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鳏夫之冢
他稳稳站于地面,左臂紧紧搂住杜水萦,右手结了个“斗”字开始聚灵。
随后他并拢的食指和中指上面一道金光闪出,源源不断注在那金剑之上,那原本快要跌落地面的剑便猛然跃起,打了鸡血般朝那吴用狠狠刺去。
吴用忙挥刀来迎,没想到那剑突然凭空消失了。
他看起来很是费解,四处寻找,忽然身子一转,那剑不知又从何处出现,堪堪擦着他的手臂飞了回来。
杜水萦看呆了。
莫念辛隐身已经让她十分惊讶了,敢情白溪岩的废柴弟子会隐身术,连他的佩剑也能自己隐身?
这样打似乎有些不公平吧?
她忍不住朝白溪岩扔了个有些鄙夷的眼神过去,道了声:“卑鄙。”
白溪岩将抱着她的手臂一紧,生生将她压得快要断气。
她忙道:“我错了!开玩笑的,你专心应敌!”
白溪岩这才稍稍放松,又专心致志盯着那剑聚起灵来。
那金剑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把个吴用打得是焦头烂额。
终于,他腿上中了一剑,顿时长刀一横,对那诗雨道:“走了,盟友保重!可别死了!”
说完竟化为一缕黑烟,不见了。
诗雨气得咬牙切齿。
眼见着白溪岩不但将那佩剑转头对准她,又叫众弟子朝她袭来,她那张原本清丽可人的脸更是变得妖异非常。
只见她双眼泛着绿光,将自己手上那枚碧色带刺的奇特手镯拿了下来,奋力朝前一扔。
杜水萦眼见着那手腕粗细的玉镯越变越大、越变越大,最后竟遮天蔽日,将他们所有人箍在其中。
“我天!这是什么玩意儿?”
她忍不住问白溪岩。
白溪岩死死盯着那东西,眼里寒光更甚。
“哇啊!两位师傅!这玩意儿绿光闪闪的,好生骇人!徒儿害怕!”
杜水萦已有几日没听得这语调,忽然一听,倒挺亲切的。
只是亲切归亲切,她听完,依然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将那说话之人狠批一顿。
“书砚,你怕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男子汉大丈夫,如果遇事只知道害怕,还怎么让自己不被欺负?”
那弟子一听,连忙捂嘴,鼓起勇气投入战斗中去了。
杜水萦很是满意,当真是孺子可教。
可是今日先说害怕的居然不是莫念辛,这就有些奇怪了啊!
她转头,四下寻找那抹小小的影子,忽见这人独自站在一棵大树便,正闭眼念咒,封印凶尸。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她实在不知莫念辛为何进步如此之大,只是见那小小身影虽还是在抖,手上动作却很是轻松的样子,便不去管他。
然而,她的注意力才从莫念辛身上回来,便眼睁睁看着一根尖利如蛇之毒牙的绿色东西朝她扎了过来。
她本能向白溪岩求救,却见他已然被数根长长短短的利刺缠身,脸上露出烦躁之色。
杜水萦忙从宠灵袋中召出白溪岩给她的金骨小扇。
本想召用花蠓的,可是这跟错了主的可怜东西没有足够灵力维持它的活动,再召出恐怕会受伤害。
她羞羞答答在心中默念白溪岩的名字,那扇子竟自行于空中飞舞起来,将那碧色尖刺生生赶得离开她数尺。
她就这么看着那指头长短的扇子将那凶猛的利刺赶走,呆若木鸡。
随即,她又觉得有些想笑。
这小玩意儿还真是……
白溪岩这时却发了狂。
只见他将佩剑拿在手中,双指顺着剑身一划,一道丰沛金光便像浪潮一般朝那些尖刺冲了过去。
被那金色浪潮一打,那些尖刺在空中连身形都稳不住了,纷纷掉落下来。
他乘胜追击,冲出将他们困于其中的巨大玉环,朝那诗雨扑面而去。
诗雨尖叫一声,狠戾道:“白溪岩!你……你什么时候破了我碧槃镯的禁?”
白溪岩冷笑道:“自然是你把手放在我手心之时。”
“你!简直卑鄙无耻!”
“那姑娘呢?初次见面便对一陌生男子动手动脚,挨挨蹭蹭,岂非更加不知羞耻?”
“好……好……你们这些该死的臭男人,今日就要你们全部进这鳏夫冢!”
诗雨面色骇人,手中运气,忽然全身发出碧玉光泽,朝白溪岩和杜水萦狠狠扇了过来。
杜水萦被那光线刺得不能动弹,眼眶疼痛无比。
忽然,她眼前出现一个场景。
她看到了昔日的白溪岩。
白溪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数落她:“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别人喜欢谁,要你乱说什么!你喜欢别人,公平去争啊!打什么小报告!”
泪眼朦胧中,一些已经被遗忘在记忆角落,再也不愿想起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班上两位同学恋爱,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老师。
有人说是杜水萦告的密,因为她看起来最像告密的人,也因为有人说她喜欢那个男生。
白溪岩便当着全班的面那样说她。
那是他六年间对她说得第二长的一句话,却让她全无欣喜,只有羞耻。
她心如刀割,因为她知道白溪岩这样做的原因。
那个女生哭了,他心疼了。
“你走开!”
杜水萦心如刀绞,将过往已经体验过的心痛再次体会了一遍。
她突然好恨,将白溪岩推开。
“又发什么神经!是想死么!”
白溪岩被那异化后的诗雨打得心中有火,乍一听杜水萦这么说,更是烦躁异常。
“你走开!走开!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杜水萦大声喊叫。
白溪岩身子一抖,眼睛一眯,却是将她死死扣在胸前。
杜水萦不依不饶,疯了一般又打又咬,从他怀中挣了开来。
白溪岩叫明钦:“明钦!护好你师傅,她中幻觉了!”
说完凝神聚气,认真与那诗雨斗起法来。
眼见诗雨身上光泽被白溪岩打得碎裂,忽然她嘴角邪邪一歪,一道紫色光线从她身上绽开,朝远处飞去。
白溪岩恨得牙痒痒,陡然发力,将一道瀑布般的金色灵力朝她轰去!
“轰!”
诗雨在那金光中湮灭成了个混沌的影子,她那碧玉手环也渐渐缩小,被白溪岩抢先抓在手中,作法后朝那深坑扔去。
那镯子进了坑中,各处紫黑色光泽便从泥中连根拔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光柱,收于镯心,渐渐被那镯子吸收殆尽。
与此同时,所有凶尸均停止了动作,纷纷倒在地上,尘归尘,土归土。
“美人,你自己弄的残局我帮你收拾,这样,算是不枉几日相处了吧?”
白溪岩笑道。
诗雨已经渐渐透明,一张脸却仍是被气得越来越扭曲。
“无耻之徒!你居然连碧槃镯的用法也探得了?!”
白溪岩嘴角又是一扬:“是你自己告知于我,怎么说我无耻?”
他这话一出,诗雨身子蓦然一动,像是想起什么,一脸难以置信。
白溪岩又问:“说吧,你杀这些鳏夫作甚?还有,你把他们的孩儿弄哪里去了?”
诗雨一听,咯咯大笑:“谁知道那帮崽子们上哪儿去了!又不是我生的!”
“与你无关?”
“干你何事!”
那诗雨仍十分嘴硬。
白溪岩冷笑看她渐渐湮灭。
忽然,不远处传来大喊:“念辛!”
他心中一惊,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一道紫光直直插在莫念辛的胸口,而杜水萦正满脸泪水,将他抱在坏中。
第四十五章 宁家介入
“你……”
白溪岩眼眶发红,持剑对那只剩混沌影子的诗雨挥了过去。
剑气所过之处,那影子瞬间碎裂,化为碎碎绿光,迅速消失在原地。
他正想过去看莫念辛的伤势,忽见天空一片橙光闪烁,似天外飞来一张橙色织锦。
耳边响起空灵古琴,不疾不徐,涤荡人心。
白溪岩眉头紧蹙,先是用灵力护住莫念辛,又对明钦道:“明钦,叫大家都站好,贵客驾到!”
他嘴上说着贵客,嘴角却邪邪弯起,满脸鄙夷之态。
只是这脸色闪现也只是须臾之事。
随着那橙光越来越近,他的笑越来越明朗,除了那微眯的眼睛显得有些阴险之外,不管是那唇角的梨涡,还是嫣红嘴唇恰到好处的弧度,无一不在说着欢迎。
那片橙色织锦在空灵琴声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覆盖了一小片天空。
白溪岩带着众弟子在地面上长身直立,微笑欢迎。
不久之后,一架珠光宝气的马车轻轻悬在地面一尺之处。
那马车宝顶华盖,却并无马在前,全然凭灵力驱动。
马车周边,一批橙色衣裳的男子恭敬站着,气势不凡。
白溪岩上前,拱了拱手,朝着那车窗道:“宁家主,欢迎来到云悠。”
里面无人应答,却见车帘被一双修长遒劲的手掀开,一张脸微微露了出来。
杜水萦从那碧槃镯被扔进坑中之时就已经神志清明。
她一边担心着莫念辛的伤势,一边偷偷看着那张脸。
看起来是个很贵气的男子,头上一顶金丝帽,帽檐箍在额头,一看便知是用罕见美玉整个儿雕琢出来。
他年龄与白溪山相仿,气度也同样不凡,但因白溪山现下疯疯癫癫,因此更显的现下这人端庄方雅。
而且这人十分肃穆清冷,听完白溪岩的欢迎之词,连个笑容也无,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如寒潭,平静却深不可测。
他从那马车中走了出来,脚不沾地,悬在空中。
白溪岩倒一点也不生气,仿佛被人无视的不是他一样。
只见他又恭敬抱拳弯了弯腰,对那男子说:“宁家主此番前来,可是听闻凶尸之事?”
那被称为宁家主的男人头仍是扬着,说:“一向宁静的云悠地界发生此等事件,百姓多日流离在外,你们白家可如何辩解?”
杜水萦心中一动。
这是兴师问罪来的?
这件事统共发生不足半月,白溪岩虽表面吊儿郎当,她却是知道的,白家的效率已经非常高了。
“宁家主莫要怪罪,此事已经解决,今后白家必定继续护我云悠百姓平安康健。”
“是么!听闻你曾说水娘子已经被你杀了?”
“不错。”
“那修罗呢?”
“这等邪物,溪岩自然会销毁。”
“好!好!你大哥白溪山呢?怎么不来见我?”
“大哥还在闭关。”
“哼!闭了多少年关了,还不舍得出来吗?”
“见笑了,想必是家主思念我大哥了?”
“思念?他当他的懒蛇窝在洞中,我思念什么!”
那男子双手背后,满脸不悦。
白溪岩忙道:“是。现下此事已经解决,家主请随我们去白府歇息。”
“嗯。”
那男子答应一声,声线如钟,稳稳砸上众人耳膜。
杜水萦心道:“面相并不年老,做派却如此老成,估计不是什么善茬。”
她正看着那人坐回车中,忽听得一声熟悉的嚎叫。
她一掌拍上额头!
李莽啊李莽!其他老兄都倒下了,怎么你还是这么打了鸡血一般?
她让明钦给莫念辛护住心脉,朝那李莽走去。
却见李莽得回一丝神魂之后,居然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再无原本笨拙模样,动作敏捷朝她飞奔过来。
曾经差点被他一爪戳个窟窿,杜水萦是本能就躲,却见这厮并非要伤她,而是捧着一个东西,要她去看。
只见他枯瘦、尖利的双手中,躺了一团苍白雾气。
那雾气像是在荷叶上打着滚的水滴,时而圆时而扁,看起来十分焦躁不安。
杜水萦眉头一皱,将那白色雾气接在手中,放于耳边,果然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
“父亲……父亲……”
杜水萦抬头看那李莽,见他僵硬的嘴角居然是歪的,竟是在笑。
她有点懵。
难怪她总觉得这李莽一脸苦情相,难道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三番两次袭击她,难道不是想要杀她,而是想要找她帮忙?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能帮他?
难道他觉得她是女子,所以比较心软,会去管他的闲事?
杜水萦心下五味杂陈。
她对那李莽点了点头以示安慰,又朝那团苍白雾气轻声探问道:“可是李缈?”
那雾气雀跃打滚,随后变为椭圆形,浮在她的手心,竟似站了起来!
“姐姐,是!我是李缈!我快不行了,求你救我!”
她顿时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母亲呢?”
说完觉得不对,又更正道:“你后母呢?”
李缈的魂魄在她手心烦躁翻滚:“她将我神魂抽出,身体困于某处,我不知道!不知道!”
方才听白溪岩与那诗雨对话,她说不知那些孩子去了哪里,可是现在李缈被她抽了神魂,那其他人?
杜水萦不敢想象,见那李缈还在翻滚,看起来十分痛苦。
她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先告诉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我原本被放在诗雨根据她样貌做成的灵力壳中,刚刚那个哥哥把她打没了,灵力壳也失效了。我的神魂没有容器,痛得很,痛得很!”
诗雨?
杜水萦猛然想起昨夜那个身形消瘦,却并非诗雨的女子。
难道那竟是诗雨利用李缈神魂做的替身?
难怪她觉得两人那么像!原来容器相似,只是神魂各异!
“李缈,你不要生气哦。那个,现下地上尸身都已被封印,我无法给你再找容器……”
话没说完,那朵神魂更加烦躁,在杜水萦手心上方左跌右撞,虽不见人形,却让人想到一人在床痛苦翻滚的模样。
“哎呀,你不要着急呀,我问你,你父亲胸口的乌龟可是你用映血诀画成?”
“是!”
“太好了!那映血诀保存了你的灵力,一定能接受你的神魂,不然你试试看能否附在那映血诀上?”
“姐姐是神医,一定要帮我!我不知如何去做!”
“交给我吧!”
杜水萦从宠灵袋中掏出冰针彩线,从那李莽胸前将那映血诀上的线条挑出一点,将李缈的神魂用符箓钉在上面。
李缈顿时愉快大笑:“我好舒服啊!谢谢姐姐!这下我又能与父亲在一起了!”
杜水萦原本因莫念辛的受伤而非常抑郁,听得他这么说,心情好转一些,摸了摸那段转白的细线,问道:“小东西,你怎么知道我是神医?”
“当然知道。姐姐,我和父亲都见过你的,你不记得了么?”
“啊?”
杜水萦呆在原地。
她从穿越过来就是这个样貌,说明水娘子原本就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也是这相貌。
但都说水娘子从未以真容示人,天下无人知晓水娘子长什么样,只是根据修罗辨别,但她为何却将真容给了李莽父子看?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可是她除了继承了水娘子对技能的知识之外,根本没有继承水娘子的其他记忆,因此也不得而知。
正当她满心好奇想要问清之时,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内。
杜水萦转头一看,居然是方才那个宁家主!
记得吴用当日说到过此人。
仙缘世家之首,星泽宁家的家主,宁逑之?
他今日来此到底为何?
“出了什么事?”
宁逑之一开口,杜水萦便心头一震。
此人嗓音当真是自带共鸣属性,听一句,心脏就忍不住跟着颤一颤。
“呃……小事!小事!”
“哦?植魂术?看你年纪轻轻,居然会此医术?”
宁逑之将她掰过身来,看了她一眼。
杜水萦满面通红,低头作羞涩状:“半路修行,遇到一个姐姐随意教的。”
“是么!”
“嗯。”
杜水萦面对此人当真是头皮发麻。
只觉得此人端方外表下,总有一股凌厉的气场,巨石一般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这具凶尸为何不封印?嗯?他的神魂还在?”
“是。正是因为考虑到他神魂尚存,因此不忍封印,打算看看能否将他神魂拼接完整。”
“其他凶尸的神魂不在此处?”
“无法探到。”
“原来如此。”
他说完,竟朝杜水萦笑了一下。
那笑竟带着宠溺之感,却吓得杜水萦脊背发凉。
从见这人第一面开始,她就觉得笑是最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这人就是传说中小孩子看了就哭的怪蜀黍,不笑还好,一笑,孩子们得直接吓死。
宁逑之见她低头不语,便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仍是低低悬在空中,朝白溪岩等人稳稳飘去。
第四十六章 落入深渊
杜水萦这才松了口气。
她抹了抹额头,擦去一层薄汗。
正当她放松之时,忽见李莽身后的一堆低矮灌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一拍额头,万分无奈地走过去,揪着墨妍头上的两个小髻子将她拎了出来。
墨妍被发现,不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很是自然地抱住她的腰身,仰头看着她道:“姐姐,出来为何不叫我一起?”
杜水萦将她翻过来覆过去检视一番,见她并无大碍,便叹气道:“你不是受伤了么!我说我的小祖宗啊,你不是胆子顶小的吗,怎么敢一人到处乱跑?”
墨妍俏皮一笑:“怕是怕,可我是姐姐身上的跳蚤,要一直跟着姐姐的!”
杜水萦捏了捏她的鼻头:“傻姑娘,也就你这么傻的人才会说自己是跳蚤!”
说完摸摸她的脑袋,朝李家父子走了回来。
来到李家父子身边,杜水萦轻声道:“李缈,出来一下。你说,除了你父亲身上,其他人身上的乌龟是不是也是你画的?”
李莽身上的映血诀微微闪光,有一个稚嫩声音道:“是。”
“是诗雨挟持了你,命你画的么?”
“不,是我自己画的。那恶毒的女子骗我父亲娶了她,却又将他害死。我当时害怕,她却唬我说只是玩笑。可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哪会听她这般胡说?因此她又将我掳走,还要我替她干坏事。”
“啊?”
虽早就猜到此事与诗雨脱不了干系,可杜水萦还是无法将她和昔日那个善解人意的卖花女对等起来。
况且看上去那般年轻的诗雨,居然已经当人家妻子当了几年了?
她有些怔忪。
李缈继续说道:“我心想父亲要是知道我做坏事,肯定会打死我的。所以我就在那些她让我害死的人身上画乌龟。姐姐,我画的乌龟可是一绝呢!好多人都认得的!”
“嗯。你是想让人通过这乌龟找到你从而找到更多线索,对不对?”
“是。”
“可是你在你父亲身上画乌龟作甚?难不成你父亲也是被你……”
杜水萦张大了嘴巴。
“胡说!姐姐,你的脑袋怎么这般不好使?我都说了父亲是诗雨害的了。其实父亲身上的乌龟是我更小时候画的。我可是神童哦!两岁就会用映血诀了呢!”
“你两岁时趴在你父亲胸膛用映血诀画乌龟玩?”
“咦?姐姐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嘛!”
“呃……”
杜水萦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看着那血色红线中间那短短一段白色线条,眼前浮现一个场景。
年轻贵气的男子躺在床,他那仅仅两岁的孩子趴在他胸口,伸出软软糯糯的一根短短食指在上面乱涂乱画。
男子骄傲而又满足地笑着,在他背上轻拍一下:“小东西!聪明倒是聪明,这么小就会法术了,可是心思不往正事上用!”
他那温婉贤淑的夫人在旁嗔怒道:“缈儿才多大啊!哪会有什么心思!会法术就已经是天赐了!”
男子在孩子脸上猛亲一口,发出响亮的“吧唧”声:“是啊!不愧是我的儿子!”
女子见孩子脸上被吸出个印子,赶忙揉了揉,眉头一皱,怪道:“轻点!孩子肉嫩!”
一家人就就这样过着甜甜蜜蜜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女子去世。
男子不忍再娶,含辛茹苦抚养那孩子,生生熬了五年。
直到五年后,一个灵动非常又善解人意的女子用尽心思击中他的心窝,让他萌生了再娶的想法。
不想一时念起,竟给他们父子招来了杀身之祸。
杜水萦按住两边太阳穴,心如刀绞。
忽然,她心脏猛跳一下,问那李缈:“你家中其他人呢?去哪了?”
李缈神魂所在那根线猛然一抽,从中传来他微微抖着的声音:“全在坑里,魂和血……在……在我家大门上。”
“啊!”
杜水萦惊呼出声!
果然!就知道那扇门有异!
害人还不满足,还要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这个诗雨,着实狠毒!
好在她现在已经神魂俱灭,再也不能威胁到世人了。
杜水萦摸了摸心口,心道真真是邪不压正,天网恢恢!
但她心中仍有疑惑。
诗雨为何要这么做?
炼化凶尸并不需要将活人杀死啊!
去一趟坟地,想要多少要多少!
那吴用又为何要揭穿她?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帮助白溪岩除害?
不可能!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就不会想方设法进白府企图伤害墨妍了。
杜水萦几乎百分之百肯定,这厮就是将墨妍当作那有着飞升命格的男童了。
还有像李缈这样的小孩有多少个?
他们没了父亲,又被继母带走,到底流浪到何处去了?
是不是只有李缈这么倒霉,被诗雨抽了神魂,困在身边驱使呢?
这个问题是最牵动她心弦的。
还有,既然其余神魂不在这里,李莽为何会径直朝这里来?
难道个中还有蹊跷?
然而诗雨已经消失,她也找不到谁去问。
这一天实在太过于惊心动魄,让人备感疲累。
她看看四周,见白溪岩正御剑飞行在远方天空,宁家的人也在天上气势如虹地飞着。
看来事情告一段落,是该回白家休养一番了。
思及此处,她看了看身边的墨妍,正对上她一脸了然的笑。
“走吧,小祖宗!”
她说。
墨妍仰头看她,笑得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杜水萦摸了摸她的发髻,转头朝明钦他们道:“明钦,回去了!你们将它也带回去,注意安全!”
说完指了指李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快赶上你们师傅,尽快叫他把念辛身上的东西拔出来!我稍后过来给他治疗”
“杜师傅放心!”
明钦朝她拱了拱手。
杜水萦这才优哉游哉,搂着墨妍往回走。
走着走着,她感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脚步这么重?
待她猛然转身,心中一震,顿觉恐怖。
原本已经魂飞魄散消失了的诗雨竟又出现在她身后!
只见那诗雨非但没有被毁灭,反而更加阴邪。
她手上那根骨鞭寒气四溢,牢牢缠在杜水萦腰上,也把墨妍缠绕在其中。
杜水萦心下骇然。
这娘们当真难缠!
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明明已经消失,却又再次出现?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掏出一张符箓“啪”地贴在那鞭上。
那鞭子一遇那符箓,便像被针扎一样松了开来。
杜水萦将墨妍推开,鞭子随即复又缠于她的腰上,竟将她直直朝那深坑拉去。
墨妍跌坐在地,凄厉哀嚎:“姐姐!”
杜水萦想要聚灵,不想不久前吃了那灵石,明明已经好了许多,现下却一身空空荡荡,竟一丝灵力也使不出来了!
不但无法聚灵,胸中竟剧烈疼痛起来。
眼见白溪岩远在天边,她心知这次必然九死一生,便朝墨妍苦口婆心喊道:“墨妍!回去好好修习法术!求人不如求己!”
话刚喊完,已到坑沿。
好在一柄金剑从天外飞来。是白溪岩知道了此处情况,派剑先来营救。
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变声期男孩的暗哑呼喊:“杜师傅!”
是莫念辛啊!
杜水萦深感欣慰,这孩子当真像是变了个人!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诗雨的鞭子甚至并未让她有继续看众人一眼的时间。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头脑一空,便被扯着朝那坑中倒头栽下。
“姐姐!”
墨妍似找不着群的孤单大雁,声调凄厉无比。
她竟朝那坑中纵身一跃,也跳了下去。
“墨妍!”
“杜师傅!”
追及而来的众人皆惊呼出声,眉间皆是痛苦神色。
尤其是那莫念辛,被伤许久都不曾吭声,现下却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地面上,白溪岩带着众弟子,在宁家弟子的观望中,和那死而复生的诗雨展开了搏斗。
没有人知道地下的人将会经历什么。
第一章 终于和他相识
杜水萦醒过来的时候,又感觉到了一股湿意。
这次的水冰冷刺骨,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在白溪岩家那温暖的药浴中。
她不知道诗雨把她弄到了什么鬼地方,眼中两包泪,口中骂道:“心狠手辣的女人!那些人没了妻子已经够可怜的了,居然还不放过!”
不过她立马就骂不出来了。
胸中像是被人挖空,那种又空又疼的感觉逼得她的眼泪不断冒出,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左臂撑地,右手捂住心口,奋力抬头环视四方。
入目之处巍巍青山相连,连成一个巨大的圈。
这些相连着的青山皆高耸入云,横看似游龙首尾相接,竖看似盘古屹立天地间。
这些山让她备感压迫,孱弱身子支撑不住,跌回地上。
狼狈趴在地上,她见身下皆是形状各异的石头,大大小小朝四远方铺散开去。
几只青背蟹横行霸道从她眼前迅速爬过。
她这才知道,原来竟是落在了山脚下的溪水中,半身在水里,半身趴在浅滩之上。
好在那溪水十分澄澈明净。
游鱼嬉戏其中竟似毫无阻拦,那般大的太阳照耀下,水中居然连半分杂质都看不到。
总比跌在脏兮兮的潭水中好多了!
她心下稍稍放松,思量着为何会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这地方虽给人以压迫感,但是山清水秀,怎么看怎么和那煞气颇重的鳏夫冢搭不上边啊!
弄清周边形势之后,杜水萦有些庆幸,没有被埋在冢中和凶尸为伍就好。
只是胸中疼痛更甚,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她忍不住哭喊,却发现连拼命喊出的声音都那么微弱。
正痛得死去活来,忽见眼前多了双白锦嵌金的丝织男靴。
随即,一阵熟悉的香味悠悠传来。
那香味比花果之香清淡几分,却又比草木之香甜腻几分,一入鼻便沁人心脾,让人感到轻松愉悦。
她心中一个咯噔!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一点声响?难道是来杀她的?
她赶紧抬头,没想到还未看清那人长相,手臂却被托住了。
“嗯?这人是来救我的么?”
她心中嘀咕,身子却已经被那人从水中扶起,脑袋被一双大手搁在了他的肩头。
“姑娘,为何每次见你,都是这般狼狈模样?”
男子的声音如这林间之风,抚得人舒服极了。
杜水萦忍痛坐起,猛然拿起那人右手,将左手覆在他的手心。
“天……”
熟悉的触感让她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她又伸出一指在那人手心摩挲。
“居然真的是你!”
抬头看向那人,意欲将那人每一个表情都铭记在心。
是个很温润的男子,身着长衣,衣上金线交错,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的五官并不打眼,眉色极淡,在阳光下竟似有细细金粉在闪光。
面容清秀似少年初长成,眼神比那溪水还要澄澈,而瞳孔,居然也带着淡淡的金色!。
杜水萦心下惊异,这人莫不是什么山精山怪?
可她心下早已对这人生了情愫,因此并不在意,一颗心仍是跳得混乱。
这金衣男子蹲在地上,扶着她。
“被你认出来了。”
他轻笑道,又将杜水萦拉坐在她身边,轻轻搂着她的肩头。
杜水萦靠在那温暖的身躯,心脏跳得像发了狂。
“认……认得。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
“没错,现在我是来救你第三次的。”
男子似乎很爱笑,说话之间,又露出两颗白牙。
杜水萦原本在溪水中一泡,冷得打抖,现下在他怀中,整个身子温度飚升,一冷一热之间,更显得那怀抱雪中送炭。
她羞涩低头,说:“谢谢你。”
说完顿了顿,又极轻地问道:“我记得那日你好像说,你也是穿越来的?”
她虽不记得这人长相,可是这人第一次救她时她便心起涟漪,牢牢将他的话记在了心中。
“你也穿越了啊”,这几个字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她想忘也忘不掉。
其实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虽然故意端着装坦然,但其实她害怕得要死,分分钟能哭出来。
本来还想倚靠同样穿越而来的白溪岩,可是那厮性情大变,而且有异性没人性,又对她撒了谎,所以她根本不敢全身心信任。
好在还有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来寻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她欣喜不已,忍不住悄悄抬头去看那人。
那人故意低头,深深看进她的眼里,笑着说:“是的。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杜水萦从那笑意满满的眼睛中得到了让人心悦的东西,于是忍不住抿唇偷笑,深深低下了头。
她不敢再看那人,只将视线放在那溪面上。
忽然,她见一个东西随着溪水流了过来。
那好像是一个人!好像是……
“劳驾,那里好像还有一人要救!”
杜水萦直起身,急切地指着远方。
男子手一挥,水中那东西便突然浮起,朝他们飘了过来。
杜水萦上前去看。待她看清那人样貌之后,便突然跪倒在地,哭喊起来:“墨妍!是你吗?墨妍!”
她不能确认那人是不是墨妍,因为那人虽然五官和墨妍如出一辙,可是整个装扮都变了!
没有了发髻,没有了女衣,却多了些东西。
准确来说,那根本是个男孩子!
杜水萦咬着指尖,六神无主。
身边的金衣男子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不用担心,我已经在救他了。”
她定睛一看,原来那人已经发出灵力,将那男孩包绕起来。
“谢谢你。他……他好像是我认识的一个孩子。”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他会醒来。”
那人说完,手上改为轻抚,凑在她耳边问道:“刚才听你说痛,现在有没有好些?”
杜水萦用手紧紧绞着衣襟,脸上汗水涔涔。
本来因为见到自己想见之人,会稍稍忘却痛苦。
可是现在,她越来越觉得胸中疼痛,疼得头脑都混沌了,全身上下都已经失了控,不听她的了。
“不!好痛!我好痛啊!”
她痛得全身颤抖,双眼紧闭,满脑子只有母亲慈爱的笑脸。
泪水从她的眼中渗出,将她又长又黑的睫毛浸湿。
她又身子一扭,不安地换了个姿势,连声道:“月月,月月,我好难受……”
男子见状,焦急万分,运起灵力朝她胸口输送。
待她停住梦呓,他才将手覆在她脸庞轻柔抚摸。
“不用怕,我带你回家。”
他说着,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第二章 丢失妹妹的哥哥
连绵青山,环抱一湖。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石砌围墙,和耸出围墙内的几幢木楼。
那木楼虽材质简单,却灵光熠熠,做得堡垒一般,看上去十分难拿下。
饶是如此,木楼还是设了放哨岗。
一个黑衣女子站在岗哨上看了看远方,忽然绷紧脸颊,对身边一个小武士道:“有人闯入!快去通知家主!”
那武士便小跑下楼,消失了。
过了不久,他又跑了回来。
“家主今日又喝多了,管不了事了。”
黑衣女子凤目一瞪,嘴角一撇:“该死的!他为何又喝多?”
小武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汗水,局促道:“家主常常如此,近几日又把水姐姐弄丢了,哪里还有心思管理事务?”
“哼!这该死的水衡!当真对得起他‘水甘草’的美名!”
“师傅,世人说我们家主像甘草,只能调和药性,没什么大用,可您不能也这么讽刺他啊!”
“他本来就是个没用的甘草!我不讽刺他,他都要烂成泥了!走,看看外面那人到底什么来头!”
两人说完,飘出墙外,落在那渐渐走来的男子身边。
刚想盘问,却看到他怀中女子,顿时就哑了。
黑衣女子皱眉道:“水影?”
小武士雀跃道:“水姐姐!”
那男子却笑着将杜水萦抱得更紧:“两位还不让我们进去?”
两人这才猛然清醒,意欲将杜水萦从他手中接过来。
那男子却朝被他用灵力绑在身后的小童努了努嘴:“劳驾,帮我先将这小子带去医治。你们家姑娘我自会送达。”
黑衣女子明显不肯。
男子便又道:“水姑娘受了重伤,不宜多次搬动。人命关天,要是水家主在此,也不会继续磨蹭下去的。”
他脸上带笑,语气温婉。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黑衣女子虽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接过他背后那小童,一行人朝城中飞去。
临渊水家。
精致小院内,奇花异草无数,木雕的小玩意散落在其间,兔子、猫、狗、鸟……每一样都栩栩如生。
在一个一人高的少女木雕周围,香花环绕,一个短发、彩衣,面相十分精致的男子手执酒壶横卧花丛间。
晶莹的酒水被他灌入自己口中,又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一同流下的,还有他那晶莹的泪水。
他抱着木雕的腿,哭喊着:“小影!小影!我的妹妹啊!你到底在哪里?”
众仆从皆在花丛外看着,见情状凄惨,也忍不住擦起泪来。
那彩衣男子又灌了口酒,哭得更加响了。
“苍天啊!你为何如此狠心!既将这般俏皮可人的妹妹赐予我,为何又要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众仆听了,哇地哭出声来。
那男子哭得嗓音嘶哑,将酒胡乱朝口中灌去,也不管有多少是真的进了喉,有多少溢出。
忽然,他双眼一睁,双腿一蹬,坐起将那酒壶摔成一堆潮湿瓦片。
“我不信!我不信!小影!为何搜寻不到你的气息?”
说完站了起来,朝屋内走去,嘴里仍乱喊着:“哥哥再去求各路仙草,誓要将你寻回!你不要乱跑,一定要等我!”
众仆从连忙跟上,不过只敢远远跟在身后,不敢贸然上前。
那男子摇摇摆摆顺着那木梯拾级而上,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将一个东西朝他扔过来。
男子眸光一闪,将那东西接于双臂之上。
一个女声呵斥道:“水甘草!你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敢往自己怀里搂啊!下次我扔个火球给你,你也这样抱在怀中?”
那短发彩衣的男子一手抱住那孩童,一手扶着额,讪笑道:“清然,你怎么又来了?”
被唤作清然的女子面上霎时一片红霞,恼道:“你问我?不是你说最近有心无力,要我回来护你水家安全的吗?”
“啊?哦!是了,是了。多谢!多谢!”
彩衣男子道。
见这厮明显头脑不清,那水清然气得双眼冒出杀气。
不想那彩衣男子仍是无事人一般,口中磕磕绊绊道:“清……清然,你继续,我回……呃!我回房找水影去了。”
他刚要走,忽又被一个金衣男子挡住了去路。
“水家主,你妹妹我给你找回来了。”
这话一出,那彩衣男子顿时双目圆睁,混沌双眸倏然清明,将手中男孩往水清然怀中一扔,将杜水萦抢在怀中。
“小影!小影!你去哪了?你可把哥哥害死了!”
他将脸埋在杜水萦脖颈处大哭。
那金衣男子不着痕迹皱了皱眉。
只是杜水萦现下已经昏迷,哪里听得到谁在哭,依旧软绵绵垂着,双目紧闭。
彩衣男子终于发现不对劲,一手搭上杜水萦的脉,细细触了一会,顿时杀气四起,喝道:“谁干的?是谁把我妹妹害成这样!”
金衣男子回答:“水家主,她的伤你可能治?”
彩衣男子落寞低头,又摇了摇头,眼里泪水更加泛滥。
“那……你可有别的法子救她?”
彩衣男子将脸在杜水萦脸上贴了贴,突然抬脚,朝城外飞去。
那水清然在后面猛追猛赶,厉声喝道:“水衡!你又发什么疯!难道又要将小影交与那人?那老头心狠手辣,非把小影练成残废不可!”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彩衣男子根本是一块硬石,将自己朝那绵延深山中投了进去。
地上,一群仆从满脸惊疑望着天空。
有人道:“家主忘了戴帽子,会不会惹人笑话?”
没有人回答他。
待那两个身影都消失在天际,他们才恍然醒悟,看着眼前的外来青年。
“这位公子,你从何处来?你也看到了,现下我们家主不在,能否请你自觉出城?”
另一人故意恶狠狠接道:“不出去就以擅闯临渊水家之名将你扔藏渊中去!”
金衣男子见他们外表凶狠,身子却明显在颤抖,心中好笑,嘴上却仍是温言温语。
“各位莫要误会。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将你们家主之妹送回。”
说完将方才水清然扔回给他的男童颠了颠,靠在肩上,又道:“世人皆知临渊水家是仙医世家,人人都医术不凡。请帮在下看看,这孩子你们能否救治?”
一个领头模样的女子上前在那男童手上搭了搭,道:“无妨,只是跌坏了而已。”
金衣男子便道:“这是你们家姑娘贴身护着的孩子,我今日将这孩子放于你们水家,还请看在你们家姑娘的份上,将他救回。”
那女子将那孩子接过,道:“既是我家主子护着的,我们自然会好好对待。那么,请吧?”
说完做了个延请的姿势。
金衣男子不等他们赶人,轻轻一跃,消失在天边。
留众人在地,又是一番目瞪口呆。
敢情这温润公子也是个道行颇深的主?
看不出来啊!
第三章 毒医的师傅
深山入云。
千年古树遮天蔽日,无人迹可寻。
若是有村民来此,根本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但水衡却轻车熟路,将亲妹水影送到了不近医仙手中。
杜水萦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哪个看瓜老农的瓜棚中。
只见入眼皆是松针茅草,再往周边一看,一溜子的木板,齐整连成墙壁模样。
“哎哟!”
她胸中像被针刺了一下,忍不住惊呼出声。
一个圆脸的中年女子便连忙走了过来,一手搭上她的脑门。
“影儿,你还好么?”
杜水萦努力将视线聚焦,方才完全将这妇人看清。
看着看着,她忽然嘴角一提,大笑出声:“奶奶!奶奶!是您啊!”
那妇人吃了一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朝外喊道:“柳不近!你什么破医术!咱们影儿怎的被你一治,治成失心疯了!”
她还没喊完,一个高大的影子便朝房中压了过来。
杜水萦一见他那两撇小胡子,不知为何就瑟瑟发抖起来。
“娘子,跟你说了勿要随意动怒,怒气伤身!”
男子进来之后,先是朝杜水萦瞪了一眼,随后将那妇人搂在怀中。
那妇人急得跺脚,眼里竟渗出泪水来。
杜水萦心下感到十分惊喜。
虽然知道这妇人不可能是那个心梗死去的老奶奶,可她的眉眼实在跟那人太像了!
如果让那老人家返老还童,再年轻上四五十岁,可不就是这模样么!
又听得她似乎很是关心自己,杜水萦更是感动不已,恨不得起身朝那妇人扑去。
“我伤身也没什么,可是不近啊,咱们影儿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变成如今这模样?”
那妇人擦干眼泪,走过来坐在杜水萦身边,将她的手放在两手之间轻柔摩挲。
杜水萦一句“亲娘”差点就叫了出来!
好久没受过这种温柔了!
却听得那小胡子男子道:“如何变成如今模样?哼!我倒是想问问她呢!”
见杜水萦一脸不解,他又呵斥道:“为师让你莫要参与山外纷争,你倒好,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杜水萦瞠目结舌。
为师?
敢情这男子是水娘子的师傅?
那男子见杜水萦仍是一副呆滞模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愤愤将布衣袍袖往后一甩:“娘子,我们走!莫要理这不听话的小徒!”
说完不等那妇人辩驳,将她拉起,带走了。
杜水萦莫名其妙。
但本能告诉她,水娘子这师傅并不好惹,最好乖乖听话便是。
她就这么躺在这茅草屋中数松针,每日被师娘服侍,和那药膳、药汤、药浴打交道。
渐渐地,她觉得胸中不再那么空旷,也没再出现过那种空洞到疼痛的感觉。
俗话说,身上无病,虫也变龙。
杜水萦一旦好转,便在那木床上躺不住了。
她见无人在房,赶紧起身,朝屋外走去。
一推开那扇十分简陋的木门,她便被眼前景象给震住了。
入眼皆是皑皑青山、悠悠白云,放眼望去,似与世隔绝。
十A级风景区啊这是!
她原本便喜欢这种大自然气息浓郁的景色,顿时神清气爽,边看边走,想去寻那水娘子的师傅和师娘。
一路清风阵阵,鸟语啾啾,她还未走过瘾,便又见一个茅草小屋。
里面有人在说话,听声音是她师傅和师娘。
“不近啊,宁家又有行动了,宁逑之亲自带人去了白家。”
“嗯,我知道。”
“这次他去白家,据说是因为修罗。”
“嗯?这倒是有趣了!他也想抢那东西么?不过,谁又能将我亲手挂在影儿身上的东西取下来?”
“你真糊涂!难道还没听说吗?白家二少主白溪岩当着云悠百姓的面说他杀了水娘子!他既能有这本事,夺取修罗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什么?”
杜水萦只听“啪”地一声,应该是筷子被摔在桌上的声音。
她暗暗腹诽:“前两天还叫师娘不要动气,自己倒跟个气球似的一碰就炸!”
里面传来女子的劝慰声。
“好了,好了。来,吃个山菇。不近啊,你说影儿这次,是不是被那白溪岩所伤?”
“不至于。我看那白溪岩也就是逞能,说说大话。不然他说已经将我们影儿杀了,怎么影儿还好好的在这里呢?”
“好好的?这也叫好好的?我看哪,说不准他是没能杀死影儿,却以为杀死了呢?”
“哼!真是丢人现眼!想我不近医仙带出的徒儿居然被人伤成这般!不吃了!我去找那丫头算账!”
“回来。你还问什么问!你昨日不是才说,咱们影儿灵元被毁,法力和医术全废吗?”
杜水萦听到此处,心中一震。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灵元被毁?那不就是成了素人。
医术被废又是什么鬼?
她堂堂一个医者,没了医术,留在这世间还有何尊严?
站在水娘子的角度来说,一个毒医,本就靠阴毒的术法生存,现下连医术都没有了,还不任人欺侮?
听不下去了,神魂惊扰,心如刀绞。
她失魂落魄往回走,忽然被叫住了。
“臭丫头!为师让你出来了吗?还不快回去!没有为师的命令,不许出门!”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游魂一般走回房,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这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世界!
好不容易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好嘛,人家花心又腹黑,连原本温润的气质一点也没了,就知道凶她!
既然不招他喜欢,那好呀,她大可以找过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是出现了,可她不知为何又来到这深山之中,十余天了,连那人的面也没见着。
见不着就算了,一切随缘,反正她还有个亲娘一般那么疼她的师娘。
尤其师娘跟那老奶奶一个模样,将她愧疚许久的心稍稍安慰。
本该开心住下,没想到师傅又这么凶。
师傅凶了忍忍就行,毕竟他那么倾心为她治疗,奈何又让她知道了自己失去立身之本的事实!
最最恨人的,还是那该死的白溪岩!
非要说是自己杀了水娘子,还抢了修罗,平白将是非往自己身上惹。
现下听师傅的意思,似乎很多人都在争这修罗。
难道这东西还有什么大用?不然为何引得众人这般争抢?
她越想越害怕。
是否以后,她会有和白溪岩剑锋相对,你死我亡的一天?
这种桥段实在太狗血了好吗?
她不接受!死也不接受!
第四章 又见心中人
杜水萦身上的疼痛已多日未再发作。
她决定要离开此处。
虽知世事艰辛,但总得让自己的生命有些意义,总躲着算什么,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奈何她刚出了门,还未走几步,便被师傅给拎了回去。
“臭丫头!你这般没用的样子,还想出去给我丢人现眼?从今日起,你给我将这些医书全部背下,将我定好药草全部找回!还有你宠灵袋中那些灵宠,全部升级!做不到这些,你就跟我这老头在这山上老死吧!”
杜水萦撅嘴:“师傅明明未到老年,为何自称老头?”
不近仙医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未到老年?你再气我几次,我头发都要白光了!”
杜水萦不敢再做声。
忽见师娘一脸无奈朝她看了眼,对着身后一排绿衣男子招了招手。
那群绿衣男子面无表情,将一个又一个竹筐搬了进来,在茅屋的墙边摞起。
那些竹筐总有七八十个,生生将那小屋挤得只容得下一张木床!
杜水萦惊呼:“师娘!您这么放,我要怎么出去啊!”
师娘讨好地朝她笑了笑:“影儿呀,别怪师娘和师傅无情,实在是你不听话。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呆在山中,总想着出去闯荡。可是以你这个样子,一出结界就是死,我还不想替你收尸!”
她说完,竟以袖掩面,哭了起来。
杜水萦不敢再说话。
原来那水娘子也是个呆不住的主儿,以前肯定是让这俩人伤过心了。
她呆呆看着那些绿衣男子退出,变成一片片叶子落在地上。
又看着师傅袍袖一挥,在门前空旷之地支起一个个晒药用的架子来。
“读完书方可出去采药!采来的药晾在此处,好好炼化。为师不定期检查!”
“啊?要是下雨怎么办?”
杜水萦道。
“笑话!我让下雨便下雨,不让下,这天一年也阴不了!”
师傅傲气冲天,堵死了杜水萦的叛逆之路。
她只得挠了挠脸,答应道:“是!”
歪头想了想,又问:“师傅,既然要采药,那您的意思是,那时候我可以出山?”
“知道你在想什么!方圆数百里都有我的眼线,有的还设了结界。你可千万别又给我乱跑,再惹你师娘哭,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师傅眉眼如刀,吓得杜水萦动弹不得。
师娘见此,过来握住她的手,说:“影儿,听师娘的话,好好修炼,莫要辜负你哥哥的一片宠爱之心。”
咦?哥哥?怎么又出来个哥哥?
杜水萦莫名其妙,但既然师傅师娘都这么说了,她也不敢忤逆,回房埋头看起医书来。
一天过后--
“师娘!师娘!这是什么天书啊!我实在是看不了了!”
如何能看得了?
满书古体字,水娘子给她的金手指又失效得七七八八,那些字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极度影响阅读体验,看得她是心浮气躁,火冒三丈,恨不得将那书撕了才好!
师娘在外柔声安慰:“影儿别恼,静下心来。”
后面跟着一个威严男声:“没用的东西!你周岁被送来跟我学医,三岁就将这些书本弄得通透,现在是怎么了?越长大越没出息了?”
杜水萦一听这话,顿时就不做声了。
她这人好强得很,被人这么看轻,心里如何好受?
只恨不得像吃饭一样将这些书吃下肚去,变得比那水娘子还要厉害!
日出日落,时光却像停止了一般。
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太慢了!
难熬!太难熬了!
即使三天便将半筐医书参透,并且时不时被里面神奇的理论吸引过去,她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这根本就是将小学到大学所有的书再读一遍好吗!
真是太痛苦了!痛苦到原本挺能宅的她也支撑不住了。
她坐在木床边,抬头看看油灯照耀下黑魆魆的松针和茅草,再看看被师傅锁起来的小木门,再环视周边山一般的书筐,顿时忍不住,以书掩面,哭了起来。
“不要哭。”
一个熟悉的声音贴着耳边传来,生生吓得她止住哭声。
她连忙转头,湿漉漉的眼睛透出一股惊喜之色。
“是你?”
一个金衣男子坐在她旁边的书筐堆上,轻笑道:“是我。”
杜水萦连忙看向那木门,生怕他被师傅和师娘发现。
那男子伸手抚在她的腮边,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不用担心,没有人会发现我。”
“可你是如何进来的?你能破我师傅的结界?”
男子轻笑不语,清秀脸庞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着琥珀般的光泽。
杜水萦低头,深深吸了口气,才敢抬头:“那个,我……我叫杜水萦,你……你叫什么名字?”
“金月言。你可以叫我月言。”
杜水萦心道:“怎么也带个岩字?”
男子似乎看透她的心思,一手揉上她的头顶,道:“月色的月,言语的言。或者你可以叫我月月。”
“啊?”
杜水萦心中猛然一动。
这是机缘吧?
肯定就是机缘吧?
这个人,说可以叫他月月!
月月……
多么让她心安的名字。
以前只要碰到困难和不悦,只要心中呼唤这个名字,便可以变得自信又镇定,仿佛一切事情都可以得到解决。
“那个……你是来救我出去的?”
杜水萦不敢看他,低头问道。
随即她又连忙抬头,急切地说:“谢谢你!但是这次真的不用你救了!师傅和师娘待我很好,我知道他们是希望我变强。我自己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不变强就会被欺负,甚至连生存的资格都没有。”
她说完,心中羞涩,又将头低了下去。
金月言轻笑一声,伸手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小萦,不用这么怕我。你大可以坦坦荡荡看着我,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笑话你。你只要堂堂正正看着我就行,我们是平等的。”
“啊?”
杜水萦有些莫名其妙。
他为何突然说出这般话来?就好像他知道她的心思似的。
杜水萦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反正她面对喜欢的人就胆小又自卑,觉得那人是神,是她不可企及的神。
这些话仍然让她听得心跳加速,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被冲破了。
第五章 逃离
“好……好的。那月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自然。”
“可是我要将这些书背完,不能接待你。你原谅我好么?”
杜水萦很是惭愧。
人家好意来救她,她不但不能跟人家走,连请他吃些茶水都做不到。
而且这屋子被书占满,乱七八糟连个像样的座椅都没有,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啊!
没想到金月言却分毫不在意这些。
他坐上杜水萦的榻,在她身后斜斜一歪,一手枕头,惬意道:“无妨。你看你的书便是,我只要能在这榻上休息会便可。”
杜水萦忙道:“好,好。那你好好休息,我看书了哦!”
她说完,转头过去看他。
却发现他早已闭起双目,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
这样过了一夜。
待杜水萦从睡梦中惊喜,那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她一手捶上自己额头:“猪啊你!你怎么可以睡着了呢!”
为了惩罚自己,她连忙拿起书来看。
待看得日上三竿,师娘来喊她出去用早膳,她却充耳不闻。
师娘见她这样,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叫来她师傅,呵斥着带去用膳去了。
第二夜,金月言又凭空出现在杜水萦房中。
两人一见面便相视而笑,竟似已经认识很多年,全然没有陌生与青涩之感。
“月月,你到底是从何处进来的?师傅的结界当真对你无用?”
“这个问题嘛,自然是我比你师傅厉害啦!”
金月言俏皮轻笑,依然在她那榻上躺下,支着脑袋凝视她的侧脸。
杜水萦脸红似血,不着痕迹撇头躲避他的目光。
“大言不惭!师傅很厉害的,号称是医仙呢!可是你的大名,我都未曾听过。”
她平日里跟小护士互损惯了,现在便去损那金月言。
不想此言一出,才觉逾越,顿时惊慌失措看着他,生怕自己说错话惹他讨厌。
毕竟,他们认识才不久啊!
金月言却似十分不在意,翘起一腿搁在另一腿上,笑道:“你未曾听说,是因为你还未了解我。不然,你试着再了解我一些?”
他说这话,笑得坦然。
杜水萦却听得羞涩不已,只好将书上那些字默念出声,来转移注意力。
金月言道:“你在原来的世界也是学医的吧?怎么选了这么个苦大仇深的专业?”
杜水萦“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从哪里得知学医苦大仇深的?”
“不是么?人家大学四年出来就可能是个王者了,你们五年毕业了还是个青铜,非要念研究生和博士。况且专业又难磕,五年下来,读的书跟这些都差不多了吧?”
“哪有啊!没有这么多啦!而且,我们念的书都是简体文字,不像这些书那般难懂。况且我学的中西医结合,都是浅浅学一下,没这么高深。”
“那你当初为何学医?”
金月言问道。
杜水萦一听这个问题,脑中便浮现出一个人来。
她甩了甩脑袋叹了口气,道:“可能是因为,我想治病救人吧!”
金月言一听,坐了起来。
“恐怕不是。以你的性格,应该很讨厌参与到那些疾病、见血、手足异处的场景中去。”
杜水萦心中一动。
是啊!说实在的,她不喜欢。
她天生胆小,就跟墨妍似的,胆子比针尖儿还细,实在是不想见那许多悲惨事件。
事实上,一直在念大学之前,她的梦想都还是做个白领,和白溪岩谈着恋爱,挣点小钱,过平淡却安稳的小日子。
她思及此,本想闭口不言,却又不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冷下来,只得故意调笑道:“以我的性格?你怎么知道我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金月言凑在她耳边,轻声道:“看出来的。你不知道吗?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玻璃做的兔子,温婉,却易碎。”
杜水萦心跳如鼓,耳垂像是被火烫到。
她不着痕迹往侧边挪了一点,笑道:“胡说。我一点也不脆弱,我很坚强的!”
“是,是,你太坚强了。坚强到在我面前都哭了三五次了。”
杜水萦面色一僵,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金月言揉揉她的发,道:“无妨。今后在我面前你大可以哭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她点头,一言不发。
忽听得金月言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当初为何选了医学专业。”
杜水萦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这个说来惭愧,其实,我是因为一个人喜欢医学,也跟着选了医学。”
“哦?追夫记么?”
金月言调笑。
杜水萦忙道:“不是!不是!是个女同学。”
“哦?原来如此。”
金月言说着,再不打扰她,又闭上了眼睛。
两人又这么度过一晚。
第三晚,她师傅不知为何心血来潮,过来看她。
一见那些书筐丝毫不见减少,顿时就怒了。
原来那些医书一旦被读完,在末尾将所有考题全部答对便会自动消失。
可是杜水萦也知道,至今为止,消失了的书还不到一筐!
柳不近气得要死,一挥袖子将一摞书筐打翻在地,那些书便稀稀拉拉全都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他呵斥道:“好你个水影!真是越长大越没用!多少日了连一筐书也没看完!为师命你以后三日读完一筐!没完成任务不许吃饭!”
说完“哼”地一声又甩翻一筐书本,吓得杜水萦是花容失色,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三天一筐书,她看着手上那些繁杂的字体和难记的术语,心中如蚂蚁啃食,无比焦急。
好在她在现代也是有些中医根底的,不至于急到哭鼻子。
可待三日过后,她就真的哭了起来。
“师傅!徒儿看不完啊!看不完!”
她站在木门边朝门外喊着,可是哪里有人理?
连那么宠爱她的师娘都不出现了。
既然师傅和师娘已经表明态度,杜水萦自觉哭也没用,游魂一般爬上榻,又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她梨花带雨,边看边吸鼻子,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窝囊无比。
突然,腰背上传来温热触感。
她转头一看,果然见金月言睡在身后。
“月月,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她擦了擦眼泪,塞着鼻子嘟囔。
金月言拿出一方锦帕替她擦了擦眼泪,又放在她鼻子上要她擤鼻涕。
杜水萦羞愤欲死,赶紧将那锦帕抢在手中,自己擤。
待她稍稍平静下来,金月言道:“你师傅又给你加任务了?”
杜水萦一听,稍稍停住的眼泪又汩汩而出。
金月言拍拍她的头,一跃跃在她面前,踏在一筐书上,蹲着朝她伸出手。
“不如随我出去散散心?”
当时夕阳已斜,从小窗射进,柔柔打在他的身上。
金衣金瞳,因为被夕阳渲染,更显得他流光溢彩,像是醇美的药酒一杯。
杜水萦一阵目眩,心中的喜欢洪水一般。
她的眼睛倏然明亮,爬到书堆上,将手放在金月言手心。
两手一接,顿时天旋地转。
待她睁开双眼,才蓦然清醒,害怕起来。
第六章 林间暧昧
师傅师娘要是知道她竟随人逃走,耽误用功,会不会很生气?很失望?
杜水萦看着眼前深不见底,雨雾缭绕的悬崖,眉头紧锁。
察觉到自己又开始犹犹豫豫,她怕金月言讨厌,忙玩笑道:“你带我来这悬崖边,是想让我跳下去一了百了吗?”
金月言笑着回答:“不舍得。”
杜水萦脸一红,又问:“那你为何不带我去一个稍微安全些的地方?”
金月言在那悬崖边坐下,顺手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
看着空荡荡的脚下,杜水萦心跳加速,血脉喷张,原本灰暗的却心一下子就亮了。
“这里也不是那么危险嘛!”
她朝金月言笑笑,双脚悬空,像放在水中那样荡起来。
金月言将她的手臂勾在自己手臂上,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明明胆小,却喜欢刺激。小萦,你还是这么耐人寻味。”
“耐……耐人寻味?”
杜水萦对金月言的用词不敢恭维。
她有什么耐人寻味的?不就是一个普通人?
金月言看她疑惑,又笑着说:“因为我也不了解你啊,所以觉得耐人寻味。”
“哦。”
她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们根本都还不熟。
可是在杜水萦心里,她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似乎一遇见,就能和他亲密起来。
原先她和白溪岩相处,总是觉得尴尬。
可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她却连害羞都少了,更别说尴尬了。
至于为何会拿他和白溪岩相比,没错,杜水萦已经非常肯定,这个人将要取代白溪岩在她心中的位置。
这个人,她从第一次遇见,就已经喜欢上了。
多好啊!终于可以有个对象用来变心了!
喜欢了白溪岩那么久,如果说甜蜜占一份,痛苦就占九十九份。
太憋屈、太窝囊了!
轮也该轮到她找过真爱了吧?
真是的!
她的脑海中突然涌出一句话:“她又不喜欢我,你还要我喜欢她几年?一百年?”
这话是白溪岩说的。
那时候,班上皆传他喜欢班上一个女孩,三年过后,有人又传他喜欢上了另一个。
杜水萦当时很是不平,便对白溪岩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变心?”
白溪岩当时似乎很是愤怒,说了那句话后,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
现在想来,是啊,都喜欢他近十年了,来到这个世界,也探明他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自己,为何不放弃呢?
现在好了,金月言一出现,她便觉得爱情之神终于将她放出冷宫,开始关注她了。
她满心欢喜地将双腿在悬崖边晃呀晃,感受自己手臂被夹在金月言手臂中的温热触感,笑靥如花。
“月月,你把我带到这来,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呀?”
她问道。
金月言朝她微微一笑:“放心,我只是有一个礼物想要送给你。”
杜水萦仰头看着满天繁星,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会是想把这满天星辰摘给我吧?”
金月言毫不避讳,将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肩膀,笑道:“异想天开!你先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待会我再叫你。”
杜水萦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但近日忙着看书,夜里看完书还抑郁得睡不着觉,她实在劳累,便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当脸被金月言抬起的时候,杜水萦刚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只见一轮明日金光闪烁从悬崖那头升起,似乎须臾之间,原本黯淡的夜色立马就被光明取代。
这对于满心心事的杜水萦来说,根本就是一针强心剂。
她眯眼看着那万丈金光,鼻头一酸,又哭了起来。
金月言在她背上轻拍,见她哭得更加厉害,便将她轻轻搂在怀中。
杜水萦更是嚎啕大哭,丝毫不避讳地将眼泪鼻涕擦在他身上。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带你出来,不是为了把你惹哭的。”
金月言的语气中带着一贯的笑意。
杜水萦将手环在他的脖颈处,哭得停也停不下来。
“这么伤心?为何这么跟自己过不去,非要藏那么多事在心里?”
他边拍着她的背脊,边轻声哄道。
杜水萦呜呜哝哝道:“谁教你这么晚才出现?我已经等了快三十年了啊!”
“瞎说。你今年才十七,如何变成三十?”
“不是。我只是想说,我在这里很害怕,还有白家那些弟子那么废柴,今后不知会怎样,他们的师傅又那么不靠谱,莫念辛还受伤了。更重要的是墨妍,我明明记得墨妍跟我过来的,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我又不能出去找她。还有那诗雨复活了,白溪岩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被偷袭,还有好多……”
她越说,越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金月言用额头碰了碰她的刘海,笑问道:“白溪岩?难道就是那让你为他学医的男子?”
杜水萦一听,连忙拼命止住哭泣。
她惊慌失措。
金月言怎的这般锐利?
她明明撒了谎说是个女同学的!
是她撒谎太少,技术太差吗?
“不,不是。月月,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对你坦白,是的,白溪岩是我的初恋,可是现在不是了。你能明白吗?”
金月言见她手足无措、言语混乱、满眼希冀,顿时就笑出声来。
“哈哈,我明白,我比谁都明白。你现在喜欢的不是他对不对?”
“对,不是!我现在喜欢的是……是……”
“是眼前人?”
杜水萦羞愤欲死。
金月言看进她的眼中,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
突然,他将额头轻轻靠在她的额上,道:“好巧,我也是。”
杜水萦险些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别哭,我带你去我家花园看看。”
金月言道。
杜水萦将脸从他肩头挪开,擦了擦泪水:“你家?花园?”
他却不等她反应过来,将她拦腰一搂,从那崖上跳了下去。
“啊!”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和耳边呼啸的风声让人头皮发麻。
她惊声尖叫,死死搂住金月言。
不久之后,下落速度渐渐变得平缓。
终于,她触到了地面。
入眼依然全是树木。
阳光从树冠中射了下来,银色丝线一般,有微尘在里面悠然飘荡。
地面上各色灌木丛生。
本是寻常景色,可是那些灌木却荧荧闪光,灵气缭绕。
金月言放开她,道:“如何?我家花园还可以么?”
杜水萦一拳捶在他的肩上:“什么啊!这就是片深山老林嘛!哪里是你家的?”
金月言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牵着她往前走去。
“虽不是我家的,但只要能让你开心就好。”
杜水萦脸一红,将头又低下了。
两人慢慢行走在绿树细草之间,忽然一个动物从他们眼前闪过。
杜水萦只当自己眼睛花了。
什么情况?
那动物明明像是虎豹之类的,可是似乎全身通红,而且尾巴不止一条。
它那头上的是角吗?
她赶忙拉住金月言,小心翼翼看着四周,道:“当心,这里好像有异兽!”
金月言在她手心捏了捏,宽慰道:“别怕,我将它带出给你看看。”
他口中作出几声怪叫,一个豹子便从林中走了出来。
杜水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是什么怪物?
明明身子和豹相似,却一身火红,头上长角,身后竟有四五条尾巴!
“这……这是什么东西?”
她看着金月言,满眼惊异。
金月言却仍笑着,低头对她道:“它叫狰,出现之处必有野火,你要不要?”
第七章 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杜水萦被吓得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既然会有野火,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扑灭吧!”
“不用,那点火,刚起就已经被我灭了。”
“啊?”
杜水萦不解。
她似乎没看见哪里有野火啊!
两人又继续朝前走去,金月言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嘴角含笑,问道:“你和那白溪岩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杜水萦猛然停在了原地。
说给他听?
那她不是脑子有毛病?
跟自己喜欢的人讲初恋情史,那不是活该分手吗?
“啊……没什么好说的,就特别俗气一段往事。年少不更事,不更事,呵呵……”
她挠脸打着哈哈。
金月言也不恼,依然笑道:“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了吧?”
杜水萦脸红似火,低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好。小萦,我想知道你所有的过去,包括你和白溪岩那一段。”
金月言说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坚定。
他这番变化,吓得杜水萦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这种事情确实是不应该和他说的,谁说谁蠢。
可是如果现下不说,总觉得他们以后会走得极为磕磕碰碰。
她抬头看了看金月言,见他嘴角笑容尚在,却已然不似先前那般轻柔,仿佛带上一丝沉重。
于是她再也忍不住,将一切合盘托出。
杜水萦自从在巷中被白溪岩带回,便在心中暗生情愫,喜欢上他。
两人同班,坐前后排,本应该十分熟络。
奈何她原本就胆小自卑,根本不敢和他交谈,常常都是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零星记得,那时的交流仅限于白溪岩掉了笔杜水萦帮捡,白溪岩帮忙传卷子之类。
印象最深刻的几次都是刻骨铭心的。
一次是他因为杜水萦回答他的问题时撒谎,他就当着全班的面说她爱装,明明胆小、羞怯却爱装成很厉害的样子。
第二次是初中填志愿的时候,杜水萦犹豫不决,唉声叹气,因为不知道该填重点高中还是普通高中。
她总觉得重点高中她考不上。
原本并无交流的白溪岩突然转过头来对她道:“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重点!你自信些好吗?!”
于是杜水萦选了重点,并成功入学,自信心得到质的提高。
还有一次,是杜水萦因为什么小事被白溪岩骂,丧气了一个礼拜,见谁都躲,一副“你跟我接触就是为了要伤害我”的样子。
白溪岩终于看不下去,转过身来对她说:“不要把人都想得太坏!”
还有就是高中时候,他被传闻变心,杜水萦愤愤不平去干涉,被他呛声的事。
都是些平凡小事,可在杜水萦心里绝不平凡。
白溪岩的每一句话都在改变着她。
有些让她变得更加胆小,有些却成了改变她一生的勇气之源。
渐渐地喜欢变成执念,她终于忍不住,打算在大学时候跟他表白。
为了能跟他在同一城市、同一学校、同一专业念书,她不顾自己喜好,偷看他的志愿表,一字不差地将那志愿抄了下来。
没想到最后,他没能被第一志愿录取,而她,却被录取,走上了从医之路。
大一,她向他表白,却被拒绝。
然而白溪岩虽拒绝了她,却主动过来看她。
他教她玩游戏,给她买戒指,暧昧氛围顿生。
等她以为终于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之后,却传出白溪岩交女朋友的消息。
从此,她决定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就是这些了。哎呀,月月,真的都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情,你不要在意。”
杜水萦说完,忙看向金月言,企图给他打预防针。
金月言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全没方才温润和气的样子,当真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又是一阵惊慌,道:“你真的不要介意。是,我是说谎了,我没有完全忘记他。毕竟快十年的迷恋啊!请你给我一段时间好吗?我一定会完全忘记他的。”
这话说完,金月言越发不言不语,甚至更加阴郁了。
“月月……”
杜水萦不知如何去说,哽咽着。
却见那金月言调皮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道:“傻姑娘!被我骗到了吧?”
她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金月言,笑得眼睛都弯了。
两人来到一条溪边,坐了下来。
杜水萦欢欣雀跃,脱袜将双足放入水中。
金月言看着她尽情玩乐,脸上始终不曾隐去笑意。
玩够了,杜水萦问金月言:“你是怎么穿越到这里来的呀?”
金月岩,歪头想了想,说:“坐车的时候在车上玩手游,撞车了,莫名其妙进来的。”
“啊?车祸?”
“不是,就轻轻擦了一下。”
“哦。”
杜水萦撑着脑袋看他:“真是的,为什么你穿越进来就这么厉害,连师父的结界都能破,我却这么惨,穿到一个被人追杀的毒医身上。”
说完又叹气道:“虽然我并不讨厌水娘子,也挺喜欢她的医术和灵宠,可偏偏我的修为又被废了。”
金月岩伸手在冰凉的溪水中悠悠荡着,道:“我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从小修炼,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自然不会像你那般倒霉。”
杜水萦更是呜呼哀哉抱怨起来。
金月岩拿出手来,将溪水往她脸上一弹,道:“小怨妇!”
她便笑了起来,伸手取水,也弹在他的脸上。
两人胡乱玩了会,继续向前走。
杜水萦自从听说他对这个世界很熟悉,就有很多问题想问。
可是她又怕问题太沉重,将这轻松氛围打破,因此一直都不敢问出口。
不想金月言却主动开了口:“看你有些心不在焉,是否还有心事?说出来,我帮你分担一二。”
杜水萦满心的犹疑被他这话生生化去。
她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当初我来这里,被那两片花瓣带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鳏夫冢。同样寒冷刺骨,同样腥臭扑鼻,同样的兽类嚎叫,每一样都提醒我有人想要将我埋入那冢里。可是我又想不通是谁要这么做,为何要这么做。你当日救我之时,可曾看见什么别的人?比如诗雨?或者……或者……白溪岩?”
她说到白溪岩,眼里已经有泪花闪烁。
如果白溪岩与此有关,那前面发生的一切就都是局!
他一开始便从她身上将修罗拿走,而世人又都在争这修罗,那就说明,白溪岩很可能让她进家门,也只是为了拿到修罗而已。
“你怎会怀疑他?”
金月言道,脸上笑意渐渐退去。
第八章 奇怪的野兽
杜水萦怎见得他生气,连忙道:“就是猜想而已。我只知这世界有五家仙缘世家,都在争什么飞升童子。”
金月言牵着她缓缓而行,道:“没错,五大家都在寻找那具有飞升命格的童子。为此还惹出不少乱子来。”
“什么乱子?”
“自从这个消息不知被谁放出,除蝶谷阴家依然平静如昔之外,星泽宁家、月上林家、云悠白家都出现过大范围死亡之事。”
金月言顿了顿,轻呼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沉重。
“数年前,宁家后院深潭之中,一夜之间,数百人被害,潭水因血流而变红,十分凄惨。相传宁家家主宁逑之的幺儿不知所踪。”
“哦,这个我听说过,有人说是水娘子所为,不过没听说还有人失踪的啊?”
杜水萦道。
“此事并无定论,谁也没见过一向不近女子的宁逑之有过什么幺儿。也没有任何人有证据证明是谁杀的。只是没过多久,月上林家的老家主和夫人被人挫骨扬灰,到现在连神魂都没找着。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数十位府中仆人,皆无法召唤神魂。”
“啊?家主啊!家主怎么会被人害得如此凄惨?当家主的不是都很厉害的么?”
“是很厉害。可是在这个你争我夺的世界,谁又能料到自己会死在谁的剑下?”
“也对,所谓江湖嘛!哪能不挨刀呢!那白家呢?”
“白家?你不是经历过了么?鳏夫冢。那些尸体,不是云悠城中百姓,便是其周边城中百姓,目的显而易见,便是冲着白家而来。”
“唉!白溪岩这是惹了谁了!诗雨么?早知如此,就该劝他改改那随意撩妹的臭习惯!”
“呵呵,看来小萦对爱人的要求颇高,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呢!”
“那是当然,我有心理洁癖。”
“好巧,我也是。”
金月言笑眯眯道。
杜水萦脸上又是一热,故作镇定道:“我听那吴用说,白溪岩以前曾将入云阁中人抽了魂,永世不得超生,你知道这事么?”
“不知道。但我听人说起这事,应该是那嫣嫣姑娘有问题。”
“哦,你就这么信任白溪岩?”
“为何不信?他除了这事一战成名,还做过别的丧心病狂的事么?”
“说起来也有道理。那你知道那烟花女的孩子被白溪岩弄哪里去了么?”
“别着急,过不久,你自然便会知晓。今日我带你出来散心,只求欢乐,你我还是不要再说这些沉重事吧?”
“好。”
杜水萦乖巧道。
她心知就算弄清楚心中所思虑的问题也没什么用,因为她现下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一个。
或许将她和宠灵袋众众多蛊虫、物件一同放入山林间,死得最早的会是她呢!
她正想着,心下又开始思虑起重修的事来。
也不知道以她这个资质,重修到原来水娘子的水平需要多久。
要是一辈子去了半辈子在这山上修炼,那真是……
她正暗暗焦急,忽然林中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杜水萦吓得一个哆嗦,脚步一停,躲在金月言身后,道:“月月,你家花园还挺瘆人的啊!”
金月岩将她的手拿起放在胸口,另一手指着远方一根巨大树枝道:“别怕,你看。”
她抬眼看去,见上面立着一只鸟,形似乌鸦,却长着三个脑袋、六条尾巴,那怪笑正是从它口中发出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鸟?月月,这又是什么东西?”
“别怕,不是什么凶煞怪物,这鸟是可以用来防御凶险的。”
“哦。”
杜水萦便跟听老师讲课的学生一般,只知道点头了。
金月言忽然问她:“你要不要?”
她赶忙摆手:“不要,不要,看着怪瘆人的,还没有我家花蠓可爱。”
金月言便笑笑不说话,牵着她继续走。
忽然,杜水萦拉着他朝前奔去。
金月言不说话,任她拉着。
两人在一处荆棘丛生的地方停住了。
只见那荆棘之中,遍布红色野果,每颗野果晶莹剔透,看起来甚是可爱。
杜水萦笑脸盈盈将手伸进荆棘丛中,摘了一颗下来。
“哇!刺莓!月月,这个很好吃的哦!”
她在现世之中,从小生长于村里,小时候天天做的事便是上山采野果,下山捉鱼虾,现下再见这刺莓,哪里还忍得住不摘?
看着那鲜嫩小果,她本想放进自己口中,想了想,还是朝金月言嘴里塞了过去。
不想果子还未近唇,她又放下了,挠脸讪笑道:“对不起啊,我忘了这是个不一样的世界,说不定这果子不是刺莓,而是什么怪东西。”
说完哀怨看着那果子,又道:“还是不给你吃了吧,万一有毒呢!”
说完就要将那果子扔掉。
金月岩轻轻抓住她的手腕,低头将那果子衔在口中,嚼了嚼,吞了下去。
“不会有毒。吃吧!”
说完手心一震,再一挥。
只见金光一闪,一堆刺莓便被他弄到手心,伸到杜水萦面前。
杜水萦眼里水光潋滟。
她从中捏起一颗小果,放在齿上轻轻一咬。
“嗯!好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她对金月岩说着,眼睛笑成两轮弯月。
两人游性正浓,杜水萦猛然心惊,对金月言说:“要死了,要死了,这都过了一晚上了,师傅肯定会发现我不在的。”
金月言捏了捏她的手心,笑道:“不用担心。只是我确实也该送你回去了。”
说完将她往身上一搂。
待她睁开眼之时,已然回到了她那个被书占满的小茅屋。
屋中,榻上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拿书坐着打盹。
杜水萦惊讶笑道:“月月,你好厉害啊!这么真的幻术!”
金月言低头看着她,道:“你喜欢就好。小萦我也该走了。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害怕,不要忧愁,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说完运起灵力,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
杜水萦闭眼感受着他指腹的温暖,不知他是何意。
金月言收回手,道:“好了,待会你师娘应该会来叫你用早膳。我先走了。”
说完便原地消失了。
杜水萦有些惆怅,但还是给自己鼓劲,打起精神坐上已空荡荡的木床。
过了不久,她师娘果然叫她来用早膳。
她放下书,兴致冲冲去了。
第九章 来自宁家的挑衅
到了师傅和师娘屋中,入目之处也是简陋至极。
一床,一桌,四条木凳,连个衣柜都没有,其他的就是蔓延其室的山风了。
早膳也是简单得很,白粥和山间野菜,还有一碟子萝卜干。
杜水萦在现代大鱼大肉惯了,冷不防吃这些,不习惯,脸上便不由自主溢出一丝苦恼之色。
他师傅见状,一双筷子摔得木桌都抖了三抖,厉声喝道:“在外面疯惯了,连最基本的敛欲修行都做不到了吗?”
杜水萦吓了一跳,接了句:“师傅,我没有!”
说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她不知为何非常害怕师傅生气。
被他一骂总觉得比当着全班的同学的面被老师拎到讲台上去骂还羞耻。
好在小小风波立马就平息了。
她既低头不语,乖乖用膳,她师傅和师娘便谈论起山外之事来。
师娘抿了口粥,对师傅说:“不近啊,听说宁家的人从白家撤出了。”
柳不近道:“不撤出,他宁逑之还想把白家夷平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世人皆以为宁家为仙缘世家之首,必然品德高洁,爱护世人,可是你我皆知并非如此。”
“管他怎么样,反正只要不太过分,你我好好在此修行便可,不用管那世事纷争。”
“这个我知道。我并无出去的想法,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怎么?是嫌我唠叨了?”
师娘将筷子往桌上一放,嘴一撇,不看师傅。
柳不近连忙过来哄:“哎呀,怎的如此爱生气?气坏了身子又要我医治,耗费我灵力和药材。你说便是,我在听。”
她师娘这才笑了笑,继续拿起筷子,抿了口粥,又说:“宁家从白家撤出,白家的人却都出了府。”
“这又是为何?”
“听说是朝宁家去了。”
“哦?好好的去那里作甚?”
“你忘了?三年一度的仙缘大会要召开了。”
“原来如此。”
他们你来我往地谈着话,杜水萦是听得一头雾水。
宁家并非世人所评价那般好?
可是如果仙缘世家之首都不好,那什么才算好?
宁家去白家,两大仙缘世家串串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何师傅会联想到将白家夷为平地?
白溪岩在去宁家的路上?那那些小的呢?也去了吗?
他怎么……
他怎么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担心墨妍的安危?
仙缘大会……
修仙小说中必出现的盛世,届时一定非常热闹,而且肯定有很多好戏看,真想和金月言一起去参加啊!
思及此,她轻声问道:“师娘,这个仙缘大会何时召开?”
她师娘笑眯眯看着她,在她碗中放了块萝卜干:“影儿,莫不是糊涂了,连仙缘大会何时举办都不记得了?就在年底啊,还有八月有余,你可是溜去参加过一次了!”
“啊?可是我脑中空空如也,并无印象。”
唉!要是师傅和师娘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水娘子,还不知会作何反应。
这也是杜水萦一直头疼的一件事。
“啊……居然连记忆都丢失了。”
师娘说着,才笑意满满的眼中居然有泪水渗出。
杜水萦心道不好,抬眼去看师傅,果然--
“丢人现眼的东西!没点本事还要出山,被人害成这样!天天就知道惹你师娘哭!”
她连忙低头对师娘道歉:“师娘别哭,影儿知道错了。你一哭,我的心都疼了。”
她师娘一听,破涕为笑道:“你这丫头,从小就是这德行,嘴巴甜的跟蜜糖似的,做出来的事又让人伤心。”
杜水萦晃了晃神,敢情她在处理某些问题的时候,和水娘子还挺像的?
难怪这么多天他们二人也没发现破绽。
只是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对不起这两个人了。
她悻悻然戳着碗里的白粥,试探道:“师傅、师娘,如果我不是你们的影儿你们当如何?”
话刚说出口,他师傅便一筷子朝她飞来。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吃完好去读书!”
杜水萦对师傅这暴脾气真是叹为观止。
不过她仍是坚持说道:“师傅、师娘,如果哪天你们觉得被我欺骗,一定不要迁就我,杀了便是。”
她自己倒是一片真切之心,奈何她师傅脸上已经是乌云一片。
没等他将碗也扔过来,她赶紧跑回了屋,拿书看了起来。
在迅速解决掉半筐书之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书上那些繁体古字她居然全部都看得懂了!
再也不用看看停停,再也不用被一个不认识的字绊住脚,纠结许多时辰。
现下这阅读体验,根本比原先至少提高了一百个档次啊!
几乎是即刻之间,她便想到了金月言。
方才还奇怪为什么他要在自己额头上点一点,原来是传送技能来了。
心中顿时温暖一片,那股惊喜之情瞬间变成喜欢,将心中空荡荡的位置全部填满。
快十年了啊!
她杜水萦也有男票了!
再也不是单身狗了!
再也不用上赶着吃人家狗粮了!
再也不用节日被派去值班,被人说没约会,没事做,浪费假期了!
她心中欣喜一片,将左手食指对上右手的,边戳边念叨:“男朋友,多好听的一个词啊!原来有男朋友是这样的感觉!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哈哈哈哈……
杜水萦在师傅这努力念书,时不时和金月言去山中解闷,两人感情急速升温。
她全然不知,被她翻身打了胜战的白溪岩现下却是一头包。
“明钦!”
白溪岩坐于客栈贵宾房,尚未梳洗便呼唤弟子。
守在门外的明钦依然秉承从不废话的待师之道,闪电般出现在他面前。
“师傅,您有何吩咐?”
白溪岩看了他一眼,以扇撑脸道:“可有人回禀莫念辛的下落?”
明钦一听,眉头皱了皱,却不改精神奕奕的负责模样。
“师傅,没有。”
白溪岩咬了咬牙,挥挥扇子放他出去了。
明钦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道:“师傅,昨夜宁家人有信送到,徒儿见您一脸疲惫,睡得正好,故未通传。”
白溪岩也不恼,道:“传!”
明钦这才将手在空中一拉,一张灵气打底,黑字漂浮其上的信便被召了出来。
白溪岩看完那信,一掌将那些灵气击了个粉碎,道:“好啊!前脚从我白府出去,后脚便过来挑衅,还叫我准备向世人谢罪!宁逑之,你下次再来,可就别想这么完整地回去了!”
明钦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
师傅一向成竹在胸,走哪儿都是那不慌不忙的神态,何时这般暴躁?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轻声试探,问道:“师傅,宁家家主说了什么?”
白溪岩皱眉,道:“不必问我,你出门去探看便知。”
第十章 二少爷一头包
明钦一出门,便听得客栈楼下歇脚的各路人马在一块儿议论。
“嗨呀!竟有这等事!云悠城外出了个鳏夫冢,里面少说也有数百尸体,据说全是白溪岩干的呢!”
“什么鳏夫冢?”
“听名字就知道了!据说里面埋的不是鳏夫就是鳏夫的家仆。你说这白溪岩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说跟寡妇有过节我倒是信,怎么恨起鳏夫来了?”
“哈哈哈,老四你说话太损!白溪岩一个翩翩少年郎,哪能跟寡妇有什么过节?不过这厮本就心狠手辣,行事诡谲,能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呀!”
“是啊!还是宁家厉害,刚去云悠便查清此事,听说仙缘大会上还要将此事做个了结呢!”
“当真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愧为仙缘世家之首。只是这消息放出,那白家人还敢去仙缘大会么?”
众人面面相觑。
是啊!明知是谁犯事儿却不抓起来,还忙着赶回去准备仙缘大会,宁家这是何意?
白家的人又当如何?躲起来自保还是不知耻地在仙缘大会上露面?
不想掌柜的嘴快来了句:“谁说不敢?那水灵得连女子也比不上的白二公子现下不正在我楼上住着么!”
“啊?”
众人大惊失色。
明钦看那些人,多数都是害怕的,可是其中几人却已摸出法器,嘴角带着嗜血的笑意,明显是要挑事。
果然,他们中一人,一脚踏上凳子,摸了摸手中灵光闪烁的佩剑,道:“怕他作甚!今日就看我怎样将他了结!”
其余数人也纷纷点头。
周边素人顿时双目瞪大,眼露精光,抱拳称赞道:“厉害!厉害!竟是个有仙法的!看来这次白溪岩跑不掉了!”
“是啊!是啊!只可惜我天性愚笨,年少时没有好好学习仙法,不然现在,也该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以为民除害了!”
那几人受到追捧,更是意气风发,朝楼上走去。
明钦见他们上来,暗暗结个定身符将他们定住了。
师傅近日异常虚弱,他想尽快将此事了结,不要给师傅增添烦恼。
谁想那几个人居然瞬间就解开了他的术法,气势汹汹朝他看来。
“好小子!你是何人?为何攻击我们?”
为首的一人厉声喝道。
明钦不慌不忙道:“众位大哥,方才听你们说要讨伐我家师傅。可三岁小儿都知流言似虎,众位皆是好汉,怎能偏信一家之言就将人定罪呢?”
他是彬彬有礼,那些人却似滚油被水一浇,顿时就炸了起来。
“你方才说什么?你师傅?难道你是白溪岩的弟子?”
“是。在下明钦,幸会。”
那些男子面面相觑,哈哈大笑起来。
“听闻白溪岩年方十八,你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居然还是人家弟子?真是笑煞人也!”
明钦依然恭敬道:“修炼本有机缘,师傅比我厉害,便是我师傅,无关年龄。”
那些人更是笑得嘴巴张成了无底洞,叉腰猖狂道:“怂包就是怂包!技不如人还敢如此张扬,小弟,我劝你啊还是赶紧回家,让你母亲给你娶房媳妇,过日子去吧!”
这话惹得楼下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明钦却仍是巍然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未变,依然是冰封了的湖水一般平静。
“多谢众位指教。师傅不喜人吵扰,能否请大家回座,安生用膳?”
“安生你个王八羔子!臭小子!识相的快点让开!要是扰了哥哥们除暴安良,小心连你一起打!”
为首男子面上横肉抖动,一脸杀气。
明钦抱拳道:“那就得罪了!”
说完,一枚灵光闪烁的剑从他袖中发出。
众人一见那剑,眼露惊讶,纷纷后退一步。
原来寻常佩剑,皆为金属打造,不是银色便是金色。
可是这剑却彩光闪烁。
水色灵力附在这彩剑之上,更像是为其镀上了一层釉,当真是炫目得很!
看来那彩色光泽并非剑身上灵力流动所致,而是打造那枚剑用的材质,本就是彩色的!
众人从未见过这种佩剑,心下狐疑,不敢妄动。
明钦却不留余地,冲到他们之间打了起来。
顿时,不怎么大的客栈中便生起来束束灵光。
灵光所接之处,桌椅为之折断,整个店须臾之间变得满地狼藉。
其余人等害怕,都走了。
店老板不舍得走。
好在他也会些小法术,给自己结了个自保阵在里头,免了被砍成段的风险。
明钦本想迅速解决这些人,却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几个人看起来五大三粗,一副不入流的模样,手下却是又稳又准又狠。
饶是他使出浑身解数,又是用剑又是聚阵,依旧不能将他们顺利拿下。
他越打越焦急,手上动作倏然加快,额上也溢出汗水。
他不能再拖,也不能打得太过吵闹。
师傅不能被吵扰,众师弟年轻气盛,也不能招惹。
要是将他们招惹过来,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幺蛾子。
前几天负气和宁家人打了起来,偏偏还被诬陷是人家的手下败将,众人活活被师傅吊在角楼上晾了三天三夜。
那滋味,他真是一次都不想再受了!
心中想着这些事,奈何还是不能将那几个壮汉拿下。
明钦几乎是下了死心,手中结了个封魂咒,想要将他们连人带魂一起给毁了!
这封魂咒是禁咒,师傅明令禁止使用的。
可是现下打得胸中一团怒火,饶是他命令自己冷静,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正要将那咒使出,忽听得背后一人唤他名字。
“明钦!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几只苍蝇你这么久还未搞定?”
明钦顿时脊背一挺,道:“师傅,您先回屋,我这就结束。”
白溪岩一扇子将他手上的封魂咒给打散:“对付这几个人还要冒着被我惩罚的危险么?废物!”
说完不等他出手,将手中那扇子一开,聚起灵力往下一扇,那几个大汉便全部倒地,骨碌碌朝楼下滚去。
明钦目瞪口呆,很是惭愧地摸了摸脖子。
数名修过仙的壮汉竟被白溪岩一扇子给扇在地上不能动弹。
窗外几个不怕死的欣赏战况许久之后终于如梦初醒,抬腿就跑,边跑边道:“白溪岩杀人了!恶魔现世啦!”
明钦很是无奈地转过头:“师傅,您好些没?此处怕是不能再待了,不如我们继续赶路?”
白溪岩却不理他,一脸认真地像是在倾听什么。
不久之后,他问明钦:“你可曾听到那歌声?”
明钦摇摇头,道:“什么歌声?弟子只听得掌柜的在心疼他家东西,其余什么也没听到。”
白溪岩却眉目如锋,走了出去。
忽然,他指着一个花衣女子道:“明钦!给我跟踪那人!不要让她发现!”
明钦二话不说,化了形,追了上去。
第十一章 判断失误
待第二日明钦回来之时,白溪岩仍卧在床上,一副不胜烦扰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问明钦:“如何?”
明钦抱拳弯腰答道:“师傅,那女子并无异相。弟子化形尾随她一天一夜,她也只是卖卖针织锦帕,回去之后又做了家事,带着几个子女出去与其他母亲逗逗孩子,夜里仍是哄孩子入睡。”
“哦?那昨日至今,她所行之处可有异常事件发生?”
“没有。一切十分平常。”
白溪岩听明钦这么说,原本抬起的头又重重落回枕上。
“难道是我看错了?看来还是耗费太多。”
他心道。
思索一番后,他觉得全身疲软,刚想再睡个回笼觉,忽见明钦还杵在那里,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还不告退?”
明钦却突然跪下了。
“师傅!求求您告诉弟子,您到底怎么了?为何这般虚弱?”
说完竟眼中带泪,哭了起来。
白溪岩心中那个气呀!
自家首席大弟子外表又刚又冷,其实动不动就哭鼻子,而且心细如发,女子一般,真是越想越来气。
“起来!起来!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我看你们啊,就是被你们杜师傅给带坏的!”
明钦委屈道:“师傅,杜师傅明明被人打入冢中去了,您为何不去寻找,反而要我们保密?您当真不担心她吗?还有墨妍,墨妍也……”
“啧,你瞎担忧什么!她们是入山修炼去了!”
白溪岩毫不留情将他的话打断,一扇子捶在自己脑门,又道:“我看变化最大就是你!背着我让她给你打造这花里胡哨的佩剑也就罢了,遇事必然带着师弟们上前,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厉害!
想当初我教你们的时候,一个个胆小如鼠,现在好了,被她带出去见了些小小世面,居然全都不怕死了!还敢在家里跟客人打架!”
明钦更是泪如雨下。
师傅这些日子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以前哪有机会听得师傅这般冗长的教导?
通常都是一脚踹翻,然后全体弟子挂角楼挂到有心理阴影,连个骂声都不给他们听。
他越想越担忧,依然不懈问道:“师傅,您到底怎么了?您告诉我们,我们虽技艺不佳,但一定会找到解决之法的!”
说完深深往地上一趴,行了个拜礼。
白溪岩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扇子:“去去去!你们找客人打架也就算了,还给我败了!赶紧滚!带师弟们找个地方修炼去!”
说完一扇子将明钦扇飞,又一扇子将房门给关上了。
明钦无奈,只好讪讪去找师弟们修炼去了。
白溪岩一人躺在床,看着手中的扇子。
看着看着,他嘴角深深地勾了勾,眉心的白色花钿下,一丝红光从边沿闪了出来。
他双眼一闭,便带着那个笑睡了过去。
杜水萦这几日书看得飞快,渐渐将那些丢失的理论给捡了起来。
眼见着那些医书一筐筐消失,师傅对她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冰冷,再加上灵元被师傅修得差不多了,她又有了法力,当真是欣喜不已,天天盼着金月言出现,好跟他一起分享。
奈何此人一向神出鬼没,自上次两人出山游玩,竟又过了数日。
她很是烦恼。
“啊!月月啊月月!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出现?难道你就不会想念我吗?我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她抱着书哀怨至极地嘟囔着,心中如被虫蚁啃咬,当真是又痒又痛,十分难耐。
可是金月言依旧没来。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中那些思念渐渐发酵成酒,辣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月月啊!月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难道都是我自作多情吗?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万年单身狗都容易自作多情,因为根本就没人会喜欢?”
思及此,她心中那根深蒂固的自卑便又出来作祟。
既往在爱情路上吃的苦全部变成钩子,将她的眼泪钩出。
越想越觉得人生灰暗,越哭就越伤心,于是她便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将师傅和师娘引了过来。
师娘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泪,顺便递了个山鸡蛋给她。
“影儿啊,影儿,不要哭。是不是这几日馋坏了?给你,快吃吧,吃了就不馋了。”
她师傅在旁斜视着她,满脸都在说着恨铁不成钢。
“还好意思哭?我辛辛苦苦、十余年如一日地将毕生所学传于你,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度晚年,你倒好,又要我从头再教你一遍!”
师娘忙瞪了他一眼,对杜水萦说:“影儿别哭,是不是看书烦得紧?这样,你出门走走,不过不能太远,好么?”
“好。”
杜水萦擦擦眼泪,又看了看师傅,见他似是默许,才边擦眼泪边走了出去。
她一路走出老远,终于觉得心情舒畅些,便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初来此山,见这青翠连绵的景色还觉得心旷神怡,现下再看,却觉得满心愁闷。
她叹了口气,摸摸身上的宠灵袋,想着如果有酒就好了,还能分花蠓一点。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忽然鼻尖闻到了酒香。
金月言满脸是笑,长身直立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拎着一个陶制酒坛。
那坛上并无标签,杜水萦猜里面应该是农家自酿的老谷酒。
农家老谷酒从来与那些店中之酒不同,不但醇香,而且怎么喝也不会头痛,是她和爸爸最喜欢的一种酒。
她顿时唾液横生,站起来朝他扑了过去。
金月言一手拎着酒坛,一手重重抚在她的脊背,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不久,他感觉到衣襟上有熟悉的湿润触感,顿时轻笑一声,道:“傻丫头?又哭了?”
杜水萦这才抬起头擦了擦泪,道:“我还以为我又变回单身狗了呢!”
金月言用手指擦了擦她眼下的泪水,笑道:“我记得跟你说过,我有心理洁癖。所以只要是我看上的,应该会喜欢很久很久,不然我岂不是要一直单身?”
杜水萦如在梦中,又将他紧紧抱住,说:“月月,你就是我梦想中最完美的男朋友!”
“是么!好了,好了,是不是不想喝酒了?”
金月岩将她轻轻推开,将酒坛在她眼前晃了晃。
杜水萦破涕为笑,道:“我要喝!”
金月言便带着她又飞出去老远,终于找了个山脚下的平坦地带,用灵力化了两个杯子,对饮起来。
“小萦,你们医生不是一向不许人喝酒?”
金月言笑着打趣。
杜水萦道:“身为医生,自然是劝他人不要喝酒。可是自己嘛,就算了。我从小就爱喝,就算明知伤身也喜欢。”
“这可不行。不然你我约法三章,以后每次只可喝三杯?”
“只要是和你的约定我都愿意遵守。”
杜水萦看着金月言的双眼,缓缓说道。
金月言毫不避讳对上她的视线,甚至还故意充满深意地一笑。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火热,她有些不耐,连忙移开视线,俏皮一笑,将杯中酒往宠灵袋中一倒,说:“大不了多给花蠓喝些。”
金月言便抿了一口酒,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杜水萦真是爱死了他这动作。
她从小就爱被人家摸头,总觉得这是一个柔情无限的动作。
第十二章 喜欢你的一切
两人喝着酒,金月岩又幻出一个大些的杯子来倒满,在路边的芦花丛里取了两根中空的芦草枝插在上面。
“你这是……”
杜水萦看着那杯子上两根吸管模样的芦草枝,脸瞬间就红了。
“害羞了?喝不喝?”
金月言笑着看她。
“喝呀。”
杜水萦说着,将唇凑了过去。
两人同喝一个杯中的酒水。
金月言神色自若,眼睛直直盯着杜水萦。
杜水萦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一颗心要从胸口跳出来。
“喝……喝完了。”
她尴尬道。
“没关系,还有交杯酒。”
金月言笑眯眯道。
“啊?”
杜水萦的心还未平静,便又被激起了涟漪。
好在那坛酒终于被喝完,她也微微松了口气。
原先没谈恋爱的时候,看着别人做这些情侣间专属的小动作羡慕得不行,现在做下来,发现还蛮考验心脏承受力的。
尤其是和自己那么喜欢的一个人。
或者说,越喜欢就越玩不起,心脏根本承受不了那种甜蜜和惊喜。
酒喝完,金月言将那坛子底部弄碎了些,找了一处泥土稀软的地方口朝上按了下去,又将坛中填满土,问杜水萦:“小萦,你喜欢什么花?我帮你弄来花种,种在这里。”
杜水萦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两眼放光。
“种花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种花?那个,其实我最喜欢玫瑰,但要找就太麻烦了。不如就地取材,你将前面那刺莓种在里面吧?它开的花精巧可爱,也很美呢!重要的是有刺莓吃。”
金月言朝她笑笑,道:“小吃货!”
说完便挖了一根刺莓树下来,种在那坛中。
“小萦,这是我们的定情树。”
他说。
杜水萦目瞪口呆。
她自己都未想到还有定情树这一说,难道男人恋爱,都是这般古朴的吗?
想当初白溪岩要送她金戒指的时候,她虽高兴,但也觉得有些土气。
为什么她喜欢的两个男人都这样?这可真是奇怪了!不是说男人都喜欢送奢侈品吗?
她很是不解,但心中喜欢,便猜测金月言虽带着现代人的记忆,但毕竟从小长于这个古代背景的环境中,多少受些影响。
但是既然男朋友说要跟你种定情树了,她自然是愉悦至极,要不是顾及女子矜持,早就在他脸上猛亲一口了!
“月月,种好了就过来歇歇。再过几日,我的书就都看完了,到时候可以出山来找奇药异草,我会不定期来看护它的。”
金月言便笑着坐了过来,问:“找到那些草药后呢?你师傅又会给你派什么任务?”
杜水萦一听它这么问,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菜花。
“师傅前日过来给我打了预防针了,让我努力些,赶紧将药理学好,因为不久之后,他会将我送进蛊坟中去。”
“蛊坟?”
“嗯。师娘说那是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出得来,便成绝世神医,出不来,便会化为药草,成为其他医者进阶的垫脚石。”
“如此危险可否不进?”
“不可。”
“为何?”
“月月,我想要变强。”
杜水萦看着金月言,想到以后可能遭受的重重磨难,甚至可能会与这人天人相隔,心中便如刀绞一般。
但是她却不能退缩,不能放弃。
“月月,医书上说,这世间医者其实是有等级的。第一级,愈合皮外之伤,称医士;第二级,调理内伤及外伤,保患者性命与死亡抗争,称医师;第三级,召回死者神魂,将魂与肉身结合,起死回生,称医圣;最高一级,凭空创造肉身,改造神魂,称医仙。我想成为医仙,弥补人死给他人带去的痛苦。”
她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埋在双膝中。
金月言摸了摸她的头:“你师傅便是医仙了,不需要你那般用心。我只要你平安、快乐便可。”
“不,师傅……师傅其实是个医师,是有人故意夸大,想要招惹仇家将他置于死地。师娘说他们会来此隐居,便是为躲避仇杀。”
“但是小萦,你有没有想过,生死有命,逆天而行只会带来更大的动乱?”
金月言不再言笑晏晏,清秀的脸上带上丝沉重,连那淡金色的眸子也变得有些灰暗了。
杜水萦抬起头,道:“月月,你见过那种天人相隔的场景吗?明明上一秒还在爱护你的人,下一秒便冰冷如石头一般,那种绝望你知道吗?未穿越之前,我在行医过程中见过那许多阴阳相隔,已有了这种想法。到了这个世界,我又遇见了李莽和他的儿子……”
她说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可知道,他那小儿李缈,两三岁时便趴在他胸口用灵力画乌龟,多么天赋异禀,却被害夭折!李莽在这个随意辜负女子的年代,居然为了这孩子五年不娶,其中款款深情,我一思及便觉委屈。”
她说着,眼中已经泛起泪花。
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又道:“师傅没让我读那些医书还好,我只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既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如此神奇,有将死去之人带回的可能,那我为何不试一试?”
她说完,忽见金月言的脸色更加难看,忙又道:“抱歉,让你担心了。其实不用担心,医仙也不是那么容易炼成的。或许我出了蛊坟,还就是个小小医士呢!呵呵呵……”
金月言将她搂在怀中,将额头贴上她的,说:“你去便去,我不担心。但我希望你记住,不论到哪里都不要害怕,不要绝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又说这话,情真意切,当真将杜水萦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生平第一次双向恋爱,进展如此之快,让她又是欣喜又是慌张。
她值得被这样对待吗?
真的会有人这么喜欢她吗?
明明他们素不相识,金月言却像是对她全心信任,完全恋上了她。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吗?
偏偏她自己也很奇怪。
孤僻如她,虽生为人,但从小就怕人,居然从第一次被他牵手就彻底沦陷。
原本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惦念白溪岩惦念到老,一辈子都在孤独和思念中度过。
可是现在,她早已不再那么频繁地想起白溪岩了,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这个人。
满满都是金月言。
她将脸埋在金月言胸口,道:“月月,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
金月言在她背上轻拍道:“是么?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总是这么温柔,又爱笑,又那么厉害能破师傅的结界,喜欢你的脸,你的淡金色瞳孔,喜欢你的着装,喜欢你陪我喝酒,喜欢你为我种树……”
她说着,更觉得这个人,她真是从头到脚都喜欢。
金月言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好巧,我也非常喜欢你。”
杜水萦心中一动,紧紧攀上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