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魔修郝飞(3)
王展科虽然老实呆在山洞中,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往山洞外看去,只是什么也看不见。林海结界屏闭了视线。
“父亲,你说谁会胜?”
王泰源摇了摇头,有些倦怠:“不管谁胜,我们只需要献上庆贺便是。”
王泰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相当纠结。他一方面惧怕阵鬼王不死要追究王家的责任,一方面又担心骆璇仪死了王不熙身上的毒没法解除。最好是骆璇仪没有下毒。他心中祈祷着,忽然觉得天幕一变,一道红光宛如月牙一般朝天上斩去!
“那是阵鬼王的魔刀!”
难道说阵鬼王赢了?只听天上轰雷炸响,没多久,一道身影闲庭信步从山洞破口处走出。王泰源仔细打量着骆璇仪,却发现她身上竟没有一丝伤痕,心中一沉又一喜,颇为复杂道:“恭喜大人。”
“恭喜大人!大人可将那阵鬼王斩杀了?可惜我不曾亲眼看见!”王展科大为失望,正要上前攀近乎,却见骆璇仪手中托着一个石板,轻轻打开,从中捻出一张纸片,只觉得十分眼熟。
“这不是阵鬼王那厮?”
纸片膨胀开来。本来收入时就已经半损的金纸再度燃烧,几乎要化为灰烬,只余下一点残片飘落在地,阵鬼王满面迷惘地坐在地上。他环视四周,看见王泰源与王展科,正要说什么,忽然将眼神落在骆璇仪身上,只觉得浑身一颤,运起周身死气便要逃跑!
阵鬼王的天真让骆璇仪笑了。只要对骆璇仪产生屈服之心,修士护体灵气一破也无法再抵御诸恶朝鬼诀,再加上容归收容了阵鬼王的残魂,阵鬼王现在不过是一个可以由骆璇仪随时摆弄的傀儡,连她的命令也无法抗拒。
要不是生怕王家父子被诸恶朝鬼诀点燃吸入体内,或者由于灵力太弱被容归压缩时摧毁,骆璇仪就直接下手操纵两人,何必要说那一大堆话语。
骆璇仪心中下令,王氏父子只见阵鬼王起身想跑,忽然僵在原地,慢慢地放松身体转身朝骆璇仪走去,态度恭敬地低着头道:“请您吩咐。”
一时间王氏父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骆璇仪坐到石床边上开始盘问阵鬼王,阵鬼王跪在她面前,有问必答。哪怕阵鬼王心中相当惊恐,面对骆璇仪的询问也无法做到隐瞒与遮掩。
“河面上的那个阵法是什么?有怎样的能力?”
“那是一种延时传送阵法,名为十方归一阵,可以使进入阵法的人事物经过一段时间被传送到指定的地点,只是如果阵法被启动却没有完成归一,那么阵法就会崩散化为另一种毒杀阵。”
这便是柳中河必需要走船运的原因。骆璇仪确定阵鬼王无法反抗,也有意敲打王家父子,便不让两人避嫌,而是自顾自再从容归中捏出一张金纸点燃,一个少年模样穿着臧爻宗道袍的弟子便同阵鬼王方才一般跌倒在地,一脸迷茫。
骆璇仪看了一眼阵鬼王,手再一收,少年重新变回金纸。骆璇仪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只是手指之间稍稍用力,薄如蝉翼的金色圆纸片便被撕成两半,忽而化作一阵灵力微波,被容归吸回。
阵鬼王浑身一颤。他知道骆璇仪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手段,心中的恐惧更深,不由得弯下脊背,不敢再看骆璇仪的脸。
算他识相。骆璇仪对阵鬼王的态度十分满意,终于转过头,像是刚刚想起一般对王氏父子说道:“你们不便离开太久,先回去吧。若是被我发现你们私下搞什么小动作,那就是一个死字。去吧。”
王展科面有不甘,想要提起拜师一事被王泰源轻咳一声止住。他只好推着木制轮椅,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山洞。
骆璇仪感知到两人的气息越走越远,终于难以察觉,继续问阵鬼王道:“你是何人?师承何处?从哪里得到的魔刀?”
阵鬼王这下并非是被骆璇仪强控着回答,不知不觉,他的心中已经打消了反抗的念头,服从占据了他的头脑:“我名郝飞,在道妄宗覆灭之后被我师傅收为关门弟子,魔刀也是师傅传给我的。”
“师傅带我四处躲藏,听说道妄宗覆灭之后将两州土地化为魔土,他想带我前往魔土,不过还是被天道走狗在半路截杀,我好运一些,因着有杀道傍身舍弃了肉身入侵了那个修士的阵盘。那修士乃是逸风隐的阵修,我便在阵盘中零零碎碎学了点阵法,直到她寿限已尽在付稷山中坐化。”
“我被封在阵盘中,无法修炼,更无法吸食灵力补充,只好日夜琢磨阵法破阵。原来我已经半步步入元婴期,千年损耗下来,刚出阵盘就只是一个筑基期大圆满的水平,只是神魂比一般元婴更加强劲,我本以为出山大肆吸食便能快速恢复境界,没想到倒被王泰源坑了一把,在完成他与我立下的天地契约之前无法离开付稷山。”
阵鬼王郝飞也是相当郁闷。他本来的实力催动魔刀杀道,在元婴期内几乎无敌手,谁想连番在三个人手里吃瘪,因着恢复了四十年的灵力也不过重回金丹初期,他连自己的名号都不敢打,深怕正道有人还在搜寻魔刀,于是因着自己千年琢磨阵法,干脆就取了个外号阵鬼王。
但是遇上强敌,他还是习惯以魔刀杀敌。但是魔刀有自己的骄傲,他那点力量每次用都要被杀道抽干,到最后杀道竟然想将自己杀死重新择主,吓得他赶紧将杀道封住。
他想到此处不假思索对骆璇仪道:“主人,魔刀杀道对择主要求极高,一有不合立即要反,主人若是要将杀道运用自如,想必要登上元婴期才好。”
说到此处,他也有些疑惑:“不过,我无法看懂主人的境界,只能估计大概是筑基期到金丹期之间?”
骆璇仪并不回答他,而是将杀道交给郝飞封印。眼见郝飞动作,骆璇仪若有思索:“你之前说那祝福之铃是你的手笔?那你可否将它改制?”
“您想如何更改?”
第三十八章 阴差阳错
骆璇仪自请离开前往渡口之后,席兴济坐回桌旁松了一口气,屈弃桃有些好奇道:“师兄,怎么了?”
席兴济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不擅长应对璇仪道友这样的人。”
商潜听了也十分少有地附和席兴济道:“璇仪道友十分沉静,想来是散修比较谨慎内敛的缘故。不过若不是璇仪道友说自己修习的是丹道,我还以为她师从天岩州大自在殿。”
“佛家吗?我瞧不像。要说璇仪道友哪怕看见遭受肥遗之灾的民众也一派云淡风轻、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倒更像是莲丘观一脉的。”屈弃桃也忍不住说上一句。
不过背后议论道友并不是什么光荣之事,三人还是很快拉回话题开始讨论,只是怎么讨论也没有头绪,一时气氛冷淡下来。
就在这时,屈弃桃忽然一动,面带古怪侧耳倾听一阵:“你们有没有听见天雷乍响?”
席兴济和商潜对视一眼,立即挥手破开房间内的封印冲到院内空地上,将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厮吓了一跳。席兴济并不观小厮,只是往天上看去,许久皱着眉头回到房间。
“怎么样?”屈弃桃问。
席兴济摇摇头:“不曾有什么异样。”
扫地小厮悄悄抬头往屋内望了一眼,继续慢条斯理清理着地上的落叶。
“这付稷镇看似正常,却处处有疑点。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为妙。”席兴济作为此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做下定论,“十天后不就是付稷镇的春日响钟会了?到那时也许会有其他破绽露出,若是十天还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我们便向王家人坦白自己是来布置辟邪阵法的。”
“说的有理。”
“就按师兄说的办吧。”
商潜和屈弃桃自然没有异议。再在房中带着也无事,三人干脆想离开王府,再去镇上瞧瞧,谁想到刚出院门,商潜突然大喝一声:“谁?!”
抱在怀中的剑瞬间抵在趴在墙边的男子脖颈上,吓得那男子大叫道:“大人、大人!我我我乃是王大啊!我是王府的王献卿!不是什么可疑之人!”
商潜仔细打量着王献卿。眼见眼前的男子五官脸型确实与王老爷十分相像,但是他却满面慌张,一副怕死怕到了极点的模样。一张脸油光水滑,仿佛能掐出水来,比弟弟王展科还要年轻不少,衣服穿着一件镶了金边的紫色宽袍,内里搭着松松垮垮的几层白色里衣,手上还提着一个遮了黑布的笼子。
商潜挑开黑布,便听见一阵悦耳的鸟叫声。原来这是一个鸟笼。
这么吊儿郎当又穿着华贵的人物,确实符合王泰源口中不学无术的大儿子王献卿。商潜松开手道了一声歉退开。
“咳咳!”王献卿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的脖颈,看着面前的三人本想要发脾气,却见三人后头站着个小厮朝他拼命摇头。他这么多年在龙兰城也不是白混的,气消下去仔细一观察,只见三人周身气质与服装打扮,像极了天街里偶尔出来的人物,不由得腿软了半截。
“若是没什么事,请容我们先行一步了。”席兴济礼貌地虚词一句,没想到王献卿竟然浑身一震,打蛇随棍上直道:“等等!我有事,绝对的要事!各位大人,仙人,必定感兴趣!”
小厮眉头直直皱成两团,拿着扫把站到一边去,不知在想些什么。王献卿才不管,他兴奋地好似抓到了什么天赐良机,要不是担心商潜再给他脖子来一下,恐怕他都要抓着席兴济直接往院子里拖了。
看他这一幅兴奋的样子,三人不免想起了他的弟弟王展科,席兴济担心他也跟王展科一样要拉着他们唠修仙一事,脚上纹丝不动:“我等还有要事,若是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
“不,我不是找你们玩的,哎呀!”他左右观察一番,神秘兮兮凑到席兴济耳畔,实际上嗓门大得一旁偷听的小厮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二弟,王展科绝对有大事!您一定感兴趣!”
这下席兴济确实被调动了好奇心,王献卿看他的表情便知道席兴济被说动了,得意的挑眉一笑大步往院子里走去,三人之间互相看了看,还是返回了房间。
王展科倒也识趣,先给三人请了坐,自己再假装擦一把汗坐下。商潜有些受不了他这种做派,看他一眼还没说话,王献卿立刻就怂了:“哎哎,我说!”倒把商潜的话堵了回去。
“要我说啊,大人们是不是再查什么妖魔鬼怪的?查我二弟,绝对一查一个准!”
屈弃桃道:“你怎么就确定你二弟有问题?”
王献卿激动的一撩下袍就要拍桌,被商潜一看乖乖收回手,语气却十分激动:“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啊!老头子这些年就像是被王展科这小子灌了迷魂汤,明明我才是嫡子,却要把家业传给老二!”
本来还颇有期待的席兴济觉得自己被他玩弄了,面上礼貌的笑容都有些冷淡:“这些家族内事我等修士不便插手,若是您只是想利用我等来夺权,那么请放弃吧。”
“不是,不是!我还有其他的证据!”眼看三人都冷淡下来,王献卿调子立马拉高了八度,“我在院子里的线人都说,老二近年来去山上很勤!以前都是老爷子去山上,结果老二也偷偷往山上跑!老爷子有一次下来以后就病倒了,从那一次开始就一病不起!一定是老二做得手脚!”
这倒是有点可信的地方,只是王献卿前面那番话打底,很难让人不联想成这是他添油加醋说得胡话来嫁祸王展科。屈弃桃刚见王展科时就偷偷的测试了王展科身上的灵力,结果是什么也没有,也没有沾染过其他陌生的灵力。
不过这也算是一条线索。席兴济怕王献卿说得没完没了,立刻起身,商潜和屈弃桃也心领神会,一边推着王献卿往外走一边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等会追查的。”
王献卿一听立马就乐了,他点点头,也不在意席兴济几乎是将自己推出院门的,高高兴兴提着鸟笼往王泰源院子去了。
“师兄,你觉得他说的有可信度吗?”
席兴济双手拢起,正在思索之时瞧见院子角落里低头打扫的小厮,朝他招招手。小厮一溜烟跑过来,有些紧张局促地行了个礼:“大人有什么吩咐?”
“方才那个可是你家大爷?为何他不在院子里为老爷处理公务?”
小厮眨了眨眼,一副紧张不敢说谎的样子回答道:“是大爷。只是大爷以前总爱在外败家,还骗老爷说是在外进学,伤了老爷的心。后来干脆不学无术,总是找机会让账房给大爷偷偷勾账,被管账房的二爷发现了告诉了老爷,因此老爷不让大爷在家常住了。”
“也就是说,你们大爷和二爷有过节?”
“何止是过节!先前二爷的夫人诞下老爷的独孙女大小姐时,大爷直嚷嚷要摔死大小姐呢!本来老爷还在大爷和二爷之间头疼,慢慢地便常和我们聊说要立二爷为主,将来把位子给大小姐!大爷听了恨得牙痒痒,还总是拿人出气。”
席兴济三人听了若有所思,往外走去。见三人在拐角处不见踪影,小厮面上那副小心的面孔便收起来,抱着扫帚一溜烟儿往王展科的院子跑去。
第三十九章 明暗两面(1)
这一日三人上街四处询问却没得到什么确切可疑的消息且不谈,一夜很快过去,三人在各自房内等到天亮,终于等到骆璇仪回房。
“可有什么收获?”商潜率先推门急切问道。他炼的是剑道一脉,本来就不擅长做些细致工作,被那些似有若无的疑点搞得头大,根本无法潜下心打坐,便试试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屈弃桃和席兴济也相继推开房门,骆璇仪面上带着失望摇了摇头,三人一见,立即泄气。
“难道真的是我们想多了不曾?”这个念头又开始在脑袋中徘徊,还没等席兴济拉着骆璇仪细说昨天三人得到的消息,只见晨光还未曾完全照亮的院门口忽然出现一盏橘红色的灯笼。
长柄灯笼晃晃悠悠照亮了一袭儒生褐袍,王展科负手带着一个小厮站在门口,看见四人都开着门似乎有些惊讶:“各位大人不曾入睡吗?难道是我王府下人招待不周?”
席兴济打了个哈哈圆过去,王展科也不是很在意。他面上露着笑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各位,船已经备好了,只是要幸苦各位夜里坐船,此时开始过去,过一个半时辰便到鲮纱场,那时大家都已经开工,正好让各位检查。”
一行人跟在王展科后头走出王府,朝渡口走去。屈弃桃想起昨天王献卿那一番话,装作闲聊和王展科先攀扯几句,才貌似不经意问道:“对了,昨天下午我见有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那就是你们府上的王大爷王献卿罢?怎么不见他来带我们去鲮纱场?”
王展科表情适时露出一丝惊讶,转而变成苦笑:“这,唉,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我父亲不曾打算让大哥接手家业,因此大哥并不知晓鲮纱场的去处。”
“不过你大哥是嫡子,明明如此,却只告诉了你?”
王展科似乎察觉到什么,思来想去妥协道:“这件事事出有因。我大哥本性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心思浅了些,容易被人蛊惑套出话来。以前便有书院里的散人教唆他偷家里的钱财去烟花之地玩,父亲也是害怕家业根基不保才没有说。”
“这样看来,王老爷更喜爱你了?”
王展科听了只一笑,摇摇头,近乎感慨道:“父亲这辈子,恐怕谁也没有爱过吧。”
说着话的间隙,一行人已经走到渡口。仍然一片暗色的水色中立着一艘船,王展科接过了小厮手中的灯笼,亲自打头走上船去。这是一艘两层的木船,船上没有其他火光,只有王展科手中的灯笼发亮。
王展科将灯笼挂在船头,对众人解释道:“这是我们的一个习俗。据说河中有一位河神,若是它被打搅了便会发怒将河水染成漆黑,饮下者必死无疑。白天要渡船便可以,但是晚上渡船若是不挂一盏灯笼在船头,河神就会误会是有人在冒犯它的神威而发怒。”
只有这点灯光什么也看不清,哪怕修士视力再好,他们之中毕竟也还没有人步入金丹期开启神识识海,只能看出周围景色,却不像白天那样能够轻易分辨出船是否在动。
木船晃晃悠悠驶出渡口,往水面划去。王展科为众人在船上准备好了酒菜,虽然修士已经辟谷,但是这也是和王展科套话的好时机,四人便端着酒杯啜饮着和王展科聊开。
天色从东面开始绽放光亮,原本被高大的付稷山挡住的黑色水面也染上一丝亮光。众人只觉得船猛烈的一摇,像是停靠在岸边,才意识到一个半时辰就这样过去,纷纷走出船舱下了岸。
眼前是一片平整的土地。和被付稷山占据的付稷镇略有不同,鲮纱纺织场虽然同样建在河水环绕之地,却一片平坦,若是没有建筑物,一望就可以望到尽头。
大概是为了不被旁人看见泄密,平地四周建起了一圈高高的阁楼,大概有四五层,仿佛一座小型城楼。城楼四面有四处入口,没有遮挡,可以随意进出。王展科带着人随便从一个门走入,一路上并没有遇见看守一类的人物。
商潜仔细观察着城楼围着的所有人。这里头有不同年龄的男女,每一个穿得虽然都是便于纺织的短打衣装,却也能看出衣服制作的精致用心。妇女头上带着各式各样的首饰,不时还能听见高楼上小孩光脚跑过踩踏木地板发出的“噔噔”声,完全一副过着美好生活的景象。
他们看起来没有被胁迫的痕迹,也不像是今天故意伪装的,每一个人的神态都是那样自然。他们说说笑笑,往被高楼包围的中央的小楼走去,小楼四周伸出许多杆竹竿,上头晾晒着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布料。晨光洒在布匹之上,显露出粼粼波光,仿佛是鲛人身上那美丽的鳞片。微光再落到城楼中,给城楼也抹上彩虹般斑斓的色调,整座楼生机勃勃。
“那里头就是鲮纱场。”
王展科也停下脚步欣赏了一会儿鲮纱的美丽,屈弃桃感叹道:“这确实和鲛纱看起来如出一辙,难怪如此受人追捧。究竟是如何材料才能将鲛纱还原到如此地步?”
王展科迈开步子:“这我就不知道了,父亲大概要等自己去世之前一刻才会把秘笈告诉我吧。”
骆璇仪默默跟在后头,心里知晓这趟绝不会查出什么破绽。阵鬼王虽然再骆璇仪面前布置的阵法难以形成,但是他花费了心思布置了几十年的阵法绝不是一般修士能够看穿的。这些人已经死去了,只是被阵鬼王的阵法操纵着像活人一般活动,加上幻阵,修士没有神识就难以看出真相。
更何况,其中有些人真的是活人。他们被养在幻阵之中,成了家庭生下孩子,然后回去作为鲮纱场真的存在的证据。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同伴早就死去,还在幻阵中体会同伴们的生老病死。
付稷镇的镇民,一直生活在这场高明的骗局之中,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骗局的瑕疵,何况是三个走马观花、投鼠忌器的正道修士呢?
一阵搜寻无果后,三人终于毫无收获,失望而返。王展科尽力留他们一起再鲮纱场吃了午饭,又随便让他们和纺织工人聊过之后再回去,等到回到付稷镇时,又到了晚上。
第四十章 明暗两面(2)
又在镇上活动了两日,除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以外,三人基本没有进展。这是自然,王泰源谨慎,连自己身边都不准备与郝飞联系的法器,怎么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在镇上做事呢?
众人能够看出一些违和,已经算是十分敏锐了。
商潜自我怀疑道:“也许那河水中的诡异便如烟河阳河一般,真不是修士所为?那些纺织工人也没有什么疑点。”
“也没有人因为惧怕才说谎,我刻意趁你们问话时偷偷听了他们的心声,”屈弃桃十分沮丧地叹口气,“他们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王泰源。”
沮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毕竟是斩妖除魔的修士,对一般的任务总是提不起兴趣。
席兴济安慰道:“没有才好,我们本来就不是来镇服妖邪的,只是来防止邪魔滋生。”
“只是还是有许多疑点说不通啊,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商潜伸手在眉间按了按,他决定如果这里真的没有邪魔外道,他就回宗门里找人打几场。现在太憋屈了。
“那不如现在就去向王老爷说明情况布置辟邪阵法?”骆璇仪提议道。
因着骆璇仪总是一张默默思考的面容,基本不再三人发言时说话,因此席兴济觉得有些惊讶。“璇仪道友,这是如何说法?”
骆璇仪早有准备,她其实是想要快速解决三人,以免夜长梦多。三人快点离开付稷镇她好下手。而且骆璇仪问过郝飞能否确保在辟邪阵法之下不暴露。
“这简单,所谓辟邪阵法只不过是一种基础的阵法,能够针对的也就那些刚刚诞生的小魔小妖,是用来防患于未然的。他们必然还不知道付稷镇有我在,否则就是让他们来送死的,仅仅遮掩小菜一碟。”
因此,骆璇仪也不用担心三人因阵法发现什么端倪,自然所求越快越好。
“毕竟我们自己找不出什么破绽来,还不如直接亮明态度。若是这里真的有邪修魔修,得到消息肯定会制止我等的手段。”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手段。”席兴济仔细想了想,点头赞许,但是商潜却提出了异议。
“但是如果真的有邪魔,那这般打草惊蛇把他逼急了会不会害了镇民们?”
“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了。”骆璇仪干脆利索地点头,商潜被骆璇仪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开口想解释什么,骆璇仪摇摇手阻止他。
“我是散修,又是从小远离人世长大的,对镇民确实没有考虑进去。”
只不过是。死亡期限推迟罢了。骆璇仪默默想到。
席兴济想想商潜的话,还是遗憾地否决了这个选择。
谈论到最后屈弃桃拍板定论:“现在镇子上已经开始准备春日响钟会了,还是按原计划呆够十日,等响钟会一过,确定没有异常再表明来意。”
如此众人散开,由于几日来的行动,大家不再一直待在一起,而是分开。如商潜就不喜欢一直待在王府中,总是上街帮助百姓准备过节事物;屈弃桃仍不放弃,开始找王府中的小厮侍女们整日的聊天收集资料。
席兴济和骆璇仪倒是都待在各自的房中,较少外出。骆璇仪观察过席兴济,发现他不是不愿出门,只是王府那两兄弟似乎盯上了他,应当是觉得席兴济在四人中最好说话吧。王展科见到席兴济总是用对修仙的长篇大论把席兴济逼得找借口逃跑。
王献卿这个大嗓门也总是在府里闲逛,被抓到少不了一顿好说。他只要一出门准遇上这两人,有时还同时遇上,把他逼得连白天门都不愿出,对外宣称静心修道勿扰,只有晚上才敢出门到府里或者街上四处观察摸索,当然在骆璇仪的监视以及王泰源的谨慎下一无所得。
就这样,节日愈发接近,一转眼过去了九日,在第十日的早晨,全镇百姓兴高采烈地早早起来,今日不用上学,小孩们的铃声也在大街小巷里跳跃开来,一派快活的景象。
“春日响钟会不是要到傍晚才开始吗?”席兴济有些迷茫,这些日子里已经和镇民混熟了的商潜很快答道:“这是会前热,现在要开始家家户户挂炮驱驱邪,中午一餐还要吃从柳中河里现捞上来的一种黄鱼,等日头暗下来了,王府的人会看准时间挂起灯笼。等到灯笼一亮,大家就知道响钟会开始了。”
众人走上街头,果然瞧见人们都开始往屋檐下挂大红的炮仗。许多小孩坐在大人肩上,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点火棒去够炮仗的引线。一连几次都没点燃,小孩逐渐也不怕了,看准了线头一点,嘴上喊着:“快跑啊!”大人就带着孩子往一边跑去,差点被隔壁家的炮仗炸个正着!
整条街上“噼噼啪啪”此起彼伏,夹杂着孩子们的笑声和铃铛欢快的响动声,屈弃桃有些感叹:“这就是凡间的节日吗?我从未看过这样热闹的景象。”
“没看过人多热闹的吆喝就去跑野市交易,包你看个够。”商潜难得开心贫嘴一句。他凝视着这个景象,面上带着越来越高的微笑。
“那些地方的吆喝声和这里的声音完全不同。”屈弃桃轻轻反驳一句。她很讨厌别的修士总拿自己是宫主独女来说事,不过她也不愿在这种欢乐的时候和商潜置气,因此便不再说话。
席兴济叹一口气:“所以,你们忘了我们要做什么吗?”
“我们不是来过节的,我们是来找线索的。”
“既然这样,不如分开行事,能看的更广些。”骆璇仪道。这次倒没有人提出异议,所有人约定晚上午时如果还未有什么异常,就在席兴济房间集合,随后散开了。
第四十一章 响钟会(1)
骆璇仪对响钟会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她从来没有参与过类似的环境中。她早已经向王家以及郝飞确认过,响钟会除了午夜响钟那一瞬会有术法运作以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节日庆典。骆璇仪要求这次郝飞不许发动术法,因此骆璇仪只需要老老实实过完这一天,然后说一无所获就够了。
她从不亏待自己,面对着这个已经算是她囊中之物的小镇,她虽然有些不适应,还是渐渐融入了小镇的热闹中,体会这些新奇的事。
毕竟,骆璇仪所作所为,并非是为了什么高大的信念,只是为了活得开心,活得自由,没必要总是绷着。
长街上小摊店铺满满地铺开,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炮仗炸开后的红色碎片落在地上,像是从青石板里开出的花。大家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在一片热闹中朝渡口涌去。
骆璇仪放松身心,跟着人潮一起穿过屋檐,穿过密林,远远就看见渡口停着的几排船。这些船与运输来往的楼船不同,都是打渔的渔船,大约八丈长,宽肚子,每条船前后各站着一个穿着短打还挽起胳膊裤腿的渔夫,船里头铺开几张张大网。
“捞黄鱼喽!”
小孩们欢呼一声,冲到岸边上去,少年少女们也蠢蠢欲动。一条船上了七八个人,有大人,也有小孩,甚至还有老人,几个人一同抓着渔网往回捞,便见数十条黄鱼拍打着身体,飞出波光粼粼的河面!
“有福喽!”他们欢呼着,每人挑了一条黄鱼回到岸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两只小胖手抓不住不停拍打身体的黄鱼,干脆把袍子兜起来,装着鱼跌跌撞撞往回跑。
渔夫们哈哈笑着,高兴今年捞上的黄鱼多,说明有福气,说说笑笑的把网里没被挑中的黄鱼扔回河里。
骆璇仪也有些手痒,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她也没忍住踏上渔船。旁边站着的女学子看她十分眼熟,不由得咦了一声:“您是先前到的仙师大人?”
骆璇仪这才注意到女学子,无所谓的点头应了一声。她抓住渔网,感觉到粗糙的渔网绳抓在手里沉甸甸的,还散发着一种河水的味道。只听周围人齐声吆喝“一、二!”她也和船上的人一起握紧渔网,往后一拽!
黄鱼纯美的鳞片飞在空中,仿佛是蓝天滤出的一颗阳光,洒落在船上。
“哇,好厉害,鱼都飞起来了!”
骆璇仪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只是普通的鱼却也让自己如此高兴。她面上挂着笑,也学其他人挑了一条黄鱼轻盈地下了船,才发现自己拿着这条黄鱼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了想,她返回岸边,就要将黄鱼扔进河水中。
“哎,仙师大人,等等!”方才那个声音急匆匆跑近了,“黄鱼是幸福的象征,您可不能放跑了它!”
女学子今日应当也是十分高兴,最初见到的时候一副冷静的模样,现在却为了一条鱼气喘吁吁的跑来。骆璇仪见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线,线的一端勾在黄鱼的鱼唇上,另一端在手上缠了几圈,牢牢地抓住,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我已辟谷,不需饮食,何况我也不擅长做饭。若是不能放回河中,该如何处理?”
女学子听了一笑:“这简单,不知仙师大人能否赏光前往书院一趟?书院里今日会免费为外头来的人处理烹煮黄鱼,不过就是最简单的清蒸。”
骆璇仪看了眼手里的黄鱼,点头应允:“好啊。对了,你就不用仙师大人的叫着,听了很奇怪。叫我璇仪就好。”
“好的,璇仪大人。”她颔首,从袖中取出一个挂着勾子的线帮骆璇仪将黄鱼串好,一边道,“您叫我章秋就好,请往这边行。现在去书院,过一会儿煮到我们的那份时刚刚好用午膳。”
小镇里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渡口走,也有许多兴高采烈的人拎着自己的黄鱼朝来人显摆,然后被那些好友损上几句。因着肥遗之灾,今年似乎没有太多外人刚来参加春日响钟会,但是镇民没人在意。
“秋姐姐,你好快啊!”“小秋,今年要不来我家吃饭?”一路上镇上百姓十分熟稔地和章秋打着招呼,还有匆匆赶往渡口的学子看见她得意的晃晃手里的黄鱼,惨叫一声“师姐你怎么不叫我一起!!”
“哈哈,叫你平日里总是睡昏头。”章秋把手里的黄鱼晃了晃,哪怕穿着学子服也盖不住那股娇憨。她毕竟是个少女。跟在她身边,骆璇仪也觉得被她感染了那股快活劲。
之前没能进书院,想不到是以这样的理由进去的。骆璇仪穿过高立的书院大门,颇有些好奇的看着四周。书院里明显是经过精心建造的,一排排阁楼高低叠落,推开门便可见的莲池和竹林自带一股子书生气息。
骆璇仪沿着小石子路从一片湘妃竹中穿过,便听章秋有些好奇问道:“璇仪大人步入修仙一途,也曾上过书院吗?”
“不曾。”骆璇仪摇摇头,“不过虽然没有上过书院,还是读了很多书。毕竟所思所读才是自己的东西。”
章秋十分认同的点头,她似乎想到什么,抓紧了拳头:“看来每一道都是如此。我也要好好读书,走我自己的道。”
还没走出竹林,一股清甜的香味便扑面而来。稍稍快步上前,就见一座高大的竹亭下几大排长桌竹椅整整齐齐的铺开,因着位置还是不够多,又围着亭子扩摆了几圈出来,只余下一条道直直通向竹亭里那一排冒着白雾的大蒸笼。
“来来,自己拿好竹签,记得自己的签号——”
骆璇仪随着章秋走过去把自己手中的黄鱼交上去,换来手里捏着的一枚竹签。竹签反复用过许久,但是清洗得十分干净。两人找了个相邻的空位坐下,也许是因为书院学子大都去得晚,没过多久两人的清蒸黄鱼就端上了桌。
骆璇仪看着面前的清蒸黄鱼,蒸腾的热气铺在面上,吸进肺里的都是黄鱼的鲜香。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她已经修成诡修,眼下只是借用躯体过过热闹,而且她几乎从未想过还有一天会坐在桌子上,拿着竹筷享用一份食物。
她学会了使用筷子,但是还没真的用过。眼下的一切就像是弥补一般。
见骆璇仪迟迟不下筷,章秋还以为是骆璇仪修道有所顾忌,不由得有些歉意,只道:“若是不便饮食,大人不必强迫自己。是我考虑不周,强要大人烹煮黄鱼。您不必顾及我,也不必担心浪费,请按您的心情来就好。”
骆璇仪摇摇头。“我并非不愿吃,只是,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迟疑。”
她终于将筷子伸向盘中。黄鱼被细致的刀工去除了脏器,上头摆放着些许青翠的大葱和玉色的蒜末,从上至下淋过一层热油,一筷子夹起来软而不散,在热油与酱汁里翻滚几下,晶莹剔透的鱼肉便如琥珀,被送入骆璇仪口中。
“如何?”章秋不知怎么的有点紧张。
骆璇仪细细咀嚼,咽下一口对她笑道:“很好吃。”
“这样啊!”章秋也笑起来,她要了一碗米饭,想到什么向骆璇仪提议道,“既然您对这些事不太懂得,不如今天我带您四处逛逛罢?晚上刘家的棉花糖还有响钟之路,都十分有趣!您一定可以玩得开心!”
骆璇仪欣然应允,开始对着这盘鱼大快朵颐。
付稷镇家家户户飘出黄鱼特有的鲜香,白雾从烟囱徐徐往上。
没人见到付稷山上,一抹带剑的人影,缓缓倒下。
第四十二章 响钟会(2)
商潜没想到,他会误打误撞的发现鬼修的巢穴。
“咳!”体内血气翻涌,他艰难的破开一层阵法后,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见着自己倒下,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这个鬼修之强大,绝不是一个人能够应付。只是对面鬼修也无法斩杀自己,想要依靠损耗商潜的灵力来磨死他。
商潜抱着怀中长剑,缓缓吐气爬起。只要一剑,只要面对邪的真身,他必然一剑就能将之除邪!
究竟真身在何处?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商潜和镇民说说笑笑,打算帮忙布置响钟之路的一些事物,却在一脚迈出之后猛然发现周围景色变换,他已经来到一处奇异的山洞入口,扑面而来的鬼气几乎使他汗毛倒耸,心中亢奋至极。
他想先联系席兴济和屈弃桃,但是福篆不知为何无法打开,想要用传音符联系骆璇仪,也依旧无法联系。但是退又无可退,商潜毕竟是辟邪剑派的剑修,绝不会胆怯于一人对敌。
他屏息凝神,双指并剑,并不用怀中长剑。只听一声低喝,他身后木匣轰然洞开,一柄细长的白色长剑飞跃而起,随他心念一动直接横断整个山洞!
“八脉一式!”
大巧不工,商潜所修之剑道,乃是辟邪剑派威力最大的八脉御剑术,也是剑修最受追捧的一道!八脉御剑,每一脉都是从剑修修行中所得,只有心无杂念,敢为苍生立剑之人才能修得,乃是剑意的化身。八脉御剑术乃是天生邪魔外道的克星。
飞石崩散!面前山洞迸裂飞散,剑光横扫,直接掀开整座山洞。但是幻境仍然没有解除,不仅如此,商潜耳畔逐渐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仿佛是林海被强风吹拂,簌簌抖落。他这一剑直接触发了连环阵法,大地直接和天空咬合,化为一整片林海空间!
沙沙、沙沙沙。
不断变换的林海回声化为实体,企图扰乱商潜的灵力,入侵他的精神,使其意志溃散。这阵法太过阴毒,而且所耗巨大,绝不是暗中修士能够建成!
“鬼道,我今日便斩了你!”
鬼修不现身无法攻击,企图以阵法催磨。商潜心知必须速战速决,只见其手中法诀变幻,匣中再次卷出三柄剑意。商潜不过筑基期,能够有四脉剑意已然是天赋之至!
“邪魔鬼祟,尽消此世!八脉三式!”
四脉剑意光芒大盛,融合在一起,仿佛隐隐约约间形成一位儒士的身影,只见儒士左手持书卷,右手挥袍肆意一斩,书卷上圣人文字立即并剑飞出,明明一道,确如无数道展向无数处,要杀尽天地间一切邪魔!
林海瞬间塌裂!
只可惜林海柔软,无数道剑意斩向林海之时,依然被林海吸收一些,连同炸裂的音波化为无数道击打回商潜身上!商潜举起剑鞘,不断使出剑式击打抵消,但是八脉三式威力极大,他自己也无法抵御,最终还是被击中数下,连同碎裂的林海一同被击打,近乎击穿地面!
躲在暗处的郝飞舒了一口气。如果他此时手上有魔刀和聚灵大阵,才能和商潜对敌。但是这两样已经移交骆璇仪之手,眼下只能以阵法困住商潜,使他误认为自己已经回到付稷山,然后让骆璇仪来了。
如果不是商潜的八脉御剑术是郝飞天然克星,他便是上前用阵法对敌也能将其斩杀。
想到此处,郝飞咽了口口水,有点犹豫,但还是传音联系骆璇仪。
“主人,事情被一个用剑的修士撞破,速来付稷山。”
“邪念从此处来吗!”商潜猛地抬头,拔出怀中剑就是一斩!
骆璇仪的筷子停了一下,还是将筷子上夹好的鱼肉送入嘴中咀嚼咽下,看着面前的清蒸黄鱼自语道:“所以说世事难料啊,总不会一直顺利。”
“怎么了吗?”一旁大快朵颐的章秋放下筷子有些疑惑的看过来,见骆璇仪将竹筷并好整齐码放在鱼盘旁,似乎明白什么,没有继续问下去。不过看她筷子慢下来,其实还是心中在意,只是不愿深究让骆璇仪为难。
看着章秋,骆璇仪想了想:“这样吧,我不确定我能否继续参加响钟会,因为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如果在王府阁楼开始挂起灯笼之时我能回来,我会站在书院外头的花墙旁。如果那时我不在那里,就抱歉你一番好意了。”
章秋显然没有想到骆璇仪会做出这样的约定。在她心中,其实还是觉得仙人是有些瞧不起凡人的,只是她有着自己的傲气,因此不卑不吭,除了口上的礼遇,还是以对待常人的态度对待骆璇仪。
她喜出望外,不假思索的应了下来。
“那就说好了。”
骆璇仪起身离开,依旧将自己身影以丹药隐匿,朝付稷山遁去。
不得不说郝飞自称阵鬼王还是有点货在肚子里,哪怕商潜使出八脉御剑术,从外头来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泄出。
一旦靠近付稷山,骆璇仪便觉得有一层细细柔和的气膜在身上一拂,然后将自己滤过送入阵法内,眼前的一切顿时天翻地覆。
天上有一道裂缝。
不,那不是一道裂缝,只是光芒太过强烈,致善至纯使人看着误以为其中有黑暗留存。
天地间的邪气都在自主的朝光芒飞去,在骆璇仪手中被封存的魔剑蠢蠢欲动,发出一声高鸣,就要自行脱出!
只是骆璇仪伸手镇压,并不立刻加入战场。她眼见天空中一道身影近乎直接被打散,从天空坠落,随后那光芒缓缓消散。
那只是剑的一道剑光而已。
骆璇仪朝光的源头看去,那里站着一个持剑的男子,他的左手拿着一把剑鞘,剑鞘仿佛只是用随便的一块木块打磨,但是右手所持之剑却有不同。
纯美无暇。只要看一眼那柄剑,每个人的头脑中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是随之产生的念头可能不同,善人是觉得越看越爱,不会有任何的恐惧,但是心怀恶念的人却越看越怕,浑身震悚。
只是骆璇仪却没有什么反应。
她不觉得所行所为是恶,就如她不知什么是善。
“不知道能不能快点解决。”此刻她的念头只有这一点。
第四十三章 善有善道,恶有恶行(1)
骆璇仪之所以还留着郝飞,是看中了郝飞的阵法一道。她在与郝飞的打斗中发现,自己躯体所擅长的毒灵气对鬼修无用,而自己修习诸恶朝鬼诀的死气要想像斩断常人的魂魄一般,斩伤修士的魂魄诱发恶念,必须要先突破修士的护体灵力。
而阵法一道,却能弥补她的短板。
不过对付人修,她现在的手段已经足够。骆璇仪向郝飞陨落的方向看去,确认郝飞还留着一口气,隐匿着身形暗中联络道:“你可还能控制阵法,将空间暗中压缩至商潜身侧?”
郝飞一愣。他被商潜一剑斩落,身形几乎消散,眼下骆璇仪来了确认躲在暗中不出手,更奇怪的是商潜能够察觉他的邪气,却发现不了隐匿的骆璇仪。难道那个魔头不算恶?开什么玩笑!
想到这几日自己拼命加班按骆璇仪的命令改造七弦血铃,因此不小心疏忽了阵法防御让商潜误打误撞发现了秘密,他就恨不得对天对地骂几句出出气。
只是郝飞现在无法反抗骆璇仪,只好自己咬牙取出阵盘,一边躲开商潜挥来的四脉剑意,一边迅速传音答道:“有!只是能困住的时间短暂!”
那阵法乃是一个强大的空间神通者创立,被困住的人如何也无法挣脱,缺点便是没有空间神通者必须用百年的时光来炼制,而且只能困住三个呼吸时间,外人还无法对内做什么。说实话,要不是郝飞几千年来呆在那修士的阵盘中没有其他事可做,他也不会学这样鸡肋的阵法。
飞闪的剑意交叠击打如浪潮间歇不断,郝飞勉强应付,被迫在地上翻滚。商潜远远站着,将手放在怀中剑柄上,蓄力只待下一击。
“咳!”郝飞浑身上下被剑意斩下的伤口都无法再吸收死气邪念回补,幸好没有一击斩在核心上。要不是自己小命攥在骆璇仪手中,他一定要把她拖出来挡伤!
就在他咬牙切齿脑中幻想自己看着骆璇仪被打得无比狼狈,如同自己一样在地上逃窜时,只听骆璇仪淡淡道:“等我给你指令,你就将商潜困住。”
骆璇仪将手中魔刀杀道往郝飞方向一抛,自己并不上前,而是藏在阵法边缘。她先在自己的躯体上附上一层未曾出发的窃命恶来,估算好时间,指挥着躯体解除隐匿状态,驾着竹简朝商潜遁去。
商潜见到有人靠近,下意识便要斩出一剑,但是手中的天剑“一界”却没有对骆璇仪判定。
这是骆璇仪本人,而不是那个邪魔幻化出的人影。
商潜下意识放松了杀意:“璇仪道友?你是如何进来的?”
骆璇仪脸上带着惊讶,好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口要说话。商潜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却只见她只是擦过身侧离去,不由得心生纳罕,忽然觉得身上一痛!
“璇仪……道友?这是什么……”
不是刀伤,不是神通的攻击,甚至不带有对商潜的杀意,否则天剑一界必然有所反应。
没有伤口,但是痛苦瞬间流入筋脉,重重叠叠的不知名毒素一瞬间在他体内形成。商潜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当机立断想要强行以灵力阻隔毒的流通,但是却愕然发现,所有接触到的灵力都在刹那间被侵蚀转变为毒!
这是骆璇仪的毒灵气,她在体内生成的万物生。只要骆璇仪不加控制,就会不由自主随空气一起融入灵力的万毒之王。
谁说战斗一定要以公平的方式进行?
一击使商潜中毒,他浑身灵力难以运转,痛苦打断思绪之时,郝飞已然激活魔刀杀道,踏地成沙,直直朝商潜斩来!杀道兴奋地发出一道红光,蜂鸣震荡天地,刀光中滴出天魔之血,就要斩断商潜!
天剑一界悲鸣一声,为了保护主人,强行从商潜手中挣开,与杀道相撞!
“铮——”
天地幻变,血海尸山,三柄天剑高悬在空,代替太阳,想要在天空中悲悯,却被从地上斩来的红光粉碎!
古战场的幻影,那是道妄宗与六大盟前身的灭世之战的再现。
天剑虽然完好,但是其主微弱,怎能敌过郝飞手中的杀道?郝飞发狠持刀连斩六下,此次斩在天剑一界剑身一处,杀意渐渐附上纯白的剑身,就要将天剑扭曲意志!
“怎么能、怎么能让你这鬼修得逞啊!!”
商潜为了保持清醒,徒手贯穿腹腔!鲜血流出,万物生一时延缓。他的双目已经被万物生化为脓水流出眼眶,可是意志却不曾屈服。他大声呵斥,伸手握住天剑!
所以说,为什么他们总是要说出自己的意图呢?
早已等候在侧的骆璇仪拔出泼墨玉竹旗,旗头直接顺着商潜自己的伤口捅穿身躯!
“啊啊啊啊啊!”
在窃命恶来冥冥之中的引导下,被商潜自己破开的灵力护体已然全无作用,泼墨玉竹旗贪婪地吸取商潜浑身的血液。肉眼可见商潜将要活活被抽干血液而死,天剑一界立刻回转,想要救主!
就是此刻。
“郝飞!”骆璇仪一声低喝,早就准备好的郝飞割血起阵,瞬间将尚有余气的商潜收容于阵法之中。瞬间被断开链接的天剑斩向骆璇仪的去势被生生截断,灵力内敛之时,骆璇仪一展泼墨玉竹旗,将商潜浑身灵力朝天剑中段劈去!
“嚓!”
天剑微弱,再不堪受自己主人的一击,只听天地一声裂响,其中赫然裂开一道缝隙。郝飞乘胜追击,举起魔刀连斩,红光飞溅,连同天剑剑柄一同斩成齑粉!
天雷黯然炸响,似乎是惋惜,却没有劈下雷电。
“咳咳!”刚好三个呼吸,商潜跌落在原地。他浑身血液几乎被骆璇仪抽干,连同万物生一起。一旦万物生被解除,商潜毕竟是一个修士,还保留了一口气。
骆璇仪将疗伤的宝色酒给商潜灌下,等宝色酒暂时将商潜保住性命后,又将商潜浑身手筋脚筋连同奇经八脉一同断绝,确保商潜是个废人,然后将痛得昏过去的商潜抓着头发拎着。
郝飞看着她行云流水的操作,一时有些糊涂,不知道骆璇仪要做什么。
不过他知道一点,那就是骆璇仪眼前施展的,和之前与他对敌时完全不同。其手段之多,深不可测。他不由得更加畏惧。
“?”骆璇仪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郝飞,“还愣着做什么,找个地方先拷问他一番啊?后面还有事要做。”
“哦,是。”郝飞想想自己那多灾多难的山洞,挠了挠头皮,“等我将阵法入口重新布置一下,免得又能被人闯入。”
眼看郝飞手中结印,周围环境又来到山洞附近,骆璇仪先不管郝飞手中动作,自己在一片废墟之中随便找了个地方把商潜丢下,开始掏出琉璃镜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郝飞不免有点好奇:“您说拷问,该如何做?”
骆璇仪摆弄着手上不知是那个倒霉蛋用的短柄匕首,随意道:“我曾看过一些,不过有琉璃镜的协助很简单就是了。”
“反正只有几个问题。”
第四十四章 善有善道,恶有恶行(2)
哒、哒、哒。
奇怪的声音规律地响着,像是液体滴落的声音,但是又有着不同于液体的重量感。
人的筋络也可以像木屑一般飘洒。
郝飞坐在山洞外头,坚决的拒绝了骆璇仪的参观邀请。他嫌弃至极的用脚将地上的东西拨开,正好一阵风吹来,将那张薄薄的皮鼓起一个人形。
然后是一个,两个,三个,一眼看不见尽头。被一阵一阵风卷的满山跑的皮囊此起彼伏的鼓起,滚动,然后干瘪停下,等待下一阵风吹来,就像是漫山遍野玩做迷藏的孩子。
不要招惹会用药的修士。郝飞想起自己的师傅在很早之前说的话。你不知道她是在治疗你,还是在折磨你。
滴落的声音停下了,再接着响起了令人磨牙的奇怪声音,好像用什么东西正在用力磋磨某个坚硬事物的表面,簌簌的白色粉末被山洞风倒卷出来。
接下来,又是灌药的声音。第几次了?
但是这一次骆璇仪没有再继续她那精湛的刀工。山洞里响起拖动物体的声音,逐渐向外靠拢。
郝飞立刻从石头上弹起来一般立好姿态,视线下垂。他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那一双仍旧没有沾上一滴血液的靴子,然后是靴子后面拖着的人形。
那是商潜,只是比起进去之前,商潜几乎缩水了一整圈,奇怪的是骨头还完好的贴合着。
应该是打磨过了,毕竟骆璇仪在这方面诡异的很讲究。
“几时了?”没想到骆璇仪一出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郝飞愣了一下才回答:“看天色刚刚申时,最热的日头过去了。”
骆璇仪有点不满地皱眉,旋即放松下来:“花了整整一个时辰,该说不愧是正道弟子吗?竟然愿意自己受苦也不愿意说出话,光是动摇心智就花了大半个时辰。道妄宗是怎么拷问的?”
话头一转落在自己身上,郝飞想了想,却发现自己想不出什么来,只好勉强道:“我毕竟是道妄宗陨落后才被师傅收徒,不是很清楚。但是看我师傅的那种脾性,也不像是会用脑子思考的人。”
“是吗。”骆璇仪也不是很在乎郝飞的回答,她终于回归正题,“谨慎点还是有用的,正道那边确实有东西可以查弟子的下落,好像还可以查询生死等等,太细致的查不出来。用来锚定位置的就是这个,叫做福篆的东西。”
她手上把玩着福篆,眼里露出些许惊叹。本来骆璇仪来到玄承州后,总觉得这边的事物道法发展似乎很慢,没想到还是有一些精巧的东西的。
这福篆看起来不过普普通通一个木牌,但是由输入的灵气不同,有不同的用法。福篆可以用来和人沟通,哪怕自己没有灵力,只要空间定位不出差错就能联络。当然,必须要先和拥有福篆的道友互相保存灵力符在福篆中才能生效。
比起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交流,福篆更让骆璇仪震惊的是对于整个正道进行的统筹。福篆的持有人会被记录在六大盟的福文塔中,有点类似于魂灯,可以观察对象的生死,但是福篆能够操作的更多。比如在持有人死后发送尸体定位回到福文塔,又比如记录修士开始修道以来所做的善行与恶举,还可以粗略通过几十年来的修行估算出修士的潜力和瓶颈,从而使仙盟对于资源进行统筹管理。
六大盟作为天道正统,其下修士和臧爻宗很不同,不说道德方面,尤其在渡劫上。魔道修士渡劫金丹都算险之又险,心魔环绕不说,越是往上,天雷越是恐怖。突破元婴的天雷劫,几乎等同于正道普通修士的炼虚期天雷。
但是即使正道天雷劫这样轻松,他们还可以更加获得优待。
福篆的另一个功能,就是储存“气运”。商潜也不知为何会有气运这样东西,只知道气运是天道对正道修士的奖赏。一旦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去做,六大盟会在福文塔里发布任务并标出任务可得的气运数目,所有人都能在福篆上看见。想要接任务的修士前去福文塔办理,福文塔就会暂停此任务,等到修士做完回到福文塔提交福篆核实,完成证明后就会将气运输入福篆作为报酬。
当然,如果没有按照任务要求完成,气运会被倒扣,甚至有出现负数气运的存在。
气运只能在渡天雷劫时被消耗,每个境界的消耗量都不同。比如若是渡劫金丹,福篆中有一百道气运就能够将三个雷劫减弱为一个,如是有五百道气运,那么你结丹就如冲境界一般灵气够了就行,连雷劫云都不会出现,所以所有正道修士都很乐意外出接任务,少有常年闭关者。
这样一听,骆璇仪立刻想到为何臧爻宗不会来掠夺这份资源给宗门里被看好的苗子冲境界?但是细问之下就明白,气运似乎是由个人绑定的,没法转让或者丢弃,更没办法强行夺取。只有福文塔能够对气运进行操作,但是福文塔的运转原理也是一个迷。
看起来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上天给的恩赐,是正道应得的。但是骆璇仪见到过上古,也见过人性的兽云之灾,龙天。天道根本就是一只饲养天地的天兽,怎么会如此好意?
加上六大盟对于飞升一事的态度,更是让事情扑朔迷离。
六大盟声称,大道探索至今,之所以没有人能够飞升,是因为远在上古时期的魔修将成神之路斩断。因此,六大盟弟子要将探索重新链接神桥、得道飞升一事作为己任。这也根本是胡说。骆璇仪不相信,从古至今一脉相承的正道没有一个人触碰到天道的真相。
这样转换视角,只觉得六大盟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蹊跷。
骆璇仪呼出一口气。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这些看似与现在的她无关,但是知道总比无知强。也许她可以利用这里面的奇怪之处,给自己牟利。
不过,现在要做的是只有一个——怎么将剩下两人引出付稷镇,在外面撇开关系,解决剩下的两人。
骆璇仪将福篆在手心轻轻一抛又抓住,心中有了计较。
第四十五章 天色渐晚(1)
付稷镇说大不大,凭屈弃桃的眼力脚力很快就看过一圈回到主街上。随着日头偏移,她的脚步也愈来愈轻快,心里那点猜错了的羞恼,完全比不过她所见所感的小镇百姓的快乐。
所有人都欢声笑语,仿佛付稷镇和外头不是一个世界,那些被干旱折磨的人们也是幻影。
如果外头也能恢复正常的生活该有多好。不过屈弃桃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肥遗按照惯例还要活动百年才会再次沉睡,然后等待一段时间,夫诸出行。
这是无可奈何的天道。
因此她只是心中感叹,口上哼着随意乱谱的小调,强硬地把几枚灵币塞给不肯收钱的糕点铺老板,买了五六份不同的糕点,想要回到王府将这些糕点作为回礼送给这几天被她缠着聊天的小厮侍女。但是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主街的尽头,一群镇民围在王府门前,虽然没有喧哗高嚷什么,但是那股气氛却非比寻常,和欢乐的节日景象格格不入。屈弃桃脚步一顿,却在人群中看见了面色凝重的骆璇仪和席兴济。看面色,似乎并不是发现了邪魔,而是更像遇上了什么怪事。
屈弃桃掠到人群之后,便看见站在人群中个子尤其高的管弦。他也满面肃然,弯着腰倾听着面前百姓们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一边似乎往席兴济方向点点头。
“……都说了仙师大人是先不见,然后回来的……”
一个声音不服气反驳道:“柳老三你瞎说!俺明明见着天边一道流星,仙师大人是先追出去,然后回来让我们告知老爷的!你可不能传错了话,误了仙师大人的事啊。”
“对对,仙师大人当时还把手里的货架给放下才走的,我记得清楚。”
“而且大人回来还说了一句‘没追上’,我可就在旁边,又不像柳老三那个耳背,我是听得一清二楚。”
“是了,是我记错了……”
听到这里屈弃桃心中一惊,正待细听,但是席兴济和骆璇仪两人却一副大概明白了的表情转身退出人群,正好和屈弃桃对上视线。席兴济一愣,脸色却也没有好转,而是开口问道:“弃桃,商道友给你发过篆语么?”
屈弃桃立即反应过来——商潜遇见了什么!为了不错过什么关键信息,她还仔细检查了一遍,摇摇头:“不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怕耗费时间让商道友陷入险境,我们先行动去渡口坐船,边走边说。”骆璇仪立刻接口道。三人不敢耽误时间,直直御气往渡口落去。
由于现在整个镇子都已经捕完黄鱼,渡口先前停靠的渔船都已回港收好,岸上或站或坐十几名打渔人闲了下来,一个个手里拎着个酒壶或者花生一把,看着水面山色不知道在闲聊些什么。
席兴济也顾不得什么时机,上前请教道:“各位,可有见过一个抱剑背木匣的男子乘船离开?”
打渔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人“啊”一声,认出了站在后头的骆璇仪:“您是今日来过的仙师大人?哎,那就是可以说的人了。鱼米,你给仙师们说说。”
听到这番话,还在仰头灌下一口酒的鱼米放下皮制酒囊,用手背一抹嘴才道:“那位仙师申时二刻就来渡口说要渡船,本来是不让的,但是仙师说有要事,他要追赶一个邪物,必须快快渡江。我担心要是不给他船他就要硬渡河,就自作主张给他解了一条楼船。”
听到这里,先前开口的打渔人忍不住皱眉强调道:“哪里是你自作主张,你是跟我说过,我点头才解的,你记错了。”
“是啊,鱼米妹子,你哥说得对,当时我们肯定都在。”
鱼米哼哼两声:“那你们怎么说不出仙师的话?行了,我看那楼船会回来的,这不是还没到时辰嘛,用不着给我打掩护,我做的自然会自己承担。”她不再理会周围忧心忡忡的打渔人,继续对席兴济把话说完,“仙师登上楼船前还跟我说过,这件事必须要说给他的同伴,其他人来问都不许说。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席兴济追问道:“那你还记得他当时面色如何?有没有什么地方看起来奇怪的?”
“这,我之前没见过那位仙师,不清楚有没有什么古怪。”鱼米手不自觉摩梭着酒囊,回想一会儿道,“除了形色匆匆,好像也没什么……只不过他一直双臂环抱着一柄长剑没放下来过,对了,背后的木匣开口有些松动,上船时船颠簸了一下,那开口就露出一道缝隙,还打得响了一声。”
“不过,步态很是稳健。”
席兴济听了眉头一会儿松一会儿皱。他谢过鱼米,再道:“劳烦诸位备船,我等也要渡河。”
仿佛已经料到此事,鱼米还没说话,被称为鱼米哥哥得打渔人就先抢出来答。他抱拳低头:“当然,若是真有什么邪物,我等除了备船,也做不了什么事可以帮上忙。只是请仙师大人记着,这船还有先前那位仙师乘坐的楼船,请一定托人送回,我鱼澄在此先谢过三位了。”
鱼澄又回头看了一圈,尤其看了一眼鱼米。
“若是有失,也请仙师告明是我鱼澄所为。”
“哥!”鱼米不由叫他一声,脸上带着一股无奈和担忧,嘴倒是挺硬,“你还以为我们在江湖上混呐?别做这一套!你感动,你就是又犯蠢!”
两兄妹眼看就要吵起来,其他打渔人几人围过去劝架,剩下几个机灵的解下另一艘停在渡口的楼船。席兴济他们现在满心都想着商潜追出去的缘由,自然没空听两兄妹吵架。三人先后上了船,船旋即划出渡口。
只有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挂怀的骆璇仪站在甲板上,看着岸边被围在一起吵架的两兄妹。他们看动作气势仿佛马上就要打起来,但是鱼米似乎很不耐烦,把手里酒囊抬手猛灌一口再抛给鱼澄。鱼澄也不甘示弱抬手倒酒。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比起酒来。
船晃悠着,离岸边越来越远。背后响起了屈弃桃询问的声音,骆璇仪最后看一眼岸上,眼见哥哥没喝几口酒量不支往后一倒,回过头脸上重新带着凝重靠近席兴济。
“……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四十六章 天色渐晚(2)
面对屈弃桃的疑惑,席兴济和骆璇仪对视一眼。骆璇仪示意他来说,他便尽可能完整地向屈弃桃解释道:“最开始是我察觉天边灵气有异,外出查看却没有发现异常,有些疑惑时我遇见了璇仪道友,她也发现不对,而且说她看见了那天边似乎是商道友的身影。”
“我们便试图联络商道友,可是不管是传音符还是福篆都没法联系上他。”
“就在此时,从付稷山上下来一群镇民,跑到王府门口要求见管弦大总管,说一位仙人有事要让他们转达。我就一时忘了此事,抱歉。”
屈弃桃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让他快说。
“……他们说得有些乱,但是大致听下来就是商道友午时过后帮镇民抬东西上付稷山布置,然后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一段时间。因为他们知道商道友地身份,开始并没有觉得不对。但是等到申时,商道友却突然回来,让他们去找管弦,叫管弦通知我们三人跟着他的福篆定位去找他。”
“商道友的福篆不能用了吗?”屈弃桃敏锐地抓住了一个点,“福篆应当轻易无法破坏才是,而且福篆一旦被破坏就会完全无法使用,怎么还能用定位追寻他的身影?”
“还有,如果福篆真的被破坏了,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遇上了战斗,连贴身收纳的福篆都被破坏,那么商道友理应身上会有战斗过的痕迹才是。其他人怎么都没有提到这一点?”
屈弃桃太过敏锐。在这种时候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大大咧咧,而是相当冷静。相比之下,骆璇仪之前以为难掩饰过去的席兴济却和往常沉稳的形象不同,完全被骆璇仪牵着走。
不过他们两人的性格早就在先前和商潜辩驳肥遗之灾时就有显露,这只能怪骆璇仪自己因为缺少经历疏忽了。骆璇仪在心里认真记下这个错处,免得以后再犯。
没错,所谓行动的商潜,只是骆璇仪用锁魂术和郝飞的人皮操纵术结合起来制作的还算活着的商潜人偶罢了。让商潜一直抱着手臂背着木匣,是为了掩盖商潜前后贯穿的衣服和伤口。
由于这两项技术同时运用,商潜的身体暂时还没有判定他死去,因此福篆上查不出来。如果这项技术能够完善,骆璇仪就不用换个地方杀人了,只是这样折腾下来商潜人偶只能活个把时辰,治标不治本,骆璇仪只好遗憾放弃了把三人都制成人皮人偶的计划。
因此,骆璇仪还是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剧本,利用商潜把其他两人引导坐上离开付稷镇的楼船。由郝飞暗中操纵,利用柳中河里布置的传送阵法,不将这艘楼船送往武丘渡口,而是尽可能往荒无人烟的地方送。
在郝飞传送完成以前,骆璇仪尽量拖延时间。如果在这里闹起来她杀死了两人,距离付稷镇还是太近了。
“的确说不通啊。”席兴济听了也是一愣,他虽然不擅长面对突发情况,却不是蠢,很快联想到打渔人鱼米说的那番话,“那小姑娘说过,商道友背后的木匣开口松动了。商道友是辟邪剑派的剑修,不过剑修体系也有许多种,不知他是哪一派的。有可能是八脉御剑术一派,他们都将剑意收入匣中。”
“商道友的剑不是抱在怀中吗?”骆璇仪插话问道,面上自然流出疑惑。
屈弃桃似乎陷入了回想,过一会儿才道:“商道友怀中的剑是天剑一界,我记得是定净真人从剑冢中得到的古战法器,不过定净真人后来修炼出了本命剑,空明心意剑,便将天剑一界当作了第六百界剑道大会的首位奖赏,还收了第一名为徒。只是剑道大会只在辟邪剑派开启,不允许其他门派旁观,连消息都没有录入福文塔。”
“是了。”席兴济恍然,“定净真人就是八脉御剑术一派,商潜道友既然得到天剑一界,必然是打赢剑道大会后被定净真人收为徒弟的那位第一名。”
“但是这样,又奇怪了。不论是八脉御剑术还是天剑一界,攻击时必然声势浩大,怎么会一丝声音也无?”
在两人苦思冥想之时,船奇怪地猛烈摇动一下,随之只听“嚓——”一连串飞沙之声,楼船仿佛被什么东西在底板下磋磨,将船上三人都震得动摇。
骆璇仪松了一口气,终于挨过了时间。
“什么?!”屈弃桃立刻警戒地冲出狭小的船舱,以免视野受限。但是没有想象中的敌人的影子。
没有被山峰遮挡的一望无际湛蓝的天空,荒草匍匐的连绵大地被阳光炙烤,除了一块阴影。
在他们这艘楼船之外,大地上还停着一艘同样制式的楼船,被太阳倾斜着投下一块阴凉。明明应当出现在水中的庞然大物似乎是一路碾压荒草而来,船尾后头跟着一道宽而长的沙砾痕迹。
往那痕迹的起始点望去,在荒原的尽头,有一个黑发背着木匣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缓慢地走着。
“那是,商道友?”
席兴济和屈弃桃互看一眼,立即飞身追去。骆璇仪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那副疑惑紧张的表情完全被卸下,若是前头的两人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出骆璇仪的异常。不过他们俩就只是一心想要解决疑惑,确认商潜的安全。
眼看商潜行走缓慢,他们愈来愈近,屈弃桃甚至喊了商潜几句,但是商潜都不曾回头。两人意识到什么,缓慢了身形。
难道商潜遇见了什么不能回话?这里面有诈?
席兴济拿出福篆确认商潜的定位确实就在前方,就在此时,他们两人几乎同时通过福篆收到了一条讯息。莫不是商潜道友不能回应,只能用这种方式联络?屈弃桃也下意识取出福篆查看,却只觉得手上一冷——
骆璇仪显出诡修身形,一把抓住两枚福篆,有些可惜的看两人都反应快速收回手或是反击,没有将他们击伤。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屈弃桃和席兴济再无法通过福篆将这些事传出去。
天地幻境微微扭曲,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和付稷镇相似的禁制大阵迅速展开将所有人连同商潜包裹在内。确认大阵顺利运转,骆璇仪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郝飞和王泰源的天地契约还未完成,郝飞不得离开付稷镇在外布置阵法,骆璇仪也不用亲自上阵用阵盘临时布置阵法凑合着用,导致阵法完成度不够,只能限制空间和传音符,无法隔绝福篆。为了不留下什么破绽在完全灭口之后泄露秘密,她只好想办法得到福篆。
现在就能放心了。
“璇仪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说得话都差不多。”骆璇仪吐槽一句,将福篆收入储物袋中,隐去本体。
相对之下,骆璇仪操纵着躯体笑着道:“别轻举妄动,商潜道友的性命现在可在我手里。”
骆璇仪奉行的信念是能用则用,不要浪费。
第四十七章 交锋(1)
骆璇仪要同时面对两个筑基期后期修士,为求稳妥,她想得是尽量在本体上场之前牵制两人,最好逼他们使出自己的招式套路以便自己想法破招。细致的战前准备十分重要,因此她的本体隐匿着仔细旁观,手里被操纵的两个躯体开始活动。
“璇仪道友,不,看你这手段,难道你就是付稷山的邪修?!”屈弃桃厉声喝问,暗地里试图发送传音符给龙兰城,请求六大盟道友援手。她此时才惊觉,一路上她都没有看出骆璇仪的境界。
传音符失败,席兴济同时隐晦的给她一个眼神,示意自己也无法传出消息。这更加证明了骆璇仪有备而来。
骆璇仪言商潜的性命正在她手中,两人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试着激骆璇仪说出一些破绽。
“邪修,你说你是丹修,莫不是给商道友下了什么蛊毒?你究竟想做什么?”
屈弃桃只见骆璇仪伸手合掌一拍,方才一直背对着他们前行的商潜漠然转身,御气朝这边飞来。
席兴济一个毒修,对气味何其敏感。商潜一靠近,他便悚然:“商道友,你的伤?!”
“果然在修士面前掩盖不了。”骆璇仪也不在意,她将商潜抓至眼前,商潜在操纵之下放下了抱着的双臂,伪装的天剑一界的剑鞘和胸前的大洞完完全全露出在屈弃桃与席兴济眼前,使得他们寒毛炸起——远看不觉得,近看才发现,原来商潜的大个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和骆璇仪一般高,而且全身皮肤貌似贴合,实际上松松垮垮,仿若新生。
什么样的行为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屈弃桃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几乎从胃里反上一股恶感。在臧爻宗统治的二州和正道被天堑隔开的千百年来,正道的的确确没有再遇上真正的魔修了。心理上的压制导致屈弃桃和席兴济几乎被打乱节奏,骆璇仪眼见效果不错,再接再励。
骆璇仪将魔刀杀道破开封印,塞入商潜手中,开始往商潜体内传送灵力。
“这是,魔刀?”席兴济一惊。他眼见着骆璇仪传入商潜体内的毒灵气开始侵蚀商潜的肉体,下意识就要出手上前阻拦!
商潜面上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他艰难地撑开双唇,近乎绝望地吐气低声道:“走……”
只是在那声音被席兴济听见之前,商潜手中的魔刀就发出一声兴奋地尖啸,朝迎面而来的席兴济一刀斜劈而下!
“铛!”
危机之刻,席兴济极限往后一倾,左手挥袖唤出一片虫云作盾挡住刀光!只可惜毒虫仅仅只能挡住一呼吸,便在这刹那之间,屈弃桃周身环佩叮当激起一曲!
魔刀拽着商潜,无视那死去的虫云飞灰,再出一击!这一击看起来切切实实劈中席兴济,可惜刀光切开的只是幻影。不知不觉中,骆璇仪已然陷入幻觉。
乐修吗?藏在暗处的骆璇仪本体试图利用自己诡修的本能感知活人,可惜却无法发觉。
越是寻找,越是能听见一首曲调,仿佛从本源中传来。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清脆的音色缓缓勾勒出一个少女的形象。
她笑,她穿着水蓝色的层层叠叠的纱裙,愈来愈具象。她迈着轻快的步伐从脑中走向骆璇仪的核心,每走一步,身上环佩就止不住的欢快发出乐声。
若是她找到了核心当会如何?骆璇仪立即试图停止回想少女的画面,但是只要乐声还响着,那少女依旧活泼微笑。
既然暂时找不出破绽,那么就借力破招!骆璇仪心念一动,商潜立即倒转魔刀,往自己脖颈初割去!
魔刀身上的魔焰膨胀开来,仿佛是铁匠锤下被锻打的剑胚,一股外力迫使魔刀杀道生生停下。魔刀愤怒地发出一声蜂鸣,同时骆璇仪只觉得耳边杂音一响,脑内屈弃桃的乐声忽地被扰乱,立即意识到屈弃桃功法的部分面貌。
屈弃桃乃是星海宫近百年以来最有天赋的乐修。她是天灵根中的水灵根,甚至能够从任何水中汲取灵力修炼,虽然因为修士普遍有灵力护体而无法直接操弄修士的体内灵力,但是只要她在有足够水分的地方,她就能通过自己对水的亲和,迫使敌手不能汲取灵力补充。可以说,除非是强大到能够一击将其杀死,否则只要在有水之处,她甚至能够在元婴手下脱逃。
但是,天地之道毕竟难以更改,她极强的亲水天赋却导致自己难以以水为修道道心。她若想要日后踏入水道成神,天赋导致她必然要选择弑杀掌控水之一道的天兽震蒙。正道是决不允许修士像魔修一样为了自己的道心弑杀天兽的,因此,屈弃桃在星海宫宫主的引导下走向了乐修一道。
她的天赋却没有被埋没。屈弃桃自创了一门功法,名叫《震蒙罗织音心诀》,可以利用乐声引起天地中的水发出共鸣,从而达到将天地作为法器的奇特效果。为了随时发动功法,且不被他人察觉,她最终选择用身上环佩作为乐器引导心诀运转。
虽然自创心诀导致屈弃桃修为境界进展缓慢,但是屈弃桃在正道同阶之内堪称无敌。她的乐声制造幻境,能够借着音调和她自身给人的强烈印象突破修士的灵力屏障,给修士以幻觉,诱导修士自己对自己下手。
由于天地作为法器,使得对手的身躯同频产生幻觉,因此就算封闭听觉也无效。要想破开幻觉,就只能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逼屈弃桃放弃以乐声攻击,自己出手攻击扰乱了天地的水雾声调频率,一种则是用超过屈弃桃境界的“声音”强行扰乱屈弃桃的乐声。
显然,曾经弑天的魔刀杀道的刀灵之声,哪怕已经断成两半,也绝对不是她能够轻易压制的。
幻境扰乱,屈弃桃和席兴济的身影再次显现。席兴济斩在魔刀杀道上、逼迫杀道停下的是一把流动的“匕首”。
瑰丽的色彩顿时炸开,仿佛腐烂的水果的脓液,眨眼就要覆盖在魔刀杀道之上,使得杀道与商潜联系渐渐微弱,就要断开!
第四十八章 交锋(2)
骆璇仪几乎是瞬间反应,在商潜身后的躯体断开灵力传输,抢上前去伸掌直接握住脓液!在席兴济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瑰丽的毒液被融进骆璇仪躯体平淌开的手臂中,甚至没有一丝毒发的反应!
她难道百毒不侵?席兴济立即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劣势,但是常年战斗的反应使他在观察到不对的时刻就果断放弃了原来以毒封闭魔刀的意图,转而甩手飞出一道长线,缠住商潜身躯便当机立断往后一跳,口中呼喊:“弃桃!”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乐声再起,席兴济和商潜的身影消融于空气之中。虽然他变化如此之快,骆璇仪却没有让杀道被带走,而是落于自己手中,激发杀道试图再次蜂鸣显出他们的身影,并且根据自己的猜测朝某个方向斩出一刀。
和利用商潜进行间接操纵不同,骆璇仪的躯体一将杀道收于掌中注入灵力,只觉得一股滔天杀意竟然顺着躯体和诡修本体的链接直接倾覆而来!如果不是骆璇仪还在饿鬼境,对饥饿感的渴求大过杀意,她便要被这种杀意牵制不顾一切,甚至要将阵法一同斩断!
她手里斩出的刀光,反向注入自己收集的强烈的恶念,连同诸恶朝鬼诀一同直接斩出一片哀嚎血海!和魔刀杀道分外契合的血色战场,不再是尸山血海,而是一片活人炼狱,其震荡哀号之声响彻阵法空间内,直接将隐匿于天地水色间的屈弃桃倒震飞出!
“咳!”
以毒攻毒。骆璇仪以恶念回击屈弃桃乐声带来的精神扰动,两种意念的相撞直接反噬了屈弃桃!她身躯重重砸在地上,击碎了荒草地面!思绪几乎被完全搅动,头痛欲裂,屈弃桃却不能松懈。她咬牙将喉头涌上的血咽下,不敢有一丝懈怠再次扰动天地水色隐匿。
席兴济已经带商潜远遁到阵法边际。他缠在商潜身上的细线实际上一条地阶天河蜈蚣,其成年体形如天河,绵延流淌不尽,幼年体乃是地阶灵兽中的毒王。席兴济想到骆璇仪会出手救魔刀,却不料毒对骆璇仪无用。他便急中生智卷回商潜。
只是骆璇仪这一刀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检查商潜,就将被刀风边缘扫中!
紧急时,商潜突然挣扎着挡在席兴济身前!
“……商道友!”
看似简陋的木匣挡住了最锋利的一波刀风,可惜木匣毕竟已经没有八脉剑意在其中,未曾挡下的最后一层刀风轻易切开了商潜的躯体,最后势颓稍稍割裂了席兴济的前襟。
商潜露出轻松的表情,眉间扭曲的褶皱合上眼,断成两截的身躯滑过席兴济脚边,飞溅的鲜血从席兴济那光滑的缎面从上而下滴落,连同所有的一切滑出身体的脏器一起在荒草上砸出一朵血花。
席兴济表情凝固了。
骆璇仪看过去,显然没想到商潜竟然能够摆脱控制救下席兴济,其实她只是想试着打出屈弃桃,谁曾想差点连带将席兴济斩成两半。她还想要用他们死后的身体掩饰一些行动呢。
不过,商潜真的让她单纯的觉得敬佩了。他身上正道的光辉是那样耀眼,甚至连骆璇仪这个从魔门里生长的人也不会对他产生什么轻蔑的想法。如果不是利益的冲突,商潜绝对是可以托付的友人。
等会就不再利用他的皮囊了吧。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给他埋葬……啊,不行,会留下破绽。
没再多想什么,骆璇仪只是感叹一声:“真是可惜啊。”
这句话却深深刺痛了席兴济和屈弃桃。席兴济只觉得浑身气血一时涌上心头,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嘴里嘶吼着,运转到极限的遁光瞬间从阵法边缘笼罩骆璇仪四周!天河蜈蚣腾飞而去死死缠住骆璇仪全身。
屈弃桃暗中红着双眼,依旧静默却手中出现了一颗宝珠法器,趁骆璇仪躯体被天河蜈蚣缠绕的那一刻,极有默契地祭出宝珠,口中念诵,将骆璇仪躯体就就要封入宝珠中!
也观察的差不多了。
骆璇仪心念一动,躯体立即崩碎化液,四散的毒液覆盖在天河蜈蚣之上,天河蜈蚣随即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地阶灵兽的本能驱使它迅速甩开液体,骆璇仪借机挥洒毒灵气侵入周围遁光中直逼席兴济退后!
席兴济被毒气侵袭本来不屑,但是他的毒气挥撒而出却被骆璇仪的毒轻而易举侵蚀时他才汗毛倒耸。但他毕竟是黑木宗毒修,当即运转毒经生生靠毒气转化之力阻断毒气倒退!
席兴济便是花慎道人口中传统毒修,两套心法都是世家独传,打小便接触毒,自然迅速判断出看来需要所用之毒。他紧张地大喊提醒屈弃桃:“这邪道用的是万物生!以灵气就能传播,小心!”
骆璇仪已然摸清屈弃桃功法的真面目,自然不会浪费自己身上的毒灵气。漫涌而出的毒气以迅不可及的速度侵蚀阵法空间中的灵气与水气,迫使屈弃桃停止隐匿身形现身。这一招可谓断了屈弃桃两条臂膀,只要屈弃桃使用《震蒙罗织心诀》,就必然要用到这些染上万物生的毒物,也就必然会被万物生攻击。
“她哪来的万物生?!”这毒之难以炼制身为毒修的席兴济自然清楚,何况这么大面积的使用,仿佛她吐息之间自然产生一般。席兴济顶多一刻不停运转毒功来避免被万物生侵蚀。
他正要问屈弃桃,便见屈弃桃运功震荡周身环佩,单独的乐声没有通过水气传播,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声波震荡的球体将屈弃桃全身包裹。这一招是和席兴济等黑木宗人切磋出来的,缺点是无法再这种护体音波下听见外界的声音。
他们互换一个眼神,确认双方都无事后想要寻找骆璇仪的身影,却猛然发现骆璇仪消失了。
第四十九章 知识(1)
目之所及什么也没有,明明什么也没有,却开始感觉到风。
杂乱的风流无法分辨源头,微风逐渐化作狂风,金色的火星随之飘摇,一次比一次加快,擦过席兴济和屈弃桃表面灵力,火焰立即点燃护体灵力,蔓延随后爆裂!
“嘶——啦——”
席兴济似乎能听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发出这样的声音,像是纸被撕碎的声音,第一时间他感觉到的是空虚感。
灵魂的缺口使他仿佛是冬日灌入冷风的木屋,开始在狂风呼啸之下飘摇不定。
但是空虚感就只有一瞬间,随即他开始被一种漆黑的感情填满。那种感情最开始似乎没有实体,没有意义,只是单纯地在寻找寄托,随后迅速的和恨意相连——商潜就在面前断成两截的画面开始膨胀。
为什么还不杀了这邪道?面容模糊的商潜开口道。
为什么还不杀了这邪道?他不断反问自己。呼吸痛苦,还未曾退却的恨意直接不受控制地开始满盈,他的理智告诉他要冷静地想出对策,可是做不到。
骆璇仪使用的恶意催化,被她暂定为冬祈技术。说白话,就是让一个愤怒到极点的人变成只靠本能无法思考的复仇白痴。是她自己总结出来的伪神通之一。
利用追风金火破开护体灵力,只需要一瞬间,早就潜伏在测的骆璇仪便趁虚而入,在他的内心中催化恶意的种子——
杀,杀了她。
杀,杀了她。
杀,杀了她!
血色充斥着眼眶,席兴济震荡衣袖,铺天盖地飞出无数毒虫,如乌云层层压迫!蔓延的洪流无差别攻击着这一方天地的生灵,但是席兴济看不到的是在空中一段时间毒虫就被万物生侵蚀,化为一滩液体滴落。
滴落的液体又被追风金火引发的风给打散散落在空中,空气里的毒灵气越来越多,席兴济运转周身的毒经无法抵御这样强大的灵力,开始从指间退散。
但是相对之下,体内恨意膨胀开,诞生了一朵小小的蓝色火焰。
时间差不多。骆璇仪掐准时机,比起等待席兴济自己像冬祈那样化为鬼火被吸收,骆璇仪优化了技术,此时才显现自己的诡修本体,凝聚着恶念的长刀瞬间斩下席兴济的头颅!
“啪!”
肉皮膨胀炸裂,内里却没有一丝血肉,完全养育成一朵蓝色鬼火飞到骆璇仪手中。比起固宁村那些村民的鬼火,修士经过百年修行的火焰剔透美丽的惊人。哪怕只是小小一朵,骆璇仪也能从中感觉到力量的强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朵火焰里还飘摇着一种奇怪的残片,这是之前没有见到过的。
骆璇仪兴致勃勃地观赏这朵火焰,不过还是忍耐下了研究的欲望,先将鬼火收起。
这一切看起来复杂,实际上也不过数个呼吸之间,屈弃桃几乎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起了狂风要破坏自己的灵力结构,如果破坏,她就将中万物生,因此她全神贯注没能注意到席兴济突然发狂。
被席兴济的毒虫袭击时,她几乎以为这是席兴济再给她什么讯号,结果刚刚转头看去,就看见席兴济被斩首做成鬼火的那一幕。
以及显现出诡修原型的骆璇仪。
这是什么?似乎不是刚才那具身体,鬼修?不,如果是的话早就在第一次见面就被烟河摆渡人给判定出来了才对。
屈弃桃是那种越是愤怒越是冷静的人。她深切的明白席兴济已经救不回来了,但是不能因此颓废。由于席兴济死亡引出骆璇仪的真身,必然要从中发现什么!哪怕她已经隐隐发觉了骆璇仪的游刃有余,她也不会放弃放手一搏的任何机会!
不能让师兄的死白费。
屈弃桃出生在修仙门派之中,但是在亲情上没有任何差别。越是得道的修士,越是对于亲缘淡薄,她的父母也不例外。
在无尽的修练之中,有人将她看作未来的星海宫宫主尊敬讨好,有人将她看作天才崇拜嫉妒,没有人单纯的看见她是一个孩子,除了比她仅仅大上两岁的席兴济。
她将席兴济当作自己的哥哥一般看待,以至于虽然席兴济比她更晚步入筑基期,甚至在宗门大会上屡屡败给自己,她也执意叫席兴济师兄。
席兴济是传统毒修,因此战斗的时间总比翻阅典籍的时间短,屈弃桃有许多知识都是他从书上看来后再告诉自己的,比如说万物生这种针对修士的剧毒,比如说天怒人怨的鬼修,比如说凭依灵物乃至修士躯体而生的半鬼……
凭依修士躯体而生的半鬼?
屈弃桃意识到什么,眼睛看着骆璇仪收起鬼火,脑子里迅速开始转动。
半鬼,乃是一种奇特的邪物。它们有许许多多古怪的源头,福文塔中有案例作为模拟战斗,有一例便是和骆璇仪相似的条件。
那半鬼是因为一个人长期被折磨,最后死去化形的,却罕见地没有变化成怨灵,而是成为了半鬼。半鬼没有生前的记忆,只有生前的欲望,那就是杀人。
但是和怨灵不同,半鬼没有依附物就无法现形接触事物乃至人类,只能和有类似欲望的人在睡梦中沟通,特殊一点的会在无意识中依附到这类人长期接触的物件上。半鬼天性狡猾,会引诱人和它签下暗藏诡计的天地契约,从而夺取人的躯体。
这种行为当然不被天道容纳,半鬼一旦失去凭依的事物,就会引来天道的灭杀。若不是天道雷劫,少有修士能够彻底灭杀半鬼。
虽然骆璇仪的现状和半鬼似是而非,但是屈弃桃却误打误撞找到了一个正确的方法——破坏骆璇仪的躯体。
但是,骆璇仪的躯体现在隐匿了不说,她也曾看见那具躯体化为无数毒液飞溅,看起来形体是完全破坏的。难道要点不在身躯本身,而在其上什么附属之处?
不管怎么样,必须要找到躯体才行!
还没等她动作,便见一道火光瞬间携带一股狂风飞至眼前!
第五十章 知识(2)
骆璇仪并不知道屈弃桃短短一小段时间内想了什么,她现在想得就是怎样破开屈弃桃身边的乐声护体屏障。
其实只要让本体用魔刀发出尖啸声大概率就能扰乱然后趁虚而入破开,但是席兴济之前冲到她本体身边用天河蜈蚣缠住躯体的动作让她有些不安。毕竟当时席兴济还没被完全引导着冲昏头脑,必然会有后招。后招很可能是由一直没露面的屈弃桃完成,所以她出于谨慎选择自己现形攻击。
毕竟像屈弃桃这样的修士,手里应当会有一些家族给的法宝才对,但是目前屈弃桃只使用自己功法来为席兴济打掩护。不得不提防。
屈弃桃的护体屏障乃是通过乐声编织,但是毕竟是依靠《震蒙罗织音心诀》引发的护体变种,骆璇仪还是通过毒灵气包裹中显露出的缺口发现了水气的存在。但是哪怕由于范围从掌控一方天地缩小到保护屈弃桃周身,其乐声力量压缩之恐怖是毒灵气也无法渗入的,骆璇仪只能调动脑筋另想他法。
要在不动用身躯犯险的情况下,用最小的代价破坏结构。骆璇仪想到了自从离开上古遗迹之后就未使用过的追风金火。
狂风尖锐地磋磨,发出风啸声,与此同时,追风金火焰尖摇曳,以丹药淬火的恐怖温度包裹炙烤屈弃桃周身。护罩内的水气为了不让屈弃桃被高温熬炼,被迫携带灵力移至屏障外层,被迅速蒸干!
灵力移动,屏障出现细微空洞之时,早已等候的风声不容置疑闯入开始大肆破坏!
啧!屈弃桃眼见屏障就要被破坏,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必须冒险出击!她狠心取出一瓶九鼎饮灌下,就在此时,屏障瞬间破裂!
毒灵气如同骆璇仪意料之中朝屈弃桃扑去,却奇怪的旋起一弯漩涡被持续收容入屈弃桃周身环绕的九个青铜大鼎之中。骆璇仪不由得眯起眼睛,终于在记忆中花慎道人收录的药典里找到了对应的丹药。
九鼎饮。此乃一种战斗时可以用上的护身丹药,却因为品质高至七品而价格连城,是极其少有的保命丹药。饮下后,会在体内模拟形成一位古修士的气息,从而唤来那位修士修练至天品的神器九鼎的幻影护身,时效大概一刻钟。
九鼎可谓天下防御之最,每一尊青铜鼎都诞生了自己的器灵,每一位司掌不同。总之,有九鼎护体,只要不是炼虚境以上修士根本无法在半刻钟内突破九鼎的防御,无论是毒还是灵力攻击,甚至是剑气刀光!
在战斗中,这样强大的力量,一刻钟就足以使形式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是小看了屈弃桃作为宫主独女的底蕴积蓄。骆璇仪深知以她现在的修为无法击破九鼎饮,并不浪费力量而是消去身形隐匿,冷眼等待时间过去。
屈弃桃见骆璇仪突然消去身形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她看出了这是九鼎饮!半鬼不该有这样的见识和记忆才对?这种疑惑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眼下不是思索这种事的时候,屈弃桃趁此百毒不侵的唯一时机,摘下腰间一串环佩当空抛出,手上法诀变幻。
“万物灵生,终有回音——破!”
环佩当空粉碎!玉屑凝而不散,形成一把五弦琴的幻影,屈弃桃隔空做出抚琴的手势,只听一道乐声仿若从天上流下,虹光显现,雨水飘摇,被隐藏起来的阵法根基竟然也一一浮现,大地天空卡壳一般扭曲闪现,呼地消失,露出阵法所创造的真实的黑色四壁。
九鼎保护着屈弃桃,难道还能保护这法器吗?骆璇仪不敢再隐藏下去,她低喝一声,本源鬼火的一颗星火流入手中,被恶念缠绕化作一柄巨型镰刀,即刻斩断天空中的古琴!
但是,屈弃桃的目的已然达到——她眼见骆璇仪隐藏起来的本体竟然躲在自己的正下方,立即奏响环佩,化作一道音刃直接从骆璇仪本体的头顶斩下!
骆璇仪马上要操控躯体躲开。她在一瞬间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可惜自小遭受的一切在她心中根植的活着的观念还是快她的头脑一步,她操纵躯体踏着遁光躲避!
果然在意躯体。“既然如此,全部破坏总没有错!”
音刃立即扩散开,化作无数道震荡的音波仿佛防护屏障一般裹住骆璇仪的躯体。不让骆璇仪有任何时间反应,屈弃桃毫不犹豫甩出早已握在掌间的那一颗宝珠!
碎灵冰魄宝珠!
一次性的强法宝一而再再而三祭出,这宝珠可以将修士封锁其中,然后直接连同宝珠一同粉碎!只要对手境界不大过自己两个小境界就必然成功,可谓袭杀邪修的利器。
哪怕是博览群书的骆璇仪的知识面也只在药理方面,她自然不知这碎灵冰魄宝珠。但是从屈弃桃花了这样一个大手笔就为了祭出这颗宝珠,她便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
骆璇仪的躯体被瞬间收入宝珠,屈弃桃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催动灵力粉碎!
“轰隆!”
阵法之外,天雷炸响!
宝珠碎裂,连同几乎被炸成水汽飘散于空中的骆璇仪“躯体”一起洒落在地!但是令屈弃桃惊讶的是,骆璇仪身上的东西并不是所有都粉碎,有一块被锁链缠满的石板竟然没有丝毫损伤,连同和石板绑在一块的储物袋和旗形法器都被一股奇异的波动保护,也落在地上。
“轰隆!”
第二击天雷破开阵法,阵法直接烟消云散!
天空显露,但是方圆百里没有一丝露出的是蓝天,铺天盖地的雷劫云蠢蠢欲动,龙形天雷咆哮着,就要打下第三击!
屈弃桃惊讶地看见散落在地上的毒液又开始聚集,迅速形成一个人形。她不敢放过,立即要再次斩出一击彻底消灭骆璇仪,为商道友,为师兄报仇!
“轰隆!”
第三击!
骆璇仪的本体不顾一切冲到屈弃桃身边,保住她!被九鼎一挡,她瞬时躲开,天雷却已经落下!
“?!”屈弃桃还没反应过来,天雷直接击中九鼎虚影!这一击直接粉碎了屈弃桃周身防护,骆璇仪没有一刻停顿,天雷落下几乎同时,她直接挥出一击,紧随九鼎破碎之时将屈弃桃竖劈成两半!
“轰隆!”
第四击来了!
第五十一章 天雷与玉露
骆璇仪明白只要挨上一击,她必然化为飞灰!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能靠着本能冲向掉落在地的容归,恢复容归原型化作一面巨型石门直接挡住自己以及躯体。
活马当作死马医,她也不知道容归能不能抗住天雷,但是在所有她持有的物品之中,只有容归这个鬼界来物才有一线生机!
争分夺秒!她一边迅速凝聚躯体,一边再一次开始准备锁魂术。幸好石板中储存的活魂没有被滥用。检查躯体,扈意毫不意外的死去了,正是因为扈意挡了一下,骆璇仪的躯体才没有完全炸开,还有恢复的可能。
第四击来了!
天雷盘旋咆哮,直接穿过屈弃桃的尸体,将屈弃桃的尸身粉碎,势头毫不减缓劈中容归!
容归灰扑扑的石面猛地一震,在骆璇仪看不见的地方,那一行“成者未,观者悔。我等无力,寄托于后世。”的古文字,绽放出一道强光,一个女修的幻影缓缓浮现,她虽然穿着红衣,但是神态却吊儿郎当,既像玉灵鹤,又不像。
她是刻下这句话的正真原本的道祖,玉露。她手持道枝仿佛只是驱赶扰人的蝴蝶一般,朝天一挥,无意般回头透过容归“看”向骆璇仪,露出一个如愿的微笑,身形随即消散。
若是有人望着天空,必然心神俱裂。
天倾覆而下。
雷劫云化作泡沫,天雷成为泡沫中的微光,整个天空朝下倾斜,将天上的一切连同蓝天也化作浆水流淌。
飞散在半空中,便化作一股灵力被吸纳入容归之中,将那句话改写为另一行古怪的字迹。
等到玉露残余的气息也彻底消散,九霄之上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响彻六州三海!生灵无不震悚跪服!
天空复现,乌云拢聚,比起先前更加上强大的雷电流窜云间,其光尤带血色!
但是,已经无用了。
骆璇仪全神贯注,完全不在意外界的一切。她抽出一张活魂金纸,看准时机,在躯体重新弄凝聚完成之时立即附上锁魂术!
成了!
乌云尤有不甘,电光频频闪烁,仿佛正在重新寻找猎物的猎人的眼。骆璇仪不敢在原地多呆,她一股脑将附近地上的一切全部以灵力抓取,带上容归直接逃开,连去过三里地,便听背后“轰隆”再次炸响一声,随后天上乌云渐渐散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赢了,却是险胜。她的头脑中立刻开始充满抱怨、反思、轻松以及庆幸等等复杂的心情,但是最后她想到的还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现在没有衣服。
骆璇仪就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将衣服损毁,由于身体刚刚恢复,体内药性还很混乱一时难以炼丹隐匿自己。她想得倒不是什么羞耻,主要是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有人发觉,要是被人看见自己裸奔,必然要怀疑她是否和天雷有关。
不说她的脑回路,就说解决办法。她自己手上肯定是没有的,她的储物袋倒是拿来了,但是里头的衣服是她的魔修同门穿的,很难说上头会不会有机关之类的东西。就在她犯愁时,她发现自己将屈弃桃的一大堆衣物尸体包括法器和储物袋都搂来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屈弃桃当时就在骆璇仪的正上方,东西掉在附近很正常。她不抱希望地打开看了看,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套衣服。
这套衣服结合屈弃桃自己穿的那一身,基本可以判断是星海宫修士的专用服了。虽然对上面深深浅浅的蓝色轻纱有些难以接受,但是骆璇仪还是穿上了。起码比魔道的衣服安全系数高,无论是哪方面。
不过还是太显眼,回到付稷镇要叫王府重新准备几套普通点的衣服备着。
解决了基本问题后,骆璇仪终于从劫后余生的亢奋中慢慢恢复冷静。她手上这批屈弃桃的东西是不可能拿走了的,毕竟要是什么上面有定位或者标记就麻烦。屈弃桃背后的家族太大,销赃都不好销。宁可少点收获,不趟浑水。
骆璇仪确认没有危险,附近也没有人往这赶的迹象后,迅速回去检查现场。天雷不出所料刺穿了她方才待得位置,那里有一个深深的裂谷,一眼看不见尽头。
周围倒是没有被波及。骆璇仪将屈弃桃的东西都放在裂缝旁,再把屈弃桃的福篆打算塞进储物袋中,手一顿,取出储物袋里一枚琥珀色的宝珠。
方才只顾着找衣服没发现,这颗宝珠还散发着灵力波动的痕迹。琥珀色剔透的珠子中央,悬浮着一道难以察觉的细纹。骆璇仪心中大致有一个猜想,她模仿着宝珠上残余的灵力波动将灵力注入宝珠,果然见宝珠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为害者,璇仪,付稷镇。”
显示一会儿,宝珠上的字迹缓缓消散了,宝珠内部的那一道细纹也消失不见。看起来这似乎是可以多次使用的法器,是屈弃桃留的后手。
这下好了,骆璇仪本来想得是杀死三人后利用三人的躯体先去龙兰城假装完成任务的走一圈然后找个地方远远制造一场疑案,但是这枚宝珠很显然是用来给人专门留下讯息的,那么只要自己装作屈弃桃留下信息迷惑来探查的人不就好了?
她回想了一下,确认宝珠浮现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又随便试了一次再看,和屈弃桃输入显现的没有丝毫区别,终于思索一下,按照屈弃桃的格式输入。
“为害者,沈然溟,臧爻宗。”
很好。确认毫无疑点,骆璇仪愉快地将宝珠小心放入储物袋中归位,又将福篆也放入。把席兴济的福篆也还回后,为了加深可信度,骆璇仪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挑了一个袋子外印着“沈”的,里头零零碎碎放上几件魔门的服饰和半卷魔门低级功法,想了想,还掏出两颗低级草药和一枚无声丹一并扔进去,扯断外头的束绳,假装是被席兴济扯下来的塞到席兴济手中。
再三确认现场自己的痕迹都被消除以后,骆璇仪不敢多呆,就要返回付稷镇。走之前她看见停在荒原上的两艘楼船,想了想,还是挥袖收入储物袋中,准备送回去。顺便抹平了地上楼船摩擦的痕迹。
由于阵法被毁,她抱着轻松的心情朝付稷镇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