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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庭一盏酒     天道之下,我乃凡人txt下载     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龙兰城

    从高处俯瞰,龙兰城被几块焦黄的村庄包围着,城外一大片田地绿得突兀。围绕城池一整圈的护城河还盈满流水,但是比起流水,推挤在护城河外延的密密麻麻的黑色更加引人注目。

    他们是从其他村庄跋涉而来的农民,如同蚂蚁搬糖一般,用扁担或者背篓将水背回村庄。

    城墙上的守卫士兵平时对这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村民采水,但是今天却不行。

    “快走快走!今天不许打水!有仙人要来!”

    士兵们整列出城,领头的队长悄悄往上往着城墙,确认龙兰城城守卢顾带着长史成科翰焦急地在城墙上踱步,没空看他们,才对手下兵士小声道:“都是老乡,没必要为难他们,给我喊得大声,棍棒都收着点!”

    “大家伙自然懂!”士兵们嘿嘿一笑,在队长瞪眼下立刻肃面开始喊叫驱赶村民们,还是不由抽空抱怨几句。

    “那些修仙者,真不把咱们的命当一回事。”

    卢顾当了二十年城守,一眼就看出了城楼下兵士的敷衍,但是他其实也只是做一个表面态度罢了。一边貌似焦急地来回踱着方步,手上还紧张得捋着衣袖,口上却悠闲:“上下都打点好了?”

    长史成科翰更是个妙人,他拿出一块汗巾,悄悄把腰上挂着的一个水壶口拧开,一会儿一会儿打湿一点汗巾擦擦额头,保证头上一直“汗如浆涌”:“都好,都好,保准那些鸟人临时起意想查什么都没有半分破绽。”

    “你是齐王殿下推举来的,不要马虎大意,辜负殿下对你的期待。”卢顾走得有些累了,见天边仍没有什么异样,自如地走到成科翰身边抽走了他手里的汗巾在头上擦了擦又还回去,“肥遗之灾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热得人头痛。”

    “那起码肥遗之灾还能有点收成,当年夫诸出行……唉,那些个鸟人真就不干人事,亏得那狗皇帝还这么孝敬!”

    “行了,少说两句。”整座城基本都是自己人,卢顾也只是不轻不重说他一句,心里倒是十分赞同。“还是要他们快点到吧,今天要是百姓打不到水,就怕又要渴死一批。这种天气要是起了瘟疫那就糟糕。”

    “还是您细心。”成科翰嘿嘿两声,看卢顾头上“汗水”基本干了,狗腿的主动又给卢顾擦了一下额头。

    “等等,老大人您看,人来了!”

    四人中骆璇仪刻意降低了躯体驾驭竹简飞行得速度,使得身躯微微靠后坠在三人后头在城头落脚,实际上自己早在天边发现目的地后压着操纵躯体的最远距离——由于突破,从半径一里地已经变为十里地——就先一步到达城头观察,自然把卢顾和成科翰的对话听入耳中。在这两个人装作一脸惶恐得样子上前与三个正道修士寒暄时,骆璇仪默默思考着两人话语中的内容。

    怎么听都觉得接下来凡间皇朝将要爆发一场内乱。而且,经过骆璇仪对这三个正道修士的观察来看,他们以及背后的六大盟大概率并不会豪横地要求迎接时必须如何场面,卢顾等人显然想要让百姓厌恶仙门,或者另有隐情?

    骆璇仪这样关注凡间皇朝,主要还是因为之前固宁村的实验。固宁村不过百来人,贡献出的死气就足够骆璇仪冲破三层诸恶朝鬼诀,经过对比取舍,骆璇仪觉得量大才是取胜的好办法。因此如果凡间爆发战争那就再好不过,她怎么也要观察一下时机,如果不成说不定还要暗中推波助澜。

    不过,现在先找个地方提升自己的硬实力才是重中之重,骆璇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回眼前的对话上,卢顾已经开始极力邀请众人参加晚宴了。

    “卢大人不必如此破费,我等来龙兰城并非是为了享乐而来。”席兴济做主拒绝了卢顾的邀请,其他两人也默认,“我们此来只是为了办一件事,仙门也已经提前通知过了,以本人之见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当然,当然!”卢顾满面笑容应和着,“大人们请往这边,我已经嘱咐掌典司地老蔡准备好卷宗。”

    “对了,”席兴济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骆璇仪道,“璇仪道友,不如先去宝色行?我等一会儿便会出来,到时候就在城门口汇合。”

    骆璇仪明白他是委婉的向自己说明散修不好和他们一起观看卷宗事宜,反正自己也会用魂体跟着他们一起去的,自然无所谓地点头:“那就在此处集合。”

    卢顾和成科翰互看一眼——来了!果然要走访探查!成科翰立刻凑到骆璇仪身前,狗腿地笑道:“那就让小的带路罢!璇仪大人请这边走。”

    骆璇仪操纵身躯跟着成科翰,自己则用一只眼一只耳保持躯体一方的视线与听力,一边跟随卢顾与三人下了城门楼,听着卢顾一路上打着哈哈走到衙门里。

    成科翰只觉得骆璇仪这个人属实难以应付,她一路上漫不经心听着他的话,但是基本上不接话头,一句也不肯透露仙门是什么态度。不过他主动要来带路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回应着周围店家投来的隐晦眼神,成科翰得意地想,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陪着的人是六大盟来人,骆璇仪再怎么暗访也无济于事了。

    骆璇仪远远操纵着,有点想笑,幸好不会即刻反应在躯体上。她本来还担心自己突然说自己是散修,然后拿出灵石要兑换会引起怀疑,现在有成科翰给自己“证明”身份,她就不必畏畏缩缩地行动了。这样看来她还是蛮满意成科翰的机灵的。

    龙兰城主街上基本看不出修仙者的影子,骆璇仪想起了齐鸣者的那个法宝,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和法宝中凡人的街道那样相似,只是龙兰城更有活人的气息。随处可听闻的吆喝声以及带着热气的蒸笼使得整条青石街道充盈丰满,走街串巷的卖货商和卖光了糖葫芦的手艺人靠着茶楼的门柱聊天,茶楼酒馆爆满。骆璇仪被一个写着“不夜侯”的旗子吸引了目光,却没想到那只是一个茶楼。

    虽说茶又称不夜侯,可是敢于直接用侯字的店家若不是背后有靠山,就是蠢。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毕竟这不夜侯好像是走过的所有茶楼中开得最大的一家,不会不被历代城守察觉。

    看骆璇仪若有所思的看向茶楼方向,成科翰误会了,只觉得精神一振,总算有机会发挥自己的口才。

    “我们龙兰城自从卢顾大人来了以后,家家户户都过得极好!您看,哪怕是肥遗之灾的年岁,糖葫芦也卖得精光!别处可没有,有的城池啊,现在连吃饭都够呛。”

    穿过主街,成科翰带着骆璇仪往一个巷子里拐进去,没走多久视线就豁然开朗。这里头和外面俨然是两个世界,阁楼装饰华美,形制各样,除却实用性以外还加上许多彩带灯笼做装饰,街道上修仙者来往。

    “大人,这里就是天街,若是您要去集会淘宝,也可以再往里头走。”

    “不用,直接去宝色行就好。”

第二十四章 灵币

    宝色行在一众阁楼中,修建得称得上奢华,光是楼上悬挂的那一面旗帜,骆璇仪就能感应出其中用不下六种禁制炮制过,确保“宝色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熠熠发光。就连门口挂着的布帘也用得灵草做墨,挥毫画了一张百花图,可谓俗得不能再俗,反而有一种自成一派的大气。

    宝色行,实际上就是修仙者的典当交易行,还兼职拍卖。修士若是想要参加拍卖,可以来此处借阅七天内的拍卖清单,然后购买想要参加的场次令符,若是在拍卖场中拍得物品,物品会收入令符中,等场次结束或者卖家主动提前离开后来到宝色行,印证身份取出物品并交还令符。

    宝色行内禁止打斗,加上宝色行供奉着许多六大盟内人物,因此没人会在此处找死,正式交易也多选于此地。

    成科翰比宝色行门口的侍童都要快上一步,给骆璇仪打好帘布请骆璇仪进门,一路上坠在骆璇仪后头使劲给周围人使眼色,直到他们走到柜台前骆璇仪都担心成科翰脸会不会抽了,不过他不愧是老油条,变脸有一套。

    “咳,大人,要不要叫掌柜出来接待您?”

    成科翰说得动作是小心翼翼仿佛要和骆璇仪暗中交流,但是声音却不大不小,让柜台里正拿着算盘探出头的女子听了个正着,女子立即意会,主动张口到:“贵客里面请,掌柜的马上就来。”

    成科翰一副不小心又十分惶恐的任由骆璇仪憋着笑瞪他一眼,一个侍童走来将骆璇仪带入会客室,成科翰没资格进去,只能在外间候着。

    骆璇仪用灵气暗中探查,发觉这些端茶带路的小童都是练气期水准,走路无声无息。侍童将骆璇仪直直带上三楼,那房间说是会客厅,更像一件花厅,几十盆灵花灵植摆在架子上,山水屏风中暗藏阵法,将看似敞开的空间阻隔,外人无法窥视窃听。侍童将骆璇仪请上座位,又捧上一壶灵茶后,默默靠边占进角落里。

    骆璇仪已经不需要喝茶,但是她现在要装成正道修仙者。她一边庆幸苏扬教得礼仪她都有认真学,一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茶水中含着微弱的灵气流入体内,不愧是灵茶。骆璇仪感叹着,眼见一人腆着一个肚子,迈着方步跨进门来,张口就笑:“瞧,我今个就算过有贵客盈门!您来龙兰城,可不能不来我这宝色行啊!”

    他笑意满面,这种笑意可不是成科翰那种狗腿浮夸至极的笑脸,而是老道的商人的表情。他走到骆璇仪对面坐下,侍童也为他上了一盏紫苏茶,他才“哎呀”地一砸拳头,“我还没说过自己的名儿呢!该打!我是这龙兰城宝色行的掌柜,也是管辖龙兰城下辖所有宝色行的总掌柜,翟飞叶,您叫我老翟就好。”

    “听闻您是从盟内来的,不知今个有什么要务,一概吩咐我老翟就完事了!”

    哪有人称自己叫“老弟”的。骆璇仪默默心中吐槽一句,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不过掌柜可别这么说,折煞我了。我璇仪不过就是一介散修,有些不懂的来宝色行请教罢了,哪里有什么吩咐。”

    “对对对,是我鲁莽了。”果然,越是这么说,翟掌柜越是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那您有什么疑惑呢?”

    “不知如今灵石兑灵币行价几何?”骆璇仪取出一枚灵石放在桌上,虽然都是从魔道同门手里搜罗的,但是已经将上头的臧爻宗价值标抹去,和正道这边开采出的灵石别无二样。虽说如此,她还是想看看翟飞叶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这查的不算刁钻,每月兑换六大盟都有定一个基本值。翟飞叶拿起灵石,暗中松了一口气。要是他是那种黑商故意压价必然被清查,但是他作为总掌柜,早就对所有宝色行交易的物品市值倒背如流,直接说道:“看灵石中灵气几何,以十缕灵气换一个灵币,不足的取出交还,或者经商议后兑换等值货物。”

    “很好,那把这些都拿去换来我看看。”见翟飞叶这样老成的商人都没有察觉任何不对,骆璇仪总算放心,直接将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丢在桌上。翟飞叶打开一瞧,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哪个散修会带满满一储物袋的灵石出来啊喂!他们都是很穷的,基本以物换物。翟飞叶一边揣测这是哪家世家小姐出门装散修装得这么不到位,一边不动声色让侍童拿下去换,语气更加恭谨:“不知您还有什么事要嘱咐?”

    “嗯,倒是还有一件事。”骆璇仪苦笑一下,“眼下肥遗之灾愈演愈烈,许多地方运船都取消了,我手上的地图老旧,没有可用的了。”

    “这个简单,我们这里有凡世新的地图,上面标了此次肥遗之灾中还可用的行程。我这就让人取给您。”

    宝色行那边要办的事情都顺利解决,骆璇仪终于可以将大部分精力重新转到卢顾这边。卢顾已经带席兴济他们走进衙门里头的一间库房,库房里头那个被卢顾称为老蔡的掌典司蔡向苑佝偻着背,端着的油灯罩在琉璃罩子里,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比起卢顾和成科翰,这个穿得灰扑扑的老者态度平常,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面对的不是城守和修仙者,而是随便什么人一般。

    “付稷山与付稷镇的卷宗就是这一堆,只需在库房中查看,不得带出,不得私自抄写。库房内不准用明火,要用灯必须以琉璃罩罩着;不准用墨,损坏卷宗者一律按……”

    卢顾无奈地挥挥手企图打断他:“老蔡,这是修仙者大人们,你赶快收起那一套古板的话,说了多少遍也不腻歪。”

    蔡向苑看他一眼,等他说完了,继续悠悠把最后几个字讲完:“……故意行事,按律收押,重听候处置。”

    说罢他再不说一个字,将手中琉璃盏望卢顾手里一塞,慢吞吞蹲回库房角落里继续整理卷宗了。

    卢顾吸一口气,对席兴济赔笑道:“老蔡这个人就是不懂变通,不过不是坏人,看管库房也认真,多少年没出过差错的。您多担待。”

    商潜早就对卢顾有些不耐了,他对卢顾驱赶打水村民一事有意见,一直憋到现在:“行了,我们自己看卷宗就好,你就在外面等吧。”他说完大步往那堆卷宗走去,屈弃桃也跟在后头。

    只有席兴济给卢顾一个台阶,他抱歉一笑:“城守大人公务繁忙,既然卷宗都在此处,我等也就不便继续打扰您办公了。”

    卢顾二十年练就的圆脸面,自然不会让尴尬露在面上,顺着台阶就下去了。两人一番招呼,席兴济也进入库房。

第二十五章 异样之处

    有关付稷镇的卷宗一摞下来看似多,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户籍以及收税事宜的辑录,再去掉驻守付稷镇的老兵轮换辑录,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不过不能因为细节导致任务失败,因此席兴济还是和屈弃桃商潜一起将卷宗大概看了一遍。

    付稷镇没有递交过什么官司的案呈,六十年前偶尔还有盗窃官司,但是近四十年连打斗口角的辑录也没有出现。由于民生安乐,加上地方人少,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衙门撤走,只留下一个驻站驻守几个兵士,实际用途则是赡养从前线退回后方的老兵。

    不过商潜还是从这些卷宗中看出了一丝不对,因为席兴济和屈弃桃都不是很懂凡间财政,收税的卷宗都被商潜接手,他翻看了一会儿,两条剑眉一皱:“收税前后差异太大了。以四十年前为界,四十年往前收税写得都是鱼税和市税,这四十年内的主要收支对象却变成了鲮纱,而且钱额不止数十倍。屈道友,你那里可有付稷镇村志?”

    屈弃桃立刻从书堆里翻出一本半旧不新的书册,对照着翻开,很快抬头道:“有了,四十年前,乃是一位叫王泰源的村人从一位大儒,熊舒幼手中学来,决定回乡造福镇民。就此镇民摆脱了原来打鱼过活的日子,变得富裕起来。在熊舒幼的帮助下,王泰源还开办了书院免费为贫苦学子供读,付稷镇便开始大举重建。王府也被委托为衙门代理,每年直接向龙兰城上税。”

    “不过这鲮纱,怎么听起来和鲛纱如此相似?难道他们找到了从消失的鲛人族?”

    “那不是鲛人产的鲛纱,而是人造的仿制品。”一直在角落里默默整理的蔡向苑悠悠出声。席兴济与屈弃桃对看一眼,朝他抱拳道:“请老先生赐教。”

    “这不是什么秘辛,随便去街上找个人就能问到。”蔡向苑摇摇头,依旧不曾面对他们,口上慢条斯理,“鲛人制作的鲛纱,原来是上贡的贡品,但是由于鲛人被捕杀,消失在天界之海中,任谁也找不见踪影,鲛纱自然更加昂贵,成为身份尊贵的象征。”

    “而王老爷制作出的鲮纱,却能够复刻鲛纱的华美,虽然不似鲛纱可以御水,外形却和鲛纱一模一样。加上能够织出来的数量极少,自然受到那些祖上没有得到鲛纱的世家大族追捧,渐渐的就成为代替鲛纱的昂贵商品。”

    “这是人人都能说道出一些的事,毕竟王老爷依靠鲮纱就使整个镇子振兴,谁都想要知道鲮纱是如何制作的,只是王老爷自然不会将发家秘籍随意交出。被送去那书院中学习的孩童,有多少是被人培养送去想要得到鲮纱秘密的,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成功就是了。”

    “看来还是要实际去看看了。”席兴济沉思,听到他说这句话,蔡向苑终于抬起头,似乎想起什么一样对他道:“各位若是要去,记得要乘船。柳中河自从文阳河断流、变作独自环流后就变得有些古怪,如果不乘船,整条河水都会被染黑,到时候周围村民会连唯一水源也无法饮用。”

    “之前就有一位黑木宗来的,说什么要除去异象,结果河水浑浊了整整三个月。肥遗之灾下又没有其他水源,除了跋涉逃来龙兰城附近的人,那些企图喝下黑河水的人都直接腐烂而死。请大人们务必为我等小民考虑。”

    看来修仙者对凡人的冷酷与无视已经深入人心。商潜第一个点头应下。

    付稷镇实在没有其他可查的,除却村志中记载的重建付稷镇后渐渐开始成为习俗的春日响钟会,其他都是些无用消息。确认在没什么漏看的东西后,商潜主动帮蔡向苑收拾好卷宗,一行三人随便找了个衙门里的端茶小厮让通知卢顾,自顾自离开了衙门往城门去。

    骆璇仪看这边查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操纵躯体结束了听翟飞叶大谈事迹,往城门赶去,在三人到达前先到了。

    “抱歉,璇仪道友久等了罢。”席兴济面露歉意,见骆璇仪摇摇头,他释然笑道,“若是你的事情办完了,那我们边走边说吧。”

    骆璇仪无所谓他们说不说,反正自己已经全部听见了,甚至还偷偷翻阅了一部分。她表面上认真听着,四人再次架起遁光,朝唯一通往付稷镇的武丘脚下渡口飞驰而去。

    越过数个村庄,再次来到荒无人烟的广阔外郊,草木逐渐由枯黄变作发灰,没有一丝一毫动物的痕迹,只有修建了千年的驰道和废弃的驿站还显现出此处曾有如何的活力。众人一刻不停,一炷香过后,终于可以从高空远眺望见柳中河那一湾清澈的河水。

    除了他们以外,地上也有稀稀拉拉的黑点朝河边移动。

    靠近河边下落,骆璇仪终于看见了被挡在山丘之后的渡口。这里的渡口和她之前出发离开昌龙坡的渡口不同,被环形山围着的渡口不仅仅停泊着船只,在山脚一片舒缓的土地上还有着一片民居和街道。那些街道规划的并不清晰,就像是一点一点人凑成,从中心开始往外扩建的临时居所。

    这是为了前往付稷镇而存在的渡口,所有人都是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大多是几个大人带着一群小孩,在渡口楼船边排着队,有一个穿着华衣的男人热得不停喘气,旁边两个人给他打扇,他还是汗流如注,不断给自己灌水。

    “啊,热死了!冰轮还没运来吗?!”兰甫儒大声抱怨着,一边看着那些穿着寒碜的孩子被带领着在自己面前排队,捉起毛笔哆哆嗦嗦在磨好的墨砚上一按,终于叹一口气放下打满凉茶的茶蛊。“笔拿给我,来,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为何想要去书院?”

    那瘦瘦小小的孩子被他这样一问,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兰甫儒挠挠头,只好柔下声音哄道:“不是说你不能去,你不要着急,慢慢把名字先告诉我……”

    “兰管事,有仙人要渡河。”

    “仙人?”兰甫儒听见侍从的话,立即变了脸色。他把手里毛笔塞进一旁打扇的侍从,嘱咐他按照自己说的顺序登记事宜,一边和来报信的侍从快步赶过去,口上十分焦急,“叫人拦着他们没有?搞什么名堂,又要闹一次黑水灾吗?”

    侍从小跑着才能跟上兰甫儒,说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没……”

    “什么没?你知道会有什么事嘛!”兰甫儒顿时直接撩起袍角开始跑,在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街道外看见骆璇仪四人时,侍从才终于远远补全了话:“……没事!他们、说是要渡船!”

    说句完整的话也这么难吗!兰甫儒暗骂一句,本来要脱口而出的指责被他生生咽下,等他慢下脚步走到四人面前时,说得话已经带上笑意:“既然大人们要渡船,请往这边上船。”

    骆璇仪自然把他一路跑来得变化看了个通透,不过他们中谁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纠结。四人掠过排着队的孩童们,先一步走上楼船。

    兰甫儒笑着搓搓手道:“不是什么好船,因着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到付稷镇,内里也没有客房,请大人们多多担待了。只是不知大人们能否等等这些孩子们上完船再出发?他们跋涉而来,已经相当累了。”

    “当然,请去忙吧。”席兴济颔首,兰甫儒也不含糊,转身就走下楼船回到位置上,再次捉起毛笔。

    骆璇仪不想坐在视线不好的船舱内,她站在甲板上吹风,看着那些最小只有六七岁的孩子们一个个走上船舱,忽然有种既视感。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理智,将目光移到了河面上。

    足足登记了一个半时辰,所有孩子才全部登船。足足四层得空间全部被塞满,楼船震动一下,缓缓驶出渡口。

    目标是,付稷镇。

第二十六章 付稷镇

    楼船缓缓远离岸边,渐渐的四周只能看见茫茫水色,似乎一切风景都没有任何变化。

    骆璇仪听见屈弃桃试图向孩子们打听情报,只是这些孩子大多数都因为她是修仙者而害怕得连头也不敢抬,别说问话了,连正常对话都难。屈弃桃只好一脸不甘的放弃。席兴济也没法让孩子们卸下警惕,最后还是商潜以一包冻枣糕打开了孩子们的心防。

    “你们知道为什么来吗?”商潜在一群孩子渴望的目光下慢慢拨开油纸包,并指作剑,对着晶亮仿佛肉冻的枣糕划了几下,精密的剑气将冻枣糕分成一块块散发着酸枣和糖料香味的琥珀色薄片,分到孩子们的手中。

    “读书,以后可以吃饱饭!”“可以科举,做个大老爷。”“书院管饭……”

    “要是能留下来就好了。”一个孩子捧着冻枣糕小心翼翼舔了舔,小声嘟囔。

    “不是所有人坐上船的人都可以入书院吗?”商潜对这个孩子问道,他对这些小孩完全没有那种不耐烦的气质,语气相当温柔。

    小孩看了看手中的冻枣糕片,鼓起勇气点点头,声音比之前稍稍大了一点:“嗯,只有三十个人可以入学……我家里的哥哥姐姐都去试过了,都没进。说是要给书院里的师兄师姐过关的。”

    “三十人,这座楼船上的孩子应当有近乎两百人了。如果真的是书院有猫腻,为什么要淘汰这么多?还是说必须要满足什么条件?”席兴济喃喃道,商潜分完冻枣糕回来听见,有些不满他的说法:“也许这就是好人帮着振兴乡学呢?你也看见村志里都写了,没有一个被送来的孩子失踪,他们的去处都有记载。”

    船依旧悠悠在水面上晃荡着,骆璇仪终于觉察出有些不对:“席道友,你可有罗盘带在身上?”

    席兴济有些疑惑地从船舱里出来:“没有,不过我有望气仪盘。璇仪道友莫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

    “船似乎没在前行。”

    “怎么可能?”后头跟出来的屈弃桃心念一动,一抖袍袖,只见微光一闪,她袖子上那枚玉环眨眼落向水面,发出轻灵的一声,仿佛是人的歌唱一般带着曲折地音调。屈弃桃再抬手收回玉环,倾听着声音,面色沉下来。

    “璇仪道友说得对,这船没有前行,只是在左右摇晃,让我们觉得这艘船正在行动罢了。”屈弃桃说到这里,面色迟疑了一下,“不过,并不是有妖兽水鬼在操纵,这水里没有针对我等的恶意。”

    几人对视,面色古怪起来。骆璇仪最在意的还是屈弃桃施展的手段,究竟是怎样判断地?但是这个情况下不好追问,她只能先放进心中。

    见事情有异处,席兴济毫不犹豫祭出望气仪盘。这仪盘形制如同八卦阵,只中间浮着一面黄铜小圆镜,镜背朝上,露出镌刻的一个“席”字。席兴济单手掐诀,口中默念。随着他将灵气注入望气仪盘,圆镜缓缓随着灵力立起,开始转向一方,并且镜面上逐渐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

    楼船的气息一瞬间变化了。

    圆镜失去了方位重新落回原处,骆璇仪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船不再摇晃,周围也不是原来一直不曾改变的清透水面,楼船开始驶入港口。就在这一瞬之间,楼船靠岸了。

    诡异的心情在四人心中奏响警铃。他们望向面前突兀出现的付稷山,一时沉默。

    从港口看整座付稷山,可以发现从港口延申的青石板路正好对半切开山脉。半环形的山脉高大宽阔,几乎将山脚下的小镇环抱覆盖。当然,从港口处还看不见小镇,一片密林在港口和小镇之间充当隔断。

    密林虽然十分靠近港口,却也被压盖下来的山脉的阴影完全覆盖。在肥遗之灾的年岁中,这里也许是最合适的住所,因为山脉过于高大,一天之内只有夕阳落山时能落下一点余晖照在密林上。

    席兴济再次试图取出望气仪盘,但是仪盘没有任何的反应,他表情更加凝重,暗中对其他三人传音道:“这里设下了禁制,而且十分强大,哪怕是我们席家的望气仪盘也无法作用,大家务必小心。”

    骆璇仪却不像他们只能用肉眼看到付稷山,作为诡修的她第一眼就被付稷山中那股浓郁的恶念和死气吸引,只觉得浑身舒畅,恨不得现在就开始修炼。此处不愧是聚阴之盆,灵气十足,但是这股过于强大的恶念和死气必然是人为。

    骆璇仪看着付稷山,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将这里占为己有。

    这里必然有一个强大的鬼修正在修行,但是此间世的鬼修无需恶念,所以让这股恶念完全积累下来,骆璇仪一眼就看见恶念中最大的一股力量投射于付稷山山脚,正好是这条青石路的尽头。

    小心探查,若是真的可以夺下付稷山,对她的修炼必然大有可为。因此,必须要在正道三人查清之前决定要不要动手,免得这样一个宝地被他们破坏,还要利索不留痕迹地杀死他们。虽然看修为骆璇仪要杀他们毫不费力,但是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这段时间内,能多试探就多试探。

    在心中解决一件大事的骆璇仪满心愉悦。她本以为这里虽然适合聚阴,但是还是要她动手布置,想想就觉得心累。这下直接摘别的鬼修的桃子就舒服极了。不过,她还是要让自己的躯体保持一副警惕又迷茫的模样,跟着他们一起下船。

    渡口已经有几个人站着准备接应孩子们,他们穿着一身学子袍,头上系着布带,见骆璇仪等人下了船都是一愣。骆璇仪仔细观察他们的脸,没有人露出排斥的表情,为首一个女学子站出来对着他们一拱手,好奇地问:“各位可是来参加春日响钟会的?”

    屈弃桃反应最快,她笑得甜美,让人看得很是有亲近感:“是啊!来得太早了些吗?”

    “响钟会还要等十日才开始呢,不过也马上就要开始准备了。”女弟子微微笑了,很是自豪与开心,“各位请往里走,沿着这条主路穿过林子,到镇子尽头去就是王老爷家了。我等还要带这些孩子去做入门测试,恕不相陪。”

    “怎么要去王老爷家住吗?这里没有客栈?”

    女学子抿唇一笑:“仙人来了若是不送到老爷府上,就怕我等镇民照顾不周,还要被老爷说呢!何况各位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响钟会而来罢?既然有公务在身,还是去见见老爷的好。”

    在她只能算得上清秀的面容上,骆璇仪只觉得那笑容十分疏阔,带着点少女的灵气,却又有学者的儒雅。其他三人也被说得一时迷糊,毕竟从她周身气质就能看出她并非是他们想象中生活在什么压迫下的人。

    现在先走一步看一步罢。席兴济谢过女学子,四人沿着青石路走入密林中。

第二十七章 小镇百姓

    沿着青石路漫步前行,林荫为四人带来凉爽的微风,席兴济在路两旁的一颗古木的躯干上敲了敲:“都是些寻常树木。”

    “不仅如此,树林中也没有灵兽妖物的气息,有点奇怪。”屈弃桃接道,“按照此处地形,本该有灵植灵兽诞生,但是我适才一路感知,只发现林中有野兔野鹿一类凡世生灵。”

    郁郁葱葱的树枝交缠在一起,鸟雀在其中筑巢,哪怕看见有人从树底下经过也毫不害怕。因此虽然林中阴暗微冷,却让人觉得心情宁静。

    “总之不要大意,先到镇上四处打听一番再说。”

    林子逐渐变得稀疏,露出空旷的地面。青石路的左边有一座古旧的驻亭,亭中有一位穿着草灰色旧甲胄的老人,头发花白,正坐在石桌上喝茶。右边则是一面巨大的石碑,骆璇仪上前查看,上面刻的都是些人名,石碑顶上刻着“荣归万古”四个大字,石碑显然定期有人精心打理,每一个刻下的名字都被鲜亮的朱砂涂满,仿佛可以从中看见这些人鲜活的面孔。

    老兵啐出一口茶沫子,抬眼看见了石碑前站着的四人,他放下茶杯招招手:“是要进镇子的人吗?有没有路引?”

    席兴济朝他一拱手道:“我等是六大盟遣来的。老大人,您可知这石碑是?”

    “哦,是仙人啊。”老兵嘴里嘟囔着,态度冷淡下来,手里又捧起茶杯,“那些是镇上出来的好人的名字。”

    “以前似乎没有吧?”席兴济追问道。

    “这是王老爷改建后才立的碑,说是不能让好人埋没姓名。你们是来找王老爷麻烦的吗?”老兵一下子警惕起来,见席兴济摇头苦笑才重新放松,“王老爷可是大好人,不要冤了他。”

    离开驻亭和石碑继续往付稷山方向走,付稷镇终于逐渐露出全貌。青砖灰瓦的屋檐连成一片,一看就经过精心规划。整个小镇俯瞰是一个“用”字,两侧高高的阁楼和青石路尽头的高大的府邸将小镇三面包围,以平整的道路划分开三层街区。

    最外层大多是酒楼客栈这类供人歇脚的地方。许多不同颜色的旗帜高高挂着,只是门前没有点亮灯笼,大门也关闭着。似乎还未到开门营业的时候,这一条横着的街区上没有人行走。

    再往内走去,主干路上就开始有人来往了,但是还是寥寥数人。这一片似乎都是饮食小物的铺子,倒是每一个店面都开着。屈弃桃随便进了一个糕点铺,便见里头坐着几个年轻的小厮正说说笑笑的擦着桌子。

    “哎,这么早就有人来啦?”其中一个小厮注意到屈弃桃等人站在门前,下意识把手上抹布甩在肩上小跑过来,面上带笑,“几位客官要点什么?我们铺子里的糕点都是现做的,新鲜!”

    屈弃桃顺水推舟,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灵币放在桌上:“来一份枣糕吧。”

    那小厮看见灵币眼睛眨巴眨巴两下,终于恍然大悟:“几位是第一次来的仙人吧!您身份尊贵,不用付钱的,这账都记在王老爷账上,您请收回吧。”

    他小心拿起灵币,双手捧着交还给屈弃桃,然后才一甩抹布,朝后厨方向喊道:“一份枣子糕——”

    骆璇仪等人见这小厮不像老兵那样抵触修仙者,对视一眼,干脆都坐到店内靠外边的长桌上,一边观察着街道,一边和小厮攀话头。

    “这街上怎么没什么人呐?你们这店开起来生意好吗?”

    小厮机灵的端上茶水来,闻言笑道:“大人可不了解我们镇。我们虽然是开着店,不过聊胜于无罢了。镇上的百姓看病读书吃饭都是不用付钱的,这些钱全都由王老爷付。只有外来观风的客人才要收钱意思意思。其实我等不需要做事也成,只是没事干无聊而已。”

    “至于街上人少,那是因为书院快要下学,马上要开始给今年可以参加科举的学子加绶带,大家都赶着去看呢!”

    这样说来,王家岂不是白养一个镇子?小厮一番话只是加深了四人心中的疑惑,屈弃桃看了看外头,实在忍不住问道:“王老爷为何这样……无私?只靠王老爷一家产出鲮纱便可养活整个镇子吗?”

    小厮闻言面色微变,不过看了看他们四人还是松口气苦笑:“若不是大人们乃是仙人,我定要怀疑是不是外头又派人来刺探鲮纱了。不过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我没去鲮纱场,也不知道什么具体事就是了。”

    “我等镇民从小生活在付稷镇,不用付什么费用,是因为我等享受家人的功劳。”

    “这是如何说法?”

    小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才道:“鲮纱纺织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在女子及笄或者男子弱冠之前都要在书院里学习经纶,只有成年那一年才有资格被选中去学习鲮纱。”

    “被选中的人会被王老爷送去鲮纱场学习然后做工。因为鲮纱十分耗时耗力,五人同织才一年出一匹,被选中的人基本不会回来,为了不被他人偷走鲮纱的技术,老爷也不让人去探望他们。”

    “如此岂不是让骨肉分离?”

    小厮摇摇头:“街坊邻居都是亲人,不会让你孤单的。而且王老爷也许那些工人各自成家,并把孩子送回镇子交由百家抚养,不至于断了血脉。等到鲮纱工人老了,有的不愿回来就在外头居住,有的想要回到故乡,王老爷也会把人送回来养老,只要他们赌誓不说出如何纺织鲮纱就好。”

    “当然,没人会说的。大家也不会问。”

    “我等没被选中的人中,也有出去科举为官者,也有从商者,当然因为外头世道和镇子差异的太大,大部分人都不愿出去。要是想要走,王老爷还会给我们准备盘缠。因为老爷说了,纺织鲮纱是我们镇民亲手做的,而镇上百姓不分家,所以一个人纺织鲮纱我等都可以享受鲮纱带来的便利。”

    如此自由又如此开明,虽然被选中纺织鲮纱的人常年无法见人,但是这是为了防止鲮纱泄密最好的方法,何况还可以成家立业,可以回家养老。这样梦幻的地方,虽然有些许诡异之处,难道真的是他们想错了?

    席兴济他们心中不由得开始动摇,但是骆璇仪知道这小厮说得完全是一派胡言,或者说只是面上的伪装,只是被骗得发自内心相信了。

    从看见小镇全貌的那一刻,骆璇仪就明白这个王老爷绝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养鬼。

    重新建造的小镇,以青石路中央对称构造,两边高高的阁楼做门架,靠山面水的王府最高,完全是墓室堂口的结构。建造者将整个小镇作为墓室,用青石板路做甬道,将源源不断的生气送往付稷山中。而且,越是靠近付稷山,那股糅杂的恶念就越是明显。

    其中奥秘,必然可以从那些被放回的人身上旁窥一二。

第二十八章 王府总管事

    热气腾腾的白米枣糕收入屈弃桃的储物袋中,四人离开糕点铺子,打算继续往前去看看那书院。

    和客栈商铺不同,书院连绵着围了围墙,围墙并不高,墙角种了一派普通的藤曼花草,将整个墙面绽出鹅黄色。骆璇仪走近去看,围墙并不是实心砖瓦砌成,而是以较密的同等长度的竹竿前后铺开两层,让藤曼缠绕上去。

    看起来并不具有防备内逃或者窥视的能力,也没有什么阵法禁制的气息。

    就在骆璇仪在围墙上敲敲打打时,只听书院内忽然响起一阵铃声。那铃声并非由单个个体发出的,而是由无数道铃声汇成的音浪,一层层打在人的耳膜上。

    骆璇仪第一反应就是敌袭,但是铃声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效果。想起屈弃桃似乎对声音十分敏锐,骆璇仪不由得瞥了她一眼。

    屈弃桃面上露出迷惑,她有些不确定道:“这似乎是一种法器造成的声音?但是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也没有什么感情依凭……”

    随着声浪逐渐接近,铃声的真身蹦蹦跳跳的跃进四人视野——那是一群穿着学子服的孩童,大概和骆璇仪来时在船上见到的孩子们是相同年纪,但是个个面色红润,互相之间嬉闹着从书院里跑出来。他们所有人的手上都绑着一个铃铛。

    铃铛以青铜制成,呈铃兰花的形状,中空的内部顶端垂下七条近乎透明的细细的中空长管,随着孩子们的跳动碰撞在一起,奏响奇妙的铃音。

    “这又是什么?”

    还没等四人有动作,忽然听见背后大喝一声,声音甚是严厉:“你们是何人!”

    主街道口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鬓发皆一丝不苟梳平,身材板正,一身棕色的长袍半旧却笔直,一看就是仔细打理过的。他快步走来,一双眼中精光闪烁,仿佛笃定对面是想干坏事:“我看你们一进镇子就鬼鬼祟祟四处张望,适才还想对孩子动手!说!你们是谁派来的!跟我去王府走一趟吧!”

    骆璇仪默默把手中的铃铛放回孩子的手腕上。不过由于她躯体没动,只是自己凑到一个小孩面前,趁他不注意拿起来看了看,只有接触铃铛的部分现形,因此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席兴济等人倒是解释的光明正大,毕竟他们三个确实什么也没干,也不是想做恶事。眼下有太多的疑惑,光靠他们几人在镇子上瞎转悠恐怕一时找不到头绪,他干脆利落的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长方形福篆并将灵气注入令牌之中,福篆上立即显现出一个奇怪的字符,和席兴济袍袖上绣着的银色花纹十分相似。

    男人仔细看了一眼,面色舒缓下来:“原来是黑木宗来的席大人,适才是我冒昧了。我名管弦,乃是王老爷府上的大管事,因为巡逻时见到各位形迹有些……因此冒犯了。”

    “我等是来处理一些事物,只不过第一次来付稷镇,有些好奇罢了。”席兴济反手将福篆收回,理了理袖子,“不知王老爷可在府上?”

    “自然,各位大人,这边请。”

    一路上都是下学的孩子们在四处打闹,骆璇仪发觉他们并不害怕管弦,有的活泼一点的孩子看见领着路的管弦还会大声喊着跑过来,态度十分亲近。管弦看着这些小孩也一副慈祥的模样,只是要给骆璇仪等人带路,不便于留下与孩子们玩耍。

    趁此机会,屈弃桃装作不经意道:“这些孩子虽然活泼可爱,但是手上铃声未免也有些吵闹了。这是什么习俗吗?”

    管弦一边朝王府门前守卫招手示意打开正门迎接骆璇仪等人,一边回答得十分流利,不像是临时编造:“此乃祝福之铃,确实是镇中的一种习俗,乃是为了祈福孩子顺利平安长大,避免夭折。只要顺利成年,这些祝福之铃就要还归山神。”

    “不过近些年来有老爷开办的药堂医馆在,孩子们很少有以前那般夭折的情况了。”

    也就是说这是在王老爷出现之前就有的习俗?席兴济感叹道:“这位王老爷真是做了许多善事,只是竟然没有被我等仙门录入,实在遗憾。”

    “录入?”听到此处,管弦不由得眼前一亮,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带着众人绕过影壁往内走,语气有些好奇,“恕管弦孤陋寡闻,这录入是指?”

    席兴济仿佛没察觉他的心绪波动,依旧四平八稳的笑着:“六大盟给我等弟子的名额,乃是选拔一些做了大善事的好人或者足以平定朝局,功在千秋的国士等等对人世间有贡献者,赐以延年益寿的丹药或者为其家族留下仙缘以作嘉奖。”

    “我看王老爷所作所为,也算是为往后镇民造福,更不用说开办书院广纳寒门。若是有详细生平,想必只要上报必得嘉奖,还会将姓名收入六大盟中,供万世瞻仰。”

    听着席兴济一番话,骆璇仪悄悄以传音问屈弃桃:“席道友莫不是在哄骗他?”

    “这话是真的,不过有权利推举的只有六大盟中内门子弟或者金丹以上。”

    管弦一阵激动,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席兴济俯身下拜:“我管弦谢大人指点迷津!”

    “总管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席兴济眼中闪过一丝得手的喜悦,“我只是说了一些小事,怎当总管如此大礼。”

    “对大人算是小事,对我等却是大事。”管弦本来执意不起,硬生生被席兴济以灵气托起,才叹一声,“也许这也是因为老爷这些年来做了善事,才有缘在此时得以遇见这样的机会。席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早些年并不富裕,留下了许多病根,好不容易用药拖到了今年,却也、却也油尽灯枯。”

    说到此处,管弦眼中闪出泪花,骆璇仪几乎怀疑他在演戏,但是骆璇仪确实从他身上察觉不出一丝一毫对王老爷的怨恨,只有敬仰和焦急。他声音甚至微微哽咽了:“老爷说不必麻烦,只是我等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本来已经派人去京城请神医阮初蝶,但是昨日却得知阮大人在来的路上被劫匪截杀,不知下落。唉,以为天命如此,没想到今日等来了四位!”

    “总管不必焦急,若是王老爷一心为民,我等必然不会让他就此身陨。只是还需要总管将王老爷生平辑录交给我等,才能方便行事。”

    “当然,府中便有书册记载!”管弦终于见着希望,慢慢冷静下来,“我先为各位引荐老爷。”

    一路上府中风景不必多说,管弦并没有将他们带入大堂,而是直接带进后院中。

    “老爷现在已经不大能走动了,虽然府里事宜还会交给老爷过目,但是大部分事情都是大爷和二爷在做。二位爷也都在老爷旁边的院子里。”

    灰砖院落中点着数十盏灯笼,橙色的暖光将被阴影覆盖的住处照应出一丝活人的气息。管弦率先进门通报,随后将骆璇仪等人恭敬的请入房中。

第二十九章 王家众人(1)

    雕琢华美的灯柱几乎放满了左右角落,务必使每一寸土地都被亮光填满,没有一丝黑暗。似乎房间的主人相当怕黑。房内每隔几步就立着一个侍女或者侍从,全都低着头,礼数严谨。

    管弦站在百寿拔步床旁,弯腰让一个老者靠在自己手臂上,一旁的侍女将迎枕摆放好后,他才将老人缓缓靠在迎枕上。

    被镇上人尊称为王老爷的王泰源眼睑微动,一双浑浊的眼珠从层层叠叠松垮的眼皮里游离地转动两下,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两个侍从适时的送来两个半满水的铜盆和一条汗巾,管弦挽起袖子先在一个铜盆中仔细地将手洗净,才伸手试了试另一个铜盆的水温,确定水温适宜后将汗巾浸入水中搓洗几下再拧干,为王泰源仔细地擦净脸面。

    骆璇仪一瞬不瞬看着王泰源,商潜有些奇怪:“有什么异处吗?”

    “没有,只是总管确实看起来是伺候惯了王老爷,他之前说的话应当不是做戏。”骆璇仪敷衍几句,商潜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跟着感叹道:“哪怕王老爷已经如此老迈也被所有人敬重,想来的确是一生磊落。”

    磊落?骆璇仪默默盯着王泰源,如果不通过身躯观察他,骆璇仪甚至没法判断这是一个人。以她的视角看来,整个房间连灯光都被那股巨大而纯粹的恶念涂成漆黑,因着这力量太过庞大,以至于她几乎产生了空间扭曲的错觉。

    这股恶念,是杀意,而且是十分纯粹的,对所有人的杀意。他甚至对悉心照料他的管弦和侍从都只有杀意,似乎这个人只能靠杀人获取快乐一般。

    骆璇仪运转诸恶朝鬼诀进行周天运转,勉强让自己控制住饥饿感不立即吸收这股恶念,尽可能的从中分析。意外的是王泰源没有对他人的嫉妒和对自己寿命将近的焦虑,在这股恶念背后,只有一股傲慢的快感。

    冷静,如果现在就吸收很可能打草惊蛇。由于积累了几十年的恶念,王泰源的精神已经不堪重负,如果在此时骆璇仪以自己的死气去碰触,王泰源必然在一瞬之间化为鬼火。

    不过虽然不能以自己触碰,但是骆璇仪还可以役使躯体。

    就在骆璇仪已经确认了目标,考虑怎样找个时机得到情报时,王泰源终于慢慢清醒过来。他缓慢的清了清嗓子,对骆璇仪等人颔首权作行礼:“各位……大人,恕老夫无法起身行礼,咳咳。不论是何事,我王家必然鼎力相助。”

    王泰源说几句话便要咳嗽或者喘息一会儿,管弦默默地给他端来一盅茶水让他润润嗓子。王泰源继续道:“管弦乃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咳,最得力的总管,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吩咐他。管弦,吩咐下去给大人们准备几间院子、咳咳!”

    看起来王泰源的精神气是不便继续交谈下去,席兴济瞥了一眼屈弃桃,见她不动声色点头,便对王泰源拱手:“王老爷不必费心,只是六大盟每百年需要补录一次地方事迹,以及查看有无什么危险才将我等派来。听闻王老爷还有两个儿子,不知可否让二子相助?”

    “当然。”王泰源止住咳嗽,面色疲惫的抿了一口茶水,“我有两个儿子,现在都在隔壁院子里,只是都没什么出息就是了。”

    “老大献卿,整日里看戏听曲,总是跑到龙兰城中,不学无术,派不上用场。若是有事要商议,便找老二展科吧。”

    从灯火通明的院落中出来,转到王家老大老二的院子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院子里摆着整整齐齐几排长桌,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盏油灯和许多堆叠起来的纸页卷宗,桌前都是些埋头苦干的身影,时不时有人抬起头来和附近的人说上几句话,一副忙碌景象。

    “二爷可在里头?”管弦抓着一个正在研墨的小厮问道。那小厮点点头,管线便带着四人往里走,还没进屋就听见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声音在说话。

    “……神医乃是在我等请来的路上出了差错,钱是一定要花的。除此之外和刑部的门生打个照面,至少要把样子摆足……”

    管弦听了有点尴尬,轻咳一声,不过因为里头有人正答话,那男子没听见,继续说下一件事。

    “……老爷子是快不行了,但是这不能避讳,该准备的寿衣棺材,还有后头的仪仗都要提前备下,还要把该请的人的单子先理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管弦听到此处怒上心头,憋着一口气直直往屋里走去,骆璇仪等人自然无所谓紧跟着进屋,就看见管弦激动地和一个坐在藤椅上的华服男子说着什么,忽然朝他们的方向伸出一指:“现在已经有方法了!老爷可以依靠仙人的丹药延寿!”

    骆璇仪注意到华服男子在听见“仙人”和“延寿”时的反应完全不同,他先是激动地身子前倾,然后又慢慢放松了身体似乎很是失望。男子慢条斯理从藤椅上站起来,先是挥挥手让方才缩在墙边不知所措地下人离开,才对管弦道:“你陪伴我父亲也有三十年了,我敬重你,却不是你能这样僭越的对我说话的理由。你该将这些贵客先介绍给我。”

    管弦似乎也在反省自己太过冲动,一一将骆璇仪等人介绍给华服男子,又给他们介绍道:“这是二爷王展科,也是现在的当家。”

    “你倒还不算糊涂。”王展科明明说话声音温柔,其中内容却很毒辣,“那你还不下去准备给大人们接风?杵在这里做什么。”

    管弦面有不甘诺一声退下,离开时带上了门。席兴济看他一眼,决定不管王府内的这些小九九,直接道:“王二爷,你既然是现任当家,可知道鲮纱场在何处?”

    席兴济本来觉得恐怕要在这个问题上和王展科掰扯一会儿,那想王展科听了坦然地点点头:“自然,若是大人们要去,我今日便让人备船,明日便能去了。”

    他的态度爽快至极,让席兴济一下愣住,才勉强点了点头。难道鲮纱场真的只是在纺织鲮纱?还是说他有自信今天晚上便把所有证据收拾好?

    商潜暗中的传音都带着迷茫:“也许那河水中的阵法不是他们所设?是我们多心了?”

    沉默一会儿,屈弃桃传音道:“不管如何,还是查探明白的好。”

    王展科似乎根本不在意被他一句话干沉默的众人的反应,他的注意点完全在另一处:“各位大人可是来给我父亲仙缘的?若是如此,不知我可否修仙?”

第三十章 王府众人(2)

    王展科说得认真,商潜不确定问道:“你是说你欲踏上仙途?但是你年已过三十,根骨也非上佳……”

    “我自是知晓自己没有仙缘,只是以我父亲的功绩,想来我就算没有仙缘也可以被勉强收入仙门罢?只是老父垂垂,一时不能离开府门投往仙门,没想到各位竟然在此时来到付稷镇,说不定我还是有一些气运的?”

    商潜似乎完全不能接受他的想法:“也就是说你是知晓六大盟的录入规则,却不用来给父亲增加寿元,而是想自己修仙?”

    “你这……”屈弃桃本想说王展科这番心性是无法修成正道的,但是还是忍住了心思,毕竟还要靠王展科带他们去鲮纱纺织场,最后勉强违心说了一句,“……求道心甚笃啊。”

    “不过眼下还不确定王老爷是否能够取得六大盟的认可,此时以后再谈。”席兴济打个哈哈将话题暂且搁置,本想再问些什么,一时思绪还没理清,不如等明日看过鲮纱场再说。王展科还想拉着他们说修仙的事,席兴济一边打着太极一边快速走出院门,不由得吐出一口气。

    “各位大人可是要去休息?请往这边走,大总管已经命人备好客院。”小厮双手捧着一本书册,似乎是刚刚赶来,见到他们还没离开松了一口气,“这是大总管命小的拿来的书册,请大人收下。”

    一路上得到的信息量太大,大家都还没有仔细盘过这些想法,等到小厮带着四人到客院中歇脚,四人终于可以开始盘一盘思路。

    席兴济仔细关好门窗,只见他袍袖一抖,密密麻麻的虫子从袖口涌出挤入门窗之间的缝隙,或者攀到屋檐上潜伏。屈弃桃看着哆嗦一下,朝骆璇仪小声吐槽:“虽然师兄打不过我,但是我真的很讨厌和他交手,太恶心了。”

    “你这可是攻击我们黑木宗啊?”席兴济确认所有地方都布满毒虫,旁人无法靠近窥测后,又从储物袋内取出几张符纸往门上一贴,终于心满意足坐到桌前。

    “可别,黑木宗是毒修,又不是都像你一样用毒虫,曲心师姐就和你完全不同。”

    席兴济是毒修,这倒是对骆璇仪有利,她趁此机会问屈弃桃:“这样说来,商潜道友是剑修,席道友是毒修中的虫修,我是丹修,不知屈道友是?”

    “璇仪道友竟然是由散修中修习丹道?必然有奇遇啊。”商潜感叹一句,似乎也对屈弃桃得功法有些兴趣,“星海宫都是些乐修,却不见屈道友役使如何法器?”

    屈弃桃轻轻挥手,手上环佩叮叮当当发出脆响:“我走的是自创功法的路子,因此不用那些乐器。”

    “不过这样看来,我们四人竟然都是不同道的,等离开之后,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游历。你看,后头有璇仪道友炼丹,阴人有师兄,我呢还可以远处配合商道友的剑法攻击,这不就完美了嘛。”

    席兴济看她一眼,把话题重新转回付稷镇和王府上:“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去想其他。”

    “是啊,先看看这本书册的内容罢。”

    书册看着有些分量,但是简略来说就是王泰源的成家史。

    王泰源原先名叫王石头,家里祖祖辈辈都是住在付稷镇的猎户。由于付稷镇独自围在河水之中,出入不便,土地又不适合耕种,村人大部分都只能靠打渔为生,生活过得很是贫苦。一年之中只有丰收时外界会来两趟大船收渔获,许多青年便借此机会离开,大部分人再也不回付稷镇。

    王泰源家算是稍微有些能力的,他们从山上打来猎物剥了皮毛积攒着,等到渔获时期坐船到外头卖钱换了油盐回来,有时年景不好有时有些余钱。到了王泰源这一代,他心中不甘心过这样的生活,便想要离开。

    此时正好有一位早年离开求学的大儒熊舒幼决定带自己的弟子回乡,熊舒幼与弟子在付稷镇上讲学三日,王泰源听了之后对外界更加向往,他便求熊舒幼收自己为徒。

    熊舒幼本来觉得镇民愚昧,心中失望想要离开,没想到王泰源愿意向学。他就让王泰源做好准备要带王泰源离开去其他地方游学。王泰源家里没什么余钱,便想再去付稷山中打一些猎物带着换钱。没想到在山上不慎受重伤。他坚持着一路爬回小镇,幸好一路没有遇上豺狼。

    但是他受伤如此严重,熊舒幼便不能带他离开。熊舒幼感叹于王泰源如此毅力坚定,也为他感到惋惜。熊舒幼想来想去,便决定将鲮纱制作的方法教给王泰源。

    “这方法我也不知能不能成功,至今没有人能够坚持下来。如果你真的想要改变命运,那就试试看吧。”

    自此,熊舒幼便带着一部分弟子离开,据说云游海上,再无仙踪。熊舒幼的一部分弟子则留了下来,替王泰源养伤,并且一起专研鲮纱。但是鲮纱实在太难,那些弟子最后也放弃了,有的开了书院,有的开了医馆,但是由于付稷镇实在太过穷苦,书院和医馆也将要无法维持。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时,王泰源成功做出了鲮纱,从此他改名为王泰源,开始用鲮纱挣钱。他将鲮纱教给镇民,让镇民一起纺织鲮纱。那些熊舒幼的弟子则拿着鲮纱向王公贵族们展示,凭借熊舒幼的名声使鲮纱被逐渐认可。在他们的努力下,镇子逐渐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明明看了王泰源的故事,却还是找不到什么特别的疑点。

    “会不会是我们疑心太重?看这镇子上并没有什么人对王府不满,而且大家都生活惬意,想要离开或者留下都是自己的选择。也许只是因为鲮纱重要才做哪些事情罢了。”商潜最先提出异议。

    “但我总觉得此处不简单,可惜我们之中没有逸风隐阵修,我手中的望气仪盘又不能使用。”

    “方才我见师兄犹豫,为何没有直接问王展科阵法一事?我看他虽然心术不正,却也算坦然,若是问了说不定就能得到什么线索。”

    屈弃桃一问,席兴济就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你也看见了,他对修道一事颇为上心,而且我总有种他似乎笃定只要踏上仙途就能成功的自信。”

    骆璇仪听他们说来说去说不到什么重点有些好笑。不过这正和她的意,她突然道:“方才我便想说,若是那王展科今晚去让人去鲮纱场销毁线索该如何是好?”

    “正是,不过也不确定他是否会派人离开。看来还是要我们中去一个人看着码头。”席兴济点点头。

    骆璇仪立马自荐:“我去吧,若是王展科真的派船离开,我便跟随直接去鲮纱场,以丹药迷香追踪船的去向。毕竟我只是一介散修,没有出任务的经历,对这些事情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璇仪道友说的在理,”席兴济苦笑一声,“只是若是在我封门之前说就好了。”

    封门之前我如何能看见你的手段?骆璇仪只当自己一时忘记,席兴济手中掐诀,密密麻麻的毒虫揭开一扇门上的符纸,贴心的直接给骆璇仪打开门。骆璇仪谢一句,离开了房间。

    她这次并不像之前那样还留着自己听他们的墙角,因为基本不需要了。

    她走到一间空客房中,确认没有人发现自己,立即运气在自己体内生成一枚无声丹和一枚隐匿丹,将自己的气息身形完全遮掩以后,施展遁术轻盈落到王老爷的屋顶,溶解身体从瓦片的缝隙间流入屋内。

请假条

    有事需要外出三天,今天的两更,明天的一更加上后天的两更共五更,等回来加倍补偿,一次性发十更。抱歉。

第三十一章 真相(1)

    数十盏铜灯的亮光照亮每一处角落,王泰源的习惯虽然古怪,但是侍从们还是一丝不苟的照办。轮值坐守的两位侍女坐在凳上,时时观察着烛火的光焰,以便随时更换。

    灯火忽地摇曳晃动,只那一下,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床榻上正一如往常入睡的王泰源突然微微朝外转身。侍女有些奇怪他怎么会突然醒来,便把火光一事抛在脑后,走到拔步床边问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王泰源已经六十,面上褐色的衰老皮肤堆叠在一起,被橙色的烛火单独剥离开显得有些恐怖。他那打开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

    侍女等待着,将耳朵凑过去以便更清晰地听见王泰源的话语。

    如果她靠近直视王泰源的眼睛,她就能从那双浑浊的眼球中发现异常。王泰源的眼球快速地转动着,仿佛正在挣脱什么的掌控,他几乎要将眼球瞪出眼眶。不过都是无用功。

    而且由于对王泰源的敬仰,这些被从镇子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女侍从们从来都是怀着使命服侍着王泰源,没有人会直视这位老者。因此,他唯一能够透露出的一点信号,就这样被他亲手培养出的信徒忽略了。

    “……都出去吧,把门关上,守在外头,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从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但熟悉,说完这句话似乎耗费了王泰源很大的力气。他的嘴唇依旧微张着,从喉咙深处吐出腐朽的气息。

    侍女稍微有些迟疑,但是王泰源说完已经重新平躺回去,她就只好把疑惑吞下肚中,给王泰源捻了捻被角,对另一个正在添油的侍女说了几句,两人恭敬地退出房间,将房门合上。

    骆璇仪将按在王泰源声带出的手指收回,操纵自己的躯体吐出无声丹研磨成粉末涂抹在房间内壁上避免偷听,自己则反手将刚刚从体内提炼而出的一壶琉璃镜灌入王泰源咽喉。这个没有修为的普通老人根本无法逃脱骆璇仪的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嘴中被灌入一股清爽透彻的液体,浑身轻盈,如梦幻一样的感觉使他心头缓缓溢上恐惧。

    王泰源根本连骆璇仪什么时候来得都不知道。她无声无息,简直像是同空气融为一体。他醒来想要出声,却被骆璇仪以灵力震动声带说出了自己完全没想说出的话。

    她想做什么?难道六大盟实际上已经发现了他和阵鬼王的事?这个人该死之际!那三个人也不能放过!

    但是该怎么和阵鬼王联系?他现在行动不便,不能去山顶,要想个办法让这该死的修仙者自己……

    可恶,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为了保密,他甚至不敢让阵鬼王在镇上布置阵法和法器,而是花大量钱财,聘请风水大师将镇子重建为聚阴养灵之墓。哪怕是一点风水布置可疑,却也不至于直接钳制住自己啊?

    “阵鬼王是何人?”骆璇仪确认过无声丹已经布好,便操纵躯体开始炼制一些可能会用得上的丹药,一边冷不丁地对王泰源发问。

    王泰源一惊,身上明明盖着锦褥绣被,背后却瞬间被冷汗浸透。他仰视着骆璇仪那若隐若现的面庞,只觉得许久不曾感受到如此的诡异了,本来以为自己接近死期,再不会有波澜的心惊恐的开始狂跳。

    她,她怎么一出口就问到了阵鬼王?他们已经查到什么地步了?!

    不,但是若是以六大盟的作风,真的查清了是阵鬼王在付稷镇背后作祟,他们才不会顾及着潜入付稷镇,而是直接从外部将付稷镇“净化”才对,这次来也应该是来布置挡灵阵法的啊!

    骆璇仪几句话,就将王泰源的理智吹飞。

    王泰源显然不知道琉璃镜地功效是使服下者的神思无法隐匿,他现在在骆璇仪眼中就是一个透明人。早在骆璇仪第一次听说琉璃镜以后她就觉得这种药用来拷问有奇效,只是和花慎道人不同,她倾向于不告诉对方琉璃镜的真实效果,便于王泰源疯狂在脑内泄露情报。

    “您,您在说什么?”王泰源还是决定咬牙死顶,回想那些他和阵鬼王做的事,只要说出一点,绝对全盘皆毁!他已经快活够了,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寿限,但是他唯一不甘的是他的名声和王家往后的荣华!

    本来已经触手可及,怎能在此功亏一篑!

    可惜就在他内心疯狂思索时,那些要被他死守的情报都随着他的回想,毫无保留地泄露了。

    骆璇仪好整以暇地接受着王泰源的神思,一边用暧昧不清的话继续刺激王泰源脑内风暴,一边理清王泰源崛起的真相。

    说实话,骆璇仪本来是想借王泰源试试他背后鬼修的态度,没想到王泰源竟然如此果决没有留下与那阵鬼王的传音或者联系法器等等,想来是怕法器稍有波动被前来查看的修仙者察觉,为避免破绽才被走捷径的骆璇仪摆了一道。

    不过由于到手太过轻松,骆璇仪第一反应是琉璃镜被对方破解了。其实想想也能明白,正道三人组查案之所以困难,是因为他们要秉持正义,没有确切线索无法说服自己对凡人动手,但是骆璇仪就不必被这种思想局限。她只要找一个疑似知情的人,灌药或者加上严刑拷打,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情报,大不了找错了就毁尸灭迹再找下一个。

    再加上骆璇仪作为修习了诸恶朝鬼诀的诡修,能够轻易看穿死气与恶念,找一般的人可能不怎么好用,但是找这种幕后黑手类型算是一找一个准。

    总之,骆璇仪确定了王泰源发家的真实故事,不得不感叹一声,故事还是真假参半来得有说服力啊。

    王泰源真的想要跟随大儒熊舒幼离开游学,但是上山的那次受伤,让他的故事偏离了常态。

    付稷镇的故事因一次受伤而重启。

第三十二章 真相(2)

    王泰源想要过得舒心。他已经厌烦了过着最低等的生活,厌烦了每次搭着渔获船到外面去时受到的眼神。

    他喜爱着付稷山,和父亲一样爱着付稷山,却恨着付稷山的生活。

    他在一个趟船上误杀了一个喝醉了的旅客。那旅客身边的小童给旅客托着青瓷酒盘,笑嘻嘻让王泰源老老实实谢恩,因为这位尊贵的旅客吐在了王泰源老爹的身上,然后随手把酒杯赐给了他们。

    王泰源一族常年打猎,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第一次杀人却也比想象中轻松得多,快活得多。

    父亲说,你不能再在家里呆着了。给王泰源顶了罪,还没等秋后问斩,就被提出牢房,用了私刑,死了。

    因此,他并不是被熊舒幼那些摸不着地气的儒生话打动,他只是想要得到什么可以让他舒心的事,可以不让老爹白死的事。但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付稷山,所以他才会找借口再到山上去一趟,再去看看那些父亲设下的夹子。

    然后,世界就这样在他面前展开。

    他见到了一只白色的鹿。纯白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毛,从黑暗的林间跃出,撩落一片林间夜露,就像一朵云。他着了魔一般追着白鹿,然后掉入了一个山洞中。

    阵鬼王就在里头。只不过那时阵鬼王虚弱至极,自己的躯体已经被天地回收灵气干枯成一座枯骨堆,他只能躲在阵盘中苟延残喘。

    王泰源好奇地拾起阵盘,阵鬼王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要离开。他诱惑王泰源,问王泰源要不要修炼成仙。王泰源摇了摇头。

    我要钱,足够的钱。而且要权。王泰源想了想,还是对父亲有些愧疚。我还是不想离开付稷山。

    我想要寻快乐,我想杀人。

    王泰源与阵鬼王一拍即合。说实话,他并不知道阵鬼王具体是什么人,但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想自己快活,于是为了让阵鬼王从阵盘中脱身,王泰源毫不犹豫将自己半身血肉以及二十年的寿命都献给了阵鬼王。

    但是还不够。

    于是王泰源带着阵鬼王回到了镇子上。镇子上的人没见过这样恐怖的画面,一个人半身没了血肉,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血丝挂在白骨上,拖延着血迹从山中爬下来。能够治疗的只有熊舒幼带来的弟子,因此他们迅速赶到。

    若不是熊舒幼德高望重,结识了一些仙人身上有一枚回春丹,恐怕王泰源救交代在这了。但是即使这样,王泰源也没有放弃杀人的念头,他将熊舒幼和几名轮流在他床前照顾的弟子献给了阵鬼王。

    阵鬼王小心将皮囊里的血肉连同魂魄吸食后,终于足够强大摆脱了阵盘的束缚。只是阵鬼王只能走鬼修道路,他先前为了掌握住王泰源与王泰源立了天地契约,若是违誓,他一个鬼修必然要身死道消。再加上付稷镇的地形被阵鬼王看上了,阵鬼王似乎相当擅长阵法,当即就决定要在此处立下根基。因此,和王泰源的誓约也被他利用在内。

    阵鬼王手上有鲮纱的制作方法,从王泰源的视角王泰源并不知道阵鬼王是如何得到这个办法的,王泰源只是被给予了鲮纱的制作办法——以魂魄为丝线,以命数为染料,伪装出的和鲛纱近乎一模一样的鲮纱,一匹便要耗尽一条人命。

    阵鬼王将整个付稷镇连同付稷山与柳中河都设下阵法混淆天地,然后将熊舒幼等等被他吸干了血肉的皮囊打上阵法制成阵法人偶,便给了王泰源幌子。

    阵鬼王需要死气阴气修炼,血肉魂魄对鬼修并非十分必要,正好让给王泰源。阵鬼王将部分村民抽干后做成人偶,日夜不停的纺织,又施展阵法把付稷山面水一侧的山脉设下阵法,让众人都无法窥见其中真实样貌,然后将人偶纺织厂放进此处遮掩。这样王泰源就可以空出手来,不用担心暴露和产量,转而专心的开始改造小镇。

    传统的祝福之铃与春日响钟会被他利用来挑选献给阵鬼王的人选,同时给自己营造一个热爱乡邻的形象。

    他们合作得十分愉快。王泰源显然是个头脑十分聪明的人。他说是帮助镇子,扯着熊舒幼的大旗得到了外头权贵的认可,为了得到更高的权利开始开办书院,培养人才塞入庙堂。

    一切都很顺利。

    只有是有一点,他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大满意。大儿子王献卿吃喝嫖赌样样皆精,只想着混日子,二儿子王展科虽然聪颖,却在知晓阵鬼王的存在后开始向往修仙之道,若不是王展科的独女,他唯一的孙女王不熙诞下,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明明不熙已经长大,出发前往京城进学,凭靠她的头脑定能将王家传承下去。明明一切都现在向好发展,他本来已经完成了毕生追求,可以心满意足合眼,为何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比还想向我隐瞒么?阵鬼王的事,王家的事,付稷镇的响钟会,还有,”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

    女修的面孔上,似乎想要微笑,但是王泰源却觉得她就像是捕猎的野兽,仅仅披着一层人皮。

    “你的孙女,王不熙的事。”

    “你要对不熙做什么!咳咳!”王泰源脑中的线被毫不留情的斩断,他猛地起身想要拽住骆璇仪的衣领质问,但是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像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在案板上挣扎了一下。

    骆璇仪抓住了王泰源的弱点,这个人不怕自己的死,却还是在乎家族,在乎自己的孙女。

    这么好的把柄,自然应当好好利用。骆璇仪面不改色地开始胡诌:“方才给你喝下的毒药名叫离魂散,你喝下后是不是觉得浑身一轻?七日后你的魂魄就将离体消散,你就会死。”

    “当然,你是不惧死的,但是在来之前,我就将你的孙女同样灌下离魂散,现在想想,只要再有三天不喝下解药,她就要魂飞魄散了吧。”

    王泰源浑身一震,他想要从骆璇仪面上看出什么破绽,但是越是观察便越是绝望。他的心中慢慢响起声音:她会这么做的。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许正是在来之前就已经将不熙折磨?

    但是也有可能只是在诈他。但是,自己能够承受住误判的后果吗?

    王泰源缓缓放松了身体,满是褶子的脸上,透出心如死灰的颓废。

    “我,我确实知道阵鬼王,这个镇子的所有事我都知道,都是我做的。请您高抬贵手,哪怕将王家就此剿灭也无所谓,起码放过、咳咳,放过我的孙女。”

    骆璇仪看着乞求的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说了实话,不过,谁告诉你我要剿灭王家了?”

    “我要的是取代阵鬼王,我要得到这个镇子,王家如果听从我的指挥,我便留着也无所谓。”

    王泰源猛地睁开双眼。

第三十三章 准备

    “您,您愿意放过王家?”王泰源几乎不敢相信在这个关头会遇见这样的奇迹,“您难道不是来自于六大盟的人吗?”

    “我的来处与你无关。”

    一句话砸下来令王泰源终于恢复了部分理智,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免得诡谲难辨,若是稍有一句话不慎,也许这难得的机会就会从手中溜走。

    “那,那么大人,您想如何行事,我王家必然鼎力支持!虽然仙门中没有我的人,但是王家的人脉遍布朝堂江湖……我先将我与阵鬼王的布置讲于您?”

    王泰源将试探包裹入献忠心中,骆璇仪自然不吃这一套:“不必,我早已摸清你的布置。”

    实在可怕,她究竟探知到如何程度了?王泰源只觉得心中对骆璇仪的恐惧更深。

    “既然如此,您想要如何得到付稷镇?”

    骆璇仪来之前自然仔细考虑过。王家早已在此处立下了根基,不利用来扯虎旗太过浪费,而且骆璇仪也对阵鬼王所行之事颇感兴趣,说白了就是取而代之,唯一的缺点就是王泰源确确实实不懂得修仙,连阵鬼王的境界与手法都不懂得。

    因此必然要先打探阵鬼王的情报,而且要使阵鬼王放松警惕。

    “你可已经向阵鬼王确认自己选定了王家的后继者?”

    这句话看似没头没脑,王泰源却立刻反应过来:“咳咳,您是想借选定后继者一事前去试探阵鬼王?”

    骆璇仪点头,挑拨离间道:“你不是和阵鬼王做了天地誓约?但是当时必然没有确定你走之后的事吧?你就不担心阵鬼王在你走之后展露本性?毕竟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鬼修。”

    这句话正中王泰源的隐忧。但是在这之前他完全不敢去找其他的修仙者,深怕露出破绽,自己又无法对抗阵鬼王,只好将这份担忧搁置在心中。眼下骆璇仪就在眼前,他也控制不住开始忧虑。

    而且,骆璇仪若是比阵鬼王更强又确实不向六大盟上报此事,王家的靠山将会更加强大,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骆璇仪眼见他身上恶念更加一层,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语气适当地变得温柔,开始给王泰源画饼:“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不会让王家所做之事被修仙者觉察,也不会干扰鲮纱地制作。对你还有王家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双赢的游戏不是吗?”

    “您说的确实很诱人,但是这场交易还是太过失衡。”王泰源打算最后争取一次,想要复现当初以天地誓约操纵阵鬼王的承诺,“我与阵鬼王有天地誓约傍身,但是若是您取代了阵鬼王的位置,我王家又如何确保自己得到保护?”

    “王泰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骆璇仪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还想着利用王家,她觉得自己不会这么耐心:“在这个天平之上,我放的筹码就使你王家所有人的性命,是你需要给我理由,让我不杀了你的儿子孙女才对吧?”

    “付稷镇对我而言并不是必须的,但是现在我已经在你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所以若是你找不出什么价值献上,你还有王家都会在我的猜疑之下必死无疑。”

    “你无法和阵鬼王以传音联系,想必为了蒙蔽修仙者,其他人也同样无法联系上他。那么又有谁能阻止我呢?”

    “你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骆璇仪伸出手指在王泰源头盖骨上敲了敲,“所以,您是说了还是没说?继位者的事。”

    王泰源完全琢磨不定骆璇仪的想法,他只觉得每一次敲击在自己的脑袋上的手指,某一个瞬间就将捏爆自己的脑袋。他终于完全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回复道:“还不到时候。因为我的寿命是由阵鬼王取走的,所以我知道寿限结束的确切时日,等到年末才会结束。那时候不熙应当已经被丞相大人收为门徒,有了靠山我大儿子便不敢分家,到时候我就先将继位传给老二,让老二平定事宜后交给不熙。”

    “很好,那你现在便开始准备吧,我去将王展科叫来,准备上山会一会那阵鬼王。”

    准备什么?王泰源一时反应不过来,骆璇仪已经解开显形,凭借诡修的身躯轻而易举穿过房间墙壁,朝王展科房内行去。留下的躯体在王泰源迷糊的眼神下,直接将手化开取出一枚新炼好的醒神丹塞入王泰源口中。

    骆璇仪这边不多说废话,穿过院墙直接落到王展科那张藤椅之后。王展科本来正闭目听着跪在脚边低头算着粮米油价的管事报出去年下半年的账目,却忽然觉得自己右耳仿佛被蒙上一条轻纱。

    “想要修仙吗?去王老爷房中一趟。”

    王展科心脏快速一跳,直接从藤椅上猛坐起来。但是哪怕环顾一周,除了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的管事以外什么也没有看到,想起今早刚刚来到的那四个人,露出喜悦的笑容。

    骆璇仪隐匿身形,确保王展科一路上没有向任何人泄露所听到的话语,直奔王泰源房中去。

    “怎么,老爷睡了吗?”一来到王泰源房前,王展科便看见一直以来守在房内的侍女竟然垂首立在门外,想到刚才听见的那番话,他越发确认那声音并非是幻听。略过面有不安的侍女,王展科直接对着门道:“父亲,是我。”

    过了一会儿,只听门似乎发出了微微的响动声,然后王泰源的声音从门内穿出:“进来吧。小云,给我准备好我那轮木椅,我要上山一趟。”

    侍女小云听了王泰源的声音一惊。之前还疲惫的老人,眼下声音却如此精神。这难道就是回光返照?一想到这里,她几乎要流下泪来,顾不得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含着泪小跑着去准备了。

    王展科显然也惊讶无比,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焦急。生怕那份机缘被父亲抢走,他直接自己上前推开房门,反手关上,焦急道:“父亲!”

    一手扶着床柱正在翻身下榻的王泰源苦笑一声,王展科的目光却不在这个老人身上,而是捕捉到了另一个身影。

    骆璇仪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点点头,王展科大喜过望,直扑过去一个伏地,哽咽着喊道:“谢仙师大人!我定然守正抱心……”

    骆璇仪抽抽嘴角,瞥见眼见余光中王泰源也愣在床边,只好绷着表情忍住直接下杀手的心情道:“你先收了嗓门。你若想修仙,就先要试炼。”

    “当然!我王展科义不容辞!”

    王展科当即再磕三个响头,滑跪速度之快令骆璇仪不禁感慨。

    不过以王展科的心性,正道绝不会收他为徒,骆璇仪自然也不会收徒,但是可以给他点希望便能驱使。这样一想,不就快乐许多了?

    骆璇仪终于调整好心态:“你先起身。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你对阵鬼王所知多少?”

第三十四章 上山

    王展科利索地站起来,拢袖微躬答曰:“我与阵鬼王私下有约,等父亲死后,我将整个付稷镇与王家献祭给他,他就让我步入修道一途。只是我没有仙缘,需得先被灌顶洗礼或者灵根强续才能够开始修行。”

    “你、你这个败家子!”王泰源听了大怒,王展科看他一眼倒是露出了担忧的表情:“父亲,你别生气,精神头好不容易好了点。”

    可以说是病态的遗传了。骆璇仪看着,强行打断他们免得浪费时间,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你说的这样爽快,不怕我是正道修士,决定将你斩杀吗?”

    “大人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与阵鬼王有约,但是他还未履行,我也什么都没得到,怎么能直接将我定罪呢?必然是要劝我迷途知返吧。”

    “何况您已经知晓了阵鬼王,我又何必要遮遮掩掩放过眼前的机会?总不过是度得失,赌不对自是我失算,不过您看起来却对我的回答并不反感,想来是我赌对了。”

    王展科不那样冲动时还是一副温雅的儒生相的,哪怕王泰源在一旁怒视也毫不受干扰。

    “是么。不过你既然私底下与阵鬼王有交情就再好不过。”骆璇仪简单把试探阵鬼王一事讲个大概,“你不需要额外做什么,只要将我当成侍女,和王泰源一同上山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对了,你没有安排船只去鲮纱纺织场销毁什么证据吧?”

    王展科摇摇头:“阵鬼王对阵法相当自信,说过若是有修仙界的小辈来绝不用管,有动作反而还令人起疑心。我就不曾动手。”

    “很好。那么现在就往阵鬼王住处去吧。最好有个幌子可以搪塞那帮人。”

    王泰源终于缓过气来,提议道:“不必想那些东西,我将以前响钟会的传统响钟放在付稷山山顶,一是方便筛选献祭之人,二是为了便于上山和阵鬼王见面不被怀疑,镇民都知道我有上山祭奠山神的习惯,加上如今我年寿已尽,带着展科上去旁人也只会觉得我是向山神托子。”

    骆璇仪思考片刻,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过就算如此,那三位六大盟修仙者恐怕还是会怀疑吧?大人怎么不将他们先解决了?”

    王展科说话简直是一副正宗魔道做派,骆璇仪摇摇头:“虽然杀是能杀,但是最好还是要让他们离开付稷镇后再死,免得有什么追踪法器被疏忽,使得付稷镇与我暴露。你叫人注意着点他们的行动,若是到了不得不杀的地步,我再出手。”

    王展科点头称是。

    将后顾之忧解决后,王展科与王泰源立刻朝山中走去,骆璇仪给自己的躯体换了一身侍女服装,默默推着王泰源的木制轮椅前行。

    从王府前往付稷山主峰山顶有一条单独开辟出的山路,因此轻易就避开了人的视野,遁入山中。

    付稷山远远望去翠绿一片,实际在林中穿行时就会发现,山上的树木仿佛一个劲的向上攀爬,林冠茂密,但是林下稀疏,很是便于行走。此间树木也是普通的松木一类,落在地上的树叶厚重软绵。

    木制轮椅压在上面本来难以前行,却被骆璇仪轻而易举地推动。

    “鲮纱纺织场便在山脉另一侧,只是从这里无法窥见,必须要踏上那片土地才能看见全貌。”

    骆璇仪顺着王展科指的地方望去,依然只能瞧见细高的林木,不由得对阵鬼王所使阵法提起了兴趣。

    骆璇仪自从开始诡修之路后,便对自己究竟该用什么体系犯了难。她前头没有可参考的人物,只能自己摸索。若是做毒修,那还不如那身躯体用得方便;若是单纯走剑修器修,却又不能完全发挥诡修的能力,以至于她到现在也是主要依靠躯体炼丹以及诸恶朝鬼诀的基本操作傍身,虽然对同阶而言足够强大,她自己却相当不满意。

    而且,骆璇仪也不是直接照面杀人的性格。若是要让她选择精心策划以后远程操作安全杀死敌人好,还是冲上去和人肉搏或者法术对轰好,她肯定选择前者。她又不是战斗狂魔,杀死敌人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利益,当然更喜欢从更保险的方法,只是现在的她还做不到罢了。

    眼下,说不定阵法可以弥补上自己的空缺?

    就在三人走到一个稍微平缓的地方时,骆璇仪只觉得地上的树叶似乎扭曲了一下,周围的氛围忽然转变。本来被树荫遮蔽烈日带来的阴凉也变成了阴冷,仿佛是有什么屏障一般,轮椅无法再向前推动。

    “阵鬼王,是我,我有事要见你。”一路上沉默的王泰源开口道。那一阵阴风吹过了三人,又回旋消散。对方似乎确认了确实是王泰源,只听一声响指,周围环境应声而碎。

    眼前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山林,而是一处山洞的路口。

    王展科率先迈步进入,王泰源见他确实一副早就来过的模样,气得从鼻子里闷哼一声,被骆璇仪缓缓推着跟在王展科后头。

    山洞十分宽阔,不像是自然形成,更像是经过人工雕琢。果不其然,在走过一段路之后,从山洞壁上一些其他洞口深处传来了一阵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仔细看便能发现,有一抹拉扯变形的人影被一团蓝光照应在石壁上。

    那有着特定频率的声波被从崎岖蜿蜒的山洞脉络中穿出,四处便开始回荡起同样的声音,一阵一阵冲击和先前的回音扰得人微微头痛。王展科和王泰源皱着眉头,加快了脚步,眼神中却透露着习以为常。

    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三人终于见到了盘坐在山洞最深处的阵鬼王。

第三十五章 魔修郝飞(1)

    山洞的地上刻着一面奇怪的阵法,其形如蜘蛛织网,联通的脉络难以细数。每一个节点上都镇着一块血红的石子,源源不断地死气仿佛从地下冒出被卷入蛛网中,经过石子的层层洗涤最后汇做一股,涌向阵鬼王。

    骆璇仪停在阵法之外,细细打量着这个被称为阵鬼王的鬼修。

    阵鬼王是由人修转为鬼修,因此他还保留着原来人修时的模样。一头红发短短垂到肩上,上面以细细的三色麻绳绑住。上身光着膀子,露出铜色肌肉,一看生前必然是以力量见长的修士,但是下半身穿着的黑衣却让骆璇仪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黑衣上绣着大片的古文字符,似乎在哪里曾见过。

    阵鬼王盘坐在山洞深处一张石桌之上,背后墙壁被凿开一个大口,里头放着一只木制长匣,上头贴了数张黄纸符文,骆璇仪无法探知其中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只觉得那木匣比阵鬼王给她的气势还要强大。

    只一见面,骆璇仪便可以确定——在修习了诸恶朝鬼诀的自己面前,身为鬼修的阵鬼王不足为惧。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那木匣子中封印之物。

    想到此处,骆璇仪垂下眼睑,默默当自己只是推车侍女。

    王泰源与王展科互看一眼。比起王展科的无所谓的态度,王泰源对阵鬼王的实力还是有些惧怕,若是阵鬼王赢面更大,此次与骆璇仪合谋试探就会成为引爆阵鬼王不满的导火索。但是想想自己被喂下了“离魂散”的孙女,他却只好按照骆璇仪的剧本来。

    “阵鬼王,我已选好了后继者。”他伸手一推王展科,“这便是我要选择的人选,是我曾跟你说过的二儿子。”

    阵鬼王闻言运气一转,那阵法便不再往外溢出死气,而是将死气存储于红石中。他睁开眼,一双黑色燃遍的全黑眼瞳望向王泰源,玩味一笑:“王泰源,你不是要拖着时间,等着你那孙女登上仕途吗?”

    他眼神隐晦的与王展科对视一眼,王展科轻轻点头。

    阵鬼王早就对以天地契约役使他的王泰源不满,就算王泰源将他从阵盘中解放而出,他也觉得理所当然。因此他就盼着王泰源死了以后抓住他的魂魄折磨,然后让王泰源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毁去自己这么多年来做的这一切。这也是为什么阵鬼王故意引诱王展科接触修仙之道。

    题外话,阵鬼王之所以不选那大少爷王献卿,就是因为王献卿长得几乎和王泰源年轻时一模一样,他看了就想杀人,根本控制不住杀意。也是因为总觉得有人要杀自己,王献卿才总往龙兰城跑。

    “不过也罢,毕竟你这二儿子看起来至少没你那大儿子蠢。那这次炼制祝福之铃的血就从他身上出了?”

    “祝福之铃?”王展科面露疑惑。他之前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因此和阵鬼王不曾讨论到这方面的事,此时问出来给骆璇仪拖延时间观察刚刚好,毕竟阵鬼王和王泰源都不会不配合他。

    “祝福之铃是我们原来的传统,不过现在已经被阵鬼王改造成了一种半法器,只要将某人的血掺入其中,再戴在人的手上,掺血的人就能感知到对方身体的变化,等到成年就可以找出最好的人选进行收割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要叫它七弦血铃,那铃声是一种小型阵法,听久了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松懈思考,变得乖顺。只是你老爹非要叫祝福之铃。”阵鬼王大大咧咧的竖起腿抱怨道。原本骆璇仪还觉得他看起来颇为冷酷,谁想一说起话就有一股子随意的感觉。不过骆璇仪的意识都落在那衣服的文字上,还是苦苦思索着哪里来的既视感。

    王泰源对阵鬼王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些不满:“都说了祝福之铃是百年以来的叫法,有根据的,不便改。而且七弦血铃一听就是邪魔之物,不是更让人怀疑吗?不必为了一时好听就改名。”

    阵鬼王显然不以为意。他这幅做派不似臧爻宗魔修的谨慎,但是也不是正道修士这边偷偷摸摸化形的鬼修之道。

    骆璇仪慢慢摸到了一丝灵感。

    “说来我本想今年过后再和你说起此事,眼下阵鬼王也在,你有什么疑惑就一并说了吧。”王泰源见这个话题要续不下去了,示意王展科继续说话,却没想到阵鬼王抢先开了口。

    “话说,这次来的侍女似乎不曾见过啊?”

    王泰源心中咯噔一下,口上还镇定自如想要扯开话题:“怎么你手下人手又不够了?”

    阵鬼王笑了。

    “王泰源啊王泰源,你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骆璇仪终于想到那份熟悉感的来源。

    “魔刀,道妄宗,你是道妄宗的魔修?”

    丘行伦的那柄魔刀在骆璇仪脑海一闪而过,那股威慑力,那份警惕感骆璇仪绝不会忘记。

    骆璇仪役使躯体一脚踢开王泰源的轮椅,手腕一翻将泼墨玉竹旗滑入手中。满溢入体内的灵液化为毒灵气灌入山水画旗,直直往阵鬼王泼出一副重山倾覆!

    自己则隐匿身形,冲向刀匣。

    阵鬼王一拍而起,立刻打出八面小旗,却不冲向劈面而来的山水一击,而是挡在骆璇仪真身面前!

    “给我现形!”

    一瞬之间,骆璇仪的身形忽然显现,但是鬼修如何能够强行困住骆璇仪?骆璇仪张口吐出一气,精炼到极致的死气瞬时斩断了八面小旗之间的联系,阵旗还未形成便立即破开。

    这一瞬之差使得阵鬼王得以招来木匣,却来不及抽出其中兵器阻挡,山水一击已经来到阵鬼王面前!他被迫举起木匣抵挡,这一击直接将整个山洞横切开来,阵鬼王被当空击飞!

    王展科眼中露出狂热,但是骆璇仪只看他一眼他便一动也不敢。只听骆璇仪道:“不要靠近我等,就在此处停留。”

    说罢,连同身躯一起运其遁光,朝阵鬼王追去!

第三十六章 魔修郝飞(2)

    骆璇仪遁出山洞,只觉得天地异变,密密麻麻的林海从上至下铺开,她仿佛进入一只巨兽的胃部。这应当是阵法,骆璇仪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还不想引起正道三人的注意力。

    阵鬼王被直直打上天幕,撞入林海才堪堪停下,心中惊疑不定,口上试图拖延道:“你是何人?”一边掐诀揭开木匣上的层层符咒。

    骆璇仪并不回答。由于阵鬼王乃是鬼修,骆璇仪躯体自带的毒灵气对阵鬼王无效,因此躯体运转阴阳雨阵法口诀,身形顿时鬼魅无影,林海之中,雨雾自骆璇仪躯体倒卷而出,逐渐弥漫成一朵巨大的雨域。

    上古残阵干扰了这一片区域的法则,阵鬼王无法从中感知骆璇仪的动作,不由得加快引诀念咒的速度,木匣上的符咒已经脱下一张,向下飘落,却被雨丝打湿。

    不知何时,雨云已经来到阵鬼王面前!

    飘渺无踪之雨看似毫无规律,实际上其中暗含阵法。阵鬼王踏步便要朝出口遁去,谁料一步尚未落下,山水旗画已到面前!

    阵鬼王生生受这一击,咬牙强行撕开木匣上的符咒!

    雨霎时停了,仿佛被定格时间一般,实际上是两股力量正在互相撕扯,阴阳雨身法毕竟是残卷,冲天的魔气只一闪,将整个雨域劈开!

    骆璇仪的躯体被刀光一撩,直接化为一滩灵液!不过骆璇仪早早就料到,飞溅落下的灵液重新扭曲组合在一起汇聚成人形。

    “诡谲的手段,还有你一口道破我身份的见识,你必然不是六大盟治下的修士!说,你是何人?又为何要袭杀我?!”

    雨域随着骆璇仪身躯的陨落化为无形,阵鬼王手持一把断刀朝骆璇仪怒声喝问,身形却不如话语威风。强行破开木匣上的封印对他打击甚强,死气几乎完全被手中断刀夺走,整个身形都模糊起来。

    阵鬼王绝不是这把魔刀的主人,也根本驾驭不住这把刀。与其说是他在操控着刀,不如说是刀在操纵他。

    握上刀柄,阵鬼王忽然身形一变。林海阵法配合着发出阵阵沙沙的鼓噪之声,骆璇仪只觉得音浪四处激荡开来,虽然无法穿透她的魂体,但是一旦经过,音浪必然发生一些些微的扭曲。

    “在此处!”

    阵鬼王闪身挥刀劈下。幽紫色的刀气狂暴溢开,瞬间形成一个复杂的阵法,企图将骆璇仪牢牢困在阵法之中受此一击!

    “就等你近身!”

    骆璇仪运转周身死气一冲,阵法立刻被搅乱。魔刀杀道狠狠劈在骆璇仪身上,却穿身而过!

    “杀道乃是道妄宗为杀灭此间之道而打造的魔刀,对我而言,连最普通的法器也不如!”

    骆璇仪自从丘行伦用魔道杀道袭杀自己以后就搜罗了许多相关的古籍,世间四把魔刀尚且流落在外的只有断成两半的杀道。早就猜到木匣中的真身,骆璇仪知晓斩杀一切的杀道无法杀死自己这个外来之道,才故意诱使阵鬼王不顾一切使用杀道!

    她对阵鬼王的阵法相当忌惮,毕竟她并不能看透所有布置。阵鬼王早就布置下的林海结界她就无法找到破绽突破,只能破坏那些还未成型的阵法。

    阵鬼王猛然一惊。他无法想象当年斩开天际一线的杀道竟然对骆璇仪毫无效果!只觉得魔刀忽然强行扭转自己的躯体,以刀风将骆璇仪弹开。

    不过晚了。骆璇仪一指神通“窃命恶来”已经附上,阵鬼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见骆璇仪已经踏风追来,手中凝聚着一把开不清大体形态的长柄武器,朝他核心横扫!

    骆璇仪如何知晓他核心所在?鬼修的核心乃是自己挑选隐藏,难以被发现所以鬼修难以被彻底杀死,但是骆璇仪却随意一扫,直往核心击去,吓得阵鬼王立刻反刀挡击。只是这一挡完全没有抵御骆璇仪的攻势,只见她身体中扯出无数黑气,化为相同的武器猛烈攻杀而来!

    刀光杀意与死气恶念频闪,一息之间数十次相接!若不是魔刀自有控制,阵鬼王必然已经被击杀身陨!

    可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阵鬼王心念一动,林海顿时挤压塌陷,仿佛天地合并,将要重新化为混沌,只余下一个小口出现在阵鬼王身后。就是此刻!

    阵鬼王将浑身死气注入刀中,杀道亢奋地发出一声蜂鸣,挥刀化身一片血海!

    阵鬼王转身就要逃走!

    “噗——”

    暗藏的山水留白轻而易举将阵鬼王连同核心,一刀两断!

    天塌地陷,林海发出阵阵哀号之声。阵鬼王只见面前缓缓打开一扇大门,门中传出的气息令他不甘嘶吼。轮回之门。他的核心一旦被击碎,逃离的生魂就将被轮回之门捕捉送入轮回之中。

    为什么?阵鬼王对骆璇仪产生了深深的厌恶,然而被击穿的恐惧更加庞大。

    “早这样不就好了。”

    一只手抓住阵鬼王的后发,宛如拖着死狗一般将阵鬼王拖离轮回之门。他微微睁大了眼,只见骆璇仪抛出一面石板,石板膨胀开来,和眼前的轮回之门极近相似。

    诸恶朝鬼诀将已经臣服的阵鬼王纳入鬼仆,被骆璇仪斩断了生魂和轮回之门的链接,从此不能再入轮回,死后便魂消魄散。

    骆璇仪将阵鬼王往容归中一推,阵鬼王便被收入容归之中。魔刀杀道断开了力量的供应终于停下被骆璇仪收入掌中。

    杀道挥出的血海却不曾立刻消散,直直劈开林海,朝天斩去,只听天上轰鸣一声,一道天雷击下与血海相击,终于抵消。天雷又盘旋一会儿,才缓缓隐去。

    但看这一击骆璇仪便知道,若是阵鬼王境界比她高上两层,全力以魔刀相杀,魔刀杀道未必不能将自己斩杀,不由得十分庆幸,将自己的躯体召唤来,想要把杀道收入储物袋中,却见杀道横刀欲劈,只好再次招入自己手中。

    索性杀道已断,并不长,骆璇仪将它藏在身躯衣服的护手之内,轻松回到山洞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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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下,我乃凡人介绍:
并不是修仙世家出生,并不是有血海深仇。
仪三妹只是一个出生在魔道地盘下,挣扎求生的小人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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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会在最热烈的时候定固成永恒吗?
长达千年的生命,在这个故事中,有感情的过客,却不知有没有隽永的爱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道之下,我乃凡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