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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庭一盏酒     天道之下,我乃凡人txt下载     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固宁村

    红色的树枝弯曲无状,像是蛇窟中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蛇,密密麻麻将固定村层层包裹。哪怕想要穿越密林离开,也会被那些穿刺一样直接从躯干刺出的尖锐树叶挡住脚步。也许只有那些修仙者才能轻而易举地突破滁夏树离开吧。

    “冬祝,你在发什么呆呢!还不快采集树根上的冷霜果,再过一沙漏就要枯萎了!”

    冬祝慌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靠近村子边界的滁夏树,弯下腰将寄生在树根上的霜蓝色果实轻轻一扭。整个果实脱落下来,饱满的果肉紧实地绷着,冷气在她手上拂过,结下一层白霜。她不以为意将果子扔进草框里,两手并用熟练的采摘着。

    但是她的心中还是有一枚烛火摇曳着,晃动,晃动,火光烛影扰得她心神不宁,让她在采集完毕以后,忍不住向天空望去,企图再一次看见四十年前那枚流星。

    冬祝活了五十岁,在普遍有着两百年寿命的固宁村,她相当于一个还不成熟的少女。从十八岁开始固定不变的容颜清秀隽丽,哪怕只是穿着一身浅草色的长袍,腰间束着的一根染成鹅黄的草线都那样纤细美丽。这样的美人却对村子里那些男子的追求毫不在意,而是一有时间就痴痴地望着天空。

    在她十岁时,她被噩梦吓醒后起身,无意间撇过土屋的方窗,看见一枚流星划过永远死气沉沉的天空,美得令她摒住了呼吸。双眼追着流星,直到流星往着南面离开后,冬祝才终于能够呼吸。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湿润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立刻摇醒父母将这件事说出来,却被认为是小孩子的梦,她不甘心,又飞奔去村长家敲门,老村长和蔼的点亮了灯,慢慢听她讲完整件事。

    “是修仙者吧。”

    老村长给她披好衣服,抱在膝上开始讲起了修仙者和固宁村的事。他的声音那样温柔,冬祝就在他怀中努力睁着困顿的眼睛,听那些好像不是和她同一个世界的故事。

    修仙者,皇帝,叛乱,诡异。太过复杂的事情充满了她的脑袋,使得她沉甸甸的睡了过去。

    修仙者。可以轻易飞跃密林的修仙者们,说是要保护凡世的修仙者,为何不将他们救出去呢?

    冬祝想要问问他们,想要再次见到那抹光,于是她等待了四十年,从孩童变为少女也没能再见到。那抹光芒仿佛是她的梦境。

    “走了,快回到祭坛那边,虹桥将要降临了。”男子的声音从远到近,语气里带着无奈和憧憬,他敲了敲冬祝的肩膀,“再不回去要让勇士们饿肚子了,傻妹妹。”

    冬献快步越过冬祝,满怀期待地往村中央的祭坛小跑过去。冬祝甩开念头,也跟在后面迈开脚步。

    祭坛附近已经围满了人,但是勇者和普通村民还是一眼就能区分出来的。他们赤着上身,跪在光滑的石头圆台上,由老村长将蓝色的汁液一笔一笔涂抹,壮硕的体格配上亮蓝色的图腾分外诡异。但是周围人没有一个人感到惧怕,所有人都用期待而敬畏的眼神仰望着他们。

    冬家兄妹冲到祭坛边引起小小的骚动,这点喧闹吸引来台上一个男子回头。他看见两人紧张的身情,露出微笑安抚。冬祝听见冬献小声地念着“大哥一定要平安啊”,自己也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冬祝将冷霜果交给早就在祭坛下工作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的肤色白得可怕,手指碰到的地方就浮起一层微霜。接过冷霜果,他们紧锣密鼓地开始处理,一盆盆送到祭坛上。

    伴随着沙漏最后一粒砂落下,虹桥跨过天际从远方连接到祭坛上。冬祝目送冬祈的背影消失在虹桥天际,突然睁大了眼。

    “那是,流星?”

    冬祈和其他的勇士走在虹桥上,心里不紧张是说假话。他今年刚刚到勇士选拔的年龄就被选上了,在一群经验丰富的前辈面前,他那只有一百岁的阅历不过是小孩罢了。

    随着虹桥逐渐向下,虹中沼泽渐渐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广阔的沼泽一眼竟然望不见边缘的密林,腐烂的表面不断鼓起一个个盈满剧毒的气泡又炸开,飘散的毒雾缠绕上众人,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毒雾被图腾发出的冰棱打散了。

    “图腾坚持不了多久,在虹桥消失之前,我们必须要找到可能通往密林之外的路!”领队每隔三十天就要重复一遍这段话,说起来流利到麻木,“记住,虹桥只是让毒蛟陷入沉睡,因此这也是其他妖兽出来觅食的时间——不要过多纠缠,靠近虹桥就没事了!”

    说是找离开密林的方法,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两百年也没有找到除了虹中沼泽以外村人可以踏足的地方,老队员们都有些垂头丧气的只是在虹桥附近盘旋,只有冬祈这个新加入的人野心勃勃,一路往密林边缘跋涉,不知不觉中就变为孤身一人。

    密林封闭的很严实,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冬祈一边警惕妖兽来袭,一边认真地摸索,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地上躺着一具妖兽的尸体,这种妖兽被他们称为泥足蟾,因为外表和沼泽表面没有任何区别,常常隐藏在沼泽浅层吞吃人腿,因此被画下样貌代代相传。一旦被泥足蟾盯上就别想完好着回去。但是如此强大的怪物,竟然被剖开腹部,死得毫无声息。

    就在他好奇的弯下腰检查时,他听到了远处响起的熟悉的声音,但是那不是他所知道的友人们会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悲惨到极致却无法正常言说,只能用嗓音嘶吼而出的恐惧本身。

    他转过身,抬眼就看见毒蛟从沼泽中腾飞怒吼——没有吼叫,它只是看起来腾空飞跃,实际上,不过是被一面山水挑起,像一条在普通不过的死鱼扑腾一下,砸落在沼泽中。

    强大的毒蛟,就这样死了。它的身下压着破碎的勇士们的尸体,它的身上站着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少女。她看起来十八岁左右,也许是因为和毒蛟打斗,衣服袖子和下摆的部分都被切断,空荡荡的灰布露出两截苍白的小臂。

    她一双眼扫过来,似乎是在估算着什么。但是冬祈已经看不见了,他飞奔向同伴们的尸体,痛哭流涕。

    在一片绝望中,冬祈模糊的听到少女的声音,“你是哪里来的?”

    “您是,您是来救我们的修仙者吗?”冬祈近乎恍惚的反问。

    少女面色毫无波澜,她点点头:“我是来救你们的。”

    “所以,把我带到你们所在的地方去吧。”

第九章 黎明?(1)

    骆璇仪俯瞰着冬祈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确认了一件事——他看不见自己。准确而地说,应当是他只能看见实际存在的骆璇仪的肉体,而不能看见飘荡在四周已经成为鬼修的她。刚才冬祈低头看泥足蟾的尸体时,骆璇仪就站在冬祈面前,但是他却没能发现。

    自从来到昌龙坡开始闭关修行,已经四十年过去了。身躯在扈意没日没夜的修行下,哪怕被骆璇仪吸走大量灵力化为死气,竟然也突破了筑基期大圆满,原本因为灌顶停止生长的身体体型终于和灵魂同步,长成了十八岁的模样。阴阳雨身法残卷也被研习得差不多了。只是这里灵气太过稀薄,要突破金丹期必须有大量灵力突破。

    除此之外,骆璇仪自己的修行也遇到了瓶颈。那怕有大量死气辅佐,骆璇仪还是因为缺乏恶念卡在了诸恶朝鬼诀第一层,强大的力量充斥全身,她不得不出来开始寻找离开昌龙坡、前往外界的方法。

    就在这时,她发觉密林中出现了异变。原先看起来怪异弯曲的树林,模糊成一团团黑影,扭曲的五官感知到骆璇仪的存在似乎有些疑惑,齐刷刷将目光投射而来。骆璇仪感到它们没有恶意,还带着一点小心,突发奇想靠近密林问:“你们是什么?”

    哪想到黑影互相窃窃私语了一阵,真的推出一个鬼魂哆哆嗦嗦答:“鬼、鬼,树鬼啊,大人。”

    “我们之前不知道这里也是大人们的地盘、大人,我们可以把食物献给您!”

    它讲得是鬼语,骆璇仪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她无法看见密林的真身,只觉得密林带给她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没想到这些树都是鬼魂化形。这些鬼魂不能明白骆璇仪并非这里意义上的鬼,只觉得她十分强大,本能的畏惧强者。

    不过听它们的话,似乎这附近还有一个强大的鬼。骆璇仪不动声色:“我是有点饿了,你们就扎根在这里不动,哪里有生魂可以吃?怕不是唬我。”

    鬼魂漆黑躯体上的血色大洞弯下一个弧度,身躯左右扭了扭,似乎在搓手赔笑:“我们只是一些抱团的小鬼,那里配吃生魂。只是这里有一个固宁村,里头都是上个皇朝的遗民,带有陨龙气运的!当时好一番争斗,最后是我们圈养把他们起来,吸吸生气勉强填饱肚子罢了,嘿嘿,味道还不错呢!”

    此间世界的鬼修魂修同样用灵气修炼,但是吸食生气会更快,因此一有强大的鬼修出现,天下必定大乱,这也是鬼修容易被发现清剿的原因。为了不被修士杀死,有些鬼会故意化形成人或灵植的形象,只是毕竟本质是鬼,化形的事物也会带着一股诡异。

    它似乎讲着讲着就回味一番,大洞也眯成两道缝隙。骆璇仪觉得自己越来越能够看出它们的表情了。就在骆璇仪用玩味的眼神打量鬼魂时,它突然从回忆中惊醒,连忙表真心一般又低下脑袋,连声道:“大人放心,那些人我们都是好好养着的,还供着灵果呢,一个个身体倍儿棒,能活两百岁,绝没有什么残次品。”

    旁边一个鬼魂也耐不住般插嘴道:“活魂味道我尝过,二十年前吧,一对老夫妻老死了正好轮到我到村子边上值班,现在想想还流口水呢,那是相当的美味!要不是长期养着长期吃饱,我都想一同把他家三兄妹都吃了。”

    “你还好意思?两个魂大家一口都没分到,全给你一个鬼霍霍了!你要点脸吧!”

    “我都是个鬼了我要什么脸?”

    鬼魂打闹着吵嚷开了,看起来根本就是两团软泥混在一起。骆璇仪不再理会他们,开始思考固宁村的事。

    骆璇仪明白要获得恶念,最好的方式就是刺激人类。毕竟她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但是要故意去挑拨他人的恶念并吸收还是第一次,就算可以套用自己的经历,但是正道这边的大环境又和臧爻宗完全不同。她其实也在苦恼该怎么做才能高效。

    眼下这个被困住的固宁村就十分合适。

    “你们这几百年来,一直守在此处,就没有修士来过?”

    “没!”打成一团的鬼还有空抽出来回答骆璇仪的问题,“四十年前您现在带着的那个身体来过,这就是最近的人了。再往前就是六百年前了。”

    骆璇仪点点头,两手一抓将斗在一起的鬼魂分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冷意。

    “把固宁村现在的状况告诉我。”

    她要做一个实验,所以她在听完固宁村的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寄托了村民的希望的勇者们杀死,以避免这些人过大的实力差距镇压了其他人,导致后续挑拨无法成功。只是在发觉冬祈孤身离开前往边缘搜索时突发奇想,留下了他想看看人能否在自己未现形时发现自己。

    不过,他也许还有用处。骆璇仪操纵着自己的身体,露出一个堪称友善的笑容。

    冬祝心里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和散开各做各事的其他村人不同,她守在祭坛边缘,目不转睛看着虹桥上方的天空。那不是错觉,她这么告诉自己,任由心脏悄悄加速。

    二哥冬献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想法:“你要是担心大哥,等沙漏过去一天我们提早来等着就好。你干什么要一直坐在这里呢?”说了几句看冬祝丝毫不为所动,他叹口气重新背上草框,连带着冬祝的草框一起拿上,最后回头问一句,“你没有其他的活要做了?”

    冬祝刚刚摇头,从旁一个开朗的男子的声音就蹦出来,“我今天没活了!冬祝你就休息吧,让我来替。”

    冬献手中的草框被男子强行抢过。他虽然穿着与其他人相同的粗草麻编的衣服,却莫名看起来闪闪发光。也许是他一副固宁村里少有的开朗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只是冬祝对他没有兴趣,只是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用了,今天村长让我以后跟着他学事情,今天采完冷霜果就没事了,以后也不需要你特意来帮我。谢谢你之前一直以来的好意,凌咏大哥。”

    “那没什么,你一直都拒绝我哪里有做到……”

    “别说话!”一直被两人忽视的冬献突然大声打断凌咏的话,伸手指向虹桥上端,“那是谁?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道是遇上什么事受了伤?”冬献立刻奔向祭坛,冬祝却先看见了虹桥上另一个身影,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衣襟。

    “我们也过去吧?”凌咏有点犹豫的视线在冬祝和虹桥方向移动,最后他坚定了神情,“别怕,有我在。”

    冬祝没理他。两人往祭坛方向奔去,只见本来意气风发的大哥颓丧着脸,身上以及膝盖上全是血迹。冬献明显被吓了一跳就要查看大哥的伤口,却被冬祈拂开了手。

    “去把村长找来,修仙者来救我们了。”冬祈看着冬祝,说到“救”字时,他的嘴角微微一抿,眼神中透过一丝不忍和悔恨。站在他身边的灰衣少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

    “我这就去!”冬献和凌咏对视一眼,快速向村中奔去。很快招来了一大群人,老村长也被人用藤座直接抬过来。面对一大群人期待的目光,冬祈微微侧过脸躲过,但是少女却神色自若,甚至带着微笑。

    “我叫璇仪,其他人都叫我仪道友,我是离火门派来将各位皇朝遗老救出去的。”

第十章 黎明?(2)

    在一片寂静中,村民们你瞧我我瞧你,都有点不敢置信。还是老村长最先反应过来,声调因为激动拉得偏高:“您,您是说您是离火门派来的,也就是说,他们终于愿意为我们平乱了?”老村长连忙走出藤椅,手里握紧拐杖,满目期待。

    骆璇仪表情迟疑了一下:“这里不便谈话,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救你们离开。”

    她的眼睛中闪着光,看起来那样真诚。村民立刻发出一阵欢呼,老村长擦了擦泪水:“您请往这边,到我的屋子里谈话。”

    “不过还有一件事。”骆璇仪手轻轻推了一下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言的冬祈,“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一只妖兽作怪,虽然已经除去,但是那些勇士都已经被杀死了。我听冬祈说了,他们都是为了村子才出去的勇士,我想也许你们可以去收一收遗体回来安葬。”

    冬祈泪水夺眶而出。他感激的看了骆璇仪一眼,默默站直了身体。村民中爆发出一阵阵哭声,许多青壮年少男少女聚集到冬祈身边。骆璇仪再次对他点点头表示肯定,走下祭坛,准备随村长一起离开。

    “冬祝,你也跟上。”老村长却没急着走,而是先朝冬祝挥挥手,害怕骆璇仪不满还特意解释,“这孩子聪明,以后是要接我的班的。我恐怕没几年好活了,也想让她熟悉熟悉一些事,不知能不能?”

    骆璇仪爽快的答应了,不仅如此还道一句:“你和冬祈时一家人吗?真是不愧是一家人,一个勇敢,一个聪慧。”

    冬祝不好意思的揪着自己的辫子揉了揉,老老实实跟在两人身后朝村中最大的土屋走去。

    看着和修仙者一起离开的妹妹的背影,再看向被人群簇拥着走上虹桥的哥哥,冬献微微低垂下眼睑,想到什么又猛地抬起头来,往留下的人群中四处看着,似乎在找些什么。

    冬祝心里的兴奋艰难的掩盖在悲伤的表情下。她听见那些人伤亡,奇妙的不觉得怎么样,表情却自动和他人同化。他们都是为了村子而死的勇士,是值得敬佩的,所以难过什么呢?她几乎冷淡的想着,一边超出骆璇仪和老村长几步,推开门请两人进屋。

    老村长颤巍巍要坐在下首,但是骆璇仪却不肯。冬祝眼瞧他们互相推让过后,老村长几乎是被骆璇仪按在首位上的,一时间心里有一丝不协调感,但是一时间却说不出什么,只能立在村长的椅子边上,听他们讲话。

    老村长慢慢走了一段路后,心态显然稳定了很多。固宁村没有饮用茶水的习惯,因此桌子上只摆了三个冷霜果,冰霜薄薄的在昏暗的室内透出一层亮色。

    “您刚刚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隐情,难道是此事有什么不妥吗?”

    骆璇仪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十分端正,虽然袖子断了一大截,却仍然一副正派名门的优雅。她点点头:“我虽然是离火门人,但并非是受到宗门指派前来的。离火门已经和其他几大派认定了那叛逆贼子一族,凡是不满的人都被清剿了。想要复国,恐怕艰难。”

    “我当时不过是一个小修士,心里虽有不满,但也只能隐忍不发,暗中和其他想要保全龙脉的道友们四处寻找你们的踪迹。只是这片密林太过诡异,哪怕是我等都无法轻易出入。搜寻几次都没能找到你们,正要放弃时,忽然听见有惨叫声才终于和你们碰面。”

    “村长,您放心,虽然外头还在清剿遗族,但是我和其他几位道友会努力帮助你们的。”

    “已经过了几百年,他们还不放过我等?”老村长面色有些难看,骆璇仪沉重地点头。

    “前几年突然爆发了一场起义,打得是柳王第八世孙的旗号,因此现在风声又紧迫起来。只要是疑似皇族遗民的,统统都直接斩首。仙门宗派不会管的。”

    “幸好这里早就是外人看起来的鬼地,否则还不等我等救你们出去,恐怕就要遭其毒手了。这样我们也就没脸见恒王了。”

    “你们是恒王一派?”老村长恍然大悟,“当年那些仙门帮助篡夺皇位,只有恒王殿下找来了几位仙门同道对抗才拉住时间让柳王殿下建起一支军队,虽然只不过是螳臂当车,唉。比起若大仙门,区区几人又能成什么事呢?”

    见老村长陷入不安,骆璇仪意识到什么连忙安慰道:“村长不用担心,我等已经为此筹措了百年,绝不会有差错。”

    为了取得老村长的信任,她甚至拍着胸脯打包票:“要是您不相信,我可以先带一个人出去看看再回来!不过消耗的法力大些,后头布置离开的阵法要画的时间要多一天,因为这里的灵气实在太稀薄了。”

    老村长一阵苦笑,显然是强打起精神:“您先说说我们要怎么出去吧。”

    骆璇仪侧身撩开长发,让两人清楚的看见自己背上的石板,冬祝看见那露出一部分的雕刻,精美古朴:“这是一件上古法器,可以转化灵力,因此哪怕这里灵气微薄也能启动,再用转化而来的灵力布下传送阵法,就能将你们救出去了。”

    “不过为了阵法稳定起见,一天只能开启一次,每次只能传送走一个人。今天我就布下聚灵阵,三日后就能开始传送了。外头会有其他道友接引把人都带走的,不必担心。”

    冬祝听到此处已经按捺不住了,她主动要求道:“村长,仪道友,我能出去看看吗?”

    老村长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对骆璇仪勉强笑道:“您先带她看看吧,这孩子期待这事也有四十年了,至于阵法,不急,不急。”

    骆璇仪似乎没有看见老村长前后态度的变化,起身带着冬祝离开了土屋。刚一出去,冬祝就看见了站在屋旁发呆的凌咏和他背后一群人,她眉头一皱。

    凌咏看见她眼前一亮,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他三两步走到骆璇仪面前,偷偷撇着冬祝的脸,一边恭恭敬敬的对骆璇仪道:“仪道友,您的大恩我等难以为报,因此我们准备了一些小小的礼物,请您笑纳。”

    冬祝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辫子,只听骆璇仪停顿了一下,随即开朗道:“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那里要什么报酬?实在是折煞了我。”

    果然是正派弟子。一群还不到成年年龄的村民发出一阵阵崇拜声,凌咏态度更加尊敬,只是还是坚持着。

    “不不不,真的是一点小心意,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请这边走,对了,您和村长的谈话已经完了吧?”

    看来是拗不过凌咏,骆璇仪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嗯,我准备先带冬祝去外面看看,也方便让你们安心。等回来了我就开始布置阵法,不过你们可要小心,这个阵法很脆弱,稍有不慎就会被破坏。”

    “那当然,我们不会拖后腿的!”“就是,好不容易可以离开了。”众人杂乱的说着话,将骆璇仪和冬祝簇拥着推到祭坛边的一座小屋前。小屋的门大开着,露出里面扎扎作响的巨型机器和几个看起来颇有年龄的妇女。背门站着的少年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露出手里捧着的一叠衣物。

    二哥?冬祝有些惊讶。冬献在她的印象里从来不会组织什么大排场,在他们这一代人里,冬祈,凌咏和冬祝才是领头人的角色。果然,还没等冬献说话,凌咏就抢一步上前将衣物抢到了自己手里。

    “因为您的衣服在打斗时损坏了,所以我们想将这套衣服献给您。不过是几百年前一位修士留下的一套法衣,我们都无法修炼穿不了,堆在库房里,您正好可以用。”

    骆璇仪接过手里,却不看满面开朗笑容的凌咏,而是看向人群外,缩在门框阴影内的冬献:“这是你的主意吗?”

    冬献很显然已经习惯被他人无视,本来正站在屋内发呆,闻言慌张答道:“是的。”

    “不过我就说了一嘴,是寒阿姨们找出来的衣服并且改了改,凌咏他们还带了一些新布料做替换。”

    “那还是谢谢你。”

    冬祝觉得有一瞬间骆璇仪的眼睛眯起来,仿佛看见了合适的猎物一般,让人心头一冷。但是下一秒,她的眼睛又重新盈满了光辉。她不再纠结于冬献,对着冬祝笑了下:“那我就承你们的好意,请容我先换身衣服吧。”

    “请往这里。”

    冬祝看着骆璇仪跟随一位村民少女离开的背影,心头泛起一点疑惑,又很快被兴奋压下了。

第十一章 黎明?(3)

    骆璇仪换衣服速度极快,还没等屋子外头的冬祝和冬献说上一句话她就从屋子里转出来了。她看起来简直和之前那副随性的模样天差地别,尤其是一头黑发,原本乱糟糟披散着,只是随便在头顶扎了个团,现在用坠着白玉的红绳全扎在一起,再穿过着两根简单雕刻过的红木簪,脑后只留下一条长长的马尾在身后摇晃,即灵动又显得潇洒。

    换上的衣服是红黑配色的法衣,上半身衣料服帖简单便于行动手上绑着的软护手用藏蓝色线条绣着一只优雅梳理着羽毛的青鸾的图案。腰上挂着一枚竹简和一枚储物袋,原来背在背上的石板也改为绑在腰间,不过似乎比原来看见的更小了,并不觉得太显眼。

    纤细的腰下是四面交叠的裙摆,边缘被紧密的针脚绣以红色的祥云,长度刚刚过膝,隐藏不住着底下修长干练的绑腿长靴。

    只是有一点,骆璇仪几乎将所有银质饰品和较重的护心连甲都摘下了,因此她立在那里时给人错觉,好像浑身上下只有那双浅灰色的竖瞳在发着微光。

    如果忽视笑容就会发现,她的眼角是微微上挑的,搭配她近乎死人一般的苍白皮肤和质感冰冷的声音,看着就会让人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

    她更像是会冷着脸的人。冬祝这样想着,眼看骆璇仪带着面上近乎完美地微笑走近人群,“谢谢你们,我很喜欢这套衣服。”不等凌咏恭维,她忽然一伸手在人群中精准的捉住了冬祝的手往回一拉,轻松剥离人群,将冬祝放到身边。

    冬祝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钳住了她的手腕,她几乎无法抵抗的被拽过去,就像自己冲到骆璇仪身边那样。骆璇仪的力气拿捏得很好,冬祝手腕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不过她的心还是猛烈地跳着。

    “不过我还是想快一点完成阵法,所以晚点再聊聊吧。”

    “因为眼下我只剩下一点法力,所以离不开密林哦?”

    就在人群当中,她抬手抛出竹简,夸张的风压使得人群不由自主的倒退,深紫色的竹简一瞬间展开,空中忽地一冷,闪烁出一副奇异的字,又忽地消失。

    这样华丽的场面近乎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这就是修仙者。冬祝近乎狂热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被骆璇仪拉上竹简。

    腾空飞跃,脚底的一切迅速变得渺小,人变成一个黑点,诡异的树林密密麻麻铺在一起,就像村子外缠着的一圈圆环,云从身边快速流过,轻如无物穿透冬祝的指尖,但是冬祝却感受不到一点伤人的疾风,因为竹简上有一层温暖的屏障。

    她第一次发现村子外的世界,竟然那样广博,那样瑰丽多彩。随着竹简的移动,她听着骆璇仪给她讲东西两边两条截然不同的河的故事,看着南北两端连绵的山脉。一切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美妙的。

    外头的生活一定充满了不同,充满了魅力,就像外头来的修仙者。

    站在她身旁的骆璇仪似乎对她的反应觉得很有趣。冬祝看着骆璇仪伸手将一枚小旗从护手下抛出,没多久转回手中,带上一朵鹅黄的小花。

    “送给你,正好和你的绦带一个颜色。”

    小花落到冬祝摊开的掌心,被她小心又好奇的观察。柔软薄弱,近乎透光的花瓣有清晰的脉络,像是脆弱的血管,有着生命的搏动。鹅黄色明亮的一小枚,就像是落在掌心的流星。

    她不知该把它怎么办才好,最后被骆璇仪捻起,轻轻别在她的前襟。

    当竹简落下,落进不到密林百分之一大的村庄贫瘠的土地上,冬祝仰头看见那一方小小的不变的天空,一股窒息感逐渐涌进胸腔,她近乎喘不过气。

    百年不变的土屋,百年不变的生活,漫长的生命和近乎无有的娱乐。他们一直没有摆脱生存的困苦,唯一能够使用的食材和水源就是冷霜果,但是冷霜果吃起来毫无味道,吃下和呼吸近乎没什么两样。数量也不过堪堪足够族人一天两枚,还要扣除给祭坛勇士们用的量。

    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有了。她看着前襟上柔美的花朵,心中满溢着怜爱。

    “外面是什么样的?和我们这一样吗?”“这是什么?花吗?好像是村长爷爷家祖传的干花签!”“真的有花啊!我还以为那是布做的呢。”

    面对涌上来充满好奇的各个面孔,冬祝下定决心。

    “我们没有去到很远的地方,仅仅是眺望,但是,”

    她想到那条河流,想到那片山脉,想到指尖流过的流云,想到骆璇仪强大的力量。

    “外面绝对比我们的生活要更好,要更加精彩!”

    骆璇仪站在她身后,发出一声轻笑。这声音太过渺小,以至于立即被众人热情的声浪淹没了。她顺水推舟走到大家面前,开始讲哪些自己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奇人趣事。

    接下来整个村子近乎都被点燃。记忆中冬祝从未看过这么有活力的村子,原本只有祭坛勇士出去时大家才会精神一些。人们四处奔走,好像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发写出自己内心的激动,哪怕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准备。

    冬祝不舍得把这朵花做成干花,但是又不想失去它,总是纠结着,每换一件衣服就把小花轻轻摘下,学着骆璇仪的动作,笨拙的别在自己的前襟上。也许是骆璇仪看不下去了,她告诉冬祝“你可以用冷霜果的果肉养着它,只要一点就够了。因为冷霜果带有很强的灵力,可以保持它的生命力。”

    “谢谢!不过,它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骆璇仪表情有点奇怪的笑了,“它只是一朵任人采颉的野花,虽然长得好看,不过没有名字。”

    冬祝有些遗憾,本还想和骆璇仪多聊几句,但是骆璇仪很快又去做其他的事了。也许我可以自己给它取个名字。她这两天一直琢磨这件事,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

    骆璇仪选中了祭坛作为布置阵法的地方。由于缺少东西作为媒介,她要求以碾成泥的冷霜果铺满祭坛,她将石板放在上面勾画出以石板为中心的圆阵。

    虽然这样会让大家的口粮减到每天一个甚至半个,但是所有人都怀抱着热情献出了自己的那一份。反正四天后就可以离开了。铺开的新鲜蓝色果肉淌出暗沉的紫蓝色汁水,因为受到挤压,从祭坛边缘滑落,一滴一滴。

    “看起来就像是血。”被骆璇仪任命负责处理送来的冷霜果的冬献喃喃道。

    但是大哥却不这么想。“那是勇士留下的汗水,是我们牺牲的前辈们的英灵才对。”

    “要说是血,那也是光荣的血。”冬祝补充道。

    常有人到祭坛边上看着那些脆弱的阵法线条,露出近乎痴迷的眼神开始祭拜。没有人看守,也似乎没有必要,谁会破坏这个数百年来唯一的机会呢?

    但是有一点让冬祝感到不安。骆璇仪这两天常常被老村长叫去议事,同时议事的还有村中其他的老人。冬祝没有再被带去旁听过,不仅如此,村长他们似乎还特别抗拒冬祝的靠近。

    不仅是冬祝,他们几乎是排除了所有对阵法表现的狂热的人,包括凌咏和冬祈。一批较为冷静的村中青年被一个个单独叫去小屋,回来之后每个表情都怪怪的。

    她有点不安,本来想和冬献聊聊,却发现他的职位上站着凌咏。

    “你说冬献那家伙?他被村长叫走了。”

    奇妙的不安突然在脑中发出一声尖啸,她看着已经完成了两天的祭坛,还有两天就好。

    “我要一直守在这里。”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无视了凌咏忽然脸红说出的乱七八糟的话盯着祭坛下那群祭拜的人。

第十二章 分歧(1)

    冬献看着门前两个凌咏的跟班为他打开门,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印象里他们虽然外表看起来似乎比他们这一群人更成熟冷静一些,却没有现在的严肃氛围。不仅严肃,眼睛里还亮着着奇怪的坚毅的光芒,就像被赋予了什么高尚的使命似的。

    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就低头走进门。对他而言还是搞明白今天为何会被村长叫来更重要。

    村长的土屋已经是全村最大了,但是挤了十二人还是挤得满满当当,再加上冬献走进屋中,就只能勉强站在门口那一块的位置。背后严密合上的沉重大门扫起一阵风打直了他的背,他吸着这最后一口清新的空气,慢慢开始觉得压抑。

    十二个人里有六人站着,六人坐着,首位上坐着老村长,稍次一位就是骆璇仪。他们目光上下扫着冬献,就像在评估什么。

    “献哥儿,你对迁村离开的事怎么想?”

    老村长的声音颤巍巍的,带着老迈和衰败的气息,与屋子里的黑暗完美融合在一起。

    冬献心里一跳,马上反应过来——老村长似乎并不赞同离开。但是为什么?

    这可是他们数百年来一直的努力,为此牺牲了多少勇士,埋葬的墓地近乎占据了村子的三分之一,却要在这里,在伸手可得的时候放弃?

    闭目细思之下,他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我觉得还是太冒险了。外面的世界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们能不能适应都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我认为一部分人先出去,一部分人留下是最好的选项。”

    屋子里的族老们有的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说法,但是大部分还是紧锁眉头,旁观着这场谈话。老村长并不提他的提案,但对他的态度十分认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为了村子着想。我们在这里谈话的内容,不要说出去,能做到吗?”

    冬献颔首。老村长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搭在藤杖上头,开始缓缓将骆璇仪所说的外头局势完整地告诉他。骆璇仪在一旁面带忧色,似乎想要插话,但是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就是这样。我和其他的族老商量过了,外面的局势对我们太过不利,虽然仪道友真心帮助我们,但是她也说了外面和她志同道合的人也不过寥寥数人,根本无法和大局相抗衡。”

    “我们做好了准备,一定可以很好隐藏你们的行踪的。”骆璇仪终于插上话,有些慌张一样地语气,“即使数百年过去,柳王和恒王的后代还是能够拉起队伍起义就可以说明一切,我们不仅能够隐藏你们,还有力量。虽然眼下看起来弱小,但是聚沙成塔,积土成山。何况复兴王朝才应当是重中之重!”

    “有了高祖皇帝的遗族支持,相比民间遵奉王朝的人必当接连响应!哪怕就像冬献说的只让一部分人也好啊。”

    “仪道友,我们已经说过了。”老村长看向骆璇仪的目光中带着不忍和歉意,“你的阵法可以和外界链接,一旦成功就会留下气息,外界搜索的那样严密,总有一天也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

    “这对我们而言是极度危险的。毕竟我们不像您一样,是个修仙者。面对其他修仙者简直束手无策。就算离开,我们也是任人摆布。当然,您不会逼迫我们,但是其他人呢?”

    “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还是族群的延续。我们的确想要复兴王朝,但是不是在现在。”

    被拒绝的骆璇仪看起来有些不甘心,但是也没在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冬献。她的目光太过直接,恍惚间似乎真的有刀光刺中身体,他的胃突然开始抽搐。但是没有伤口,也不可能有伤口,那就是自己太过紧张引起的胃痛。冬献垂下眼睑避开她的视线,开始思考这番对话的信息量。

    他原来就带有一点消极的情绪。说实话,他不是很信任骆璇仪,但是他总是人群中的少数,被忽视的一员。他觉得自己的观点无足轻重,没必要说出来。也许大家会是对的呢?

    但是听完这一番话后,他的心里却慢慢溢出了平时压抑着的一点黑暗。我的直觉是对的。他竟然有点高兴,但是这不是高兴的时候,他赶紧将溢出的心情收拾好,继续听老村长的发言。

    老村长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献哥儿,刚刚我们说的你都听到了。我们这群人也许是一群老顽固,但是都不离开才是对村子最好的选择。你觉得呢?”

    冬献终于点头。“是的,但是村里大部分人不会同意的。他们都很高兴,也准备了很久。而且两天前勇士们才因为寻求出路几乎全军覆没,他们都认为是勇士的英灵将仪道友带来,就是为了完成百年的愿望。”

    “这就是我们要找像你一样的孩子的理由了。”老村长稍微放松了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他有些疲惫,“后天阵法就要完成,所以我们一把老骨头决定明天就宣布这个决定。当然,特别是祝姐儿和祈哥儿那些孩子肯定不会接受,这就是我们提前和你说通,和像你一样的其他孩子说通的原因——我希望你们能够在其中起到调和他们情绪的作用,他们太狂热了。”

    “如果我们去说,他们肯定觉得我们是老了,害怕变化。你们是同龄人,去说更好。不要变成说教,也不要吵架,我们都是为了村子着想。要把道理说通,明白吗?”

    “这是只有你们这样冷静的孩子才能做到的事。为了村子的延续。”

    只有。这个词从来没有被用在冬献的身上。

    他有一个太过优秀的哥哥。虽然不是特别聪明,却身体强壮,十分有领导魅力。才刚刚满百岁就被选为勇者,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下一任领班。

    再然后是美丽又聪明的妹妹的出生。聪明的头脑和讨喜的性格外表,老村长十分喜爱她,纵容她在自己的书房里跑。常年呆在老村长身边让她有了许多处理事务的机会和经验,她做的越来越好,最终被选定作为下一任村长。

    冬献并没有那样强壮的身体,只能算是普通的外貌和过于沉默寡言的性格,让他从来没有机会表达自己。哥哥和妹妹的光芒万丈更让他显得黯淡。他几乎在人群中没什么存在感,哪怕有十分强的执行力和聪明的头脑也无法展现。

    但是今天,他获得了第一个特别的任务。而他坚信这个任务才是正确的道路。

    他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想法正在被骆璇仪悄悄斩下的魂魄之伤侵蚀,将不择手段实现目标的观点和自己的性格结合在一起,开始酝酿出一枚偏向偏执的果实。

    “我会做到的。”

    他承诺着,眼中绽放出坚毅的光彩。

第十三章 分歧(2)

    又一天过去,还剩下一天阵法就将打开。明明是值得开心期待的时刻,冬祝却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村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老村长不再叫人去他的土屋,但是去过的年轻人的行为却开始古古怪怪。他们总是聚在一起谈话,又分开一个个找着其他人到角落里不知说些什么。听到话的人有的不可置信,有的一脸阴郁。村民像是被人为分类的一盘豆子,隐隐约约形成两个派系。

    但是冬祝并不像管这些。她只是想守着祭坛上的阵法,一会儿低头摆弄着那朵依旧艳丽的无名小花。每当她想要找出自己内心对骆璇仪的怀疑时,柔软的花瓣就融化了她的戒心。

    “你在说些什么屁话!”

    冬祈暴怒的声音轰然炸响,吓了她一跳。她从未听过冬祈这样愤怒过,不由得将目光从祭坛上移开,追着声音看见揪起前襟的宽厚手掌,上面的伤痕让她无比熟悉,而被怒吼的对象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大哥,二哥?你们在做什么?”

    “你问问他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冬祈冷哼一声,揪着冬献的领子,像是父亲管教孩子那样把冬献拖到冬祝面前。周围正在祭拜祭坛的人群里发出阵阵嗤笑,冬献将脸藏在衣领中,任由头发披在脸上。

    早就一旁窥探的凌咏放下手上的箩筐快速走来,勉强将两人分开。“究竟怎么了?别当着你们妹妹的面吵架啊!祝妹妹,没吓着吧?”

    冬祝紧紧盯着冬献,锁紧眉头:“二哥,你做了什么?”

    被三个人用愤怒或者疑惑审视的眼神看着,冬献丝毫没有露出慌乱不安的情绪,他只是淡然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轻轻拍下袖口的灰尘。“没事,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我也只是想先给你们打个底,不过看来大哥没办法接受。是我预判错了——毕竟是一家人,也还是有不同啊。”

    “你没头没尾的说些什么?”就连凌咏也被绕糊涂了。三人还想在说些什么,忽然发觉周围气氛变了。

    没有了刚才周围看笑话时的窃窃私语,多人的脚步在褐色土地上重重震起尘埃,随即停在他们身后。

    “村长大人,仪道友。”冬献头也不回的走入那支队伍中,只余下心中突然升起了不祥预感的三人。

    老村长颇有些失望的看了看冬祝,冬祝只觉得一脸莫名其妙。她见面带阴郁的冬献凑到老村长耳边说了几句,而后站在了后头一群村中青年的最前端。这些人原来不是跟在凌咏后头,就是殷勤地帮冬祈冬祝跑腿,眼下却一个个站得笔直,面上冷色闪烁。

    “各位,我有一样是要和大家宣布。”

    在老村长积年地威严之下,祭拜的村民们退下,不久在其他地方做事的人们都陆陆续续赶来,原本跟着老村长来的那些人混入所有村民中间,所有人开始听站在最前头,背靠祭坛的老村长说话。

    “我们将要放弃离开固宁村,这个阵法明天激活以后,仪道友就将阵法转换为灵力自己离开。”

    晴空霹雳。

    村民一开始听不明白老村长在说什么。想要立刻发出质疑的人马上被几个村民包围捂住嘴,老村长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慢悠悠地讲着那些复杂的事,直到宣布解散离开,留下骆璇仪满面复杂的站在原地。

    “大家也听见了,我本想帮助大家获得自由,没想到差点害了大家的性命,我很抱歉。”她似乎和人争辩到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无奈地笑一笑,“今晚就是离开前最后一晚了,我带了东西,本来想离开后和你们一起庆祝,索性今天就拿出来办一场酒宴吧!”

    所有想要逼问她的村民都哑声了。他们聚在她身边,沉默又好奇,似乎还在消化着这个重磅的消息。骆璇仪不给他们消化的时间,“麻烦大家让一让,让我把东西取出来!”

    人群扩散开,冬献眉头都要揪在一起,却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混迹在人群之中。

    三人中只有凌咏还保持着理智,他看气氛如此古怪故意高声一喊:“不管怎么样,三天了我们都还没款待过客人呢!至少要让仪道友尝尝冷霜果吧!”

    “嘿,冷霜果除了能饱肚子,和西北风没什么区别!”

    人群中不知是谁接了这么一句,大家都喷笑起来,气氛和缓了许多,又有一人高声嚷道:“我知道有一个东西好吃得紧——冷霜果的须根!嚼起来甜滋滋的,就像书里记载的糖,就是不能伤着主根。我去挖点来!”

    “好家伙,你知道这个好吃怎么不跟我们说?”“就那么一点哪够分?而且你毛手毛脚的,有我手巧吗?怕不是直接掘了冷霜果罢!”

    大家热闹闹闹开了。本来还压抑的话题被抛在一旁,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就干脆不去想。村长的态度太过坚决,他们都有些琢磨不定,不如先办一场从未有过的欢迎宴。

    凌咏立刻忙碌起来。他一会儿招呼人搬来村里能搬来的所有桌椅,一会儿指挥将冷霜果摆盘。骆璇仪笑眯眯看着大家忙碌,在人群中频频走动,就像故意避着人一样,冬祝和冬祈想要抓住她问个究竟也没能问出口。

    这样压抑着问题真的好吗?冬祝心里就像有什么在挠一样,根本进不下心去享受快活的气氛。哪怕大家都不能走,她也想要离开。冬祈则是想所有人都离开,但是两个满脸苦大仇深的家伙最后都被按在了拼凑成的几层圆桌的中央,和执意坐在最外头的骆璇仪离得十分遥远。

    所有人落座,桌子上只摆放着三枚一盘的冷霜果和一小碟深灰色的根须。冷艳的冰霜随着蓝色蔓延了整个桌面,映照出每个人神态各异的脸。

    骆璇仪站起身,从腰间解下那个小小的储物袋,手指并拢轻轻一划,只见微光一闪,几大坛半人高、两人环抱宽的酒坛子忽然出现在长桌上,哪怕还没有开封醇厚的酒香就开始飘扬,抓住了每一个人的鼻子。

    还没完,她再次一划,那个口袋里流不尽一般泼洒出无数的吃食灵果,甚至还有一些强身的丹药。五颜六色滚动在长桌上,仿佛将虹桥截取铺开。众人摒住了呼吸。

    “这是什么?”“这都是可以吃的东西吗?”“外头有这么多好吃的啊……”

    微笑着的骆璇仪示意大家打开酒封,一边悠悠地说道:“这都是外头志同道合的道友们送给我的吃食,当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也是大家的一片心意。请尽情的吃吧!”

    用数百种灵草灵植炮制成的百年好酒被倾倒在村民豁了口的陶土碗里,流利亮起一弯琥珀光,光是闻上一闻就使得人醉了;撒了芝麻的糯米糕和被油纸包住的荷叶饭入口香糯,只可惜量太少;一颗颗浑圆的丹药被村民当成糖豆,吃下去一个个惊得原地跳起三尺高,直呼一股气在身体内流走,自己变得大力无比,于是众人争相恐后开始比赛谁扔的石头远……

    淌开的色彩一笔一划涂抹掩盖住只有单一蓝色的世界,迸溅的酒液砸落在桌面冰棱上,热气融化了最后一点属于村庄的事物。大家好像都已经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年百年的地方,到了一个可以无忧无虑的忘忧乡。压抑的生活不再,放声地笑,大口地品味从未得到的快乐,迷迷糊糊走着路和不知是好友还是敌人的对方相拥而哭。

    明天这一切又会如梦幻泡影破灭了。

    明天这样的色彩就会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了。

    先是一个人开始哭。他只是想要再喝一碗酒,但是酒缸已经到底,他流出了泪水。然后是他旁边的人,再是旁边的人,最后大家一起哭喊起来。“为什么要将我们抛下?为什么我们就要过那样无趣的生活?”

    酒精让人变得脆弱起来,他们纷纷围到骆璇仪身边,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村长不和你走,我们和你走!”随后应声的人越来越多,连冬祝也控制不住地喊着:“带我走吧!”

    骆璇仪喝了酒却没有一点迷糊,她只是无奈的笑,就像一柄铁锤,扎破了幻想,将他们拉回现实:“不行的。如果有人要留下来就很可能会死。要么全都走,要么全留下。村长不会走的。”

    气氛再次冷淡下来。

    “村长为什么不走呢?呆在这里生生死死一直轮回着,还不如出去闯一闯。”

    “但是不是说外面很可怕,会有人来剿灭我们……”

    “但是有仪道友这样强大的修士保护我们呐……”

    负责活跃气氛地凌咏也喝了太多的酒,这下没有人控制他们的言行。他们少数的一部分还有神志的人开始收拾残局,喝多了的人们聚在一起,讨论得越来越大声。

    “我们去和村长说清楚吧!村长一定会理解的!”

    “如果不行怎么办?”

    “一直呆在这里,那还不如直接死了!难道你忘记了那些死去的勇士们吗?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可以出去的机会了,我们就要因为胆小放弃?”

    喝醉了的冬祈爬上了酒桌,他挥舞着自己结实的手臂,精悍的肌肉被酒色涂上一层釉光,他像是领袖一般高声呼喊。

    “我们不是为了贪生怕死而活着的!我们祖祖辈辈,为了离开不断走上虹桥,牺牲了多少英魂也无惧!就为了我们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过人该过的真正的生活!去完成我们祖辈的伟业!”

    “对!”

    “现在最好的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仪道友说了,她原来都想要放弃搜寻我们,是因为勇士们遇难时地呼喊才将她引导来了村子!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吗?这就是他们牺牲的意义!谁能说准还有下一次机会?谁能说准下一次被发现,来的人究竟是友善还是邪恶?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不要让英魂白白牺牲!”

    “对!!”

    冬祈跳下长桌,振臂一呼:“我们去找村长,说个明白!”

    “对!!!”

    一帮喝了酒又磕了丹药的人拥着冬祈直奔向村长家,将村长的土屋围了个水泄不通,敲着门和窗,不断大喊。

    “我们要离开!”

    “我们要自由!”

    村长房间内没有一点动静,人群中冬献勉强带着一帮人挤到了最前面,挡在土屋和人群之间,免得这群突然发狂的人莽撞的冲进房间内。

    “你们冷静一点!不离开才是现在最好的方法!固宁村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冬献大声想要让人群冷静下来,换来的只有更加愤怒的目光和声浪。

    “你和那些老顽固是一伙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想在这里当村长才这样阻止我们的吧?”“不过就是废物,你这懦弱的性子和冬祈大哥一点也不像!”

    “贪生怕死!”

    冬献也上了脾气,不住嘶吼道:“不管我再怎么样,你们也不该来这样打扰村长!村长为了我们兢兢业业一百多年,眼下将近两百年岁了,你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吗?!”

    这番话终于让冲在最前头的冬祈稍微冷静了头脑。他高举起手,后头本来因为吵闹没有听见的人群也慢慢安静下来。他盯着冬献:“我们这样做确实欠妥当,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无法赞同村长留下来的选择,这就是独断专行,完全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想法。”

    “我们要见村长,和他再谈一谈。还是说你就可以代表村长和我们谈了?”

    后面的人发出阵阵嗤笑。和冬献一起拦住人群的几人面带不忿,却被冬献拦下。冬献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轻轻拉响门上的青铜环扣:“村长,您觉得可以吗?”

    在众人的沉默中,屋内没有发出一声回应。冬献再次叩响大门,却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让人觉得有些许不妙。冬献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冬祈用一股大力推到一旁。“村长?您睡了吗?”

    只有反复地询问声和一下重过一下的沉闷叩门声砸在众人心上。冬祈终于感觉到不对头,忽然侧过身,往大门上狠狠撞去!

    没几下,大门轰然倒地,露出了依旧黑暗的室内,和低头坐在椅子上的人影。

    “村长……”冬祈刚要说话,一下猛地闭上了嘴。因为眼前的村长并非是他印象里的村长,大家看他反应不对,争先恐后冲到门边,看见了那股异样的源头。

    老迈但是还算有精神的村长被割开了喉咙,血从脖颈处一直往下流淌,与断腿的横截面汇合在一起,两条腿被整整齐齐码在椅子边上。整个房间中,浓郁的死亡气息混合着血腥味冲向所有人的鼻腔,成为最好的醒酒茶。

    说要留下的老村长,死在了自己的房间内。

第十四章 收获时分(1)

    凶器被随便甩在门后头,是一把短斧,只有偶尔要修修桌椅时才会被从库房里拿出来。冬献拿起斧头,眼看血迹还是红得刺眼。

    “是谁做的?”

    震撼逐渐被愤怒的气氛反噬,冬献大声喊着:“谁干的?!”

    没有人应声,当然不可能有人跳出来。

    “发生什么了?”人群被分拨开,骆璇仪连同刚才一起留下收拾残局的村民一脸疑惑的冲进来,随即化为惊讶。冬祝看见骆璇仪,头脑一震,不由得紧紧抿住双唇,手放在胸前碰到花瓣才稍微冷静。

    “村长?!这……为何要在这个时候?”

    冬献明显地露出质疑。村中人对老村长的景仰之情深厚,就算有意见分歧他一时还是不能怀疑到谁身上。在这群人中,最有嫌疑手段杀死老村长的就是骆璇仪了。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骆璇仪果决的话头打断:“凶器还在吗?如果还在,就有办法找出真凶。”

    冬祈急切地挤到他俩面前,怒火使得他额头青筋暴起:“仪道友,如果你真的能找出真凶,请快快把他抓出来!我一定要将他割血祭天以慰村长在天之灵!”

    众人的应和声瞬间荡平了一切质疑的声音。骆璇仪接过那柄短斧看了看,点头道:“我学过一门简单的望气术,可以看出最近谁身上沾染了血气和冤魂。只不过眼下灵力不够,若是将明天积蓄好的灵力全都用于望气术上,就能确定真凶。”

    这意味着明天谁也无法离开村子。面对着村长的尸身,就算是再自我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唱反调。而且,这一番话更是在众人心中,明确的立下了一个杀人凶手的模糊形象。

    有一个人为了某个目的,残忍的杀死了村长。也许他早就对村长抱有怨恨,不然为何要如此虐杀他?那个人究竟有多么恐怖?

    “不管如何,明天就知道真相了。”冬献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认为是骆璇仪有些莫名其妙,她是出身名门正派的修仙者,拥有法器手段无数,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凶器手法杀死老村长?他对骆璇仪表示歉意,骆璇仪则一脸沉重的摇摇手:“眼下还是先将老村长下葬吧。唉,说实话,我这次就是为了老村长来的,按照望龙奇术计算,他乃是最后一位血脉纯净的皇室,有天然的气运。有了他我们复兴事业才有更多胜算,没想到啊。”

    听了这仿佛剖心的肺腑之言,众人心中疑虑尽消。固宁村没有所谓葬礼,因为没那么多土地,就是将头上一段须发割下撒落进土里,然后用木头简陋的刻一个名字插在那处土地。悲伤并没有消除大家的愤怒,反而愈发发酵,一分一秒都难以忽视,渐渐的,有人传起这样的话。

    “是有人为了离开才杀死村长的。”

    “是有人为了利用大家的悲伤,不让大家离开才杀死村长的。”

    “他虐杀村长,是因为他是一个可悲的疯子,他早就想要杀人。”

    “村长是自愿被杀死的,否则他怎么不呼救?村子就那么大,所有人都能听见。”

    混乱,阴暗的情绪开始发酵。每个人都警惕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就像是无数未爆地雷。

    冬祝不去想这些。大家都因为害怕不知是谁的凶手而躲在各自房中时,她看了一眼坐在偏堂聊望气术的骆璇仪和冬祈冬祝两人,悄悄推开门往祭坛方向走去。和今天下午的热闹相比,村子里甚至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她的脚步声“咚咚”踩在地上。

    祭坛边上低下的液滴已经凝结成冰棱,泛着光的冰棱照亮了祭坛的阴影处站着的人影,不,应该说,微光穿过了那个人影。

    冬祝的手握紧了花朵,哪怕用力太大,稍稍伤害了柔嫩的花瓣也没有注意到。

    具显化的人影膨胀开,半透明的颜色也开始加深,最后仿佛和真人没什么区别,皮肤的纹理都清晰复现。骆璇仪很满意这个表现:“看来的确可以主动让人看到或者看不到了。”

    什么?冬祝想要问出声,你不是在和哥哥他们说话吗?

    双唇轻轻颤抖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奇怪。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才发现那处伤口。

    血迟了一刻才淌出来,滚烫的温度点燃了她的指尖。

    “只是割断了声带,还不至于死。”骆璇仪手里握着一把虚幻的旗形武器,因为成为鬼修之后那些法器不再完美适配自己的修行之道,骆璇仪将法器全都给身躯使用,现在还在琢磨着怎么找到更合适的武器。

    不过她现在要实验的并不是这个。

    冬祝看着面前那个不再微笑的骆璇仪,失去了伪装的面孔打醒她的思绪。要逃,要逃!她想要转身,却被骆璇仪伸手捉住手腕,往回一拉,跌倒在骆璇仪脚边。

    胸前别着的黄花被冯一扯,朝相反的方向跌落了,坠进尘土里,和她一样。

    “我思考了很久,说要让人心中有恶意,但是太过模糊了——什么算是恶意呢?恐惧算吗?厌恶算吗?有信任的基础再撕开面具会效果更好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冬祝不想束手就擒。她开始挣扎,想要迫使捉住她的那只手放开。但是鬼修具现的身躯再完美也只是假象,她的拼死抗争,没有在那双苍白的手上留下任何痕迹。

    “刚才只是恐惧想要逃跑的时候没有恶念溢出,所以负面情绪应当不算在恶意里。当你开始撕咬我,的确爆发出了恶意。但是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会变成鬼火?我就这样说破我的谎言,看你慢慢流血而死就好,还是要加剧你的痛苦?”

    “这些都是谜题呢。算在村长之后,你是我的第二个实验品。”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都是人啊!

    奇妙的看懂了她的眼神,骆璇仪俯下身认真的点点头。

    “我们都是人,所以只要比我强大的人就可以击败我将我当成实验品,当成祭品,当成药童,当成材料。毕竟相对而言我弱小。这就是我活下来以后所认知到的一切。所以反过来说,我也可以对其他人这样做,只要相对而言我强大。”

    “我并非傲慢的觉得其他人都并非人,而是认真的将你们作为我的同类来看待。”

    “我们都是天地的材料。”

    骆璇仪高高举起了握住雾气的那只手,对准冬祝的腿,重重砸下。

    “所以我要开始了。”

    昏暗的室内,三人聊的有些倦怠了。冬祈拿起盘子上的冷霜果晃了晃:“有心情吃了没?”

    冬献嗓音疲惫。“是该吃了。我去叫三妹来一起吃。”

    骆璇仪留在桌前,眼看冬祈利索的拿出一把骨刀,开始拆解桌子上的冷霜果。由于果肉紧实,果皮紧紧依附在外,要将果肉剥离开就必须先用骨刀敲打整个果实。将美丽的冷蓝色反复击打,皮下透出的汁水和破损的果皮使得整个果实变成紫红色。

    此时再用骨刀轻轻在顶上剜出一个花,露出果皮和果肉之间的连接处,骨刀快速周身竖切四下,再将刀刃横进缝隙一撬,紫红的烂皮就这样完美的剥落了,留下完整的果肉,可以清晰看见脉络密布。

    骨刀熟练至极十字切开果实,淌出一碗蓝紫色的汁水。冬祈想起什么,指着汁水微笑道:“三妹还说过这像是勇士的鲜血呢。”

    这切好的第一盘被推到骆璇仪面前。她拿起一瓣,看着果肉切口上止不住淌下的水滴,也微笑道:“确实。”

第十五章 收获时分(2)

    “你们有瞧见三妹出去吗?她不在屋里。”冬献忽然从屋内冲出来。才刚刚发生了老村长被杀的事,冬献和冬祈很快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面色一沉齐齐推门冲出。

    他们的动静很快惊扰了其他人。由于是冬家三兄妹的事,因此哪怕大家还心怀着不安,也有大批村民愿意三三两两结伴散开去寻找失踪的冬祝,不过这似乎是多此一举,因为凶手根本没有想过要隐藏冬祝的尸骨。

    最先找到祭坛附近的村民第一声不是惊呼,而是呕吐。然后是闻讯而来的其他人,然后是冬祈和冬祝。没有人第一时间认出这是不是原来的那个美丽少女,因为眼前的一切太过怪异,那不是人体,而是用剔得干净的白骨和处理好的红色搭成的某种东西,只有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才让人知晓她也曾是有生命的生灵。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骆璇仪。她捻起地上已经被碾压的不成型的黄花,悲伤的垂下眼睑似乎在默哀:“这是我送给冬祝的花。”

    冬祈跪在地上,一边呕吐一边哭泣。他就像是回到了所有队友被杀死的那一天,他无能为力,他身不由己,用百年来引以为傲的健壮臂膀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捧起他们的尸骨。他几乎泣血一般,偏执的反复大喊着:“究竟为了什么!”

    骆璇仪的声音幽幽传来:“祭坛法阵被破坏了。”

    像是一道惊雷砸在所有人脑中。明明骆璇仪没有说出因果,但是因果自然在个人心中浮现。

    “没有办法找出杀死老村长的凶手了……”

    有人喃喃自语。因为人群太过沉默,他的话语被清晰送到每个人耳边。

    在他们之中的那个杀人者,害怕被找出来,因此破坏了祭坛。看见了这一幕的冬祝,不幸成为了牺牲者。

    接下来又是重复一遍为老村长归灵的流程。由于找不到头发安葬就无法令魂魄安魂,冬祈和冬献亲自跪在冬祝死去的土地上寻找。原本冻土般坚硬的大地已经像是沼泽一样软烂,手掌在其上稍稍一撑,就会留下一个掌印被溢出的鲜血缓慢填满。他们手掌合拢,一捧一捧挖开血和泥土,也没有找到一根那美丽的黑发。

    最后哭得双眼通红的凌咏将一个木匣递过来。那里头是一束头发,小小一捆,黑色的发尾发着黄:“拿着吧,这是祝妹妹的、她的、她小时候说过要和我结发留下的……”说到后面他根本说不下去,一个大男人抱着木匣流出滚滚泪水。

    这次搜寻凶手自然又是一无所获。骆璇仪重新布下阵法,但是又有了一个问题——这次阵法三天后就能完成,但是两次布阵已经耗尽了冷霜果的储备,这三天又不到冷霜果的收获季节。他们要饿着肚子,在凶手暗中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等待三天。

    “如果只是找凶手,离开又要重新布阵。但是下一次收获还要等半个月!”

    “死人固然重要,但是……对吧?”

    异议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本摇摆不定的村民都想要离开村庄,留下派痛斥他们不顾老村长的遗志,与离开派矛盾愈发尖锐。不知不觉被推上领袖地位的冬献最开始企图向族老寻求帮助,却被将责任甩到自己身上。没办法,他只好再把凌咏和骆璇仪召集在一起商量对策。幸好他身边还有之前一起决定留下的志同道合的队友,帮忙在村子里维持秩序。至于冬祈,他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任谁呼唤都不理会。

    冬献依旧坚持不离开,但是如果不趁骆璇仪离开前除去这个藏在村中的凶手,他们就绝对无法过会原来的生活。现在由于第二起案件发生,又如此残暴,大家都慌了神,所有人都开始将骨刀磨得锋利,库房里所有工具都被抢完。甚至纺织机上的长针也被拆下来防身。

    加上食品短缺的问题,他几乎要焦头烂额。

    “所以说,呆在村子里就是死路一条,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离开!”凌咏敲着桌子。他近来愈发暴躁,时而流泪,时而愤怒,“我当然也想为祝妹妹,为村长报仇,但是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不只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我们自己。”冬献依旧冷静得可怕。如果不是见到他当时默默流泪得痛苦脸色,谁都会觉得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家人,“离开的变数太大,而只要在这里把凶手抓出来,度过这一段少粮的时间,大家的生活就可以恢复原状。”

    “你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还能在村子里生活?!”

    “可以的,时间总会带走一切。就算我们忘不了,下一代也会忘记,就像二十年前我们的父母老死那样,但是哭得伤心,现在想起来也只不过是难过了。从长远来看这就是最优选。”冬献淡淡道。

    “那食物怎么办?仪道友也说了没有更多的食物了。就凭各自家里那一两枚冷霜果,根本撑不了三天!如果那个凶手为了食物杀死别人怎么办?”

    冬献思考一阵,对骆璇仪低下头:“仪道友,能够劳烦您在村子里巡逻吗?”

    骆璇仪欣然同意:“不过祭坛阵法怎么办?小心又被别人破坏了。”

    “我会安排人去的。三人一组互相监视。”

    又商量了一会儿其他的事,他们就各自散开。但是事情还是往着他们不期望的方向发展。

    先是看守祭坛的三人忽然大叫着说对方要破坏祭坛,竟然互相残杀而死;再是有人企图抢夺其他人的食物,被骆璇仪拿下后关押在仓库内,竟然被谁杀死;离开派和留下派多次发生冲突,嚷嚷着要用阵法离开不要找凶手了,最后发展成大混战……

    所有人的情绪仿佛忽然爆炸,就像被破坏了开关的气炉,恶念抑制不住的倾泻而出,演变成行为上的暴力。伤得人越多,那股邪恶的浪潮就越发火热,灼烧得每个人都心头痒痒,进而干出更多更糟糕的恶事。

    局面失控中,阵法再次被破坏了。这次凶手不用找,一群留下派的人不顾冬献的警告,跳上祭坛,轻而易举将脆弱的阵法破坏。

    两方的混战无法抑制的爆发了,这次谁也拦不住。冬献正要去找骆璇仪,却从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骆璇仪口中,得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包围村子的滁夏树,好像开始往村内移动了。”

第十六章 收获时分(3)

    “滁夏树会移动?”

    这是数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哪怕冬献再在意暴动的村民,此刻也不由得被骆璇仪带跑思维。

    “我还以为你们知情。”这一句是假话,但是骆璇仪接下来说的却是真话,“这些书都是树鬼,以吸食活人生气修行也会吃生魂。这几天村子里一下死了太多人,活人气息大大减少,为了能够更好的吸食生气,他们就会收缩包围圈——如果人真的减少到一定数量,也许它们会直接将村中人都杀死,然后搬迁到其他地方吧。”

    不知何时停止斗争的两派人围在骆璇仪和冬献身边,酝酿出可怕的死寂和截然相反的疯狂气息。

    冬献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绝望。

    场面已经控制不住了。他被毫不留情抛弃,人群不耐烦地将他推离骆璇仪身边,仿佛祈求着救赎的信徒一般,仰望那张挂着悲悯的脸。

    “救救我们吧!”

    “带我们离开吧!”

    “我不想死啊!”

    骆璇仪万分为难一般,将目光抛向愣在人群之中的冬献。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从什么时候才开始不对的?

    “……我们的命运才不要给你来掌握!”

    他想要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角色,想要被他人看见,想要保护村民,想要对向着他说出“只有你”的村长说一句“您没有选错人”。他所思所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无视我们吗?你这个混蛋!”

    认可他的老村长死了,妹妹也死了。他想要守护大家,就必须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是却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完不成。空虚,无力,这究竟是从什么源头涌出的痛苦?

    “……既然他想要留下,不如把他抛进滁夏树里!让他尝尝被恶鬼吞吃的痛苦!”

    被恶念驱赶的人群像是赶着祭品,挤挤挨挨将冬献推到村子边缘。

    冬献看见那些愤怒失控的脸,那些原来熟悉的面孔在眼中晃成虚影,飞快地略过,直到捕捉到人群之后那张苍白的面孔。

    在所有人之间,露出适当的惊讶的那个少女。

    “!我知道了,是——”

    他想要大声呼喊,想要抬起手指指认那一切的元凶,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村民已经将他抬起抛出,砸入不知何时蔓延上前的滁夏树丛中。

    仿佛凝固的血一样的树枝,令人惊讶的扭曲起来,将他一层一层一层一层缠绕。他的视线他的面孔他的身躯完全被树枝穿刺。

    想要享受活魂的树鬼们开始欢呼,将他穿刺成一个球体,滚向树丛中央。

    他的哀嚎声自然不会被任何人听见了。

    已经完全被恶念支配的村民们丝毫不在意那些隐隐约约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再次围到骆璇仪身边。这次救主终于说到:“我会带你们出去的。”

    还没来得及欢呼,救主继续放出微笑。

    “但是,阵法一天一次,只能送走一个人。”

    这是之前就说过的事。

    “每少一个人,滁夏树就会越来越蠢蠢欲动吧。”

    这是之前没有说过的事。

    “滁夏树,会开始捕捉食物,储存起来吧。就像你们刚才看见的那样。”

    “越是留在后头的人,越有危险。所以,就由你们来决定离开的先后顺序吧。”

    无辜又悲悯的救主,宣告了游戏规则。

    昏暗的房间中,冬祈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过了多久呢?他颓废地躺在地上,饥饿带来强烈的无力感给了他提示。应该过去了三天以上。

    村子外头有一阵子非常的热闹,但是渐渐的也没了声音。是他们都离开了吗?冬献那个家伙终于被说通了啊。说起来,这还是冬祈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弟弟这么有动力的去做一件事,原来他还总觉得冬献不在乎村里的人。

    还有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冬祝。

    泪水已经流干,但是冬祈还是时时刻刻能够闻到身上散发的气味,那股浓郁到甜腻的味道。

    他是一个废物,什么也做不到。因此,只要大家都离开了就好。他就将自己放任,想要就这样静静死去。

    “你在这里啊。”

    门被推开了。是谁还留在这里?冬祈睁开眼,看见骆璇仪依靠着门看不清表情。

    “就剩下你一个了。出来吧。”

    “他们,都走了吗?”冬祈松了一口气,勉强挂起微笑,“劳烦您等着我了,但是我想要留在村子里,陪着我的妹妹。”

    “你忘了还有冬献吗?他也在等着你。至少,你也该和他说句话。他就在外面。”

    毕竟,要分开很久了。他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双脚踩在地上不稳地左右晃动。他一步一步跟随骆璇仪离开了房间,心里想着冬献会对自己说些什么话,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空间太过逼狭,只有一小块天空勉强透气。紧紧逼迫围猎到屋子四周地猩红树木那样眼熟,更眼熟的是挂在树枝上随黑暗扭曲而飘摇的物体——他从小到大所熟悉的面孔们。

    “他们都死了,不过你只能见到一部分人的尸体。”

    骆璇仪似乎抱着一种遗憾的态度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只有一小部分人会变成鬼火,这也要看个人的天赋,材料太过稀少可不是一件好事。我的师傅说过,最好的配方就是要能够批量生产。”

    冬祈想要呕吐,但是吐不出来。也许这是幻觉,都是幻觉。就像伙伴们的死,就像妹妹的死。

    我这个废物,我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还是蛮有价值的嘛。所以你能给我什么呢?”

    骆璇仪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人,都是我杀的哦?”

    “不过亲自动手的,只有你的那些同伴,那老村长以及你的妹妹。其他人都是被我教唆了一下就开始释放恶意,最后恶意将伤口完全撑开完全抑制不住了,互相残杀而死。”

    “杀人凶手,眼下就站在你眼前。”

    仇人,就在我的眼前。

    冬祈抬起头,仿佛被惊醒一般握紧了拳头。他想到那些血红,杀意冲上了大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几乎是从牙齿缝内挤出的话语,但是冬祈也不需要答案了,他像一头受伤癫狂的猛兽,冲向骆璇仪。他的强大的力量,他这些年被期盼背负的责任,就在这时,就是这个时候!他是有用的,他是——

    他什么也不是。

    冬祈甚至没能碰到骆璇仪的发丝,就被她伸手一拂扫飞。后背重重砸在地面上,脊梁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哀嚎,但是冬祈并不在乎,他只是翻身一滚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骆璇仪冲去。

    仇人就在眼前,杀了她,我就可以报仇!

    不知何时,雨开始下了起来。冬祈无知无觉,依旧向着那个他认为的方向冲去,这次终于将拳头捶在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骆璇仪似乎很是惊讶,但是飞溅的鲜血令冬祈快意得浑身颤抖。他将骆璇仪放倒,一下一下连同雨水,让血肉在少女的身躯上绽放。

    骆璇仪操纵身躯施展阴阳雨身法,雨水的幻境让冬祈不断捶打着地面,一边癫狂的大笑着。

    杀了她!杀了她!用我这双手!

    蓝色的火焰从无人看见的体内丹田处开始点绕,然后顺延着筋脉,吞噬所经历的一切。肉,骨,皮,五官开始融化,化为火焰的外焰,而一无所知的冬祈还在用那只剩下薄薄一层皮的拳头,捶在坚硬的地上。

    然后“啵”的一声,砸破了。反卷入火焰的最后一点冬祈的意识壮大了鬼火,纯净的杀意让鬼火透出幽幽美丽的琉璃质感,被骆璇仪收入掌心。

    固宁村,再无一人。

第十七章 加餐

    骆璇仪将最后一朵鬼火收入手中,感受到纯粹的恨意激荡在体内,自己的本源鬼火猛地窜高一大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好累啊。这个方式太累了,又耗时间又耗心力,以后要更改打法。

    想到自己一边操纵身体和人交谈,一边四处用还未完成的死气凝聚成的旗胚砍人,还要把控力道不能砍到躯体留下伤痕,也不能用力过猛直接杀死魂魄的小心拿捏,最后收获的成果还是随机性质,骆璇仪就觉得心累。

    不过确认了让修士替自己身躯修行的道法可以施展的成果还是让她欣慰。

    但是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她环看四周,目之所及的树鬼都瑟瑟发抖。她轻轻摆摆手:“辛苦各位配合了。”好像没有察觉到树鬼正在有意的试探,她的态度纵容了树鬼们的猜测。

    树鬼松口气般往前挪了几步,在骆璇仪看来就是一张粘稠黑暗的流动高墙朝自己包围而来的,裹挟着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杀意,它们笑了几声,声音逐渐变得阴恻尖锐:“那是,为了大人的大计嘛,只是……”

    “大人,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的杀人呢?”

    隐隐重重的树鬼们拉长身体,树枝扎入天空,四面八方结成一个密闭的球体将骆璇仪层层包裹!

    树鬼狞笑:“莫不是大人其实,实力微弱?”

    密闭空间开始散发苍白的竖波,一整面平整仿佛切开空气凝固而成的透明波动扭曲的开始放射出同样苍白的波浪。以它为源头,空气被层层切片,灵气也被禁锢在一层与一层之间无法流动,冰封一切圈养一切的树鬼露出了真容——冰棺妖鬼!

    五龙山中五位帝王的冰棺被强大的死气和陨龙气运浸透,应运而生的强大龙鬼妖,它们的主人天生只有冰封在棺中的龙鬼!每一只单独的冰棺妖鬼实力都在筑基期大圆满,可以调动天地气运,将空间以神通断绝,寻常同阶修士对付一只就无比棘手,何况这一片浩瀚树海!

    由于断绝了天地灵气,骆璇仪的身躯无法维持阴阳雨身法。在这群树鬼观察看来,骆璇仪就是一种寄生在自己躯体上诞生的形鬼,这种形鬼可以像常人一样生活在人群中,攻击时可以施展双重力量,对付修士乃是轻松,但是对树鬼而言无用!

    树鬼一开始感知到骆璇仪由魂魄发出的那股令鬼怪恐惧的气息,十分模糊难以分辨,因此被她吓住。但是一旦发现骆璇仪是形鬼,而形鬼的修为乃是与身躯同步,功法也相同,再看骆璇仪身躯乃是一个筑基期大圆满的修士,自然觉得被骆璇仪欺骗。

    但是,他们从根本上就想错了。骆璇仪并非是此间世的鬼修,更不是什么形鬼。为了便于分辨两世之鬼道,便称骆璇仪修习之道为诡道,她乃是高于此间鬼道的诡修,天生高于此间鬼道,因此树鬼才会从本源上感觉受压制。

    因为此间道的鬼修说白了就是未能进入轮回的的孤魂野鬼,还是存在于天兽体系之中,说是鬼,也不过是人的异化。而骆璇仪的诡道则是作为诡而生,是更加纯粹的存在。

    骆璇仪甚至不需要动手,她只需祭出本源鬼火就能压制住这群树鬼。但是她握了握手掌,感受到吸食了整个村庄后体内充盈的强大力量,自己也蠢蠢欲动。

    催动诸恶朝鬼诀,骆璇仪整个魂体忽然荡出一层幽蓝的光,树鬼不顾一切,祭出八面冰棺,在骆璇仪八方严丝合缝合于一处,就要将她炼化吸食!

    但是蓝色的波光透过了冰棺,甚至透过了树鬼,漂渺无迹的诡修不受此间世的低级道法束缚,她化为无数身影,只要有死气的地方就生出一重幻影,凌驾于树鬼之上。树鬼惊恐的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开始朝拜无处不在的幻影!

    每有一个树鬼屈服,屈服者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叩拜,口中念唱着从未学过的祷文。三下叩首,骆璇仪的幻影便在它身上跻身而出,牵动身上死气凝聚在手中形成一个影子一般模糊扭曲的长条幻影,轻而易举斩在毫无抵御的树鬼身上,一刀两断,直接将树鬼的鬼魂因果斩断,只见一道长门忽现,这逃脱了人世间轮回的树鬼惨叫一声,化为一朵小小鬼炎,燃烧过后的灰尘被吸入轮回之门中,鬼炎则被骆璇仪吸纳。

    “难吃。”骆璇仪吐槽一句。挑挑拣拣将鬼炎中的杂质“呸”一声啐出体内,她这缕幻影回归于本体内。

    不能屈服于她,否则就会被扭曲本质,成为“从鬼”任她宰割!终于看清了骆璇仪的本质的鬼王鬼王惊恐的想要逃离,她是鬼的天生克星!但是现在有这个想法已经无用了。

    诸恶朝鬼诀,一讲百般恶不如此诡,二修一诡之下,皆为从鬼。

    逃跑的念头一起,鬼王的心智就已经是屈服于骆璇仪的了。它只能绝望的跪下,开始叩首。

    随着骆璇仪随意挥下的死气,树鬼之海焚烧殆尽,化为一道尘埃卷入开启的轮回之门中。

    仿佛无情无尽的强大树鬼,也不过挥手飞灰。

    掌握了强大的力量的喜悦让骆璇仪高兴的挥动拳头,她的选择果然没错!

    不过骆璇仪有些不满于自己攻击手法的粗糙,不再看向徐徐关闭的轮回之门,而是望向毫无遮挡后显得十分高大巍峨的五龙山脉。

    树鬼乃是五龙山脉中皇帝死后催生的从鬼。从鬼和伥鬼不同,从鬼绝不敢背叛自己的鬼主,但是鬼主一般都陷于沉睡中,因此从鬼行动相当自由;伥鬼则是凭意志在鬼主手下做恶事,回头反噬鬼主也毫无顾及,鬼主必须时刻表现出实力。因此鬼主对待从鬼宽厚但放纵,对待伥鬼严苛但保护。如果从鬼死亡,只要敌手目标并非自己,鬼主并不会主动攻击。

    不过,骆璇仪确实感觉到五龙山中有一道庞大的死气似乎翻身凝望而来,那目光中有审视,最后却只是移开,继续陷入沉睡。

    看来五龙山葬有真正的真龙天子一事是属实了。但是骆璇仪不打算冲上去打打杀杀,她现在更想复盘自己的收获,而且比起恶念和死气,被鬼修积累到体内的鬼炎吃起来简直是鸡肋至极,满含杂质,比起去掉无法消化的杂质和因果的功夫,她随便吸一口死气得到的修为增进还更多。

    最后这些鬼炎都被她收集起来,压缩成一个球体先拿着再说。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突破诸恶朝鬼诀第一层了。

第十八章 小神通和复盘(1)

    自北方五龙山脉匍匐蔓延整个昌龙坡的死气依旧使得天空笼罩乌云,但是树鬼的消失还是让骆璇仪立足之处变得显眼。骆璇仪令身躯打出一个火球术将整个村子的痕迹焚烧后,确认没有什么痕迹留下,再次架起遁光回到原先修炼的山洞中。

    一回到山洞中,她还是先四处打好屏障感应,然后就是苦恼手中的鬼炎球该怎么处理。

    说白了,鬼炎对她修为没有什么益处,虽然力量极为强大却有大量的杂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掂量几下,目光瞥见闲置着的身躯。由于无法打坐吸收灵力突破,没有被骆璇仪操纵的身体闲了下来。

    身躯还是要找一个灵气充裕的地方突破。她想到了刚才身体流利运用出的阴阳雨身法,对扈意努力修炼的表现十分满意,但是眼看扈意开始焦躁为何怎样修炼都无法突破境界,烦恼得在小世界中四处走动不修行,这不行啊。

    骆璇仪看着手中不知如何处理的鬼炎球,忽然灵光一闪。

    扈意只觉得心头一阵无名鬼火暴起。他以为自己是遇上了什么奇遇,但是随着他的修行,天地间灵气竟然渐渐稀薄,这也就罢了,自己的修行竟然没有体现在自己的身上。他自己没有得到丝毫进益。

    眼下天地仿佛被什么屏障包裹住,他难以呼吸,却又死不了,只想要打破这个屏障,却又没有足够的灵气,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了。他回忆起自己突破筑基和金丹的时候,终于慢慢反应过来,自己也许只是被抓来当个打工人。

    他对着天大喊,企图和抓他进来的人对话,没用。他认为自己也许对外头的人有意义,企图自杀威胁,没用。人也没一个,死也死不成,他难道就要这样在一切都没有的空虚世界里永久的活着了?

    那还不如当个工具人!起码还有活着的事干。他心头焦躁,怎么也静不下心。就在他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的时候,那阵熟悉的波动惊得他猛地抬头。

    “来了!”

    云层破开,一轮太阳坠下来。扈意傻了眼。

    “喂!这又是要我做什么啊?”

    难道我刚才所思所想都是错的?其实这里就是一个古怪世界?他看着那轮蓝色的太阳在灰暗的云层中徐徐落下,一股炙热的火焰狂卷扫荡,扈意从火焰中听见无数鬼怪的嚎叫,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突然被一道火焰扫中,直接化为飞灰!

    “咳!竟然会疼!”火焰离开,扈意重生于原地,他弓着背在地上干呕。火焰焚烧全身的痛苦,不仅如此,他还感到一阵奇异的风,与他的灵魂碰撞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粉碎了灵魂数十遍,从精神源头几乎击溃了扈意。

    这是什么鬼东西?难道就是为了折磨我取乐?

    扈意擦了擦自己的嘴,咬牙切齿看着太阳浮动。忽然,他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这太阳并不像是浑然天成的整体,而是像被什么人团在一起的异物,而且那个人很懒,似乎还带一点嫌弃,随便揉了两把形成了大概的球体就扔过来,证据就是那太阳浮动时露出的不规则棱角。

    这是怎样的一个大能才能做到的事啊。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够呛,这火焰扫到他一下就让他神魂陨灭数次。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也被烧成飞灰,眼下他只是担心自己要无数次被这轮蓝色带棱角的太阳折磨了。

    天空忽然再次波动,扈意立刻提起精神,只见一行话缓缓出现。扈意刚一看到就忍不住口吐芬芳。

    “这谁能做到啊?!”

    天空上赫然写着“把它炼化”。

    扈意如何跳脚破大防且不说,把问题扔给扈意的骆璇仪很是满意。她之前收罗各位的储物袋时就已经从储物袋内容大致明白了修士们的修行方向,扈意是悲炼真君门下的弟子,炼器绝对是有基础的,总比骆璇仪这个炼丹的瞎琢磨来得强。

    解决了鬼炎的事,骆璇仪终于可以开始准备突破诸恶朝鬼诀了。

    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恶念随着早就充沛的死气涌动,心中默默念起诸恶朝鬼诀开始引导。一缕缕火焰被从本源鬼火中抽出,一圈圈盘旋,从头到脚将骆璇仪包裹。

    纯粹的杀意最先被鬼火吸收。浓黑色的湍流汇入火焰脉络,直奔本源而去,却在鬼火之外停下,一只无形的手将杀意平铺开来,自动浮现出无数诡异而繁复的图案。

    随着图案的展开,杀意发出“嘭”的一声,变为一朵独立的紫色火焰,小小火苗在本源鬼火周围摇曳。

    其他恶念也开始流向本源鬼火,化为一朵朵紫色火焰,逐渐包围了本源鬼火。紫色火焰足够套成三圈,随着本源鬼火开始呼吸流转,骆璇仪抛出在村庄中收集的所有鬼火一口气吸入,只觉得磅礴的力量将紫色火焰包围的空间填满,随后压缩火焰,本源蓝色的鬼火暴涨,一口气吞下所有力量,开始畸变!

    骆璇仪静下心,一层层梳理。从诡修身上透出的焰色将整个石厅一会照得幽蓝一会又变得暗紫,然后逐渐安稳下来,重新回到幽蓝。

    骆璇仪猛地睁开看,长舒一口气。

    这次的收获,让骆璇仪一口气突破了三个小层次!直接达到了诸恶朝鬼诀第一层的第一个小境界!她只觉得浑身畅爽,刚刚站起身,心头忽而浮现出一句诡异的文字。

    “吾恶乃汝恶。”

    仿佛天生拥有的力量,骆璇仪领悟了第一个诸恶朝鬼诀带来的小神通——“窃命来恶”。

    骆璇仪连忙先翻出诸恶朝鬼诀研究,不过她很快知晓自己为何对这个神通没有概念了。因为诸恶朝鬼诀的神通并不是固定的,而是根据修行者的行为从自身演变,而且数量也不一定。也就是说,骆璇仪又要开始钻研自己的神通。

    明明是修行,活得跟个研究者没什么两样。想到自己还没有总结规律的固宁村实验记录,骆璇仪苦笑一声,开始埋头研究。

第十九章 小神通和复盘(2)

    虽然没有实验对象可以马上给骆璇仪带来反馈,但是这毕竟是骆璇仪自己的衍生小神通,她要明白很是简单。

    神通分为小神通,神通以及本命神通。小神通一般指金丹期以下的修士的手段,大部分都是修习心法心诀时自带的神通,不需要自我感悟,和天地间联系较弱,只是一个手段罢了,多为辅助类;也有自己感悟而出,但是也看修士自我悟性。

    神通乃是金丹元婴期修士对道法的理解,加上对天地的感悟自然形成的,旁人无法复刻,因为这就是每个人独有的道法的雏形。等到开始准备入道破道时,就会随着道种问心而蜕变为真正强大的本命神通,自带道法奥妙,运用动辄吞吐大量灵力,乃是修士的杀手锏,比起本命法宝还要珍贵。

    骆璇仪的窃命来恶算是小神通,不过乃是自我领悟的,还要加上她对于诸恶朝鬼诀的理解,其力量也带有诸恶朝鬼诀和骆璇仪的双重特质。窃命来恶这门小神通,说的直白一点就是窃取他人的一丝气运,而让对方承受恶果。

    身负气运者与其他人是不同的,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承担着某种气运,当然气运可以转移,越是弱者,气运越容易被剥夺。比如固宁村中走出的那位皇帝,他的身上就有天龙气运,子孙承接不住气运被人所夺,江山就此位移。

    骆璇仪可以凭借窃命来恶这门小神通窃取别人的气运,从而获得奇遇,或者单纯让对方走霉运。只是造成的后果不可控,可能对方只是被窃取了大量气运,然后路上摔了一跤,这样的程度。也有可能只是拿走了一点气运,这个气运却是让对方保命时刻一点幸运,就会变成有人来救,来得路上迟了一步,到达时正好死了。这样的霉运。

    总而言之,是很灵活的辅助类。骆璇仪很快想明白自己为何会领悟这个神通。她不就是窃取了固宁村所有人的陨龙气运,然后让固宁村人得到恶果。

    说起来,在固宁村的实验让骆璇仪有许多知识上的收获。由于自己之前没有其他可以参考的对象修炼,她必须摸索,因此她用了很多不同的方法试图找出最快捷最有价值的途径,特别是冬家三兄妹,十分有参考价值。

    三人中,化为鬼火的就只有老大冬祈,而且是村子里化为鬼火的人中鬼火最为纯粹的一个,想来杀意就是最好的催化剂了。但是太慢了,像骆璇仪这样布局还要和人打交道,表现出一副古道热肠的模样也太累了。

    对比冬祈的鬼火和其他人,虽然其他人没有那么纯净,但是之间对骆璇仪本源鬼火的加强力度不是很有差别。但是要化为鬼火就必须要至少带有杀意。

    然后是恶念,能够被骆璇仪吸收的恶念中,必须要有动作才算。哪怕骆璇仪让冬献被众人背叛后活着受了很长一段时间折磨,但是冬献没有反抗的力量,他就没能贡献出一点恶念给骆璇仪。

    然后就是骆璇仪对自己没有法器可用感到十分不满。她想要一样可以方便的发挥出自己全部实力的武器,而且由于她成为诡修,只需要斩击一下就能确定制胜,因此只要严密布局,最后一击,自己不用冒大风险的攻击手段比之前更加合适。只是她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解决。

    总之,现在就是要离开固宁村,然后找一块既能给躯体突破,又可以吸收死气的地方修炼,然后尝试着优化获取恶念的手段,并且尽快完全掌握小神通。

    骆璇仪理清思绪,将自己完全隐匿,带着躯体离开石厅。

    依照臧爻宗粗略的正道地图,骆璇仪看不出什么地方可能会有大量死气,因此必须要得到一张正道地图。但是目前骆璇仪对正道的认知还是存在于花慎道人几百年前带到臧爻宗的风物志,目前正道什么样还是要慎重观察,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之,往东边跨过阳河就像不用想了,就算跨过去也是一群正道修士的地盘,在东直接进入海里。她还没有对正道有什么认知的时候装上一大群修士太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管他们发现骆璇仪是魔道还是诡道总之就是一个死。

    往南北方向走也不行。往北的五龙山脉的鬼主已经被惊醒,她不会故意去挑衅这位鬼主,毕竟也得不到什么好东西,往南走到海若州,海若州的三大道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和尚道士,捉鬼最在行,在骆璇仪搞明白自己能不能在得到修士面前掩藏自己的身形前,她还是不去撞运气了。

    因此,最后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向西跨过烟河,到玄承州去。

    想到来时在烟河迷雾中意识到的那抹目光,骆璇仪往烟河看去,却发现了一处她来是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烟河岸边,有一处渡口。

    骆璇仪遁光一踩,瞬间落在渡口上。这个渡口看起来基底仿佛建造了几百年,腐朽的木头一踩就发出古怪的吱呀吱呀的声音,插在渡口的旗帜也腐朽脱落,只留下一根歪歪斜斜,随时要倒下的木棍。

    但是骆璇仪却看见了新鲜的痕迹,在那些破了洞的木板上,有几条鱼。这些鱼都死了,但是很显然不是死在同一个时间,有的已经只剩下鱼骨,有的还有完整的皮肉,只是腐烂了一点。每条玉的共同点就是它们身边都放着一枚鳞片。

    骆璇仪还想细看,忽然发觉迷雾中有什么在往这边移动。比起之前的那个令人心头发颤的目光,这移动的东西更像一条船。

    “风起咯——河神笑——”

    幽幽的歌声随着水波,靠近了渡口。

第二十章 正道修士

    迷雾中的船上,摆渡人的剪影轻轻挥动长杆,那船就灵活得一摆,落在渡口显出真容。令骆璇仪惊讶的是老渔夫并没有任何修炼过得气息,哪怕百般探查也只是一个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的老人。

    简陋的船篷拱起,其下坐着三个身穿不同形制衣饰的少年少女,看起来最年长的男子玉冠束于顶,怀里抱着一柄长剑,背后背着一个木匣闭眼坐在船篷最外头,任由剑穗随风飘摇。活泼灵动的少女则身配叮叮当当华美的玉饰,一水深深浅浅的蓝色长纱飘逸,她对面的男修士正沉默着看着她,双掌收拢在墨绿色的袖中,看神态颇为稳重。

    骆璇仪一眼就看出,三人的修为都在筑基期,身穿墨绿长袍的修士修为算是最高的,乃是筑基期大圆满。说白了,对于突破诸恶朝鬼诀第一层,步入饿鬼境中期的骆璇仪来说,要灭这三人并没有什么难处。因此她只是先冷静观察着情况。

    三人都意识到船停下,齐齐将目光向骆璇仪投射而来。

    骆璇仪仔细观察他们的神色,没有人目光有偏移向自己的真身,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躯体,暗中挑眉。

    所有人中,摆渡人先将手中竹竿放下,然后弯腰提起自己的鱼篓,口对着岸上一抛,只见鱼篓中飞出一条肥美的黑鱼,在空中挣扎地摆动鱼尾,却还是重重砸落在渡口。摆渡人低头默念,骆璇仪只听见“河神庇佑”四个字,一时间画面甚为诡异。

    船上三人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们静静候着摆渡人的祷词结束,为首的修士右手慢慢扶上了剑柄,仿佛一有什么不对就要开打。

    随着摆渡人忽然拔起船头一杆黑旗朝骆璇仪一卷,黑色的旗帜忽然展开在空中一扫,骆璇仪只觉得雾气里有一个熟悉的存在看了过来,目光似乎带有一点疑惑在骆璇仪的肉身上游移,似乎正在判断着什么。

    骆璇仪开始默念诸恶朝鬼诀,双眼紧紧盯着船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有异动她就放弃搜罗情报,直接将所有人灭口。不过雾气中的存在似乎还是无法分辨出身上封存了活魂的骆璇仪躯体是恶,只见黑旗一收,一枚鳞片从中射出,落在黑鱼身侧。

    船上三人都松了一口气,打量骆璇仪的目光变得友善起来。

    摆渡人先开口,他收起黑旗,对骆璇仪恭恭敬敬道:“这位大人,您要渡河么?”

    骆璇仪稍作思考就爽快的点头:“就去玄承州,随便找个渡口就好。”

    随着骆璇仪的上船,少女最先藏不住好奇举手让骆璇仪注意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道友,看你服饰不似六大盟中人,你可是白城的散修?”

    墨绿袍修士语气中稍稍严厉:“弃桃,不报上名字就问人出处太过失礼了。”说完起身弯腰走出船篷,对骆璇仪颔首,“这位道友,我这位师妹失了礼数。我是黑木宗的席兴济,这位师妹乃是星海宫的屈弃桃,至于这位,”

    抱剑修士眼光从骆璇仪脸上掠过,只是嘴唇碰了几下:“辟邪剑派,商潜。”

    席兴济显然对商潜的态度很有意见,却没有像对待屈弃桃那样直接指出,而是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我等都是六大盟修士,此番前往玄承州付稷山处理公务,不知道友是何方人士?”

    骆璇仪对这种一开始就把自己报个底掉的说辞很是震惊了一下,但是看他说得十分自然坦荡,身后两人也没有面露不满,她大概了解到正道这边的行事作风。只是太过热情就怕露出破绽,因此她只是学着商潜简单道:“散修,璇仪。”

    摆渡人再次唱起歌谣,将竹竿一撑,小船便如一叶青竹飘摇而去,快速离开了岸边。

    烟河蒙蒙雾气和雨丝将空间完全填满,骆璇仪以肉眼根本看不见一步之外的事物,但是以诡修的目光就能轻易看穿雾气中游曳着什么黑色的阴影,仿佛有人形也有说不出来的奇形怪状。

    不过这些黑影只是围绕在船旁,似乎是好奇船上的人,没有露出丝毫恶意。

    商潜看她一眼,往船篷挪了几下,席兴济请她入座,终于面上对商潜有了点好颜色。骆璇仪谢一声坐入船篷,运功将衣服蒸干。

    “璇仪道友好功力。”屈弃桃似乎不能忍受沉默的氛围,又开始挑起话头,“道友随便去渡口,莫不是已经在做云游感悟了?我见道友不比我大多少,功力却如此深厚实在好奇。道友为何不加入六大盟?”

    一句话问两个问题,骆璇仪有点对这种热情过头的人拿不住,干脆就从本心回应道:“我不过是遇上了瓶颈,因此四处游荡想要突破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虽然骆璇仪回应得冷淡,屈弃桃却更加开心了。这船上摆渡人从不参与谈话,一个商潜一个席兴济个顶个的无聊,骆璇仪肯回应就算好的了,她立刻继续道:“既然道友不定去向,不如与我们一起去付稷山罢?据说那里乃是聚灵之盆,环水捧山……”

    席兴济低声打断屈弃桃的话:“弃桃,不要为难璇仪道友。”

    骆璇仪有点想吐槽重要的不是泄露任务秘密吗?但是屈弃桃的话还是让骆璇仪起了兴趣,“聚灵之盆,环水捧山”,她默念几遍,问屈弃桃,“这不是阴灵之地么?”

    本来还垂着头的屈弃桃听见骆璇仪感兴趣,立马精神一振,得意洋洋瞪了席兴济一眼,席兴济面露无奈,只听屈弃桃滔滔不绝开始说道。

第二十一章 肥遗之灾(1)

    “付稷山乃是黑木宗下辖一带,受凡世龙兰城管理。那个地方本来不过是被柳中河环水包围托出的一座湖中岛,谁想到千年下来渐渐地形变化,岛上小小山头竟然变作从东至西耸起一环山脉,生生将日光垄断,付稷山脚下的付稷镇都是一群凡人,那里知晓这地形一变,导致的风水害处?”

    屈弃桃似乎对口中的那些凡人语气中带有些微的怜悯:“这样的地形乃是阴中至阴,最适合那些魔修鬼道养什么阴灵蛊毒。虽然凡世没有反应过有什么大事发生,但是我等修士为天下劳自是应当,未免发生什么事后知后觉,我等奉命前往付稷山布置一道辟邪阵法以阻拦外邪。”

    听到这里,席兴济也低低叹一声:“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若不是凡世皇帝在那设了一个驻所,只需我等黑木宗就可以自行解决。”

    商潜听见皇帝二字冷哼一声。“新皇不是你们推举上来的?又是要起兵攻打小国,又是忌讳权臣流放功将,与苍生有何益处!今年年底我等就要联合陨玉门投举他退位。”

    “虽说是如此,但是他毕竟恭敬修士,只是折腾凡世间,已经比那些总是想要翻了六大盟的皇帝好上许多了。毕竟这样的年景。”

    三人开始谈论,骆璇仪默默听着,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臧爻宗治下只有原谷径,没有凡人生活,更没有皇帝王朝,顶多就是养着几个小小的邪道宗派干事。因此她对正道一切事物都是从书上了解的。现在想来,要不是固宁村人也被拘禁数百年,他们应当一听就听出了骆璇仪对凡间的无知。

    从三人话中可以大概得知,凡间王朝可以说是六大盟的下辖,间接替仙门管理凡间。哪怕这三人只是筑基期也对皇帝毫无敬意,张口就说要推翻皇帝,但是三人又默认了修仙者要守护苍生的任务,哪怕没有什么恶事发生也要赶过去未雨绸缪。看起来似乎算得上爱民了。

    不过骆璇仪更在乎的是他们提到的付稷山,这地形一听就是上好的聚灵聚阴之地,她可以同时修行身躯和魂体,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她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三人聊起天,从话语中暗暗透露自己闭关修行四十年,刚刚出关。

    没过多久,只听摆渡人吆喝一声,竹竿稳稳立在岸边。“各位大人,我等遵奉河神,不能离开烟河,因此请在交渡下船。从这里可以乘上文阳河的运船前往柳中河。”

    屈弃桃笑道:“您在这烟河上摆渡久了,不知道外头现在的情况啦!除却烟河阳河,本土上的大河大都干旱退水了,文阳河也早不能行船,柳中河已经是少有的未干反涨的河水了。”

    “肥遗之灾。”商潜叹一声,从腰上储物袋取出一枚透亮的青色灵石丢给摆渡人,但是骆璇仪却觉得这灵石外表有些不对。臧爻宗的灵石都是开采出来,随便打磨两下不割手就行,由于某些人会将灵石灵力吸干后再浑水摸鱼的拿去交易,因此里头灵气经过测量后统计成数据打在灵石表面以作为衡量价值的标准。

    但是商潜取出的这枚灵石,虽然散发的依旧是天地纯净灵脉开采的气息,却又模样古怪。灵石被切割压制成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圆形扁硬币,外头附了一层类似禁制的东西,将里头灵气完全锁住。不仅他的灵石长这样,席兴济也取出三枚相同制式的灵石,弯腰放入摆渡人脚边的小罐中。

    “璇仪道友这一路来听着我等胡言乱语,就让我付了这枚灵币罢。”席兴济微笑一下,跟在商潜后头轻轻一跃落在岸边,屈弃桃回头看着骆璇仪:“璇仪道友,你可愿意随我们一起去?我还没有交过散修的朋友呢!”

    见骆璇仪点头,她高兴地原地蹦了一下,轻盈地从船头飘下河岸。骆璇仪紧随其后。

    摆渡人放声高唱他们的河神曲,甩开竹竿远远遁入烟雾中。

    “方才还是谢过席道友为我解围。”骆璇仪打算表现得坦荡,拿自己久未出关的事打掩护,“我手上现在只有些从野地小矿中得到的灵石,还不知现在世道改变了没有,能不能直接用灵石付?”

    席兴济似乎也很能理解骆璇仪一介“散修”没有灵币一事:“方才我听璇仪道友说闭关四十年我就大概明了,毕竟我也有些散修的朋友。你们没有进入六大盟或者白城,手上有的多是灵石,用是可以用,只是近年来越发规范了,许多地方不再受用。等我们到达龙兰城时道友可以去宝色行更换灵币,就是市值不定。”

    “啧,去龙兰城做什么。”商潜根本不屑于隐藏自己对凡世皇朝的不满,“难道我们还要向他们报备不成?”

    席兴济显然比锋芒毕露的商潜更加内敛稳重:“流程如此,何况我们手上关于付稷山的卷宗记录肯定不如龙兰城得到的详细,这也是为了付稷山民众。”

    商潜咂舌,不再反对,只是一言不发架起剑光朝西南方向飞去。席兴济深吸一口气,对屈弃桃和骆璇仪点点头示意跟上,也挥开长袍,踩着从袖中卷出的乌云跟随商潜凌空,骆璇仪仔细看去,发现那乌云是一群黑色的甲虫。

    屈弃桃显然很嫌弃席兴济,特意离得远了一些。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飞舟,华美的帷幕披撒落下,衬托得其他人十分简陋。骆璇仪拒绝屈弃桃的邀约,自己祭出竹简遁光飞行。

    “只需跟着商潜道友,往西南方向去就好。”

    三人加快遁术,几息之间跟上了商潜。席兴济正要摆出架势说道几句,却发现商潜沉默着往下看,席兴济和屈弃桃顺着商潜的目光往下看去,也不禁沉默了。

    骆璇仪有些好奇是什么让他们露出这样的反应,也好奇地朝下投去目光。

第二十二章 肥遗之灾(2)

    大地一片干涸。

    筑基期遁术虽然不快,但是几息之间也越过数十里,从荒无人烟的郊野来到了稍有人迹的村庄。但是注意一下就能发现,他们所经过的地方没有一丝云朵,天空一碧如洗,太阳绽放出无与伦比的热量,炙烤着大地。

    荒野上低低伏着一层浅草,枯黄中透着死气,只有接地的根须还微微有绿色象征着它们还活着。耕耘平整的麦田田埂上,零零星星坐着或站着几十名农夫,麻木的面孔望向天空,只有无情的太阳回应他们,将那龟裂的皮肤生生从肉上撬起。

    “肥遗之灾,实乃天灾。”席兴济垂下眼睑,很轻的念了一句。

    商潜却忽然激动起来,他指着大地,指着农民,几乎怒吼:“一句天灾,就能让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易子而食?!我们明明有能做的事!”

    屈弃桃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决定调和一下气氛:“商道友不必担心,六大盟中自有人接了任务,前来每日降雨。虽然收成不足以与往年相比,但是起码是可以果腹的。”

    “一个个,从小世家出生,从来俯瞰,哪里真正过过这种生活,”商潜冷笑一声,“你屈弃桃是星海宫宫主的独女,二十便筑基的天才!你席兴济,也不过是世家子弟,从小在书上见着民一个字,就觉得自己是懂得了。”

    “你可知你们选出的皇帝,连年征税,层层盘剥,民之收成不够交税,便只能卖地求活,最后成为地主的田奴,随意让人玩弄杀死?你可知皇帝穷兵黩武,征收青壮年男子从军,余下妇孺老弱无法耕田,多少粮食烂在地中?又为了活下去,竟然办了菜市买卖人肉?”

    “你们只说皇帝对仙门恭敬!肥遗之灾乃是天灾!”

    “肥遗不过一个远古天兽,古时候就有修士能杀天兽,为何我等却要放纵其做恶事?难道魔道杀死一人就可以杀,天的使者杀死千万也要对其供奉吗?!”

    “我辈修仙,不就是为了逆天而行!为何畏畏缩缩,为民除害也不可!”

    骆璇仪和其他两人看着情志激昂的商潜,他眼中有一团火焰。这就是正道修士吗?骆璇仪感应不到他为何那样激动,也对他的话语无感。但是商潜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正气还是十分耀眼。

    席兴济似乎有些自愧不如,但是他的教养不允许这种“义气”扰乱“大局”:“肥遗乃是天兽,为得是天道循环报应,怎能为一己之怒杀死。天理循环,自有因果。我等降雨已经算是违背天理了。”

    商潜还不打算放过席兴济,这样自欺欺人的借口他听了只是冷笑一声:“若是违背天理,怎么仙门还会给降雨者积累气运入福篆?你席兴济也是去年用福篆直接抵抗了天雷破关,没有这样的天灾,你怎么积累气运积累得那样快?”

    “商道友,不可凭臆测随意指摘。”屈弃桃神态一肃,浑身上下那股跳脱的少女气质收敛起来,她紧盯着商潜,“你若是要说仙门是为了让修士积累运气才纵容天灾,大可不必。我辈修士,但求问心无愧,你若是想要改变民众的苦难,没有人会对你嘲笑指摘。只是你要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后果!你的好心不能为民众带来恶果!”

    “肥遗天兽,乃是天之使者,杀之天必怒。若是降下兽云之灾,你我一个小小筑基期修士难道还能保护民众吗?到时候就不只是饿死渴死,而是谁都要死!何况还有臧爻宗魔道正虎视眈眈,你承担得起如此重任吗?!”

    “我明白你是出身田野,自修成才受过许多凡间苦楚,但是仙门并非是敌人,你要搞清楚!”

    屈弃桃说完,商潜和她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商潜先移开目光。他闭眼吸一口气,然后睁眼致歉:“是我鲁莽了。”

    席兴济颇为欣慰又自叹弗如,也朝商潜道歉。屈弃桃高兴得一拍手,面上立刻又带起少女活泼天真的笑容:“这才对嘛!你们看,璇仪道友都被你们说得不说话了。抱歉啊。”

    骆璇仪还以为要打起来,谁想到最后仅凭对话就解决了,不由在心里叹一句正道真是和平啊。她苦笑着摇摇头:“二位都对自己心中之道坚定,璇仪十分佩服。只是我散修出生,早早隐于山野,实在不便评判才缄口不言。”

    商潜对骆璇仪倒是很是礼貌,他似乎是民间出生,对不是世家出生的骆璇仪更加亲近些。他主动解释道:“我自小从小村庄中长大,若不是碰上一位散修的前辈看重我的资质带我修行,我恐怕就要死在夫诸水灾那一年了,但是那位老师很快因为刺杀夫诸而死,因此我总是不能对这样的事一笑而过。”

    “可惜我学的是剑法,若是学得分花会术法,也能为民众降雨驱洪。”

    四人在此处谈论一阵的功夫,已经有一位女修远远驾着独木舟施雨行来,他们干脆就决定在这里看一会儿再继续出发。

    那女修手中拿着一杆笔,几乎有她本人那样高,却十分细长,一手可握。随着她挥毫泼墨,一朵朵雨云被她画出,柔软交叠在一起,渐渐堆积成黑色乌云,只听雷声阵阵,竟然开始从乌云下飘出雨丝。

    雨下过的地方,那些老农都颤颤巍巍放下农具,跪倒在地上,不断地朝天叩拜。那些黝黑的面容上留下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泪。

    商潜实在不忍看下去,最先御剑离开,三人默默跟上,化作四道遁光划过天际,在雨云和太阳之间笔直前往龙兰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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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下,我乃凡人介绍:
并不是修仙世家出生,并不是有血海深仇。
仪三妹只是一个出生在魔道地盘下,挣扎求生的小人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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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会在最热烈的时候定固成永恒吗?
长达千年的生命,在这个故事中,有感情的过客,却不知有没有隽永的爱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道之下,我乃凡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