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师傅苦心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她问阴沁娘。
阴沁娘仍是那副苦笑脸,道:“不近哥哥当年救我一命,又帮助我和夫君取得父亲的同意,你说有何立场说谎?难道你认为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那可不一定,毕竟你骗我的时候,可是毫不心软,演技逼真。”
“唉!”
阴沁娘深深叹了口气。
“不近哥哥叫我和他一起演戏骗你,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要尽快将你训练出师。其实这些年,他和你师娘每时每刻都处于危险之中,因为这些山脉中有太多东西是未知的,就像你原来并不知蛊坟是那样一个罪恶所在。而这些未知的东西,都是为了监视他们,甚至杀死他们而来。不近哥哥对我说,飞升童子的流言现世,便代表他和你师娘的死期快要到了。”
“为何?”
“其中缘由我也不知。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师傅并非故意狠心致你于死地。还有,我骗你,也并非害你。更何况,有些事我并未骗你。”
“呵,连怀孕这种事你都能做出来骗我,到底还有什么事算得上不是骗我?”
“不,影儿,其实我怀孕是真的。你不是替我把过脉了么?我的法力还没有到达可以自由创造喜脉的程度。
杜水萦非常震惊,挣扎着想要爬起。
“而且你那日的推测是错的,我不敢接触山中的夺母虫并不是因为它们不受我控制,而是因为我真的怀了孕,且已经不慎被人植入夺母虫,因此再见那些东西,便忍不住想要逃离。”
“可是你明明……”
“影儿,我没有骗你,我骗的是你师傅。”
阴沁娘眼里的懊悔一闪而过。
“不近哥哥有天找到我,说你修为尽失,他要重新帮你修炼,但是因为时间有限,不能走寻常之路数,需要极尽欺骗和背叛之情。”
“时间有限?师傅为何这么说?”
杜水萦的脸上浮现出惶恐之色。
阴沁娘摇摇头:“如同我方才所说,不近哥哥说飞升童子现世,他已时日无多。”
见杜水萦又捂嘴痛哭,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不近哥哥请我帮忙,正好我怀孕,被人植入夺母虫,万念俱灰之下,决定用这个法子帮他。我告诉他我假怀孕,他便一直坚信我是假的。”
“不可能!师傅不可能拿一个假病人来给我修炼!那样根本无法增长修为!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何三番两次骗我?”
“不,影儿,其实我们想的方向都错了。事已至此,我也才想到,你师傅的目的并不在于让你的修为增长多少,他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
“什么?”
杜水萦猛然坐了起来,伸手抓住阴沁娘的双肩。
阴沁娘叹了口气,道:“在蛊坟当着你的面死去。”
“什么意思?”
杜水萦双目圆睁,大大的眼里涌上疑惑。
“影儿,你师傅想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人心难测,画皮不能画骨,你不可轻易相信别人,哪怕是最亲的人。第二件事,他想让你去寻找一个真相。”
“你是说我爹娘的起因?不可能,如果是这个,他大可以自己告诉我。”
“恐怕他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此话何意?”
“不近哥哥一向最疼爱你。从前,他不想让你参与世事纷争,肯定是尽力隐瞒,一个字也不会跟你透露。近日,他如此着急让你重新修炼,必定是仇家已经来寻,向他发出死亡威胁。”
“所以师傅便要将蛊坟的罪恶展示于我面前?”
“应该是如此。本来不近哥哥并非什么胆小如鼠的人物,我猜他骗你你蛊坟是修炼福地,将你带入,是因为你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他不能护你做个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晓,只需安稳度日的小孩子了,”
阴沁娘说到此,将眼角的泪水轻轻拭去。
杜水萦恍了会神,随后将脸埋入膝中,耸肩痛哭。
忽然,她抬起了头。
“不对,还是不对!既然师傅知晓你是假怀孕,那你被夺母虫侵入的事他肯定也知晓是假的。既然是假的,我断无修炼进阶之理,也就不会说出我的修为可以达到医圣这种话!”
她的脑中仍是师傅临终前的样子。他那么殷切地说着,说她至少可以算是医圣水平。
对于她一次次的疑心,阴沁娘有些无奈。
她用尖细的指头将杜水萦的脸轻轻抬起,道:“我的神医妹妹,你怎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将我神魂和这躯体牢牢缝合,合二为一的,不正是你自己么?”
“什么?”
杜水萦惊讶不已。
“你不记得了么?那日我发作,抽搐到将死。你赶到的时候,其实我的神魂已经离体飘在空中。我看着你用针线输药草灵力救我。后来我停止抽搐,你不知是否太过劳累,支撑不住,以为我好了,便昏了过去。其实那时,我没好,相反,我神魂分离已久,已经彻底死了。”
“什么?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影儿。你别激动,听我说。你昏了过去,可是马上又醒了过来。你一醒来便发现我的神魂已经离体,于是大施法术,将我的神魂和躯体缝了起来。魂与体顺利融合后我便活了过来。可是我活过来了,你又昏了过去。”
“不对,你又撒谎!那日我醒来,手中还抓着夺母虫变成的紫花。我和师傅说知晓你的病因,他并未提起你所说的我醒来之事,也并未表示任何惊讶!”
“他当然不会惊讶。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我是真的怀孕,真的被夺母虫植入,他也亲眼见你成功起死回生。可他却不如我想象中高兴,而且坚持要我将戏演完。”
杜水萦听到此,连坐着的力气都没了。她似那入了沸水的面条,缓缓滑下,侧趴在地。
“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你对你丈夫周大哥也这么说?”
“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
杜水萦又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影儿,不近哥哥想要告诉你的真相我也不甚明了。可是有一件事我却是知道的,你父母的死和十几年前的五仙飞升有关。而且你父亲,还是当年飞升的其中一人,可是你母亲托孤给你师傅师母之前,却坚称他没有飞升。”
“我父亲是当年飞升之人?”
“没错,你父亲,当年的水家家主水目心,世人皆传,他飞升了。”
杜水萦突然想起那个总是频频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梦境。
梦里,缎娘确实说过飞升是假之类的话。难道水娘子的父亲水目心是被梦中那个可怕的男人给害了?可是为何世人都说他是飞升?
按医书上所载,不管是哪路神仙,包括医仙,飞升当日必然灵光四射,众人必亲眼见人成仙,飞天入云,所以飞升此事,并不是可以任由人随意杜撰的。是就是是,不是便不是。
第四十五章 深渊隐秘
既然水娘子的父亲飞升了,为何她母亲却坚称没有呢?
杜水萦想不清楚,便道:“别的先不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当年是谁追杀我师傅师娘?”
阴沁娘道:“我也说不准,可是最可疑的,是林家的人。”
“月上林家?仙缘五大家之一?为何?”
阴沁娘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能确信,可是我与不近哥哥闲谈之时,每次谈到往事,只要说到林家,他便沉默不语,有时甚是酒也不喝,扔著而去。”
两人相视再无言语,杜水萦终于闭眼将眼中最后的泪水挤出。随后她给自己吃了一颗提气丸,甩开金月言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
她对阴沁娘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这些天给我的温暖。和你相处短短数日,为我抹去许多痛苦与不安。现在我师傅师娘都不在了,周大哥也不在了,你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那人既然会给你用夺母虫,也是要杀你的吧?”
阴沁娘苦笑一声,站了起来。
“影儿,我一直就说你聪敏过人。没错,我也是别人追杀的对象。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夫君去了,去得那般凄惨,神魂都寻不到,虽然这样说对你的辛苦救治分外不敬,但我即便是活着,在这世间也如死人一样了。”
她又凄厉地笑了一声,接着说:“你今后有何打算?”
杜水萦也苦笑一声:“有何打算,自然是去给师傅师娘报仇!”
阴沁娘却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眼里柔光流转:“不,不近哥哥并非想要鼓动你去为他报仇雪恨,他只是想要提醒你注意身边是非,不要被人害了还蒙在鼓里。”
杜水萦将她的手从肩上拿下,紧紧捏在手心。
“多谢。我自有分寸,你要好好活下去。”
说完松手,走到师娘尸首旁边,将那些混乱的缝线含泪打断,展开冰针灵线,重新开始细细缝合。
金月言站在她的身后,双眼半眯看了会,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日,水衡上山来的时候,杜水萦已经将师娘的身子用香木做成的木棺乘殓好。
她身着缟素,头上系了条她师娘平日蒸馒头用的白纱,双目无神,愣愣靠在棺边。
水衡连忙飞奔过去,屈膝跪在棺边。
“师娘!徒儿不孝!徒儿来晚了!”
杜水萦冷冷道:“哥哥,师娘她听不见的了。我们带她下山吧!”
她说完,使出灵力,将那棺悬在空中,带着它朝水家飞去。
两人经过藏渊边,还未入水家,杜水萦便被水衡给拦住了。
“妹妹,且慢,你将师娘放下来吧!”
杜水萦以为自己听错,继续往前飞,被水衡扯住了。
“妹妹,将师娘放下吧,没有地方比藏渊更适合她安眠了。”
“什么?”
要不是水衡面上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她还道自己又听错了。
“我说你且将师娘放下,我好带她进藏渊中去。”
水衡再次重申。
杜水萦目光一冷:“哥哥,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水娘子早就觉得这个哥哥不靠谱,身为一家家主,法术根本不行,差到连他自己都承认自己不懂法术。身为一位医者呢?更是平庸无比,结合他那或许精致的面容,和那一身不靠谱的彩色衣裳,怎么看怎么像江湖骗子。
现下这个毫无长处的家伙居然要将师娘的遗体放入水中,那不是要她喂鱼吗?真是要将人活活气死!
水衡被妹妹厉声一喝,脸上露出惊惧表情,哆哆嗦嗦道:“妹妹,我并非此意。”
说完,他揉了揉自己眉心,道:“对对对,是我忘了,你并不知这藏渊的秘密。”
“秘密?这破湖还能有什么秘密?”
杜水萦实在是见不得这大哥二百五样,真想一巴掌将他那光洁白腻的额头打出个红印来。
“妹妹,藏渊是我们水家历代相传的传家宝。”
“哦?”
鬼才信!
“真的,妹妹,你别不信我啊!藏渊深层之水是天界坠落的冰泉,有贮肌防腐之功效。”
“贮肌防腐?你的意思是能令师娘的尸身冻结于此时空,只要注入神魂,便有活过来的可能?”
她的眼睛顿时泛起灼灼华彩。
水衡却抓了抓后脑勺:“注入神魂?活过来?妹妹,你的想法太……呃,超前了。难怪师傅说你是我们三人之中最有学医天分的。”
杜水萦眼中的光芒又暗了下去。
“你是说师娘怎样都无法再活过来了?这所谓的传家宝藏渊只是一池子防腐剂而已?”
水衡谨慎地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眼中都再次泛出莹莹泪光。
杜水萦扶着师娘的棺木缓缓落地,将脸了贴上去。
缘分此物,最是磨人。
她身为医者,见惯生死。饶是如此,一朝穿越此地,邂逅清风一般的二人,短短两月不到,便生出如此虐心深情。
曾经,病人的死让她惊慌失措,连续三日无法进食。也曾让她唏嘘不已,一连数周无法好眠。更曾唤醒她那理科生的脑袋,放下机械思维,无法自止地思考命运,思考人类来源,思考人生的意义。
可她从未像今日这般,不惊慌,不唏嘘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思绪。她是如此空荡,就像是一个空心的陶人。
“妹妹,我带师娘去了。”
水衡将手搭在她的肩,极轻地摇晃。
她晃晃悠悠站起,道:“我也去。”
“不可。妹妹,藏渊是水家重地,活人,只进男,不进女。”
杜水萦扶额冷笑:“呵!果然世间传家宝都有这传男不传女的毛病。你带师娘去吧,我在这等你上来。”
水衡点点头,将棺木打开。
杜水萦又惊又怒:“你这是作甚!”
水衡唯唯诺诺道:“妹妹,不要生气,你就当藏渊是师娘最好的棺木吧!”
他说着,手心不知何时托出一把小小火焰,扑在他们师娘紫灰色的眉心。
杜水萦不再阻止水衡。
她就那样看着师娘像燃烧的纸张一样,一寸一寸化为彩蝶灵粉般的灰烬。
那些彩灰在空中打了个转,无风,却径直往藏渊水面而去,在水面上像一条彩带般渐渐浸入水面,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哥哥,你保证师娘的身子不会腐坏?”
她含泪问道。
水衡走过来轻轻搂住她的肩:“不会,哥哥保证。”
她这才转身,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趴在了水衡的身上痛哭起来。
她边哭边瞥了那碧波荡漾的湖面一眼,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第四十六章 深藏不露
两人送了师娘,刚进水家,杜水萦便愣住了。
她看见了一个此刻不可能存在于此的人。
“水清然?!”
那熟悉的黑衣女子听到声音,抬起脸来,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见到她那迷茫的眼神,杜水萦便有些不自信起来。莫非这人并非水清然,而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她呆呆愣了会,视线迅速被已在朝他微笑的金月言吸引过去。
“你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呢!”
她有些闷闷地对他说。
不知为何,当初师傅假扮金月言,她被骗得命都差点丢了,再见本尊时,非旦没有一丝忌惮,反而柔情蜜意,总觉得金月言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救星。
可现在师傅没了,再见金月言,她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的那张脸,时时刻刻让她想起师傅这些天的样子,仿佛历历在目。
“小萦,我昨日下山来找水家主帮忙。昨日那情形,对我们来说都太危险了。”
“嗯。”
杜水萦心情烦躁。在她身边有仇人比她师傅厉害,又让金月言忌惮,偏偏她连这人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那种被未知追杀,死亡游戏般的感觉,让她总也静不下心来。
现在全场除了金月言、水衡和墨妍,其他都是不明就里的水家家仆。熟人不好下手,欺负无辜的家仆也很弱智,于是她很快选中当初背叛了他们的水清然当最好的靶子,毫不客气将怒气和敌意全部朝她轰了过去。
“你还没死啊!”
这句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恶毒。可是对于一个勾结邪祟,害临渊整个城全灭的人,她实在是和善不起来。
她都准备好了战斗的准备,就等着这个内奸出手了,不想那水清然居然耗子见了猫一样躲在了水衡的身后。
杜水萦的怒气无人来接,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看向水衡,用目光逼问他。
水衡连忙将身后的水清然拉出来叫一个仆从带走,讨好笑道:“妹妹,这事一言难尽,总之现在的水清然已经不是以前的水清然了。”
“哥哥,少说废话,我没这个心情跟你们扯!你就说水清然到底有没有死?没死我再找她补一刀!”
杜水萦愤愤地扯了扯自己的刘海,不耐烦地看着他。
水衡见妹妹生气,擦了擦额上刚刚冒出的细汗,打了个哈哈。
“嘿嘿,那个,妹妹,不要生气,水清然确实是死了。”
杜水萦这才心中舒适些,道:“那这位肯定是她的孪生姐妹咯?”
不想水衡却目光躲闪,摇了摇头。
杜水萦很是惊讶,呵斥道:“那这位到底是谁?!”
水衡忙过来拍拍她的肩:“妹妹,你不要着急,你听哥哥说啊!水清然已经死了,哥哥少了个帮手,所以照着她的样子做了一个新的。”
“啊?”
杜水萦以为自己听错了,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个是木偶?你做的?”
“是”,水衡刚这样说,立马露出不忍之意,话风一转,道:“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杜水萦觉得自己一定是非常非常讨厌这种唯唯诺诺的男子,以后找对象绝对不找这种的,腻歪死。
“妹妹,她不是木偶。不过你也可以将她看成是木偶。”
杜水萦真想对着这人翻个白眼。奈何此人是水娘子的哥哥,她便把这翻白眼的冲动生生给忍住了。
“算了,我也不管她是个什么东西了。你就说,她会不会还包藏祸心吧!”
水衡连忙道:“不会,不会,这次真的不会了。”
她便不再与他纠结此事,只是心中感到唏嘘。
当初,全世界都看得出来水清然对水衡的感情。可是水衡总是糊里糊涂,对别的女子都带着敬重的冷淡,只对自家人,也就是水娘子,热情似火。照杜水萦看来,像他这样的男子,根本不值得任何女子将一片真心交付。她也不知水清然是那根线搭错了,那般英姿飒爽一个人,为了这样一个男子,居然做了背叛友人,勾结邪祟之事。
更郁闷的事,她武功及法力都不弱,却偏偏被人当枪使,临死还要被人说是没用,这条路当真是走得偏到外婆家去了!
但她死了,水衡又做了个活灵活现的木偶出来。虽然他自己说是要找个帮手,可以她之见,这木偶水清然明显柔弱至极,是个十分普通的弱质女子,跟从前那个杀伐果断的水清然根本没法比。
既然不真的是为了找个帮手,才造出冒牌货,那水衡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他的心中也有某种缱绻的情感,只是当初并未看清,待人死了,才将那被故意忽略的爱意看清?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现在应该弄清楚的事。她现在唯一该做,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进入藏渊,看看师娘的身子是否像水衡说的那样,被好好保护起来。
是,她就是不信任他。其实经过这些事之后,她有些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这个世界中的人总是那般深藏不露,各有各的秘密。
比如当时在云悠城,那些给白溪岩带来困扰的众多小修士,平时菜得不忍直视,可一旦遇到困境,总是能做出出乎她意料的事情。
你以为他们只会挥挥剑,扎扎马步,他们便会让你看到他们结的精妙阵法。你以为他们只会结阵法,他们还会隐身,还会御剑,烦此种种,不一而足,总之会让你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还以为别人才是傻子。
还有这个水衡。总是说着自己只会医术,不会法术,看上去也确实十分无能的样子。可是今日,他将师娘身体送入藏渊的那一套法术用得是行云流水一般。而且那套化身为灵的术法根本不是普通段位之人可以学得来的。师娘的躯体化为灵力进入藏渊之后,如果又重新化为实体,那这个水衡的法术就更可以称作是顶级段位了。
从他说藏渊的秘密之时,她的好奇心便将她拉向了藏渊,除此之外,她对这人的真正修为程度更是极度好奇,因此,她更是要进藏渊看一看,看看师娘的身体是不是重新化为实体。
既然决定不再与水衡纠结这些小事,她便在心中算计起来,怎样才能知晓进藏渊的方法?
“哥哥,我累了,家中可还有我的卧房?”
她捏拳在太阳穴处处揉了揉,一脸倦意地问道。
水衡忙道:“当然有,当然有!这是你的家呀!不管你身在天涯还是海角,你的房间,哥哥不会让任何人去动!”
第三卷 第四十七章 单方分手
杜水萦再听水衡无比深情、信誓旦旦的保证时,已经可以压制住内心的不适了。
她一方面羡慕水娘子有个这么宠爱她的哥哥,一方面又觉得肉麻得慌。要是她那个弟弟对她这样说话,她非一巴掌扇过去不可。水衡实在是太过于宠爱自己妹妹了。关键是他宠爱便宠爱,还特别喜欢表现出来,毫不顾忌外人的看法。
不过她没办法,只能尽量受着。谁叫她替代了水娘子的身份,因此只能尽量对这人恭敬一些,将他当做哥哥来看。
这人所谓永远都不会让人动的水娘子的闺房其实也是独立的一栋木楼,一共上下二层,一楼基本上就是几根圆木做成的大架子,二楼是卧房、书房等。水娘子卧房的规制与当初水清然的差不多,但是空间更大,里面摆放的也不是什么刀剑兵器。她的房间里面,除了木制桌椅橱柜之类必需品,到处都见缝插针般摆放着灵花灵草的盆栽。灵花灵草幽幽闪着各色的光,让整个房间看起来仙气飘然,闻起来一股醇正的植物清香。
这倒像个医者的住处了。
杜水萦对水娘子的品味十分认可,心里越发觉得,如果她们可以见上一面,互相说道说道,估计真的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想到这里,她又呜呼哀哉起来。真是可惜,太可惜了!像她这种太过孤僻,天生没朋友的人,好不容易在心中对一个人有了交友的愿望,她和那个人却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永远不可能面对面站在一起。
她叹了口气,将自己往水娘子那灵木制成,还在隐隐闪光的床中一躺,就着锦缎被面上的药草香味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之时,她醒了过来,摊开手心,看着上面由花蠓身上磷粉画成的路线图。
原先她用花蠓做这暗中探路之事还觉得挺有趣,现在花蠓一朝从一条虫变成了花蝴蝶,不但将鵸䳜神鸟给搞趴下了,连狰的内丹都给夺为己用,再让它做这事,杜水萦居然臊得慌,脸都热了起来。
是啊,连她的小虫子都升级成为彩灵蝶了,她自己却还是如此,虽然沁娘说她已经达到医圣级别,可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两位长辈溘然长逝,死相还那般窝囊。
她看着手上蜿蜒的彩线,将泪水擦了擦,给自己变了个浑身漆黑的装束,悄悄出了门。
记得刚穿越过来,她还为水娘子那黑寡妇般的装扮感到失望。可是在这世界呆到现在这一步,她发现,没有什么比黑色更适合她的了。
她需要隐藏自己,不管是对那个追杀他的人,还是对自己身边的人。
就像现在,她要去水衡的楼内,就必需将自己打扮成如此模样。只有黑色才最适合隐藏在夜色中。如果被水衡发现她悄悄进入他的房内查探自己家的秘密,不知又会引出什么样的麻烦。
一想到他可能会有的肉麻表情,杜水萦的小腿肚子都开始抽搐。
夜色掩映下,她根据地图在水家各栋楼间跳跃,目标直取水衡住的那栋。
突然,她的耳边清风一急,手腕便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她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月月,你怎么不睡?”
金月言还是那身金色衣裳,只是收敛了光芒,看上去不再那么显眼。
他将杜水萦卡在双臂之间,轻轻一拢,贴在她耳边,道:“小萦厉害了,今天居然将我落在议事厅内,自己回房,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她心里一个咯噔。
完了完了完了,当人家女友没几个月,居然开始专挑大忌犯了。将对方冷落在一边,忽略对方的想法,这是大步走向分手的节奏啊!
“啊,对不起月月,我当时太累了,忘了跟你也说一声了。”
金月言贴着她的耳朵亲了一口,柔声道:“是么?只是因为太累忘记?我看你啊,就是单纯的不想理我而已。小萦,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或者什么事做得让你生了误会?”
杜水萦咬唇不言。
金月言又道:“你是后悔了吗?和我确定关系让你不安了?”
杜水萦连忙摇头,将个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是不是不是,月月,我……我只是一看到你就想起师傅。”
“啊,原来如此,可以理解。不近医仙会屈尊冒充我已是奇怪,能冒充到让我的爱人都心有余悸,更是奇怪。小萦,你师傅是个厉害的人啊!”
他这话一出,杜水萦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师傅当然厉害。月月,师傅会冒充你,恐怕还是不想让我和你在一起。”
“嗯?这话怎么说?”
“这是显而易见的啊!他故意冒充你,做的却是让我恐惧的事,说明他就是想让你在我心中留不下好的印象,他非常不愿意我和你在一起。”
她说着,将双肩缩了缩,想要逃脱他的桎梏。
金月言将她放开,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小萦,你的意思便是要分手了?”
杜水萦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说出的就是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话。
她真的很喜欢金月言。他们的相遇如此奇妙,他又那般温柔而强大,每次只要他在,事情都不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他又那么懂她。每次她说的话,他都能解读得那般精准,虽是个男子,竟比闺蜜还要让她有倾诉的愿望。
可是--
可是师傅太厉害了。师傅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她现在一见金月言,便想起师傅说的人心难测之类的话,现在每次见到金月言,师傅的死状以及师傅冒充金月言都会在她脑中回放。
无法再相处下去便只能分开。况且像金月言那样男子,或许并不应该和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太深的交集。
她向前走了一步,顿了顿,又向前走了第二步。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她猛然加速,快步向前,像是后面有什么可怕邪祟在将她追赶。
来到水衡的楼外时,她站在楼边的草地上,定定地站了会,才偷偷转过头,朝后看。
后面是空荡荡的楼间草地,再也没有别的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觉得从自己原本就不轻盈的心上,忽然长出了一座大山。
当初她喜欢白溪岩这么一个渣男便喜欢了近十年,她非常知晓一段双向的爱恋对她如何珍贵,也知道以她这种性子,这份真挚的感情将要耗费她多少年去忘记。可是她没有办法,因为她的师傅--死了。
她在风中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待终心情平静了些,她才猛然跃上二楼,悄悄潜了进去。
第三卷第四十八章 他的房间
杜水萦进了水衡房内便直接朝他的床边而去。只见一张帷幔繁复的床中,他睡得正酣,漂亮的眼睛舒适万分地眯着,精巧的鼻子微微挨着香气甜腻的锦被,与他白日因师娘之死而痛苦的表情截然不同。
“真是没心没肺!”
她毫不客气给他送了一道甜梦符,将他的睡眠质量又大大提升了不少,便心安理得把灯给点着了。
灯着之后,她四下看了看,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水娘子这哥哥的品味着实清奇,这房间被他布置得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不会觉得这是男子居住的房间。
光洁如镜面的木制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彩灯。这些彩灯也不知是从哪个灯市淘来的,不是花朵形状就是兔子和猫,或者小金鱼,全是些小女孩的玩意。除了彩灯,墙壁上还有一种东西十分显眼,便是各式各样的小布包。红的黄的花的,多用锦缎制成,被油灯一照,便闪起莹润的碎光。
她忍不住抓着其中一个摸了摸,心道:“这些袋子倒是和水娘子的宠灵袋如出一辙。”
东西虽娘,却着实让人爱不释手。她欣赏完了这些东西,强迫自己按耐住心中喜欢之意,着手四处翻找起来。
她要找进入藏渊的方法,最好是能找到秘籍、钥匙、寻宝图之类的。
她打开了一个抽屉,拿出来一个布艺的老虎。
她将那小老虎提溜在手中看了看,皱眉扔了回去。
再摸了一摸,又拿出来一对用线绑着的童男童女的木雕。
嘴一撇,继续扔回去。
打开另外一个抽屉,又摸出来一个荧光流转的小瓷瓶,摇了摇头,再扔回去。
再摸,摸出一大堆做手链的彩色小石子,和磨了光的树种子,这些种子中心有穿好的孔,应该是用来做项链的。
杜水萦告诉自己要冷静,没想到竟摸又出一个刚完工的刺绣,上面绣着一尾活灵活现随时可以跳龙门的红色小锦鲤。刺绣一角用细线绣着落款,居然是个“衡”字。
她终于爆发,触电般将那刺绣作品甩回抽屉,一把将那格抽屉给关上了。
看来水衡的房间应该找不出什么正经东西在,她决定去书房,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到了书房,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来以为水甘草此人如此平庸,毫无长处,应该是不爱读书之人。可他的书房却着实非常有诚意。
百尺见方的房内竖着十个巨大的书架,书架顶部直接和天花板相连,里面塞着各色书籍,密密麻麻,伸个手指进去都费劲。
这些书放得挤挤挨挨,看上去就显得数量巨大。她心说只要水衡看过这些书万分之一,她就现场表演剁头。
没想到随手翻开一本,里面竟有诸多备注,落款皆是一个“衡”字,当真让她惊讶无比。
一口气随机翻了几十本,居然全是被水衡“宠幸”过的。
杜水萦懒得再翻,找个角落坐下,闭眼运起灵力,将每本书在脑中过了一遍。
再睁眼的时候,窗边已经有一丝曙光漫了进来。她伸伸懒腰,看着那本朝她飞来的书,将它抓在手中。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有早起干活的家仆朝她打招呼,态度亲热又不失恭敬。她心虚得冷汗频出,胡乱点头答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坐在关门关窗从怀中将那本书抽出,细细观摩。
这是一本古封竖排的纸书,封面上写的是水家家谱,内容却全是水家的重要法术和法器。
其中有几章是专门写藏渊的,包括进去藏渊的具体方法。
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功夫!
也是,以水衡那随意的性子,是不可能将什么秘密东西藏得很妥帖的。
她不知是高兴还是无奈,静下心对着书中法术研习起来。
数日之后的一个午夜,杜水萦一人出现在藏渊边。
不出意外的话,水家所有人,包括家主水衡都已经陷入梦境,数个时辰之内都不会醒来。
她便放心大胆地做起法来。
这法术是从那本书上学来的。那书上说对着藏渊施展这样的法术便能顺利进入。
须臾间灵光四射,将藏渊原本漆黑的水面照得明明灭灭。
本以为一通操作猛如虎,藏渊应该会有什么变化。比如突然有龙卷风将水面卷起,形成一道窜天水龙,又或者水面自动退开,现出一天黑黢黢的秘密通道来。
然而什么也没有。灵光停止以后,水面幽黑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屏障,根本不像是能顺利进入的样子。
“难道那本书是假的?”
杜水萦满心失望,喃喃自语。
也是,本来那本书就很奇怪。文不对题,牛头不对马嘴的,明明写的是族谱,里面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得到它的过程也太过简单了。现在细细想来,虽然水衡有时候看起来不那么靠谱,但绝对不是个傻子,这其中一定有诈,但具体是什么诈她说不清楚。她必须进入藏渊确认一些事情,而且越快越好。
但现实总是非常骨感的。那本书欺骗了她。她只能开了个指端焰,愁苦地望着黑乎乎的水面,抱着头发丝一样纤细的希望细细勘探。
然而还是一丝破绽也没有。她沮丧蹲下,抱着脑袋苦苦思索,忽然想起那日师娘幻化后那些灰烬入水的情景。
一个念头就这样生了起来。
她飞到那日灰烬浸入的地点,发现那儿平滑如镜的水面上,立着一颗拇指盖大的晶莹剔透的小石子。
这石子立在那儿,全然不动,看上去倒像是一枚水滴状的钻石,可是接触到她伸过去的手指之后,又随之变化形状。不久之后,她终于能确定,那根本就是一滴水,只是方才她对着书上运灵做法,吸收那些灵力,才生出了这样一个小东西。
杜水萦用手指戳着那又软又硬的东西,脑子飞快旋转着。
这东西明显和进去藏渊有关,可是它们之间会有何关联?
它拔不起,戳不烂,又无法消散,真所谓刚柔并济,天下无敌。
她恼地眉头都结了个疙瘩实在气不过,干脆朝着那东西猛输灵力。
这是一种低情商的表现,无法控制情绪的人用破罐子破摔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也泄露出自己的无能。
却不想随着灵力的输入,那东西越变越像个坚硬的石头,更加分明地挺在睡眠,周边还出现了一圈晶莹的弧线,就像是被钻石划破的玻璃。
杜水萦心跳如鼓,运足灵力将那已经硬如晶石的东西往上一拔,那湖面便顺着那条湖面逐渐被揭开。
“易拉罐啊这是?!”
她哭笑不得。
不知道这是水家哪位先祖想出来的法子,当真是想法超前,创意十足。
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下落,消失在了深黑色水面。
第三卷第四十九章 他又来了
进了藏渊,便见湖水中有一处的水特别清澈。那处的水体因为太过清澈,和周边湖水明显分开,像一颗巨大的水滴随着周边水流而缓缓变动形状。
杜水萦知道如果她不知那法术,直接跳水下来,是一定不会看到这样的一片水域的,这水滴状的空灵一般的水体李必然就是水家隐藏秘密的地方。
她心跳加速,飞速向前移动,将自己没入了那片水体之中。
在那一点阻力都感觉不到的水体中行进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忽然一尾金色鲤鱼游了过来。杜水萦见那鲤鱼,先是心中一颤,随后摆起了防御姿势。
一尾头上带角,全长三十米不止的鲤鱼已是唬人,关键那鱼将一张棱头棱角的嘴巴张得像个黑洞,实在是让人不能淡然处之。
真是见鬼!
好不容易找到进湖的方法,发现了这片蹊跷水域,本以为可以一帆风顺了,半路来了这么个怪物。
那怪物张着大嘴朝她游过来,不过奇怪的是,这怪物一双大眼睛却有些无神,再看时间不甚凶恶却还是让她暗暗聚灵,准备打过去。
不想突然一阵暖风袭来,将她环抱,朝那鱼嘴冲了进去。
鼻尖嗅到熟悉的暖香,她的心猛然沉了沉。本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一段黑暗路程之后,两人来到一个银光流转之地。待眼睛适应了那些强光,几个熟悉的水滴状物体出现在她的面前。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她在梦中见过这种形状,她甚至知道现在被包绕在那些巨大水滴之中人的感觉。
不过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有感觉了。
因为其中一个,便是半月余前被水衡送入此处的师娘。
师娘被包绕在那滴巨大的水滴之中,脸色平静,一如生前。如果忽略她身上那些彩光闪耀的缝线,根本就像是安宁睡着的模样。
“师娘。”
杜水萦双目迷茫朝她走了过去,伸出双手想要伸进那水滴之中然而她的手伸过去,却被电击一般打了回来。
“师娘!”
她厉声尖叫,眼泪汹涌冒出。
金月言将手覆盖在她的两只手上,道:“小萦,节哀,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做,不是来这哭的。”
杜水萦想要将手抽出,却被他握得更紧。
“不要着急摆脱我,如果你真的是讨厌我了,我会放你走。”
他这话的意思是说她并非真心想要分手。
她承认他的说法是对的。
没错,本来就不是感情破裂。在说出分手后的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尤其当金月言听到分手后什么也不说之后,那种后悔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可是她不能反悔。她是真的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不想现在他居然又突然出现,让她拼命抑制住的爱恋又不断冒了出来。
他们就维持着这样四手紧扣的姿势,暗中叫着劲。
忽然。金月言将双手一松,目光低垂道:“你手红了。”
杜水萦心中一动,将两手缩了缩,含糊道:“你来过这里。”
他将杜水萦的一只手牵在手心,脸上严肃的表情终于有了丝松动。
“跟我来。”
杜水萦轻轻摇了摇被他牵着的那只手,终于还是离开师娘,跟着金月言朝前走去。
忽然,清澈的水间涌起墨绿色的沙尘。杜水萦眼前糊了糊,再睁开眼时,水质已经恢复如初,可师娘不见了,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师傅!
杜水萦冲了过去,隔着与之前同样的水滴看着那张总是严肃的脸。
同样一张人,原先总是觉得他太过活跃,管得太多,现在却渴望被他冷喝一声:“连基本的敛欲修行都做不到了么!”
她越想越觉心痛,凄凄惨惨地又哭了会,才擦擦眼泪对金月言道:“月月,你真的知道很多。”
金月言早已将她一手放在手心用手指轻轻揉着,听她这么说便改为紧紧捏住她的手心。
“你是想问我怎么进来这藏渊秘地,又是怎么知道这最隐秘的地方在那尾大鱼口中肚里?”
杜水萦含泪望着他,一副不得到答案便不原谅的架势。
金月言见状,叹了口气。
“是你哥哥告诉我的。”
“什么?”
杜水萦身子一震。
原先就觉得水衡不该那么好糊弄,难道真的是这样?
“你哥哥知道你想进这藏渊,故意撤去所有防备,让你看到那本家谱。今天你来这里之前,能将所有人放倒,其实也是他很早之前就命令所有人,不管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都当不知道,好好配合,不许抵抗。”
金月言解释道。
“不,不可能!他说过的,藏渊不进活女子,这是水家先祖立下的规矩,他身为一家之主,不可能不去遵守!”
杜水萦几乎要跳起来。
“他并没有不遵守。你能进来这里,完全是因为你想来。与他无关。况且,这些完全是凭你自己的本事,你偷书、学解锁藏渊的法术,到参透入藏渊的神机,其中所有,你哥哥并未有任何参与。这样怎么能说背叛先祖遗训?”
金月言依然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水萦茫然睁着双眼,心中那个唯唯诺诺的美男子形象瞬间碎裂。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金月言低头在她手心微微一亲,道:“小萦,不要将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坏。你不该对谁水家主产生任何怀疑。”
在异世界听到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感动、惊惶、疑惑、羞愤。
杜水萦猛然睁开金月言的手,心中怒气横生,却弯弯绕绕,最终化为无力的一句“他这样骗我,难道还是为我好不成?”
金月言将她搂在怀中,用唇在她发上点了点,又带着她转向她的师傅。
“没错,小萦,他就是为你好。”
杜水萦惊讶道:“怎么可能?骗我还是为我好?”
金月言看着水滴中柳不近的尸身,悠悠说道:“你知道你师傅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不知道。”
当时他们为躲避一个未知的敌人而狼狈逃跑,师傅就那样被留在蛊坟。
杜水萦本打算确认藏渊可以保持师娘尸身不腐后就回蛊坟找他,将他带出来和师娘放在一起。
没想到有人早就把她想做的都做了。
“你的意思是,是哥哥把我师傅从蛊坟带出来的?”
她问金月言。
金月言却摇了摇头,俯身亲在了她的唇上。
第三卷第五十章 你愿意吗
突如其来的亲亲让杜水萦头脑一片空白,手上和唇上传来的有些灼热的温度更是让她心跳加速。
她从未被人如此亲密对待,再在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秘密空间,在两位长辈的遗体面前这样宣誓爱恋,这是一种辛辣而又微甜的感觉。
不久以后,她气喘吁吁侥幸逃脱金月言给的甜蜜监牢,用微微恼怒的语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不是正在讨论哥哥水衡为何会故意帮助她了解藏渊的秘密吗?她不是在问是谁将师傅的遗体带来这里吗?怎么变成了这么奇怪的亲亲戏码呢?
可金月言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觉悟。相反,他唇角微微扬起,似乎比刚到此处之时多了分愉悦,少了份沉默,气得她有些牙痒痒。
“小萦,你我冷战已经半月有余。”
金月言再次低头看进她的眼里。
杜水萦将头深深低下,不言不语,
“这半月来,我每日都在思考如何将你心中的桎梏打碎。你说你师傅曾经冒充我,让你现在见到我就想起他的死状。小萦啊,你知道你给我出了多大一道难题吗?如果你要和我分开,是因为我不能给你想要的物质方面的东西,那我会拼尽性命达到你的要求。可是,你给我出的难题是你的心病。精神层面的东西,你要我如何满足如何更正?”
金月言的滔滔不绝让杜水萦陷入深深的内疚当中。
在她的印象中,金月言其人阳光果断,不但不会像现在一样一脸期待主人回心转意的弃犬模样,更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的心已经彻底软了。
“对不起,实在是我自己太脆弱了。师傅师娘死了,我本不该这么难过。说实在的,他们对于我而言,本该只是相处了几个月而已的熟人,可能还没有我在那个世界的老师亲。可我就是很伤心,伤心到像是心脏被人挖了一块去。”
“没关系,小萦,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对你好的,你会牢牢放在心里,加倍珍惜。伤害你的,你又会恨不得将他打入无间地狱。这是你性格中的极端之处,我很喜欢。”
金月言的话毫无意外地再次让杜水萦心中一个激荡。
她不自在地拢了拢鬓边碎发,故意假装毫不在意道:“所以师傅是你带到这里来的?这就是你满足我更正我的法宝?”
“没错,小萦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我将你师傅带回来,希望你让他复活的那天,可以先解除对我的不公待遇。”
金月言说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杜水萦却对他满眼的期待没了动容,只激动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想将师傅复活?!”
她本来以为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不会被任何人发觉。因为这样的事说起来很可笑,也很大逆不道。
可笑是因为她的自不量力。将死人复活是多么玄乎的事情,只有医圣或者仙人才有考虑这件事的资格。
虽然师傅临终前说她已经达到医圣的级别,可是她却不敢当。
复活人不是将遗体和灵魂随意合在一起就行,如果按阴沁娘所说,当日她顺利被复活,那肯定是因为她刚死不久,神魂尚在躯体旁边,以及她的神魂还保留着完整记忆。
可师傅不同。师傅因被人突然抽去神魂而已,到现在周边都没有他任何一丝神魂的气息,而且他死后遗体在蛊坟野外放了许久,并不新鲜。即使被送入这藏渊之中,可那日水衡已经说过,藏渊的天泉之水充其量只是一堆防腐剂而已,并无修复躯体的作用。所以复活师傅,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做些傻不愣登的梦的人是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梦被识破的,可金月言却已经将一切看破。
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萦,你最近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惊讶而又充满防备。我将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你对我也心悦非常,难道真的喜欢这样践踏我的真心吗?”
金月言的脸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苦涩之色。
他闭上眼睛顿了顿。又说:“你曾说想进蛊坟修炼,因为你看不惯病人与家属天人相隔,所以想要将已死之人复活。你师傅死后,我带你离开蛊坟,你暗中对你师傅的遗体撒了把蛊虫,恐怕是防止其他东西侵犯,保护尸身完整之用。后来水家主告诉我,你曾问他,藏渊是否能将尸身恢复如初,我想你的意思是能不能将已经有所腐坏的尸身恢复如初。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你想要复活你的师傅。不仅仅是你师傅,你还想要复活你的师娘,甚至……还有别的人。”
“别人?”
杜水萦更加惊讶。
是的,还有别人。在这个世界中,她仅仅存在了几个月,就有了很多想去复活的人。
李莽和他的儿子李缈、水娘子的母亲缎娘,阴沁娘的丈夫周执,白溪岩在这个世界的父母,甚至连水娘子她也想去复活。
想要复活李莽和李缈是因为他们给了她一种遗憾。李莽成了凶尸之后都还念着水娘子求救,想要她这个医者去救他那失踪儿子一命。而李缈小小年纪便只剩一团魂魄,都已经自身难保,却还不忘留下记号,揭露真相。
这些都是心很软很纯粹的人,却被人故意欺骗致死。
想要复活缎娘是因为知晓水娘子的身世之后,她总觉得心中有无限渴望。就像是吃了太多食盐的人,一旦喝不到水解渴,便抓心挠肺,无法安宁。
还有周大哥和白溪岩的父母。他们若在,美人含笑,稚子开朗。可他们不在,那便人比黄花瘦,可爱的白纸儿童变成了阴郁无状的渣滓少年。
而且死去之人,若是有人挂念,那便一定是撕心裂肺。杜水萦太懂这种感觉,便不想让自己在意的人体验这种感觉。
饶是如此,面对金月言,她还是决定狠心对待。
“不,我们先不说这个。月月,从今天开始,我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我的人生可能已经定下基调。这绝对不会是一段让周边人快乐的人生,你确定还要陪我一起走吗?”
金月言却笑了。
“还好,你松口了,算我的努力没什么白费。”
他为她拢了拢额上碎发,说:“好巧,我的人生也不是什么令人快乐的人生,你愿意过来陪我走吗?”
第三卷第五十一章 作古之人
两人互相看进对方双眼,诉不尽多少似水柔情。
杜水萦这才有一种彻底放下心来的感觉。原来也不是不喜欢金月言,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捡到了从天而降得一块馅饼,运气不好的人忽然走了大运,开心幸福之余,还埋藏着深深的担忧。这块本来不该属于她的饼,会喜欢被她捡到吗?如果明明总是给他带去痛苦,总是在显露自己的不堪,就像那天让白溪岩看到自己发黑的鞋垫,闻到鞋中的臭味一样,金月言会后悔的吧?
现在好了,总算将一切说开就算以后他会后悔,两个人会老死不相往来,那她也问心无愧了。
“月月,我想复活我师傅和师娘,你觉得荒诞吗?”
她仰头问金月言。
“不会。”
“嗯,我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对。那我们上去?你师傅师娘在这里不会有差池。”
“好。”
两人携手继续向前。
忽然,前方又用来一股墨绿色的水流,在清澈如水晶宫的水中拉起一道屏障。
那道屏障须臾便退却,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具陌生的尸身。
杜水萦的心立刻就被一种又酸又痛的情绪填满,揪着前襟跪坐在了地上。
“缎……缎娘?”
不,是娘。
她的心中涌起难以自抑的冲动,喉头吞了吞,终究还是将那个字喃喃吐出。
“娘……”
巨大水滴包绕着的女子一如梦中模样,只是身上不再被血污尽染,面上那愤恨、交集、担忧、悲苦交织的表情也退却得干干净净,就像是一位美人贪睡酣眠。
“娘!”
心中泛起的情绪太过陌生,根本不受她的控制,杜水萦忽然有一种感觉,也许水娘子还在这具躯体之中。这几日她的情绪太过悲切了。但她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短短数月,不可能对这里的人有这么悲切的情感。
原先她还以为是自己本性太过心软,但水娘子的亲生母亲一出现,一切便彻底明了。
这些都不是她自己的真情实感,这些都是水娘子这个当事人才会有的感情。
想通之后,她便拼命调整情绪,在脑中一遍遍想着“水影姑娘,不要难过,不要难过,我们会将他们带回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没有用,可是她的情绪确实慢慢平静下来。
终于,她清晰地听到了金月言的焦急呼喊:“小萦,小萦,你怎么了?”
原来方才,她已经情绪激动到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月月,我们走吧。”
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原本复活众人的想法还只是一个虚虚的雏形,可能只要金月言说句可笑都可能令她打消念头。
然而现在不会了。
种子已经深深扎根地底,即使被拔了出来,也要在地上留下一个深坑。
她被金月言搭了把手扶起,正准备施法穿出这片晶莹水体,视线忽然被一缕血丝吸引力过去。
那缕血丝呈暗红色,比发丝还细,如烟如雾,在水中氤氲散开后,更是难以发觉。
这缕血丝让她想起吴用借用凶尸进去白家时的那缕黑烟。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朝身边的金月言做了个嘘声,便轻盈朝着血丝流过来的地方飘去。
在她径直向前的过程中。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娘的遗体消失不见周边的水流越来越浑浊,变成了浓郁的血红色。这一片血红色跟在二人身后迅速侵袭,瞬间将两人淹没不见。
然而这些变化杜水萦毫不知情。她只觉得周围越来越红,水流也变得越来越缓,不像之前那样活络空灵。
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团浆糊里游动。
“月月,这里的水越来越奇怪了。”
她对金月言道。
“是。既然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不如我们回去?”
金月言的脸色添上一丝狠厉,动作也更加用力。
“怎么可能!既然已经勾起我的兴趣,就不可能要我中途返回。”
杜水萦一边更加拼命地输出灵力,一边坚定道。
金月言牵住她的手猛力往他怀中一拉。
“还是这么喜欢冒险啊!好!我陪你!”
两人便像一颗子弹一样划破那层血色黏腻,朝前冲了过去。
到了一个去处,周边都是血红色的灵光,看不出是何处,周围有何景物,睁眼闭眼都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红光。
杜水萦使出一道灵力,想要将这些恼人的红色驱散,可灵力使出以后,竟像是石沉入海,掀不起一点浪花。
她又试了一次,仍是相同结果。
杜水萦眼珠一转,从宠灵袋中召出一块从花蠓那儿敲诈而来的狰火晶,往前一扔。
本以为这不详的血色光芒既出,周边必定有什么邪祟在,狰火晶触邪祟而爆烈燃烧,火与水天性不容,必然会将这水中所起的血痕彻底清除。
然而狰火晶抛出后许久,只悬在水中微微摇荡,一丝爆炸的迹象也无。
她有些惊讶。
难道这闪着灵光的红色血痕并非邪祟?
虽然如此,为了让自己的视线清晰起来,她还是决定将这些东西驱散。
她从身上摸出一道固邪符,一跃贴在看了狰火晶上。
固邪符原本就是为固定邪祟而生,现下里面囚着的邪祟被狰火晶一识别,顿时一声巨响,橙红色火光炸裂,将那些红色血痕冲得无影无踪。
金月言在旁扶额,道:“你想把藏渊炸掉吗?”
杜水萦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实在是受不了那种黏黏糊糊,闭目塞听的感觉了。
好在红色血迹消散之后,周边水体又回到她刚进来时的那般透彻清明。前方又见那熟悉的巨大水滴,只不过这滴水悬浮着各种符禄,里面包裹的也不是人的完整躯体,而是一根手指。
是人的一根食指,骨架偏大,虽苍白浮肿,仍能看出这食指的主人生前应该是指节修长,身材高大的男子。那些红光莹莹的血丝便是从这根指节断端发出,连绵不断。
杜水萦狐疑问金月言:“月月,我哥哥有没有告诉你这里有这么个东西?”
金月言现下也是颇为迷惑模样,缓缓摇了摇头。
“你说这根手指到底是谁的?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啊,为什么还在丝丝冒血?”
金月言再次摇了摇头,道:“不见得。小萦,你再仔细看,那些,可不是血。”
杜水萦将脸凑了过去:“不是血吗?那是什么?”
金月言拉着她猛然后退一步,拧眉道:“不是血丝,是灵力!”
第三卷第五十二章 一根断指
一根断指,居然能冒出这么多的灵力?
断指本该是已经死去的东西,并非活物却自带灵力,这怎么可能?
“月月,真的是灵力吗?你确定?”
她问金月言。
金月言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杜水萦使出粘灵虫与那些红色“血痕”撞在一起,居然真的将它们给粘住了,带着它们朝前漂去。
“这……”
她觉得难以置信,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断指这种死物会有灵力冒出。这断指明显有问题,她凑得更近,细细勘验起来。
忽然,她的视线停留在那根食指的指侧,上面好像用映血诀写了个什么字。
那字不会比绿豆大,细细辨来,好像是个锦缎的缎字。
“缎……”
谁会把这样一个字纹身一般纹在指侧?这手指明显属于某个男性,锦缎的缎……
忽然,她一拍脑门,对金月言道:“月月!这是水娘子父亲的手指!”
她记得那日自己在水衡书房将所有书都过了一遍,其中有一本用极小的篇幅记载了一件事。
水家前家主,也就是水衡兄妹的亲生父亲,那位得以飞升的高人,和妻子情深意笃,两人闲来无事,打闹之时,将各自的名字记在右手食指内侧,以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死不渝。
当时她并未将这个小故事放在心上,一来她原本就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不想再去细究水娘子至亲之人的前尘往事。自己至亲之人,活着的时候故事越甜,死去之后就越剐人心。
现在想来,那本书恐怕便是水娘子母亲的日记,被随意放在了书房之中。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杜水萦特意回去找缎娘的尸身,却发现前路已经空空如也,不管是师娘、师傅还是缎娘,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焦急万分,对金月言道:“哥哥似乎告诉了你很多事。月月,你告诉我,这根断指是不是水娘子父亲的?”
金月言皱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杜水萦狐疑地看着他:“不可能!哥哥将如何进入藏渊,如何找到藏渊的藏身之地都告诉了你,说明你俩关系非同寻常。这个我先不找你们算账,你告诉我,有关这藏渊,你还知道些什么?”
金月言过来抱住她,用手在她背上轻轻顺着。
“小萦,你又不相信我了。我跟你哥哥并无其他交情,只是他想要我过来保护你,而我确实想要保护你,顺便将你师傅带来这里而已。都只是各取所需。至于这断指的来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刚刚说是水衡兄妹的父亲么?可是前水家主确实已经飞升了。”
“好,好。就当我又胡乱猜忌了。你不肯告诉我,那我直接去问我那个装傻充楞的好哥哥!”
杜水萦憋着一肚子火气,像一枚燃料充足的热气球一样冲出那片晶莹水体,出了水面。
她刚上岸,还没来得及用灵力换下湿衣便怒气冲冲进了水家一路直奔水衡房内而去。
不想水衡已经不在房间,她又转身朝水家议事厅杀了过去。
水衡果在那里,现下脱了帽子,短发彩衣坐在堂上逗墨妍玩,还颇为猥琐地拿了一根灵草在鼻边嗅着。
“小墨妍,你喜欢你以前那个师傅还是现在这个师傅?”
杜水萦闻言眉头一皱。
这人,看起来傻里傻气,笨拙至极,不想也有这么狡黠恶劣的样子。
墨妍正襟危坐在旁,低头道:“都喜欢。从前的师傅教我武艺与法术,十分严厉,讲我将我领进修行的世界。现在的师傅温柔至极,却聪慧有灵性,她教我修炼心法,非常浅显易懂,看修炼宝地的本领也很厉害,只要她说是福至宝地,在那修炼便如一日千里。”
“嗯。你的修为确实越来越高了。这次的仙缘大会你也去吧,去看看山外山是否都比你高。”
水衡说要,脑袋往椅上一靠,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慵懒模样。
杜水萦看看他,再看看坐得比石像还稳当庄重的墨妍,心中对水衡的鄙视就更甚了。
“唉!”
她轻声叹了口气,不想把水衡给惊动了。
只见他猛然坐直,一跃而起,咧开嘴作出一个十分狗腿的笑容,朝她扑了过来。
“妹妹!你上来了?”
杜水萦嫌弃地将他推开,用眼神命令他站好。他这才勉强站直,仍是笑意满满道:“怎么样?对你所看到的一切可还算满意?”
满意?呵呵,他竟然还敢说满不满意?自己的父亲都被人弄得只剩下断指一根了,他还问自己的亲生妹妹满不满意?
心中的火焰像是烹了油一般爆烈翻涌,她忍不住一巴掌扇在水衡的脸上。
“哥哥!你做的好事!竟然伙同金月言欺瞒于我!”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的重心不该在这件事上,忙改口道:“别的先不说,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藏渊中那根断指是不是父亲的?我问过了,父亲飞升之年,你已长到十岁左右,应该有当时记忆。你可亲眼目睹父亲飞升?关于母亲之死,你还记得多少?我当年才两三岁,还未开蒙,都记得母亲当年被人弄得原地消失,你应该知道得更多。你告诉我,消失了的母亲遗体,为何会出现在藏渊之中?三,你和白溪岩、金月言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白溪岩当时刚好在关键时候到来,来了便为临渊孩童召魂?让别家半个家主随意插手自家大事,你难道不怕其中有诈?还有金月言,我不相信你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越说越气,嘴唇都开始微微颤抖。
水衡却不立即回答,只凑过来拍了拍她的脊背,又亲手去倒茶,殷勤无比。
“慢点,慢点啊,我的好妹妹。先喝口茶,顺顺气,被一口气噎着了就不好了。”
杜水萦将那口茶一饮而尽,呛得频频咳嗽,仍怒气冲冲道:“晚了!已经噎着了!你要是再敢骗我,我也不再在这家中待着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算是已经完全掌握让水衡乖乖就范的方法。
一凶二苦三离家出走,一二三下来,水衡立马认怂,绝对没有不听话之说。
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宠爱自己妹妹了。
她估计水娘子在世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是个人都会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对付她这个一根筋的哥哥。
第三卷第五十三章 管定闲事
藏渊之中藏着和水家有关联之人的尸身还能理解,藏着一根断指算什么?
杜水萦猜测这根断指的主人是水娘子兄妹的亲生父亲,可是此人早已飞升,应该一辈子都和“死”、“残”这两个字绝缘了才是,怎么可能是他的手指?
可是在她的梦中,缎娘说过所谓飞升,似乎是有猫腻的,如今亲眼见着缎娘,也就是水娘子母亲的遗体,证明那个梦也许并非单纯梦境,很有可能是水娘子残存的记忆。既然如此,梦中一切很可能都确实发生过,那么她那位飞升了的父亲,到底遭遇了什么?
今天是非要缠着水衡不可了,不逼得他说出真相誓不罢休!
她扯住水衡的衣袖,毫不留情面道:“快说!不说我把你这议事堂都给拆了!”
这话当然是吓唬水衡,因为她并无随便拆人家房子的习惯。况且这木制议事厅清新典雅,四处都散发着灵木的清香,就算是求着她去毁坏她也不舍得。
好在她的威胁十分有用。
水衡原本像一只殷勤的家犬,现下懊恼地打着转,倒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了。
他急急地转了几圈,眉头紧皱,像是在思考,最后还是无奈道:“妹妹啊!我和白溪岩能有什么关系啊!自然同时仙缘世家之人,相互之间认识而已。和那金月言就更别说了,你喜欢他,将来他可能会成为你的夫君,我的妹夫。我见他对你不错,便非常认可,提点一下,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他这一番话太过真诚,说得杜水萦脸都红了。
什么夫君不夫君的!还提点,自己都傻乎乎的,还敢说提点!
她赶忙将他的话打断,道:“这些就不说了。那你说那根断指是到底是谁的?是不是父亲的?”
“断指?父亲?”水衡一脸木然:“妹妹,你可是在藏渊中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是溺死在藏渊中,被鱼啃坏了的尸身吗?”
杜水萦一听这话,就更来气了。
“哥哥!你别装傻了!快点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关于当年五仙飞升的!关于母亲之死的!还有父亲,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飞升了?”
水衡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父亲自然是飞升了,不然我们水家如何被世人称为仙缘世家?母亲将你我送给了师傅和师娘抚养之后便不知所踪。据说是因为父亲撇下她不管,她伤心欲绝,走了。后来还是师傅发现她不幸死在野外,便教我将她的尸身葬入藏渊之中,以求安宁。”
“就这么简单?”
杜水萦懵了。
“就这么简单。”
水衡笃定地点点头。
可她哪里会信?
“那你说,师傅和师娘当年到底被谁追杀?”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是有人在传师傅和师娘是因为被人追杀才进入山中的。可我当年跟他们入山,也并无逃命之急迫感觉。另外,师娘也是你我的姨娘,师傅便是你我姨夫,所以对我们视如己出。至于其他过去,就都不得而知了。”
他回答得一本正经,语气就像是被老师责问的学生,那股真诚让杜水萦都不忍心再去怀疑了。
“好,别的都不说了。回到那个问题,断指到底是谁的?”
水衡一听又是这个问题,原地抓脸,哭的心都有了。
“妹妹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断指啊?藏渊之中除了母亲、师娘和我让金月言帮忙带回的师傅的尸身,就没有别的了!”
“又撒谎!既然是水家代代相传的秘地,有藏尸防腐之功能,为何不见水家历代祖先的尸身?难道我们水家的后代子孙都如此不孝,有如此仙水宝渊,连先祖的遗体都不知道好好保存吗?”
水衡听她这么问,懊恼地皱了皱眉。
他沉默许久,最终呵呵傻笑一番,道:“先祖的尸身自然是在的,只是你是女子,哥哥不便告知你细细看他们的方法而已。”
杜水萦看他那样子就觉得不对劲,然而想想,当时在藏渊,所见遗体也不是同时出现在眼前。
藏渊现尸,不知有什么玄机。她先是看到了师娘和一些不甚清晰的尸身,然后水体一变,师娘不见了,师傅出现了。再往前走些,水体又一变,母亲缎娘的尸身又出现了。到那种断指出现,更是异像骇人,整个水体都变成了粘稠的血色。
所以水衡说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或许见到那只断指真的只是偶然,看来想要实打实地知晓那断指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她的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水娘子父亲的。这种感觉像一条坚韧的丝线,将她的心丝丝缠紧。
尤其当她想起梦里母亲说过的话,想起那个可怕男子的脸,想起师傅师娘突如其来的死亡,想起蛊坟中那些断蛇、缝合痕迹遍布的尸身,还有那些体型及数量都极其可怖的毒虫,那条丝线就像是生了尖刺,每一寸都紧紧扎进她的心里。
她难受到不能呼吸,眼里不受控制地蓄起了泪水。
就在她被这种憋闷又酸涩的情绪折磨得蹲在地上想要大哭一场时,阴沁娘的话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对了!师傅曾经是某家人的下属,说白了就是给人当过私人医生。
世界那么大,能够请到不近医仙当私人医生的家族可不多,没准就是就是某个大家。
这世界最著名的五个大家便是宁、林、阴、白、水这些仙缘世家,而水家是不可能追杀师傅师娘,也不会追杀她这个水家小主人的,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其余四家。
其他再小一些的家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几率较小,以后再细细打听便是了。
想到这里,她就像是溺水之时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暗暗松了口气,似乎是心上缠着的那根线将她的小心脏微微放开了。
想要探听仙缘世家的秘事,不亲自接触可不行。好在数月之后,仙缘大会便要开始,这是她唯一可以利用,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她知道自己虽然有接近医圣的本事,却仍没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
虽然以前觉得自己当医生挺厉害的,可她确实从头到尾都讨厌这个职业,因为对于那些生生死死之间的惊心动魄,她真的没有足够的魄力去承受。
今后,生也算,死也罢,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为水娘子找出真相,报仇血恨!
因为这份仇恨之中牵扯的不仅仅是一个十七岁毒医的命运,也是她对于自己内心正义的追求!
明日昭昭,仙人在上,竟有人丧心病狂到可以随意抽去凡人魂魄。云悠鳏夫冢、临渊引魂曲,师傅、师娘,桩桩件件,不管大人小孩,甚至男女不分,杀人还要毁人神魂,与比妖物邪祟还要可怖!
杀人取魂,如出一辙,且数量巨大,中间涉及诗雨这样的妖女,又出现独枯藤这样的妖物,杜水萦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恐怕这些事件都与争夺飞升童子有关?
不管真相如何,她看不惯!
看不惯幕后黑手逍遥法外、继续作恶!
既然让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中,她就要活着,而且要活得精彩,活得舒服!所以她一定要继续寻找真相。
对,没错,白溪岩说的是对的,她就是这么爱管闲事!
这个闲事,她管定了!
第三卷第五十四章 月上林家
一旦做出决定,这水家便是片刻也呆不住了!
她径直从议事厅窜出,去水娘子房中捡了些药草放入宠灵袋,又在抽屉中翻找着,希望能找出些现成的丹药丸子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从师傅说过的话里听来,水娘子天分极高,那她的医术肯定也是顶尖的,做出的药丸一定像宠灵袋中的那样好用,不用白不用!
抽屉中果然有许多瓶瓶罐罐,杜水萦挑了几样带上,忽然看见有个小瓶周身有墨绿色光泽在闪烁。
她见这墨绿色似乎在哪见过,连忙将那瓶子打开,用灵力召唤里面物体,将一张灵光闪烁的一卷小纸召了出来。
那小纸两寸来长,看起来像是传递小抄用的纸条。只是这纸条并无实体,是团虚光。
她心中惊奇,又觉那纸条十分可爱,终日阴郁的心终于稍稍开朗了些,对着那纸上文字细细看来。
原来是她母亲缎娘和师娘两人的通信。
信中语气随意至极,是天下所有关系好的姐妹都会有的说话语气。
杜水萦才不管什么别人的信件不可看,又从那小瓶中召出许多相似信件,一一看去。
看着看着,她的眼中又泛起湿意。
师娘字里行间全是她对于自己的姐妹以及一对外甥的殷切关爱。
可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视线模糊,影响读信,她有些恼,不耐烦地用袖子擦了擦,双眼忽然定格在其中一句话上。
“小妹近日无恙?不近于林家久住不回,姐姐好生担忧……”
林家?
难道师傅当年所事人家居然是林家?
杜水萦的心像是被风暴翻起巨浪,她将余下书信囫囵吞枣般看完,又朝议事厅奔了回去。
到议事厅外,水衡正一脸无奈地和金月言慢慢朝她那栋楼缓缓走去,两人边走边讨论着什么。
她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过去,把水衡给拉住了。
“哥哥!是林家!杀害师傅的有可能就是月上林家!”
“什么?”
水衡眼珠一动不动愣了半晌,待那双黑漆漆的珠子终于动了起来,才听他慢吞吞道:“妹妹,话可不能乱说。仙缘世家世代交好,又同时有人飞升,世人都盯着呢!如果被人家知道你诋毁林家,可事会惹来灾祸的!”
杜水萦撇了撇嘴,转向金月言:“月月,你相信我说的吗?”
金月言含笑点点头,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没错!”
杜水萦将那封信召出来,悬在空中给他们看。
看完之后,水衡仍是愣愣的,道:“妹妹,这能说明什么?师傅去过林家,就算是待了许久,也不一定就是被林家的人所害啊!”
这话惹得杜水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就炸了,跳脚道:“哥哥!你看清楚了!师娘说担忧啊担忧!师傅那样厉害一个人,又不是面对什么邪祟妖物,只是普通人家而已,师娘为什么要担忧?”
水衡边安慰她边嘟囔:“自古女子担心在外的丈夫,哪会管丈夫有多大本事?”
他这话说得在理,惹得她脸一红,安静下来。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对。尤其是想到那个吴用,哦不,林蔽涔那厮也是林家家主,心中那种预感就更加强烈了。林蔽涔根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虽然师傅和他年纪相差太大,不像是会和这人结上什么仇怨,而且他也曾是他的师傅,当年追杀师傅之人肯定不是他。
但他当年被师傅赶下山,结怨在心也说不定,所以最终杀害师傅的,也有可能正是他。
哥哥当初说吴用自行离山之后便不知所踪,但事实证明这人根本就是回到林家当他的逍遥家主去了。想必师傅当初必然不知晓他是林家后人,不然也不会将人家赶下山去。因为这样根本说不通。如果师傅是被林家追杀,根本不会收这个徒弟,如果他在林家待着是以友人的身份,便不会将林蔽涔赶下山去,毕竟朋友的脸面还是得给的。
其中牵扯她也不甚明了,只是不管这个预感最后对与不对,她都决定先从林家开始查了!
这样想通之后,她忙拉着水衡和金月言做功课,打听起林家的概况来。
月上林家,座落在大山之中,一直以低调做人,高调办事的面貌示人。千百年来,历代家主都是菩萨心肠,不顾山高路远,亲自出山扶弱锄奸,助人为乐的事不知道干了多少,却都不甚闻达于世。十几年前,林家前任家主林荫朔一朝飞升,当时满身灵光,一脸慈祥笑意,不知道打动了多少人。
本来家中有人飞升,余下族人多多少少都能得到飞升之人的庇护,可是十年不到,便出了一件骇人听闻之事,再次将林家推到了众人的眼前。
继承林荫朔家主之位的林木震是林荫朔的胞弟,原先也是个厉害人物,可是不知招了什么邪门的东西,一夜之间和他夫人、小妾以及数名贴身仆人暴毙屋内,死状惨烈,后被现任宁家家主宁逑之发现在场所有遇害之人皆无法召唤神魂,弄得当时人心惶惶。
后来,据说林家人找到了早年流失在外的一位小少爷,便是林木震唯一的儿子,名唤林蔽涔。林蔽涔继承了林家家主之位。只是这位新来的年轻家主不爱交际,从不出来与人相见,世人也不知其性格脾气,他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因此大家都不甚关注。
“从不出来与人相见,却总是在我面前晃悠!”
杜水萦听完二人介绍,觉得郁闷得紧。
尤其是想要从林家着手去探得真相,就必然得去和那该死的戏精林蔽涔接触。一想到那人油腻腻的眼神,和那帅不过三秒,时不时负伤的窝囊德行,还有撇下队友临阵脱逃的恶劣行径,她就觉得恶心得慌。
好在那林蔽涔长得还行,没到面目可憎的地步,不然她真是想要自我催眠一番,就当做没看到那些信,不知道师傅的死可能与林家有关,不知道林蔽涔极可能是她的杀师凶手,这样她便可以任性一把,不去查什么月上林家了。
“唉!”
她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水衡忙问道:“怎么了,妹妹?是不是觉得累?”
杜水萦看了他一眼,又是长叹一声。
金月言粲然一笑,过来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不用怕,只要我在你身边,林蔽涔近不了你的身。”
“知我者莫过于月月也!”
杜水萦两眼一弯,朝他扑了过去。
第三卷第五十五章 失去宠爱
三年一度的仙缘大会今年照例在星泽宁家举行。
宁家家大势大,当初还在飞升了的宁夜晖手中时就已名震天下。提起这星泽宁家,众人的第一个印象便是富有。宁家不像其他几个仙缘世家,都只在偏远的地方立舍,而是选在最繁华的地段。
比如说那云悠白家,虽然屋宅占地面积也算广阔,但是旁人一眼看去,也知晓那只是一家宅邸,且全城人口不多,所以白家二少才能在凶尸侵犯之际用一樽金塔便将城中所有人都藏匿。
再说那临渊水家,房子干脆建到山里去了。一方藏渊才有多大?渊边便是山,中间那细细的一方岸上绕着水家,却连藏渊的半圈都没绕完。至于那临渊城,就更是人烟稀少,排个队,人人相隔三尺以上,屋子还空荡荡的。被枯独藤一缠,整个城都没了。那枯独藤就算长上天去,又能有多长?
还有月上林家就更不消说了。像是打猎的散户分散在林间各自修炼,只有家主之类才有一两栋小小树屋,若不是出了个飞升之人,还真不会有人将其放在眼里。
宁家就不同了。星泽城版图呈不规则的圆形,本就是一个极其辽阔的地方,宁家就是它的同心圆,占据了中心位置,并向外绵延开来,将星泽内的其他小家都挤到了边沿去。有人说一个宁家不像一个家,倒像是一个国。宁家地界之内,自成体系。高有大山,低有深渊,怒涛汹涌的星泽河水从中穿越而过,占尽了天地资源。人群密集的地方,房屋街道鳞次栉比,三里一座客栈,五里一条街市,消遣娱乐的地方更是走一步便能见一个,路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几乎全是宁家本姓,少有外人进得来,这些边沿又边沿的亲戚天天吵吵嚷嚷,每日都像赶集。
除此之外,宁家人极其讲究,吃穿用度都所花费的,普通人想也不敢去想。不说家主之类级别的人,就算是随便从伙房里拎出一个添柴看火的,身上的围兜都能顶普通人家数月的花销。
水衡将世人口中听来的关于宁家的话讲给妹妹听,把个杜水萦气得吹胡子瞪眼。
水家怎么了?凭什么这么被人编排?
然而生气归生气,她的心里也涌起一股向往。
真想快点离开这里,赶去宁家参加仙缘大会啊!
虽然她们水家也是个好地方,可是她毕竟是一个在新世纪城市里待惯了的人,网络遨游得飞飞起,穿到这里之后,不是窝在白家,就是在这山水怀抱中住着,饶是性格不喜热闹,确实也有些厌倦了。
她朝水衡摆摆手,示意他停下。
“哥哥,我们现在便动身去星泽吧?万一赶不上仙缘大会恐怕会错过重要东西。”
金月言在旁笑道:“错过什么东西?好吃的还是好玩的?”
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透,杜水萦脸一红,辩解道:“不是,怎么提到吃的了?我只是怕错过线索。”
金月言笑了笑,并不点破。
此时,一个娇弱的声音嘤嘤嗡嗡传了过来。
“衡哥哥,喝茶。”
三人转身一看,原来是水清然。
杜水萦算是看透了,这原本暴烈果断的女子确确实实是转了性了。
不说别的,单看她的穿着就明显不一样。
原先的水清然总是一身黑色劲装,手上不是银鞭就是刀剑,随时准备跟人家打一仗的样子。
现在这个水清然,身上总是桃红柳绿,不是烹茶就是倒水,穿着小小的鞋,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讲起话来莺莺燕燕,就像是炎炎烈日突然变成了点点春雨。
对这个女人,她原本是很看好的,心中早就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准嫂嫂。自从出了背叛之事后,她见这人便有些厌烦,时不时想要上去作弄一番。尤其是她又作得这般柔弱,就更激发了杜水萦的恶劣因子,动不动就要想个法儿去玩玩。
在她鞋底放石子啦,走得好好的突然推她一下啦,召出蛊虫去吓她啦,看到她惊声尖叫、满脸泪痕的窝囊样,就觉得十分开心。
可恶的是哥哥水衡却似乎比以往还要护着她。
杜水萦看得出来水衡对自家妹妹水影,也就是这具身体的本尊可是宠溺非常,几乎要没有自我,不像个男人了。
可现在,啧啧……
好想骂句狐狸精啊怎么办!
本来水清然喜欢水衡,水衡不知道是故意装傻还是怎么,从来都是不怎么搭理、回应她的感情的。
现下不知怎么,水清然那样背叛于他,他反而开始对她关心爱护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柔腻了几分,接个茶水跟接了什么定时炸弹似的,小心翼翼不说,还不忘朝她投去一个充满感激和肯定的眼神。
看来世间男子都抵挡不了柔弱女子的魅力,女汉子之类的,到哪都不受雄性欢迎啊!
杜水萦摇了摇头,将她哥哥的手一拉,那茶水便一歪,正正洒在了水清然的白藕玉手上。
水衡眉头一皱,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来了来了来了,这家伙居然又数落起自己妹妹来了,就为了这个叛徒!
这些天,这样的事都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了,当真是让她对这个哥哥“刮目相看”。
这是要造反了吗?!
“哼!你老护着她做什么!当初她跟邪祟勾结的时候你怎么不护着?”
她撇嘴瞪眼,双手抱臂,头要昂到天上去。
水衡一边替水清然吹手,一边转过头来,讪讪道:“妹妹,哥哥跟你说多少次了,她不是以前的水清然了。”
杜水萦才不吃他这一套,一个掌刀落在他替水清然擦拭的手上。
水衡没有反抗自家妹妹的习惯,便生生接下了这个掌刀。可杜水萦下了死力气,饶是他将这掌的力道化去许多,水清然的手臂还是跟着震了一震。
杜水萦心中发笑:“断了才好呢!”
当然是不会断的。她这一掌没有放一丝灵力进去,充其量就是肉打肉而已,又被自家大哥偏心地化去许多,怎么可能将人的手打断呢?她也就是恶作剧,吓吓那个装腔作势的叛徒而已。
但水清然却猛然躺倒在地,托着那只手臂尖利哭叫,娇弱的身子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
“啊!痛!痛啊!对不起!衡哥哥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救救我!救救我!”
杜水萦当时就愣了。
这是在演苦肉计吗?
可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皱得实在是让人心疼,看来痛苦并不是装出来的。
尤其是她托着的那只手臂就像是被人从中折断的竹竿,皮还是完整的,但是骨头要从皮中穿出,便耸出了一个形状奇怪的大包。
“真的断了啊?”
杜水萦目瞪口呆。
这根本就不符合科学道理好吗!
第三卷第五十六章 全城复活
一根好好的手臂居然被她玩票性质的徒手一击给打断了,这让杜水萦有些懊恼。
难道人变柔弱了,骨头也会跟着变柔弱?
大体解剖老师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她心下觉得自己玩得有些过火,想要过去看看水清然,顺便将她的骨头接接好,却被水衡拉住手臂,轻轻往后一推。
水衡从未用现在这样冷漠的目光看杜水萦。
他极为隐忍地抿了抿唇,把水清然一把抱起,回去疗伤去了。
杜水萦看着他那身彩光明媚的衣裳,忽然觉得今天的风有点大。
她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尖,忽然一跃而起,飞出了水家地界。
“哼!重色轻妹的男人!果然当哥哥的有了嫂子就会苛待妹妹!要是我弟弟今后娶了媳妇儿也像你这样,我非打断他的腿!”
她边飞边嘟囔,眼里渐渐蓄上泪水。
突然好想见金月言。可是这厮依然坚定地走他的神出鬼没路线,影子也找不到一个。
师傅死了,师娘死了,娘亲死了,爹爹飞升了,还留下个不知道属不属于他的断指,这都是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有个哥哥在世,虽然对她腻歪得有点恶心,可至少是好事啊,谁不愿被人喜欢被人照顾?
然而现在,这个脑子本来就不怎么好用的哥哥居然为了一个叛徒对她生气,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越哭越觉得委屈。
本来哥哥、她、金月言约好三日后安顿好水家一切便一起启程出发前往宁家的,可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走。
走!赶紧走!走得越快越好!将那个讨厌的哥哥远远甩开,让他永远也找不到自己。
就算是哥哥想要道歉也没有机会了,她才不会给机会!
就让他和那个叛徒卿卿我我去吧!就算是哪天那个叛徒把他杀了,碎尸万段、抽魂毁魄,她也绝对不会回来看一眼的!
“呜……”
从水家到临渊城,杜水萦是一路飞一路哭,哭得两只眼睛似樱桃,抽气抽得像打嗝。
她会想到再来临渊城,是因为这个小城给了她一种温柔缱绻的情绪。
虽然城中人几乎全灭,可这里有她喜欢的感觉。
宽敞的石头街道,冷冷清清的气息,人和人恰到好处的距离,都和她的性格完美契合。
说实在的,其实从刚进入这座城的那天起,她便有一种回到家中的感觉。
家是不需顾忌别人,可以直面自己的地方。
杜水萦这种性格天生内向的人,在外总是得逼迫自己表现得大方热情。不喜欢说话却要说话,不喜欢别人刻意靠自己太近,却不敢说出来。可是在家中,父母从不逼迫她,她甚至可以将自己关在房间几天都不出来,父母连饭菜都会为她端来。
临渊城便是这样的地方。没有人会因为你做奇怪的事而盯着你看,更没有人会因为你不喜交际而觉得你太过清高,因为城中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尤其这里是她和金月言共同经历过大事的地方,也是她和哥哥水衡第一次见面并共同经历生死的地方。
就是在这个地方她享受了原主享受的来自哥哥的宠爱。虽然她以前总觉得水衡对自己妹妹的宠爱有点太过,油腻腻的,可是突然失去这个家伙的偏爱,心中还是无法自抑地空荡起来。
可是这座城没了,杜水萦知道自己会看到一片废墟,但她还是决定去那里舔舐伤口。
她一路眯眼哭到临渊上空,睁开一看,登时目瞪口呆,悬在空中不动了。
“李……李信!天哪!梹儿!”
消失的临渊城又复活了!
石砌的围墙还是一如当日那般高且长,游龙一般向前弯去。围墙内,原本被枯独藤侵蚀倒塌的房屋奇幻般地立在原地,好似从未被摧残过。
巨石铺成的地板上,似乎还留着她和金月言的足迹,路上行人依然我行我素,相隔甚远,像一个个不懂沟通的苦行僧。
还有那包子店,排队的人依然是相隔数尺,全然没有其他地方排队者吵吵嚷嚷的坏习惯。还有那茶馆,依然是一个人一桌,两张桌子隔了片天般遥远。
两个孩子家住邻屋,现在正在树底下逗狗玩。两位妇女坐在树下缝着衣裳,时不时朝他们露出慈爱笑颜。
李信的母亲!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对,当初除了李信,明明所有人都死了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水萦赶忙下地,朝李信奔去。
那孩子见她火急火燎跑过来,朝她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影姐姐!你来看我吗?”
她在李信面前停了下来,撑着膝盖拼命理匀气息,急急道:“李信,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城中所有人都复活了?”
李信又是粲然一笑:“影姐姐!我也不知道呀,但是大家都在不是很好吗?”
是啊,大家都在多好啊!好得让她喜不自胜,刚刚才忍住的眼泪又决堤了。
不对!
好是好,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刚想返回水家找水衡,不想水衡已经一脸愧疚地赶了过来。
他刚落地就把杜水萦拉住,朝天上飞了上去。
杜水萦被他拉到临渊城外,两人站在城外小道上,一个双目圆睁、咄咄逼人,一个低头摸颈,惭愧惶恐。
“呃……妹妹,嘿嘿嘿,你高不高兴?”
水衡摸着自己的后颈子,转头朝杜水萦讨好笑道。
杜水萦泪痕未干,厉声道:“别装不好意思!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你是高兴的对不对?只要你高兴就好了。妹妹,你不知道,你一哭,哥哥就没了主心骨,什么也干不成了。”
“是么?你不是干了许多好事吗?比如说用整个临渊城来骗我!”
一听杜水萦这么说,水衡立马抬头,站得笔直,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妹妹你可别误会,原先的临渊城真的被毁了。你莫非以为是我故意要你在这城中身陷险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啊!”
他急急忙忙解释着,见杜水萦依旧一脸受伤的表情,突然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对不起,都怪我好意思对你说出真情。你过来,在这大石上坐下,听我细细跟你解释。”
杜水萦一甩袖子,木木在路边石上坐下,双手撑着脸,歪头直直看进水衡眼里。
水衡肤质细腻的鼻尖顿时冒出许多晶莹汗水,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第三卷第五十七章 并非一次
水衡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脑中还有她两三岁时的样子。时光荏苒,女子仪态尤其易变,不知不觉中他的小妹已经从一个满山跑的奶娃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
他欣慰地在眼角处擦了擦,将杜水萦的手握在手心,道:“妹妹,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那是水娘子的小时候吧!她一个穿越过来的人怎么会记得?
她心虚地转开视线,小声道:“不记得了。”
水衡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道:“你小时候,每次从师傅那偷跑出来,都喜欢到这临渊城中游玩。”
杜水萦狐疑道:“不会吧哥哥,我来这作甚?这城又小,人又那么冷漠,多无趣啊!你是知道我不记得了,故意诓我的吧?”
“呵呵”,水衡又在眼角处擦了擦,道:“傻丫头,自从我下山掌管水家、林蔽涔那厮也消失之后,你天天一人在山中待着,师傅和师娘虽宠你,却也要求严格。每日你孤单寂寞,只能跟你的蛊虫说说话。纵使师傅设了那许多结界,师娘又派灵草跟着,你却还敢往山外跑,你说你会不会喜欢这有老有小有店铺的临渊城?”
杜水萦歪着脑袋望天,细细地想象了一下。
师傅曾说她两岁开始便要背医书,五岁便在蛊虫和寂寥山林间打滚,一个小小孩童,每日面对的是花花草草、虫蚁鸟兽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危机,想想也真是可怜了。
“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能否直接进入正题?”
她心中酸涩,不耐烦地在水衡手上挠了一下,嘟嘴表示不满。
“妹妹莫要心急,听哥哥把话说完。”水衡又在她肩上拍了拍,道:“你喜欢临渊城,可是有一天,临渊城被全灭了。”
“什么?”
杜水萦“噌”地站了起来,裙角在石头上重重擦过。
“你说临渊曾经也被全灭过?这是它第二次被人家全灭?”
水衡被她带得站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叫她仍是坐下了。
“对。临渊城被全灭,连着水家也遭受了荼毒。我无用,不但不能保护他们,连自己也差点被害死。好在当时的白家家主白溪山刚好在藏渊附近,将我救了出来。”
“白溪山?他不是疯了么?”
“当时还没得那疯病。”
“那你没事吧?哥哥!水家当时的仆从也都全没了?”
水衡爱怜地再次将她的手拉过来,在手心轻轻摩挲。
这个动作让杜水萦想起了师娘,或者说他们的姨娘。
也许在很远的时空,师娘也曾经用这种温柔缱绻的动作安抚过哥哥的心,所以哥哥也对此记忆如此之深,深到全然学了过来。
“妹妹,哥哥没事,一切都好,可是水家的人和临渊城的人却全部因我而死。”
“因你而死?”
“是,是我太过无能。当初师傅要我好好跟着他修炼,可那林蔽涔天天鼓动我回来接手水家。我们水家三代单传,男丁稀少,母亲又不在了。我想着父亲飞升之后,肯定会在天上关注水家动向,不想让他失望,因此还未学成便向师傅要求下山接管水家。”
水衡说着,停了下来。他仍是蹲在石边,突然将空着的左手扒在石上,将头一下下朝那石头磕了上去。
杜书萦大惊失色,赶忙起身要将他扶起。
“哥哥!哥哥!你别这样!快起来!”
可是水衡却像是疯魔了一样,依然在那石头边沿磕着,最后将额头贴在了石上。
杜水萦坐回石面,缓缓将他的脑袋放在了自己膝上,在他枕部轻轻摩挲。
“哥哥,杀害他们的是谁?就算当时你不能保卫临渊、保卫水家,至少应该查明真相,报仇雪恨啊!”
她说着,忽然觉得腿上传来一丝丝湿润的暖意。
竟是水衡哭了。
她不做声,用白嫩的手指一下下在他的发间轻柔地捋着,直到他将头抬起,朝她绽放出笑容。
“嘿嘿,妹妹长大了,知道安慰人了。看来哥哥也需要找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在身边喽!”
杜水萦顿时一拳头照他脑袋捶下:“不要嬉皮笑脸!快告诉我是谁灭了临渊城!”
真是受够了!水娘子怎么会有这样一位哥哥!
水衡摸摸脑袋,仍是乐呵呵笑着:“不知道呀!知道哥哥我不早上门寻仇去了!”
说完,他又将杜水萦的手拿起,放进自己手中,眼中露出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光泽。
“妹妹,哥哥给你找个嫂嫂可好?”
杜水萦白了他一眼:“不好!”
什么嫂嫂,恐怕就是那转了性的水清然吧!就算是转成畜生,她犯过的错误还在那里,不先受些苦,反而还要翻身当人家嫂嫂,想得美!
水衡见妹妹不高兴,笑得更加谄媚。
“妹妹,虽然哥哥知道你舍不得我,不想和别的女子争抢我,可是我俩亲生兄妹,总归不能白首共齐,哥哥还是得另找个女子成亲的不是?”
他这话一出,当真是把个杜水萦恶心得鸡皮疙瘩横起。
“什……什么白首共齐!难道你还想和我成亲不成?小心爹爹突然下凡一巴掌拍死你!”
水衡看着朝他而来得白嫩小拳头,泼皮无赖般用空着的手将这拳头抓在了手心。
“对呀,我的好妹妹,所以哥哥要让你见见你未来的嫂嫂啊!”
他说着,脸上的温柔更甚,却是朝远方城墙看了过去。
杜水萦本来双手被他抓着,正在拼命挣扎,见他神色奇怪,便也朝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谁知眼神才刚接触到那个如弱柳扶风的影子,白眼就翻了起来。
来人正是水清然。
她应是早早地被水衡安排在了稍远处,不让杜水萦看到。
现下这人满脸惊惶,一步一顿地走来,好像前方有什么祸事在等着她一样。
杜水萦见到她就来气,还未等她完全走过来,便阴阳怪气道:“你来做什么!不会走路便不要走,小心崴了脚让某人伤心呢!”
水衡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放开了,过去将那水清然扶住,带了过来。
杜水萦冷着脸道:“做什么?你还真想让我称呼她一句嫂子啊?想得美!告诉你,若是从前,你不让我喊她嫂嫂,我偷偷摸摸也要喊,可是现在,就算你打得我神魂离体,也休想让我叫她一句嫂嫂!”
第三卷第五十八章 柔弱女子
水衡忙摆手道:“哥哥不会强求你,只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你不是想知道临渊城为何会复活么?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杜水萦半信半疑地朝他俩走了过去。
水衡当着她的面轻轻拿起水清然的一只手臂,又将她臂上的衣物轻轻上推,露出整个前臂。
随后,他不知从哪弄出一个黑陶小瓶,开了盖子,小心翼翼从中滴出几滴棕褐色液体在那白腻的手臂上。
须臾之间,水娘子的那只手臂竟一路转青,终于变得越来越碧绿,最后竟化成一截闪着灵光青皮竹竿出现在杜水萦的眼前。
“啊!死灵竹!”
杜水萦捂嘴惊呼,猛退一步,向水衡投去惊异地眼神。
死灵竹,因外形和凡间青竹相似而得名。
此竹不管对于修仙之人还是凡夫俗子都只是一种传说而已。
据说它并非人间物种,而是生于魔族至尊所在的幽焚宫内,有铸骨成肌之效,曾有传说说魔族之人常以此物混入人界。
她当这些只是传说,真的见到此物,真是差点活活把自己给吓死。
真是要命,穿越到这里这么久,她虽见过一些邪祟,可还没做好和魔界交锋的心理准备啊!
像那凶尸、妖女、枯毒藤之类的,总归是人或者动植物,都是熟悉的东西,可魔界的东西会是怎样的,谁知道啊?
今后不会又要和那些东西对上吧?想想都觉得前途堪忧啊!
她叹了口气,认命般继续看着水衡。
水衡已那黑瓶收回,又拿出一个紫瓶,仍是倒在那截“竹竿”上面,水清然便又有了一条白皙光滑的人类手臂。
“妹妹,你现在可知道临渊为何复活了?”
杜水萦仍是捂着嘴,将头点得捣蒜一般。
“哥哥学艺不精,只学得这以物塑形的法子,让妹妹见笑了。”
水衡将水清然的袖子放下,将她的手牵在手心。
“笑?哪个笑得出来?细思极恐啊我的亲哥!”
杜水萦腹诽着,仍是不肯将手从嘴上拿下来,呜呜哇哇道:“以死灵竹做身,可水清然的神魂应该是消失了的啊!但现在她却能说能动能哭,情绪也似真人一般,这又是为何?”
水衡看了水清然一眼,眸子里涌起莹莹柔光:“当日枯独藤屠城之时,白溪岩有个弟子出来帮忙,刚巧碰上清然被灭,悄悄收集到她的一丝神魂,我便拿来用了。”
“不可能!”
杜水萦立马反驳:“你不是说与白家无甚瓜葛么?他们凭什么管咱们家这些破事?”
“呃……”,水衡挠了挠头,道:“那白家小弟子说他们师傅白溪岩特意叮嘱,叫他们注意清然。”
“注意她做什么?”
杜水萦嘴上轻描淡写,心中已经叫骂开来:“该死的白溪岩!刚来临渊一次就看中了人家水清然!渣男!花心大萝卜!小心哪天得脏病!”
水衡根本不知自家妹妹心中所想,只道:“那白家弟子说他们师傅和清然有仇,叫他们提防着,一有风吹草动,见机行事。他见水清然渐渐消散,便收集神魂,想要拿回去让白溪岩处置。”
“那就拿回去处置啊!你拿过来作甚?”
杜水萦没好气道。
一个勾结邪祟的叛徒,害了整座城的人,居然还留下了一丝神魂在世,真是怎么想怎么憋气。
水衡朝水清然深情地望了望,才转头看着杜水萦。
“妹妹,你是否觉得现在的清然和以前的清然有所不同?”
杜水萦又是一翻白眼:“不同!太不同了!真是比先前那个还要让人讨厌!”
“何处最让你讨厌?”
水衡继续问道。
“哪里都让我讨厌!哥哥,你看看她那个样子!跟原先的她相差也太多了吧!原先的她,虽然做了背叛之事,可是铮铮傲骨多么大气!同为女子,我都想嫁给她!你再看看现在这个仿冒品,什么东西啊!故作娇柔,风还没吹就倒了,骂还没骂到头上就哭了。刀不会,剑不会,水清然房中的兵器都生锈了吧?就算没有法力,打算在家当个贤妻良母了也不是不行,可你看她会做什么?会管理家仆?会打扫洗衣?会烹饪烫酒?不会!不会!都不会!她天天就只会泡茶!泡茶!泡茶!”
杜水萦说到气愤之处,直拿鄙夷的目光朝水清然扎去。
娇弱娘子原本低头站在那里木木地听着两人说话,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抬头来瞧。
这一瞧,便又被吓得哭了出来。
杜水萦忙捂住耳朵,嘴里烦躁地叫着“唉哟”,将目光改往水衡脸上扎。
水衡先是将水清然搂在怀中,然后问杜水萦:“妹妹,你是否曾觉得我有负于清然?”
杜水萦撇撇嘴。
当初她确实是这样觉得的,但那是水清然叛变之前的事了。
“无所谓有负于她,你和她并未成亲,她一厢情愿而已,虽然很残忍,可是也不能怪到你的头上。”
水衡低下头,像是再思考什么。
随后他又将头抬起,露出一个有些虚浮的笑来。
“是,我和她并未成亲。当初她向我表白心迹,我迟迟不回应,她便以为我是不喜欢她。后来她到处寻找原因,不知从哪听人说男子皆不喜刚强女子,于是便和我疏远,自己搬出去住了。”
杜水萦心中有些酸涩。
水清然此人她原先真的是欣赏的,是个刚烈又独立的女子,可是……
“那你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喜欢她的?”
她问水衡。
水衡竟咧嘴苦笑,道:“谁说不喜欢呢!”
杜水萦惊讶至极,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喜欢你为何不说?还要让人胡乱去质疑?”
她这一掌用力极轻,原本并不能将水衡推倒。
可是水衡偏偏却倒在了地上。
他原本是搂着水清然的,现下一倒,连带着水清然也身子一倾,朝他压了过去。
他却双手合抱,将她紧紧按在了胸前,将脸埋在了她的肩上。
不一会儿杜水萦便见着水清然肩上的布料有一圈泪水在缓缓晕开。
她蹲下身,哑声道:“哥哥……”
三人皆不再做声,天空蓦地传来一声雁鸣,将原本人烟罕至的临渊城附近更加显得寂寥。
良久之后,水衡抱着水清然坐起身来,对蹲在他身边的杜水萦绽开一个苦涩的笑容。
“妹妹,你知道清然从前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是什么么?”
杜水萦懵懂道:“什么?”
“她每次被我惹得生气,总是说来世想要做一个温婉女子,身穿颜色艳丽轻纱衣,身如水中芦苇,脸似池面芙蓉,天生三分懵懂色,身无半点所长,每日只与夫君共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