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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庭一盏酒     天道之下,我乃凡人txt下载     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落幕与小人物们(1)

    太阳斜斜半挎在远处的山窝里,浓烈的红色照不亮地面和柳中河水。骆璇仪到达武丘附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传音联络郝飞,将两艘楼船一起放入河水中连同自己一起传送到付稷镇渡口。

    由于山脉的遮挡,付稷镇早早陷入了黑暗,街道上灯火绚丽,但是越过密林来到渡口处,却只有一盏提灯。

    提灯放在地上,照亮了两个人的脚面。一个人挽着裤管坐在石头上默默喝酒,淌下的酒液从巨石侧面的青苔上滑过;另一个人满面忧愁的凝望着柳中河,时不时叹息一声。

    鱼米和鱼澄的剪影从彩色转变为黑色,其他打渔人们已经结伴前去参加响钟会。

    沉默良久,鱼澄终于艰涩地开口道:“他们,还会回来吗?”

    船是王老爷的家产。虽然王老爷慈善,不会在意这些,却不是他能够放下的理由。毕竟他和妹妹鱼米都是江湖出身,讲得就是一个义字。

    正道并不直接管制凡间,所以除了凡世王朝,也会有江湖存在。所谓江湖人士,其实就是一些人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仙人指点却没有仙缘,顶多是修炼外功,达到练气期的水准,称为内力。他们又将自己的经验记载下来,编撰成书,传授给其他人,因此形成了门派。

    但是少有人知道,江湖门派实际上是为皇家服务。

    鱼米和鱼澄是武林世家出身,本来作为门主培养的鱼米学得八九成功力,却不愿失了自由,干脆自己去四处闯荡。她的哥哥鱼澄学艺不精却也因为派系争夺要被强行推上门主之位,干脆追随妹妹而去。

    却没想到遇上了天灾。

    这么些年下来,他们的想法早就有了改变,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地方施展抱负,便在付稷镇浑浑噩噩,做个渔夫度日。

    “王老爷是个好人,来这里之前,我们很久没过过这样轻松的日子了吧?”鱼澄有些感叹。

    “嗯,你也不用老被人撵着跑。”鱼米晃晃空了的酒囊,随口接道,“老哥你的轻功真的差的可以。”

    “那还不是你总是爱去招惹人?”想起那段江湖上混的时光,鱼澄顿时又头疼起来。鱼米是个非常讲江湖义气的人,其实他也是,但是他并不爱承认,因为自己没有什么资本去像鱼米一样拔刀相助。

    不过他倒是很爽快地接受了鱼米比自己强,而且总是颇为得意地到处炫耀妹妹,然后被鱼米暴打。毕竟他的梦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当个茶楼的账房,打打算盘喝点小酒过日子就好。再不济,就像现在这样,当个渔夫,每年响钟会看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人捕着黄鱼,绽放笑脸也好。

    鱼米语气却难得的有些正经。她看向鱼澄:“我说真的,我们再在这里呆下去好吗?”

    “当然,我不是说要逃避,如果楼船没回来,我们就把当年埋起来的那匣金子挖出来还给王老爷赔罪。我想的是,我们什么时候会为了一艘船提心吊胆了?”

    那倒是,以前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是没有过。不过鱼澄还是想说:“那是你,一直大大咧咧半点不害怕,杀了人连埋都不埋上树就睡,我总是被吓个够呛。”

    鱼澄其实知道鱼米想说什么,毕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但是他只能打着哈哈,装作不知道。

    鱼米显然也发现了他的态度,遂也不再说了。不过鱼澄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绝不会得过且过下去。

    “老哥,你看。”鱼米一瞬眯起眼,鱼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座庞然大物一前一后,晃晃悠悠的游进山的阴影中。他一喜,心中悬着的石头猛地放下,他连脚步都变得轻快。

    船靠岸了,从上面下来一个女子,依稀见着穿得是离开的女修士的蓝裙。鱼澄拿起提灯和鱼米一同走近,还没看清面容便先抱拳低头一拜:“劳烦仙师大人讲船送回,我鱼澄感激不尽!”

    “不必如此,我不过顺手罢了。”女修的声音让他一愣,他不由抬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不是屈弃桃而是骆璇仪,不知为何骆璇仪穿了屈弃桃的衣服。

    就在他怔愣时,鱼米道:“无论如何,对仙师是小事,对我等还是重要。若仙师有什么事,尽可差遣我等。”

    “不过,其他几位仙师不曾回来吗?”

    骆璇仪闻言,自动忽略了前面一段话,毕竟她对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可图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把船都拿回来了:“他们完成任务,抓捕了妖道先去复命了。我回来镇守付稷镇一段时间,等确认无事了就走。”

    原来是这样。鱼澄再次一番感谢,骆璇仪却摆摆手,说还有事在身,起身往王府飞去。

    “……我去将船拴好,等等一起去响钟会吧?”眼看骆璇仪远去,鱼澄急忙忙往楼船跑。鱼米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但是很快被坚毅斩断。

    “嗯。”

    骆璇仪并不管后头那两个人复杂的心理活动,毕竟在她眼里这种只能算不入眼的小人物。她在回来的路上一点一点复盘这次的经历,总觉得有很多东西可以深究,还有身上这身衣服要赶快换了处理掉,总之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未免有疏漏,她直接毫不遮掩的架起遁光落进王府王泰源的院子里。

    “!仙师大人。”院子里刚要离开的管弦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收拢好情绪,有些紧张的上前悄声问道:“成了?”

    “成了。”骆璇仪点头,管弦立即眼光一亮。骆璇仪一边抬脚往里走,一边吩咐他,俨然已经是主人做派,“你去准备几套我可以穿的衣服,不要太花里胡哨的,送到我先前住的院子里就好。”

    “是。”管弦急匆匆走了,看他离开的方向似乎是要先去一趟王展科的院子报喜。见到这一幕的下人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上什么地方奇怪,只好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第五十三章 落幕和小人物们(2)

    “……就是这样,一切都已经摆平,接下来就等响钟会之后,你将位置传给王展科。”

    骆璇仪懒得听王泰源多说,不过王泰源也有自知之明,他已经活得足够久、享乐的时间足够长了。正因为如此,他才想问出这最后一个问题。

    “您为什么想要杀我?”

    骆璇仪回看他一眼,见那双眼睛藏在褶皱的阴影中发着光彩,才恍然大悟:“你的眼神和我一样。”

    王泰源喜好杀人,骆璇仪第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她想杀王泰源可不是这个原因。骆璇仪想了想:“大概是你很好吃,我却要忍到明天才能解决吧。”

    “这样啊。”王泰源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如果想杀一个人,真的忍不了。我理解您,只是我没吃过肉。我知道附近有几个菜市开着,但是老成这样也可以吃吗?听说是只要年轻人的肉。”

    “?”骆璇仪意识到王泰源理解错了,但是懒得纠正,胡乱的点头又警告王泰源,“你要是有自杀的念头,我就让你孙女跟着你死。”

    王泰源闭上眼躺回床上,示意自己不再追问也不会犯傻。骆璇仪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到了原先居住的院子里,果然已经有侍女将房间打扫干净,并且三套草灰色的普通形制的道袍已经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床榻上。

    骆璇仪终于换下了身上这套让她浑身不得劲的衣裙,一个火球术烧毁后,将另外两套道袍收入储物袋,终于可以一个人呆着好好整理一番了。

    虽然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忘记了,但是显然在经历一番意外的生死劫难以后,总结经验比什么都更重要。

    骆璇仪最先拿出来的是被天雷击中一次的容归。她当时争分夺秒地给身躯锁魂,自然没有发现容归出现的玉露的幻影,但是回来的路上怎么想都会觉得奇怪。在被雷击中一次之后,似乎蛮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第二次雷击中的声音。

    她将容归从背面翻到正面,立即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容归上头的字变了,奇怪的是这字并不是她曾学习的古文字,字体也从潇洒飘逸变成古朴圆滑。但是出于诡修的本能,她立即在脑中翻译。

    这段写得是鬼界文字,“修我者真。”

    修我者真。骆璇仪咀嚼着字中的含义,心里也慢慢回过味来。容归是玉露从鬼界带回来的鬼界物品,原来应当就是写着鬼界的文字,所以上头那一行字必定是后来人写的。“成者未,观者悔。我等无力,寄托于后世。”尤其是“寄托于后世”,怎么看都和玉氏的预言有关。

    难道这也是玉氏预见下会发生的事?按这么说那就不应当是玉灵鹤所为了,毕竟那姑娘似乎更爱动手一点,而且掌握力量还不是很清楚。骆璇仪想想笑了笑,很快专注回来。这样推测,做出预言的必然是道祖玉露无误。

    为什么玉露会这样笃定是骆璇仪?骆璇仪自从离开上古幻境后就一直在思考,但是越思考越觉得扑朔迷离。玉露选人,必然希望一能够得到玉灵鹤的认可,二有见过史料,知道鬼界曾降临此世,三还要能够看穿塔灵的要求。但是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

    今天容归挡住了雷击一事,却让骆璇仪有了一点头绪。

    会不会是玉露想要找一个,确定会选择修行诡道的人呢?

    仔细想想,骆璇仪能够修行诡道,首要条件是进入遗迹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四处拼命收罗锁定躯体的术法,研究身体和寿命等等。她没有特别强的物欲,因此对放弃躯体转修诡道也毫不犹豫。

    诡道没有活人气息遮蔽就会引来天雷,是走错一步就会失败的道法,如果不是骆璇仪寿限将近,加上一系列水到渠成的条件是绝不会如此干脆的成功。如果是出生在正道,道德感极高的修士自然也不成。

    骆璇仪看着“修我者真”这四个大字,一时陷入了思考。只是再怎么思考,信息量还是不足。那就记在心里后头再说吧。她呼出一口气,将容归郑重系到腰上,又用灵力在其上蒙了一层,使外人看不清上头的字。毕竟古文可以解释,但是鬼界文字却不好说。

    确认好容归变成一小块普通的石板在腰上晃荡以后,骆璇仪反手取出那朵席兴济化作的蓝色鬼火,已经没有了的心都似乎虚空跳动了一下。

    好香。

    在空旷的地方没能发现,但是在密闭的空间里,骆璇仪用诡修的本能闻见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就像是身体在呼唤自己吃下去一般,她几乎要遵从饿鬼境的本能张口将火焰吞入腹中,生生靠意志忍耐住了。

    剔透的蓝色火焰跳跃着,仿佛正在诱惑骆璇仪。骆璇仪坚决的闭上嘴表达自己抗拒的意志,克制地观察先前发现的火焰中那奇怪的残片。

    残片的颜色和蓝火格格不入,是墨绿色的,十分的浑浊。之所以称作残片,就是因为这些墨绿色碎片极小极碎,虽然隐约可以看出都在一个包围蓝色火焰的平面上飘动,但是碎片一会儿变得深邃又一会儿透明到几乎消失不见。

    骆璇仪想了想,伸出手小心的用手指尖触碰了一枚残片。就在这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信息量涌进她的头脑,但是信息断断续续,不构成一个整体。骆璇仪立即撒手,明白过来这些是什么。

    这是席兴济所修行的道法,他心中对毒之道的感悟。之所以看起来破碎,是因为他还只是筑基期,对道的感悟有限。

    纯粹的道法理念带有一种天然的极其纯粹的灵力,非常好消化,相当于诡修的大补之物,骆璇仪才会忍不住要吃掉。弄明白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之后,她终于不再忍耐,一口吃下了蓝色鬼火。

    死气和纯粹的灵力都能被快速吸收,几乎只过去了半个呼吸,骆璇仪内视惊讶地发现没有任何杂质被她的本源鬼火吐出,她不禁蠢蠢欲动。

    如果要骆璇仪用一个词来总结修士化作的鬼火,那就是入口即化。

    只可惜她修行的道法和毒修之道已经不是一个道法,否则道法的残片必然加深自己对道法的感悟。要是能批量生产修士化作的鬼火就好了,骆璇仪不由得遐想。不过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真的很美味啊。

    骆璇仪回味着味道,突然想起似乎和人约定了一起吃什么……棉花糖?

    对了,她还和章秋有约定。不过她回来时街道上的灯笼都已经点亮了,章秋应该已经自己去响钟会了吧?

    骆璇仪有些犹豫。

第五十四章 落幕与小人物们(3)

    不知不觉,时辰刚刚到子时。原来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火入睡,但是今天不同。所有人都在等着夜半的那一声象征着祝福的响钟。

    商铺和小摊都放在上山的路途中,红灯笼的光亮甚至穿过了山林,朝下照亮了付稷镇,将书院楼顶打了个暖光,斜斜落下一片阴影,将开满黄花的围墙笼在阴影中。暗香浮动,黑色里只有一处发着光,那是围墙的尽头,主街与书院道路的接口。

    骆璇仪从王府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花下,融进橙色光晕中的少女。少女没有穿着那一身朴素的学子服,而是穿了一袭竹青色的新衣。她背对着王府靠在花墙上,露出的右半边手提着的一盏飞鸟灯。

    章秋似乎听到了什么,往后一望,和愣在原地的骆璇仪对上了视线。

    “……抱歉,我没想到你还等着。”骆璇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别扭又高兴,她觉得自己这种心情和当初从上古幻境中出来,看见玉灵鹤给自己留下石板留言的感情十分相似。当时她还不大能抓住自己的感觉,但是现在这份情绪变得更加清晰了。

    也许这是感动?还是说这就是朋友?

    骆璇仪不觉得自己能够为什么人做到浪费自己的时间甚至精力,如果章秋做出了什么不利于自己利益的事,她也绝没有一丝放过的想法。

    她发现自己对章秋还是有除了高兴以外的情绪,但是一时抓不清。

    章秋打断了她的自我剖析。她面上似喜似嗔,转身小跑过来,最终也没有抱怨一句:“没事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你之前也说过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而且我也没有傻傻的干等着啊,喏。”

    章秋示意骆璇仪看她的手,骆璇仪才注意到章秋的左手上也提着一盏飞鸟灯,只是没有点燃其中的灯花。章秋将左手提高,让灯笼完整地呈现在骆璇仪面前,得意地翘着嘴角:“这是飞鸟灯中的青鸟灯,只有参加灯谜大会得了第一才能拿到手,寓意着展翅高飞,无拘无束。”

    “真厉害。”骆璇仪不知道什么是灯谜大会,不过后头有大会两字,应当是什么比赛。想象着章秋经过一番腥风血雨得到了第一,骆璇仪由衷地敬佩道,“不过怎么不点灯?是有什么说法吗?”

    章秋晃了晃手里的灯,骆璇仪觉得眼熟,她对着同门师弟晃黄鱼的场景还在眼前。只听她道:“我想你帮我点燃。”

    “璇仪,我应当可以这样叫你吧?”章秋收敛起笑容,在骆璇仪点头后眼中跳过一丝笑意,“我要向你道歉。其实我一直没有想过你会真的赴约,因为你是修仙者。我心中的偏见让我玩笑一般提出了这个建议,我没想到你真的答应了我,还定下了时间的约定。”

    骆璇仪静静听着。

    “你走之后,我总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于是我去请教了先生。他说我心中有偏见,我不曾和任何一个修仙者相处,却认为修仙者都不把凡人当人。不可否认世人中有好也有坏,我不应当这样先入为主的消耗你的诚意。”

    “我是一个学子,我想要坦坦荡荡,走出我自己的道路,我想要无愧于心。所以我今天才会在这里等你。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修仙者的另一面。”

    “我道歉,也是因为不论如何,我的动机都不算纯粹。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如果你不来赴约,我是否能够更加心安理得。现在看来真是幼稚的想法。真的非常抱歉。”章秋说到这里,仿佛终于将心里一块疙瘩放下,松了一口气。她沐浴在光华之中,双眼真挚的看向骆璇仪,骆璇仪甚至觉得那眼神太过耀眼,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

    不过,骆璇仪还是忍住了。她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伸出手点向青鸟灯那朵黯淡的灯花,心中默念着点火术口诀。只听“呼”一声,灯花开始燃烧,迸发出暖橙色的光。

    最先映亮的是青鸟的“心脏”,莲花座的暗铜色花瓣仿佛镀上金边一样闪烁,温暖的灯火填满了“心脏”后,开始吹进青鸟欲飞的双翅之中,每一片翎羽刷得翠色都栩栩如生。然后,灯光照在了骆璇仪身上。

    骆璇仪有些悲伤。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对章秋无法像对玉灵鹤那样轻松,很简单,因为她明白玉灵鹤已经死去了。

    她不会在付出友情后,被玉灵鹤伤害,所以她才能斩钉截铁的对自己说,玉灵鹤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她看着章秋,她明白章秋此刻的感情绝没有任何的虚假,但是她却不能由衷地信任章秋。

    因为人是会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骆璇仪出生于臧爻宗,比起相信他人不会伤害自己,她更相信他人暂时不会和自己有冲突,但是只要有接触,那么就有被背叛,被伤害,被坑害乃至被杀死的可能。

    比起去赌那种不是必要的感情,骆璇仪选择保护自己,向已死的人托付自己对情感的述求。

    不过,这些都不适合现在说。骆璇仪下定决心,今天和章秋逛完响钟会,就再也不和她联络。

    “这盏灯真美。难怪是首位的奖励。”骆璇仪笑着选了一个话题。

    章秋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就算是我也觉得今年题有点难,不愧是我。”在骆璇仪对她的自信惊讶时,她将青鸟灯塞入骆璇仪手中,“拿着吧,响钟会上每个人都要拿着一盏灯的。我们去逛祝福之路,走慢点到山顶时应该能直接听到钟声。”

    “谢谢,不过这是你赢来的啊?还是你拿着吧。”

    “没事,”章秋眨眨眼,“我每年都拿一个。”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往付稷山上走去。

第五十五章 落幕与小人物们(4)

    付稷山为了举办响钟会,花费大力气开辟了一条宽而平整的大路通往山顶的悬钟亭。山路可以跑一辆马车,不过没有人会这样做,大家都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说说笑笑流连于小摊货架之间。

    山脚下骆璇仪见到有很多人在收拾彩丝和格子架,有些好奇。章秋解释道:“这是灯会。因为要走祝福之路,就要手里提着灯笼。你可以选择自己做,也可以选择参加灯会获取。”

    “就像青鸟灯?那你是打败了多少人啊。”

    章秋扑哧笑了:“没有没有。灯谜大会只是里头各种活动里的一种,一般我们这些书院里的弱书生参赛的多。还有射箭射灯笼的,比闻香比掰手腕的,精彩极了!可惜你没看见。今年射灯笼的头筹被鱼米姐得了,本来时间晚大都要收场,庄家还得意只有自己的头筹没有被摘走,在那笑话呢!结果鱼米姐姐匆匆过来,随手射了一箭拿了灯笼就和她哥走了,庄家可傻眼了。”

    “你还认识鱼米?”骆璇仪想到那个让自己莫名其妙把船拿回来的兄妹俩,忍不住问。

    章秋想了想:“其实并不算熟,只是因为从我来书院开始,到后来我接船接师弟师妹们,都是鱼米姐招呼的船,偶尔会说上几句话吧。”

    心里带点遗憾将灯会抛在身后,骆璇仪刚走上祝福之路,就被一群热情的商贩招呼,说是商贩,今天所有吃食都是不要钱的。

    骆璇仪眼都要看不过来,章秋也不催促,就在一旁一样样给骆璇仪介绍。甜口的糯汤圆子,洒了辣面烤得焦焦的小鱼,冰凉顺滑的冰酪,带有淡淡草木香的紫苏膏……

    怀里抱着一大堆小吃的骆璇仪终于走到了山路的第一个拐角,也是小吃铺子的尽头,终于看见了章秋心心念念的棉花糖。那店主是个长得胖胖又和蔼的大叔,搬着个板凳坐在一个古怪的台子旁边,见到两人过来就笑呵呵地站起来,对章秋道:“来啦?”

    “我每年都来。”章秋有些不好意思,本来骆璇仪还不知道为什么想来大方的她有些扭捏,一看见大叔的动作,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叔确认要两个后,用胖胖的手指揭开古怪铜台旁的一个小锅,里头居然盛满了雪白细腻的糖。他用一个小木勺勺满糖,看准时机,启动了铜台中的一张黄色符纸,只见风卷而出,大叔将糖倒入,并且迅速放下木勺拿起一根削好的竹签在铜台上卷动,不一会儿便卷出一朵小小的“白云”。

    大叔先掐断符纸,再将卷好的棉花糖递给章秋。章秋递给骆璇仪以后,大叔又如法炮制了一根。这次章秋握在手里,满是幸福的轻轻咬了一口棉花糖。

    “竟然是用雪花糖,真是奢侈。”骆璇仪嘀咕一声,明白过来章秋为何不好意思。雪花糖极贵,骆璇仪在谷中就没见过,是后来在花慎道人的书里知道的。由于没有杂质的雪花糖还可以被拿来炼丹用,花慎道人要求飞燕阁不管怎么样都要弄一些回来,飞燕阁据说向天道一直沟通的奸商那里重金采购了一批,焦星甚至亲自来送。

    骆璇仪只在飞燕阁送材料时偷偷吃过一次。甜甜的,很贵。这就是她对雪花糖的概念,由于花慎道人拿雪花糖炼的是毒丹,她有点对手里的棉花糖下不了口。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和摊主大叔闲聊道:“这雪花糖极贵。您今日是来打出招牌的吗?”

    大叔嘿嘿笑了两声,小心翼翼把雪花糖盖上,也很乐意聊:“还好,还好。我其实早就不做了,我儿幸得王老爷培养,现在做了一方大商,我也早早做个富家翁喽。只是人不能忘本,每年响钟会我也来沾沾福分,就当积德了。”

    骆璇仪嗯了两声,见那铜台上的符纸微微有些脱了朱砂:“这符纸也难得吧?您真是下血本,必然福气盈门。”

    大叔一笑,指着符纸道:“您识货啊。符纸毕竟是仙人们才能做出来的,哪怕是这种只是用来做吃的的也要十个灵币一张!算算今年的铜钱价,也要三十贯,每年买一张都要吃不消,吃不消喽。”

    “去年十个灵币还是十贯啊?”小口小口抿着棉花糖的章秋意识到什么,皱起眉头。

    “那都是去年了。咱付稷镇平日里又不用钱,不出去是不知道的。”大叔摇摇头,“外头现在一石米都不能付铜钱,要让你拿金子银子去买,还不一定买得到呢。一天一个价。”

    骆璇仪颇为无所谓的点头示意自己在听,还是下定了决心咬一口棉花糖。还不错。两人告别了摊主,走上第二段山路。

    比起第一段山路,第二段山路上挂满了灯笼,而且是统一制式的四面琉璃灯,沉甸甸不受风吹动摇,每一盏琉璃灯上都有一幅不同的画。

    章秋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强提起精神向骆璇仪解释:“刚才的吃食是说我们当下富裕了,家家户户都能吃到各种各样的美食,不必再为饱腹发愁。眼下这一段路,则是用琉璃画画了以前的许多苦难故事,叫我们不要忘祖。”

    骆璇仪仔细看着她,还是问出口:“怎么了?”

    章秋摇头,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她看着一盏盏辉煌的四面琉璃灯,看着手里的棉花糖,过一会儿要走出这段路了才忽然开口:“我其实想过外面肯定不怎么太平,不然我不会被送来书院。父亲想我能够讨得一口饭吃,哪怕读不了书,不要像母亲一样饿死。”

    “付稷镇很繁华,那些被饿死的故事现在都只在琉璃灯上看见。我在这里呆的太久了,好像恍惚也觉得外头也只有琉璃灯了。”

    骆璇仪想不明白她的逻辑。自己好就好了,干什么在乎其他人呢?所以她也不干涉章秋的想法,只是觉得有点无聊,快步走出了第二段灯火通明的道路。毕竟骆璇仪也是从人间炼狱里爬出来的,对这里描绘的苦难实在无法共情。

    不过她觉得要安慰章秋一下,想想,把手里的棉花糖递给章秋。章秋给骆璇仪一个疑惑的眼神,骆璇仪直接道:“不要伤心了。你喜欢吃棉花糖吧?我不喜欢但是不能浪费粮食,你吃吗?”

    其实这不是很恰当的举动,但是骆璇仪真的觉得不能浪费食物。她已经边走边把所有买来的小吃都用灵力好好封存起来收入储物袋中,哪怕现在她不需要吃东西了,但是万一呢?

    章秋接过棉花糖,终于表情没那么沉重。“谢谢。”她看见前方最后一个拐弯口,终于振奋道:“过去前面就是悬钟亭了。”

第五十六章 落幕与小人物们(5)

    山顶亮得吓人。由于响钟的时间要到了,所有人都聚拢在这里。哪怕付稷镇人并不多,但是还是铺满了骆璇仪目之所及的所有草地林中。

    只有两处勉强没有人。一处是立即吸引了骆璇仪目光的悬钟亭,一处则是不断发出响乐声的一棵大树。骆璇仪看着悬钟亭里悬挂的那座青铜大钟,心情愉悦起来。

    这座青铜大钟是郝飞的手笔,乃是与孩子们手里绑着的七弦血铃一套的,叫容泉钟。这容泉钟控制着所有七弦血铃,每到一年孩子们身体变化成长,七弦血铃的影响就会减弱,要是想七弦血铃发挥出最好的效果,就要用容泉钟的钟声来调整。

    “这就是祝福的古钟,等等钟声就会响,这是一年一度才能听到的祝福之声。”

    骆璇仪要求郝飞赶制的就是这个古钟。一见到镇子上孩子们每人一个的七弦血铃,骆璇仪立即想起来自己那还在手臂上可怜兮兮发育的藤妖幻蛛。

    骆璇仪现在是诡修,藤妖幻蛛在成年结茧之前对骆璇仪的帮助有限,而且已经给藤妖幻蛛喂了一段年岁,藤妖幻蛛已经被骆璇仪打下记号,不用担心放手后被人截胡。她一直想找个地方给藤妖幻蛛猥琐发育一下,这不是正合适。

    藤妖幻蛛的本体被郝飞收入容泉钟,等到钟声一响,所有藤妖幻蛛的白蜘蛛就会收入一个个七弦血铃中,七弦血铃便从名字里带血变成真正吸血。与世隔绝加上七弦血铃的暗示乐声,付稷镇将化作骆璇仪养育藤妖幻蛛的最佳牧场。

    等到六十年后开始结茧收割,大概能一次性获得和镇民人数相同的茧。算算只要超过两百个,骆璇仪敢保证自己又能在诡道走一大步。

    这样想,骆璇仪看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温柔。章秋自己心事重重,没能注意到骆璇仪眼神的变化,而是看着悬钟亭一旁的大树出神。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女孩在树下。她今年成年了,便要解下七弦血铃系在这棵树上。

    风吹起,所有铃兰般的祝福之铃飘荡,飞落一阵又一阵美妙的铃乐声。在所有人的欢呼中,容泉钟发出一声闷响。

    “咚——”

    沉稳而厚重的声音仿佛给人带来无尽的安全感,青铜钟下忽然流出一汪清泉水。水越来越多,汇集成河流往山下流去,却在半山腰化为虚无。镇民们虔诚地聆听钟声,静默地站在流水旁边,将一盏又一盏灯笼放入水中,轻轻一推,融入星海,在半山腰渐渐淡去。

    他们相信,这些灯笼会带走自己一年的厄运,随神奇的流水一起消失。

    骆璇仪和章秋来得晚,放灯也是最靠后。骆璇仪看着眼前的星河,闪烁虚幻的美丽,感叹郝飞真的挺会的,放走了手中的青鸟灯。

    展翅欲飞的青鸟最终还只是一盏灯,只能随流水消失,无法飞走。

    钟声渐渐停下,流水也消失不见。镇民们终于敢说上几句话,他们打着哈欠,三三两两结伴走了。

    “我们也走吧。”骆璇仪觉得心里遗憾。想想今天过去她就不能见章秋了,她看着章秋竟然觉得自己罕见的心软了点。本来还有事情要找郝飞,不过想想郝飞等着也是等着,翻不起什么浪花,她打算陪章秋走下山。

    谁想到了山顶一直保持沉默的章秋却道:“对,是时候该走了。”

    “?”骆璇仪觉得章秋似乎在回答自己,又似乎是在说另一件事,她试探问一句“……下山吗?”

    不会章秋变得这么快吧?这才半个时辰啊。

    不过骆璇仪显然是想多了。章秋想通了一切,吐出一口浊气,终于轻快起来:“抱歉,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的。我是说,我要出去,离开付稷镇,参加今年的科举。”

    “本来听说外面有肥遗之灾,书院里夫子们都劝告我们说等等再出去,现在外面河运陆运都不好走,最好等大河恢复航运再参加科举也不迟。”

    “但是正因为如此,现在才是外出了解民生,解决灾情的时候啊,我还是不想坐享其成。”

    骆璇仪看见她寻求赞同的眼神,还是点头。章秋给骆璇仪带来了许多未曾有过的体验,她想了想,还是打算给她一个情报:“我从王府王二爷那里听过一件事,王府有请神医阮初蝶从京城来给王老爷治病,但是半路上就被劫匪劫道,现在还生死未卜。你真的要去的话,要小心,不要太张扬。”

    “还有,最近似乎有内乱的迹象,看见人多要警惕。”

    这已经算骆璇仪能给出的最大的善意了。她深知消息和物资一样重要,如果章秋要去科举,她就必须自己学会获取和掌握这些消息。不过章秋要走,王府势必会给她钱财等等必需品,在物资方面是不缺的。

    “谢谢。”章秋不去问骆璇仪的消息来源,哪怕听到内乱后她心头一跳。她一个人在这乱世中去京城,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麻烦别人。

    两人沉默的下了山,骆璇仪把章秋送回书院。章秋走向住所,忍不住回头望去,发现骆璇仪已经走了。

    如果以后还能相见就好了。章秋默默地祈祷着。她不曾想到,自己的这个愿望,会在一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候实现。

    五天后,章秋做好准备就要离开付稷镇。鱼米解缆,便见章秋愣在岸边,总往镇子的方向张望,不由问道:“你后头还有人要登船吗?”

    “……没有了。”章秋有些低落,“我要离开镇子了,本来还想和她见一面告别的。”

    “你是不回来了?”鱼米停下了手。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一个人?外头可没有这里那样和睦,你不怕吗?”

    章秋抱紧手中包袱:“怕。但是怕也要去。我想考科举,让一方百姓也像付稷镇一样繁荣。”

    “好!”鱼米咧嘴一笑,她伸出手拍了拍章秋的肩膀,力气大得差点把章秋拍一个趔趄,“有志气!”

    章秋笑了笑,走上楼船,却没想到鱼米也上了船,她几乎什么也没带,径直往船舱走去。

    “鱼米姐,你也要走?”章秋又惊又喜,“你不收拾什么东西吗?”

    鱼米一只手伸出船舱,亮出手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袱。“早就想走了,没想到你个弱书生竟然比我还爽快。你都叫我一声姐了,我送你去京城吧,路我熟。”

    两个人对视一眼,在摇晃的水面上哈哈笑起来。

第五十七章 郝飞献宝(1)

    时间回到五天前,骆璇仪将章秋送回书院后,立即架起遁光回到付稷山中。郝飞已经等候多时了。

    骆璇仪只觉得自己越来越饿。她没办法真正吃到人的吃食,付稷镇处处又都是可以吃的恶念,加上连番战斗,她觉得自己能够忍到现在真的是一个奇迹。快步往郝飞修修补补重建完成的山洞深处走去,便见到郝飞靠在石壁上发呆。

    郝飞搞不懂骆璇仪要做什么。说是要让自己试着弄一个阵法收集人的恶念,但是郝飞只知道鬼修能用死气和灵魂等等修炼,恶念是什么?要命的是骆璇仪抛下这一句话就忙着杀人去了,他只好一个人在山洞里苦苦思索,都快哭了。

    虽然骆璇仪说是“试着”,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客套话啊?

    不过郝飞再怎么想也没用。首先一点,他是鬼修,不是骆璇仪那样的诡修,连恶念都看不见怎么尝试收集?再者,这给的时间未免也太短了吧,如果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创造出一个闻所未闻的阵法,这么厉害,他干脆找个办法逃跑算了,还用在这里受折磨。

    所以郝飞决定比起想新阵法,还不如直接准备贡品滑跪。当骆璇仪进来时,郝飞看似是发呆状态,实际上精神紧绷着,发现目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闪现跪倒在骆璇仪面前!

    “主人恕罪!我郝飞废物一个,没能完成主人的期待,只能将我所有家当秘宝献上!当然,这不过是我本该做的,只是请您看在我的一片忠心,给我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吧!”

    这一段早就在他脑子里精心编排过数十遍的话流利地从嘴里吐出,郝飞为了效果,特意现形让头扣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双手举着自己的所有可能被骆璇仪看得上眼的东西,整个身体的姿态就是很扭曲,看得骆璇仪一愣。

    这个姿势只有像鬼修和诡修这样没有实际形体,或者骆璇仪躯体那样液态的身体才能毫无损伤得做到吧。骆璇仪感叹道,觉得有点好笑。其实她也只是想要问问郝飞有没有类似的阵法可用,没想到郝飞反应这么过激。

    其实郝飞真的算是能屈能伸了,一个曾经打遍元婴无敌手的魔修竟然能够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如果换一个人也许会真的让郝飞活下来吧。

    不过骆璇仪心里早认定要杀了郝飞。

    郝飞不知道,他在骆璇仪那里的价值完全消耗之前,只要不试图背刺骆璇仪,他就不会死。反而言之,哪怕现在再讨好骆璇仪,等他没有了价值,郝飞也难逃一死。

    现在这个情况也不错,毕竟郝飞曾是个元婴修士,眼光应当是有的。骆璇仪也不叫郝飞抬头,就这么拿着郝飞所谓的“贡品”一件件看。

    由于郝飞是被杀死后躲入阵盘中,又被困在付稷山一地六十年没出去过,身上还带着的东西少得可怜。除去已经被收入囊中的魔刀杀道,郝飞手里一共只有三样东西。

    第一个就让骆璇仪觉得有点眼熟。她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确认再确认,犹疑道:“你莫不是拿些垃圾货色来坑我?”

    郝飞大惊。这时候他也不管什么了,抬起头一看骆璇仪拿在手里的东西便大声叫道:“绝没有!大人,你看这桃花罩普通,实际上只是后人的误用啊!”

    他抬起上半身换了一个跪姿,把手里那两样东西中的一样拿起来。那是一幅卷轴画,郝飞小心翼翼打开,只见画轴上用细腻的笔法画着一片桃花林和一座小山,流水在桃花林之间,飘着一叶扁舟。

    “主人请看,这幅画名叫桃源游,与桃花罩相似,单看乃是一件低级法器,所以才能流传下来不被外人发现。实际上桃源游和桃花罩,还有这个,”郝飞举起膝上第三样东西,“山桃斧,这三样乃是一同使用的绝妙法宝啊!”

    骆璇仪把玩着又被称为青石罩的桃花罩,想到据说使用进入假死后会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很怀疑这东西是不是郝飞在瞎编。

    骆璇仪示意郝飞继续说,郝飞仿佛抓到了活命的机会,夸张地先擦擦额头:“这三样合称桃源境,乃是一个邪道宗派的门主所创。此门在万魂宗之前就已经创立,后来去了海外仙山蓬莱躲过万魂宗四处屠杀收罗各大派。那门主在万魂宗陨落后回到六州想要探查情况,却不料爱上了一位正道女修……”

    “说重点。”骆璇仪对那门主的情史没兴趣,伸脚踢他一脚示意这段跳过。

    “哎。总之两人相爱后,在门主坦白自己身份后女修就要杀他,门主伤心欲绝要女修动手,结果女修断了门主一身修为要带回去在宗门处置的路上被一群魔修围攻。女修寡不敌众,战死了,魔修们为了拉拢门主的宗派放了门主。”

    什么烂俗狗血故事。骆璇仪听得要打哈欠,郝飞倒是讲得起劲儿,一时间仿佛说书人上身。

    “门主恨还来不及,哪里会感谢他们?他借口对女修恨之入骨,将女修所有的东西都收起来带回蓬莱。因为他要报仇却没了修为,他担心等他再次出关仇人都没了,因此他要炼制一件可以放慢时间修炼的法宝,外头一日,此中一年。”

    骆璇仪正要飘走的思绪猛地被拉回来。外头一日,此中一年,这不就是用于修炼的上上法宝?

    见骆璇仪终于换下那一副不耐烦的脸,郝飞终于觉得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忍不住得意自己的英明决定。虽然献出了自己最大的底牌,但是还是活着重要啊!

    自以为解决了一个危机的郝飞在骆璇仪催促的眼神下,抖擞精神继续讲解道。

第五十八章 郝飞献宝(2)

    “……这桃源境是一件光阴法器,原来不曾分为三件。那门主依靠桃源境突破后与仇人大战一场,虽然将对方杀死,却也耗尽了寿命死去……”

    “等等,”骆璇仪抓住了郝飞话语中的一点,“耗尽了寿命?”

    郝飞咳了一声:“这桃源境是光阴法器没错,但是并不是炼制完善的光阴法器。由于那门主不管不顾,法器没能遵循天道光阴之法,因此用者在其中确实度过了年岁。虽然外头度过的确实是一年,但是用者在桃源境里修炼的功力和耗费的寿命都是十年。”

    “没遵循光阴之道法,怎么可能修炼的出光阴法器。”骆璇仪皱起眉头,“除非他在修为被废之前已经达成炼虚境或者化神境,自证了光阴之道。”

    凡这世上要做一件修行,必须要按照天地之间相对应的道法来。比如炼丹,现在的丹道规定天地间存在四十一种药性,要炼丹必须遵循药性之间互相的法则,否则就不能炼成。

    按照这种既定法则,如果一个大能以另外一种丹道步入炼虚境,那么只有三种下场,一是他所炼制的丹药只有他自己能服用,对其他人而言都是废丹;二是他想要取代原有的丹道,被天道或者象征丹道的天兽绞杀,身死道消;极少的一部分人杀死天兽之后,他的道法便会成为新道,只是他的魂魄从此不入轮回,死后化为新的天兽镇守一方。

    当然,也有连天道都奈何不了的修士杀死天兽最后并不继承天兽职位,导致后世再也无法出现观未来的道法。

    “不过对我们这般只有魂魄的修士而言基本无碍。”

    这倒是。但是骆璇仪还是有点担忧:“既然是光阴法器,又是秘境类,内外时间不同,从内能否联系到外?”

    郝飞仔细想想,摇头:“不能。我用桃源境时,便无法得到外界的任何消息,也不能和王泰源以传音符联络。所以我们都有约定好的时间见面。”

    “为了确保时间和外面对的上,我在桃源境里造了一个水漏,您只要看那下头琉璃瓶壁上刻的对照时辰就能分清楚外头的时间。那水漏以外头一天,内里一年为标准,内里过了一年之后则会自动调整。”

    虽然时间不是问题,这下还是稍微有些难办。骆璇仪必须要保证自己和躯体能够链接,否则就会被天道察觉。如果没有这个弊端就可以将身躯放在外面自行修炼,不用担心寿命的加倍损耗。不过这只能算是小小的遗憾了。骆璇仪现在手上还有几十条魂魄,寿限暂时还够用,就是花销大。

    看来还是找个时间再拿一批材料放在手里屯着。

    “所以这法器为何变作了三份?”骆璇仪想起龙兰城有卷宗可以查看人口,自己手里还有地图,暂定再去一趟龙兰城就先不想了。现在重要的是完全掌握这样法器。

    “这是因为那门主死了,手下的门派弟子却还多啊。他们把这样法器用作集体修炼的传世之宝。只是原来的桃源境开启密匙只有一样,由一个人掌握,并不方便。新门主便将桃源境拆成了三种样式。”

    “这副桃源游就是独一无二的桃源境的本体,那柄叫做山桃斧的短斧则是用来掌控离开时机的半法器,您手里拿着的桃花罩则是用来进入的半法器。后两样在蓬莱洲弟子多的是,等门派被灭门,也就随后世去那里淘东西的海上散修流入世间。”

    “大部分修士根本不知道有桃源境这一样法器,知道的也只当秘密在桃花罩和山桃斧中,没人知道只有这三样加在一起才是桃源境。而且桃花罩单单用作法器可以假死,山桃斧贴身携带可以避开低级幻境,就跟没人知道他们本来是什么用处了。”

    郝飞嘿嘿一笑,骆璇仪瞥他一眼,将三样东西都拿在手中:“当然,谁都不知道,除了你这个灭门的凶手吧。”

    知道的这么详细。说出的话语也笃定。郝飞就算不是亲手灭门,也必定参与其中。骆璇仪只是调侃一句,郝飞也清楚,就在地上笑笑。

    “行了,东西我收下了,你起来吧。”

    眼看郝飞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往旁边躲,骆璇仪却叫住了他。桃源境毕竟是意外之喜,骆璇仪真正想要得到的其实是阵法的知识。她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本体以丹修为主,自己则辅以阵修。

    没想到郝飞竟然有这么多的价值,骆璇仪不由得在心中由衷地叹一句:郝飞,好用。

    不过这种知识类的东西,骆璇仪还是十分谨慎。毕竟她也总喜欢用知识差来坑害人,因此她没有信任郝飞,而是直接通过容归对郝飞下令:“将你所得到的有关阵法的知识,全都写下来交给我。”

    想了想这种说法还是不保险,又补充道:“你先将你见过、听过的阵法学识完完整整、原封不动写在最开头,然后再在后头补上你对阵道的见解以及对各种阵法的感悟,最后把可以获得阵法学识的地方补充在最下面。三段分开写。”

    算算时间差不多到凌晨,该去与王老爷演一场戏。骆璇仪把纸墨塞进郝飞手里,迫不及待离开山洞,朝山下王府走去,留下郝飞一个摸不着头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开始研开笔墨,铺纸落笔。

    山洞外,天微微的泛起一道青光,似亮未亮。按照民间习俗,在此时正是神明收善魂的时候。

    小镇百姓都还在梦中,被笼在高山阴影下的王府却一盏又一盏亮起了灯。所有人都匆匆忙忙的奔走,涌向王老爷的院落。

    王老爷,就要死了。

第五十九章 恶人善终

    还没靠近王泰源的院落,先听见哭声。从远到近,哭得撕心裂肺或者闷声抽泣。

    院子里比先前更亮,高高挂在廊下的灯笼将哭声也压在地上。管弦抹着泪水匆匆穿过院落,冲进卧房便拜。

    “老爷,大爷,二爷,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管弦的话,立在王泰源百寿拔步床旁的王献卿和王展科悄悄提起一口气,或是惊恐或是期待的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人。

    不知哪里来的风吹熄了一盏油灯,摇得那床帘“哗哗”响着,将老人的干瘪的身躯吹鼓起来,发出一声漫长的叹息。

    “我要死了。”

    王泰源口中“荷荷”两声,仿佛要咳出一口浓痰。管弦立即双膝跪地行上前去,用手轻轻帮他顺气,两个儿子则只是立在一旁。他们等的不是这一句。

    又来了风,吹灭了第二盏灯。王泰源声音愈来愈小:“我,我一生,从来没有干过亏心的事……”

    “您是我们付稷镇的大善人啊!”管弦一听立即哭嚎一声,外头听见了,哭声更是此起彼伏的涨起来。

    “是,呵呵,所以我要死了,我不伤心。”王泰源颤颤巍巍抬起来一只手,他对着灯火看,满是得意。随后,他将手指移向儿子们,“我王家,香火也未绝啊。”

    “展科,你,咳,你过来。”

    王展科应声跪下,膝行至床前,低头仿若伤心又孝顺。王献卿不屑地扭转头去。

    “你,你答应我,以后要将家族之位,传给不熙,咳!”

    王展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点点头。王泰源咳了一声,双眼也仿佛要被咳出来一般,浑浊的眼球猛地瞪大,他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一双骷髅老爪死死向王展科抓去!

    “嘭!”

    火燃起来了,从王泰源的眼中喷出,立即吹破了纸皮一般的皮肤,熊熊蓝色火焰转瞬将王泰源烤缩成一团火球。狂风冲进屋内,将一切灯火压倒,一时之间三人眼中都是璀璨的蓝色火焰,刺目地使人闭上眼。

    仅仅一瞬间,狂风消失了,灯火重新笼罩回卧房。

    王泰源吓得摔倒在地上,王展科被急切地管弦扒拉开,索性连悲伤的表情也收起来。

    管弦在床上摸索,他的脸几乎都贴在被褥上,浑然不觉的上头那股老人臭味令人作呕。终于他在被褥里拾起一颗圆滑的白色骨珠。

    “果然,果然!仙人大人说的是对的!老爷一生行善,已经被山神召唤去了,留下一枚舍利要继续庇佑我等!”

    整座付稷镇开始服丧,白色的招魂幡挂在家家户户的廊下,纸花从天落下,落在黑色的引魂幡上。拿着引魂幡的是纯洁的孩子,站在最前头。他们还不明白什么是被神明感召,满眼都蓄着泪水。后头是拿着净鬼鞭左右使者,免得小鬼野鬼干扰送葬。

    中段是一座巨大的请神轿,四面八抬,鲮纱围绕,中间却不坐神,而是供着一颗白色骨珠。

    抬着轿子的大人们个个咧着嘴,神气又开心。

    “我们镇子也有自己的神了!”“好人有好报啊!”“我要日日给老爷进贡香火,老爷来世也要降生个好人家!”

    “对,好人家,最好到我们付稷镇上,没人干坏事,大家一辈子活得开开心心!”

    后头的法师们也被抬在一顶一顶的轿子上,他们八风不动,闭着眼念念有词,祝祷之声低沉平缓,悠扬晦涩。古怪的语调之下,送葬队伍开始缓缓前进了。

    他们要将王泰源奉付稷镇的土地神,永世香火供奉。

    供奉一个养着全镇居民当赚钱人偶,时不时还要为了过杀人瘾而随手杀人的疯子。

    “所以,人究竟尊敬的是看得见的那一面,还是什么?”骆璇仪将王泰源化作的鬼火在手里轻轻抛着,从空中俯瞰这一场略显荒诞的送葬仪式。

    “人尊敬给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的人。”郝飞道,“有对比就更好。别人越惨,他越尊敬那个人,哪怕他不知道那个人的阴暗面。”

    “是这样吗?”骆璇仪不明白,她嘀咕着,“那如果一个人本心是好的,在别人眼里干的事却不好呢?”

    “那我不知道。不过一个本心是好的人,在别人眼里在做恶,他一定很痛苦就对了。正道多的是这样自讨没趣的人。”

    “自认为自己做的是好事,别人否定都无所谓,却会在自己帮助的人的唾骂中崩溃。说到底就是没走出来嘛。”

    “是么。”骆璇仪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你过来了,那就是东西都写好了?”

    “是,您看。”郝飞将一大叠纸双手捧着教给骆璇仪,“不过您要学阵法,还要有材料炼制阵旗才行。而且,”

    “而且什么?支支吾吾的。”

    郝飞确实犹豫。他在犹豫要不要将一些他那时修魔道的法门教给骆璇仪,主要是为了保命他觉得不能那么全盘托出,但是又感觉现在不说,骆璇仪就要杀了他。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张口道:“其实您如果想快些入阵道,我倒是有法子,不过这也是以前的魔道常常做的事,现在做有风险就是了。”

    骆璇仪立即感兴趣的看向他:“你先说。”

    对魔道而言,时间就是一切。没有多少时间成长的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走捷径。

    “我们那时候魔修会修行一个法诀,名叫搜魂术。用这法诀去给那些正道弟子搜魂来夺取他们对道法的感悟,从而快速领悟道法。可谓真正的光阴法术,嘿嘿。”

    “弊端就是搜魂术只能对修士用一次,对方就会变成自理不能的傻子,有的还会当场死了。最开始还好,后来越来越多正道察觉,给弟子加了生死感应。搜魂后必须快速悟道才能将对方的道蕴收纳为自己的,结果变成这样之后常常会有同道在原地悟道时就被赶来的愤怒的正道狗人斩了。”

    “就看运气,看看对方能不能承受,以及开盒要拿的东西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有时白忙活一场还惹得一身骚。”

    “生死概率不定?”骆璇仪对这个方法很是感兴趣,生死不定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概率就是看对方的身体素质。骆璇仪可以用大量丹药规避,总之只要实验过后,骆璇仪有把握掌握好度。“你这样说,你手上就有搜魂术了?”

    “当然,我这便献给您。”

第六十章 搜魂术

    接下来的时日,骆璇仪祭出生魂,开始进入桃源境向郝飞求教搜魂术以及阵修一道。

    桃源境中一年,不过外头一日,在此悟道学术法再合适不过。骆璇仪先学搜魂术,再学阵道。

    在飞扬着桃花的山谷洞天之中,骆璇仪盘坐于地,听郝飞讲解。

    搜魂术乃是一种邪法,比起骆璇仪手中掌握的锁魂术也不遑多让。如何搜魂?骆璇仪以为只是简单的如同字面意思,使用术法便能看见对方的一切记忆,但是却说不通怎么将被搜魂者变傻甚至杀死。

    原来搜魂术实际上更像是抽魂,但是抽魂只能将整个魂魄抽出,无法剥离其中思绪等等。

    施术者将被施术者的魂魄中伏矢一魄打碎了化作一股灵气吸入体内,伏矢乃人之命魂,一切精神记忆都在其中。仅仅将伏矢一魄吸入体内,大部分灵魂还在被施术者体内,施术者既能拿到记忆,又不会被他人的意识占领。

    由于掌管命魂的伏矢被抽离,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都会直接变成白痴,且无法被治愈。加上修士的三魂七魄通常会修炼成一体,所以用搜魂术虽然只是抽取一魄,却容易不小心破坏其他魂魄。只要破坏了三魂中任意一魂,此人就直接死了,魂魄也不得转世,化作天地间一抹死气。

    所以骆璇仪想用丹药来强化被施术者躯体避免被施术者死亡的想法还是天真了。骆璇仪不由得对这些邪术的创造者感到十分的佩服,问郝飞:“难道没有修士试图完善这种邪术?”

    “魔修嘛,就算有也不可能传人。”郝飞想想,再答,“至于正道修士那边,我记得是有过人想将搜魂术用于对付我们,但是搜魂术要使用必须驱动大量生魂来辅助,否则就会败坏自身道行。正道狗人怎么敢用生魂,又不想败坏自己的道行,最后搜魂术就被打入正道的禁术了。”

    桃源境中日月迅速流转,骆璇仪为了不浪费手上仅有的一些生魂,先是反复背诵口诀以及变换手诀。她之前有过学习锁魂术的经历,本以为搜魂术会十分难学,却不料她一念口诀,由魂魄之中便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只觉得两种术法在互相呼应。

    难道这两种术法是出自同一位修士之手?骆璇仪将两种术法对比,锁魂术和搜魂术都是要对人的魂魄有相当的认知才能创造出的邪术,并且光是提炼手法就可以猜想其背后有多少人的死。像修炼这种邪法的人,必然引起过血雨腥风。

    郝飞却道:“这邪术自古流传,谁也说不清是哪位先师所创。”

    “是么。”骆璇仪暂时放下,对郝飞招招手,“我便试一试这搜魂术。”

    “?”郝飞还没反应过来,刚往骆璇仪那方向迈两步,忽然反应过来却也来不及逃跑。他本身已没,只是被骆璇仪收作了金纸,因此骆璇仪一招手他便忽地一转飘飘摇摇落入骆璇仪手中。

    骆璇仪取出容归中十张生魂扑出,试着对郝飞化作的金纸施展搜魂术。只听言出于口,便自动化作晦涩咒文缠绕于金纸之上。金纸原来圆圆一张薄纸片,忽然显出无数白光,其中一道隐隐带着血色。骆璇仪心有所感,引那血光满满剥离于白光。

    虽然骆璇仪足够小心,但是白光死死缠绕着血光,骆璇仪抽出时不免打碎了一些光丝。光丝一碎,整张金纸便开始燃烧,连带着周围铺开的十张生魂一同燃烧。骆璇仪感觉到金纸中魂力迅速流失,连忙抽出血色直接吞入腹中!

    骆璇仪最先感觉的是无数情感。尤其是愤怒与对死的恐惧扑面而来,郝飞仿佛在她的脑中叫嚣着自己死的不甘。但是搜魂术却在骆璇仪自己的精神与郝飞被单独抽出的伏矢一魄之间设立了一面无形的屏障,郝飞的思想无法侵占骆璇仪的思想,只能怏怏散去。

    接着是郝飞的一生,化作无数幅画面,将千年的时光压缩成一瞬间。骆璇仪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郝飞的记忆,看郝飞怎么从一个懵懂山娃被他的师傅带上魔修之路,又怎样被阵修杀死。不得不说,郝飞有一个算是尽职尽责的师傅,他也曾在正道地盘上煊赫一时,甚至知道许多隐藏在正道中的邪道的秘辛。

    比如菜人市的背后,就是一个邪道宗门挺着的。还有许多正道想要和臧爻宗搭上关系,甚至私下里有商队往来等等。

    不过骆璇仪现在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个,她想要的是后面郝飞对于阵道的感悟。

    伴随记忆进入郝飞学习阵道,开始在阵盘中自我琢磨,骆璇仪只觉得身体之中隐隐随着郝飞的不断感悟,她的本源鬼火像席兴济死后化为的鬼火那样,慢慢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碎片。这并不是异物,而是骆璇仪将自己替换到郝飞悟道之中,得到的“道”。

    骆璇仪周围的活魂燃烧的太快,只能够抵过郝飞五百年的时光。这些活魂一烧完,还在跟着郝飞学习阵法的骆璇仪立即觉得身体中郝飞的伏矢之魂开始消散,她眼前的郝飞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晕开的墨画。

    搜魂术为了不让施术者体内存在太多他人的魂魄而意识混乱,会将无用的伏矢打散排出。骆璇仪赶忙再次抽出容归里的金纸化为活魂,却肉痛的发现再拿出十张后,容归里只剩下二十余张。眼下不是吝啬的时候,骆璇仪咬牙点燃活魂。

    郝飞的记忆慢慢稳固下来,再次化为一幅幅连贯的画面。骆璇仪仔细记录着郝飞记忆中出现的所有有关阵法的记忆,沉浸其中,脑中排除了一切杂念。

    终于,活魂燃尽,郝飞的记忆最后停留在走向骆璇仪的那一瞬,灰飞烟灭。

    骆璇仪口上呼出一口气,只觉得饿得慌又不想浪费手中存量不多的活魂。看郝飞被搜魂的金纸还在,勉强塞入口中解解馋,心中还在不停的感悟阵道。

    不得不说,在这之前骆璇仪对阵之一道,真的知之甚少。

第六十一章 阵之一道

    阵,说起来,分为人阵与道阵。其中人阵乃是后世逐渐发展用来对敌的一种排列之法,在这便不多说。骆璇仪要学的不是人阵,而是被誉为道的道阵。

    与人阵不同,道阵谓之古时人通天之极,飞身行樢烟之步,移八方星位,可以望神请风雨。总而言之,道之发展,最开始和天兽樢烟,及星纪上人脱不开关系。

    最古之时,人之中有可以化用天地之气者,开始被称为修士。他们一步步开辟练气,筑基,金丹,直到元婴之后,忽然无法再推演出进一步的境界。直到第一位修士感悟天地,生生化炼出剑道道种开辟炼虚一境,所有修士中剑修一脉便成为显学,纷纷最先成为炼虚境修士乃至至今剑修还是正道之中最为显赫的门派。

    当时修仙乃是修道为重,自然不会有人为了先登炼虚境就换了道法。阵道的先祖星纪上人便研究问道,究竟剑道是怎样开辟了炼虚境。她经过三百年苦苦专研,眼看寿限将近,忽然立地顿悟,破开炼虚迷境,将所有道法破入炼虚境的道术悟出,升入炼虚境。

    她言天上星辰日光,皆是有胎息的生灵。天地间道法并非虚见,而是一个个活生的天兽。所谓炼虚困境,只是修士没能悟出此中道理,以为天地道法不可破不可移,剑修心中一剑斩天地,天生破道才在众道之间首先破道,却无法说出缘由如何。只要明悟道法可破天地,人人皆可入炼虚境。

    此言悟出,她立即被天选中。按照记载,乃是“一道神光从天日照下,星纪上人神魂飞升空中,天上三道无声电光闪过,星纪上人化身为道法收归入日中。其弥留之躯收敛神光,化为一只面如枯树,五脚如马蹄,蹄上飞烟,背后有三尾的天兽。天兽将要回归天地,面上摇晃落下白色柳絮。”

    “白色柳絮先是单八之数,天兽身形顿时轻盈踏空,行走犹如按天地方位,再是二十四,再是四十八,最后到一百零八数后漫天柳絮落下,星纪上人化作的天兽便发出一声轻吟,踏空消散不见。后人尊敬,将星纪上人奉为阵道之祖,将其肉身所化天兽称为樢烟。”

    时人将樢烟所行步法记录下来,认为这是樢烟在向众人传道。果然有修士走了之后身形变化,原来必须要御剑飞行,此后只要学樢烟之步就能日行千里。再将那柳絮按照数目和方位模仿,便有了最初的道阵。

    经过数万年专注于道阵的修士钻研,最先分化出的是轻身术,遁术。这种虽然也是按照八方位置调动天地灵力,但是不用深入学习道阵,还十分泛用。

    如此这般将辅助自身的功用剥离开来,专注于使用阵,遂成阵修一道。

    阵修毕生所学,符阴阳,镇天地。乃是最繁琐的一道。阵修和其他修士不同,必须要心中时刻忘记天地道法的存在,才能移动星辰日光为己所用。阵道所施展的空间,就是在蒙蔽天道,从而偷偷开辟出一个我界。

    因此,阵修比起其他修士,更容易带有自己的风格,根据每个人体悟不同,有人以阵法当面对敌,要的就是云淡风轻;有人猥琐一点提前布阵,杀人于无形。由于阵法大多威力极大,且阵修对道法的感悟普遍高于自身境界限制,哪怕幻阵也容易出问题,因此阵法不易点到为止,用则必杀敌。

    譬如六大盟中的仙门大比,修习阵法的逸风隐修士是无缘参加的,当然也没有奖励,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了。

    阵道所重除了自身对阵法的感悟,重要的还是阵旗,即代替白色柳絮用来借用星辰日光。毕竟修士本身力量相比天道,如同蚍蜉撼树,以阵旗布阵就能在冥冥之中化用樢烟之力,使得阵法成功。

    阵旗数目有严格的限制,对阵道悟道的境界不同,能够驱使的阵旗数目也不同。最低等乃是八旗,人修之中阵修最强的季夜,用于抵挡鬼界降临的大阵也不过用一百零八枚阵旗。但是阵修之中都在传说,修炼到真正的境界,便能像樢烟一般挥洒无数阵旗布阵,而不用恪守阵旗数目,只是不知真假。

    炼制一枚阵旗,必须要符合多种条件,并非骆璇仪想的那样有现成的阵旗可以购买。一个修士的阵旗,便如剑修自己的本命剑一般,必须要达到人旗合一才能布置自己的阵法。

    一般阵修炼制自己的阵旗时会选用自己的一部分来作为“旗骨”,可以仅仅是一滴血,也可以削下一块肉。只有作为阵眼的主旗必须要封入阵修自身的一部分魂魄。有主旗在,其他阵旗丢失也无妨,可以随意炼制补上。主旗一破,阵修自身就会立即被天道击杀。这是万年来阵修最无法理解的一点,毕竟自己并非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只好严守主旗。

    除了旗骨要用自己的一部分来做,其他的材料则可以购买或者自己狩猎采集等等,可以有无数搭配,没有固定配方,只看阵修本人想法。一般根据灵根,再来根据心性。季夜便是木灵根。他最开始施展阵法多为林木一种,后来由于太多正道敌手被他所杀,他一气之下将所杀死的正道修士作为阵旗,其阵中便带有一丝邪性。

    实际上阵旗在他们眼里也就是“按照我的想法把东西放在一堆,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可以用的阵旗”,器修看了当场便要打人。只是这样鼓捣出来的阵旗基本上奇形怪状,如果阵修讲究一点,就会再修改一番将它们改成规规整整的法器模样。

    这样说来阵修在无法炼制自己的阵旗之前,如何悟道?这就是阵修发展出的另一种便捷法门,阵盘。阵盘可以将一些基础只需要用八旗到二十四旗的成型的阵法收入一个巴掌大的盒中,想用的时候随时可以抛出。阵盘是一次性的,造价昂贵,能收录的都是空间类对敌阵法,或者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溯还阵,再加上只有元婴期的阵修才能刻录阵盘,其价格十分不菲。

    通过观悟阵盘上修士所留阵法道蕴,修士可以加速自己的阵道理解。也由于阵修不需要修行专门的心法,只需要悟阵道,平日里花销还大,阵修一般都有修一些其他的法门来赚取灵币。

    骆璇仪仔细想了想,炼阵旗的旗骨,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死气来替,以本源鬼火做主旗旗骨。至于材料,骆璇仪感觉可以学学季夜,她一个吸食恶念的诡修,肯定还是用人的血肉最合手,还可以处理她修炼留下的材料残渣,一举多得。

    眼下最重要的是趁着手上还有的活魂和恶念修行,在桃源境中突破境界才能完成自己的构想。骆璇仪拿出王泰源的鬼火和庞大的恶念,开始埋头修行。同时她的身躯之中,新的被附魂的倒霉蛋二号也开始为骆璇仪身躯突破境界。

第六十二章 仙盟来人

    在骆璇仪忙于突破时,她不知道的六大盟已经气势汹汹派人找上龙兰城。

    龙兰城门楼上,城主卢顾认真地想是不是自己最近犯了什么忌讳。

    好不容易送走了四个六大盟人,城里提前打好了招呼没被探听出端倪,虽然后头没人来和他说一声事情解没解决,但是毕竟是修士,傲气一点也正常。结果他才高高兴兴地睡了几天好觉,却又收到一份传音说六大盟又派了人来。这次还没说是为何而来,直把他心提起。

    难道是派出去装成劫匪的队伍败露了?不可能啊,这边什么消息也没收到。只是传音来得很急,卢顾没法亲自再去天街找人问话,只好一边让下人去找长史成科翰,一边小跑到城门楼上等人。

    日头刚刚亮起,龙兰城边上窝着许多想要趁早入城的百姓,风尘仆仆的。门将来问今日还开不开城门,成科翰往下望了一眼。

    有一个孩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抬头看过来。他身形消瘦,一身衣裳看不出形制,像是用一层又一层的烂布裹起来的。他叹一口气。

    “窝棚都设好了没?别让来的仙师瞧见了,先放到城西边去。”

    门将很是惊喜地应了一声,朝卢顾一抱拳,转身大声让士兵绞开城门。卢顾没心思再去看那些逃难而来的百姓,他的眼睛抬起来望着空中,背不自觉弯起来,嘴上恭恭敬敬道:“恭迎仙师大人。”

    这回来的又是做什么任务的小崽子?卢顾一边抬手拜身,一边漫不经心用小眼睛瞄着来人,差点吓得跪在地上。这次来了三人,却不是上次一眼就能看出涉世不深的修士,而是三个气息内敛,目光炯烁的高人。

    为首一个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貌似朴素,背后背着的长长剑匣却是以最纯的玉石整块雕成,和商潜那简陋的小木匣不可同日而语。他面上剑眉星目,神色淡定,一道长须飘飘摇摇,气息匀整,哪怕是卢顾这个凡人也能看出他与其他修士的不同。

    背后两个修士修为上略差一筹,但是气势却不遑多让。一个女修蓝衣打扮,踏云而来,怀中抱着一把四弦琵琶。琵琶上隐约有无数条华彩丝线交接出现,仔细一看却空空无痕。一看便是上好的法器。另一个修士则是规规矩矩穿了黑木宗道袍,只是身上一股奇香。

    卢顾不愧是宦海遨游的老手,他的直觉没错,这三个修士个个算得上门派中的高手。为首的乃是大名鼎鼎八脉御剑术之首元婴大圆满的定净真人,身后两位算是他的小辈。一位是星海宫大弟子,被誉为永格乐仙的董峨,刚刚突破至金丹后期,实力乃是星海宫弟子中首屈一指;另一个虽然只是金丹前期,却是黑木宗中最擅长追踪的迷迭派修士杨宗纯。

    这个配置可是下了血本的。元婴老怪定净真人据说随时要破镜,能让他出山的,也只有亲传弟子商潜之死。董峨更不必说,她是星海宫宫主的大弟子,星海宫宫主发现女儿身陨极为震怒,立即要破关捉住凶手。要不是定净真人已经打了头阵,星海宫宫主又有要务不得随意离开,这龙兰城就要一次性来两位元婴大圆满的老怪了。

    至于黑木宗的杨宗纯,此次纯粹是来协助追凶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因此打扮力求低调,深怕力有不逮,身边两人看自己不爽。定净真人一个长辈没什么,但是他还是要在仙门大比上遇见永格乐仙的。

    希望这次找人顺利。杨宗纯在心中虔诚的祈祷。

    “卢顾么。”在令卢顾牙酸又腰酸的一阵沉默之后,定净真人先开口了。他的声音醇厚,一股正派之气从内而外发出,卢顾不由得放下心再提起,好消息自己暗中做的事没人发现,坏消息,越正派的人越较真。

    卢顾不管面上怎么样,态度还是万分恭敬的:“是,大人,有事便吩咐我等吧。”

    让一个长辈先开口对卢顾这种小人物说话已经失了礼数,杨宗纯吸了一口气刚要上前,却被一旁的董峨挥袖拦住。他心里一个哆嗦,只听董峨传音道:“不必这样在意凡间礼数,定净真人乃是元婴仙师,又是剑派人士,最看不惯这种奉承传话。你只管找出凶手就好了。”

    说到最后,杨宗纯都能从中听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想来那个凶手被抓住后是免不了一顿私刑了。

    果然定净真人继续问卢顾:“事情紧迫,不要什么虚礼。你在十余日之前,可曾见过三个小辈修士?若是见过,将所有事情一并说来。”

    “三个?不是四个么?”卢顾一愣。

    “四个?”董峨立即拿出福篆查询一番,“这任务只许三人结伴,弃桃也没说过还带上别人。除非是在来得路上遇见了散修结伴而行。”

    “莫不是那散修便是凶手?”杨宗纯想也不想,胡口猜道,“眼下我们过来,运船等等都大受影响,散修都聚回白城或者海上去了,怎么还有云游的散修?”

    “不可空口胡说。”定净真人捋了捋胡须,朝一边听得一头雾水的卢顾道,“你先说完。”

    卢顾应一声,直觉应该不是自己的事情,但是竟然有三个修士死了,死在他的辖区里。完了,今年年末怕是难熬。卢顾分心想着,一边把当天骆璇仪四人来龙兰城一事简洁快速的说了一遍。

    “踏着竹简,衣穿红黑之色,行事坦荡。听起来倒不像是邪修。”董峨分析,“但可疑的是,你们不知她是散修也就罢了,她却也当自己是来私下巡查币值的仙门修士?”

    “换了灵石,又买了地图。不知其中何者才是真目的?”杨宗纯也喃喃道。

    三人之中,定净真人不愧是元婴老怪,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他问卢顾:“可有人能将此女修面容画下?”

    “能,能。当日里见过她的人多了,我立刻会衙门叫人贴出告示,悬赏画像。”卢顾点头应道。他终于找到个机会逃回去和成科翰仔仔细细地商讨此事,一问没什么事要问了,连忙提起官袍就往门楼下跑,一溜烟儿没影。

    “眼下不知那修士具体模样,还是先去福篆记录的三人陨落之地查看。”定净真人一锤定音。他挥手祭出一只金翎尾乌,董峨和杨宗纯随他上了神鸟。只听金翎尾乌一声清脆的啼鸣,振翅一飞,眨眼便飞跃城池与村庄,遮盖在荒野大地之上。

    “奇怪,这里近来有过雷劫?”刚刚渡过雷劫云的杨宗纯立刻发现不对。

第六十三章 步步紧逼(1)

    “这雷劫残留气息之强,哪怕过了许久也未曾散。恐怕不是什么法宝,而是渡劫的天雷。”杨宗纯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天雷之下,恐怕是难以追寻气息了。”

    定净真人只是沉吟一声。董峨忍着怒气,心知这也不怪杨宗纯,只是咬牙道:“那凶手,莫不是为了抢夺资源才杀了师妹?我正道六大盟治下,何时出了这样一个邪修!”

    杨宗纯心下也不好受,只是憋着一股劲,低头比对福篆,过一会儿猛地抬头:“到了!这里就是定准的位置。”

    神鸟收起金翎,变作巴掌大小的金鸟飞回定净真人肩上,三人徐徐落地。环顾四周,只见这一片草地全部削平,露出广阔的沙地,地上有一处极深的裂缝,不像是修士造成,散发着一股纯粹的灵力波动。

    董峨眼见地看见裂隙旁堆叠的一堆异物中露出一点蓝色,立刻冲上前去,随即发出一声难言的怒吼。

    那是被劈作两半又被天雷击中,几乎化为齑粉的屈弃桃。只是骆璇仪先劈开她,天雷从中落下,没有完全打散了尸身,才会有部分完好的衣物碎片和一些玉质的法器。幸而没有风,否则这堆又是粉末又是碎片的东西早就无法保持人形,被四散到荒野上了。

    董峨手指颤抖捡起一枚储物袋,站在那处似乎固定住了。杨宗纯只能从她的侧脸看出来董峨似乎在流泪。他不敢靠过去,侧目看见远处还有两堆异物,上前一看,只觉得一股恶心的焦臭味冲入鼻中。

    地上两个不能叫两具尸体,应该叫一张被烤焦粘在地上的人皮和一堆被阳光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堆。人皮起码还有个人形,衣服在身上贴着,唯一鼓起来的地方就是手上一个没见过样式的袋子。

    尸体不远处零星躺着两个储物袋,应当是这两人的。

    杨宗纯毕竟是专门负责探查追踪的黑木宗迷迭派修士,并不急着拿起东西查看。他先用一种粉末点燃轻轻一嗅,再将剩余的烟气深深吸入口中,对着尸体吹出一股紫烟。紫烟落在尸体之上,有的凝成粉末紧紧附着,有的飘在尸体之上入云似雾。虽然飘动,但是不离开身体周身三四步。

    等紫烟缓缓散去,他才动手拿起人皮手中的袋子以及两人自己的储物袋检查。他反掌一拢,灵力汇聚在手中化为三朵紫花,分别扔进两人的储物袋,要将第三朵紫花扔进去时,紫花撞了一下竟然散了。

    杨宗纯皱眉。他先不再试,而是等待紫花重新从储物袋中出来,化为两股灵力回到体内。再拿着这一个没法探查的袋子走到一直若有所思地往着裂隙的定净真人,双手奉上袋子,恭恭敬敬请教道:“前辈,晚辈探查了一番,发现一位名叫席兴济的弟子手中有一个形制可疑的袋子,晚辈无能无法打开。您请看。”

    “嗯?”定净真人接过一看,另一只手捋着胡须没有说话。他拿着袋子的手一捏,只见那袋子上头灵力波动一乱,定净真人本身气息却仍旧平稳深邃。

    他将已破开的袋子扔回杨宗纯手中,才道:“这是魔宗才有的储物袋。”

    “魔宗?”杨宗纯先观察一番储物袋外表,只觉得袋子不知是用什么做得,比起自己所用最普通的储物袋也十分粗糙。

    储物袋乃是深黑色,上头用近似黑色的红色绣了一个“沈”字,上头用来固定的束绳扯断了,看起来是被人大力扯下来才断开。他再将里面东西都取出来吗,却发现东西并不多,只一卷竹简,一株灵草,服装和几枚最普通不过的丹药。

    他打开竹简细看时,却见董峨忽然过来,手上捏着一枚写意宝珠,两眼闪出光华仿佛全然不曾伤心流泪过一般,脸上流露出一股笃定:“前辈,杨道友,我师妹留下了一段文字,必然是有关她的死因。”

    写意宝珠珍贵,只是记载一次只能阅读一次,亏得董峨强大的克制力才没有在发现时当场查看。注入灵力,一段文字缓缓浮现在三人眼前。

    “为害者,沈然溟,臧爻宗。”

    杨宗纯立刻反应过来:“遇害的席师弟手里拽着的储物袋外头也绣着一个沈字。”

    “沈、然、溟!”董峨将写意宝珠攥在手中,她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嚼碎在心中。杨宗纯看了一眼屈弃桃尸身所在方向,再看一眼董峨,犹豫着要不要再查看屈弃桃的尸身。

    董峨注意到他的犹豫:“你放心查看。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足够多的线索,杀了那狗贼!”她没忍住骂了一句,杨宗纯只当没听见,放下心再去屈弃桃那边故技重施然后回转。

    “如何?”定净真人看他终于全都探查完毕,问了一句。

    杨宗纯面色凝重,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天雷干扰太过强烈,甚至到了十分奇怪的地步。这种程度的天雷比起金丹凝丹还要强上百倍,但如果真的是渡劫雷云,渡劫者应当最少有元婴期修为,不可能杀这三位筑基期的师弟师妹还如此费力。”

    “总之我试着从尸体上追踪凶手的去向,迷迭烟雾却被天雷干扰困住了,无法捕捉凶手的气息。”

    “有什么收获?”

    “还是有的。”杨宗纯理了理头绪,“凶手修炼手段十分繁杂,不像是经过系统的师门锻炼。他杀死商道友用的是刀气,且刀中魔气十足,但是杀死席师弟的功法却很奇怪,像是从内里点燃了血肉一般。”

    “至于杀死屈师妹的手法由于天雷直接触碰到了身躯,故而没什么线索。只是奇怪的是直接被天雷击中绝不会还留有残余,应当是在被天雷击中之前,屈师妹已经遭受毒手,身体分离才保有一部分残躯。”

    “此人心狠手辣,果决残忍。手上那把刀魔气太甚,但刀法却似胡乱劈砍。因此虽然用刀,却不是刀修。追查时要注意此处。”

    杨宗纯换了口气继续道:“席师弟和商师弟的储物袋里没有丢失任何物品,只有屈师妹储物袋里少了一套星海宫服饰。留下的储物袋里还有服饰。”

    “此人什么也不干,杀人只为了抢一套衣物?”董峨立刻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该不会是魔道妖人想要混入我宗门中卧底潜藏?”

第六十四章 步步紧逼(2)

    听闻董峨近来被选入六大盟内事堂中,恐怕是对间谍此类一时神经敏感。杨宗纯安抚道:“师姐勿要急切,想来这应当是障眼法,哪怕我们去寻穿星海宫服饰的人也无用。”

    “你说。”董峨呼出一口气。

    “你看此人貌似急着离开,连储物袋都没发现落下,留在席师弟手中,却记得拿一套屈师妹的衣饰,未免有些奇怪吧?我倒觉得这储物袋像是留下来唬人的,还有那套衣物,也许早就被销毁。”

    “说的不错。”董峨点头,“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多的灵币法器他竟然一点也不拿?”

    “不是单纯为了杀人而杀人,就是心思相当深沉隐忍。你看他哪怕遭遇天雷还要布置障眼法,其心思缜密,也许是怕法器中有什么可以追查到他身上吧。”杨宗纯叹息一声,“不过这份小心也让他遗漏过屈师妹留下的讯息,还是露出一丝破绽。”

    “此处还有一些讯息,只是以我微薄之力无法探查,只好请师姐出手。”杨宗纯一拱手。

    董峨自然不会推让,立刻道:“我要如何做?”

    “我听闻师姐所修《十路格乐诀》可以‘格还物态,乐现幻形’,不知能否试着在此处施展?”

    “自然可以。”董峨却叹口气,“只是天雷影响,不知还能奏效多少。我尽力而为。”

    董峨修为已至金丹后期,心诀纯熟,手看似随意落在怀里琵琶上,切切拨弹几下,却听泉流击石之声化作一条条染着华彩的无边丝线切空飞出。随着她手指指法变换,横竖丝线仿若将天地锁进一屋之中,搭成高宽无穷的方楼。

    乐声变得急切,切出的丝弦也有了长短,在方楼之中搭构起许许多多虚幻的影子,有的高大不似人形,有的却像人影。只是刚要构造完成,天雷残留的波动就破坏了丝弦。

    眼见丝弦华屋将要崩塌,董峨眉头一紧,反手从灵力拨弹改为改为指尖轻点四弦,乐声暂止。她手指变换快速,生生变出幻影,最后按住四弦向下一扫,琵琶乐声忽然倾泻而出,只见丝线搭建的方楼一顿,倏忽,空间一瞬按照丝弦切开!

    此乃她的神通之一,乐格楼。

    乐声膨胀若有形,杨宗纯紧紧看着地面,只见地上四方竟然在天雷残余威压之下,仍旧被乐声强行重构,显出一部分形状。那是一个阵法的残余。他立即记下来。

    乐声终究还是敌不过天雷灵力。乐声缓缓消弭,董峨停下拨弹看向杨宗纯,不曾有吃力的感觉:“你可看清了要找的东西?”

    “是了。”杨宗纯道,“方才地上显露出阵法,终于解我一部分疑惑。”

    “你还懂阵法?”

    “那倒没有。我已经将阵法发给逸风隐的一个师姐,请她帮忙看看这是什么阵法,不过我心中大概有猜想。这应当是用来隔绝传音传讯的空间类阵法。”

    他一说,董峨立刻明白过来:“难怪弃桃和其他两位师弟不曾向龙兰城道友求援。这样看来,凶手必然有所预谋,提前布置好阵法,再引三人入阵。这样看来,必须要时刻关注他们行踪,再对他们性格有把握才能做到如此顺利。”

    “那同行的所谓散修第四人,必然就是凶手!再不济,也是一个帮凶!”

    “沈然溟!”

    定净真人忽然开口问杨宗纯:“如何确定凶手只是一人?”

    杨宗纯赶忙回复:“虽然他手段繁杂,看尸体却可以看出其杀人习惯相同,且留下的灵力轨迹也相同。”

    定净真人沉思。董峨听到此处却有些按捺不住,直接道:“既然是如此邪恶的魔道,怎能让他再在此间为祸?他既然跟着前去过付稷山,必然留下痕迹。”

    “这么说付稷山聚阴聚灵,又独居河中,确实适宜阴邪之徒修行。”杨宗纯点头。

    两个金丹修士蠢蠢欲动,满怀期待地看向定净真人,谁料定净真人却道:“不可。”

    “前辈,这是为何?”董峨和杨宗纯愣住了。

    定净真人似乎早就想好了决定,说出口的先不是此事,而是另一件事:“杨小友,你得到的那几样魔宗物品,连同魔宗储物袋,能否暂时给我保管?”

    杨宗纯有些迷糊,但是对于前辈的尊敬还是让他自然而然取出东西来双手奉上:“……这是自然。”

    董峨在一旁面带疑色,却犹豫着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定净真人收下东西,确认杨宗纯没有保留下东西,捋着胡须终于开口道:“此事决不可鲁莽。如果这只是一个邪修作恶自然不必多想,但是扯上魔道臧爻宗便不同了。”

    “你们之中,可有身任内事堂执法卫者?”

    董峨看杨宗纯一眼,见杨宗纯摇头,她还是道:“我虽被选入内事堂,还不曾参与执法卫选拔,只是一个听赞者。”

    “这样。”定净真人再次捻了捻胡须,声音低下来,“那么此事我不得多说,这是六大盟内秘事,你们小辈多听无益。”

    “你们只需知道,臧爻宗虽然占据两州魔土,但是魔土与我们之间,有着天堑作为屏障。我等修士试过许多法门也不得进入除魔,千百年来,臧爻宗也不曾有魔修出现在这方。眼下却出现了一个例外,你们可知其中严重?”

    定净真人拂开衣袖,目光炯炯:“若是能得到此魔修的法门,穿过天堑,我们正道何愁不能为天除魔!此事关系重大,我须得先和门中各位道友商议再做打算。你们不得打草惊蛇。”

    董峨只觉得这话中有些奇怪,但是若真如此,比起将沈然溟绳之以法,自然是大计为上。她攥紧手指,宝器琵琶随着她的动摇发出细微的颤动:“那么,就这样放沈然溟逍遥了?”

    “自然不会。”定净真人风度依旧,并不在意董峨有些冒犯的问法,“我有一门秘法,就算没有定位烙印,也可以凭借器物逆向查出持有者的位置,只是要一些时日。等龙兰城悬赏的画像出来,加上定位,你们两人便凭借杨小友的追踪术跟在魔修身后,监视他便好。”

    “现在,先回龙兰城。”定净真人一锤定音。

第六十五章 风雨欲来

    金翎尾乌飞行神速,三人回到城中时龙兰城还在接纳流民。领头的门将见他们回来吓了一跳,定净真人却挥挥手让他不要多礼,做自己的事去,一边收起金翎尾乌落入城中。

    “你们二人先住进客栈中,等我消息。”

    六大盟在每一处辖区的主城都设有天街,天街内有专门接待外派修士的客栈,名叫扶摇阁。因此定净真人并不说具体哪个客栈。

    杨宗纯刚要答应,却见董峨一挥袖上前一步对定净真人道:“时间紧迫,不如我与杨师弟先去看看悬赏画像之事。”

    定净真人捋着长须的手一顿,看她一眼,还是点头应允。

    杨宗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董峨拉走往卢顾衙门行去。他眼见定净真人不紧不慢绕进天街中去,心中实在疑惑。他自认为自己虽然按礼叫董峨一句师姐,但两人毕竟还是不同宗门的,董峨怎么忽然要和他一起行动。

    莫不是董峨找到了什么线索要他查看?永格乐仙乃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虽然平日里抱着琵琶身姿飘渺,做起事来却快刀斩乱麻,出了名的飒爽。杨宗纯默默想着,出于对董峨的尊敬,他还是默不作声跟着走。

    他不说话,董峨倒先觉得奇怪,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不问一句我要做什么?”

    “师姐行事自有道理。我不过是来辅助追凶的,若师姐有事要我做,我自不会推辞。”

    “说得好。”董峨松开手往街尽头的衙门口望了一眼,只见人群涌动。“我确实有事要说。那卢顾应当将画像悬赏贴出来了,我们找个地方边等边聊。”

    “天街里头有几家茶楼,不过看不见衙门动静。”杨宗纯脑子里掠过几个店名,遗憾道。

    董峨却丝毫没有去天街的想法:“前辈在天街,还是不去的好。”

    杨宗纯琢磨着她这句话里的意思,董峨已经看上了街中一座凡人开得茶楼,高高飘扬的“不夜侯”三个大字甚至盖过一旁的小店。“就这家。”

    两人刚一进去,茶楼小厮便过来笑脸招呼,董峨不待他多说,直接道:“楼上靠窗两个位,只上一壶云纵茶,不要人侍候。若有人便清客。”说罢抛出一袋银锭直落入小厮怀中。

    小厮不愧是跑堂迎客的好手,面上笑容分文不改,只是手一掂银袋,一句也不多问,往后头喊一句“一壶上好的云纵茶!”,转头恭恭敬敬的请他们上楼。不夜侯一共六层阁楼,小厮将五楼寥寥几位客人请下楼去,清好场请两人入内。

    等他们挑了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衙门口坐下,小厮换上茶博士,端来一套器具和一壶云纵茶,给两人各倒上一杯之后,始终垂眼退下楼去。

    杨宗纯刚要端起茶水,董峨忽然开口:“你可随我去一趟付稷山?”

    杨宗纯手里茶水一摇晃,差点泼出来。他放下茶杯,顿时没了品茶的念头。

    “师姐这是何意?”他回想起定净真人说那番话时的场景,手指不自主搓了搓,“前辈不是担心打草惊蛇么?”

    “若是真的能找到安全穿过天堑的方法,这还是……”

    “杨师弟,你是修真家族出生吧?”董峨忽然牛头不对马嘴一样问了一句,她的表情严肃,看起来是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杨宗纯虽然弄不清楚她的目的,还是如实答道:“是,我是浮崖长老的玄孙,我们家族都是迷迭派修士。我父亲乃是入赘的逸风隐修士,也是家族传承。怎么了?”

    “我想了许久,终于想起为何我会觉得前辈说得话有些矛盾。”董峨道,“我在师父的书房内曾看见一封内事堂的书信,上头记录了一件事,我为师父处理事务时无意间看见了。”

    “我六大盟中,已经有修士潜伏在臧爻宗中。”

    杨宗纯心中一跳。这样的秘密消息,难怪董峨要问他的身世,他世家出身,对于董峨而言,算是比较能够信任的。

    只是思索下来,杨宗纯立即背上冒出一片冷汗。他终于明白——董峨竟然在怀疑定净真人!

    自从臧爻宗割裂魔土,正道这边化神期修士渐渐陨落,现在不要说化神期,连炼虚境的修士也少之又少。定净真人这种只差临门一脚便要登临炼虚境的正道修士,又是修真大家族出身,自然众望所归。这样的大前辈,怎可能与魔门有勾连!

    “但是,我们毕竟还没有足够的权限接触内事堂秘辛,前辈不与我们说实话也是应当的吧。”杨宗纯试着分析,“哪怕是师姐这般优秀,也是通过星海宫宫主的书信得知的。”

    “我们这边既然得知了潜入魔门的方法,却不发起总攻,而且现在说起魔门,好像谁也不知道其中是个什么境况。也许还是有一些障碍。典籍不是记载,我们走上魔土便会经脉倒行,爆体而亡么?其中的难处我们不能知晓。”

    杨宗纯说着便想到一点:“那魔修真是臧爻宗魔人,想必可以从他手上取得更多情报。或许是这样,前辈才要我等小心?”

    董峨面容渐渐软和,但是口吻却依旧坚定:“你说的有理。不过若这魔修真的如此重要,就更不能在此坐等。”

    “我看那魔修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或许还呆在付稷山中,再不济也会在付稷镇上留下痕迹。你我此次前去,至少先将弃桃他们生前的行踪确认,再看能否从付稷山得到什么线索。若是真的找到那魔修,你应当有手法标记追踪他的行踪,这样我才能放心。”

    “方法倒是有。”杨宗纯想想,还是按照董峨的想法来比较好,只要不再讨论定净真人‘说谎’一事就好。

    反正自己在他们面前只是个找人工具,想那麽多干嘛,多累。杨宗纯呼出一口气,将面前茶水倒了,重新倒上一杯热茶。刚抿一口,便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揭榜了!”董峨蓦地站起。“我们去拿了画像,到付稷山一探!”

    “咳咳。”杨宗纯被热茶烫了口,茶水呛进喉咙里,猛地咳嗽起来。

    一壶好茶,就这么浪费了。

第六十六章 暗棋

    定净真人步态稳健走入天街。

    天街中修士依旧来往谈笑,他径直走过修士身侧,却似乎无人能够看见他一般。

    他的目的地是天街尽头,那里有一家老旧的符纸修复行,名叫纸术门。相比起招摇到花里胡哨的宝色行,纸术门简直像个摔破的古董碗。木头构架刷着早百年前流行的琉璃漆,一串串黄色符纸挂在门廊下就充当招牌。

    老旧的拆卸门扇只卸下几块门板随意靠在墙上,露出一个勉强通过一人的洞,从洞里只能隐约望见明灭烛火之下一个修复到一半的机关人偶,漆白的眉眼似乎也昏昏欲睡。

    老板似乎无意做生意。一个小厮从门洞里钻出来,一只手攥着一把瓜子,另一只手拽着把板凳。他放下板凳,打着哈欠嗑瓜子。他一边嗑瓜子一边觉得奇怪,虽然他是乐得清闲,但是为何自家老板对店里的事物那么不上心。

    在他身边,定净真人低头看他一眼,迈步走进门洞中。

    定净真人娴熟地走过昏暗的大堂,踏上由无数串铜钱铺成的楼板。这些生了青锈的铜钱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声,只是数目不断变化。三,七,一,十九,仿佛毫无规律,甚至一度消失不见,只有一排排将近腐烂的穿绳还留在原地,微微扰动。

    等黑色长靴踏上楼梯最后一层,铜钱楼梯又恢复了原状。若是此时回头望下看,却看不见楼梯,只能看见一只闭着眼的巨蟒盘踞与黑暗之中,嘶嘶吐出蛇信。

    定净真人看着暂时空无一人的房间。这间房有八面,四面放着书架,每两个书架中间放着一具黄金打造的人像,和真人一般大小。房间中央有一张木桌,却没有椅子。

    四面八方没有灯,那金像却微微发着金光,照出奇怪而生动的痛苦面孔。

    他对这一切早就习惯了。趁人还没有来之前,先走到桌前将骆璇仪留下的那个储物袋取出。里面的东西对他一个元婴期修士本应没有任何吸引力,但是他还是拿起了一样东西放在手中细看。

    那是骆璇仪为了加强可信度留下的那卷低级心法。虽然是低级心法,也是魔宗的修行法术,和正道修行并不兼容,定净真人却看得十分认真。

    “这种下三滥的垃圾功法,怎么够您的份。”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遣词似乎是恭谨,实际上却极为嘲讽。

    定净真人半句话不多说,挥手直接将他击飞,收起桌上东西才回转头去。他那副正派脸面不再,双眼杀意腾腾:“我说过,换个人来交接。”

    “咳!”来人一口血喷出,依旧笑嘻嘻从地上爬起,“师父不待见徒儿,徒儿自然知道。不过这事出紧急不是?”

    “何况您现在的情况,多个人知道不是多个把柄么。”

    “那我大可以将你等杀了,去往海上。”定净真人看着他,面无表情,“我虽然剑道心境被你等魔修设计损毁,但捏死你还搓搓有余。”

    这倒是。来人其实心中仍然忌惮定净真人,哪怕是被毁去剑道心境,本命剑空明心意剑损毁的定净真人也不是他可以惹的。

    定净真人要强,他顶多不冷不淡暗讽两句,真对上也要死得够呛。这样想着,他才压下了嘲讽的欲望:“哎哎,您别动怒啊。我们谈正事,还是谈正事。”

    “您这次来,是终于打算答应那边的合作了?”

    定净真人眼光微闪。

    见定净真人一副已然心动的模样,来人还是忍不住得意起来:“您是对的,正道这边没人能够给您诡修功法,所有在这边的臧爻宗魔修都在掌控之中,您只能与我们合作。”

    定净真人心中笑了。他这一趟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就是想要试探对方是否知道还有一位臧爻宗修士在外,看这人的得瑟模样,恐怕还不知道有另外的魔修被定净真人掌控了消息。

    很好。定净真人根本不能信任这人,也无法信任他背后的那些魔修邪修。只不过现在他不能表露出来。

    “我说了,我信不过魔宗。你们已经先手将我阴了,我怎么知道你们所说诡修道路是真是假?先把修炼心诀拿来,我们才能谈事。”

    不错,定净真人号称随时可以踏入炼虚境,并非是差那临门一脚,实际上是他自己在苦苦遏制。

    在他还在元婴期,苦于修为被心境所牵制难以更进一步时,他的得意门生忽然说外出探寻到了一处秘境,乃是古时天剑流派遗址。本来要上报公布,却独独献给他。

    他也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瞒下遗迹后独自去探访,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本古天剑修士心诀。

    此心诀能够辅助强化剑修对剑道的理解,从而突破心境,正是他所需。他大喜过望开始修炼,果然修为大进,直到将要突破炼虚境,才猛然发觉不对。

    即将突破的瞬间,他浑身修为竟然转化为怨魂之气,生生变为半诡修!破道天雷落下,几乎直接绞杀他。他依靠自己的空明心意剑勉强击退雷劫云,自己却心境碎裂,最终导致本命剑碎。眼下他几乎不敢亲自出手,因为一旦出手,就会暴露他成为了半诡修,将被整个正道唾弃杀死。

    他现在既没有诡修修炼功法使得自己完全开启诡修之路,难以吸取死气修炼,又完全无法被天道容忍,连灵气也无法吸收。就在这时,臧爻宗找上门来,他才得知真相。

    原来他的好徒弟,正是臧爻宗安插的奸细。那所谓遗迹,也是臧爻宗精心布置下来,用来绞杀定净真人的陷阱。他们想要兵不血刃地杀死定净真人,削弱正派实力,竟想出了让定净真人自己用渡劫天雷杀死自己的陷阱。

    只是定净真人超乎想象的强大,一次天雷没能杀死他。臧爻宗便想如何再次利用,毕竟定净真人已经不得不踏上贼船了。

    只能说,骆璇仪的气质完全是由臧爻宗这个阴损的魔道宗派决定的。

    来人暗骂一句。若是真的有将定净真人转化为诡修的修炼法诀,臧爻宗早就给出来了,哪里还用和定净真人这样拉扯这么多年?

    据说四十多年前好不容易发掘出来古丹师遗迹,找到了玉氏遗迹,按照记载里头应当保存大量的异世诡修功法才对。先遣队也确实找到了一份可以将人生生炼化为半诡修的功法,用来阴了定净真人一把,大获成功,臧爻宗便加大力度投入遗迹。

    谁想那遗迹不知怎么,只要深入,无人可出。臧爻宗开始还不以为意,人嘛,臧爻宗多得是。可是接连不断死了超过十万人之后,长老们终于坐不住了。

    可惜已经没用了。那遗迹似乎被血祭完全打开,如果不定期有人血祭,便要降下诅咒。臧爻宗近年来也焦头烂额,暗骂先辈留下陷阱坑人,只好不断往里填人了。

    这也让原本有信心收复定净真人的计划,变得难以行动。来人如今只能虚张声势来试图空手套白狼,可惜定净真人也是活了数百年的老狐狸,断不会吃这一套。

    两人在暗处拉扯,董峨和杨宗纯已经坐上前往付稷山的船。

    不过,骆璇仪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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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之下,我乃凡人介绍:
并不是修仙世家出生,并不是有血海深仇。
仪三妹只是一个出生在魔道地盘下,挣扎求生的小人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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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会在最热烈的时候定固成永恒吗?
长达千年的生命,在这个故事中,有感情的过客,却不知有没有隽永的爱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道之下,我乃凡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道之下,我乃凡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