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第五十碗汤(五)
第二天陈星火就没看见顾封来上班。他当然不关心顾封跟庆冬之间到底怎么样了,但当他听到赵部长询问顾封的下落时,嘴角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庆家那些人,把庆冬当成了宝贝,手心上捧着,怕碰了怕摔了,庆冬喜欢的是男人又怎么样,庆家人才不在乎,可这不代表他们就能够容忍庆冬的恋人。因为庆冬喜欢,所以顾封才能存在,这个道理,顾封竟然一直都看不明白。
他以为得到了庆冬就能前途无忧,可事实上,庆冬虽然万千宠爱在一身,却没什么实权。
那么,当把庆冬惯上天的庆家人知道顾封的虚情假意后,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能在银河立足多年的家族,陈星火并不觉得他们真的如同报章杂志上所说那样高风亮节。
而庆冬,那样被宠坏的人,是不知道爱为何物的。
陈星火自己也忘了什么是爱,不过这不妨碍他看穿别人。被揭穿的庆冬会恼羞成怒,造成这一切的顾封会面对什么,那就不是陈星火要担心的了。
本来这两人如果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并不会在意,可谁叫他们,总是冥顽不灵呢。
为什么要妄想失去的东西还能重回身边,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像是泼出去的水,像是到不了的昨天,像是爱。
在这之后陈星火总算是清净了几天,顾封没有再出现,庆冬也没有,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两人他哪一个都不想见。
没有余情未了这种事,也没有以德报怨的说法,他就只是不想见他们,不想让自己心烦。他对生活已经失去了信心,如果再因此情绪低落,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个星期后,赵部长说顾封暂时停职,原因是他和某些外邦“私交过密”。
什么私交过密,不过是种说法,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是真的,以为那位年纪轻轻就前途无量的外交官真的做出了这种愚蠢的自断前程的事情,但陈星火清楚,这绝对是假的,顾封那么爱惜羽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飞黄腾达,怎么可能会毁了自己的仕途?
这样看来,庆家是要毁掉顾封最看重的东西。
眼光毒辣,手段老段,一击即中,厉害。
但是平心而论,没有了这么个经常找茬的后背,陈星火过得可就舒坦多了。顾封在的时候总是花样找他麻烦,现在没了这么多事,陈星火的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
他没那么多同情心,更不会去帮忙解释,那些绝情的话又不是他逼着顾封说出来的,顾封自己要逞口舌之快,他难道要扑过去捂住人家的嘴不成?
然而陈星火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距离顾封被停职调查的事刚过去半个月,这天他下班到家就瞧见了蹲在门口等他的,看起来很清秀瘦弱的庆冬。
他穿了件白色的卫衣跟牛仔裤,像个高中生,即使是陈星火也不得不承认庆冬有一副好皮相,这张脸曾经让他感到快乐与幸福,如今却只剩下了平淡与冷漠。
庆冬抓住陈星火西装下摆,语带哀求:“星火,我们谈谈,好么?”
陈星火说:“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他也不是庆冬空虚寂寞冷时随时给予温暖的中央空调。
他的心碎了,从来都没有拼回来过。
庆冬却不肯放弃:“我爱的人是你——”
“我不在乎。”陈星火慢吞吞地打断他的话。“你爱谁都可以,跟我没关系。”
庆冬在他这样疏离的眼神中都不肯松开手,他咬牙:“我想了很久,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顾封是什么样的人吗?”陈星火怜悯地看着他。“没关系的,你很快就会忘记他,当然也会忘记我,世界上有无数符合你口味的男人等着你,何必非要和我纠缠呢?”他无情而坚定地拿开庆冬的手,拒绝他靠近自己,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曾经对他最温柔最真心的人,却也是此刻拒绝的最铁石心肠的人。庆冬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甚至连句真诚的道歉都不知道说,只是一味地重复着,要陈星火回到他身边。
好像镜子摔碎了可以拼接,好像心碎了可以愈合。
但陈星火只是礼貌地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以此来告诉庆冬,自己永不回头。
他曾真心的,用过所有勇气来爱过这个少年,也曾伤痕累累,心痛到无法遗忘,跳下忘川受尽折磨,才能让空洞的心得到片刻慰藉。他见识过无数美好,却都无法医治自己的病入膏肓。
他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想要蛮横任性赖着不走的庆冬,看着站在几步外的陈星火,突然之间泪如雨下。
无法形容此刻的心痛,他似乎又一次看到残酷的自己将手捧真心的人赶走,但这一次,后悔已经没用。
“我不喜欢顾封了,真的。”庆冬像个执拗的小孩,对着陈星火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不喜欢顾封了,我不喜欢他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像是急欲表示忠心的臣民。
陈星火不为所动,他突然笑了一下,浅薄不到眼底,说起来只算是嘴角有个弧度罢了。“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庆冬愣在当场,陈星火慢慢收起笑容,没有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人知道,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任何的美好都不再具有吸引力。他的心碎了,好不了了。
他彻底失去对生活和爱的渴望与追求,他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他以为他从忘川河里爬出来会迎接新生,其实不过是另外一个地狱。
很多人都说地狱大门紧闭,不让人轻易进入,也不让里头的恶魔轻易逃出。可忘川河畔在无数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任何人看守,却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爬上去。
陈星火终于明白何谓人间地狱。
“你不能不喜欢我!”庆冬着急地说,他再次试图去抓住陈星火,可陈星火不仅避开了他,还退得更远,就好像他越是抓住,就越是抓不住。“星火!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是他不懂事,是他不听话,他不乖,才会让星火这么失望,可是如果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做出同样的事!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陈星火问。“脱离家人的羽翼,真正的作为自己思考和生活?”
庆冬傻傻地看着他。
“觉得我无趣,向往刺激的爱情,便选择顾封。觉得被顾封欺骗,就回头找我。”陈星火淡淡地说。“其实你并没有到人人喜欢的地步,爱什么时候变成可以回收利用的东西了?”
人们可以原谅太多太多,惟独背叛的裂痕,用再多的爱也无法消弭。
庆冬不懂,他当然不懂,他从小就被人疼着爱着宠着,他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不知道什么是心痛,不知道什么是难受到想死却死不掉,不知道自己的全心全意那么可笑。
不知道忘川河里那一千年,陈星火是怎样度过。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中间隔着的却是无法计量的距离,庆冬满心以为能够重新抓回的爱情,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陈星火打开家门,并不欢迎庆冬进来,他已经换了门锁,他甚至都没兴趣去看自己回家后门口的庆冬做了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陈星火出门上班,看见窝在门口缩成一个团的庆冬,仍然淡漠地走开。
人人都以为能旧情复燃,但爱成死灰,永远都不会有重新燃烧的时候。
庆冬这样一直在陈星火家门口守着,就如同先前那个世界里的某个女孩。陈星火感觉不到丝毫悸动,他现在是连麻烦都懒得感受了。
为了避免跟庆冬见面,也不想再浪费口舌,陈星火改到酒店去住,除了不能做饭以外都很方便,他又不是没住过。相信庆冬在久等不到他之后也会识相离开,好聚好散不行么。
陈星火还没想报复呢,怎么对方就死守着不肯放手?他简直想把生前记忆里那段好好回味,要是能拿出来看看就更好了,庆冬曾经是如何残酷对他下药,录了视频,又是如何将一切公布于众,意图毁了他。
他是如何死去,如何无法自拔,如何只有跳下奈何才能抑制心中绝望,如何熬过那一千年。
经历了这些,陈星火又如何再去爱人。
他觉得颇为疲惫,尤其是为了庆冬闯入他办公室强硬要求见他的庆家人,陈星火更是不知意义何在。作为庆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庆冬的一举一动都在家人的保护下,陈星火生前的遭遇他们也知道,可没有人拉陈星火一把。
他就像是小少爷的玩具,喜欢的时候就玩得开心,不喜欢了,想丢掉还是想烧掉,都是小少爷的自由。
461.第五十碗汤(六)
虽然名义上是最有前途也最被看重的外交官,但说白了,陈星火除了职业以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也许在事业上很让人羡慕钦佩,可他仍然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就像是现在,庆家人在闯入他的办公室,提出要他回到庆冬身边的要求被拒绝后,陈星火就被“请”到了庆冬的某栋**别墅里。
庆冬自打被陈星火拒绝后,在陈星火家门外等了几天,发现陈星火竟然不回家了!万般无奈下,也只好回自己的房子,就这样醉生梦死一段时间,喝酒抽烟什么都干,然后发觉一个真理:啊,和顾封比起来,果然陈星火才是他的真爱。
可陈星火不肯见他不肯复合已经是表现的很明显的事了,庆冬为此也很苦恼,只能借酒浇愁。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的人,一旦受到点打击,就很容易一蹶不振。
庆冬习惯了。他甚至习惯了自己只要不开心,就会有家人帮自己解决所有问题。因此当他看到被兄长扭送到自己面前的陈星火时,第一时间不是愤怒也不是心疼,而是喜悦地扑过去,抱住陈星火的脖子:“星火!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陈星火的背后有数道视线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只要他说出一句不如他们意的话都会被立刻大卸八块。
然而陈星火根本不怕。他先是伸手把庆冬搂着自己的手臂拉下来,然后意有所指地说:“你觉得我是自愿来的吗?”
嘴角带着笑,只是那笑不够真诚。
庆冬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退,露出伤心的神色:“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我们就不能从头开始吗?”
从头开始,谁要跟他从头开始?陈星火心里如是想,嘴上也如是说,眼看着庆冬脸色苍白,庆冬的兄长一个箭步向前拎起他的衣领,握紧了拳头威胁他:“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不想要你的前程了吗!”
陈星火毫不在意地挑了下眉,然后用力一甩,对方踉跄了下差点摔倒,陈星火才露出轻蔑的眼神:“我看起来像顾封那样可以随意威胁吗?”庆家人真当自己是这银河里的土皇帝了不成,说到底这也是民主国家,他们庆家想上天,也得问问大家答不答应。
庆冬连忙阻止想要动手揍陈星火的兄长,哀求道:“哥,你别插手好吗,让我跟他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庆冬的兄长一听,更恼了,他们家庆冬在家里是什么地位,老幺,长辈们恨不得捧在手心疼一辈子,就是年纪再大在他们眼里也都是小孩儿,从来没有人能这么给他脸色看,这个陈星火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们面前把庆冬的脸子朝地上踩?“我警告你——”
“警告什么?”陈星火的眼神更轻蔑了。“与其在这里不痛不痒的警告我,倒不如把庆冬带回家,好好教导,也省得让人觉得他有爹娘生没爹娘养。不管怎么说,庆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家里的小少爷不知羞耻,传出去可不是那么好听的。”
“陈星火!”庆冬的姐姐也生气了,只是为了维持形象,她的声音仍然很柔和。“你这样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冬冬他根本就没有伤害你,你就一定要惹他生气吗?”
没有伤害?
陈星火冷冷地说:“我再重申一次我的立场,我绝对不会再跟庆冬有任何关系,你们听得懂人话吗?”
庆冬也是被宠坏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陈星火这么不客气地说不知羞耻,心里自然难受得很,咬牙道:“那你就别走了,直到你愿意跟我有关系为止!”
陈星火露出诧异的神色,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替你向赵部长请个长假。”庆冬的兄长说,“直到冬冬认为你能走了为止。”
好像在他嘴里,随便让一个外交官请假是件小事。好像民主赋予他的权力却成为了他独裁的依恃,好像全银河的人都该围着他们家庆冬转。
陈星火的意愿无关紧要,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听。就这样,陈星火被迫留在了庆冬的别墅里,最可笑的是,为了防止他逃走,庆冬还找了些保镖,把整个别墅牢牢地看了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想玩日久生情?这招太老套了,不管用。
不过让庆冬失望的是,陈星火没有生气也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做出任何侮辱他身份的事,他好像把留在别墅当成了度假,毕竟不用上班,随时随地都有最新鲜美味的食物,资讯也不缺,除了不能出门以外,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样陈星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本来工作只是因为无事可做,这样待着也没什么不好。
哦,有一点,要是庆冬不要总跟着他就更好了。
这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覆水难收这个道理,陈星火说了永不回头,就是永不回头,谁都别想改变他的意志。
更何况,庆冬也不是什么美好善良的人。从他身上陈星火甚至感受不到一点快乐,曾经遇到那么多好人,陈星火尚且不为所动,不为之停留,又何况是庆冬?
庆冬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轻了陈星火。陈星火狠心的时候,比谁都铁石心肠。
“……星火,我饿了。”
陈星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冷不丁听到庆冬这么说。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像是没听到一样,于是庆冬又重复了一遍:“星火,我饿了。”
陈星火讶异地问他:“你没有手没有脚吗?”
厨房有食材,大可自己做,冰箱里有食物,大可自己拿,自己把厨子赶走,又到别人面前喊饿算怎么回事?
“我想吃你做的饭。”庆冬眼巴巴地看着,他无比怀念曾经跟陈星火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共进晚餐,陈星火厨艺很好,后来分开,庆冬再也没有吃到那么美味的食物。
陈星火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哦了一声,“不想做饭给你吃。”
他也不找理由,尽说实话,连谎都不撒,听到庆冬眼眶发酸,觉得自己真是难过,却又忍不住要贱兮兮地黏着。因为这样的陈星火对他而言,吸引力远远超过那个温柔又予取予求的。
得到的就不珍惜,得不到的就不择手段,简直成为了人的通病。陈星火心想不知哪里来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认清现实,早点长大吧。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陪他玩爱情游戏的,很多时候忘记了,就没人想要记起来。
庆冬就蹲在陈星火身边看着他,一会儿坐到沙发上,慢吞吞,一点点朝陈星火身上蹭,眼看就要近距离接触了,陈星火突然站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关了电视走人。
他住进来大概有半个月了,庆冬连他手都没摸到。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陈星火没有被感动的样子,从头到尾都冷漠的看着庆冬跳梁小丑的挽回行动。
最可怕的就是他不在意。
庆冬出丑也好,努力也好,认真也好不认真也好,他就那么看着,不鼓励也不攻击,懒得心动,没心情搭理。
这个人真的不喜欢他了。
庆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可是晚了,他反而越陷越深,觉得没有了陈星火自己就不能活,所以他不能放手,也不肯放手,他想重新让这个人对自己露出笑容,想要重新被拥进这个怀抱,想要这个人再爱他一次。
深爱也好,短暂的喜欢也好,再一次机会就足够了。
晚上陈星火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庆冬已经站在他房间了。
“……我记得我好像锁了门。”
“我有钥匙。”庆冬咬着嘴唇,他上前一步,乞求道,“我们做吧。”
“做?”陈星火整理了下浴袍的带子,重新系好,漫不经心的。“做什么?”
“你不想吗?”庆冬锲而不舍地问。“我们曾经——”
“你也说了,曾经。”陈星火保持着最佳距离,并不为过去的美好所触动。“那都过去了。”
“可以回来的!”庆冬更加急切。“只要你点头,只要你愿意重新开始——”
“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家人的逼迫。”陈星火残酷地说。“不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过去,更不是因为想跟你重新开始。你与其在这里异想天开什么再来一次,倒不如去找找顾封,他被你的家人整得很惨,这个时候你出现在他面前,无异于神兵天降,他会爱死你的。”
“我不要他!”庆冬任性无比。“我就要你!”
陈星火笑起来,这会儿他是真的感到好笑,庆冬啊庆冬,你永远长不大的同时,脑容量也在逐渐缩小吗?你要我就一定要给?“想太多,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他跟庆冬之间隔了一千年,隔了一辈子,隔了无数心脏的碎片。
462.第五十碗汤(七)
没心情去注意庆冬此刻的面部表情是什么样的,陈星火顺口又补了一句:“对着你我硬不起来。”
别说是爱,已经连**都没有了。
庆冬的脸色如今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的唇瓣因此抖动,竟不知道是感情上被羞辱还是身体被羞辱难受些。曾经把他捧在掌心的男人,现在对着他漫不经心地说硬不起来,连碰他都充满了拒绝。
他把自己脱光了,洗的香喷喷的主动送上门,陈星火一句硬不起来就把庆冬所有的骄傲跟期盼打入谷底。谁说陈星火不聪明,他是庆冬在这世界上见到过的最聪明的人,聪明到一眼就能看穿他的软肋,然后强而有力地进行攻击。
“……这样伤害我真的可以吗?”庆冬站在原地这样问,他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陈星火,眼里还有泪花在闪烁,可怜兮兮的,陈星火以前很吃他这一套,不过现在……他只是冷淡地看着,然后问庆冬:“因为我对你硬不起来,所以觉得委屈了?”
他曾经那么喜欢这个人,以为这个世界会因此变得更好一些,连带着自己的灵魂都为之闪闪发亮,到最后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说来也是可笑,陈星火都已经不记得当初爱着庆冬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的心里只剩下淡漠。
庆冬觉得现在的陈星火软硬不吃,自己实在是没招儿能改变现状,于是哭哭啼啼地又打电话回家,打给他那位把他宠上天的兄长庆夏,表示自己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为什么还是不能打动陈星火的心呢?真说自己做错了,这么久还不能弥补吗?
庆夏一听,心里对陈星火又是恼怒不已。他真是看陈星火哪哪儿都不顺眼,觉得自家小弟能看上陈星火,那是对方修了八辈子的福气,结果这福气陈星火不要,甚至还嗤之以鼻,那可不是不识抬举么?
等到他气势汹汹到了别墅,庆冬正坐在客厅地毯上发呆,瞧见他来了,连忙打了声招呼。直到现在他也不能自己解决问题,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仍然是找哥哥跟姐姐,已经习惯了让别人给自己擦屁股。
庆夏安慰了庆冬几句,问了陈星火房间的位置,过去一脚把门踢开,陈星火正坐在窗边看书,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一点害怕都没有,甚至连抬头看来人是谁都懒。
这种漠视比谩骂都叫庆夏心里不舒服,他高傲惯了,从来都只有他拿鼻孔看别人,谁敢这样对待他?于是大步流星走过去夺走陈星火手中的书,冷笑一声丢得远远的,本来想拎起陈星火,可突然想到之前自己这么做,代价是险些被捏碎了手腕,便又放下了,毫不客气地质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这样对待冬冬,将会面对什么吗?”
“面对什么?”陈星火还真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而后轻笑,顺便看了眼站在庆夏身后等哥哥帮忙出气的庆冬一眼。“面对一个懦夫,以及一个懦夫的莽夫兄长。”
庆夏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是莽夫,他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顿时眼红的简直要把陈星火给大卸八块,咬牙切齿道:“你再给我说一次!”
“我说,庆冬是懦夫,你是莽夫。”陈星火面不改色。“还是个愚蠢的莽夫。”
他真是一点都不怕庆家人把自己怎么样,反正活着没什么意思,他又何必委屈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说什么就开口说,这是陈星火目前为止最能让他感觉到活着的方式。
“你——”
看起来庆夏像是要揍陈星火,庆冬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阻止,庆夏被他这副小可怜样子弄得是又心疼又生气,同时也加深了对陈星火的厌恶。他抓住庆冬的肩膀,恨不得能打开对方的脑壳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庆冬,你自己看看,你还有个人样吗?你还能有点出息吗?你喜欢男人,这世界上男人多了去了,你非得拽着陈星火不放做什么?玩完了就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我不!”庆冬抻着脖子倔强地喊。“我就是喜欢陈星火,不喜欢其他人!”
庆夏被气得险些昏过去:“你忘了之前你是怎么说的?陈星火这个人多么无趣多么异想天开,说他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想跟你结婚更是天方夜谭的是不是你?!既然这样,你现在追着人家不肯放又算什么?你想要把庆家的脸面给丢尽吗?万一传出去庆家小少爷喜欢的是男人,你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吗!”
庆冬听着兄长一口一个家族一口一个面子,愤怒地推开他:“我不管那么多!总之我就是喜欢陈星火!我让你来是帮我劝他的,不是让你说服我放手的!”
庆夏瞪着这个弟弟,半晌还是先服软,“……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把他留下来。”庆冬不假思索地说,他看向陈星火,眼底似乎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既然他不肯留,那我就强制他留,直到他再也不想走为止。”
可惜听到这句话的陈星火仍旧不以为然,他始终冷冷淡淡地看着,冷冷淡淡地听着,不上心也不在意,随便庆冬怎么折腾,反正他就是不回应。
简而言之就是使用冷暴力,只是这冷暴力是发自真心的不想跟庆冬扯上关系。陈星火听到这兄弟俩在那里咆哮,心想,我还在边儿上呢,有什么话你们不能出去说?
结果就是庆夏没能成功说服陈星火,还让庆冬对他生了气,最后他走的时候基本算是被庆冬推走的,还不忘记威胁陈星火:“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不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想你清楚得很。”
陈星火的反应是翻了一页的书。
庆夏一走房间顿时清净下来,庆冬又慢吞吞地挪到陈星火身边,带着点犹豫地说:“对不起,星火,我哥他不是故意这么说话的,他就是心疼我……”
“心疼你犯贱?”那你哥也挺贱的。
后半句陈星火没说出口,不过庆冬大概能感觉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以前要是谁敢骂他一句,他不把对方祖坟铲平都是轻的,可现在陈星火对他不假辞色不说,连句平和的话都没有,庆冬却越发不能放手。
简直就是抖m综合症。
就这样熬吧,看谁先低头。
可庆冬根本不是能静得下心的人,和陈星火比耐力,他肯定要输。没多久,他就又受不了了,这一回不玩忧郁掉眼泪,而是崩溃吼叫,好像陈星火欠了他八百万。
无非是些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我都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还要揪住过去不放之类的可笑问题,陈星火对此表示冷漠,他甚至还打了个呵欠,顺手拈了一块切好的桃片放入口中,嚼了两口甘甜多吃,满足地眯眼。
庆冬吼了几嗓子发觉陈星火压根儿就没注意自己,更是愤怒,他从来都是被宠上天的,只有别人主动讨好他的份,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结果自己这么尽心尽力,陈星火不回应不说,还经常冷嘲热讽,换谁谁受得了?
对此陈星火表示:“你嫌烦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走。”
庆冬就立刻闭嘴了,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半晌气得摔门而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陈星火只听见一阵引擎声,抬头一瞧,正好看见庆冬骑着机车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保镖倒是一个没动,仍旧尽忠职守地看着,生怕给他机会逃跑。
陈星火才不在意呢,这段时间跟庆冬的“同居”生活,他权当身边多了只聒噪的乌鸦,现在乌鸦不在,他反倒乐得清静。
于是洗手下厨,做了久违的家常菜,饭后还用烤箱做了小甜点,他曾经幻想着未来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为了照顾爱人,自己一定要学会很多东西。没想到后来技能都学会了,爱人却没了。
庆冬这一走,好几天都没回来,再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刺鼻的香水味跟难以言喻的味道,很糜烂,陈星火却权当没有发现,庆冬是个性观念很开放的人,从来都不吝于只跟一个人保持**上的关系,当初跟陈星火在一起的时候就和顾封勾搭上了,这会儿跟陈星火住了这么久都没出门,陈星火正觉得奇怪呢。
还是这样放浪任性的庆冬更熟悉。
庆冬回家后才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意思,要是换个爱他的人,那他说不定能如愿以偿,可陈星火对他烦得不行,他这样做,说不定人家心里怎么高兴,觉得能摆脱自己呢。最重要的是,之前已经做错了一次,现在立刻就继续犯错,希望渺茫的复合,如今真是一丁点儿光明都瞧不着了。
463.第五十碗汤(八)
庆冬蹑手蹑脚地想回到自己的房间,怕被陈星火发现连客厅的灯都没有打开,可是走了两步不小心被绊倒发出巨响,下一秒就看见陈星火站在卧室门口,他身上穿着睡衣,很明显是早就睡了,因为头发还翘起了一两绺,有种凌乱的好看。此刻陈星火正倚在门上打量着他,问:“我想都这样了,我应该可以离开这里了吧?”
“不可能!”庆冬咬牙,“我绝对不会让你走的!”
陈星火听了也没发怒,他早就不对庆冬发怒了,有什么意思,他只是耸了下肩,转身回房把门关上,好像没看到庆冬身上皱巴巴的衬衫,没闻到他身上浓重刺鼻的酒味古龙水味,因为,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反倒是庆冬傻乎乎地站在了原地,过了会儿,慢吞吞走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自己糟蹋自己又有什么意思,现在的陈星火早就不会抱着他安慰了。
他不再是陈星火心里的那个人,他现在强求的没有结果,也没有意义。
可那又怎么样啊,他就是不愿意放手啊,陈星火这个人,哪怕是要关起来一辈子,他也是要留下的。
只不过这次可出了大篓子,庆冬太过放浪太过自信,也许是因为所谓的伤心难过让他这几天玩得格外high,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无所顾忌地寻欢作乐。
庆家虽然手握重权,但暗地里也不乏想要把他们搞垮的人,对于庆冬这样的小孩子,没有职业没有学历,全家宠上了天,真要说出问题,第一个就得是他。
偏偏庆冬这几天玩得太过分,竟然被拍到了!
庆冬在家里浑浑噩噩睡了没几个小时,就被闻讯而来已经气疯了的庆夏从床上挖了起来,狠狠地把手上的报纸拍在他面前,庆冬一开始还睡眼惺忪的不愿意看,庆夏扯着他大吼一番,他才定睛瞧见报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庆家小公子竟是同志!深夜酒吧三天两夜!
政治世家爆出丑闻!庆冬夜会牛郎high翻天!
诸如此类。
庆冬一开始还能冷静,可是当他看到无数报纸的版面都登了他的丑闻后,双手都开始颤抖。这时候庆夏打开电视,新闻节目娱乐节目全部都是他!甚至连网络上都闹得沸沸扬扬,这几天最热的话题莫过于此!
“哥……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迄今为止仍然不能接受自己同性恋身份的庆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抓住庆夏的手臂,慌乱无措地看着对方。
庆夏本来还想数落他几句,可是看着庆冬这样子又忍不住心疼。他叹了口气,又想起弟弟小时候活泼天真的模样,这孩子被家里人惯坏了,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自己解决,只知道依赖别人,可那又怎么样呢?这就是家人啊。
他摸了摸庆冬的头:“你别慌,这件事我已经跟家里商量过了,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
“怎么解决?”庆冬眼睛一亮。
庆夏没有说话,而是朝陈星火的房间看了一眼。庆冬随之看过去,瞪大了眼:“哥的意思是……”
“没错。”陈星火在民众心中的影响力很大,路人缘也非常好,再加上之前勇敢公开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获得了很大的支持。如果能通过陈星火的嘴诉说这件事,表明庆冬就是他的另一半,只不过两人的感情出现了一点问题,导致庆冬借酒浇愁,那么庆冬即使不能马上洗白,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名声烂透。
最重要的是,庆家不会因此在今年年底的大选中落败。否则在这个紧要关头爆出这种丑闻,即使不动摇根本,也是很大的损伤。庆夏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虽然嘴上说是通过陈星火解决,其实他心里早有了主意,不管陈星火愿不愿意都得答应。
庆冬咬住嘴唇:“他会答应吗……”
“他必须答应。”庆夏眼神阴冷。“否则他也别想落得好。”
与此同时陈星火打开了房门,他双手环胸倚着门框,很是自在的样子,眼睛却看着电视。上面正播放着庆冬和人在酒吧里卿卿我我的样子,虽然有点模糊,但仍然能看得出来那就是庆冬,毕竟脸部五官骗不了人,否则庆家还可以说这是一场污蔑,只不过是个跟庆冬长得相似的人。
庆夏说:“你都听到了吧?这件事需要你帮忙。”
陈星火没说帮也没说不帮,朝厨房走去,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坐到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那我要怎么帮呢?”
庆冬心里一喜:“我就知道,星火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庆夏觉得弟弟太没出息,一把将其拉到一边,几步到了陈星火面前,挡住他观看电视的视线:“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到时候你只要配合我的命令去做,去说,就可以。”
陈星火好奇地问:“如果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庆夏冷冷一笑。“那你的人生就走到头了。”
他笃定了陈星火会帮忙,因此态度如此倨傲,甚至都没有去考虑以陈星火之前对庆冬的样子,怎么可能会乖乖帮他们洗白,转身就安慰庆冬去了,庆冬一边听兄长说话一边偷看陈星火,心里忍不住起了希望,说不定这次自己能挨过去,甚至还能跟星火和好。到时候全银河的人都看到了,星火当然不可能再离开。
这么一想,他顿时喜出望外,不怕也不慌了。
兄弟俩大概商量了下,庆夏便离开了,他要准备召开记者会的事宜。
庆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从民众对陈星火的态度来看,他们并不排斥同性恋,他们厌恶的是公众人物欺骗的态度。当然,庆冬和陈星火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不过他们可以混淆概念模糊重点,一旦有人攻击庆冬,他们就把高度上升到尊重和接受同性恋者,然后转而指责提出质疑的民众是歧视同性恋。那么这个时候,形象好的陈星火站出来为庆冬说话就显得尤为至关重要。
这是一场很有必要的危机公关,如果做得好了,年底的大选结果基本上就毫无疑问。然而如果失败了……那么谁都知道后果是什么。即使庆家仍然屹立不倒,却也别想再爬起来了。得势的新家族会不留余力地打压他们,到时候他们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最后的走向谁都没有猜到。
庆冬满心欢喜地给陈星火准备记者会穿的衣服。陈星火高大英俊,那么好看又温柔,没有不喜欢他的人,当然穿什么都好看,但庆冬很心机地给两人准备了一套情侣装,一个人是黑西装配灰领带,一个人是灰西装配黑领带,他还很高兴地拿着衣服去问陈星火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陈星火坐在窗边,很反常的没有看书,倒让庆冬颇为奇怪。
他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书,问:“怎么了,这书不好看吗?”
陈星火慢悠悠地看向他,又看向他手上的西装:“给我的吗?”
“好看吗?”庆冬高兴地问他,觉得一切都要苦尽甘来,他们终于可以破镜重圆了。他甚至在心里感谢那些跟踪自己的记者,如果没有他们,他跟星火之间绝不会有这样的进展。以后哪怕星火不会立刻原谅他,因为这件事也不会轻易离开他。
“不错。”
“明天你就穿这个,我给你挂起来。”
陈星火看着庆冬的背影,突然问道:“你知道吗?”
“什么?”
“地狱其实是没有门的。”
“啊?”
庆冬呆呆地望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陈星火也不需要他明白,缓慢道:“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弄懂这些,你能听懂吗?”
庆冬当然听不懂,陈星火也没指望他懂。
于是他笑笑不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庆冬换好了衣服打理好了头发,可是敲了很久的门陈星火也没有回应,不知为何他心底发慌,找到备用钥匙开了门,才发现陈星火躺在床上睡得很安静,只是脸色白的可怕,床头柜上有被打开的安眠药瓶。
因为陈星火一直失眠,医生给开了安眠药,剂量很小,但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吃过,逐渐攒了这么多。
庆冬完全崩溃了,他没有办法出席记者会,几个小时前他计划的美好,如今全部成了泡影,他这辈子都没法忘掉陈星火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那么好看又温柔的人,却又那么残忍。
陈星火终于明白一点。
与其说地狱没有门,倒不如说地狱的门永远都是敞开的,然而坠入其中的人,谁都走不出来。
他死后堕入忘川,活了却也没感觉到快乐。
他终于明白上个世界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完成对方的心愿。
现在他完成了。
因为人间,即地狱。
464.第五十一碗汤(一)
不懂放手,皆为困兽。
可是你那么那么爱着一个人,怎么舍得让她走呢?
让她的眼睛里盛满别人的身影,让她投入别人的怀抱,让她与别人结发成亲,让她与别人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你怎么舍得?
你怎么放得下?
你满心欢喜,想要拥抱她呵护她。于是事与愿违,于是被她恐惧怨恨了一辈子,于是连死后才知道,她啊,其实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的,甚至一丝一毫的喜欢都没有,除了恨,那个人,对你没有任何爱意。她能掐死你们共同的孩子,然后回到另外一个人的身边。
迟靖一拳砸在桌面上,旁边的副将吓得簌簌发抖,连忙跪下谢罪:“将军!将军息怒!”心里却是不解得很,这么久了,他们好不容易打了胜仗,马上就能班师回朝了,到时候皇上定要大大赏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将军如何又、又这样突然发起火来?
迟靖平息掉心中怒气,轻声道:“你下去吧。”
那副将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退下,一个字没敢多说。等他走后,迟靖才捂着胸口,从椅子上缓缓跪倒在地,那里疼得厉害,疼得要命,疼得他无法形容。他宁可受百鬼啃啮,也不想感受何谓心痛。
难熬的日子……几千年过去了,他险些要化作河底烂泥,才终于有了这么一次重生的机会。
迟靖就这么单膝跪在地上休息了会儿,好不容易缓过来,才踉跄着站起来,发觉自己身处营帐之中,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这时他的贴身小厮端着水进来,瞧见他的模样,连忙道:“将军这是怎么了,欢喜过头了么?怎么不坐下啊?”
迟靖低声问:“为何欢喜?”
“将军马上就要迎娶美娇娘入门,自然值得欢喜。”小厮笑嘻嘻地说。“小的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瞧见将军动一次凡心,如今就要抱得美人归,这是天大的好事,只待将军回去,皇上定然会为将军赐婚,到时候——”
“够了。”迟靖挥手。“我知道了。”
小厮不明白地看着他,好在机灵劲儿仍在,赶紧将盆子放到架子上,一扭身出去了。
迟靖过去拧了把布巾擦脸,他的心不再痛了,对生存的渴望让他逐渐开始审视自己现在的情况。
迟靖,秦国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是皇帝的心腹大将,如今年过而立,尚未娶妻,皇帝都为他着急,原因无他,迟靖的母亲是皇帝的亲妹妹,后来迟靖父母早逝,皇帝便将他当做儿子一般看待,若非迟靖只爱从武不爱习文,怕是皇帝溺爱他到愿意把皇位都传给他。
最让皇帝着急的就是迟靖的终身大事。他答应过迟靖的母亲,一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只是这么多年了,他朝将军府塞了多少美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迟靖他就是不动心,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也不说话,清心寡欲跟个和尚似的。
迟靖当然不是和尚,他也不是没有**,只是他总是想起父母。他的父母可谓是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母亲天生患有心疾。他十岁的时候便病发去世,父亲痛失爱妻,也没能撑得了多久。迟靖深受父母影响,对不喜欢的女子向来是不多看一眼的。
直到他遇见生命里的克星,叶千露。
叶千露是个美丽的女子,她比迟靖足足小了十几岁,迟靖三十一岁遇到她的时候,叶千露刚刚及笄不久,还未许配人家。
他看上了人家姑娘,又得知姑娘尚未许人,立刻向皇帝舅舅表明了自己的想法。皇帝听了大喜过望,连忙下旨赐婚。就这样,迟靖娶了妻子。
可是新婚之夜,妻子并不许他碰,更是对他冷若冰霜。一次偶然的机会,迟靖发现妻子竟然借着去庙里上香的机会和一个男人见面,甚至、甚至还有了肌肤之亲!发现了这件事的迟靖怒不可遏,犯了大错,在叶千露的挣扎下强行奸污于她。事后更是将她锁在家中,再不许她出门半步。
这件事他没敢让皇帝知道,怕天家知道了直接砍了叶千露脑袋,他那么爱这个女子,死都不舍得让她受到伤害。
可随着事情真相被揭开,叶千露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她直接告诉他,当初是她父母看上了他的势,强行逼迫她和爱人分开,嫁入将军府,还说和迟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恶心。
迟靖母亲生得极其美貌,父亲也是出了名的俊俏公子,只可惜他并没有遗传到父母的优点,反倒是像极了粗犷豪迈的皇帝。都说外甥肖舅,这话倒也不假。也因此皇帝特别喜欢这个外甥,只不过生成这个样子,就难讨女子喜欢了。
秦国流行文弱风流的美男子,似是迟靖这般身材高大又声若洪钟肤色古铜的男子,放在现代兴许很有男人味招女人喜欢,但在秦国,的确不受欢迎。
叶千露喜欢的是她的表哥,一个和迟靖完全相反的男子,面貌生得极好,这一点迟靖也不得不承认。
他当然不肯放叶千露走,甚至因为叶千露种种语言上的刺激,一旦有了**,便要到叶千露身上发泄,不懂得怜香惜玉,粗鲁暴力。久而久之,叶千露便对他十分恐惧,同时得知他对表哥下手,阻断表哥仕途,更是恨上了他。
好好的一对夫妻,到了最后,竟是连仇人都不如。
直到皇帝驾崩,叶千露趁迟靖伤心欲绝,故作温柔,一刀送入他心脏,并掐死了他们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回到了她那位表哥身边。
可是好景不长,她跟迟靖已成婚数年,那位表哥早已成亲,家中娇妻美妾无数,哪里只能守得住她一人?
去了表哥身边,那么将军夫人就不复存在,叶千露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家看望父母,只能以叶姨娘的身份生存。
她又活了几十年,才慢慢意识到迟靖的好,才知道这世上像迟靖那样忠诚的丈夫并不多,表哥身边的妻妾都厌恶她,她逐渐年老色衰,不再美貌,表哥自然也对她不再有兴趣。临了她一儿半女都没能生出来,倒是命硬得很,表哥死了,她仍旧好好的活着,只是没了表哥,那些夫人姨娘就没了顾忌。
最后竟是被赶出府,做了个讨饭的乞丐,老来冻死在破庙里。
临死前才后悔不迭,若是能重来一次,定要好好对待迟靖,再不叫他失望痛苦,要和他好好在一起,给他多生几个孩子。
可她不知道,从头到尾,迟靖都不想再遇到她了。
不遇到,便不会爱上,不爱上,便不会痛苦,不会惨死,不会死后怨气不散,执念不消。
男鬼便在此刻进入他的身体。要完成的心愿很简单,不再纠缠叶千露,不知道叶千露后半生如何度过的迟靖,只希望不要再遇到这个女子,也不要再强求。
他自己不敢来,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是那个对叶千露爱之若狂的自己,重活一次,会不会还是那么偏执成魔。
男鬼就没有这层顾忌了。只是他仍然感受得到迟靖的痛,那种被最爱的人一刀捅入心脏的痛楚,就像是、就像是——
像是什么?
想不起来,却觉得莫名熟悉。他缓缓抚了抚胸口,闭上了眼睛。
待到回到京城,皇帝照旧召他入宫,先是大大称赞于他,而后问他可有什么心愿,想要什么赏赐。
生前的这个时候,迟靖想都没想就请求皇上为自己赐婚,然后满心期待着能迎娶心爱的女子入门,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像是爹娘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快快活活的过下去。
可是结果让他明白,强求没有结果。
所以他只是抱了抱拳:“末将没有想要的赏赐。”
皇帝叹口气:“靖儿啊……”
一旦开口叫他靖儿,就代表天家是要以长辈的身份碎碎念了。迟靖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是,舅舅。”
不遇到,便不会爱上,不爱上,便不会痛苦,不会惨死,不会死后怨气不散,执念不消。
男鬼便在此刻进入他的身体。要完成的心愿很简单,不再纠缠叶千露,不知道叶千露后半生如何度过的迟靖,只希望不要再遇到这个女子,也不要再强求。
他自己不敢来,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是那个对叶千露爱之若狂的自己,重活一次,会不会还是那么偏执成魔。
男鬼就没有这层顾忌了。只是他仍然感受得到迟靖的痛,那种被最爱的人一刀捅入心脏的痛楚,就像是、就像是——
像是什么?
想不起来,却觉得莫名熟悉。他缓缓抚了抚胸口,闭上了眼睛。
待到回到京城,皇帝照旧召他入宫,先是大大称赞于他,而后问他可有什么心愿,想要什么赏赐。
465.第五十一碗汤(二)
第五十一碗汤(二)
旁边几个皇子听到向来铁血真汉子的大将军表哥被父皇一通无理取闹的训斥,个个都幸灾乐祸起来,他们平时被父皇数落惯了,甭管有理没理,反正最后都是他们的错,表哥身在边疆不知道这是种什么苦楚,现在他回来了,父皇的炮火全部落到他身上,皇子们甭提多高兴了。
迟靖淡定地纠正:“舅舅,你说错了,我今年三十一岁,严格说起来还是三十岁,因为生辰还没到。”
皇帝听了一瞪眼:“朕说你是年近半百你就是年近半百!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抱孙子了!你可倒好,不娶妻不说,身边连个通房都不要。朕不管,这次你必须把朕赏赐你的美人带几个回去!”
二皇子扑哧一笑拆他父皇的台:“表哥你可别信这个,前些日子卫国送了几个美人给父皇,母后听说了正跟父皇怄气呢,他要是不赶紧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怕是接下来还得继续睡御书房。”
皇帝被亲儿子揭了老弟,气得显得背过去,死命瞪了二皇子一眼,“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皇子吊儿郎当地耸耸肩:“反正我是父皇你的种,是狗就是狗吧。”
皇帝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上前一步就要揪住二皇子揍一顿,结果这小子跑得飞快,他没到面前,人就已经蹦到迟靖身后躲着了,还不忘装可怜:“表哥你可得救我啊,父皇他这阵子看我可不顺眼着呢。”
迟靖被他拽的不住地晃,皇上看似玩闹,心中也是真为他着急,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等到死了,他拿什么脸面去见早逝的妹妹跟妹夫啊!他们把靖儿托付给他,结果他却连个媳妇都没指给靖儿?想到这里皇上不禁悲从中来,对迟靖说道:“朕不管那么多,总之这次回京,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寻个合乎心意的姑娘,否则一个月后就依朕的喜好给你赐婚!”
说完也不敢多加逗留,就怕被迟靖说服到时候自己又松口,身为皇帝,一言九鼎,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看着皇帝舅舅火烧屁股的远走,迟靖叹了口气,几个皇子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表哥,听说你真看上了个姑娘?”
“表哥你再不成家父皇怕是要急秃头了,你没看到他现在都没剩多少头发了吗?”
“表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要不你跟我说说,我们帮你物色物色。”
“表哥……”
“表哥……”
迟靖被这群小子弄得头都要炸了,确实,他年纪比这些表弟都略大一点,但表弟们早早都娶了正妃,有了孩子,惟独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只是他深怕这些表弟为了给他找个媳妇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叶千露掳来给他,便解释道:“你们都误会了,我并没有喜欢的姑娘。”
“那那个叶千露——”三皇子一不小心说漏嘴。
迟靖当做没听到,他当然知道这些担心他一辈子娶不到媳妇的亲人都做了些什么,派大内高手随时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就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这重点也真是有够歪的。“那位叶姑娘,我一开始的确对她有好感,只是后来,得知她倾心于一名男子,我便不再喜欢她了。这世上女子无数,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听他说不喜欢了,众皇子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失望的表情。四皇子本来还想着,若表哥真喜欢那姓叶的姑娘,他立刻就叫人把她给弄来,管他日后怎么样,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只有性格冷静沉稳,早被封为太子的大皇子颇为奇怪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迟靖一番,才道:“此番……怎地觉得表哥性格大变,和以往都不一样了。”
是啊,其他皇子如梦初醒,怪不得呢,这要换做从前的表哥,被父皇这么逼迫数落,早烦躁的对着吼了,他们今天集结在这里不就是怕这舅甥俩干仗么?结果……表哥好像很冷静的样子?
明明是个高大威武的糙汉子,可现在瞧着,不知怎地,却透出一股儒雅之气来,真的是很奇怪。
迟靖轻笑:“我如今已是而立之年,那般火爆的脾气早该改了,若是早点改正,也不至于打这么久的仗。”
这是迟靖的一个缺点,他很容易被激怒,明明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可偏偏就是暴躁易怒,不知道因此吃了多少亏。
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是以皇子们并未起什么疑心。迟靖看了看时辰,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去哪儿啊?”五皇子呆呆地问。
“去找媳妇啊。”迟靖很自然地说。不找媳妇怎么能行,当然是要找媳妇,比起一个月后被不讲理的皇帝舅舅直接赐婚,还是自己寻个看起来不那么讨厌的姑娘比较好。
迟靖满腔爱恋都给了叶千露,男鬼却无心情爱,他总觉得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只有心中不住感觉到的愤怒跟失落告诉他,他想不起来的那些记忆里,有很伤人的东西存在。
想来也是伤人的,否则他为何要跳下忘川,不肯去投胎?只是不知那股愤懑屈辱从何而来。
迟靖说要找媳妇,也并没有很积极,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都是养在深闺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要到哪里去物色?再说了,他也不想做那偷香窃玉的登徒子,姻缘天注定,若是没有缘分,皇帝也不会随便为他指婚,定然是才貌双全的姑娘。
只是迟靖又觉得颇为不妥。他心中对男女情爱并无想法,哪怕是娶妻,除了做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与义务外,他并不觉得自己还有多余的爱来给予妻子。那样的话,对嫁给他的女子又怎么能说是公平呢。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帝王金玉之口,他若是娶了妻子,自然不会负她,也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更不会背叛她,能做到这些,就已经足够了吧,何必去强求什么爱情。
迟靖留在京中也无事可做,皇子表弟们怕他在府里闷着,便不由分说地要带他出门秋游,如今秋高气爽,相国寺的枫叶红了大片,十分美丽。一年中的这个时候,高门世家的小姐都是被允许出门进香的。
迟靖被死拉活拽到了相国寺,跟着表弟们上了香,他喜静,不爱喧哗,偏偏今日进香的人又多,需要避嫌,他便由一名小沙弥指引到了后头的厢房,本来想要歇息会儿,却突然听到有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原本迟靖不想多管闲事,可驻足间却皱起眉头,想要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待到那名男子口中屡屡冒出轻薄之言,甚至女子开始微弱挣扎,迟靖才走上前去一脚踹开厢房木门。
里头身着锦袍生得颇为俊秀的男子正压在一个少女身上,口中不干不净地说着些话,大意便是要姑娘将身子给了他,来日便要娶她回家做个妾室,那少女倔强满脸,眼中更是充满怨毒之色,偏又可怜巴巴地紧,带着泪花,却不肯示弱。
迟靖拎起那男子,直接丢出了门外,男子这一下可摔得不轻,竟翻着白眼晕了过去。迟靖背过身,脱下身上大氅,向后递去:“披上。”
少女犹豫了两秒钟,伸出小手接过,遮挡住裸露在外如玉般的肌肤,眼中却是戾气大盛,下一秒,迟靖便瞧见她从自己身边窜了出去,一时不察,竟被她抽出腰间匕首。
没有多想,迟靖连忙抓住那姑娘手腕:“你这是作甚!”
“这样的人,日后不知有多少姑娘被他祸害,我先将他阉了!”
迟靖目瞪口呆,秦国女子多弱不禁风,叶千露便是如此,可这少女如同一团烈火旺盛燃烧,一时间他竟无话可说。
少女扯了下自己的手,问:“你能放开我吗?”
迟靖摇头:“不行。”
“为何?”
“你不必这么做,阉了他,你自己也要吃官司。”
少女恼了:“那你说要怎么办?!”
“你还是去换个衣服,这个人由我来处置。”
少女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惊呼一声,“你是……”说完似是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捂住小嘴,眼神复杂地看了迟靖两眼,转身正要走,却突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很快便有一堆人闯了进来,瞧见倒在地上的男子,又看见身上披着明显男子大氅的少女,为首的打扮的很是精致的姑娘便娇喝:“谭幼灵!你竟敢做出如此不知羞耻之事,看我今日如何教训你!”
说完走上来,伸出手便要给少女一个巴掌。
466.第五十一碗汤(三)
第五十一碗汤(三)
迟靖很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少女在颤抖,但那不是恐惧,而是仇恨与愤怒。他看了对方一眼,少女眼中燃烧的火焰令人心惊,那是怎样的一种热度,灼烧别人同时,也狠狠地伤害着自己。
心中一痛,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打开了那姑娘挥来的巴掌,然后迎接了少女极其复杂的眼神。
说起来,这姑娘的眼神,好像知道他是谁似的。迟靖眉头微微一蹙,冷声道:“佛门清净之地,姑娘未免太蔑视佛祖了。”
那姑娘打量了迟靖一番,这男子生得虽然不是特别好看,但却是气度不凡,她心中有几分忌惮,便不敢造次,只道:“公子请勿多管闲事,小女子只是想管教不听话的庶妹,此乃我们谭家的家事,与公子无关。”
“我看这位姑娘很好,不知她是哪里做错了,惹得你不快?”
谭小姐不耐烦地撇嘴:“今日我家女眷前来进香,为家人祈福,庶妹不知礼数便罢,竟还与外男私会,难道我这做姐姐的还说她不成了?”
“外男?”迟靖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你说的是他?”
谭小姐点头:“正是。此人是府中先生,庶妹不知何时与他私定终身,竟在今日于佛门清净之地行此**之事,更何况这位先生家中已有妻儿,庶妹做下这等丑事,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么?迟靖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位谭小姐说起谭幼灵与外男私相授受的事情时,表情虽然是难过失望,眼神却满是兴奋激动。那样充满恶意的模样,让迟靖心底的怒火也逐渐冉冉上升,他甚至有种想要将对方的脸皮撕下来的冲动。可是半晌,他却只是轻声道:“姑娘误会了,今日与令妹在此相见的是我。”
什么?!
别说是谭小姐谭幼灵谭家人一众仆役,就连刚好来找迟靖准备走人的皇子表弟们也集体懵逼了。
迟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轻轻吸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今日是我约幼灵在此相会,谁知这人却突然跑出来,说了些我很不喜欢听的话,于是我便教训了他一顿,谁曾想他这么不禁打,直接晕了过去。此事乃我所为,我一人承担。”
谭幼灵猛地看向他,正要说话,却被迟靖一根手指堵住了唇瓣。她呆呆地望着他,前一秒还是充满斗志的小兽,这一刻却突然变成了傻乎乎的小猫。许是被迟靖身上的气场给吓住了,竟然一个字也没敢说。
“好啊!表哥原来你早就有喜欢的姑娘了!”二皇子欢快地跳出来,扑过来搂住迟靖的脖子一阵摇晃。“你说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你今天是来会心上人的,我们就多给你点时间了!”
心思缜密的大皇子暗自摇头,心想老二这智商什么时候才能有点提升,表哥这些日子都待在将军府,什么时候找过姑娘。不过他仔细打量了下那个叫谭幼灵的姑娘,长得实在是美,气质脱俗,绝非一般庸脂俗粉,这样想来,表哥的眼光还是没有问题的,还以为他就喜欢叶千露那种弱不禁风的美人呢。
“谭幼灵!你这个小贱人,我就知道你骨子里不安分,竟然趁着今日进香与人私通,看我回去不禀明爹爹,请出家法惩治与你!”
“大胆!”大皇子厉声喝道。“谁给你的狗胆敢如此跟大将军说话?你谭家算个什么东西!”
这几个表弟可真是太有用了,迟靖心想。
二皇子屁颠颠跑上来讨好:“表哥,要不你带这位姑娘出去走走培养下感情,这些人我们来替你收拾。”
迟靖点了下头,对谭幼灵说:“走吧。”
待到迟靖与谭幼灵离开,大皇子声音冷酷:“你父亲是何人?”
谭小姐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却知道大将军是谁,那可是皇上的外甥,威震天下的战神,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平日她在家中也就是小打小闹,害个人什么的她在行,可真要面对这些大人物了,她早吓得体似筛糠说不出话来了。“我、我、我——”
“皇兄,跟她废什么话,直接处理了便是。”三皇子嫌恶地看了仍旧昏倒在地的书生一眼。“留这种货色在家中做先生,可以想见谭家人的品性了。”说完觉得不对,未来的小表嫂很有可能就是谭家人,连忙改口。“好在有人出淤泥而不染。”
大皇子未来是要做皇帝的人,最是杀伐决断,他冷冷地看着谭小姐,命令身边的护卫:“去把谭家的主事人给我传来。”
谭小姐听到那句皇兄才知道自己是惹了谁,登时后悔不迭,可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跪在地上。平日里她在家中被宠坏了,娇生惯养,谁敢说她一句不是,什么苦都没吃过,如今跪了这么久,又疼又难熬,更是不知要遭到何种惩罚,心中慌乱不已。
她自然是不敢仇恨皇子和大将军,一腔怨恨便都转移到了谭幼灵身上,恨毒了这个从小就生得美若天仙的庶妹,更是恨自己一番算计,竟也有个大将军来为谭幼灵解围。
迟靖带着谭幼灵走了一会,到了一处无人的凉亭坐了下来。谭幼灵始终安静不发一语,迟靖看着她,薄唇微动,半晌问道:“方才我并非有意坏你名节——”
谭幼灵说:“若是你不这么说,我便要被迫嫁给那人渣为妾了。”和上辈子一样。
她正想表示一下感谢,却听到迟靖说:“不知你可否愿意嫁我为妻?”
谭幼灵傻了,她震惊地望着迟靖,险些以为他是脑壳有问题。堂堂威武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要娶她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为妻?!
“你在谭家日子想必过得不好,若是嫁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我无父无母,府里除了我,便是你最大,皇上也对我很好,你的家人自然没有资格再来欺辱于你。”
“……为什么?”
迟靖不想骗人,遂说了实话。“皇上一直担心我年过而立尚未成家,给了死命令,要我在一个月期限内找到心仪的女子,如今只剩五天,你若是肯嫁我,便也算是帮了我这个忙了。”他觉得自己这样说似乎有点冷淡,便又补充道,“若你嫁我,便大可放心,我决不让任何人伤害或是轻视你,此生也决不纳妾。”
谭幼灵呆呆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可是你不是喜欢叶千露——”
“什么?”迟靖皱眉。“什么叶千露。”
谭幼灵瞬间玄幻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可是她明明记得,上辈子迟将军对夫人爱之若狂,甚至死在对方手里的事情呀,这一世怎么……她不知作何反应,却也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要脱离谭家,脱离上一辈的悲剧,迟靖是她最好的选择。
“……当然,若是你不肯,我也不会逼迫于你——”
“我答应!”说完这两个字,谭幼灵瞬间如释重负,又重复了一遍。“我答应。”无论如何,便是给迟靖做婢女,也好过留在谭家,被算计被陷害,被迫嫁给一个人渣为妾,最后还被卖入青楼的强。
闻言,迟靖微微一笑。不知为何,谭幼灵突然觉得这人并非看起来那样粗犷,虽然他的长相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斯文俊秀,却也别有一番好看。她上辈子没喜欢过人,也不知这是种什么感觉,只是答应了嫁给人之后,再和迟靖视线相对,谭幼灵便感到了尴尬。
迟靖想了想,解下腰间一块玉佩:“这是我十六岁那年率兵西征打了第一个胜仗时,皇上送给我的,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当做是我给的定情信物。”
谭幼灵用双手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迟靖见状,眼底有了笑意,看了下天色,道:“你陪我在这里走走吧,待到皇子们处理好了你的家人再回去。”
谭幼灵对所谓的“家人”没有丝毫感情,她对他们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又如何会帮忙求情,便站了起来,谁知裙摆过长不小心踩到,险些摔个狗啃泥,好在迟靖眼疾手快英雄救美,低低一叹:“小心点。”
俏脸一红,谭幼灵轻轻推开迟靖:“谢谢将军。”
两人方才靠得极近,她闻到迟靖身上好闻干净的味道,带着浓烈的侵略感,那么的强大。迟靖也才看到她的容颜,心下不禁一叹:真是好一个美娇娘!
谭幼灵生得极美极美,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谭小姐看她不爽了,任谁有这样一个美得惊人的庶出妹妹,心里都不会太高兴。便是向来对女人没有兴趣的迟靖都忍不住为之失神,足见谭幼灵美到什么程度。
只是她并不恃美行凶,反倒对自己的美貌很是厌恶,至少迟靖发现她与人说话时总是低着头,穿的衣服也是极其素净的颜色,头上连个钗子都没戴。如此简单的装扮便美成这般,艳压精心打扮的谭小姐,也难怪对方那般恨她,想要毁掉她了。
迟靖想了一想道:“我此番回去便向皇上言明此事,你且在家等我的消息。”
“能快点么?”说完谭幼灵才觉得自己不够矜持,这话太有歧义,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467.第五十一碗汤(四)
第五十一碗汤(四)
为免给谭幼灵招来麻烦,迟靖亲自护送她回家。到了谭家门口,谭老爷正带着一家亲眷站在门口处等待,一个个面有菜色,想来方才是被太子给好好教训了一翻,此刻见了迟靖与谭幼灵,忙不迭上前,先是行礼,而后正要说些讨好的话,却被迟靖打断。
“本将军很快便会向皇上请求赐婚,日后幼灵便不是你谭家的女儿,而是将军夫人,在本将军迎她入门之前,希望你们好好待她。否则……”他话没说完,但什么意思,谭老爷想必已经很明白了。
谭家身份太低,迟靖根本不屑同他们讲话,只是低头看向身高只及自己肩头的谭幼灵,轻声说给她一个人听:“你且放心,我很快便来娶你。”
谭幼灵也点了下头,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何,迟靖看着她仰起小脸望自己的模样,觉得天真可爱,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谭幼灵的头,待到揉完了才觉得此举颇为不妥,尴尬地轻咳一声,转身上马而去。
经此一事,谭家人是万万不敢再小瞧谭幼灵,饶是谭小姐心中妒恨,可想想方才自己是如何被皇子们惩治的,心中也是颤抖不已,更别说是谭老爷了。
他一个五品小官,平时连见这些贵人的机会都没有。今天一见见了五六个不说,还被警告若是再敢亏待庶女便小心这顶上乌纱,便是有天大的胆子,谭老爷也不敢再对谭幼灵如何了,甚至还得捧着这位姑奶奶,这说不准日后谭家都得靠着她飞黄腾达呀!
大将军夫人,这位子谁不眼红,竟然给谭幼灵摊上了!
这着实是件好事,可除了谭老爷,没一个真心高兴的,都是表面功夫。
谭幼灵的亲娘是谭老爷的一个小妾,这府里好听,被称作一声姨娘,却不得谭老爷宠爱,年纪轻就去了,剩下个容貌出众的女儿。府里下人惯会捧高踩低,谭幼灵在府中还不如下人吃饱穿暖。大夫人更是厌恶她,觉得当初她那姨娘便凭借这张脸勾引了老爷,谭小姐则嫉妒这个妹妹生得如此美貌,自然对谭幼灵恨之入骨。
他们宁愿用个已娶妻生子的书生来败坏谭幼灵,让谭幼灵去当个书生的小妾,也不愿意看着谭幼灵嫁入高门。再说了,哪怕谭幼灵嫁的再好,难道心中也不会记恨他们么?
可皇子们跟大将军都撂了狠话,她们就是想再做点什么也不敢了。那个谭小姐安排去轻薄谭幼灵的书生被送回来的时候裤裆处全是血,这就是在敲山震虎啊。
谭家人不敢再对自己如何,谭幼灵终于过了一段清净的日子。她不用担心自己的一日三餐,不用再挨嫡姐的欺负,前世今生活了几十年,她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迟靖则雷厉风行地在期限到达的最后几天里跟皇帝表明了自己的心迹。皇帝一听说外甥还真找了个媳妇,顿时大喜过望,可一听这出身就皱了眉头。
不管怎么说,迟靖生母是他的亲妹妹,长公主,身份显赫,他和先帝都将迟靖的母亲当成眼珠子般疼着,迟靖的父亲则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可这个谭幼灵是个什么身份?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还是个庶出,哪里配得上他的外甥?
最重要的是,因为迟靖的长相问题一直不吃香,那谭幼灵又听说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这传出去会不会对靖儿的名声不太好?比如说娶不到高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只能纡尊降贵屈就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
可是……皇帝看了眼迟靖的表情,这孩子从来都是个死心眼,但凡看上的就认定了,谁说都没有用。
于是皇帝叹了口气说:“这样,朕下个旨,晋升一下谭幼灵父亲的官位,面子上也好看一点。”
谁知迟靖却拒绝了:“舅舅,还是别了。”
皇上傻眼:“这是为何?”
迟靖心想,谭幼灵那姑娘对家人厌恶至极,若是真给她父亲升官,怕是她能气死。毕竟是自己的未来妻子,迟靖可不想为了无关人等跟她起了嫌隙。“舅舅与其升谭家的官位,倒不如给幼灵一个诰命。我娶的是谭幼灵,又不是谭家,不想让他们粘我的光。最重要的是,谭家不是什么好人家,若是尝到了甜头,日后定然胃口大开,贪婪心起。若是如此,怕幼灵不肯嫁我了。”
皇帝一听,觉得这谭家虽然不着调,可这姑娘倒也真是不错。庶出就庶出吧,只要靖儿喜欢就成。当下拟旨,封谭幼灵为长安郡主,从二品诰命,并指给威武大将军为妻,择日成婚。
消息到了谭家,让他们又妒又恨,原以为能跟大将军攀上亲戚,没想到最后只有谭幼灵自己占便宜。
不过他们嫉妒也没有用,很快地,宫里派来的教习女官便到了谭家,她们来这里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一是教导谭幼灵宫规礼节,二是替皇后娘娘看看这位谭二小姐的模样人品,日后心里也好有个数。
几日下来,几位女官都对谭幼灵称赞有加。这位谭二小姐不仅模样生得好,性格也好,和谭家其他人简直格格不入,想来皇后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根据规矩下聘送礼,迟靖给谭幼灵的聘礼简直羡煞了整个京城的姑娘家!光是轿子就足足有一百二十抬,更别提宫里贵人们的赏赐跟贺礼了!除了大将军,谁能有那么大的面子,成个亲所有皇子都来祝贺,皇上跟皇后还是主婚人?
迟靖做事不按常理,他给谭幼灵的聘礼全部都记在谭幼灵名下,竟是一点也没给谭家,甚至成亲当日,除了谭幼灵姨娘的灵位外,没有一个谭家人有资格进去将军府!
这态度可就耐人寻味了,将军这明显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只是娶了长安郡主,谭家如何,他可不在意,也不当谭老爷是自己的岳父。
虽然有些人在暗地里议论,可谭幼灵却十分开心。她原以为迟靖会将谭老爷奉为座上宾,心中还不痛快了好久。
姨娘去世的时候她只有七八岁大,却已经知道姨娘过得一点也不快活。她本是普通民家女,被谭老爷看上,死活纳入府中,被大夫人仇视,受尽折磨,郁郁而终。
但如果不是大夫人暗中下毒手,姨娘如何会死!谭幼灵握紧拳头,今日她嫁入将军府,定不让谭家好过,曾经害过她们母女的人,都要遭报应!
因为迟靖的性格问题,所以没有人敢闹洞房,甚至敬酒的时候几个皇子还都抢着帮忙挡酒,一个个笑得意味深长,这男欢女爱,个中滋味只有尝了才知。今晚可是表哥的破处之夜,谁都不能掺和!
然而又有谁敢灌当今太子和诸位皇子的酒?所以很快地,婚宴便到了尾声,迟靖先是吩咐管家去将贺礼一一登记,便在皇子们的催促下去了新房。
如果不是表哥武功太高,他们还真想去听墙角。不过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皇子们还是怏怏地放弃了。
谭幼灵坐在新床上,心里十分忐忑。她上辈子被迫嫁给那个书生做妾,虽然抵死不从,却被大夫人命人灌了药,浑身软弱无力,再度被辱。那会儿她只是做妾,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宾客庆贺,就是被大夫人命人绑了送到书生家中,屈辱不堪。
像这样正儿八经的嫁人还是生平头一次。
谁不是第一次呢,迟靖他也是第一回娶妻啊。
新娘子坐在床上,新郎官站在面前,两人都有点尴尬,教习女官轻咳一声,提醒道:“将军,要挑盖头。”
迟靖哦了一声,接过宫女手中喜称,将红盖头轻轻挑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来。
当真是美得人心神**,眉目如画,肤若凝脂,因为上了妆容的缘故,更是显得格外娇艳。平时谭幼灵打扮素净普通便已遮不住那倾城色,如今盛装打扮,更是艳光四射,叫人移不开眼睛。
女官打趣道:“夫人真是美若天仙,怪不得将军都看出神,便是奴婢都要瞧痴了。”
真的吗?那个人……看我看出神来吗?
谭幼灵小脸通红,却羞的不敢抬头看。前世今生她都不懂男女情爱,一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便死了,如今这般都是她未曾经历过之事,一时间竟不敢去看迟靖。
迟靖并不矫情,他柔声道:“你很美。”
看着这小两口浓情蜜意的模样,在场宫人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宫女捧上交杯酒,迟靖多年从军,自然不惧,谭幼灵乃深闺女子,被那酒味辛辣一冲,眼泪在眼中打转。迟靖莞尔,两人在女官的示意下分食了半生不熟的饺子汤圆等物,宫人们便都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468.不要买
第五十一碗汤(三)
迟靖很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少女在颤抖,但那不是恐惧,而是仇恨与愤怒。他看了对方一眼,少女眼中燃烧的火焰令人心惊,那是怎样的一种热度,灼烧别人同时,也狠狠地伤害着自己。
心中一痛,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打开了那姑娘挥来的巴掌,然后迎接了少女极其复杂的眼神。
说起来,这姑娘的眼神,好像知道他是谁似的。迟靖眉头微微一蹙,冷声道:“佛门清净之地,姑娘未免太蔑视佛祖了。”
那姑娘打量了迟靖一番,这男子生得虽然不是特别好看,但却是气度不凡,她心中有几分忌惮,便不敢造次,只道:“公子请勿多管闲事,小女子只是想管教不听话的庶妹,此乃我们谭家的家事,与公子无关。”
“我看这位姑娘很好,不知她是哪里做错了,惹得你不快?”
谭小姐不耐烦地撇嘴:“今日我家女眷前来进香,为家人祈福,庶妹不知礼数便罢,竟还与外男私会,难道我这做姐姐的还说她不成了?”
“外男?”迟靖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你说的是他?”
谭小姐点头:“正是。此人是府中先生,庶妹不知何时与他私定终身,竟在今日于佛门清净之地行此**之事,更何况这位先生家中已有妻儿,庶妹做下这等丑事,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
难以启齿么?迟靖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位谭小姐说起谭幼灵与外男私相授受的事情时,表情虽然是难过失望,眼神却满是兴奋激动。那样充满恶意的模样,让迟靖心底的怒火也逐渐冉冉上升,他甚至有种想要将对方的脸皮撕下来的冲动。可是半晌,他却只是轻声道:“姑娘误会了,今日与令妹在此相见的是我。”
什么?!
别说是谭小姐谭幼灵谭家人一众仆役,就连刚好来找迟靖准备走人的皇子表弟们也集体懵逼了。
迟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轻轻吸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今日是我约幼灵在此相会,谁知这人却突然跑出来,说了些我很不喜欢听的话,于是我便教训了他一顿,谁曾想他这么不禁打,直接晕了过去。此事乃我所为,我一人承担。”
谭幼灵猛地看向他,正要说话,却被迟靖一根手指堵住了唇瓣。她呆呆地望着他,前一秒还是充满斗志的小兽,这一刻却突然变成了傻乎乎的小猫。许是被迟靖身上的气场给吓住了,竟然一个字也没敢说。
“好啊!表哥原来你早就有喜欢的姑娘了!”二皇子欢快地跳出来,扑过来搂住迟靖的脖子一阵摇晃。“你说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你今天是来会心上人的,我们就多给你点时间了!”
心思缜密的大皇子暗自摇头,心想老二这智商什么时候才能有点提升,表哥这些日子都待在将军府,什么时候找过姑娘。不过他仔细打量了下那个叫谭幼灵的姑娘,长得实在是美,气质脱俗,绝非一般庸脂俗粉,这样想来,表哥的眼光还是没有问题的,还以为他就喜欢叶千露那种弱不禁风的美人呢。
“谭幼灵!你这个小贱人,我就知道你骨子里不安分,竟然趁着今日进香与人私通,看我回去不禀明爹爹,请出家法惩治与你!”
“大胆!”大皇子厉声喝道。“谁给你的狗胆敢如此跟大将军说话?你谭家算个什么东西!”
这几个表弟可真是太有用了,迟靖心想。
二皇子屁颠颠跑上来讨好:“表哥,要不你带这位姑娘出去走走培养下感情,这些人我们来替你收拾。”
迟靖点了下头,对谭幼灵说:“走吧。”
待到迟靖与谭幼灵离开,大皇子声音冷酷:“你父亲是何人?”
谭小姐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却知道大将军是谁,那可是皇上的外甥,威震天下的战神,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平日她在家中也就是小打小闹,害个人什么的她在行,可真要面对这些大人物了,她早吓得体似筛糠说不出话来了。“我、我、我——”
“皇兄,跟她废什么话,直接处理了便是。”三皇子嫌恶地看了仍旧昏倒在地的书生一眼。“留这种货色在家中做先生,可以想见谭家人的品性了。”说完觉得不对,未来的小表嫂很有可能就是谭家人,连忙改口。“好在有人出淤泥而不染。”
大皇子未来是要做皇帝的人,最是杀伐决断,他冷冷地看着谭小姐,命令身边的护卫:“去把谭家的主事人给我传来。”
谭小姐听到那句皇兄才知道自己是惹了谁,登时后悔不迭,可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跪在地上。平日里她在家中被宠坏了,娇生惯养,谁敢说她一句不是,什么苦都没吃过,如今跪了这么久,又疼又难熬,更是不知要遭到何种惩罚,心中慌乱不已。
她自然是不敢仇恨皇子和大将军,一腔怨恨便都转移到了谭幼灵身上,恨毒了这个从小就生得美若天仙的庶妹,更是恨自己一番算计,竟也有个大将军来为谭幼灵解围。
迟靖带着谭幼灵走了一会,到了一处无人的凉亭坐了下来。谭幼灵始终安静不发一语,迟靖看着她,薄唇微动,半晌问道:“方才我并非有意坏你名节——”
谭幼灵说:“若是你不这么说,我便要被迫嫁给那人渣为妾了。”和上辈子一样。
她正想表示一下感谢,却听到迟靖说:“不知你可否愿意嫁我为妻?”
谭幼灵傻了,她震惊地望着迟靖,险些以为他是脑壳有问题。堂堂威武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要娶她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为妻?!
“你在谭家日子想必过得不好,若是嫁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我无父无母,府里除了我,便是你最大,皇上也对我很好,你的家人自然没有资格再来欺辱于你。”
“……为什么?”
迟靖不想骗人,遂说了实话。“皇上一直担心我年过而立尚未成家,给了死命令,要我在一个月期限内找到心仪的女子,如今只剩五天,你若是肯嫁我,便也算是帮了我这个忙了。”他觉得自己这样说似乎有点冷淡,便又补充道,“若你嫁我,便大可放心,我决不让任何人伤害或是轻视你,此生也决不纳妾。”
谭幼灵呆呆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可是你不是喜欢叶千露——”
“什么?”迟靖皱眉。“什么叶千露。”
谭幼灵瞬间玄幻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可是她明明记得,上辈子迟将军对夫人爱之若狂,甚至死在对方手里的事情呀,这一世怎么……她不知作何反应,却也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想要脱离谭家,脱离上一辈的悲剧,迟靖是她最好的选择。
“……当然,若是你不肯,我也不会逼迫于你——”
“我答应!”说完这两个字,谭幼灵瞬间如释重负,又重复了一遍。“我答应。”无论如何,便是给迟靖做婢女,也好过留在谭家,被算计被陷害,被迫嫁给一个人渣为妾,最后还被卖入青楼的强。
闻言,迟靖微微一笑。不知为何,谭幼灵突然觉得这人并非看起来那样粗犷,虽然他的长相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斯文俊秀,却也别有一番好看。她上辈子没喜欢过人,也不知这是种什么感觉,只是答应了嫁给人之后,再和迟靖视线相对,谭幼灵便感到了尴尬。
迟靖想了想,解下腰间一块玉佩:“这是我十六岁那年率兵西征打了第一个胜仗时,皇上送给我的,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当做是我给的定情信物。”
谭幼灵用双手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迟靖见状,眼底有了笑意,看了下天色,道:“你陪我在这里走走吧,待到皇子们处理好了你的家人再回去。”
谭幼灵对所谓的“家人”没有丝毫感情,她对他们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又如何会帮忙求情,便站了起来,谁知裙摆过长不小心踩到,险些摔个狗啃泥,好在迟靖眼疾手快英雄救美,低低一叹:“小心点。”
俏脸一红,谭幼灵轻轻推开迟靖:“谢谢将军。”
两人方才靠得极近,她闻到迟靖身上好闻干净的味道,带着浓烈的侵略感,那么的强大。迟靖也才看到她的容颜,心下不禁一叹:真是好一个美娇娘!
谭幼灵生得极美极美,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谭小姐看她不爽了,任谁有这样一个美得惊人的庶出妹妹,心里都不会太高兴。便是向来对女人没有兴趣的迟靖都忍不住为之失神,足见谭幼灵美到什么程度。
469.第五十一碗汤(六)
第五十一碗汤(六)
谭幼灵跑了没两步,本来想再跑快点,好让迟靖追出来,可是迟靖无意间脱口多一句灵儿让她瞬间僵硬在当场,小手被一把捉住,她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去想如何带着迟靖离开,而是脸红。
要说迟靖一开始没弄明白谭幼灵为什么跑,等到他反应过来里面那个美貌姑娘就是叶千露之后也就能理解了,只是……“你跑什么?”
“我……”谭幼灵当然不能说里面那女子会害了你,眼珠子转转说了个理由:“我肚子有些痛,所以……”
她性格向来高雅,像是这种话可真是生平头一次说,说完脸蛋就红的要命,迟靖也愣了,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瞬间莞尔。他脑子转的极快,想起上次谭幼灵脱口而出叶千露的名字,此番看到叶千露第一反应是逃走,说明她早识得叶千露,甚至知道他跟叶千露之间的事,可她一个深闺女子,又是如何得知?
“可是很疼?若是如此,咱们便立刻回府。”
谭幼灵觉得自己的形象怕是要荡然无存了,连忙摇摇头:“没有,我现在……又觉得好的差不多了。”
她不善撒谎,眼神闪烁,一看便知是在说假话,迟靖并不揭穿,正要言语,叶千露已经追了出来,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看了看迟靖看了看谭幼灵,对他们二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以及亲昵的态度吃惊:“将军,你们……”
“叶姑娘,好久不见。”迟靖保持着基本礼数,对叶千露微微颔首,而后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夫人。灵儿,这位是叶姑娘,我与她曾有数面之缘。”
曾经疯狂的爱恋和日夜不能寐的想念,到了迟靖嘴里,也就是一句数面之缘。
叶千露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唇瓣轻轻哆嗦着,这跟前世不一样,“将军何时娶妻,我怎地不知?”
谁管你知不知。迟靖在心里如是说,面上仍是一副平淡模样:“可能是叶姑娘消息太闭塞。”
叶千露还在失神。她重生回来只有数日,这些日子里她什么都不关心,只在家里一心等待迟靖前来找她。可左等右等都不来,这才想着偷偷溜出来,但是——她忽然想起刚回来时在府中似乎有人听说京中有大人物成亲,只是她根本不在意,每日待在自己院子里自怨自艾,好不容易想通自己要的是谁,却发现人家早已成亲了。
不该是这样的,事情不该这样发展,迟靖对她的爱叶千露太清楚了,便是天上仙女下凡,迟靖也不会动心。所以她压根儿不信谭幼灵是迟靖的真爱。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这么想其实也是对的,毕竟迟靖的确对谭幼灵没有男女之情。然而夫妻之间并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更何况迟靖认定了谭幼灵,便会以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与怜惜她,并对她献上绝对的忠诚。
“将军!我不信!你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四下人并不多,叶千露无法接受自己想象的一切被打破,竟也抛下矜持意图去抓迟靖的衣袖,被迟靖躲过:“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将军!”
她下意识地认为迟靖会答应的,前世的迟靖太爱太爱她,爱到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给她看。是她辜负了这份真心,背叛了这场婚姻,于是最后落得个年老色衰的下场,现在她知道错了,可是为什么已经没有补救的机会了呢?
谭幼灵看着叶千露的表现,感觉有些不对劲,那个狠心到成亲十年能亲手掐死孩子并杀死丈夫的叶千露,怎么可能在初期就知道错?除非……她和自己一样,重生而来。
谭幼灵从不认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她前辈子过得够苦了,从来不会想当然地以为自己是唯一那个。当下看叶千露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叶千露知道错了,若是让她回到将军身边,将军也会开心的吧?这个男人对叶千露的爱,疯狂的令人心惊。便是前世的谭幼灵都有所耳闻,那么现在将军可以圆梦了,自己这个占据他妻子位置的人,是不是也该功成身退?
但谭幼灵心里的答案是不。她固然还要依靠将军去解决家里的问题,给前世的自己报仇。可是这样的人,这样灵魂都充满孤寂,却又那么好的人,叶千露怎么配得上?叶千露怎么有脸在杀死将军父子之后,再一次恬不知耻地想要重修旧好?
“将军,咱们回府吧,我疼的不行了。”
迟靖低头看了她一眼,当着叶千露的面将她打横抱起,健步如飞走到一直跟随到马车前,看都没再看一眼叶千露。
宿主的心愿就是不再和叶千露纠缠,这一世迟靖放弃叶千露了,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男鬼自然铁石心肠。
对他来说,宿主捧在手里呵护的叶千露,这样的女人就是一百个加在一起,都不如他怀里妻子的一根头发来得重要。
马车里,谭幼灵趴在迟靖怀中,他温热的手掌覆在她肚子上轻轻揉着,谭幼灵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没敢告诉他说自己是装的。
转念一想,即使今日躲过,明日,后日乃至以后呢?她还能时时刻刻跟在将军身边不成?还是要将军自己心里有数。
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出口?毕竟那是将军深爱的女人呀。
她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却又告诫自己不得胡思乱想。很快回了将军府,迟靖把她抱下马车命人去宫里传御医。谭幼灵吓了一跳,且不说她腹痛是装的,就算是真的,哪能麻烦御医走这一遭啊?
“将军,我没事儿了……不疼了。”
“还是把脉看一下,免得你待会儿再不舒服。”
谭幼灵心里苦……“可是……我是装的呀……”
她到底还是承认了。迟靖从善如流地露出惊讶的眼神:“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方才那位姑娘。”她不能说出重生的事,只好咬牙自己扛。“将军,我既已嫁你为妻,有个缺点,还望将军多多包含。”
迟靖问什么缺点。
“我……特别善妒。虽然将军说此生不会纳妾,只有我一人,可说看到将军和年轻姑娘走得近,哪怕只说了一句话,我心中都十分难过,恨不得拿把刀将那姑娘给砍了。所以……将军还是不要跟其他女子走得太近。”
一边说心里一边流泪,她并不是这样的妒妇呀喂。
迟靖一本正经地听着新婚妻子胡说八道,看着她因为绞尽脑汁的撒谎连白嫩的小耳朵都变得通红的模样。很久了,他很久没有像这样想笑了。
可是夫人的面子也要给,迟靖忍住笑意,伸手摸了摸谭幼灵的头,声音很是温和:“好的,我跟你保证,日后再见到年轻女子,定是看都不看一眼。”
说完将谭幼灵抱起放到床上,看进她的眼睛。谭幼灵被这视线看得十分紧张,总觉得自己满嘴胡言乱语是被看穿,可半晌,迟靖却莞尔一笑,起身走开了。
剩下谭幼灵一脸懵逼: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笑?是在……笑她么?
迟靖的想法很简单,宿主不想再跟叶千露相遇,他便什么都不必做,叶千露的死活他也不在意,她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那都是宿主担心的事,可现在,宿主死了,占据这具身体的是他,他有权支配这具身体,不是么?
既然这样的话,那叶千露实在是不足为惧。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身上。
作为将军,他对这个国家尽了责,作为丈夫,他在努力学习,实在是没有空间跟时间让多余的人参与进来了。
只是他从谭幼灵紧张的态度上确定了一件事,他这个小妻子可不简单,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好像也知道前世迟靖跟叶千露之间的爱恨情仇,不知是何道理。
但是谭幼灵不说,迟靖也不问,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呢,他不也有事情没告诉谭幼灵么?
晚上就寝的时候谭幼灵又开始紧张了,不过迟靖并非重欲之人,男欢女爱鱼水之欢固然令人心醉神迷,可不做也没有什么。
倒是妻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搞得迟靖也睁开眼,一把将人搂入怀中,问:“为何不睡?”
谭幼灵咬着嘴唇,能说自己是为叶千露烦心么?未来将军你可是死在人家手中啊!
迟靖哪能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只觉得她年纪小小,思绪却十分忧虑,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手探入薄薄的寝衣里,道:“既然无心入睡,便做些别的吧。”
谭幼灵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吻去了声音,意乱情迷之下,也忘了自己一直在担忧些什么了。激情之余搂住了迟靖的脖子,看着这人即使欢爱也仍然显得淡漠的眼睛,心中顿时一疼。
470.第五十一碗汤(七)
第五十一碗汤(七)
明明靠得那么近,明明被他拥在怀中,明明……那么亲密地结合,为何她还是觉得这人那般遥远,远得遥不可及。
“将军……”谭幼灵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迟靖。
迟靖摸摸她的头,亲了亲她的小嘴,低声道:“睡吧。”
时间一晃而过,两人成亲已有月余,皇帝在继外甥娶妻成亲后成功定了新目标,那就是催生。每次看到谭幼灵,他那两颗眼珠子就非常为老不尊地往人家肚子上黏,恨不得能从里面瞪出个小娃娃来。
皇后也十分关心这对小夫妻的情况,不时就派人去将军府请将军夫人入宫说话,三五天请个平安脉,明明都已经抱孙子了,却还是对谭幼灵的肚子充满期待。
这样久了,就连谭幼灵都有些急切。成亲这么久了,每天晚上将军也都很努力,将她折腾的死去活来,看起来那么温和好说话的人……床笫之间怎么就那么坏呢?每每想到闺房之事,她便羞赧不已。
但肚子就是一直没动静,迟靖不止一次看到谭幼灵摸着肚子出神了。他没法告诉她她根本不可能怀孕,迟靖的这具身体早就已经死了,是因为有鬼魂的附身才能正常运作生存。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具身体里待的时间是有限制的,到了迟靖大限之日,即使没有叶千露,他也一样会死。
只是那个时候,留下妻子一个人,连个孩子都没有,孤零零一个,又何其残忍。
也因此迟靖想对谭幼灵好一点、再好一点。
谭幼灵自己都觉得将军快把自己宠上天了,前几日她觉得叫迟靖将军颇为生疏,可直接叫名字又显得有些无礼,在迟靖的要求下改唤夫君,不过她还不大适应。
倒是这几日得知先前轻薄自己的那个书生,不仅被断了子孙根,还被革去了功名,家里妻妾便卷了细软逃了,只剩下他一人,几日后便消失不见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谭幼灵自己还没出手报复呢,这人就遭报应了,可她转念一想大概也知道是谁了,晚上迟靖回来的时候便格外温柔黏人。
一开始娶妻的时候以为娶了座小冰山,没想到是只小猫咪。只是迟靖也很喜欢被谭幼灵拥抱,她是有着跟他相似经历的人,又那样乖巧贴心,如何能不怜惜她呢。
“怎么了?”
谭幼灵放肆地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迟靖身上,他力大无穷,抱她轻松地像拎着只小猫。反正四下无人,她便放纵自己黏在他身上,“你对我真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要待你好。”
“我也会对你好的。”
迟靖摸摸她的头,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单手扶着她的腰。
可谭幼灵突然情绪低落起来:“今日我入宫见了皇后娘娘……她很是着急,夫君,你说,为何我还是没有身子呢?”
迟靖叹息:“此事急不得,没有孩子我也不在意。”
“可是夫君很喜欢孩子的吧?”谭幼灵想起前世,咬着嘴唇,觉得自己不能给将军生个孩子,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他快要把她宠上了天,她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灵儿。”迟靖觉得她的想法很危险。“我不喜欢孩子。”
“你骗人!”是不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她生的孩子?!“我不想理你了。”
说完从迟靖身上滑下去转身就要走,结果被一把抓住,捏着下巴被亲了小嘴儿,亲的她气喘吁吁忘了今夕是何年,眼眸迷离地望着迟靖。
“你这么好看,给我生的孩子一定也很好看,但是……”迟靖又忍不住叹息。“我没法让你怀孕。”
谭幼灵眼睛眨眨,没反应过来。
“这是我的问题,有没有孩子都是一样的。我牵挂着你,不想再牵挂旁人了。”对他来说,那是一种折磨。只有什么都不在乎,他才会好过些。
可前世叶千露为何能怀孕?!谭幼灵越来越搞不懂了,很多事情似乎都脱离了她的认知。抬头看见迟靖眼露落寞,“是不是知道我不能给你一个孩子,你便瞧不起我了?也是,灵儿正年纪轻轻,若是此时与我和离再嫁,定能生个健健康康的——”
谭幼灵气得捂住他的嘴:“不要胡说八道!”
完了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凶悍,又柔声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孩子,夫君只对我好就够了,但是皇上跟皇后娘娘那边……”
迟靖拍拍她的脑袋让她放宽心,甚至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装忧郁:“没关系,这件事让我来处理。”
“你可别乱说呀,就说是我身子不好……”
“我有分寸。”
他能有什么分寸?谭幼灵还在心里奇怪他怎么说,隔几日进宫,皇后娘娘就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又是愧疚又是语重心长:“靖儿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了,幼灵,难为你了,日后便顺其自然吧,也是舅母太过强求……”
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谭幼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险些晕过去,回府就找迟靖算账:“你都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迟靖到底是个男人,这事关面子,他当然不会说得太明白,但不让舅母舅舅了解,他们就会一直紧盯谭幼灵,搞得她精神高度紧张,所以他就是很委婉地表达了一下,曾经打仗时受了伤,虽然男性雄风犹存,却……你懂的。
皇帝听了顿时如丧考妣,转而跟皇后说了此事,要皇后以后别再死盯谭幼灵,觉得愧对人家小姑娘,好好的仙子一般的姑娘,娶回家却不能给人家一个孩子,这种事……搞得皇上又下了道圣旨,封谭幼灵为一品诰命夫人,算是补偿。
当然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他们夫妻跟迟靖知,别人谁都不能知,否则皇上绝对杀人灭口。
再见面的时候皇上凝视迟靖的眼神格外慈爱,慈爱的让迟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没说什么呀。”迟靖可冤枉了。“我只是跟皇上说了几句话,让他以后别再催着我们生孩子。”
谭幼灵呆呆地望着他,突然哭了。
这可把迟靖吓了一跳,他可从没应付过哭泣的姑娘,尤其这姑娘还是他的结发妻子。“别哭了……灵儿……”他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
谭幼灵这回是真觉得自己配不上迟靖,她重生后每天都想着报仇报仇报仇,她什么都没带给迟靖,却从他这里得到了那么多,这个人,看着冷漠难以接近,骨子里却有着极其动人的温柔。
连带着谭幼灵那颗愤世嫉俗充满怨恨的心都因此变得平静,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了,若是放在半年前,告诉她以后会是这样,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你不要这么好啊。”她抽抽噎噎地趴在他肩头,好的让她的心都要碎了。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孤独?明明被他抱在怀里,却觉得并没有进入他的心脏。“什么都自己扛着……我也能帮你的呀……”
迟靖忍俊不禁:“是是是,灵儿也能帮我,可我并不觉得委屈呀。”
谭幼灵没再说话,把他抱紧了,脸埋进他胸口,“若是有下辈子,我还想遇到夫君。”
迟靖并未回应,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下辈子,也不知道,倘若真有下辈子,再见面,他还是不是现在的他。
孩子的事便就此揭过,对外的说法是威武大将军爱妻如命,不舍得她受生产之痛,更不愿有个孩子介入夫妻之间,是以成亲快一年,夫人也没有身孕。传出去不知多少人为之咋舌,这宠妻的人见多了,跟大将军这样的却是凤毛麟角。不过转念想想也是,谭家小姐生得据说是国色天香,也难怪将军如此怜香惜玉了。
唯一对此事感到愤怒与被背叛的就是叶千露了。她已及笈一年有余,家中正为她物色丈夫。表哥倒是有心,可想起前世,叶千露心中只有心寒。她试过去寻迟靖,然而大将军府守卫森严,哪里是她能进去的?更何况,迟靖并不想见她。
但很快地,机会来了。
每年入冬快要年关的时候,相国寺香火总是很旺盛,人们借由拜佛来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对一年的结束与新一年的开始充满期盼。
派人在将军府门外盯了好几个月的叶千露一得到将军夫人独自去上香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地与家中说明,也跟了上去。
临行前迟靖把谭幼灵裹成了个圆嘟嘟的粽子,把她抱上马车时还不忘叮嘱:“你上完香便去厢房歇息,我很快便来寻你。”皇上吩咐了件差事,他得办完才能陪她。
谭幼灵可乖可乖地点头:“你放心吧。”完了嘟哝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是什么呢,对于在忘川河底活了那么多年的迟靖而言,可不就是小孩子么。
471.第五十一碗汤(八)
第五十一碗汤(八)
天不遂人愿,谭幼灵上完香从大堂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叶千露。本来她没在意,叶千露却主动叫住了她。“谭姑娘。”
要不是叶千露这么叫,谭幼灵都要忘记自己名字叫什么了,她嫁给迟靖后,众人都称呼她为将军夫人,宫里皇上皇后则唤她的名字幼灵,夸张点说,谭幼灵差点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身边的婢女嬷嬷一见有陌生女子意图接近,个个严阵以待,谭幼灵却让她们不必紧张,她比叶千露要高一些,再加上裹得严严实实,便给人一种很深的压迫感,叶千露被她这视线一看,心里不知怎的开始发慌,却还是低声道:“我有些话想跟谭姑娘讲,不知道姑娘可否方便?”
谭幼灵也不是傻子,对方张嘴闭嘴叫她谭姑娘,心里可不就是不认她跟将军的夫妻关系么,然而那又如何,叶千露认不认都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现在她已经是将军的妻子了。
“夫人不可,此人来历不明,若是将军知道了,定然不让夫人与其接近。”婢女忧心忡忡地说。
谭幼灵淡淡一笑:“不妨事。”扭头对叶千露说,“你跟过来吧。”
态度并不友善,却也没有攻击性,只是冷淡,很冷淡很冷淡。
叶千露心里不舒服,可为了这难得的机会,仍然跟了上去。
到了厢房,谭幼灵让所有下人退下,可他们却都露出为难的表情。她平日在府中对谁都很和善,没什么架子,所以下人也都很忠心,叶千露就认出来其中几个婢女嬷嬷都是上辈子伺候过自己的,可她们对自己向来是不假辞色,虽然伺候的周道,却从不与她多说话,可在谭幼灵跟前她们却都像换了个人一般。
“你们尽管到门外候着,我就在房中,与这位姑娘说完话自然就唤你们进来。若是将军怪罪下来,此事由我承担。”
婢女们都要哭了,她们哪里是怕将军怪罪,是怕夫人出事啊!
可谭幼灵坚持,她们只好退到门外。
待到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谭幼灵才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说吧。”
“谭姑娘——”
“叶姑娘这个称呼不对吧,我梳着妇人髻,早已成亲,你应该称呼我为将军夫人才是。”
她说这话自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观察叶千露的脸色,果然,对方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似是在隐忍不发。于是谭幼灵又添了一把火,故意作出一副霸道骄蛮的模样:“你是谁,我家将军已经同我讲过,他曾经倾心于你,可那都过去了,今日你来找我,若是想要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嚣张的样子让叶千露看的心中格外不爽,她捏紧了拳头,阴阳怪气嘲讽道:“只怕你也不知道将军心中真正爱的是谁吧,夫人。”最后夫人那两个字故意发重音。
谭幼灵有前世的记忆,自然也知道迟靖对叶千露如何爱之若狂。可那又如何?现在与他成亲的是谭幼灵不是么?将军素日里待她温存体贴,那样的人,既然已经娶妻,便不会再回头旧爱。
“将军心悦之人自然是我,难不成还会是你?”她笑得很自信。“更何况,你也得认清楚现实,有没有资格跟将军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谭幼灵并没有隐瞒自己重生身份的意思,她微笑地望着叶千露。“你以为只有你深受上苍眷顾么?你以为前世犯的错能够弥补?你以为这一世你想回头了,将军就还会义无反顾地接纳你?”
说完讥笑道:“想得真美。”
不可否认的,前世的将军也有错,可他上门求亲时,是叶千露的父母隐瞒了她已有心上人的事实,只为攀龙附凤。而叶千露明明知晓这个事实,却不怨恨父母,反倒是恨上了将军。退一万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既已嫁人,若是在最初便与将军严明实情,事情也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更遑论她竟能狠心到亲手掐死孩子,甚至害死将军!
这种人,重活了一次,便想从头再来,可前世被她杀死的将军同意吗,那个被扼死在襁褓中的孩子同意吗?
所以是的,谭幼灵对叶千露一点好感都没有。
“你、你也是……”
“没错。”谭幼灵喝了口茶,她穿得多,怀里还揣着小暖炉,自然不冷,可叶千露却脸色苍白,先是震惊了一会儿,而后咬牙道:“既然你知道我与将军的关系,便不应该夺人所爱!”
“谁夺你所爱了?你爱的不是别人么,将军是你不要的,是你亲手杀死的,怎么,你不要的,别人也要不得?”
“你懂什么?!我、我——”叶千露自然是难以启齿上辈子自己的后半生是如何度过的。她在表哥身边生活的越久,就越想念曾经在将军府的日子。
那个时候她不需要与其他妻妾勾心斗角,她不需要做什么,首饰衣裳便成堆地朝自己院子里送,她更不需要费尽心思讨好才能在府里立足!曾经与她柔情蜜意海誓山盟的表哥,为何在得到她之后就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她经常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将军绝望的眼神,以及孩子逐渐微弱直至消失的哭声。这一切都让叶千露无法忍受,她只想回到最初重新开始,她知道错了,她愿意改了!
可这个时候却有另外一个女人出现,抢走了她的丈夫!
心中对谭幼灵的怨恨有多深,可想而知。
谭幼灵却很是淡然,她深知世上没有重头再来机会,错过就是错过,失去就是失去。“你口口声声说想挽回,可是你为什么没有看到将军现在过得很快活?他根本不需要你再介入他的生活,他有我了。”
叶千露面露狰狞之色:“没有我,他便不会幸福!你既也是重生之人,便应该知晓,他有多么爱我!”
“就像你说的,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的将军不爱你了。他娶了妻,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而我不会像上辈子的你那样辜负他。”
“把他还给我!”叶千露抓住谭幼灵的手,眼泪掉了下来,她的唇瓣苍白而干裂,形容无比憔悴:“求求你了,你把他还给我吧,他那么爱我,我知道错了,我会弥补他的,我都会改的,你不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啊……”
然而谭幼灵铁石心肠。她缓慢却坚定地拿开叶千露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语气冷淡。“他是我的。”
从得知谭幼灵也是重生之后,叶千露准备好的说辞就都没用上。因为不管她说得再如何冠冕堂皇,谭幼灵都知道是她亲手杀死了那个她无比想要挽回的人。
“如果你真的想要弥补,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我不想见到你,将军也不想见你。”谭幼灵轻声说。“你有了新生,也该往前看了。”
叶千露失魂落魄地软倒在地。与此同时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灵儿。”
“夫君。”谭幼灵露出甜美的笑容,起身奔向了他,被迟靖牢牢搂进怀里。她把暖炉朝他手上放,皱起了眉头:“手怎么那么冷啊。”
迟靖把手贴近脖子热了一下,才敢碰触谭幼灵,从始至终他都没看叶千露一眼,只对妻子道:“该回去了。”
“嗯。”她乖巧地仰头看他,一副以夫为天的模样。
迟靖搂着妻子转身,却听到叶千露的声音:“将军!”
他站住没回头,静静地等待。叶千露轻声问:“将军真的不再想要我了吗?即使我知错了……即使我也会像谭姑娘那样做一个好妻子……都晚了吗?”
迟靖说:“覆水难收。”
说完,他便带着他的妻子离开了。
再也没有看她。
叶千露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到此刻的心如死灰,原来不过须臾之间的事。她突然捂住脸,嘤嘤哭泣起来。
出了寺门,谭幼灵才发现迟靖是骑马来的,她扯了扯他的衣袍:“夫君,你带我骑马吧。”
天气这么冷,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哪里受得了?迟靖本想拒绝,可谭幼灵仰着脸看他的模样太招人疼,平日她也从不对他提什么要求心愿,这样拒绝似乎也不大好。
只得叹了口气,先把她抱上马,而后自己翻身坐到她身后,接过侍卫递来的大氅,系好后把谭幼灵整个人都包在里头,她个儿娇小,被他裹得只露出一张绝美的小脸,就这样迟靖还担心会冷,让她把帽子戴上。
怕冷风灌进来,迟靖控制着速度。谭幼灵还是生平头一次骑马,兴奋大过惊慌,开心之下,也不觉得冷了。她偎在迟靖怀里,小小的吐了口气。
472.不要买
第五十一碗汤(六)
谭幼灵跑了没两步,本来想再跑快点,好让迟靖追出来,可是迟靖无意间脱口多一句灵儿让她瞬间僵硬在当场,小手被一把捉住,她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去想如何带着迟靖离开,而是脸红。
要说迟靖一开始没弄明白谭幼灵为什么跑,等到他反应过来里面那个美貌姑娘就是叶千露之后也就能理解了,只是……“你跑什么?”
“我……”谭幼灵当然不能说里面那女子会害了你,眼珠子转转说了个理由:“我肚子有些痛,所以……”
她性格向来高雅,像是这种话可真是生平头一次说,说完脸蛋就红的要命,迟靖也愣了,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瞬间莞尔。他脑子转的极快,想起上次谭幼灵脱口而出叶千露的名字,此番看到叶千露第一反应是逃走,说明她早识得叶千露,甚至知道他跟叶千露之间的事,可她一个深闺女子,又是如何得知?
“可是很疼?若是如此,咱们便立刻回府。”
谭幼灵觉得自己的形象怕是要荡然无存了,连忙摇摇头:“没有,我现在……又觉得好的差不多了。”
她不善撒谎,眼神闪烁,一看便知是在说假话,迟靖并不揭穿,正要言语,叶千露已经追了出来,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看了看迟靖看了看谭幼灵,对他们二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以及亲昵的态度吃惊:“将军,你们……”
“叶姑娘,好久不见。”迟靖保持着基本礼数,对叶千露微微颔首,而后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夫人。灵儿,这位是叶姑娘,我与她曾有数面之缘。”
曾经疯狂的爱恋和日夜不能寐的想念,到了迟靖嘴里,也就是一句数面之缘。
叶千露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唇瓣轻轻哆嗦着,这跟前世不一样,“将军何时娶妻,我怎地不知?”
谁管你知不知。迟靖在心里如是说,面上仍是一副平淡模样:“可能是叶姑娘消息太闭塞。”
叶千露还在失神。她重生回来只有数日,这些日子里她什么都不关心,只在家里一心等待迟靖前来找她。可左等右等都不来,这才想着偷偷溜出来,但是——她忽然想起刚回来时在府中似乎有人听说京中有大人物成亲,只是她根本不在意,每日待在自己院子里自怨自艾,好不容易想通自己要的是谁,却发现人家早已成亲了。
不该是这样的,事情不该这样发展 ,迟靖对她的爱叶千露太清楚了,便是天上仙女下凡,迟靖也不会动心。所以她压根儿不信谭幼灵是迟靖的真爱。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这么想其实也是对的,毕竟迟靖的确对谭幼灵没有男女之情。然而夫妻之间并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更何况迟靖认定了谭幼灵,便会以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与怜惜她,并对她献上绝对的忠诚。
“将军!我不信!你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四下人并不多,叶千露无法接受自己想象的一切被打破,竟也抛下矜持意图去抓迟靖的衣袖,被迟靖躲过:“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将军!”
她下意识地认为迟靖会答应的,前世的迟靖太爱太爱她,爱到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给她看。是她辜负了这份真心,背叛了这场婚姻,于是最后落得个年老色衰的下场,现在她知道错了,可是为什么已经没有补救的机会了呢?
谭幼灵看着叶千露的表现,感觉有些不对劲,那个狠心到成亲十年能亲手掐死孩子并杀死丈夫的叶千露,怎么可能在初期就知道错?除非……她和自己一样,重生而来。
谭幼灵从不认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她前辈子过得够苦了,从来不会想当然地以为自己是唯一那个。当下看叶千露的眼神就有点不对,叶千露知道错了,若是让她回到将军身边,将军也会开心的吧?这个男人对叶千露的爱,疯狂的令人心惊。便是前世的谭幼灵都有所耳闻,那么现在将军可以圆梦了,自己这个占据他妻子位置的人,是不是也该功成身退?
但谭幼灵心里的答案是不。她固然还要依靠将军去解决家里的问题,给前世的自己报仇。可是这样的人,这样灵魂都充满孤寂,却又那么好的人,叶千露怎么配得上?叶千露怎么有脸在杀死将军父子之后,再一次恬不知耻地想要重修旧好?
“将军,咱们回府吧,我疼的不行了。”
迟靖低头看了她一眼,当着叶千露的面将她打横抱起,健步如飞走到一直跟随到马车前,看都没再看一眼叶千露。
宿主的心愿就是不再和叶千露纠缠,这一世迟靖放弃叶千露了,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男鬼自然铁石心肠。
对他来说,宿主捧在手里呵护的叶千露,这样的女人就是一百个加在一起,都不如他怀里妻子的一根头发来得重要。
马车里,谭幼灵趴在迟靖怀中,他温热的手掌覆在她肚子上轻轻揉着,谭幼灵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没敢告诉他说自己是装的。
转念一想,即使今日躲过,明日,后日乃至以后呢?她还能时时刻刻跟在将军身边不成?还是要将军自己心里有数。
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出口?毕竟那是将军深爱的女人呀。
她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却又告诫自己不得胡思乱想。很快回了将军府,迟靖把她抱下马车命人去宫里传御医。谭幼灵吓了一跳,且不说她腹痛是装的,就算是真的,哪能麻烦御医走这一遭啊?
“将军,我没事儿了……不疼了。”
“还是把脉看一下,免得你待会儿再不舒服。”
谭幼灵心里苦……“可是……我是装的呀……”
她到底还是承认了。迟靖从善如流地露出惊讶的眼神:“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喜欢方才那位姑娘。”她不能说出重生的事,只好咬牙自己扛。“将军,我既已嫁你为妻,有个缺点,还望将军多多包含。”
迟靖问什么缺点。
“我……特别善妒。虽然将军说此生不会纳妾,只有我一人,可说看到将军和年轻姑娘走得近,哪怕只说了一句话,我心中都十分难过,恨不得拿把刀将那姑娘给砍了。所以……将军还是不要跟其他女子走得太近。”
一边说心里一边流泪,她并不是这样的妒妇呀喂。
迟靖一本正经地听着新婚妻子胡说八道,看着她因为绞尽脑汁的撒谎连白嫩的小耳朵都变得通红的模样。很久了,他很久没有像这样想笑了。
可是夫人的面子也要给,迟靖忍住笑意,伸手摸了摸谭幼灵的头,声音很是温和:“好的,我跟你保证,日后再见到年轻女子,定是看都不看一眼。”
说完将谭幼灵抱起放到床上,看进她的眼睛。谭幼灵被这视线看得十分紧张,总觉得自己满嘴胡言乱语是被看穿,可半晌,迟靖却莞尔一笑,起身走开了。
剩下谭幼灵一脸懵逼: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笑?是在……笑她么?
迟靖的想法很简单,宿主不想再跟叶千露相遇,他便什么都不必做,叶千露的死活他也不在意,她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那都是宿主担心的事,可现在,宿主死了,占据这具身体的是他,他有权支配这具身体,不是么?
既然这样的话,那叶千露实在是不足为惧。他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身上。
作为将军,他对这个国家尽了责,作为丈夫,他在努力学习,实在是没有空间跟时间让多余的人参与进来了。
只是他从谭幼灵紧张的态度上确定了一件事,他这个小妻子可不简单,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好像也知道前世迟靖跟叶千露之间的爱恨情仇,不知是何道理。
但是谭幼灵不说,迟靖也不问,谁还没有点小秘密呢,他不也有事情没告诉谭幼灵么?
晚上就寝的时候谭幼灵又开始紧张了,不过迟靖并非重欲之人,男欢女爱鱼水之欢固然令人心醉神迷,可不做也没有什么。
倒是妻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搞得迟靖也睁开眼,一把将人搂入怀中,问:“为何不睡?”
谭幼灵咬着嘴唇,能说自己是为叶千露烦心么?未来将军你可是死在人家手中啊!
迟靖哪能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只觉得她年纪小小,思绪却十分忧虑,便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手探入薄薄的寝衣里,道:“既然无心入睡,便做些别的吧。”
谭幼灵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吻去了声音,意乱情迷之下,也忘了自己一直在担忧些什么了。激情之余搂住了迟靖的脖子,看着这人即使欢爱也仍然显得淡漠的眼睛,心中顿时一疼。
473.第五十一碗汤(十)
第五十一碗汤(十)
“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将军您可回来了!”管家远远地瞧见迟靖,连忙上前迎接,迟靖骑在马上,瞧见那蹲在将军府外哭号惹得百姓围观的父女俩,眉头微微蹙起:“他们可是来找夫人的?”
“正是。说是要求夫人救命。夫人不肯见他们,就在门外闹起来。奴才本想让人把他们弄远些,可又担心被人说仗势欺人……”
迟靖下了马,解下身上大氅随手交给侍卫。谭小姐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头一回意识到原来这样男子气概浓厚的男人,比那些白面书生俊得多。她曾有幸见过几次将军与谭幼灵相处的情景,如此高大强壮大男子,在谭幼灵面前却是柔情似水,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神如何瞒得过旁人呢。
她以为迟靖下马是朝自己走来,整理了下自己准备好了措辞,却瞧见迟靖路过自己直接进了将军府大门,同时还叮嘱侍卫:“公然闯入将军府对将军夫人不敬,把他们给我丢去京兆府,按罪论处。”
“是!”
迟靖根本不在乎百姓会如何看待自己,又如何评价他这番对岳丈一家见死不救的无情行为。
他早就不在乎了。
谭幼灵正在房里看书,听说将军回府,连忙放下书本出去迎接,恰巧迟靖走进院子,她便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进他怀中,仰着小脸问道:“将军回来啦?”
声音又软又甜,迟靖的眼神不由得温柔下来,嗯了一声,搂过她朝房内走。她开始跟他说他不在的时候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看了些什么书,还问他饿不饿累不累,迟靖一一答了,又跟她说自己今天去了什么地方,皇上交给自己什么差事,这件差事办完了能休息几天,要带她去哪里玩耍云云。
晚上**初歇,谭幼灵趴在迟靖胸膛上,似是幸福又似茫然的叹息:“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若是能跟夫君在一起,吃再多的苦我也是愿意的。”
迟靖没有回应,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酸楚又如何能说与她听。沉默了片刻方道:“若是我走在你前头,你大可不必为我守节,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将军胡说什么呢?”谭幼灵有些生气,她秀眉拧起,“将军就这么想让我改嫁么?”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年纪轻轻,又无子女牵挂,若能寻得如意郎君,难道不比你留在这冷冰冰的将军府好?”
“将军就那么确定先我而去么?”谭幼灵鼻子一酸,说不出是气的还是难过。
迟靖轻叹:“灵儿,我已三十几岁了,足足比你大了接近二十岁,这些年征战沙场,受伤无数,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垂怜。”说完,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怕是没有那个福气与你白头。”
谭幼灵见不得他说这样的话,把他抱紧,贴着他的胸口,低声道:“那又如何,将军活着,我便是将军的妻子,将军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莫要说些稚气的话。”迟靖声音轻柔,像在哄一个任性闹脾气的孩子。
“我不,你要在奈何桥上等我,若我先死,我也在那里等你。”
听了这话,迟靖心中五味杂陈。他如何告诉她,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大部分的人死后便直接去投胎,至于他这样的人……跳下过忘川,连灵魂都不再完整,又哪里能同她再见呢?有没有来生都是问题,哪里敢许诺什么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我与你的缘分只有这一世。下辈子,你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像个长辈一样对她的爱恋报以轻笑,“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啊。
谭幼灵不明白,为什么不管他们过得多么幸福快乐,他眼中仍然那么悲伤,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用尽全力,也仍然驱散不掉他身上的孤寂与疏离,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拯救这个男人,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
他什么都不对她说。
即使身为他的妻子,即使被这个男人拥在怀中,即使他尊重她疼惜她呵护她,也仍然什么都不告诉她。
“我喜欢夫君。”谭幼灵闭着眼睛说。“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如果可以,愿意替夫君承受一切痛苦。我不知道夫君心里有什么事,我也不想知道。但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管未来怎样,不管过去发生什么,我都陪着。”
“我不强求,可如果能够抓在手里,谁舍得放弃呢?”
迟靖浑身一震。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也再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她说完这句话,迟靖光裸的胸膛上感到了烫意。
那是谭幼灵的眼泪。
然后她抱着他沉沉睡去,再也没说话,剩下迟靖一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谭幼灵仍然同往日一样,开开心心认认真真的过好每一个日子。只是她可能是被迟靖吓到了,只要他在府中,便总是喜欢跟着他,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他们这样幸福的日子大概过了七八年,二十几岁的谭幼灵仍然美的出尘,她变得高贵雍容,却也不失女儿家的清纯动人,迟靖也年近不惑,可惜的是他们从头至尾都没能有个孩子。
没有孩子就没有牵挂,对迟靖而言是这样的。
最近这段日子谭幼灵发现一向性格冷淡的夫君好像跟自己调了个人设,开始黏着她,她去宫里跟皇后娘娘说个话,他也要跟着。女人家的话题他不方便听,就在外头等着,反正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离开她。
一开始谭幼灵觉得很甜蜜,她真的很少看到这样的迟靖,可直到迟靖倒下来她才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不肯离开她,想要陪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这半年来他已经不帮皇上办事来,成日待在她身边,什么事都顺着她,她说什么都答应。
现在谭幼灵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迟瑞的病来势汹汹,即使是太医也诊断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只知道他的身体在逐渐衰败,没有征兆的面对死亡。
对比皇上等人的伤心,谭幼灵却非常平静。
迟靖走的那个晚上,除了谭幼灵不要任何人陪着。他温柔地凝视着这个陪了他这么多年的姑娘,想要抬手去抹掉她的眼泪,却没力气。
谭幼灵终于没忍住掉了泪,她颤抖着去亲吻迟靖的唇瓣与额头,问他:“你要走了么?”
迟靖说:“是啊。”
“我舍不得你啊。”她的泪掉的更急更凶,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别哭。”他用骨瘦如柴的手艰难地去摸她的脸。“我会心疼。”
谭幼灵依恋地用小脸去蹭他的手,轻轻深呼吸:“好遗憾,这一生只能与你相伴十载。若是有来生……”
若是有来生。
有来生就好了。
迟靖没有告诉她任何有关自己的事,自始至终谭幼灵也不知道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人是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爱人的名字。
就连迟靖自己也想不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望着她,然后闭上了眼睛。
谭幼灵依偎到他胸膛上,犹如十年来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她在心底保证自己不会太难过,不会追随他而去,可是这么好的人,又哪里能遇到第二个呢?
迟靖死后,皇上皇后都很担心谭幼灵的情绪,毕竟这两人有多么恩爱,他们都看在眼里,可谭幼灵每天仍然安静过日子,只是会用很长时间来发呆。
按照迟靖的意愿,丧礼一切从简,抬灵的时候,谭幼灵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叶千露。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但无所谓了,将军已不在这个世间,那些爱恨情仇都不重要了。
叶千露仍然是嫁给了前世的表哥,只是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她躲在人群中看着棺材被抬起,那里躺着她亏欠了一辈子的男人,可这一生他不要她了。他的妻子那么美丽那么高贵,自己早被排除在了他生命之外。
她来看他最后一眼,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没有了迟靖,谭幼灵仍然要继续活下去,只是活得越久,就越是想念。
再也没有人在深夜时拥抱她,也没有人在她耳边温柔说话,她再也见不到那人了。这种哀伤的心情让谭幼灵无法控制自己,她不止一次地想要追随迟靖而去,却都生生忍住了。
她答应他的,让他一个人走,不去找他。
因为即使去了,也无法寻到他在何方。
这天谭幼灵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也睡不着,她换掉了卧室的大床,因为不会再有一个将军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每个夜晚她都会想起他,可想念实在是太过苦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梦中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欢快地跑到她面前,抱住她的小腿仰脸看她,笑嘻嘻的。
谭幼灵没有孩子,却很喜欢孩子,便弯腰询问:“你是谁呀,你叫什么名字?”
小团子笑弯了一双大眼:“我叫墨泽。”
474.第五十二碗汤(一)
第五十二碗汤(一)
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
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
由此可见,晚节有多么重要。
而温逸显然是个视晚节如无物的家伙。四十几岁的年纪,偏偏为老不尊,强了刚过门没多久的儿媳,刚开始的时候儿媳又羞又恼,恨不得以死谢罪,可架不住温逸是个不要脸的老家伙,虽然有岁数了,却是玩弄女人的好手,身边美妾无数,却偏偏喜欢这个儿媳妇。儿媳嫁入温家已久,可温逸的儿子温承宣由于天生身体不好,并不能行房,这一来二去,妻子的心便到了父亲身上。
相比起来,温承宣懦弱清瘦,哪里比得上身强体壮又生得颇为俊美的温逸!温逸会讨女人欢心,温承宣却成日只知道读书弹琴。
人活在这世上,难道靠着风雅就能吃饭么。
所以佟云琴转投公公怀抱,似乎也成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事了。
他们翁媳二人干尽了那龌龊下流之事,经常背着温承宣胡来,将府里人瞒得严严实实。结果某天被温承宣无意撞见,彼时温逸被佟云琴迷去了心神,心想反正这个儿子也不能传宗接代,成天病怏怏的,做不了什么事,倒是因为这先天恶疾花了不少银子。再加上温承宣虽然有些懦弱,却又古板清高,遇到这种事定然不会顾及他们是他父亲与妻子,两人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温承宣被气得吐血,用佟云琴的裙裾蒙住了温承宣的脸,直至他窒息而死。
自此以后,这对狗男女便双宿**,很快佟云琴被诊出已有三个月身孕,二人顺势推说是温承宣的遗腹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子生下来后,温逸对外称自己是孩子的祖父,实际却是孩子的父亲,他有了儿子,又得佳人相伴,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温承宣死不瞑目,恨不得将这二人碎尸万段!
男鬼刚进入身体就察觉心口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可越是咳嗽越是疼,疼得他眉头紧皱,一个没忍住,嘴角竟咳出血来。
随身婢女端着水盆进屋,看到他吐血吓了一跳:“少爷!少爷您没事儿吧?!奴婢这就去请夫人!”
温承宣本想叫住她,可他咳得厉害,眼睁睁看着那婢女放下水盆跑了出去。
过了会儿,温夫人便来了。温逸虽然女人无数,可生得出儿子的就只有一个温夫人,其他的女儿倒是不少,但没一个成器的。唯独这一个儿子,因此虽然温承宣性格懦弱温吞,他仍然给予这个儿子最好的照料。
温夫人常年得不到丈夫的心,早已习惯,儿子便是她心头肉,是以温承宣被温逸佟云琴合谋害死后,她只当儿子是病发而死,心痛如绞,没多久也跟着去了。温夫人身体很好,本不该死的这么早,她死后,温逸更是百无禁忌,与佟云琴彻夜胡闹。
见温承宣咳出血来,温夫人吓得脸色惨白,她坐到床边让人去唤大夫,然后把想要给自己行礼的温承宣给摁住,爱怜道:“宣儿好生躺着,和娘还客气什么?”
温承宣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这时候婢女端了杯温热的蜂蜜水过来,温夫人接过来喂他喝下,说来也是奇怪,温承宣竟没有想要避开的意思。他并不喜欢与人亲近,可温夫人对宿主的爱十分真诚无私,即便是男鬼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丈夫杀死了儿子,对不知道实情的温夫人而言,该有多么残忍。
大夫很快到了,诊脉也诊不出什么花来,温承宣这个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只能用好药吊着,这也是为什么大富之家的温家会娶小户女佟云琴入门的原因。温夫人找人给算过,说是冲喜有用,按照生辰八字找了佟家的姑娘。给足了聘礼不说,佟云琴过门后也是十分礼待,从未亏欠半分。
然而佟云琴最后却伙同温逸将温承宣活活捂死。
听了大夫的诊断,温夫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可她很快打起精神,不想让温承宣看到,对温承宣柔声道:“宣儿,你的病要好生静养,千万不要太过疲累,更不要总是看书。对了,你媳妇呢?怎么没看见她?”
温承宣说:“早上醒来便没看见她。”心里却道,估计是在跟温逸鬼混吧,还能做什么。
温夫人点点头,“云琴是个好姑娘,是咱们温家亏待来她。”
往日温夫人这么说,温承宣都点头同意,可今日他却微微一笑,道:“娘这说的是什么花,温家娶她过门,不曾亏待她,当初光是聘礼便是几十抬,是她的爹娘点头将她嫁入温家,并非温家强娶。进门后娘待她如何,我待她如何,都是有目共睹的,温家不欠她的。”
温夫人叹口气:“话是这么说……”
“儿子身体不好,不能与她做夫妻,这是成亲前就说过的。佟家既然答应了,就应该知道婚后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此她还是答应嫁进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说着又咳了几声。“若儿子死了,她大可再嫁,我朝对寡妇再嫁并不苛刻,她也能再寻个良人。”
嘴上这么说,眼底却满是嘲讽,谁能想到佟云琴寻良人竟寻到公公身上去,真是不知羞耻,败坏人伦。
“宣儿!”温夫人听他这么说,眼眶立时红了。“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不想让温夫人难过,温承宣立刻转移话题道:“我有些累了。”
“好,娘不打扰你,你好生歇息,待会儿药来了记得趁热喝。”温夫人抹了抹眼角,强颜欢笑道,“娘前几日给了做了身新衣服,改明儿拿过来,宣儿穿上定然好看。”
温承宣微笑:“辛苦了。”
温夫人点点头,起身离去了。温承宣的病需要静养,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在不被邀请的情况下到他的院子来,温承宣本人也不太喜欢见外人。常年在府内生活,他的性格才会变得内向而自卑。
温夫人一走,婢女便捧着热水过来让温承宣洗脸净手,温承宣看了她一眼,让她出去,换了小厮进来帮忙换了身衣服,而后躺了下去。
虽然男鬼灵魂强悍,但架不住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距离温承宣寿终仅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得抓紧,可别到时候人死了,温逸佟云琴还好端端活着。
似这等狼心狗肺罔顾人伦之人,杀了他们简直都是便宜了。
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两人过不下去。
因为身体太疲累,温承宣很快便睡了过去,梦中他看见那个安静依偎在他怀里的姑娘,轻声说着喜欢他,笑中带泪的看他离开,然后轻声呼唤着他。
夫君。
夫君。
一声又一声。
他从梦里惊醒,下意识伸手去摸索曾经相拥而眠的妻子,可触手处一片冰冷,什么都没有。
温承宣睁开眼,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她。
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不要再哭,也不要再想念他。
睡了一觉感觉好了些,温承宣起身披了衣服下床,婢女本想伺候却被他拒绝,即使他已经离开了那姑娘,也不愿意再让第二个女人靠近自己。
他这一生,只娶一个妻子,只拥一个女人入怀。
佟云琴也回来了,这会儿虽然入秋了,但天气仍有些热,除却体寒的温承宣需要穿得多,常人都仍着夏装,可佟云琴却穿了件能把脖子严严实实遮挡住的秋装,扣子扣的死紧,一寸皮肤也没露出来。
温承宣对佟云琴非常好,因为自己无法行房,自觉对佟云琴心有亏欠,是以十分纵容。佟云琴也习惯了丈夫好说话的样子,她对温承宣笑道:“夫君,你醒了?”
温承宣觉得这个称呼让他非常恶心。
他曾经娶过一个妻子,那是世上最好最美的姑娘,佟云琴这种女人有什么资格和那个姑娘一样也叫他夫君?可他面上没表露分毫:“你我成亲已久,不必如此客气,叫我的名字吧。”
佟云琴脸一红,这当然不是因为温承宣,而是她想起了自己与温逸颠鸾倒凤时被那人逼着叫夫君的情景,虽然不肯承认,可她心中的确感到欢喜。温承宣都不能碰自己,就如温逸所说,要了她身子的,才是她的夫君。
于是便应了下来:“承宣。”
温承宣淡淡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天气这么热,怎么穿得这么多?”
佟云琴心里一慌,正要解释,小厮突然进来传话说老爷来了,然后温承宣就见证了佟云琴脸红的一幕。
温逸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的很好,仍然身强体壮,否则如何能让佟云琴服服帖帖于胯|下。他借着看望儿子的名义来温承宣院子,见二人正在用膳,便也坐了下来,状似关心的问温承宣:“宣儿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温承宣似笑非笑地回答:“多谢父亲关心,儿子好多了。”
他是何等厉害之人,佟云琴古怪的脸色都看在眼里,温逸嘴角那抹笑容也很耐人寻味。桌底下这两人指不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