475.第五十二碗汤(二)
第五十二碗汤(二)
晚膳很快上了桌,温承宣佯作不知,安静用膳,佟云琴和温逸二人分别坐在他左右两侧,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并不长,大概也就一伸腿就能够着。
温承宣听力极好,如果不是懒得搭理,他真想问问这翁媳二人,安安静静吃着饭,真当别人听不到桌子底下衣摆摩擦的声音吗?现在要是直接把桌子掀翻,场面肯定很劲爆。
佟云琴屡次想要躲开温逸的脚,可她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怕被温承宣看出来,只好趁着温承宣吃饭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温逸一眼。殊不知温逸就好她这口儿,她要是软软糯糯跟他勾|搭|成|奸他反而没兴趣,可越是躲藏越是反抗,温逸越是喜欢,越是想要缠着她。
他横行霸道惯了,反正儿子也不能给佟云琴性福,这年纪的女人正是想男人的时候,他可是帮了儿子一个大忙啊。免得日后佟云琴被外头的人勾了去,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于是愈发肆无忌惮地在桌下撩拨佟云琴,弄得她面红耳赤心里发躁,哪里还吃得下饭。
温承宣则冷冰冰地看着这对狗男女在他眼皮子底下行此龌龊之事,正准备做点什么敲打敲打,却突然听到温夫人的声音。
温逸身边美人无数,个个都懂得讨他欢心,唯独这个正妻出身名门,他一向对其有几分忌惮。听说温夫人来了,立刻收回脚,迅速穿上靴子,做出一副沉稳的长辈模样,丝毫看不出几秒钟前他还在桌子底下做那肮脏之事。
温夫人一进门先奔着温承宣去:“宣儿可好些了?”
温承宣对母亲微微一笑:“好多了,娘不必为我担心。”
温夫人先是点了下头,然后才对温逸说:“妾身听说老爷回府,等老爷用晚膳不来,便想着先来宣儿院子里看看,没想到老爷也在。”说完,对佟云琴笑道,“今儿下午我也来了,没瞧着云琴,你不留在宣儿身边,去哪儿了?”
佟云琴被问得窘迫,粉面通红。她如何告诉这位对她很好到婆母,下午我之所以没伺候你儿子,是跟你丈夫鬼混去了?她还有几分羞耻心,于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倒是温逸心疼她被这样诘问,帮忙解围:“云琴是咱们温家到少夫人,去哪儿都是她的自由,夫人,你别像管下人那样管着她。”
温夫人可冤屈死了,她只是随口一问,哪里把佟云琴当成下人了?是短她吃喝用度,还是逼她打扫干活了?不过这么多年来跟丈夫早就习惯了这样相处,她也没说什么,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温承宣黑眸微眯。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温夫人好像有所察觉的样子呢?瞧她跟温逸说话的态度,再对比跟自己说话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在温承宣面前有多温柔关怀,对温逸就有多厌恶鄙夷。只是那情绪飞速而过,温承宣也不敢确定到底是真是假。他打圆场道:“既然娘也来了,那便一起用膳吧。”
下人很快送了一副新的碗筷上来,温承宣笑道:“儿子身子不好,只能委屈爹娘跟我一起吃些口味清淡的了。”
“无妨,偶尔换换口味也是好的。”温夫人笑得很开心。
有温夫人在场,温逸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这顿饭吃的倒也算是清净。吃完后他便起身准备离去,温夫人叮嘱了佟云琴一些注意事宜,佟云琴都一一应下。
因为刚用过晚饭,并不宜睡觉,温承宣身体不好,便看书写字来消食。他虽然性格内向懦弱,却是实打实的才子,写得一手好字。佟云琴看着便觉得羡慕,她是小户女,嫁进温家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嫁进来后与温承宣关系不错,温承宣便教她认字,只可惜她心不在这上头,倒是满脑子男盗女娼。
“承宣,你这是写得什么字呀,我怎么没见过?”她好奇地问。
温承宣淡淡地看她一眼,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说了你也不懂。”
若是灵儿。若是灵儿的话,便是不懂,也定然缠着他要他教导,那姑娘好学又上进,佟云琴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佟云琴自然能听出温承宣语气里的冷淡,她不觉心虚,反倒有几分受辱。往日温承宣对她可谓是柔情似水,像今日这般疏离还是头一次。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想到这个可能性,佟云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怕温承宣知道,可又不能直接问,便拐弯抹角道:“今晚爹爹来咱们院子,也不知是有什么事。”
温承宣似笑非笑地停笔看她:“不是说了,来看我么?”说完继续写了几个字才漫不经心道,“还能看你不成。”
佟云琴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温承宣的话似是而非,瞧他表情又像是根本没这回事,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慌乱了片刻才说:“娘也很关心你,你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生死有命,无需强求。”温承宣从来都不怕死。
越跟温承宣说话,佟云琴就越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平时的温承宣对她很殷勤的,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更别说还拒绝她的接近了。因为不能行房的缘故,他甚至一直都努力用别的方式满足她。
可是就寝熄灯后,佟云琴试图亲近温承宣,却被温承宣推开了。她有些委屈:“承宣……”
“我不是很舒服。”温承宣咳了两声,“你把灯点了。”
佟云琴下床点了灯,温承宣坐到床沿,咳得厉害。佟云琴手足无措,嫁入温家她根本没怎么照顾过温承宣,这会儿婢女小厮都进来了,婢女连忙奉上温水,小厮则将床幔拉开,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唯独佟云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咳完了,温承宣脸色苍白,半死不活道:“我现在的身子是愈发差了,云琴,从今晚起你便到隔壁睡去吧,免得我惊扰到了你。”
“怎么会呢?我——”
温承宣懒得听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虚伪理由,就又咳嗽起来。他这一通剧烈咳嗽成功打断了佟云琴的话,好不容易舒服些了,道:“去吧,否则你一夜都睡不好,我这里有下人伺候就行。”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要我做的,你一定要马上叫我。”佟云琴认真地说。
温承宣摆摆手,她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去隔壁睡了。
夫妻二人分房睡的事情很快便被温夫人温逸知晓,温夫人对此颇有微词,温逸却心下暗喜。他老实了没几日,便趁着夜色暗沉,从窗户钻进了佟云琴的屋子,怕被人发现,在床底猫了好久,直到夜深人静才爬出来,对准床上隆起的辈子饿狼扑羊。
佟云琴险些尖叫出声,见是温逸,顿时又羞又恼,可仍架不住温逸手段,被弄得没了言语。
天蒙蒙亮的时候,温逸便醒了,又顺着窗户钻出去,蹑手蹑脚离开了院子。
完全没有发现隔壁房间的窗户微微开了一道缝。
佟云琴与温逸这样厮混了一阵子,才想起来自己是温承宣的妻子,而这段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把心思搁在温承宣身上了。要不是早上请安的时候被温夫人委婉地说了一遍,她还想不起来呢。
她心中对温夫人逐渐有了嫉妒。甚至幻想嫁给温逸的是自己而非温夫人,又隐隐怨恨起温承宣来,若他是个健康男儿,自己又怎会臣服在温逸身下呢?她也怨温逸扰乱自己的一池春水,否则做一辈子的活寡妇,她也不会想别的。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反正她自己没有一点问题。
温夫人也觉得不对劲了,这儿媳妇每天跟儿子分房睡,怎么一见面还是红光满面的?那模样一瞧就是被男人滋润过的,白里透红的娇嫩骗得了谁去?只是她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更不能去跟温逸说了,老爷是个暴脾气,若知道儿媳妇偷人,怕是能把儿媳妇的皮给剥了。
所以她只好趁着看望温承宣的时候委婉地问道:“宣儿啊,近来可云琴相处如何?你要好好关心一下她才是。”
温承宣正看书呢,听母亲这么说,扬眉:“娘要我怎么关心她?”
温夫人一时语塞。
“她这么大的人了,有手有脚,想到哪里去,又岂是我能左右的。”温承宣眯着眼。“再说了,有父亲照顾她,儿子放心得很。”
温夫人一惊:“你、你说什么呢?你爹怎么能照顾……”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温承宣早就觉得温夫人知道这丑事,如今见她表现,果然如此,嘴角微勾:“你果然知道。”
温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女子对丈夫的事情最是敏感,这阵子温逸都不去其他妾侍的院子,却经常朝温承宣这跑。说是关心儿子,可以前佟云琴没过门的时候却不见他关心温承宣。( )
476.第五十二碗汤(三)
第五十二碗汤(三)
最重要的是,今天早上她不小心看到了佟云琴脖子上的吻痕。虽然穿得衣服多且厚,可温夫人还是看见了,而且看得非常清楚。
她不是想去怀疑什么。跟温逸成亲这么多年,这个男人有多爱美色她是知道的,可是、可是他就是再好色,也不能把手脚伸到儿媳妇身上去呀!这是人伦道德问题!
可光是怀疑是没有用的,万一那痕迹是儿子留下来的呢?所以温夫人才想着过来看看,顺便旁敲侧击一下试试看温承宣知不知道什么。就算这是真的她也不敢告诉温承宣,这孩子身体不好,得知此事说不定会气得吐血,本来就差的身体岂不是更雪上加霜。
但温夫人真是万万没想到,温承宣的态度这么随意,他好似早就知晓此事,只说一直不说。
“宣儿,你、你不要胡说……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那可——”
“我什么都没有说呀。”温承宣神色淡然。“我只是问娘知不知道此事。”
温夫人说不话来,她能说什么?
“看样子,娘心里也有数了。”温承宣合上书本。“那么此事就还要从长计议。”
话题转的太快温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从长计议?”
“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双宿**?儿子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好活,待到我死了,这两人可就更无禁忌。到时候,你觉得凭你一人之力,还能抗衡他们么?只怕会如戏文所说,那二人将你害死,从此后快快活活,也无需顾及什么。”
温夫人厉声道:“这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温承宣都想为温夫人的天真鼓掌了。“你们虽夫妻多年,却始终没什么情分,佟云琴却入了他的心,焉知他不会为了佟云琴将你害了?若是没了你,这府里还有谁能阻止他?”
温夫人面露哀凄之色,温承宣继续道:“所以不管是为你还是为我,乃至于是为了温家,都得想个法子解决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以后遍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不管哪个年代,扒灰这种事都为人所不耻。更何况儿子还没死,老子就着急忙慌的上了儿媳妇的床,也不怕遭雷劈。
温夫人虽然平日看着雷厉风行,其实最是心软。佟云琴嫁入温家这一年多,因为温承宣的身体问题,她基本上是把佟云琴当女儿看待,可现在这个“女儿”却如此回报于她!
温逸对温夫人没什么感情,同理,这么多年过下来,即便是最初对丈夫有爱意,也被时间磨没了。温承宣出生后,温夫人便将一颗心扑在他身上,对于温逸则采取随他去了的态度。
但她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温逸会去害她。
便是养条狗,这么多年没有情分也有习惯,如何忍心下手呢?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平日里掌持有度赏罚分明的温夫人,此时却像个无措的孩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方法都想不出了。她求救般看向温承宣,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几分慰藉。
温承宣淡然而冷静道:“为了温家的名声,此事定然不能捅出去。否则即使解决了,日后也别想抬头做人。”
“那……”
“几日后,父亲不是有个生意要谈么,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好机会是指……
“佟云琴做出这般丑事,按照我朝律例,是要浸猪笼的。”温承宣的声音轻柔而冷酷。“父亲不在府中,你就可以拿捏她,也不必担心有人来救。只要带上心腹的婆子仆役就可以,事情不必闹大,会难以收拾。”
“可、可我们要如何跟佟家交代?!”
“佟家既然能收那么多银子把女儿嫁给我这么个废人,就说明他们见钱眼开。那几十抬的嫁妆,足以买几条佟云琴的命了。”
温夫人呆呆地看着温承宣,像是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了一样。这还是她那个温和到懦弱的儿子吗?这样残忍果决的话,真的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么?
“佟云琴必须死。”这是宿主的心愿,他必须完成。“否则几个月后,你恐怕就要做祖母了。”
“什么?!”听了这话,温夫人噌的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承宣:“你、你的意思是——”
“只是不知,这孩子生下来,是叫我爹爹,还是叫我哥哥。”
最后这一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温夫人一咬牙,根本无法承受这般丑事。在本朝,这样的事也并不少见,家里儿媳偷了人,一般都是偷偷沉潭,扭送官府的极少,毕竟大部分人家都是要脸的。可温夫人总觉得太过残忍,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半晌仍然不能狠下心来。
“不行,宣儿,咱们不能这么做。”
“为何?”温承宣没想到一番挣扎后温夫人还是拒绝了他的提议。“佟云琴背着我偷人便罢,还是和我父亲,甚至珠胎暗结,意图谋害于我,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包庇她么?”
“不是包庇!”温夫人嘴巴似是打了结。“她的确有错,可、可就算有错,也该交由官府处置,哪能动用私刑呢?”
温承宣没看出来,这个便宜母亲还是个如此有正义感和原则的女人。想起她对自己的关怀备至,他也退了一步,问道:“可若是这么做,自然能让所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但温家的名声呢,以后还做不做人?”
把佟云琴扭送官府自然很好,但温夫人以后出门便避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因为她对自己很好,温承宣才想要将佟云琴私下解决。
温夫人摇头:“一码归一码,不能做的事,就是不能做。”
“那就随便你吧。”温承宣淡淡地说。“只是动作要快,若是被父亲得知,怕是不好成事。”
温夫人点了下头。她叹了口气,对温承宣说:“若是早知道娶进门的是这样的媳妇,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点头让她嫁进来。”
温承宣到:“看她那对父母便知道,那般贪财无义,又能教导出什么样的好女儿。然而此事的罪魁祸首还是父亲,若非他强行奸|污佟云琴,事后不思悔改还屡次侵|犯,也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想到那两人连孩子都有了,温夫人便隐隐觉得恶心,她十分怜惜温承宣,道:“待到此事解决,你的身子好转,娘便给你寻个更好的媳妇。”
温承宣轻笑,并不言语,没有告诉这个女人自己好不了了,也没有说自己早已娶过世上最好的姑娘,其他女人都看不进眼中了。
温逸要出门谈生意,家中事务都是温夫人在处理,自然需要跟温夫人说一声。
晚上到了温夫人的院子,发现温夫人已经沐浴完毕正在梳头。想来也很久没与结发妻子亲热,上前本想温存一番,却被温夫人躲过,连个衣袖不肯让他沾。“老爷回来了。”
温逸也不在意,反正都是老夫老妻了,他现在一颗心都在佟云琴身上,“对,此番要去半个月左右,府中事宜便要交给夫人打理了。”
“老爷尽管放心,妾身会照顾好府里的。”
温逸点点头,状似不经意道:“云琴跟宣儿也成亲许久,那肚子却一直没动静,你要不跟宣儿说说,两人是不是早些圆房?咱们温家可不能无后啊。”
这么说,温逸也知道佟云琴怀孕的事了。温夫人眼神一冷,想让我儿子给你们的丑事遮掩?给宣儿戴了绿帽还不够,还想他把孩子认下来?“老爷这说得什么话,前些日子大夫说了,宣儿身体越来越不好,哪能圆房呢。”
“唉,真是委屈了云琴这个姑娘啊。”
温逸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惹得温夫人一阵一阵的恶心,委屈?哪里委屈了?哪里短了她,还是有人虐待了她?
她越发意识到丈夫的无耻之处,连话都不想同他说,就怕下一秒会忍不住狠狠地对那人甩一耳光。想问问他可还有良心,可还记得自己是宣儿的父亲!
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他那么多妾侍,哪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他不喜欢,偏要去沾染他儿子的女人!
若是可以,温夫人简直想要一刀捅进温逸的胸膛,看看他那颗心到底是什么颜色,才能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好在温逸满心都在欢喜佟云琴有了孩子一事,没注意到温夫人的不正常。又跟温夫人说了几句,便推说疲了,要回去歇着。温夫人瞧着他的背影,让身边伶俐的婢女跟了上去。
半炷香后婢女回来禀报,说老爷没回自己的院子,反倒是去了少爷那儿,进去许久没出来。不敢盯的太紧,自己便回来了。
温夫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明日都要出远门了,今日仍然不忘去跟佟云琴纠缠厮混,她心中如同吃了个苍蝇,又是鄙夷,又是恶心。( )
477.第五十二碗汤(四)
第五十二碗汤(四)
隔天早上温逸出门,府里所有人都出来相送,妾侍们女儿们个个都十分舍不得,就连身体不好的温承宣都来送了,别人谁还敢不来?
当然要送,毕竟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扫视一圈没瞧见佟云琴,温夫人佯作惊讶:“咦,云琴呢?怎么不见过来?宣儿,你媳妇呢?”
温承宣不经意间看了温逸一眼,这人面色如常,竟一点心虚羞愧都瞧不出来。他嘴角掠过一抹轻蔑的笑,对温夫人说:“早上儿子起的迟了些,还以为云琴早过来了,没想到……”
“不妨事不妨事。”温逸摆摆手,一副宽容大度的长辈模样。“毕竟是妇道人家,来不来也不重要。宣儿啊,爹不在,你可得照顾好你媳妇啊,还有你娘。”
温夫人心想,宣儿的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自己尚且照顾不了自己,又如何照顾你那宝贝儿媳妇?只是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淡淡一笑。
温承宣应了:“这是自然,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温逸满意地笑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昨晚在儿子院子里跟儿媳妇胡闹是件多么令人恶心的事。就这样,他在家中亲眷的相送下上了马车,临走前还对温夫人摆摆手,很快,马车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温逸恐怕不知道,本来今天早上佟云琴的确是应该过来的,是温承宣不让她过来。温逸一走,温家就由温夫人做主,想如何处置佟云琴都是他们的事。即便温逸知道,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温夫人提起裙摆朝府里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住了,对身侧的妾侍庶女们说道:“这云琴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诸位便随我去看看吧。”
众人哪有敢不听的,便都跟在了温夫人身后。只是此去一行,她们却看见了万万想不到之事。
房门一被打开,婆子率先进去,结果刚进去就传来惊呼声。外头女人们一听,觉得有好戏看,赶紧也都挤了进去,反倒是温夫人最后一个进屋。
佟云琴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人还迷迷糊糊的,昨儿夜里她被折腾了一宿,那人仗着今日要出远门可着劲儿的弄她,腰酸背痛,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昏昏欲睡。没出房门就听见温承宣身边的婢女来禀报说少爷让少夫人好好休息,实在是太困,佟云琴不觉倒头就睡。
反正这院子平时没人来,而她也吩咐过没有自己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耳边听到婆子的尖叫,佟云琴还沉浸在美梦之中,她忘记了温逸已经出远门,还以为对方睡在自己身边,声音低柔地呼唤道:“爹爹……”
这一声低呼不要紧,房里听到的女人尽皆面无血色!这府里能被佟云琴称为爹爹的除了温逸还能有谁?
这二人竟然、竟然——
如今管事的是温夫人,众人便不由自主朝温夫人看去,温夫人瞪着佟云琴身上那一堆青青紫紫暧昧痕迹,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往后踉跄了一步,被身后丫鬟扶住,温夫人颤抖道:“快!快让少爷回房,别让他看到这个!”
温承宣身体不好,若是见到了,只怕是要病发的。
可是已经晚了,温承宣已经近来,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面色发白,喉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然后直直往后倒晕了过去。
温夫人大骇:“来人!来人!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完了愤怒地盯着床上犹自朦胧的佟云琴。“来人,给我把这贱人绑了押送官府!”
她已是气急,猜测是一回事,真发现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更何况因为佟云琴跟温逸那些破事连累的温承宣吐血,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就是自己的全部,温夫人便是性格再柔和,这会儿也是真的怒了。
下人们见温夫人怒不可遏,谁也不敢说什么,连忙上去,匆匆用被褥把佟云琴一裹,便捆了起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佟云琴总算是清醒了,她惊恐地望着面前这一堆人,又察觉到自己没穿衣服用被子捆着,当时就吓坏了。
温夫人冷冷地盯着她:“若是宣儿有什么事,你便跟着一起去吧。”
她一颗心都扑在温承宣身上,这会儿佟云琴的事情已经不再重要。温夫人摆手命人将佟云琴立刻送往官府,而后便赶去了温承宣的房间。
可一进门就看见温承宣正淡定地坐在床上让大夫把脉,见她来了还微笑:“娘来了。”
温夫人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温承宣给骗了,刚才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谁叫他真的经常发病吐血昏迷呢,偶尔来次假的都被人给当真了。
诊脉结果跟以往没什么区别,温承宣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只能用药吊着,无法根治。
待到大夫走了,温夫人才叹了口气,面有愁容:“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温家说造了多大的孽,才会发生这样的丑事。”
温承宣却看得很开:“这都是小事,趁着父亲不在,解决掉佟云琴最重要。”
“可是……若你父亲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温承宣说。
“什么?!”原本还在担心温逸回来如何跟他交差的温夫人一下傻眼了。“什么叫他不会回来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温承宣并没有打算告诉温夫人真相。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当然没可能去宰了温逸,可温承宣有外挂,他在上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得到,因此这个世界小男孩会帮助他完成任务。
只是让温逸的马车被打劫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要知道上辈子他可是一点都没犹豫就要掐死温承宣这个儿子啊。
温夫人不明白,温承宣对她微微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怕是快要死了,总是能看到点什么征兆。”
温夫人立刻就不关心温逸来,她更担心温承宣的身体。“不要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童言无忌,呸呸呸。”
她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从来不做这接近粗俗的动作,可为了温承宣,哪怕是要她的命都可以。
这时候,平日里伺候温承宣起居,近来却不被温承宣允许接近的婢女小心翼翼地进来了:“夫人,少夫人已经被送往官府了,官府里派人来问夫人什么时候方便过去。”
温承宣咳了两声:“我也一起去吧。”
“那怎么行,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不让宿主看到,他心中的怨气可不会散。
温夫人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头。她让人给温承宣穿得厚厚的,不仅披着披风,还死活要他怀里揣个手炉,除了一双眼睛,全身上下都包的严严实实,跟个粽子似的。
其实坐着马车的话,统共就走几十步路,可温夫人就是这么紧张。天气可越来越凉了,每年冬天温承宣的身体都是雪上加霜,一点寒气都受不得。
不过更受不得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没穿衣服只用被子包着便被扔在公堂之上的佟云琴。
府尹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温承宣由于身体不好也坐着,时不时轻咳。佟云琴裹着被子跪在地上簌簌发抖。府尹将惊堂木一拍:“佟氏你可知罪!”
佟云琴犹然死鸭子嘴硬:“大人,民妇冤枉!”
“冤枉?”府尹冷笑一声。“你与人通|奸,甚至珠胎暗结,罪证确凿,也是本府冤枉了你?来人,传大夫!”
进来的赫然就是那名给温承宣诊脉的大夫,他先是恭恭敬敬给府尹磕了个头,而后道:“回大人,小的给温家少夫人把过脉,她的确是有喜了。”
“哦?那这孩子可否会是温少爷的呢?”府尹问。
大夫连连摆手:“大人有所不知,温少爷自幼便有天疾,能活到现在全凭灵丹妙药吊着一条性命,莫说是……行房,便是稍微多走动几步都有吐血暴毙的可能。温夫人为了温少爷的病,这些年来不知寻访多少大夫,咱们城里的大夫都给温少爷看过诊,他们可以证明温少爷根本没有行房的能力。”
“也就是说,佟氏腹中这孩子,不是温少爷的骨肉了?”
大夫一脸凛然:“绝不是!”
“佟氏你还有何话说!”府尹厉声喝道,“你不守妇道,与人通|奸,按照我朝律例,本府这就判你木驴游街,沉潭之刑!”
温夫人听了,心下还有几分不忍,可她低头却看到温承宣冷淡的侧脸,他冷漠的让她险些不敢认,怔怔地看着,一时间心内百感交集,轻轻将手搭上温承宣的肩膀。
温承宣没有回头看她,道:“本朝律法一向严苛,若是受不了,你便先回去。”
温夫人如何肯回去?她叹了口气,无话可说。佟云琴先是被府尹的判决吓坏,而后便对死亡充满恐惧。
478.第五十二碗汤(五)
第五十二碗汤(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是天差地别!
不,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温逸说了,温承宣活不了多久了,等温承宣死了,她就可以宣布自己肚子里是温承宣的遗腹子,没了温承宣她就能跟温逸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啊,为何、事情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然而现在的情况也不容许她多想了,现在能救她命的只有温承宣!
佟云琴不顾自己身上只有一床被子,便朝温承宣扑过去。温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挡在温承宣面前,却被温承宣制止。他示意她站到他身后,不知为何,温夫人不由自主地就服从了。
“……救救我,承宣,求求你救救我!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妻子……求求你了承宣!”佟云琴哭得满脸是泪。
是啊,死亡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呀,所有人都惧怕死亡,所有人都想活着。可你跟温逸捂死温承宣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温承宣也不想死,温承宣也想活着呢?
虽然疾病缠身,虽然总是很痛苦,虽然要一直喝药,可即使这样,也想活下去呀。
谁想死?
你不想,温承宣就想?
他冷漠地低头看这个跪在自己身前的女人,觉得十分无趣,“横竖我也活不了多久,丑闻与否,名声与否,我都不在意。倒是佟家,教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日后还有没有脸在这生活。你的弟妹爹娘还有没有颜面出现在世人面前呢?”
成亲快两年,佟云琴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唯唯诺诺,温承宣还有这样的一面。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反应不能。
温承宣嘴角微微勾起。“自打你嫁入温家,虽说佟家算是把你卖进来的,可我也好,母亲也好,谁没有把你当成亲人一样看待照料。可结果呢,你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他眼露鄙夷:“明知我活不长,还要背叛于我,竟连我死这么点时间都等不得了么?那就有意思了,因为就目前来看,你可能要死的比我早。”
退一万步说,佟云琴哪怕是偷府里的小厮家丁,宿主都不会那么愤怒。他最敬重的父亲,与他一心爱怜的妻子,多么荒谬可笑,又多么令人发指!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我也不愿意的!是他强迫于我——”
这种软弱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温承宣抬起头直视前方:“因此我更是瞧你不起。被人凌|辱,竟就此臣服,甚至甘之如饴,想想你最初的挣扎,那又是何必?”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交易,佟云琴是温夫人买给温承宣用来冲喜的妻子。可他们并没有把她当成工具看,而是把她当作家人一样对待。可佟云琴是怎么回报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的婆婆的?哦,上了公公的床;她又是怎么回报爱护她怜惜她对她有求必应的温承宣的?哦,背叛他,跟他的父亲勾搭通|奸,甚至伙同其父将温承宣活活捂死。
温承宣这样的人,能多活一天都是上帝的恩赐。佟云琴跟温逸通|奸的时候,想没想过这两个对她很好的人?
不忠不义,负心薄情,这样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这是第一次,佟云琴在温承宣的脸上看到铺天盖地的冰冷。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温承宣站起身,咳了两声,对府尹道:“此事便有劳大人了。”
府尹对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不枉塞过去的几千两银子,否则夜长梦多,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呢。
佟云琴在被衙役拖走的时候是真害怕了,她不住地叫喊,最后竟然对着温承宣跟温夫人吼:“我肚子里也是温家的血脉!你们这样害我,等爹爹回来,你们谁也别想好!”
温承宣都已经走到门外了,听了这话又专程赶回来,在佟云琴震惊的目光中弯腰,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什么意思?佟云琴还没弄明白温承宣的话,就已经被拖了下去。
行刑那天温承宣没去看,温夫人也没有去,温承宣是因为身体不适,温夫人就纯粹是因为不忍心了。身为女子,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忍受那样的刑罚施加在一个女子身上。
佟云琴做出了这样的丑事,佟家自然不愿意再要这个女儿,所以最后还是温夫人下了令,才有人将她的尸身收殓。因为死的不甚光彩,所以也没有丧礼。
佟云琴成了温家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谁都知道佟云琴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可谁都不敢说出来。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按理说温逸也该返程,可他不仅没有回来,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温夫人这才确信温承宣之前说的都是认真的,温逸真的回不来了。
她哪里知道,温逸刚出门不久便遇到了劫匪,光给了身上银子和所有财物还不够,劫匪怕他回来后报官,又见他衣着打扮非富即贵,便起了杀心,不仅将温逸双腿打断,还将他从山谷上丢了下去。
温逸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可脸却在坠崖途中摔烂了,总之现在是人不人鬼不鬼,谁都认不出他是谁。
他从谷底爬起来后,被好心人所救,在那农户家中养了整整半年的伤,期间因为受伤什么事都做不成,人家也是要吃饭的,谁家有闲钱养得起这么个大活人?
可是此去回家路途遥远,他怎么找回去?再说了,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温逸心急如焚,又是忧愁自己的身体,又是担心尚在府里的佟云琴。如今他离家已经半年有余,佟云琴的肚子肯定是藏不住了,但他比谁都清楚承宣从来没有碰过她。那么肚子一大可怎么办?他怕的就是这个啊!
为了佟云琴和她腹中的孩子,他也得想办法回去!
一向高高在上的温老爷,竟然也一咬牙做了乞丐,沿途乞讨,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多,他终于回到了京城。
一回去,就听说温家少爷病死了。
温承宣的身体也的确是油尽灯枯了,实际上他早该死了,不知为何又多活了几个月,也许是因为佟云琴跟温逸都不在。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该死的也都活不了。
温夫人也知道温承宣大限将至,她彻夜的不睡觉,就坐在温承宣床边看着他,他稍微动一下,她就紧张的要命,怕他疼怕他难受。可温承宣要是不动了,她更害怕,怕他就这样去了,此后世上就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可这天晚上,温承宣一反常态的好转起来,不仅面色好了许多,甚至还多喝了小半碗粥。温夫人以为这是好事,可大夫却知道,温少爷这是回光返照,怕是没多久就要去了。
果然,半夜的时候温承宣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即使小厮扶着他也坐不起来,躺在床上,脸上透出灰败的颜色,因为病痛折磨,他这么久以来虽然活着,其实并不舒服。
温承宣在心里叹气,又要死了。
他安慰温夫人说:“去了也好,去了就不难受了。”
温夫人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如何能不伤心?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温承宣无奈地看着,说:“生死有命,这是已经注定好的事情,你不要伤心。”
说什么不要伤心,这怎么可能?温夫人摸了摸温承宣的脸,眼泪掉了下来:“可怜的……”她说不下去了,她什么也不能说,说了只会让他更担心。
她想让他无牵无挂的走。
温承宣对她笑了笑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温夫人点点头,轻柔拍着温承宣的手。他慢慢闭上眼睛,呼吸从急促断续变得安稳祥和,然后逐渐没了声音。
温夫人这才大哭出声。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确确实实是死了。
温承宣出殡那天,温夫人只把他送到门口,然后眼睁睁看着送葬的队伍一路往前,被身边婆子扶着险些站立不稳。就在她准备回府的时候,突然有个脏兮兮的乞丐手脚并用的从石狮子背后爬了出来,嘴里叫着夫人夫人。
“大胆!你这臭乞丐,竟然也敢叫我们家夫人!”
“是我啊!夫人是我!我是温逸啊!我是你夫君!”乞丐急切地喊着,拨开了挡住脸的头发,可他脸上都是一道一道可怕的伤痕,谁能认出他是谁?
“放屁!”管家上去给了乞丐一脚。“我们家老爷早在一年前就出事身亡了!你是哪里来的脏东西,也敢冒充我们家老爷!”
乞丐恨得要死,简直想把管家乱棍打死,可眼下他什么做不到。“真的是我!夫人,夫人你看看我!你一定能认出来的!”
听了这话,温夫人当真让其他人退开,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来仔细打量着乞丐的脸。乞丐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温夫人微微一笑,站起身又恢复了哀戚的神色:“看他怪可怜的,今儿又是承宣走的日子,给他点银子,打发他走吧。”
“夫人!夫人!夫——”
太吵了,家丁们自动自发捂住了乞丐的嘴。就在乞丐万念俱灰以为温夫人认不出自己的时候,温夫人突然回头看向他,嘴角勾起轻蔑的微笑。
479.第五十三碗汤(一)
第五十三碗汤(一)
一大清早,空气中薄薄的雾刚刚散去不久,谢泽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自家泥屋门口。他很久没回来了,应该……得有五六年了吧,从他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没回来过,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想着回来看看,毕竟对宿主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
正在谢泽观察屋顶是不是烂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疑问:“……是谢三么?”
闻声,谢泽扭过头去,迅速在心底找到人脸跟称呼和对方对齐,点了下头:“王家婶子,是我。”
“你回来啦?!”王家婶子不敢置信地问。“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们还以为你已经——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惊叹地望着如今的谢泽,和五年前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五年前的谢泽又瘦又黑,浑身没点力气,早年父母双亡就不读书了,一个人种地也种不好,总之就是很没用的存在,村里没几个瞧得起他的。可现在这个谢泽,身材高大挺拔,皮肤也是健康的古铜色,最重要的是气质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否则只看脸的话还是比较好认的。
谢泽对王家婶子笑了一下:“回来了。”
“那……这回来了,还要走么?”王家婶子好奇地问,见谢泽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又见他身上穿得只是普通材质的衣裳,背上的行囊也瘦瘦小小,便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问太多了。万一人家混得不好,这不是伤人心么。连忙道:“快,快进去歇着吧,你家也五年没住人了,打扫得好一会儿呢,婶子回去叫呢王大叔来帮忙。”
“不必麻烦了。”谢泽婉拒了她的好意。“我自己来就可以。”
说完上前一步,那木门早已斑驳,锁都上了锈。当初走的时候倒是拿了钥匙,可后来不知丢哪里去了。谢泽随意伸手一扯,便将铜锁扯了下来,又对看呆的王家婶子笑了一下,迈步进了院子。
虽然房子是泥屋,虽然院子里破破烂烂没什么东西,虽然整个家都散发出一股霉味……不过没关系,反正他在这里也不会住太久。
大门的钥匙都没了,其他房间就更别想了。谢泽很粗鲁地把所有的锁都扯了下来,然后到了屋子里,门窗打开散散味道。好在天气不错,五年前谢泽又特别穷,屋子里也没多少东西,走的时候值钱的都带上了,他把桌子呀床呀板凳啊都搬了出来,先打了井水擦洗一番,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以前的衣服现在也不能穿了,谢泽收拾了下当垃圾全给扔了。
锅碗瓢盆什么的当然也要洗,干了一会儿活他便饿了,只可惜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王家大叔下地回来,听自家媳妇说隔壁谢三回来了,连忙来看看,热情地邀请谢泽中午到他们家吃饭,谢泽拒绝了。
他不是宿主,从不知道何为拒绝,对他人的善意更是抱着欣喜的态度。他不需要任何人进入他的生活,再说了,吃人嘴软,他不想承任何人的情。
见谢泽拒绝,王家大叔也不强求,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虽然多年不见,但是性格有棱角了很多,这是好事,总比以前任人欺负也不还嘴好。
下午的时候王家大叔扛着铁锨锄头来谢泽家,硬是要帮谢泽锄地。院子里谢泽走的时候种的菜啊什么的早烂没了,把地翻翻,哪怕什么都不种,看着也干净些。
就那么点破地,谢泽一个人一刻钟就能干完,他也看出王家大叔不是专程来帮他翻地的,就很淡定地等对方开口,反正他不会先说话。
过没多久,王家大叔终于是没忍住:“谢三啊,你这五年都去哪儿了?”
“走南闯北,哪儿都去。”
王家大叔点点头,也没再问别的,村里人基本上都知道谢三回来了,也都知道谢三并没混出个人样来,因此还是回到村子里落叶归根。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都是颇为唏嘘的,所以说该种地,那就种一辈子的地,不要想太多。
翻完地谢泽要进山,他身上没多少银子,回来的时候除了那薄薄的行囊以外什么都没有带,轻装简从的回来,还不如当初走的时候呢,至少那会儿他身上还有几百文钱。
他不跟任何人亲近,即使是对他释放出善意的王家人。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宿主心底还是想要回到这个村里来,有什么意义呢?这里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有的只是一群愚昧的村民。
这会儿初春,山里正是野味多的时候,谢泽打了头野猪,这冬季刚过,野猪并不肥,但卖掉的钱也足够谢泽生活几天了。
五年前的谢泽没有这样的本领,只能靠给人写字为生,去镇上摆个摊位,赚的钱不多,只够勉强糊口。好在他年轻,虽然不够强壮但身体健康,除了衣食住行外也没别的花销。
换了钱,谢泽买了些米面青菜,基本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买了点,以前认识的人现在都没几个能认出来他了,因为气质跟从前真是大不相同,虽然还是一样的高,可结实的肌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跟五年前那个弱鸡简直是天壤之别。
有个卖烤地瓜的老头觉得他很眼熟,从前谢泽就在他旁边摆摊,老头很和气,跟谢泽说得上话,谢泽帮他写字从来不收钱。
但老头没敢认,谢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在他面前站定,问:“我想买些地瓜。”
老头每天的地瓜不卖完是不会回家的,可现在这都初春了,马上夏天就到了,到时候烤地瓜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他得趁着现在还好卖多攒些钱过几个月。等到天气冷了,再重新把炉子烧起来。
见来了生意,老头也不想这人为啥看起来这么眼熟了,赶紧问谢泽要几个。谢泽淡淡地说:“都给我吧。”
老头愣了:“买这么多……干啥?”
“回去晒成干。”谢泽说,顺势掏出了银贷。他帮老头把地瓜全拿出来装好,然后把银袋里的钱全给了对方。
反正他年轻力壮,等到没钱再进山打猎也就是了。
老头站在原地,打开银袋吓了一跳,这里头的钱够再买这么多地瓜了,想要追上去,可谢泽几步便没入了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扛着买来的东西回到家,太阳已经下山了,走在土路上远远望去,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层烟雾中,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狗叫,家家点着灯火煮晚饭,孩子们在村子里四处嬉笑打闹,有年纪的老人和男人们则三五一群聊着天。
谢泽无疑是奇怪,且多余的,他和整个村子格格不入——不管是五年前的,还是现在的。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耳力超群的他甚至可以听见众人口中议论他的话,无非是跑出去混了这么多年仍然一事无成的回来,最后还是得扎根在村子里,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媳妇都娶不上云云。
男人们在谢泽面前似乎有种天生的优越感,甭管现在的谢泽多么高大强壮,他娶不上媳妇,那就是没能耐。出去五年回来仍然一无所有,连家里的地都荒了,这还不够人嘲笑的么?
这种无意识的恶毒最可怕,因为人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过分。谢泽无视所有人,扛着东西一路回到家。
先是点起油灯,白天把床啊桌子都刷洗晒过,现在已经没什么霉味了。家里的被子早就没法盖了,谢泽打算明天打水洗洗,今天晚上就先和衣而眠,好在也并不冷。
老头的地瓜还是热的,这让本来打算煮点粥的谢泽放弃了想法,坐在门槛上吃了几个地瓜,仰头看向天空。他在之前的两个世界里都没有得到任何技能,也因此小男孩会额外帮助他完成任务。此刻月亮又圆又大,皎洁如水,院子里种的树还没死,已经吐出了嫩芽。谢泽闭上眼,挥去脑海中总是出现的容颜,起身到院子里,打了桶冷水从头浇下去,透心凉,然后长长吐了口气。
什么都不要想。
时候也不早了,明天早晨他打算去地里看看,不管怎么说,属于宿主的东西,他都要打点好,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也可以。
可是躺在床上他仍然睡不着,眼睛睁着望着漆黑的房间,这些年来他总是忍不住伸手在旁边的位置摸索,但那里永远是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没有爱上任何人,可这如果是习惯,未免也维持了太久。
深夜里,饥饿与想念,都只能忍耐。
然而谢泽转念一想,便是她在身边,又如何来过这么清苦的生活呢?即使她不在意,他身为丈夫与男人,也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子过这种日子。
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竟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480.第五十三碗汤(二)
第五十三碗汤(二)闻思蕊司马航
早上谢泽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火力旺,初春的天气到了半夜其实是有些冷的,但他昨夜不知何时睡着,做了个美梦,不仅没感到冷,甚至还有些食髓知味,不想醒来。
敲门声愈发频繁,谢泽下意识想要把身边的妻子搂入怀中,捂住她的耳朵,不叫外人吵醒了她。可胳膊伸出去搂到了一场空,他才意识到原来他早就没有妻子了。
心底有股说不出的烦躁,尤其那敲门声一直不停,谢泽便逐渐有了火气。他下床穿鞋披衣,大步走过院子把门拉开,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
——门口是一对穿着锦衣十分般配的夫妻。男的斯文俊秀,女的秀美动人,此刻两人正手牵着手站在门口,女人的另外一只手抓着手绢放在身前,似乎很是紧张。
乍一看见谢泽,夫妻俩都是一愣,没认出来,好一会儿才确信这真是五年前那个瘦弱的谢泽,男人不可思议道:“谢三?你、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谢泽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三哥……”女人上前一步,她是那种很柔弱很梨花带雨的女人,此刻凝望谢泽的眼角有着淡淡的泪光,不过谢泽却被这一声三哥叫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谢泽的父母早年亡故,谢泽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不过都病死了,他排行第三,因此人人都叫他谢三,反而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你回来了……这几年你过得还好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看看谢泽穿的衣服,看看谢泽看起来粗犷冷厉了许多的脸,便知道他绝对是吃了很多苦。这让女人打心底感到愧疚,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谢泽的手,可与此同时谢泽也往后退了一步,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好得很,无需你们关心。”说着便要关门,可那男人却抢先一步把腿伸进去,抵着门不让谢泽关,还盯着他看,“你还在怪我跟思蕊,对不对?”
谢泽不耐烦地说:“没有。”
“你骗人,你明明就有!以前你不会这样对我的……”说着说着,闻思蕊想起从前与谢泽情同兄妹的过往,想起这人曾经对自己多么好,和现在的冷淡一比,是那么令人伤心。“我知道,是我跟夫君对不起你……”
谢泽仍旧没表情的打断了闻思蕊的话:“现在你成亲了,是有夫之妇,难道我和你保持距离有什么不对吗?不喜欢我躲着你,难道想要我冲上去抱你?”
闻思蕊被他这粗俗的话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司马航瞪眼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思蕊有多担心你?你一言不发就离家出走,连个音讯都不留,这些年,口信也没有一个,你想过思蕊——”
“如果我没记错,我跟司马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谢泽看着这对夫妻就觉得烦,要不是他们两个,宿主哪能郁郁而终呢?这种自以为是的补偿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虽然司马夫人曾经是我的未婚妻,但二位不要忘了,无媒苟合的也正是二位,求我成全的更是二位。我与司马夫人解除婚约那一刻,便没了关系。”
闻思蕊被这话伤得不行:“三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嗯,一起长大。”谢泽眼露嘲讽。“一起长大又是未婚夫妻的情谊,你尚且能背着我与别的男人勾搭,最后还跑到我面前要我成全,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她自然是好的,嫁给了富人,去做她的少奶奶,可谢三在村子里又过得怎样的日子?别人不敢招惹司马家,却都在背后戳谢三的脊梁骨,说谢三没用。好像从头到尾错的都是谢三,是谢三逼着闻思蕊跟司马航相爱又成亲的。
“……你果然还在恨我们。”司马航沉声说。“五年了,你其实从没原谅过我和思蕊。”
他们夫妻俩来的时候坐着马车,锦衣玉食,过得无比潇洒快活。这五年夫妻恩爱,日子那么美满。现在的闻思蕊再也不是从前跟谢泽相依为命的那个人了,她现在是司马夫人,是人人看到都敬让三分的有钱人家的贵妇。
而站在他们面前的谢泽,除了身材变得高大结实以外,仍然是那个穷困潦倒,摸遍身上也掏不出一两银子的谢泽。
“三哥,不管怎么说,你我的情分都在。我知道你还恨我,没关系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闻思蕊坚强地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对谢泽道,“我们一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找你,我跟夫君的想法是一样的,既然你回来了,说明你过得并不好,我们只想为你做点什么……你以前不是说想开私塾吗?到县城去,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地方,你可以尽情做你喜欢的事。”
“这村子你不能再待了,你自己看看这房子还能住人吗?”司马航充满嫌弃地看了泥屋一眼。“我看你也没什么行李,直接上马车跟我们一起走,到了城里,我让下人给你置办新的。”
他们夫妻俩自说自话,没一个人问过谢泽的想法。谢泽等他们说完了,才勾起嘴角:“我不接受。”
“三哥——”
“不要叫我三哥。”谁是她三哥?听了未免令人作呕。
司马航虽然也对谢泽心中有愧,可瞧他这样的态度又忍不住生气。“你若是有什么火,冲我来便是,思蕊一心惦记着你,你即使不领这份情,也不该如此对她。”
他们对不起谢泽在先,如今却是谢泽不讲情面了。
谢泽都懒得跟他们争辩,他一脚踢向司马航小腿,司马航吃痛收回,他便顺势把门关上,落了门闩。
闻思蕊跟司马航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回去商议商议。
他们是真的想补偿谢泽,当年谢泽一走了之,直到现在闻思蕊都没有放下,她爱的人是司马航,可谢泽是她对不起的人。谢泽如今都快三十岁了,却连个家都没有,这都是自己的错。
所以两人商量了下,觉得谢泽现在不肯原谅他们肯定就是因为这个,村里人不也都指指点点,就因为谢泽没媳妇么?于是司马航派人去附近村子里物色比较适合的姑娘。
刚及笄的肯定不行,谢泽年纪太大了;家里条件宽裕的也不行,谢泽又没什么钱;长得太过美貌的估计也成不了,毕竟谢泽的长相在那里摆着呢。
这一来二去,就相中了同村一家姓赵的,家里有个叫桂花的姑娘,十八岁,因为亲爹过世守孝三年,出了孝期就过了嫁人的好年纪。只剩下年迈祖母跟身体不好的亲娘,还有三个弟弟要照顾,条件很是艰苦。桂花这姑娘长得不丑,但也并不是很漂亮,只能说是清秀。不过从方方面面来看,配谢泽都是正好的。
谢泽年纪大,又没什么钱,但有力气,认字,以后到城里开私塾,肯定也能照顾起桂花家里的生活。
怎么看怎么完美。
他还差人去桂花家里问了,桂花没什么意见,她家里人也都同意,于是这对夫妻便认为这是板上钉钉多事,跑不了了!就这么定了!
……从头到尾都忘了问谢泽意见。
然而也不见得是忘了问,应该是根本没想过要问。反正在他们看来,谢泽这个年纪的男人,能有个媳妇暖被窝已经不错了,还挑?
他有挑三拣四的本钱么!
闻思蕊也不觉得司马航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在他们看来,他们都是真心为谢泽好呢!她吩咐家里下人准备彩礼跟成亲所需要的东西,夫妻俩竟然连知会谢泽一声都没有。
不过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
谢泽这些天去把家里的地给翻了,他在这待不长久,因此也没有再种东西,手里的钱花光了就进山打猎,去镇上换了钱,买些吃食回来。
这天他刚从山上扛着一头鹿还有一串野鸡下来,到山脚下就看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站在那儿,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两只手绞在一起,见他来了,迎面而上,可堵住了他的路却又不说话。
谢泽眉头一皱:“让开。”
“你、你是谢三么?”女子结结巴巴地问,顺便介绍了下自己。“我是桂花,我今天来找你,是跟你说说成亲的事儿的……”
这姑娘还不知道谢泽根本不晓得成亲这回事。
果然,谢泽微微一愣:“什么成亲?”谁要成亲?
“就是、就是你跟我……”桂花羞涩地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可又不得不说。“我娘说……今天想请你去我家吃顿饭,让我奶奶看看你……”
谢泽肩头的鹿差点掉下来:“我和你之前哪里来的亲事?”
481.第五十三碗汤(三)
第五十三碗汤(三)
“你、你不是已经着人向我家提亲了么?”桂花听谢泽像要不认账的样子,立刻急了,“我家聘礼已然收下,你若是不娶我,我岂不是、岂不是……”
谢泽仍然冷淡望着她:“收下与否,那是你家的事。我无父无母也不曾请媒人,你便是有些脑子,也应知道那些人不是我叫去的。”
说白了,还是贪财。虽然闻思蕊跟司马航干的不叫人事儿,可给的钱是真多,估计桂花一辈子都没见到过那么多钱,这姑娘穷怕了,恨不得把所有钱都狠狠地攥在手上。
“可是、可是他们说是给你找媳妇的……”
“那你找他们就可以了,来找我做什么?”
见谢泽要走,桂花连忙跑过去伸开双臂要拦住他,咬牙道,“我愿意嫁给你,你年纪也大了,难道这辈子就不成亲了么?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嫁给你?我、我模样虽不是顶好的,可我能吃苦,嫁给你后指定好好伺候你。你若是拒绝了我,那我以后该怎么做人呐!”
其实她已经心动了。谢泽虽然穷,可看他这一身腱子肉就知道,嫁给他肯定不会过上孬日子,到时候他们有了彩礼钱,谢泽再加把劲儿干活,日子还不美上天?她也能好好照顾三个弟弟。
谢泽站在那儿看着这个瞧着十分朴实真诚的姑娘。谢三生前就是被这副模样所骗,顾及人家姑娘的名节,因此虽然心中不愿,却也还是答应娶她入门。
可桂花是个能安分过日子的么。
她心太大了,她太喜欢钱,所以对于谢三不肯接受闻思蕊夫妇的钱感到非常不能理解,甚至对此怨上了谢三。谢三娶了这个媳妇,便彻底承了闻思蕊夫妇的情。他拒绝的,桂花却照单全收,后来闻思蕊夫妇已经不找他,有什么钱财衣食直接送给桂花,谢三若是说她两句,桂花便直接坐在地上哭号自己嫁了个没用的男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开个私塾也赚不到什么钱,要不是她这个家早没了云云。
可这个家里,谢三没有任何亲人,反倒是桂花把她那一大家子都接过来住。她那三个弟弟入私塾不交束修不说,还经常仗着谢三与人多生是非。
谢三后半辈子都被迫接受他人施舍同情,旁人背地里不知怎地笑他,他自己的性子也是软绵懦弱不懂拒绝,年纪不大就郁郁而终。
所以这一生,谢泽是疯了才会娶这个姑娘。寻常人家的姑娘见有媒人上门,哪有不问清楚的,来人何曾说是他谢泽请来提的亲?
自己的贪心自己收。
生前的谢三可没有如今谢泽这一身结实肌肉,看起来仍旧是个文弱书生,没几两力气,说话轻声细语,从不跟人脸红。见到桂花这样泼辣的姑娘,自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又觉得自己的确是到了娶妻的年纪,再加上人家姑娘要说给他的事儿都传开了,便点了头。
虽然谢三不是坏人,甚至是个老好人,可他这样的,别人又怎会善待他呢?
“谢三!”桂花拦不住谢泽,便小跑着跟他走,一边想要说服他。在她看来自己配谢三那绝对是绰绰有余了,谢三凭什么看不上她啊?这人竟然还是个闷葫芦,她说什么他都不搭理,径直往前走。
桂花跟着跑了会儿便撑不住了,虽然她在家里也经常做农活,但怎能跟谢泽比?恰好脚疼,便哎呀一声倒在了地上,以期能让谢泽回头。可谢泽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往前走。
她这下也急了,银子啊布匹啊什么的她可是都收了,原本以为这事儿十拿九稳,怎么到了谢三这里,就软硬不吃了呢?
谢泽会答应就出了鬼了,生前的谢三这样的日子早已过够,再接受人家的可怜,那可真是无药可救。
闻思蕊自己背信弃义与司马航相恋成婚,还非要塞个姑娘给谢泽。若她是精挑细选找个好姑娘也就罢了,还能用好心来洗白,可她却觉得谢泽配不上这个姑娘,那个姑娘谢泽也配不上。
打心底,闻思蕊都是瞧不起谢泽的,否则断然不会如此待他。所谓的幼年情谊,不过是她粉饰太平的说辞。
谢泽走得快,很快便将桂花甩在了身后。他早料到闻思蕊会这么做,和谢三生前一模一样。之所以没有插手,是因为桂花对宿主造成的伤害。
她的贪婪,她的自以为是,她对娘家人的偏心和维护,都是导致谢三早死的原因之一。
更何况这亲事是她自己不问清楚接下的,跟他有何关系,真要闹事,去找闻思蕊跟司马航呀,不过她也不敢吧,欺软怕硬,世人皆是如此。
到镇上把鹿给卖了,野鸡则留了两只,谢泽买了些吃食便回家了,烧火煮饭。他一个人吃饭也随意,直接在院子里生活,将野鸡开膛剖腹洗干净,撒上调料烤至金黄,再刷上一层辣酱,顿时鸡肉散发出动人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看着就很好吃,可是谢泽又忍不住想起他那无缘的妻子来。两人相守的时日太短了,他现在走过的每一处地方,吃过的每一口美味,都是那么想同她分享,可是她不在。
这世上又去哪里找比她好的姑娘呢?
顿时便觉得嘴里的鸡肉味同嚼蜡,失去了食欲。谢泽心中有些遗憾,他手上连能怀念她的东西都没有,离开那个世界,他就从此与她断了关系,这在之后的每个夜晚都让他辗转难眠。
他告诉自己这是习惯,只是时间不长,还没有改掉。可他从来不去想想,他经历了好几个世界,和她在一起也不过短短十载,为何十年的习惯,用上更多时间也无法遗忘?
天还没全黑,谢泽抓起手边酒坛子仰脖就是一口。辛辣的味道让他暂时好受了些,穷乡僻壤,连点好酒都没有。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呀。
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春天到了,天逐渐黑的晚了,这会儿夕阳正浓,景色怡人,天气也是不冷不热,谢泽一口肉一口酒,默默地吃默默地看,直到有人捶门。
是真的“捶”。哪有人这样使劲敲门的?
自打谢泽回来家乡就没人上门找他,他无亲无故,唯一来的就是闻思蕊——那还不如不来。
过去开门,映入眼中的是司马航愤怒的脸,以及站在一边扶着桂花不住安慰,时不时投来不赞同眼神的闻思蕊,此刻桂花正呜咽着小声哭泣,周围还围着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谢泽眼露嘲讽,看来这是兴师问罪来的,两人嘴上挂着对不起愧对于你,却一点都没想着人前给谢泽留点面子呢,这么大张旗鼓的来,简直就是在找乞丐的麻烦:我扔你一文钱,你个乞丐竟然不要?是不是嫌少?是不是贪心?!
司马航劈头就问:“谢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泽抬起眼皮,“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司马航快气死了!下午桂花找到他们家说谢泽不肯娶她,非要闹着再要钱弥补她受损的闺誉,还说他们是故意拿她耍弄着玩,把个司马家闹的,也是个没脸没皮的。后来闻思蕊一问才知道,中午桂花找了谢三被谢三冷眼相待的事,司马航立马就怨上了谢泽,觉得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还想怎么样,给他寻个媳妇都不乐意,他难道还想娶个天仙不成?
“谢三,我说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桂花哪里配不上你?你这样对她,心里还当不当她是个姑娘?人家怎么你了?”司马航咄咄逼人地问。
谢泽往后退了一步,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娶她?”
“聘礼都下了,你能不娶吗?”
谢泽简直要为此人的无耻鼓掌了。
闻思蕊扶着桂花上前,语重心长道:“三哥,我和夫君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桂花也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哪里配你不起,你却偏偏瞧不上人家?你都这么个岁数了,再不成家,日后如何向已故的谢叔谢婶子交代?”
“哦。”谢泽瞄她一眼。“那是谢家的事,不劳你操心。”
“三哥!”温柔的闻思蕊看似有了怒气,她质问谢泽。“你不是说已经不怪我和夫君了么?若真的不怪我们,为何不肯接受我们的好意?你心中是不是还怨我?”
谢泽说:“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什么怨,他根本看都不想看到她,多大的脸觉得谢三对她余情未了啊?“这几年我去了不少地方,早就放下了。”
“既然放下,为何不肯成亲?”司马航逼问。他一想到这个穷逼谢三还觊觎着自己妻子,心里就跟猫爪挠了一样难受,恨不得立马给谢三找个媳妇,然后逼着他成家,这样他就再也不会纠缠思蕊了。“如果你还喜欢思蕊,那么你就要失望了,因为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她!”
“你说他喜欢谁呀?”
与此同时,一个娇俏的声音突然传来。
482.第五十三碗汤(四)
第五十三碗汤(四)
这声音清脆可爱,众人禁不住都扭头看去,定睛一看,顿时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凉气!
这是谁家的姑娘,竟生得如此貌美!
只见那姑娘一袭粉色罗裳,布料一看便是金贵之物,走动间裙裾柔软飘动,显露出其间绣着的淡淡花草纹路,乌黑的秀发用价值连|城的白玉簪子绾起,藕般的手腕上套着个青翠的镯子,一张小脸生得是精致绝伦,此刻正俏皮地露出笑容,一笑,嘴角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来。这么美的少女,一看便不是他们这穷乡僻壤能养出来的。
不过再一看她身后的人,村民们从惊艳中回神,极其不安。
原因无他,少女身后站着的是一对身着铠甲的士兵,跟在她右手侧的是名银袍小将,腰间别着宝剑,眉目清秀十分好看,却是煞气重重,此刻一只手按在剑柄上,似是一旦有人对少女不敬便要砍了对方。
司马航被这一声问得傻眼,他素来以为思蕊便是所见过最漂亮的女子,没想到人外有人,世间竟有这般的绝色!这少女不仅貌美,气质更是高贵,相比之下,闻思蕊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少女不高兴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他喜欢谁呀?”
谢泽见到少女,眉头一蹙。反而少女欢快地提起裙摆朝他奔去,嘴里呼唤道:“将军!”
……将军?!
谢泽避开少女的飞扑,容色不变,仍旧冷淡:“公主自重。”
……公主?!
“将军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公主鼓起脸颊分外不开心。“陆凌,你告诉你家将军,本公主是来干嘛的。”
银袍小将上前几步,先是给谢泽拱手抱拳,道:“将军,皇上派属下前来接将军回京,公主也硬是要来,皇上便准了。”
公主一听,气得要命:“谁叫你尽说实话来?!”这两人一个德行,都不会说人话的!
陆凌满脑门都是问号:“属下说的都是实情啊。”
谢泽勾起嘴角,“行了,我知道了。”
陆凌恭恭敬敬退下,站到谢泽身后,他一直都是谢泽的副将,谢泽只用了五年便从一名小兵爬上了将军之位,还带领他们打了胜仗,把敌国打回了老家割地赔款,甚至还获得了公主的芳心!可就在这时候,他却突然请求皇上给他一段时间回家乡看看,这眼看时日差不多了,皇上便命他前来接人,公主一听心上人要回京,也吵着要跟来。
说起来谢泽还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呢。
这小公主啊,是皇上最小,也最受宠爱的女儿,金枝玉叶,就是性子娇蛮一些。由于被皇上宠上了天,不知天高地厚,竟偷偷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仗着会点三脚猫功夫非要上阵杀敌,幸好在打仗中被将军认出来,否则便是赢了,他们的脑袋也别想保住。只是因此将军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公主嘛,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将军长得虽然不能说多好看,但五官端正气势十足,自然就被看上了。
不过这样多好事别人是求也求不来,将军却是避之唯恐不及。公主对他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看到都头疼。
“将军,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回京了吧,父皇都给你建好了将军府。”
谢泽眉目深沉没有说话。将军府?有将军府又如何,是将军又如何,那个姑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他宁可餐风宿露,也不想住进所谓的将军府。“多谢公主关心,末将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啊?”公主噘嘴。“叫你回京,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难道父皇会害你,我会害你不成?人家都上赶着要当驸马,你可倒好,看到本公主,跟看着洪水猛兽似的。”太伤人了!
谢泽说:“公主言重了。”
公主憋着一张小脸儿生闷气,可是又不好跟谢泽发火,转头便去找别人麻烦:“你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在这里吵吵嚷嚷,见到本公主还不下跪,仔细你们的脑袋!”
她语气任性刁蛮,吓得一行村民连忙跪下,伏在地上簌簌发抖。公主又扭头去跟陆凌说话:“你快把这些刁民抓起来!”
陆凌却没听她的,而是看向谢泽,谢泽微微摇头,他便站着不动了。公主气得差点昏过去,这一个两个的,要么是不承她的情,要么是不听她的命令,反正就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公主在前不得不跪,可司马航也好,闻思蕊也好,心里都是百味杂陈,他们万万想不到,前一秒海被他们瞧不起,需要他们施舍同情的谢泽,下一秒就成了什么将军,他们现在跪的可不只是公主,还有谢泽啊!
这简直太叫人屈辱了。但城里最大的官儿也不过知府,公主这般的金枝玉叶他们哪有福气见到,更别提是跟人家做对了,还是夹紧尾巴做人要紧。
“你怎么还是这么老好人,别人对你不好,你不教训他们就算了,我帮你教训,你还不让!”
谢泽看了公主一眼,道:“没必要跟他们计较。”便是谢三活着,也肯定不会对闻思蕊夫妇做什么,只这落差就足够这对夫妻难受的了。更何况他们是真没想过害谢三,只是太自以为是,所以也需要吃点苦头,切身感受一下,才知道谢三当年是什么心情。
公主哼了一声,问司马航:“方才你说将军喜欢谁呀?”
“这……这……”司马航哪里敢答?他结结巴巴了两句,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公主很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又去问闻思蕊:“我听说将军从前有个偷人的未婚妻,是你么?”
这可是京城的贵人,金口玉言,从公主口中说出偷人二字,那可真比拿刀子砍自己还让闻思蕊难受。她面露屈辱:“不……我没有……”
“本公主什么都知道。”公主仰起脸,她本就娇贵,心中瞧不起闻思蕊这等人,又见其欺负自己的心上人,更是存了教训对方一番的心思。“你狡辩也没用。”
她又走到桂花跟前,问:“你想嫁给将军是么?”
桂花早吓傻了,哪里还敢点头,一个劲儿地否认:“民女不敢!民女不敢!”
“不敢就对了。”公主背起双手围着这三个人走了走。“我瞧你长得也还可以,这样吧,本公主做主,把你赐给这人做个侧室,你可愿意?”
桂花一听,喜出望外,哪怕是给司马航做妾,也比嫁给普通人当妻来得强啊!她没有那个福气攀上将军,能做个侧室也是好的!当下脸红心跳,兴奋的都结巴了:“谢、谢谢公主!”说着磕了几个头。
“公主——”司马航都傻眼了,可他刚叫了公主,那看似娇嫩的少女便冷冷地看过来。“怎么,你觉得本公主的决定不够好?!”
司马航能说什么?他满腔拒绝的心在想起对方身份的时候瞬间消散,那可是公主啊,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
闻思蕊更是瘫软在地,她跟司马航成亲多年,身边从没第三人插足,可如今公主却——“公主怎么能如此罔顾民妇和夫君的想法?求公主收回成命!”
“怎么了?本公主来了有一会儿了,方才就听你说这位桂花姑娘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适合将军,如何能伺候好将军。将军以后会做驸马,本公主觉得,留桂花照顾你的夫君也不错,这样的话,以后你就轻松许多了不是么?本公主一心一意为你夫妻二人着想,你们不识好歹便罢,竟还敢拒绝本公主?你忒的善妒,可知犯了七出之条?!”
谢泽淡漠不语。公主就是公主,哪怕她看起来多么天真无邪,她也仍然是公主。她出生在皇室,受尽宠爱,便自然而然地以自我为中心,权势压人,在她这里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了,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刚巧你们送了桂花聘礼,这赶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本公主做个主,桂花现在就随你们回去吧。”撑着下巴想了想觉得还有些不妥。“这是本公主第一次为人作媒,你们可得好好谢我。”
心里不想要,可还得谢恩,闻思蕊夫妻快要憋屈死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公主又说:“为了避免日后你们欺负桂花,本公主在这儿可说了,若是桂花在你府上过得不顺心如意,休怪本公主对你们不客气!听到没有?!”
“是!是!”
“还不滚?等本公主派人送你们?”
司马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拉起闻思蕊,走了两步听见公主的冷哼,赶紧回来把桂花也带上,头都不敢回,夹着尾巴逃了。
陆凌见状,对其他跪在地上的村民道:“尔等还不退下!”
待到无人了,公主才又奔到谢泽身边,笑嘻嘻地说:“将军,我饿了。”
谢泽转身进院子,公主与陆凌也跟了进去,其他将士则守在外头。
483.第五十三碗汤(五)
第五十三碗汤(五)
“这里条件清苦,比不得宫中,可能要委屈公主了。”
公主有点害羞:“没关系。”只要能看到谢泽,就是让她不吃饭也可以。
陆凌自动自发地过去帮忙,公主本来也想插手,可是她尽帮倒忙,最后只好坐在门槛上看着两个大男人在那忙活。谢泽所有的食材并不多,做出来的饭菜也十分简陋,公主吃惯了山珍海味,第一次吃这样粗糙的饭菜,自然无法适应,但她还是逼着自己硬着头皮咽下去,抬头一瞧,陆凌已经去屋里收拾了,晚上她肯定是要住在这的,谢泽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她吃了点就有些食不下咽,味道一般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看着谢泽的身影,顿时没了食欲。一路赶来这小城,她娇生惯养的,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可如果谢泽能给她一点点温柔,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不会这么难过。
他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讨好她不奉承她,同时,也不喜欢她。
公主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有哪里不好呢?别人都挤破了头想当驸马,偏偏这个谢泽视她为洪水猛兽,看到她都想跑,更别说是跟她好了。
陆凌把屋子收拾了下,晚上公主就睡里头了,然后他便出去安排其他将士的晚饭,顺势就在外头睡了,简易凑活凑活。好在来的人并不多,二十几个人,否则可不好安排。
晚上公主睡在屋里,谢泽便不在里头待。公主躺在这破烂的泥屋里,心里难受,这哪能跟她的寝宫比呀,又黑又破,墙壁斑驳,一个人在屋里睡实在是害怕。她想了想,对外头守着自己的陆凌说:“去把将军给本公主叫来。”
陆凌犹豫了下:“公主,按理说应是属下守夜。”
公主刁蛮发脾气:“叫你去你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陆凌无奈,只好从窗前往外走,靠近门口的地方,谢泽倚着门板坐在那儿,外头的将士都已睡着了,唯独他一双黑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有神。“将军,公主她……请您过去。”
谢泽微微皱眉:“我知道了,你坐吧,休息会儿。”
“是。”
谢泽几步走到窗户那里,沉声道:“公主,末将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坏?特没人情味,特刁蛮不好相处?”
这没来由的问话,换别人早诚惶诚恐了,谢泽却容色冷淡:“公主是公主,有刁蛮任性的本钱。”
公主咬着下唇,躺在床上看屋顶。连个帐子都没有,时不时有泥沙落下来掉在她身上。谢泽知道她要睡他的床,竟然把所有私人东西都拿走了,还专门命人快马加鞭去镇上买来新床单和被褥,反正就是不跟她有任何亲密些的接触。想想也喜欢他好几年了,可直到现在,别说是牵手了,就连谢泽的私人物品,公主都没碰到过。
她吸了吸鼻子解释说:“……我今天就是想给你出口气,不是故意欺压百姓的。”
谢泽眯着眼抬头看天,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星子,他没有说话,不给任何回应。
公主觉得自己特别委屈,她是天之娇女,为了这么个谢泽,算是纡尊降贵了,可这人,从头到尾都如此冷淡,她又有多少的喜欢能给他呢?“……那个桂花,性子贪婪,有我的口谕,日后她在司马家能过上很长一段好日子,到时候她肯定会把司马家给搅和的一团糟。可是等时间久了,那两个人意识到我不会再管这事儿了,桂花就要吃苦头了。这三个人虽然都不是很好,却也不是坏人,你难道是在生气我没有把他们的脑袋给砍了么?”
“末将并非草菅人命之人。”
公主更是悲从中来。她觉得自己付出的够多了,甚至为了他精心考虑做出决定,但这人啊,永远都冷淡的那么遥远。“谢泽,你是个混蛋。”
谢泽沉默不语。
她很明显是哭了:“你以为我就非喜欢你不可吗?本公主告诉你,想当驸马的人能绕京城十圈!”
谢泽薄唇轻启:“那就祝公主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了。”
“谢泽!”公主气得从床上坐起来,恰好可以看到站在窗前那高大的身影。这个男人的影子被月光照映在地上,她不止一次幻想过被他拥抱是什么感觉,可再炽热的心也会有冷却的一天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有哪里不好?我那么那么喜欢你,我甚至请求父皇不要赐婚,请求他尊重你的意见,我为了做到了这一步,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喜欢我?”
就像她意料中的那样,谢泽没有回应她。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是臣子,公主相信这人是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的。她引以为豪的那些优越条件,在谢泽面前都拿不出手,因为他根本看不上。“我的喜欢也是有限度的,本公主是皇室中人,不会永远卑微到这种程度等你回头看我。所以谢泽,我只问你:可否有片刻,为我心动?”
谢泽的回答简单而坚定:“不曾。”
她抱着被子哭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
其实谢泽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肯娶公主,又不曾有人要他守身。可他确实没了成家的年念头,他不由自主地和每一个企图接近自己的女子保持距离,甚至每一个深夜里,他都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女人。
“我不明白……”
“公主无需明白。”谢泽低声说。“我心中有人了。”
公主哭得更厉害了:“是谁?”她保证不打死她!
谢泽淡淡地说:“没了。”
“……”什么意思?她睁大泪眼,搞不懂他的话。
谢泽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跟公主说的,还是再一次告诫自己:“没了。我失去她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公主一人出神。
陆凌瞧见谢泽回来,连忙起身要去守夜,却被谢泽叫住:“陆凌。”
“将军。”
“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陆凌被问得一愣。“将军何故问这个?”
“公主喜欢我什么呢?”他喃喃自语,自己也搞不懂这个问题。
陆凌忍不住笑了:“将军年少有为,为人正直,又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公主会喜欢上将军,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那为何……我却对她的喜欢没有感觉呢。”谢泽皱眉。“以前也有一个姑娘喜欢我,我对她,和对公主是不一样的。”
“这还不简单,将军自然是喜欢那个姑娘。”
谢泽听了,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陆凌低头仍旧在笑:“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了,若是深到了骨子里,便是再见到比她更好更美丽的人,也断然不会动心。”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喜欢过别人?”
陆凌有点不好意思:“是啊,我也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谢泽难得有了好奇心,陆凌跟在他身边好几年了,他可从来没听他说起这个。
“属下也不好说,但那个人,属下愿意做任何牺牲。”
谢泽摆了摆手,陆凌便又去窗前守夜了,剩下他一人坐在门前出神。
风很轻柔,月色也不错,总之这是个很好的夜晚,但谢泽心里却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说实话,他一直都知道公主喜欢自己,明确拒绝她的同时,也从不曾想过别的,可今天晚上,他却忍不住要去想,自己为何要拒绝公主?
谢三生前再窝囊,也是想过好日子的,也想娶个媳妇回家。男人不都会这么想么?那为何他不会呢?公主喜欢他,连带着皇上都十分器重他,按理说,他就应该点头做个驸马,享尽富贵荣华,这一生还怕过得不好?
但最后他却只想孤身一人,不要任何人陪伴。
……他竟然从未想过娶妻之事。
为什么?
抬头,谢泽看见陆凌笔直地站在窗户前,身姿挺拔,他还记得陆凌谈及喜欢的人时的语气,虽然天黑了,可他仍然能瞧见陆凌眼底温柔的光芒,那是不悔,是执着,也是在所不惜。
那种喜欢,已经是爱了。
谢泽觉得头脑一片混乱,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想知道,却又不想让它出来。他有预感,若是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内心,他一定会变的。
那样的话,有了牵挂,又如何身无一物的回到自己的世界?即使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谢泽的灵魂也无法遗忘忘川河底千百年来的折磨。他受尽苦痛才爬上岸,为的难道是功亏一篑吗?
谁都不能阻碍他的脚步,他要回去那个世界,找回自己的过去,讨一个公道。
这世界何曾善待过他,他呕心沥血,最后不也是落得个惨死忘川的下场?谢泽捂住胸口,他感觉到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得鲜活而动人。
可最后他盖上了。
484.第五十四碗汤(一)
第五十四碗汤(一)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痛过了。
被穿了琵琶骨,锁在地牢里,废去了武功,两颗眼珠也被挖了出去,这些痛,都是在男鬼附身后才开始的。
他附身的时候刚好被穿了琵琶骨,铁链锁住四肢,日日受尽酷刑。即使眼珠子被活活挖出眼眶,骨头被一点点打碎,他也一声不吭。和忘川河里千百年的折磨比起来,这些实在是太不痛不痒了。他的灵魂被无数次撕成碎片又重新愈合,然后是再一次撕碎,再一次愈合,如此反复千年,也不曾让他低头求饶,人类的手段还不够看呢。
只是待到他复仇的时候,这些人便是跪在地上求他,他也绝不心软。
上个世界他还没有想明白,魂体便被抽离,即使如此,也足够男鬼得知闻思蕊那三人的结局了,就如公主所说,谁都没讨着好,谁都没能笑到最后。桂花仗着公主口谕在司马家作威作福,不仅把自己的祖母母亲还有三个弟弟带去司马家生活,还看中了闻思蕊手中的权力,非要争着,司马航迫于公主当日的话,不得不分了一半权力给她,桂花因此极力敛财。
司马航虽然不是做官的,却俊俏好看,非常受女子喜欢。这一来二去,桂花便看上了,放在以前她自然不敢痴心妄想,可现在有公主给自己撑腰啊,她还怕谁?
把个司马家闹得是鸡犬不宁,闻思蕊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还被桂花给折腾掉了。可他们无计可施,只能咬牙任由桂花嚣张,短短几年,夫妻俩便老了好几岁。
后来又过了些年,公主都已经招了驸马,再没有过问这里的事,司马航和闻思蕊商量了下,决定试探着来。结果让他们大喜过望,桂花虽然被夺走了权力,却没有招架的本事。闻思蕊乘胜追击,把桂花手头的铺子跟银子都捞了来,公主一直不搭理,司马航便当机立断给桂花写了休书,直接将她一家人丢了出去。
可之前闻思蕊被伤了身子生不出孩子来,司马航的爹娘如何能愿意,即使司马航表示没孩子也无所谓,亦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娘以死相逼,无奈之下,又纳了几个小妾,孩子是生出来了,但是跟闻思蕊也回不到过去了。
桂**怀怨恨,要去京城找公主告状,费劲千辛万苦到了公主府,谁知却被赶了出来,好不容易等到公主出门,她扑上去求公主主持公道,公主看了她一会儿,问了一句:你谁呀?
说完再也没理她。
谁管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总之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们应该都懂了。
贪财的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自以为是的最后离了心,一辈子也没法毫无顾忌的相守,不是报应又是什么?至于那个谢泽,早已在某个夜晚消失在那个世界上,从此音讯全无。
湛然的喉咙里发出粗重的**,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他其实是无所谓的,恒山派以为能从他口中问出秘籍的下落,简直就是在做梦。
待到他脱身,练好武功,定将血洗恒山派,以报今日之仇。
再没人能辜负他,欺辱他,背叛他!
湛然被宿主强烈复仇的意念影响了。上个世界,公主让他发觉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这个世界,宿主湛然的怨恨与暴怒便趁虚而入,然而男鬼自己浑然未觉。
他只觉得自己要尽快出去,而后踏平恒山派,让那些人全都死在他手上。
湛然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教教主之子,教主死后,他便执掌了魔教,同时开始修炼极其阴狠的武功秘籍。这本秘籍乃是上古时期一位绝世高手所传,因为功夫太阴毒,本想毁去,谁知无意间流落世间,成为天下人人争抢之物。
为了得到并销毁这本秘籍,恒山派特意派出了门派里最美貌也最信任的女弟子天香接近湛然,从而伺机夺得秘籍。湛然果然中招,天香与其百般虚以委蛇,可湛然心防极重,虽然与她相爱甚至提出愿娶她为妻,却始终不肯透露丝毫关于秘籍的消息。
无奈之下,恒山派的掌门示意她协助门派将湛然抓获,严刑逼供拷打,就这样,湛然落入恒山派之手,世人还不知道,以为这位新任教主又去哪里杀人寻乐了呢。
他就是这种玩世不恭的性子,兴头一来,长年累月不回教里也是有可能的,是以教众都未曾想过要找。
空无一物的眼眶变成了两个黑漆漆的洞,但无论再怎样的折磨湛然都不会死,之所以被抓是因为他太过自大误信了天香,一失足成千古恨,便将自己坑到这般田地。
到了饭点,恒山派的人是想起来就给他送点吃的,想不起来就不管他,反正他死不了。
地牢的门被打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随后湛然闻到一阵清香,今日来送饭的不是那个恨他入骨的男弟子,竟然是个女弟子?
那女子看到他的脸,倒抽了口气,虽然眼睛瞎了,可耳朵还好得很,湛然露出恶意的微笑:“害怕?”
女子没有说话,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把食盒打开,喂了勺饭到他嘴边。
湛然厌恶地别过脸:“滚开。”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湛然虽然瞧不见她的脸,却能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过了会儿,女子说话了,“你还是吃一些吧,我听说……下午掌门他们要来审问你,到时候……”
湛然冷哼一声,“不需要你假好心,待到我脱身,定然将你们恒山派碎尸万段。”
他语气轻柔低沉,可其中的阴狠却让人不寒而栗。女子见他不肯让自己接近,也是没有办法,便将一旁的长凳拖了过来,饭菜放到上面,“我要回去了,可以的话,你还是多吃些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说完,湛然便听闻铃铛声逐渐远去。
下午的时候恒山派掌门果然来了,他们每天碾碎湛然一根指骨,以期逼迫他说出秘籍所在,哪怕是口述也可以。然而湛然却死撑着不说,今日掌门前来,看样子是打算走软化路线了,因为湛然闻到了女子身上的香味,不是中午送饭的那个,而是天香。
见往日令人着迷的俊美面容变成这样子,天香顿时潸然泪下。她是真的喜欢湛然,却也真的不能和湛然在一起。如今的湛然零落成泥,而她选择了门派,就注定站在了湛然的对立面。
“湛然,你不要再硬撑了,告诉我们秘籍的下落好吗?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跟师父求情,让他开恩饶你一命!”天香的泪水落到湛然身上,让他感到十分恶心,那股子冲鼻的香味更是让他想要把这个女人一刀砍了。
这个宿主不同于之前的几个,湛然心底的戾气十分强大,甚至有着吞噬影响男鬼的力量。他根据猜测“看”向了天香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以为,背叛我的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天香咬着嘴唇:“……对不起,可是我……我必须做选择……”
湛然不想听她废话,他空洞的眼眶显得格外诡异。明明被挖了眼珠子,可他却像是能看见牢房里每一个人那样。“待到本座脱身,恒山派必将血流成河。”
“放肆!事已至此,你还敢口出狂言!”一个男子厉声喝道。
“你们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心底的愤怒,狠辣,与忘川河里千百年的积怨逐渐融合到一起,湛然心中充满杀意。“否则……”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随口说说,他是真的有这个本事的。
先前那个男子听了,色厉内荏地一脚踩在小腿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咔嚓作响,天香顿时白了脸,她是第一次意识到是自己让这个男人陷入如此险境,可湛然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疼痛的表情都没有表现出来,嘲讽道:“原来你就这么点力气?恒山派尽养些废物。”
那人一听更是恼怒,抽出长剑便要砍来,被掌门阻止后愤愤退下。
掌门捋了捋胡子,道貌岸然对湛然说道:“我再给你几天时间,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把秘籍交出来。事已至此,我在你身上花了许多时间,若是再得不到,我只能杀了你为民除害了。”
说完,带着来时的人离去。天香临走前又看了湛然一眼,对方低垂着头,他看不见她,自然也不知道她停下了。
身体上的疼痛不算什么,现在和他的过去比起来简直可以用幸福来形容了。折磨不到灵魂与心脏,算什么折磨?湛然想,他该想点办法离开这里了。天香倒是个捷径,只可惜他耻于向女人示弱,靠欺骗女人来得到自由,未免太过下作。
更何况,他怕自己忍不住恶心。
485.第五十四碗汤(二)
第五十四碗汤(二)
如今湛然就是个废人,他没了武功,被穿了琵琶骨,还瞎了双眼睛,更别说身上被打断碾碎的骨头了。即便是大罗神仙估计也治不好他的伤,因此恒山派对他对看守也弱了些——横竖是个废物,插翅难逃,是死是活,也不过是他们嘴里一句话。
湛然被吊在刑架上,垂着头。他浑身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更是不知岁月。
距离掌门等人离开没过多久,他又听到了由远而近对铃铛声。湛然一动不动,直到那铃铛的主人走到他面前触摸他的脸,他才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下去。
口中的手指纤细柔弱,湛然咬的很用力,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咬碎。可少女只是疼得瑟缩了下,随后便坚持地用另外一只手抚过他乌黑却凌乱不堪的发。“我是来救你的……”
此女定然不是魔教中人,可听她说话,也并非是有陷阱。湛然松口,问:“怎么救?”
少女抿了抿唇瓣,动手去解他的锁链,去掉了锁链后,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湛然瞬间倒下去——幸好被少女抱了个满怀。如今湛然浑身无力,别说是逃跑,就是行走都成问题。
“你必须赶紧离开恒山派,否则掌门很快就会杀了你的。”
“你是谁?你也是恒山派弟子?”
对湛然的问话,少女并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力气,竟将湛然背到了背上!湛然目盲不能视物,可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比被恒山派折磨关押更糟糕的事情么?这少女就是想骗他,也得有个理由。
若这是另外一场愚蠢的美人计,湛然可不是原来的宿主,恒山派注定要失望了。
他倒是想拒绝和这少女如此亲近,只是身体毫无力气,只能被动。伏在少女背上,湛然什么都看不见,却感觉到少女带着自己东奔西跑,经常四下拐弯,最后似乎是在水边停了下来。
“我要带你出去,可是山门紧闭,我偷不来钥匙,也没法守门的弟子通融。这里有条暗道,出去就是山脚下,只是……”
“是水路,是么?”
“对。”少女不知用什么柔软的布料将湛然绑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跃入潭中。湛然不识水性,少女知道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浮出水面,否则这人可白救了。
她低估了湛然的意志力,为了活下去,他能忍受无数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就如此刻,水底时间过长几乎教他窒息,可他硬是撑着,直到少女带着他浮出水面,艰难地游到岸边,然后把他推了上去。
湛然想将少女就此灭口,可是一来浑身无力,而来这丫头既然能扛得动他还带他游出水潭,必然不是个好对付的。如今形式没人强,还是要小心行事。
少女趴在岸边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困难地爬出来,第一件事是过去给湛然将衣服上的水拧去,然后才顾得上自己。“你还好么?”
“死不了。”
“山脚下,我已经准备好了一间屋子给你疗伤,放心吧,他们不会找到的。”嘴上这么说着,她又将湛然背了起来。从这里到茅草屋还需要一会儿,靠湛然的体力跟此刻的状态,很明显是到不了的。
湛然觉得被个女人背实在是对他尊严的侮辱,可眼下除了这个也没了其他方法。他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我不会害你。”少女喘着气说,看得出来她虽然力气大,可背着湛然这么个大男人,也还是累的,就听见她不住地喘气,基本上是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的茅草屋,屋里早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虽然简陋些东西少些,可是与恒山派的地牢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湛然被少女放到床上,他仍然没有力气,只能任人摆布,少女将他放好后很快就出去了,就在湛然以为她走了,想要奋力起身的时候,铃铛声又清清脆脆的响起来。
“你别动呀。”少女低呼。“不要命啦?”
她的语气一直都是客气而疏离的,此刻却有几分交集与怒气,也不知是不是湛然的错觉。
他又被放倒,随后感觉自己的衣衫被褪下来:“你做什么!”
“你身上到处都是伤,总得处理一下吧,我这里有上好的药,能续筋接骨,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四肢,只要好好休养,好好听我的话,会好起来的。”
湛然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不怒反笑:“听你的话?你算什么东西?”
“……”少女觉得他的脾气真是坏透了,可是想想他受到的折磨,叹了口气,“我不与你计较,我现在要把你脱光了,用水给你擦一下伤口,然后上药。你要是不想死呢,就不要说话了,反正你这嘴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
接着湛然就感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屈辱。他活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成了个废人躺在床上让个女人给自己擦身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每一寸皮肤都被摸遍。少女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可即便这样,他也恨不得将这女人碎尸万段。“待到我好了,你最好跑得快一些。”
他被迫接受这种照料,可心底的怒火却没少半分。
少女听他撂狠话,轻轻叹了口气:“那早着呢,你这身子,没个半年一年,想好可难。”
湛然不再理会她。
少女去换了盆水,第一次只是擦掉了他伤口中的泥沙与异物,第二盆水里不知加了什么草药,湛然慢慢的觉得昏昏欲睡,他的神智不再清楚,不知何时竟陷入了梦乡。
少女安静地给他清理伤口,然后掏出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透明无味的药膏,一点点抹在湛然伤口上。说来也是十分神奇,这药膏抹上后,有些还在龟裂流血的伤口立马止血开始愈合,已经结痂的伤口则自动褪色,药效好的惊人!
“果然没错,他没有骗我。”少女喃喃地说,又细心地把湛然断掉的四肢处抹上药膏。
他睡着了,脸色仍然十分苍白,本来应该有一双黑眸的地方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那该有多疼呀,少女无法想象。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的湛然,起身后退了几步,离他而去来。
从这天开始,湛然不得不在这个茅草屋住下来。恒山派不能让武林中人知道湛然在自己手里,找人也都得偷偷摸摸的找。少女找的这个茅草屋虽说是在山下,可湛然却不这么觉得。若真是在山脚下,这么显眼,周围连户人家都没有,怕早被找出来了。
有少女的照料,湛然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躺着就有人给自己擦身子,换衣服,抹药,按摩手脚。他不止一次问过少女的身份,她虽然经常与他说话,可一旦他问到名字与来历,便一言不发。
她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可更多的是陌生,湛然在脑海中想不出任何有关这名女子与宿主关系的记忆,若少女是跟宿主认识,他不可能不记得。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本来的宿主可是在恒山派地牢里被杀了,秘籍从此不见天日,魔教教主神秘失踪,成了后世解不开的谜。
“吃饭啦。”
铃铛声一传来,湛然就知道是少女来了。她每天也不知去那里弄来些吃的,条件还都挺好。
慢慢地,湛然便习惯了有铃铛声的日子,哪天哪个时辰少女会出现在他面前,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却能记住她的声音与味道。
但湛然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少女为何要救自己。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少女笑了一下:“何必知道这么多呢,我看你顺眼,不可以么?”
湛然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信?”
两人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他现在对少女也不再是恶言相向,有时候还能心平气和的聊上两句。
少女晚上睡在摇床上,她笑了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我是真心想帮你的。”虽然他的脾气很臭很不讨人喜欢,但是没关系,她不嫌弃呀。
上睡觉的时候他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少女笑了一下:“何必知道这么多呢,我看你顺眼,不可以么?”
湛然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信?”
两人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他现在对少女也不再是恶言相向,有时候还能心平气和的聊上两句。
少女晚上睡在摇床上,她笑了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我是真心想帮你的。”虽然他的脾气很臭很不讨人喜欢,但是没关系,她不嫌弃呀上睡觉的时候他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少女笑了一下:“何必知道这么多呢,我看你顺眼,不可以么?”
湛然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信?”
两人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他现在对少女也不再是恶言相向,有时候还能心平气和的聊上两句。
少女晚上睡在摇床上,她笑了笑上睡觉的时候他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少女笑了一下:“何必知道这么多呢,我看你顺眼,不可以么?”
湛然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信?”
两人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他现在对少女也不再是恶言相向,有时候还能心平气和的聊上两句。
少女晚上睡在摇床上,她笑了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我是真心想帮你的。”虽然他的脾气很臭很不讨人喜欢,但是没关系,她不嫌弃呀
486.第五十四碗汤(三)
第五十四碗汤(三)
“哼。”
“诶,你哼什么呀?”少女奇怪地问。“你不是很喜欢她么?我都听说了,你就是中了美人计才被捉的。”
话里话外全是促狭,湛然要是听不出来,那他可真是聋了。“哼。”
“你老是哼什么呀!”少女噘嘴不高兴了,自然而然便露出小女儿娇态,那撒娇卖痴的模样,不知为何,湛然突然觉得似成相识。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少女就从摇床上下来,几步走到他面前。“喂,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呀?”
湛然不理她。
黑暗中他空洞的眼眶显得格外可怕,可少女却主动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湛然神情一冷,想拨开她,可这怪力丫头远远比只好了皮外伤他力气大。“我救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
湛然嗤之以鼻,声音冷酷:“走开。”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他伤好后第一件事就是砍了她。
少女耍赖:“不走。你的伤都是我治好的,可是你的眼睛我也没办法,以后你就是个瞎子了,那样的话,我长得丑你也看不见,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就以身相许吧好不好?”
毫不矜持,那得有多丑啊。少女视力极好,看到湛然皱紧了眉头就想笑,更过分地跨坐到他大腿上。“你看看你,被天香那样的笨女人骗,却对我这个救命恩人不假辞色,做人怎么能有两副面孔呢?”
湛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突然道:“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我要如何以身相许?”
他真是极好看的人,哪怕没有眼珠,也仍然令人心动。少女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湛然循着她的气味找到她的脸,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那样温柔多情,和平日里冷淡暴戾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轻柔:“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里来?”
他的薄唇慢慢凑近,少女因此目眩神迷。她不由自主地张开红唇,可对方却突然变了脸,趁她迷乱时将她从身上推下,所有的温柔消失无踪,又回到了冷硬面无表情的湛然:“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待我伤好,也不想见到你的样子。”
他虽然推开她却没用太大力气,少女气呼呼地回到摇床上,她脚踝上的铃铛似乎也因为主人的心情变得激烈起来,在安静的深夜里听到这样的声音,莫名叫人觉得生活很有乐趣与希望。“你想见就能见着吗?别忘了,你都瞎了!”
湛然又是一声冷哼,懒得理她,直接躺床上睡了。
气得少女不住磨牙:“你这么不解风情,我祝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若世上女子都像你这样,不娶也罢,倒不如出家做和尚。”床上的男人淡淡说道。
她气得更狠了,简直想要去把这嘴巴不讨喜的家伙揍一顿,铃铛声愈发急促,然后戛然而止:“哼,本姑娘不与你一般见识,睡觉了!”
湛然睁着没有眼珠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屋顶。
随着时间过去,湛然的伤好得越来越快,也不知少女每天给他吃的涂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湛然的手脚已经逐渐在好转。而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当他运行内功的时候,也总会感到丹田处有热气在转。
看来少女所说的什么恢复武功,也并不是骗他的。
至于恒山派,久久找不到人也没有办法,治好不了了之了。一开始他们还有点紧张导致夜不能寐,可时间一长,连掌门人都懈怠了。一个瞎子废物,话说得好听,难不成还真能东山再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放松,湛然便越是狠得下心来。要对别人狠心,首先就要先对自己狠心。在少女的帮助下,他的身体的确在迅速好转,但湛然从未停止过练功,甚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吐纳,他的心被宿主的怨恨与戾气侵蚀了,连带着他的性格都有了转变,这一点不得不说让少女感到很惊讶。
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少女脚踝上的铃铛从来不曾摘下过,通过铃铛的声音大小远近,湛然能够精准地判断出她所在的位置。一开始湛然以为这姑娘武功很高,否则怎么也不能把他从恒山派拖出来呀,后来他才意识到,她根本一点武功都没有。
其实从脚步就能听出来,但少女那么神秘,先是凭借一人之力把他救出来,然后又有那么多灵丹妙药,就他这废人都能治好,湛然理所当然认为对方是个高手,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当他得知少女是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时候,整个人都惊讶了。
虽然看不到眼神,但他眉头微微一动,嘴角也有轻微的弧度,对少女来说就足以了解他的情绪了:“怎么,不相信我吗?我只是力气大了些。”
“你若是不会武功,又是如何将我从恒山派地牢里救出来的?你怎么进去的?”
那地牢守卫重重,生怕他逃了,她要是不会武功,那是怎么混进去的?即便混进去有可能,背着一个大男人出来又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因为我会易容。”她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反正湛然也看不到她的脸。
“易容?”
“没错。”她走到床前的桌子上,跳上去坐着,两只小脚一晃一晃的,铃铛声响起,格外动人俏皮。“我伪装成天香姑娘的样子,很轻易就进去了。出来的时候也是,反正天香姑娘经常去看你。”
要不是湛然太过疑惑,他会听出少女最后那句话,似乎有吃醋的味道在里头。
她说完了没得到回应,顿时对湛然做了个鬼脸,谁知湛然却突然开口道:“别挤眉弄眼的。”
吓得她连忙双手捂脸生怕被他看到,过了几秒钟再没别的话了,才敢偷偷从指缝去窥伺。不是说瞎了吗?怎么知道她在做鬼脸?
“我的确是瞎了。”
少女被吓得一个激灵,“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就这个脑子,真的能一个人把他从恒山派救出来?湛然面无表情:“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我。”
“……不是说过了么,你长得像我以前养得狗……啊!!!”一个不察,被湛然摁倒在桌子上。
少女暗自心惊,这段时间湛然一直沉默不语也不动,她还以为是他的身体没好利索,合着现在才知道,人家就算没痊愈,至少也好了五六成了,想捏死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虽然她力大无穷,但此刻却柔弱的像只小绵羊般。这个人的脸和她靠得很近,黑漆漆的眼眶正“盯”着她。少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你救我,是因为喜欢我么?”
她的脸噌一下红了:“当然不是!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除了这个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湛然神情冷漠,他单手抓住了少女的双手,他身上传来清爽好闻的味道,他的脸一半恐怖一半俊秀,是在令人心动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恐惧。
少女倔强不肯承认:“胡说八道,我才不喜欢你。”
“休想骗我。”湛然更加用力压制她,少女不由得挣扎起来,可他没有丝毫放松,她才明白他心中对她是没有丝毫怜惜之情的。
不过这样才好,若他对她温柔体贴呵护备至,她反而要不开心了。眼珠一转,少女干脆利落地改口:“没错,我喜欢你。”
湛然还以为她能再狡辩几个来回,结果人光明正大承认了,他却不知作何反应。半晌松开手,又回到床上盘腿吐纳,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要不是他眼窝那两个洞,少女都要以为他没瞎了。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呀?你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
湛然不理她。
少女气得抓起发髻上插着的一朵小花丢过去,可惜刚到床前就被湛然一把抓住,他冷冰冰地说:“你能不能有一天一句话也不要说?”
这是嫌弃她聒噪了,可她要是不聒噪,他能活到现在吗?“你真是不知感恩,以后谁嫁给你呀,那可真是受罪了!”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谁知湛然却道:“我对妻子,自然不是这个态度。”
“哼,你就骗人吧,你这种臭脾气根本娶不到妻子,当然不是这个态度了。”
湛然闭嘴不理她了,他懒得跟她讲自己的妻子有多么美丽温存,待到他功力恢复,定要教恒山派那群伪君子好看!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少女又在桌子上坐了一会儿,嘴角有淡淡的笑,她安安静静地看着湛然,屋里的气氛突然就从剑拔弩张变得平静祥和,然后她露出了和她说话语气完全不一样的眼神。
487.第五十四碗汤(四)
第五十四碗汤(四)
时间如流水,对湛然来说是度日如年,少女却觉得,若是能过得再慢些就好了。眼看一年多的日子一眨眼过去,经过那些灵丹妙药的调养,湛然不仅身体痊愈,功力又见长不少,除了眼睛仍旧是瞎的,他比被关地牢前还要强大。
目盲导致了他的听力直线上升,哪怕是少女在屋外呼吸声稍微重了一些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这一点少女也知道,所以越发的小心翼翼,生怕露出破绽被湛然识破,那一切就都白费了。
眼瞅着又要入夏了,天气逐渐转热,少女才意识到他们竟然在这简陋的茅草屋里生活了这么久。换季自然要换衣服,她亲自下山买了布,准备给湛然做套新衣裳。
她没敢跟湛然说太多话,多说多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马脚。不过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湛然从一开始的不喜欢她厌恶她,到现在的终于能跟她和平相处,简直就是奇迹。
“喂,你过来。”她不习惯叫他湛然,所以一直都称呼喂。
湛然正在茅草屋外的草地上练功,听了少女呼唤,眼皮子微微动了一下:“做什么?”
“量一下尺寸呀,天气都这么热了,你还想穿身上这套衣服多久?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湛然循着她的声音走到她面前。少女抬起头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的尺寸她是铭记在心的,只是现在身型有变化,她也没那目测的本领。这一年倒是给做过几套衣服,可每每做完就忘记。
太阳暖暖的把光辉洒下来,因为比较热,湛然下意识站到少女左手边给她遮挡,自己却没发觉。
少女嘴角带笑,借着量他腰围的动作作势拥抱了他一下,但很快就收回了。湛然虽然看不见她的动作,却能听到她的气息稍有变化,似乎有些急促,便问道:“你怎么了?”
“嗯……啊?我、我很好啊。”她怕露馅,连忙笑了笑。
湛然没有揭穿,又按照她的口令伸胳膊伸腿,然后继续回去练功。少女就坐在门槛上一边看他练功一边缝衣服,眼角眉梢的笑意始终不曾停下来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每天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做,可少女就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幸福。只是可惜他们不能一直过下去,湛然总是要离开的。
每隔几天她便会到附近的城里买些食物,这天少女不在,湛然安静地坐在床上。茅草屋太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及一个放东西的小柜子,平时连个坐的椅子都没有。
一开始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并不在意。因为那太远了,兴许是路过呢。
可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湛然的眉头也随着来人的说话声逐渐拧紧。
来人估计是不知道里头住了个煞星,还边走边笑:“……少爷放心吧,小的跟踪那丫头很久了,她每次都独来独往,就住在这小茅草屋里,看着就不像是个宽裕人家。少爷想纳她做第三十三房小妾,那可是她的福分!”
“就是就是!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住在这破茅草屋里强?”另外一个家丁说。
湛然从脚步声判断来人共有七个,六个家丁一个少爷,是在打少女的主意。
那丫头……不是说自己很丑么,若真的丑,还能被个纨绔子弟看上?湛然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脸色难看。
“嘿嘿嘿,你们不懂,爷第一眼瞧见那姑娘啊,心头就是怦怦一跳,不愁她不答应,等爷生米煮成了熟饭,还怕她不从?”少爷**|笑不止,“待会儿啊,爷成好事的时候,你们可放机灵点儿别进来坏事!”
“是是是,小的们知道,小的们指定离得远远的,屋里发出什么声音都不进去!”
一行人心照不宣的笑起来,湛然面色已经恢复平静,手指搭在腿上轻轻动弹。
那群人一路嬉笑着走近茅草屋,还说着他们先少女一步进来埋伏,等少女一来,就先把她给搞了,然后再带回府去。那少爷还颇为兴奋,他嫖过妓,家里娇妻美妾都有,可还没在这种破烂地方爽过呢,还是跟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和那姑娘一比呀,他见过的女人都成了地上的泥。
可是当他一进屋,看到坐在床上的湛然时,还是吓了一大跳。然后后知后觉对方的眼睛是瞎的,这才悄悄吐了口气。
湛然问:“你回来了?”
少爷怕被认出来,从鼻子里发出尖细的一个嗯声,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湛然一番,心头感到惋惜。还以为那冰清玉洁的姑娘是个处子,没想到并不是,真是叫人生气。既然如此,待会儿他也不必怜惜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呗。
湛然轻笑,只是那笑声带着轻蔑:“是吗?”
没等少爷反应过来,脖子就已经被人扭断了。他临死前还瞪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欺压百姓**人|妻女半辈子,什么坏事没做过,最后却死在这么个破茅草屋里。
外头的家丁还闷笑,以为自家少爷躲好了,放风的家丁瞧见已经回来的少女连忙小声通报:“少爷!少爷!那姑娘回来啦!少爷做好准备啊!”
和其他家丁交换了一个猥琐的眼神,纷纷藏了起来,哪里知道自家少爷脖子都呗扭断了。
少女买了不少东西,她心情很好,可是还没到茅草屋就被几个家丁抓在了手里。“你、你们是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她力气虽然大,几个男人一起上去扭着她,却也是挣脱不开的。湛然在屋里,神情愈发冷酷。
这世上的人就是如此,欺软怕硬,为虎作伥。
几个人正准备把少女抓进去呢,谁知突然瞧见一个高大阴鸷的男人站在门口,两只黑漆漆的没有眼珠的眼睛正“盯”着他们,一只手上拖着一具人体,仔细一看,那不就是他们少爷么!
少女还在挣扎:“放开!你们——”
湛然已经将她带入怀中,只是帮她脱困后很快就将她放开,然后也没说话,一步一步朝那几个家丁走去。
这几个都是平日里仗势欺人的狗腿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跟着少爷不知干了多少叫人背地里臭骂的恶事。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可从没踢到过铁板。
看湛然是个瞎子,他们心里虽然有点怵得慌,却也没多害怕。其中一个家丁操起手里的棍子朝湛然后脑勺打去,少女惊呼:“小心——”
下一秒,那家丁的脖子已经断了,整个人以极其扭曲的姿态躺在地面上,眼睛还睁的大大的。
剩下几个一看不妙,顿时连滚打爬的往前跑,这回可惹错人了啊,要是早知道那姑娘家里有这么个煞星,就是打死他们也不敢来啊!现在可好,少爷死了,他们回去会被打死,留下来也会死!
几人倒是聪明了一下,知道分头逃。这招若是对付普通的瞎子倒也罢了,说不定能成,可到湛然面前怎么够看,他足尖一点,几乎只是片刻间,剩下五人便全被扭了脖子。
少女提着裙摆跑过来,就看到地上躺的横七竖八的尸体。她咬住下唇看着湛然:“你……”
湛然没理她,却一把抓住了她。
少女被吓了一跳,湛然伸手就朝她脸上摸。触手的肌肤柔软细腻十分光滑,掌心下的睫毛微微轻颤。少女连忙去抓他的手:“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很丑。”
“我丑不丑,关你什么事?”
“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少女咬唇不语,湛然松开她,也不摸了,转身循着记忆里的方位去拖尸体,少女下意识问了一句干什么,他淡淡地回:“找个地方扔了,要不你来?”
她哪里敢,连连摇头:“不不不,你来吧,还是你来。”
等到湛然处理好了尸体,少女坐在屋里等着他。两人沉默地吃完晚饭,少女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她以为湛然是个瞎子,可湛然早听出她的呼吸不对,问:“看什么?”
少女说:“你……是不是下手有点太狠啦?我们可以把他们送到官府的。”
湛然冷笑:“可以,下次你一个人遇到这种人的时候,可以试着用语言感化一下。”看看有没有用。
少女说:“……你不要这么刻薄的说话,你刚才……”
湛然又不理她了,少女静静地看着他,眉毛皱着。“是我的错觉么,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戾气重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在要求魔教教主用爱感化恶人?”湛然毫不留情地嘲讽她。“以前你见过我么,我们什么关系,你张嘴闭嘴都是以前?”
少女不回答,反正,反正他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他真的有些地方不对劲,一开始她以为是巧合,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488.第五十四碗汤(五)
第五十四碗汤(五)
久久没有听到少女说话,湛然也没有心思跟她说更多,他现在已经完全痊愈,也该回去了。“我要走了。”
“走?”少女下意识问。“去哪儿?”
“你说呢。”
自然是去报仇。少女抠着掌心,局促不安地问:“一定要去吗?就留在这里不好吗?”
“留在这里有什么好?”
“……衣食不愁,还有人伺候你,山明水秀的,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湛然轻哼一声,很不屑的样子,好像很嫌弃她。他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情绪却逃不过少女眼睛。她不高兴了:“你一心想要报仇,可是你一个人,难道还想闯入恒山派不成?恒山派弟子众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啦!”
湛然垂眸:“谁说我要去恒山派?”
“不去恒山派去哪里?”
“回魔教。”
少女听了,眼神露出担忧。可湛然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更改,更何况他根本没打算带她一起走,少女要跟着的话,没所谓,不跟他走,留下来当然也是人家的自由。
第二天一早湛然要启程,少女已经站在茅草屋外面等着了。她看着他冷淡的样子,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你眼睛不方便,我送你回去吧,但是你得答应我路上不要乱杀人啊。”
说着走过来扶住湛然的胳膊,湛然本来是想甩开的,不知为何又没有。
他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恒山派的地牢就是这个茅草屋,从未去过别的地方,对这个世界自然是生疏得很,一切只能凭借少女带路。两人到了镇上,湛然皱眉问:“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盯着我们看?”
少女回答道:“这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因为你太吓人了。”
她讲话一点都不客气,好在湛然早已习惯,这要换做旁人说他太吓人,他非要那人好看不可。但少女这么说了,他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因为两人的外表都很扎眼,所以少女买了个面纱戴上,她怕有人认出来湛然,也怕他的眼睛吃不住阳光,便用黑布给蒙上了。这样看起来,他们就比较像普通人了。毕竟天下这么多人,有几个毁容瞎眼的也不足为奇。
这里离魔教很远,以他们的教程大概需要半个月才能到,等湛然再杀回来,来来回回估摸着得一个多月。少女不知道湛然回去要做什么,她心里魔教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人,湛然回去,也许是想清理门户,解决掉那些恶人?
她没问湛然怎么打算等,只是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每天把湛然照顾的好好的,总之湛然虽然离开了茅草屋,却也仍然是衣食无忧有人伺候。
她太贴心了,在湛然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过。但这怎么可能呢?他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少女待自己确实是好,日后他多多报答她便是。
晚上路过一个城镇进去打尖,毕竟天色已晚,谁都不想露宿荒山野岭。湛然是没所谓,少女胆子却像老鼠一样小。他们刚进客栈,迎面便跟人撞上了。
对方气势汹汹,少女被撞的鼻尖都疼,湛然想提醒她的时候她已经晚了,这下摸着鼻子眼泪狂飙。湛然伸手把她拉到身后,对面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那汉子见少女露在面纱外面的一双眉目精致动人,立刻起了色|心,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番,觉得便是容貌不怎样,瞧这身段也不亏,立刻兴师问罪:“你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你说,这事儿该怎么了结?”
少女不欲多生事端,立刻掏出几两银子递过去:“这位好汉,有事好商量,方才是我不小心,还请你不要怪罪。我这里有几两银子,你拿去买些药膏擦擦。”
明明是对方的错,可她还是低头了。
大汉却不肯就此罢休,他呵呵一笑,道:“那可不行,我只想让你这个小娘子帮我擦药,来——”
伸手去湛然身后抓人,却被湛然挡住,恼怒中骂道:“臭瞎子,识相的给我滚——”一句话没说完,便大声哀嚎起来,只因为湛然单手抓住来他手腕,看似没用多少力气,大汉的手却已经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曲了。
湛然很快掐住对方脖子,声音冷冷的:“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别说大汉不敢,哪怕他敢,脖子被人掐着也发不出声音啊!还是少女轻轻拽住湛然衣袖:“好了,你别做得太过,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
湛然随手把这铁塔般的汉子丢到一边,往前走去,少女连忙跟上,掌柜的已经惊呆了,看见湛然吓得浑身一抖,少女道:“掌柜的,麻烦给我开一间上房。”
湛然皱了下眉,但没说话。
在茅草屋的时候,他们各自有各自睡觉的地方,可客栈里没有摇床啊,屋里就只有那么一张床。
湛然道:“我睡地上。”
少女没说话,看了他一眼。
小二很快送来了热水,湛然洗的很快,少女却有点不愿意。湛然心知她是为什么,嘴角一撇冷笑道:“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这瞎子会对你做什么吗?走了一天你身上满是汗臭味。”真要想做什么,她以为她能活到现在?
“你胡说!”她身上明明香的很。“不解风情,知不知道什么叫香汗淋漓?”
湛然冷嗤一声,懒得理她。
少女不高兴地走到浴桶旁,慢吞吞解开腰带,如云对罗裙花落地面,露出一具羊脂白玉般的娇躯来。
她洗澡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湛然一眼,那人的眼眶处空洞洞的,面无表情,一点情动或是不正常的表情都没有。好像她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小娘子脱光光在他面前洗澡,跟个茄子削了皮放锅里煮没什么两样。
这就比较尴尬了,少女觉得自己的女性魅力遭到了很大的挑战。
可难道让她去勾引湛然来证明自己的吸引力?还是算了吧。
先前湛然洗澡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换成小姑娘洗了,他动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甜香,问道:“你用香料了?”
“没有啊。”
湛然后知后觉明白这是女儿香。他为自己问出这种话感到有些尴尬,便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越冷淡,那哗啦啦的水声以及香味就越朝耳朵鼻子里冲。
洗完澡绞干头发,少女便准备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可是躺到床上却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睁开眼睛悄悄往创下看了看,湛然把床让给她,自己只在地上铺了床席子便躺了上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今天晚上的月光也很好,洁净如水,透过窗棱照进来洒在地上,让少女有种想要将时间停止在此刻的想法。她没忍住去看躺在地上的湛然。他们都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可除了冷笑讥笑嘲笑皮笑肉不笑等种种假笑以外,少女从未见湛然真正的笑过。他总是这么严肃,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子里好像除了找恒山派报仇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湛然。”
湛然不理她。
“……地上冷不冷啊?”
“你说呢?”
肯定是冷的啊,这客栈的地面是用石砖铺的,现在还是夜里,你说冷不冷?不过他有功夫,并不觉得什么,若是少女睡在上面的话恐怕就受不了了。
“那……要不你上来睡?”说完少女才后悔自己脱口而出这么句话,可转念一想,地上确实不适合睡人呀。
湛然拒绝:“我在这就很好。”
除非不要,他一般不会承她的情。这让少女有些难过,但还是翻了个身,透过窗户往外看——黑漆漆一片啥也看不着,但她就是这样盯着。
湛然躺了会儿发现那少女竟然没有继续叽叽喳喳的说话,心里还奇怪着,却突然听到少女逐渐变得急促的声音。她在深呼吸,气息变快了不说,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也就是说她哭了。
鬼使神差的,湛然说了句:“往里让让。”
少女愣了一下,赶紧抱着被子往床里缩。湛然目盲,有没有灯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所以方向感极强的走向床,躺上去闭上眼睛。
少女很紧张地抱着自己的被子,可等了好一会儿,湛然连个声音都没有,就连鼻息都非常清浅,粗略简直听不见。她有些不开心,自己在这里紧张害怕的要死,他可倒好,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安定的男人么?他简直比柳下惠还柳下惠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湛然真对自己动手动脚图谋不轨了,少女肯定直接用花瓶砸死他。
第二天一早,湛然很无奈也很生气,原因无他,有个姑娘像八爪章鱼般攀在他身上,四肢都紧紧地缠着她,小脸埋在他颈窝处,吐出香甜的气息。不仅如此,她似乎还在说梦话。
声音太小,湛然没听清,现在他只想把这姑娘弄醒,让她离自己远一点儿。
489.第五十四碗汤(六)
第五十六碗汤(六)
少女抱得很紧,两只手简直就是勒在湛然脖子上。她那怪力似乎都用到湛然身上了,如果想要叫醒她,只用手扳可能是不行了。湛然叹了口气,又被少女身上的香味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喊了她两声,对方却纹丝不动。
他试着把她的手拿开,但要在不弄疼她的前提下做到就更不可能了。最后湛然低声吼叫:“起来了!”
少女打了个激灵。睁眼一瞧,发现湛然正冷冰冰地“看”着她,低头又瞧见自己黏在人家身上,小脸顿时变得通红。赶紧松手,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湛然冷笑:“我现在总算知道你昨晚为何要我上来睡了。”
“……对不起嘛,你别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她那完全是一片好心呀。
“缠人也就算了,还说梦话。”湛然非常嫌弃。
少女心里一突:“……我说什么了?”
“说得太多,没记住。”
“骗人。”她不开心地嘟哝。“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的。”
“哼。”
“你哼什么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可以诬赖我。”
湛然很想再讽刺她几句,他多大的人了,会讽刺她?这姑娘脸也太大了,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少女清清嗓子,从床上爬起来,这一起身才发现自己上半身的衣裳乱糟糟的,昨晚虽是和衣而卧,但她睡姿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所以这会儿衣襟全敞开了,露出里头绣花的水粉色肚兜。
她悄悄看了湛然一眼,松了口气,他应该什么都没看到吧?
伸手把湛然的衣服递过去,湛然接过穿上,他修长的手指那么好看,骨节分明,少女不觉看痴了,直到她看见:“……等等!”
“怎么?”
“扣子扣错啦。”她下意识地说,语气温柔而亲昵,像是以前他也这么做错过一样。湛然微微皱眉,想说点什么,却察觉到一双柔软小手伸了过来,把他之前扣好的扣子解开,重新扣上,还顺手整理了下他的衣襟,拍了拍有点皱的衣角。
用过早饭后继续上路,就这样,半个月的时间流水般过去,他们马上就要到魔教的地盘了。
可这一日早上,少女第一次睡到自然醒。她下意识伸手摸索身边的人,结果却扑了个空。她猛地睁开眼,才发现湛然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间。
少女慌忙穿好衣服,这些天都是湛然将她唤醒的,她下了床,就瞧见桌子上有奇怪的划痕,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字,笔力如刀。
别过,勿念。
这人竟将她抛下了!是因为快到魔教地盘就不带着她了么?少女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担忧的眼神。他一个人……能行吗?
自己去找基本上是不靠谱的了,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魔教所在地,最重要的是,即使她去了,相信湛然也不会见她。那人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是不会被任何人动摇的,然而她不能让他随心所欲的去做,他有些奇怪,似乎是被什么影响了,不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她没法放心。
她得找到他,跟着他才行。
少女咬了咬唇瓣,说是要去找,可是去哪里找?
湛然说过,是要去报仇的。但在报仇前他却先回了一趟魔教,这又是为什么?他说要回魔教……好像是因为自己说了恒山派弟子众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所以他是回来召集部下的?
那以这人忍了这么久的仇恨,带了人还不马上去把恒山派夷为平地?!
少女抓起包裹就跑了出去,险些忘了结账,要不是掌柜的把她叫住,她就直接跑出去了。
魔教地处神秘,就是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湛然把她留下,就是存了不带她的意思。这么长时间来,少女刻意保持距离让湛然感觉陌生,却也没想到这人竟如此果决,说走就走,就留四个字给她。
既然找不到人,那守株待兔也是可以的嘛。
但是少女高估了自己的速度跟方向感。她买了匹马后,一路急驰,原以为能在湛然之前赶到恒山派,可是……她迷路了……而且不止一次。
幸好每次都能遇到好心人,否则她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过少女不肯承认自己的方向感如此之差,她认为一切都是巧合。
所以,当她赶到恒山派的时候已经晚了,从山门处开始,全部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从山脚一路往上,还没到大殿,便有数具尸体倒在各个角落。恒山派远远不止这些人,其他人呢?
少女继续往上爬,她真的要哭了,这台阶这么长,她又不会武功,只能一阶一阶爬……等到她好不容易爬上位于山腰处的大殿,隔得老远就看到黑压压一群人。
看打扮分正邪。魔教人都穿黑的,恒山派都穿白的。
那么多人,她却一眼就看见了湛然。
他没有穿她给做的衣服,而是一袭简单黑袍,此刻正步步紧逼,而在他前面,恒山派的掌门已经血溅当场,当初折磨过他的长老以及弟子都已断气,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可知死前定然非常难熬。
可湛然没有要罢手的意思,大殿里挤满了恒山派弟子,他们面露恐惧地盯着面前一群魔头,天香首当其冲的与几名师兄弟挡在前面。看着英俊逼人却瞎了眼睛的湛然,她脸上的泪水汩汩流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你若是想报仇,杀了我便是,不要伤害其他弟子!”
湛然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
天香仍旧哭泣:“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放过其他人吧……”
她哭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魔头们却都哈哈笑起来,对湛然说:“教主,咱们还留他们性命做什么,他们不是一直都叫嚣着要剿灭咱们魔教么?今日就让他们见识一下,魔教可不是好惹的!”
成日把剿灭魔教挂在嘴边,他们没有反击,只是懒得理会,并不是怕了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湛然扭头“看”了对方一眼,那人立刻被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眼看湛然步步逼近,天香牙一咬心一横,挽了个剑花便狠狠地朝湛然刺去,下手间,眼角泪珠缓缓滑落。
她是爱他的,可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不能跟一个魔教中人在一起,也不能为了他忤逆师父的意思!
湛然头都没偏,伸出一只手便握住了对方的剑尖,好笑道:“谁跟你玩这种虐恋情深的游戏?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说来说去都是宿主想玩游戏结果却扑了街栽了一跤,即使这姑娘不是天香,以宿主的自大自负,早晚也有一天要吃亏。
天香愣了一下:“你……”
湛然动了下指头,对方的剑瞬间便被折断,他挥了一掌,天香便狠狠地摔到了大殿中央的香炉上,又栽到地上,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她眼里全是不敢置信,似乎不信那个相信她疼爱她的男人会如此对她。
湛然无聊地歪了下头:“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游戏。现在,你们准备好受死了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仍然没什么笑意,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很普通对事情,而不是准备收割数以百计的人命。
“住手!”
听到这一声娇喝,魔头们都愣了一下,忍不住转身去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叫他们住手,入目却是个身形纤细娇小面上蒙着面纱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麻衣,此刻正气喘吁吁地朝他们跑来。
一边跑,还一边喘。
哪里像个江湖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嘛!
至于恒山派的弟子就更不认识这位是谁了。要说一开始听到那声住手,他们心底还升起希望的话,那现在就完全死心了,这姑娘看起来一点武功都不会,来了也不过是送死。
唯独湛然眉头一拧,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她来做什么……“我……我还能……还能来做什么?当然……当然是阻止你……”爬台阶爬太久了,都没什么体力了,少女觉得自己会被累死,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什么都那么喜欢把门派修在山上?太不方便了,上去不方便下去也不方便。
“阻止我?”湛然听她如此大言不惭。“你凭什么阻止我?”
“我……就凭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少女气哼哼地说。
湛然反问道:“我求你救我了?”
少女瞪大眼:“你……”
“既然你想救他们,那我就让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好了。”湛然对着少女的方向嘴角轻轻一勾,瞬间就穿透了最近一名弟子的胸膛,那弟子眼睛瞪的很大,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死去。
少女倒抽了一口气,湛然却继续往前走,看起来根本没有停止的打算,甚至想要继续动手。
少女站在原地,她的表情不再那样娇憨,反而露出了悲戚,甚至她的双手还在颤抖。“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