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手
宁逑之发了狂之后，宁家的修士们也加入战斗之中。
没过多久，白溪岩便受了伤。
又过了一会，杜水萦和水影双双被击落在地，一个灵力不支，一个被打得神魂与载体分离。
只有白溪山还在撑着，墨妍见他似乎也有些不支，忙对花倾城道：“母亲，我去帮父亲。”
花倾城冲他点点头，也朝宁逑之打了过去。
宁逑之一人对付三人，看上去仍轻松恣意。
但当他看到一截惨白指骨飞到眼前，灵力流竟突然断了，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
地上的林蔽涔从水影神魂和指骨分离时便撑着飞上了天，死死盯着宁逑之的脸。
宁逑之这丝隐秘的恐惧别人虽不察觉，却落了他的眼。
他忽然对还在空中喝茶的魔尊道：“宁辛，事情都到了这步了，你还装什么装！还不快带你们那些魔崽子过来帮你师傅！”
魔尊放下茶杯，将那一桌煞有其事的品茶器具挥袖隐去，对呆若木鸡的修士们道：“看什么？没听懂么？我是宁家首席弟子，当然是时时为着我师傅的。”
说话间，魔族如雾气一般，猛地将整个天地占满。
宁逑之身子一顿，瞪眼看了看林蔽涔，一道灵力将他重新打回地上。又对魔尊道：“宁辛！不要伤及无辜！”
魔尊笑道：“师傅，在我们魔族眼中，只有同族和异族，可没有什么无辜哦！况且你要称霸五界，早晚是要杀人的，现在让我家崽子们杀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称霸五界……”
白溪山像是当头被打了一棒。
他的身上再也没了原先的豪爽恣意之感，原本年轻的脸像是蓦然之间老了十岁。
他抖着嘴唇，拿剑指着宁逑之，问：“他说的可是真的？勾结魔界的竟是你么？”
未等宁逑之回答，他忽然崩溃大喊：“逑之，你到底要作什么！”
“做什么？”
宁逑之笑了。
“你不是听到了吗？我要称霸五界。溪山，魔界、妖界、魁界都已在我手，现下就缺人界和仙界了。算我求你，你把墨妍和水影交给我，待我打入仙界，成为仙主，便将墨妍原样奉还。我说到做到。”
白溪山摇摇头，痛心疾首，将手上配剑缓缓放了下来。
“不，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野心勃勃的一个人？我们一起长大，你身子不好，挂在口头上便是不想活，想死。我费尽心思才让你打消了这个念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宁逑之一道灵力将墨妍和花倾城同时打落在地。
他到了白溪山的面前，狰狞道：“溪山，你不懂。我不能死。”
他说着，忽然话风一转：“既然你当初能那样虔心对我，为什么这次就不能信我？
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再帮我这次，以后和你有关的一切人和物我都不会动。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你依然会过着像最开始那样快乐无忧，呼朋引伴、家人相随的日子。旁人的动荡都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
白溪岩缓缓地，重新将配剑举起，对准了宁逑之，又问：“不近医仙夫妇是你叫林蔽涔杀的？”
宁逑之坦然笑道：“是，也不算是。那小子看不惯自己的师傅，便向我学了招隔空杀人，也算是和我有些干系。”
白溪岩吞了吞口水，抖着声音问道：“你杀他们作甚？他们二人恪守本分，常年隐居不近山，根本与你无任何阻碍。
况且每次人界有疫病，各家都无法摆平，他们才和夜间鼠类一样隐姓埋名出门救治，帮你宁家省去许多事，你到底为何非要杀他们？”
宁逑之眉头一皱，语气顿时尖利起来：“我只是说要统领五界而已，你便不听我讲话了么？都说了是林蔽涔要杀不近夫妇，都是他们之间的过节，你为何却口口声声说是我杀的！”
白溪岩看着他，心中泛起丝丝酸痛。
眼前的这个人和他同年出生，虽家住两地，却逮着机会便在一起玩耍。
两人于山水之间开心长大，其间情谊无法对外人说。
他仍记得当年宁家大堂之上，这人低头弓背，拽着他的袖子瑟瑟发抖的模样。
“溪山，我不想去，我不想见任何人。”
“你怕什么！你父亲坐镇，又是在你们宁家，还怕天下修士把你们吃了不成？”
“不，溪山，你不懂。我不去，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最终白溪山还是将宁逑之拉到了堂上。
那日宁端衡当着众人的面将宁逑之大肆夸赞一番，散会的时候，宁逑之的汗水却从中衣湿到了外袍上。
那天晚上，白溪岩放下幼小的弟弟没有回家。
他在宁逑之房中照顾到天亮。
宁逑之弱小纤瘦的身子弓在被中，忽然哀嚎，忽然恐惧大叫，忽然又发起烧来，将他折腾得够呛。
不久之后，宁端衡飞升。
他却疯了。
今后的事便都是糊里糊涂，如在云雾中了。
再清醒，当年的纤弱少年腰背挺直，威压骇人。
确实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要统领五界。
这个人勾结邪祟，残害无辜百姓，还诬陷是白溪岩做的。
这个人明明最是标榜正义，却自己将正义踩在了烂泥里。
“宁逑之，我真后悔当初与你相识。如若知晓今日会到此一步，当初不用你说，我会亲手送你去死。”
宁逑之端方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狞笑：“如若当年你这么说，我会自己撞在你剑上。今天再说，晚了！”
他说着，猛然飞起，将墨妍抓在手中。
又一道灵力打在水影的神魂上，将人勾了过去。
这变故只在须臾之间。
不论是白溪山、白溪岩还是花倾城、杜水萦等人都措手不及。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宁逑之已经进了天边马车，派头十足地带着缈缈仙音消失。
空中还盘桓着他的声音：“宁辛，接下来的事你处理。那个冒牌货不能留在世上，白溪山不可杀，其他人你自己看着办。”
魔尊笑盈盈故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弯下腰去做了个揖：“是。”
说完猛然转身，朝地上众人露出明媚的笑容。
一时间，瘴气铺天盖地，更加浓重。
四面百姓们哀嚎声遍起，瘆人的惨叫让原本以四季春光明媚的蝶谷城化为炼狱。
杜水萦心急如焚。
她一边想着这下肯定又有许多人需要救治，一边又担心被抓去的墨妍和水影。
一边想要飞上天去，追去宁家将墨妍和水影救出，一边又被伤者挂住了脚。
正在她上看下看踌躇之际，腰身上一重，猛地失去知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故人
白溪岩亲眼看着杜水萦被魔界尊者带走，当下气得剑气四射，将魔族打了个七零八落。
他痛苦地看着白溪山和花倾城，一只脚已提起，却不敢往前追。
白溪山见自家弟弟双眼通红，薄唇紧抿，对他道：“听说你和你姑娘八年未见，今日好不容易相聚，她又被带走。你不用管我们，墨妍我们自己去救。”
白溪岩这才对他大哥抱了抱拳，又看了一眼花倾城，猛地追了上去。
“杜师傅，起来啦！”
杜水萦耳边听得这声，猛地睁大双眼。
这个声音，她以为是书砚在叫她。
因为白家十一位弟子之中，只有书砚喜欢用这种直白又俏皮的语气大声说话。
没想到一睁开眼，她又将眼睛闭上了。
她真害怕这是一场梦啊！
她竟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方才她一睁眼，入眼是明媚的天光，偌大的玻璃窗猛地进入她的眼帘。
床棱不再是木制，窗帘也不再是厚重的布，而是轻柔细纱制成。
落地窗边一排花架，上面用玻璃盆水养着绿萝。
她心中惊喜，却又有些惆怅。
虽然对那个世界怕得要死，可她很是担忧白溪岩等人的情况。
墨妍和水影被宁逑之抓走，必定凶多吉少。
白溪山和花倾城救子心切，必然对宁家发难，宁逑之那么强大，不知这二人又会落得如何凄惨的下场？
还有林蔽涔和阴沁娘都好好活着，师傅和师娘的仇没法报了。
水影必然伤心欲绝，而她自己，她自己也……
还有白溪岩。
当时他们从洞中出来，第一次见到白溪岩的目光，她被深深震撼到了。
即使和这人磕磕绊绊，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对这人是否还像从前那般心悦，可一旦离开他，还有些……
“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早回来的。至少等救出墨妍，至少和白溪岩道个别……”
她心里想着，原本因为害怕看错而不敢睁眼，现下却是因为害怕真的回到原来的世界而不敢睁眼了。
“我回来了，白溪岩呢？他怎样才能回来？等墨妍飞升后？他不回来，他的父母得多心疼啊！”
她胡乱想着，竟忘了自己回来第一件事该回家去跟父母同事们报个平安。
就在此时，耳边再次传来那个声音：“杜师傅，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可不带你去买志怪书了！”
什么？！
杜水萦猛然睁眼。
不管是哪个世界，能将她和志怪书联系起来的只有一个人--莫念辛！
是莫念辛回来了？难道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中来？
怪不得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杜水萦急切寻找，却猛地对上一张清秀的脸。
那张脸当真是天真明媚，杜水萦从前看宁辛，都是看到他阴鸷的，闭着嘴凶巴巴的样子，从未见过他的笑容。
今日一见，这人奶白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当真是换了头一样。
她猛然坐起。
不对，这人不是宁辛！
这人现在是魔尊！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没有穿越回去。
“宁辛，你把我抓来做什么？莫念辛是不是也被你抓来了？为什么你会知道志怪书的事？”
宁辛坐在她床沿，将粉嫩嫩，毛绒绒的被子轻轻提起，往她脖颈处提了提。
“杜师傅，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忘了我。既然你还记得关心我，那这样吧，我带你去买志怪书，我不怪你啦！”
杜水萦看着面前这个英俊中带着孩子气的少年。
她像看怪物一样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嗯，是莫念辛。
也是魔尊，身上魔障之气虽被隐去，仔细探探，还是能够察觉。
“这魔尊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杜水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宁辛，你到底要做什么？快把我放了！我还要找你师傅算账去呢！”
她怒道。
“我师傅？你说白溪岩还是宁逑之还是你自己？哎呀，这么好的日子我们不要管那俩人，你起来吧，我带你去买书呀！”
杜水萦摸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说不定是自己脑子有问题了。
“不要故弄玄虚，你到底是谁？抓我来干什么！”
宁辛突然敛了笑容。
“你真的认不出我了？”
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被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杜水萦。
杜水萦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是宁家首席大弟子，天才修士宁辛，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入魔做了魔尊的那个宁辛！你再不将我放开，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现在忙得很！”
宁辛瘪嘴道：“你走啊，我又没有在你身上使禁术。”
杜水萦气得直拍床：“你没在我身上使禁术你在这个空间使了禁术啊！我使不出法术，你衣服给我扒了你叫我如何走？！”
宁辛捧腹大笑：“杜师傅，你不要那般保守嘛！你不是穿着中衣吗？”
杜水萦气得脸都红了：“你出去！”
原本她是不介意的。
那中衣和原先世界的轻纱罩衫、包臀裙根本就没得比。
可来这世界久了，她也知这里的女子保守，是断断不能穿中衣见别的男子的。
一想到以后万一有机会再见白溪岩，这人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或是用造出个“金月言”事件来折磨她，她就头大。
好在那魔尊不再为难她，用法术为她换上装，将她带出去了。
离开这个空间的时候，杜水萦才发觉，那大大的落地窗根本不是玻璃窗，而是用灵力幻化而成的透明物。
那养着绿萝的玻璃瓶也不是玻璃，连绿萝都是假的，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灵草。
杜水萦飘在魔界的黑天之中，感受着熔岩的滔天热力，忽然猛然大悟，将脸转向了魔尊。
“你是莫念辛？”
魔尊猛地一愣，突然朝她咧嘴一笑。
漫地熔岩火光，将他的这个笑照得赤诚无比。
“杜师傅，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他说着，袖着的手张开，朝杜水萦抱了过去。
杜水萦感觉到腰身上男子特有的遒劲手臂，忙推着他的脸将他推开。
“等等等，你先站直了！”
莫念辛笑着将她放开。
杜水萦道：“你真的是莫念辛？”
应该就是了。
当初初到这个世界，在白家盘桓时，她见莫念辛可怜，便刻意多陪伴了他些许时间。
总是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他，找到的时候，莫念辛往往正抱着膝盖将自己团成了个忧郁的团子。
杜水萦总是苦于无法将他的脸从双臂中掰出。
一日她没办法，自顾自讲起原先世界的景观来，又说自己喜欢看志怪故事之类的话。
莫念辛却似乎很感兴趣，渐渐和她聊了起来。
到后来，便熟了，总是借着身高“优势”抱着她的腰不撒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 故人（二）
杜水萦看着眼前一脸亲昵笑意的莫念辛，实在是不能将从前腰间的孩童一般的莫念辛和现在这个高大少年对等起来。
她指着莫念辛，疑惑问道：“你……你怎么这副样子？”
莫念辛长身直立，故意捏了捏自己的脸，抚了抚自己的鬓角，道：“好看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你……”
莫念辛当年因为是侏儒而被人耻笑，虽然白家的小修士们被她说过之后，便不再对他说难听的话，但大家说白了都是不喜欢他的。
即使后来莫念辛被宁家带走，小修士们心中也是愧疚居多，提起他时也多是对宁家所作所为的不平，并非真的有多把莫念辛当朋友。
现在这样一个高挑又帅气，还带着奶狗狗一般可爱的少年竟说他自己是莫念辛，着实让杜水萦不知所措。
莫念辛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将她的手一牵，调皮一笑：“杜师傅，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时不时迷糊一下？宁辛被他师傅杀了，我趁机借他这身不错的皮囊用一下，你应该想得到的呀！”
杜水萦结巴道：“想……想是想到了，可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宁辛？还有，宁辛什么时候被宁逑之杀了？我怎么不知道？”
莫念辛扶额：“八年前仙缘大会，你被白溪岩从慈母庙救回，当时宁逑之处罚宁家小修士们，把宁辛杀了。当时你昏迷着，所以并不知晓……”
“那你……”
“我那时刚在魔界占得一席之位，想出来做点贡献，需要一个身体，又追寻你而去，刚好碰上宁辛的尸身……”
“等等，你追寻我？为何？”
杜水萦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懂莫念辛的话了。
“没什么，在魔界待烦了，想听你讲故事而已。”
莫念辛吹了吹脸边长发，随意道。
杜水萦还想问他当初从星泽城跑出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忽见黑红色的天际一道白影飘来，仔细一看，竟是白溪岩！
白溪岩气势汹汹赶来，还为出声便朝莫念辛打了过去。
莫念辛笑了笑，一把将杜水萦抱住，举到身前：“白溪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看在你当过我师傅的份上才处处对你和你家人忍让，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白溪岩悬在空中，原本就带着阴险之色的脸看起来更是冷若冰霜。
“忍让？忍让为何还要将你师兄弟抓走？”
杜水萦一愣。
她猛地想起似乎是很久没有看见白家那帮修士了。
连是从什么时候没看到他们都想不起来了。
竟是被莫念辛抓走了么？
怎么可能？
八年了，昔日的那些修士应该修为更加精进了才是。
纵使成了魔尊，莫念辛应该也没有办法当着白溪岩的面将他们抓走啊！
她兀自惊疑，又想到莫念辛此人的所作所为。
当初魔族闯入宁府，现在想来，恐怕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宁家数千年来防御能力高超无比，邪祟从未成功入侵。
说白了，近千年来，邪祟基本不会找死试图入侵宁家，因为知道固若金汤，根本进不去。
可莫念辛竟能入宁家，在宁逑之的眼皮子底下占了宁辛的身，可见后来的魔族都是他引入宁家的。
但在蝶谷城，他又帮着宁逑之，俨然一副狗腿的模样。
他到底是敌是友？
不，不可能是友。
魔族屠戮人界她是起眼所见的，根本极其张狂，不留一丝余地。
他身为魔界至尊，必然是真的帮着宁逑之试图掌控五界，也就绝对不可能是她和白溪岩以及天下无辜百姓的友人。
尤其是那些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素人，杜水萦一想起魔族对他们的摧残，就气得心肝乱颤。
她猛地推开莫念辛，想要朝白溪岩飞去。
不想刚才被关在那个空间中，突然出来，身上灵力竟还没恢复，顿时一脚踏空，就朝下落去。
白溪岩本来就已在朝这边飞来，当即稳稳将她接住，紧紧搂在怀中。
莫念辛原本笑嘻嘻的脸突然就冻住了。
他看着杜水萦，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不过这丝情绪稍纵即逝。
他眉眼一舒，张嘴又笑了笑，看着白溪岩，一字一顿道：“放开她，不然现在就叫你后悔！”
白溪岩紧紧搂着杜水萦，肃穆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
莫念辛手一勾，猛地将一人勾了过来。
是明钦。
杜水萦尖叫一声。
她从前特别看好这位弟子。
明钦成熟、稳重又勇敢，非常识大体，而且对人温柔体贴，虽然这种温柔体贴并不张扬。
可他现在竟像一只死鸡一样被一团黑红色的瘴气包在里面，生气全无，算得上是狼狈至极。
白溪岩紧抿嘴唇，不说话。
莫念辛冷笑一声，将书砚给现了出来。
书砚没昏，正厉声大骂：“该死的莫念辛！死侏儒！懦夫！宁家的走狗！我当初要是知道会和你这样的人同窗，死也不会去白家修炼！”
他一身是血，衣衫褴褛，灵力微弱，杜水萦本来心疼无比，听了他的叫骂后，竟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可惜当初的心直口快少年竟成今日这副模样，杜水萦笑了，忍不住又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白溪岩将她的手握住，冷声对莫念辛道：“不如你把他们全部放在我面前，看看我今日会作何选择？”
莫念辛粲然一笑：“好主意。”
一瞬间，十名修士都凄惨黯淡地被他现在空中。
他们身上的白色家服都已经脏乱得不成样子，而且四处都是破裂痕迹，里面露出斑驳的血肉来。
杜水萦一探，呕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些修士们的灵元或多或少受到了魔障侵袭，如若魔障继续入体，灵元便会生生被嗜，到时候，一个个都会堕入魔族，不复为人。
白溪岩的嘴角抽了抽。
杜水萦感觉到他胸膛腰身以及手臂上的肌肉正紧绷着。
她突然将双手往白溪岩的脖颈上环住，在他耳边道：“月月，你不会真的不管弟子们吧？”
白溪岩不回答，却也不把她放开。
杜水萦心中打鼓，全身血气上涌。
对于过去，她第一次觉得后悔起来。
这个人真的那么喜欢她吗？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呢？
或许真的是她自己太过自卑，太过内向了。
如果一开始，她能光明正大地将目光放在白溪岩身上，好好地看着他，好好地感受他的喜怒哀乐，好好地了解他的生活、他的梦想，勇敢地参与进他的生活，他们俩就不会这样错过了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那边的生活
她紧紧搂住白溪岩的脖子，呼吸着他颈边的空气。
空气中是硫磺的狂躁味道，可是细细地品，却有一丝淡淡的清幽香味钻入鼻尖。
将脸多靠近白溪岩一分，这股熟悉的香味便浓重几分。
原来是这样。
原来白溪岩身上一直带着金月言的味道，只不过金月言的更明显而已。
原来当初白溪岩一直都在给她提示，只是她没有想到而已。
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呢？
明明多次被他这样抱入怀中。
恐怕还是因为心中的那股芥蒂，还有那无时不在的自卑心理吧？
她总是不敢更加细心地去品味白溪岩，虽然她总觉得自己对他已经是够用心的了。
一时之间，她的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酸涩。
即使当初知道白溪岩有了女友之后也从未这般酸涩。
“溪岩，”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你不用担心我。他把我弄到这里来，根本没伤害我。你带弟子们回白家等我，三日后我没回到白家，你带人血洗魔窟，好不好？”
白溪岩一身僵硬。
杜水萦抬头看去，见他薄唇紧抿，脸上似是想现在就将魔窟洗劫。
“月月，不可以，弟子们的性命在他手上，你即使将这里夷为平地，把魔族都杀光，惹怒了莫念辛，他们仍是没有活路。”
白溪岩眉头一压，嘴角抿得更紧了。
莫念辛抱着双臂，死死盯着他们。
“白溪岩，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杜水萦转头朝他看去。
白溪岩将她的脑袋轻轻转过来，按在心口。
“你自己小心，不许和他太过亲近！”
他说着，悄悄将一个硬物放入杜水萦衣襟中。
杜水萦知觉襟边肌肤一凉，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白溪岩便动她的宠灵袋将花蠓放了出来。
不久之后，杜水萦坐在花蠓身上，看着白溪岩带着一众弟子消失在了天边。
她眼里泪光闪闪，仍扛不住好奇心作祟，将襟中那个硬物拿了出来。
竟是那柄金骨小扇。
杜水萦心头猛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白溪岩当初好不容易改口想将这小扇的神魂纹于她身上，后来被宁家主母们给打断了。
那以后他再也没提起将这小扇送于她的事，一直都十分忌讳她提起金月言和这扇子。
为何今日他竟这么主动将扇子给她？
难道是要发生什么大事？还是说他知道自己有危险？或者他只是单纯地想和她决裂？
杜水萦一颗心怦怦跳，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她将小扇收起，没好气地对早已过来的莫念辛道：“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要杀要剐利落点，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
莫念辛道：“要杀要剐？杜师傅，你说这话也不知羞，都怕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了，还嘴硬。”
杜水萦羞愧至极，低头不想理他。
莫念辛却笑了笑，不知使了何术将花蠓驱回宠灵袋中，将杜水萦的手腕给牵住了。
“不要怕，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将她轻轻拉起，蓦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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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仓颉城，不修茶馆。
杜水萦坐在满地书堆上，身前飘着一张灵力幻化的书桌，上面放了一杯热茶，一本书。
蓝皮线装书，书页破损得像北风中飘零枝头的树叶，封面上画着乱七八糟辨不出形状的怪异东西，有似人脸，有似异兽，上书四个大字：“仓颉怪传”。
杜水萦身下压着书堆，上身伏在岸上，嘴唇微微噙着雪白指尖，看得嘴角弯出丝丝微笑。
莫念辛也趴在桌上，抬眼将她的所有表情收入眼中。
杜水萦一笑，他便也跟着莞尔。
杜水萦看到惊骇之处，他便适时将茶递过去，让她喝茶震惊。
不知不觉之间，一本翻完。
杜水萦仍双目迷蒙，似还在书中世界留连。
莫念辛拿指头叩叩桌子，柔声道：“杜师傅，这里的书是不是特别好？”
杜水萦连连点头：“好好，情节怪诞，闻所未闻，却流淌着一股温婉和暖之气，撩动一腔柔情。”
“那这边的茶好不好喝？”
“好喝，好喝，清香却不突兀，温度适中，喝完通体舒泰，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那就好。”
莫念辛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伸手盖在她的眼上。
“眼睛该干涩了吧？你太入迷了。”
察觉到莫念辛手上的温度，杜水萦猛地后退，将身后一叠书给撞到了。
“你……你的手好冷。”
两人之间似乎有种奇怪的氛围在流淌，杜水萦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捡了这句来说。
莫念辛猛然一滞，眼中露出一丝惊慌。
他收了手，仍是满脸笑容，道：“抱歉，是我忘了，死人的身子总归是冷的。你累不累？我带你走走吧？”
杜水萦摇了摇头：“莫念辛，你把我抓到魔窟，不会就是为了带我来人界看书的吧？”
莫念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难道不可以吗？我就是为了带你来这看书的啊！”
他站起，在铺满书籍的地上随意走着，那姿态，竟有些风度翩翩的意味。
“你当年说喜欢这些东西，我每到一处都四处搜集志怪书籍。
后来我到这茶馆，那掌柜的竟也有收集志怪书籍的爱好。
他为人市侩，收了我许多财宝，便将这茶馆带着这些书籍盘给我了。
我派人经营这茶馆，按你说的便卖茶便提供书籍给客人看，吸引人流，再高价向他们探听消息，将人们所藏的典籍买下。”
杜水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说这家店是你开的？这些书都是你搜罗来的，为了给我看？”
莫念辛点点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杜水萦的镇定猛然崩塌。
她抖着手将书放下，站起环顾四周道：“那这间书室……”
杜水萦去过这家不修茶馆的外面，所见都是秩序井然、清幽非凡的景象。
只有这间书室才这般乱糟糟的。
莫念辛看着她，道：“我成魔后那几年，没事的时候便会到这里来呆会。”
“呆一会，书就弄乱了？”
莫念辛面露艰难：“看多了，想起过往的某人某事，心就乱了，发发狂而已。”
那简单的“某人某事”让杜水萦心中发颤。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关注自己内心，看不出别人心情的自闭又懵懂的少女。
这“某人某事”说的是何人何事，根本不消明说。
“莫……莫念辛……”
杜水萦面露慌张：“我不知道你竟会……可你为何要……”
“不知我竟会如此？为何要和宁逑之等人为伍，为何要屠戮月生城和蝶谷城？”
莫念辛说着，忽然坐下往地上一躺，闭眼拍了拍身侧，道：“不要在意这许多，反正我不会伤害你。杜师傅，你再给我讲讲你们那边的生活吧，就像当初一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输在这里
杜水萦跌坐在桌边。
“你知道我是从别的世界而来？”
“知道。当初你总觉得我年纪小，实际上我比你想象的成熟得多。当初你给我讲故事，讲那个和平而明媚的世界，我便知道那并不是你杜撰的。”
他说着，嗤笑一声：“实际上你的言语举动也挺奇怪的，你和白溪岩说的话，我也听了个大概。白溪岩他也是从你们那个世界而来的吧？”
杜水萦支支吾吾：“不是……你……你怎么……”
莫念辛却叹了一口气，随意将一本书翻开覆在脸上，轻声道：“我竟输在这里。”
杜水萦问：“什么？”
他突然掀书站起，将脸凑到杜水萦跟前，绽开明眸皓齿问：“你说我好不好看？”
杜水萦心下明白他因为侏儒身份而自卑，不忍心让他难受，便说：“都说了好看了。”
是好看，可那也是别人的脸蛋。
莫念辛又站起，故意将修长的身子现了现，依旧问她：“我高不高？”
“高，高！”
杜水萦心中有些难受。
莫念辛重新蹲在她面前：“这不就是了，外形上我不输白溪岩，修为上他现在不见得比得过我，我比他差就差在没有在那个世界认识你。”
杜水萦心中一动。
她不敢看莫念辛的眼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念辛却似并不在意，复又躺在地上，将书掩了面庞，道：“杜师傅，你还是给我讲那边的故事吧！”
杜水萦正襟危坐在他头边的桌子背后，缓缓道来：“我们那里没有这许多邪祟，到处都是人、兽和植物。大家没事一般不打打杀杀，大不了花点心机争东西。
如果能保证自己不饿死，你可以一直呆在自己房中，没有人会追杀你，没有邪祟会将你从舒适的状态拉出来，我母亲当年……”
杜水萦说着说着，发现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她将书从莫念辛脸上拿下，道：“念辛，你现在不是活人了，不用睡觉。起来把话说明白吧。”
莫念辛却起身，煞有其事地伸了个懒腰道：“杜师傅，你走吧，有今日便足够了。接下来的事，我想你一定不想看。”
杜水萦突然惊觉起来：“你又要带着魔族做什么？”
莫念辛却朝空中喊了一声：“白溪岩，还不快下来把你妻子带走？是要我重新将她带走么？！”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屋顶猛然破了一个大洞。
白溪岩从天而降，将杜水萦抱起，从那洞中飞了出去。
杜水萦呆了，问：“你怎么跟来这里了？明钦他们呢？”
白溪岩烦躁道：“闭嘴，再不来我绿帽子都要戴上了。明钦他们已经被大哥接回白家。”
“溪山大哥？他没有去找墨妍和水影吗？”
“找了，被宁逑之打伤了。别废话，跟我走，情况有变……”
“变”字刚出口，不修茶馆周边的多层屋宇同时倒塌。
周围传来素人的尖叫，城中盘桓着的各种段位的修士们也惊惶飞上天空，意图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杜水萦猛然心惊。
这么熟悉的手法，难道这座城要重复蝶谷城的悲剧？
她很快得到了答案。
莫念辛浮在空中，笑得阳光灿烂，却猛地将不修茶馆所有房舍夷为平地。
原本在茶馆喝茶看书的人们当场被埋在乱木碎石之下。
杜水萦亲眼见着毫无法力的素人被砸成肉泥，当即呕出一口酸水，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她挣开白溪岩，飞到莫念辛身前，道：“快住手！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辜之人？！”
莫念辛哈哈大笑，声音大到整个城池都为之颤抖。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宁家大业啊！我师傅宁逑之想要统领五界，这仓颉城的城主竟不听指令，暗中诋毁，师傅心头不快，命我过来把这城给毁了，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杜水萦后悔得将下唇都咬出血来。
“当然不可！宁逑之想要统领五界，用的却全是暴戾手段。若是德才兼备的良善之人，也就罢了，像他这样的，明显多年都在演戏，他想要的恐怕只是唯我独尊的重权而已，你帮他就是助纣为虐啊念辛！”
“那又如何？这世间本事尊卑有别，强者为尊，弱者卑，落后就要挨打，既然做不了强者，就别怪别人不客气。”
他说着，突然指了指自己：“杜师傅，这是我生活二十多年悟出的道理，你看是也不是？”
杜水萦愣了愣。
她知道莫念辛从小受的白眼和轻视，因此当初她才同情心泛滥去接触他。
可当初的莫念辛根本不像今日这般刻薄。
杜水萦记得他那时候小小的，虽然十五岁了，可和墨妍给人的感觉差不多，软软的一团。
说话也是软声软气的，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总是喜欢听她说她在原来世界的闲碎日常，听得两只眼睛弯弯。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莫念辛：“宁逑之杀了你父母，你怎么会为他卖命？”
莫念辛脸上的笑容蓦然收起。
只是周围人们的哀嚎似乎让他再次愉悦起来。
他朝杜水萦走了几步，直直看进她的眼睛：“杜师傅，你看着我。”
杜水萦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朝他眸中看去。
两人对视足足分钟有余，莫念辛却什么也没说，兀自转身，飞走了。
杜水萦忙朝他追去，被白溪岩拦了下来：“不要管他，救人要紧。”
“这么多魔族，你我二人如何能救？还不如抓住他们魔尊，擒贼先擒王。”
白溪岩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抓不到，你去为他们医治，我掩护你。”
“为何抓不到？不过是魔尊而已。”
“抓不到了，魔尊位同飞升，凭你我二人之力，还不足以对付一位仙位之人，所以也打不赢魔尊。”
“啊，也是。”
杜水萦愤愤地垂下双臂。
不过她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害怕和莫念辛你死我亡那天的到来。
心中总觉得莫念辛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确实带领魔族杀了许多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有机会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白溪岩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肩道：“别想了，人心难测，你与他相处时间不多，不可能将他完全看透。”
杜水萦点了点头，两人下地救人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突变
数十日之后，杜水萦从仓颉城的难民们身上抬起身，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时，听到了一个消息。
宁逑之想要称霸人界，授意魔族尊者--他从前的首席大弟子宁辛屠戮了数所城池。
当日在蝶谷城，命大没死的修士们是亲耳听到他承认想要称霸五界的。
那些勾结邪祟的事也是宁逑之亲口承认。
事关重大，这些消息迅速飞到人界众家耳中。
许多人选择归顺，反正对他们来说，宁逑之本就已是人界主宰了。
但也有正义之士对他有反抗之词，不肯降服于他。
因此才有魔族屠戮城池之事。
这事发生之后，天下豪士奋起，自发组成敢死队，朝宁家汹涌而去，想要讨一个公道。
他们与宁家人在仙缘台上决一死战。
不想竟牵出其他事情来。
宁逑之在仙缘台上亲自杀害无数修士，原本神圣的仙缘台血流成河。
仙缘台上的地砖因沾了打量鲜血而深陷，竟连通着魁族地府和魔族的魔窟以及妖界的万妖林，坐实了宁家勾结邪祟之名。
继那地砖深陷之后，宁家地牢的墙壁也出现无数个深孔，从里面刮出来的化魂风当场让数千名无辜素人和修士魂飞魄散。
一时之间，连宁家房舍上砌着的砖墙也隐隐冒出黑色瘴气来，将原本正气浩然的宁家弄得可怖至极。
同日，白家新一批修士被白溪山救醒，明明个个入了魔，心却向着人界。
他们拿出一本册子，那册子是八年前他们夺了仙缘大会魁首，从宁家藏宝阁中拿出来的宝物。
不想那册子上竟记载了宁家数代先人的丑事，其中有一篇还提到了水家家主水衡的父亲--水目心。
册子上说，当年宁家家主宁端衡和水目心交好。
两人同时同地修习，突然有一天，同时飞升。
这本是大家都知晓的事。
却不想册上所述话锋一转，竟说宁端衡飞升在先。
他飞升之后须臾，正是水目心飞升当即。
在这万分关键的时候，宁端衡竟用仙术打中水目，将其一根手指割了下来。
水目心飞升当时沾染血污，当即神魂四散，消失了。
宁端衡却做了逍遥神仙，享受万丈荣光去了。
仙缘台上的宁逑之被众人拿了此事质问。
原本还手下留情的他当即翻脸，手中灵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神魂飞散。
那日，他发丝飞散如同鬼魅，到最后不知为何竟现出疯癫之兆。
有幸活下来的众人根本不知他是被何物发了狂，只见他一会儿抱着脑袋跪地哀嚎，会儿举手朝自己打去，嘴上疯言疯语，竟像是表演口技一般，有数人在争吵。
大家不敢继续待在宁家，都四散逃开。
从此宁家闭门，只是魔族的屠戮还在持续。
杜水萦听了这些消息，心急如焚。
她担忧地看着白溪岩：“月月，你和宁逑之相识许久，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白溪岩摇摇头。
杜水萦又问：“宁逑之这样癫狂，墨妍和水影会不会受到牵连？”
白溪岩仍是摇摇头。
“溪山大哥去宁家救人，可有消息？”
白溪岩不语，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现下四处都有受伤难民，我根本救不过来！可是墨妍和水影，我得赶紧去救他们啊！”
白溪岩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不要担心。”
杜水萦跺脚：“怎么可能不担心？要是被宁逑之知道如何飞升，墨妍和水影便没了用处，他们都会被处理掉的！”
白溪岩将她拉到一处残垣断壁上坐下。
他轻轻抚着杜水萦的脊背，道：“还是这么急吼吼的，不嫌累？”
杜水萦抓狂：“根本不是淡定的时候！”
白溪岩将她的双手捏在手心：“你听我把话说完。关于那个传说，你应该是没听过完整的。
有人放出消息说飞升童子有着飞升命格，得到他的人能够一起跟着飞升。我问你，你知道怎样才叫得到他么？”
“不知道。你快说啊！”
“想要得到墨妍，就要让墨妍心甘情愿和他证魂。”
“啊，你的意思是墨妍不可能和宁逑证魂的，所以宁逑之不能将他怎样？
可宁逑之早就想到这点了，他根本不稀罕和墨妍证魂，他当初抽出墨妍神魂研究，不就是为了直接跳过墨妍来飞升吗？！”
“他这样根本行不通，事实不也是如此么？小萦，你知道墨妍如何才能飞升吗？”
“知道一点，大概是还需要修罗和水影的存在？”
“嗯，还要更复杂一些。墨妍飞升，首先需要他自己突破十阶修为，其次他手上不能沾染无辜血腥，还要有十头神兽护持，这些都是他所需要达到的。其次就是修罗的觉醒，这必然需要水娘子操持。”
“觉醒？修罗竟是封闭的么？要水影做什么？”
“不是要水影做什么，而是要修罗命定之人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啊！说话不要这样绕来绕去的！”
“水影虽是修罗的主人，但现在已是身死之人，毫无灵力。恐怕，修罗还要你来开启。”
“啊？你的意思是说宁逑之抓错了人？”
“对。”
“那现在我该做什么？要是宁逑之发现水影根本没法让修罗觉醒，会不会一气之下将她杀了？”
“应该不会。当初宁逑之对水影一见倾心，即使是后来水影回了不近山，我也总见他拿着水影的旧物睹物思人。
我敢确定，就算水影毫无用处，甚至对他恶言相向，他也绝对不会伤害水影。”
“那墨妍呢？”
“墨妍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了。他的飞升命格所需因素太多，宁逑之根本无法复制。他想控制仙界，必然要成仙。在他飞升成仙之前，他不敢将墨妍杀害。”
杜水萦猛然松了一口气。
忽然，她双目圆睁，看着白溪岩：“既然如此，那宁逑之的下一步岂不是要来找我？”
白溪岩突然抱着她跃起，面沉如水道：“他这不是来了么！”
杜水萦抬头一看，熟悉的金色马车闪着刺眼的光泽，正在众人的簇拥下朝他们急速飞来。
还未来得及出手，二人便被一股力量吸了过去。
白溪岩双目赤红，紧紧搂住杜水萦，暗中驱动金剑，朝那马车刺去。
岂料那把金剑还未碰到马车上的帷幔就被猛地打开去，直直钉在地上那面断墙之中。
白溪岩一咬牙，迅速画了一个阵法，朝宁家汹涌而来的兵士们打了过去。
宁家兵士们被截住，他们才得一线时间逃走。
然而今日的宁逑之却与往日如天上地下，轻轻松松就朝他们追了过来，用一道灵力将他们给困住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突变（二）
宁府。
水影看着面前的老者。
这个人她不是第一次见，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是这种背景。
在宁家后山，此人白发白须，穿得破破烂烂，说是为了生计，进山打猎的可怜人。
可现在，他浮在宁逑之那皇帝宝座般的金椅之上，虚虚如水中幻影，却着金色的缓带轻袍，周身仙气缭绕。
水影仰头看他，一脸愠怒。
“你是那位谪仙？”
那老者表情严肃至极，甚至带着一股阴毒。
如果不是他身上那身仙气，水影绝对不会将他和仙界中人联系在一起。
“无知竖子，连本仙都不认识？”
水影确实是不认识。
她自动略过这个问题，又道：“你到底想把我和墨妍怎么样？”
那仙人道：“臭丫头，我耐着性子跟你说了这么久，你还跟我装傻充愣！那日叫你使用修罗，让那臭小子飞升，你竟万般推辞，是不是看着逑儿对你有情，故意放肆？！”
逑儿？
水影猛地一愣。
“你是宁家飞升了的那个……那个……”
“宁端衡。”
墨妍见她想不起来，补充道。
“真是无耻至极!”
水影实在是想不通。
当初传得沸沸扬扬，五仙飞升，宁端衡作为执掌人界正义的一家之主，怎么会参与到这飞升童子的事件中来？
她皱了皱眉，又问：“你们父子二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端衡丝毫不顾忌，道：“你们都知道了啊，我们宁家要统领五界。”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宁逑之的？”
“当然是他的主意！”
一声凄厉的女音携卷这滔天的怒气而来。
水影转头一看，看见了满脸狰狞的阴沁娘。
“你来做什么？”
水影有些不解。
阴沁娘是林蔽涔的人，当初害得杜水萦那个蠢女人差点葬身碎魂渊。
如果杜水萦没了，她水影恐怕也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林蔽涔应该是宁逑之的走狗，那么这个阴沁娘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为什么现在她要用这么愠怒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倒像是讨伐宁端衡来的。
“影儿，今日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上面那个老贼可能会中途打断，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听着。”
阴沁娘对水影说完，昂着头颅紧紧盯着宁端衡。
宁端衡仍是满脸严肃，却并没有动作。
阴沁娘道：“宁端衡，你这个伪君子，毫无礼义廉耻的东西！让你这样的人飞升了，是仙界最大的丑闻！仙界尊者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懊丧得自毁仙元、谢罪天下！”
水影不知为何，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那宁端衡既然是仙界中人，修为根本不是人界修士可比的。
况且阴沁娘根本连十阶都未满，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指责宁端衡，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一个私自参与人界事务的谪仙，根本无视仙界规定和法则，恐怕和宁逑之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宁端衡竟仍是没有动手，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戏谑的表情。
那表情就好像……就好像他挺享受的。
阴沁娘仍在骂着：“当初我不近哥哥对你如何尽心服侍，天下人看在眼中。
你天生神魂不稳，他日日钻研医术，累得彻底失去子嗣福分，这才将你治好。
可你倒好，杀了缎娘一家不行，还要迁怒于她姐姐锦娘。
可怜我不近哥哥，对你忠心耿耿，却因自己妻妹儿得来祸事，被你囚在蛊坟中不说，好不容易靠夫妻二人之力逃出来，自囚于不近山中，你却还不饶恕，竟要他们死！”
从阴沁娘提到不近医仙时起，水影便神经紧绷，满脸难以置信。
她转向阴沁娘，问：“我师傅和师娘是宁端衡杀的？我父亲母亲难道也是？”
阴沁娘双目泪水盈盈，看着她，点了点头。
水影猛地跌坐在地。
宁端衡仍是飘飘然浮在空中，像是挂在宁家中堂之上的一幅画。
水影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蠢女人一起分析过了，师傅和师娘应该是林蔽涔杀的啊……”
阴沁娘道：“林蔽涔的修为根本没到可以不动声色隔空杀人的程度。”
“宁逑之说林蔽涔向他学了这招。”
“宁逑之自己都没达到那种修为。天下能够这样杀人的，只有仙人。”
水影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那为什么……为什么宁逑之……”
“为什么宁逑之这样说？因为宁逑之也以为他那招真的能隔空杀人!”
“轰！”
水影的脑中一道白光忽然炸裂。
她吃力地站起身来，问宁端衡：“你……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宁端衡淡淡道：“不管做了什么，他也是我的孩儿。”
水影眼中两簇怒火猛然升起：“他突然癫狂，是不是你打乱了他的神魂？”
阴沁娘过去压住了她的肩膀。
“影儿，我早听闻你和宁逑之有过一段过去，难道事到如今，你对他还有感情？”
水影坦荡荡回答：“没错，有感情。如果宁逑之真是那样的坏胚子，我水影第一个站出来讨伐。可如果是有人故意操纵他的神魂，让他犯下大错，那我一定会为他报仇！”
“你要为他报仇？！”
阴沁娘恨铁不成钢。
“影儿，你搞清楚，宁逑之和这厮是一家人！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你自己问问自己，从前和他相处，他可有半分被谁操纵的迹象？”
水影回想往日，终于慢慢地摇了摇头。
阴沁娘在她肩上摸了摸：“影儿，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他们想要飞升，甚至想过盗取别人的命格去飞升，真是耸人听闻，大逆不道！
他们现在需要你，需要你操控修罗，你可千万不要忘却杀父杀母杀师之仇，为他们所用，酿下大错啊！”
水影点了点头，愤愤地看着眼前的谪仙。
在她面前的敌人，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巍峨大山，而她只是山下的一粒石子，根本无力反抗。
越是这样，心就越痛，怒火就烧得更加旺了。
她心里想着，既然打不过，就要在别的地方绊他一绊，绝对不能帮他们打开修罗。
可是不开修罗，墨妍也无法飞升，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如团如麻，时不时又想到当日宁逑之突然癫狂的样子。
那症状和白溪山当初如出一辙，她是医者，见过一次便基本能断定，宁逑之也是神魂方面出了问题。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相
但两人的症状又有许多不一样。
白溪山癫狂，却从不痛苦。
可那日宁逑之歇斯底里的模样，明显是承受着极大的身体和心理的煎熬。
这些事肯定和眼前这个宁端衡有关，但他却承认。
她愤愤地捏拳砸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将仙界的尊者骂了个狗血淋头。
怎么回事？仙界出了这样一个肆无忌惮的作弊者，居然没人来管？
仙界的人是死光了吗？
忽然，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阴沁娘明明那么心狠手辣地背叛了蠢女人，今日怎么又来说这些？
她看了阴沁娘一眼：“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阴沁娘一怔，苦笑道：“想不到这天到来，还是会觉得痛苦。
影儿，当初你父亲飞升之后，你们兄妹和你母亲端娘却遭到林荫朔的追杀。
后来林荫朔全身腐烂而死，你母亲随后也死了，将你们兄妹交给你师傅和师娘抚养。
从你们进入不近山起，我便时时探望，只是不近哥哥不让我现身。
我不知他是何意，直到八年前他带你进了蛊坟。原来他不让我现形，只是为了留我考验你。”
她说着，忽然道：“柳不近喜欢吃野山菇，喜欢留八字须。他的须发中有一根是金色的，从来不让人动……”
水影的身子极其细微地震了一震。
“他吃山菇的时候，不喜欢吃菇帽，总是将菇帽挑出来给你师娘吃。你师娘喜欢菇帽，可你大哥水衡更喜欢，因此每次，山菇菇帽都是你哥哥吃，菇脚是你师傅吃。你不喜欢吃山菇，碰也不碰，你师娘喜欢喝汤……”
水影的双目睁得更大了。
“还有，不近哥哥养的蛊虫其实都没有剧毒，都是些整人的小玩意儿。比如说燃痒虫，只是让人觉得痒而已。其他蛊虫也就是一些连接神魂啊，窥探啊之类的。就连你养的花蠓，当初是可以养成毒虫的，是不近哥哥阻止了你，让你千万不要让它沾染毒性。”
杜水萦突然站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问阴沁娘。
阴沁娘泪水涟涟地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了解你师傅吗？
天下人皆道我有眼无珠，看上了个家仆。但你可知道，在他之前，我的眼光有多高？
当初我看上的柳不近，风度翩翩又潇洒轻狂，是个女子见了都要含羞带怯，芳心受扰。
他年方十三便已到了十阶，医术更是天下垂涎，各大世界争抢着要他进府当幕僚。
多么有幸，这样一个人，我爱上了，他也对我有情。
可当初林荫朔要将他从我阴家抢走，便污蔑他和阴家另一位专攻情报的女幕僚有染，说他们一起用素人炼药。
我父亲当时最好面子，不方便再留他，他生生离了阴家，又和我斩断情缘。”
“那个女幕僚是我师娘？”
“对。”
“师傅不知道那些消息是林荫朔放出来的？”
“不知道，林荫朔将他介绍给宁家，他还对这厮感恩戴德。”
“为何？师傅不是驱逐名利之人。”
“可你师傅喜欢正义之士啊！能够为正义表率的宁家人治病，他甘之如饴！”
“师傅……师傅不是说不要将人看得太好吗……”
“那只是他受骗之后疲惫之语，他不希望你兄妹二人像他们夫妇那样被人欺骗。”
“师傅……”
水影哭了。
她没有眼泪，却哭得伤心欲绝。
当初被人暗杀之时她没有哭。
同杜水萦重新回到不近山之时也没有哭。
师傅和师娘死的时候她仍是没有哭。
在她心中，没什么事是需要她哭的。
哭是懦夫的表现。
况且生为医者，见惯生死。
死又怎样？即使师傅和师娘不在了，她只要心中有他们就行，根本不需要哭。
可是现在，她的心中涌起滔天的愤恨，恨不得立马将残害师傅的人给弄死，再将师傅和师娘复活，站在她的面前。
阴沁娘也哭出声来。
前方宁端衡却冷笑一声，道：“阴家女儿，你故事编够了没有？若是真那么不希望水影打开修罗，不如一道灵力将她打死还来得清净。”
阴沁娘脸上浮现出一丝慌张。
这丝慌张立即被水影俘获了。
她疑惑地看着阴沁娘。
阴沁娘擦了擦眼泪，突然笑了。
她先是看了眼水影，随后对宁端衡道：“老贼，你什么意思？！”
宁端衡道：“逑儿从未杀柳不近，这混球对于水影的一切都很珍惜，碰都不舍得碰。”
水影道：“这个不用你说，既然只有仙界中人才能以那样的方式将我师傅杀害，那这人必然就是你了!”
“我？笑话！”
宁端衡道：“蛊坟便是我当初修炼之地，我要杀你师傅根本不需要露出任何马脚，岂会用这种隔空杀人取魂术让你们抓到把柄？
恐怕你师傅和师娘根本不是被他们所杀，而是自行了断的吧！”
他说着，突然降下一道灵光，猛地覆在阴沁娘头上。
自被这灵光触到，阴沁娘猛地捂住头颅，在地上痛苦滚动。
宁端衡面露凶色，将那灵光束加大，阴沁娘便紧紧揪着胸前衣襟，口中鲜血混着白沫一起喷了出来。
她吃力地举起一只手，喘着求饶：“不用……不用如此，我说，我说便是……”
水影本还想使出符箓上前去救她，听得她这样一说，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又被这个女人骗了？
阴沁娘话说完，宁端衡就将那道灵力收回了。
她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秽物，笑道：“仙家果然不凡，怪不得大家都争着飞升成仙，今日我可算领教过了！”
宁端衡不动声色。
阴沁娘便苦笑着对水影道：“影儿，你又被骗了。其实我不近哥哥不是被宁端衡杀的。”
“哼！”
水影轻哼一声，抱着双臂，等着她继续说。
阴沁娘又道：“你师傅是自尽的，你师娘也是。”
水影猛然放开双臂，大叫：“胡说！你今天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三番两次骗我！”
“骗你？不，影儿，我不会再骗你了。
你听我说，你师傅和师娘都是自尽而死。
没有什么隔空杀人取魂，他们都是自爆丹元而死，我在旁边偷偷将他们稀碎的丹元再次化为乌有，因此你当日才没法感觉到他们的神魂，还以为他们是神魂被人所取。”
“什么……你！”
水影看了看墨妍，墨妍一道灵力就朝阴沁娘打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相（二）
阴沁娘毫不还手，生生将那道灵力给受住了。
墨妍不敢再打，看着水影。
水影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阴沁娘恶狠狠地用湿润的眸子看了宁端衡一眼，走到水影面前蹲下。
“影儿”，她轻轻抚在水影肩头：“你不用如此苦恼，我一直深爱着不近哥哥，断然不会伤害他的人分毫。
其实这都是他们的命。
当初他侥幸从宁端衡手下逃出，自己将自己囚在不近山，一心一意只帮着自己的妻妹带孩子。
可忽然有一天，你师娘探得外界出了个传闻，说是有童子要飞升，得了这童子便能得到同等飞升命格。
外界传闻是简略的，可你师娘探听得到的消息十分具体，竟说需要你和修罗，飞升童子才能飞升。
从此以后，不近哥哥和你师娘便担忧异常，总是禁止你下山去。”
她说着，摸了摸水影的脑袋。
“本以为这样就行了，可当日叛逃下山的奸细林蔽涔竟当了家主。
自他上任之后，每每暗中放出消息说要将不近山一锅端了，又常常提起你父母的往事。
后来你竟灵元尽毁地被水衡带回不近山求救，你师傅见状，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因此，他决定来个了断，便相约和你师娘自尽，让你知晓仇人是谁，好提防。”
“提防？”
水影抬头看着她：“我师傅和师娘若是要我提防谁，断然不会把我拉入整个事件之中。都让我知道谁要杀我了，难道我还会自己躲起来不成？”
“是，不近哥哥以为你会自己躲起来。”
阴沁娘擦了擦眼泪：“你自小个性冷淡，表面上看起来喜欢多管闲事，其实只要有危险，便会毫不犹豫走开。
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哥哥还在不近山的时候，有一次兴致勃勃说带你去玩。你们进了蛊坟。
你在蛊坟修炼过，以为那里只有蛊虫没有毒虫。可当毒虫猛然出现的时候，你竟抛下你哥哥一人跑了。”
这是水影是记得的。
她记得当初水衡差点被毒虫给吃了，她也受到了师傅的一顿责罚。
可天地良心，那次是她太过惊异了才跑的！
她在蛊坟修炼几年中，天天和其中的虫子玩，以为那些虫子都像她的蛊虫一般“善良”，哪里知道竟会有那么多毒虫出现？
况且当时她才五六岁，哥哥却已经是十多岁的大孩子了，她以为哥哥能对付得了，谁知道他竟那般怂。
也就是那时候起，她才知道自家哥哥在修炼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这些说白了都是误会。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师傅竟以此判断出她是个凉薄的，只顾着自己逃命的人，还以他和师娘的命提示她逃跑！
水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眼泪又夺眶而出。
她心想：“都怪那个蠢女人！遇到危险不知道逃跑，反而越陷越深！对，都怪她！”
阴沁娘以为她在后悔，忙将她的脑袋搂在胸前，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继续道：“影儿，好孩子，我也想不到你见到他们的死，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要去追查凶手。
既然已经深陷其中，那就认命吧！说白了，不近哥哥和锦娘就是被宁家人逼死的！
你可千万不要为他们所用啊！”
她说完，宁端衡竟发出一阵笑声。
“阴沁娘，费了这么多口水，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吧！
不管柳不近夫妇是怎么死的，因何而死，你蛰伏在我们宁家，恐怕只是为了激起水影对我们的仇恨吧？”
“你！”
阴沁娘对他怒目而视。
水影将她轻轻推开。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阴沁娘。
你先是陷害我，将我送入碎魂渊，然后又演的今日这一出，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让我为宁家用修罗。
好，我不用，就算是被挫骨扬灰，被弄得魂飞魄散我也不用。
但是，你今日一定要将从前的事全部告诉我，师傅和师娘为什么非死不可？你将我们的仇恨引到林蔽涔身上到底是为什么？！”
阴沁娘呆呆地看着她，喊着泪笑了。
“因为我知道林蔽涔，乃至整个林家都是宁家的走狗!
因为我知道正如白家修士手中拿叠书册所说，你父亲水目心和你母亲缎娘都是被林家和宁家害死的！
还有你师傅，如果当初你父母没死，你师娘便不用照顾你们兄妹，不近哥哥也不会受到宁家和林家的联合迫害。
还有你，如果你不下山，不被林蔽涔弄得灵元被毁，不近哥哥也不会将自己的修为渡与你。
他不给你修为，就不需要死。他不死，你便不会知晓事情有多严重，身处什么样的危险之中，更不可能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水影喃喃道：“我知道的呀！我知道的呀！在我梦中，林荫朔为了得到修罗拷问我的母亲。他甚至抓到了我，后来我用修罗把他给打跑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竟知道害你母亲的事林荫朔。
阴沁娘哂笑道：“可你父亲呢？你难道不是一直认为他当逍遥神仙去了么？
你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没了！身子和神魂都没了！
你母亲尚留得一具空壳在，可你父亲却消失了，而杀人凶手却已经成了神，还要着手统领五界！”
她哭喊着，伏在地上，最终恨恨地说了声：“早知道不近哥哥会遇到这样的事，当初就算是把他绑在屋中，也绝对不让他和你师娘在一起！我好悔！”
水影从来没像今日这样伤心过。
在她的心里，活着就应该活得潇洒，活得快乐。
世上有什么可害怕的？有什么可顾忌的？
没有！
她水影就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顾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不能阻拦。
师傅和师娘喜欢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神态，她便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师傅和师娘欣赏她霸道的一面，她便霸道，一丝亏也不去吃。
以至于她很小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不去想母亲的事，不去想报仇的事。
斯人已逝，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现在有师傅师娘就够了。
要是兴起报仇之念，以师傅和师娘对她的宠溺程度，必然出手相助。
可她从小便听得师傅和师娘在不近山中是逃命来的，不能高调见人，因此她绝口不提报仇之事。
却不想，该来的还是来了，明明想要躲掉的却怎么也躲不掉。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已经没了什么印象的神仙老爹，居然早就不在了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谪仙
水影痛苦不已，忽然好想念那日。
那日指骨不让她依附，却点在她脑中。
当时浮现出来的一家四口的温暖场景那么让人神往。
可如今，她却是想也不敢想了。
她颓然跌坐在地，怨毒的目光直射宁端衡身上。
“你休想让我打开修罗。”
宁端衡飞下来，悬在她的面前。
“年轻人，我今天跟你们废话这么久可不是来听你说这话的。
你既已是个死人，一身灵力全无，我当然不会指望你能将那法宝打开。
不过接下来的事，可要你帮忙了，要是你还这么嘴硬，你哥哥可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水影嘴角微微颤动，忽然轻笑一声：“我哥哥，水衡？他过什么日子和我可没什么关系。你要杀要剐随便吧！”
阴沁娘一愣，忍不住道：“影儿！”
水影抬着下巴：“就是这样，水衡修为低，人又傻，我何时将他当成哥哥？”
宁端衡冷笑一声：“无妨。你们兄妹俩感情怎么样，我一试便知。”
他不知道对着什么方向说了句：“逑儿，还没成么？”
话音刚落，大门忽然打开，宁逑之下了马车，后面的兵士带着两个人飞了进来。
水影一见那二人便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她对杜水萦道：“蠢女人，你一定是为了救我才被宁逑之抓过来的对不对？你怎么那么蠢啊！”
杜水萦竟有些心虚，绞着手指低声说：“也不全是因为你，还有墨妍。”
白溪岩朝水影瞪了一眼：“不知好歹！”
水影便立即噤了声。
墨妍见杜水萦和白溪岩被抓，心下焦急，朝宁端衡大喊：“将我抓来也就算了，这事和他们无关，为什么要将他们也抓来？”
宁端衡冷着脸道：“无关？怎么会无关呢！既然真正的水影没有办法打开修罗，想必冒牌的一定能打开吧！”
水影嗤笑一声：“真的都打不开，假的还能打开？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宁端衡一道灵光将她封了口。
水影气极，奈何没了法力，打不过人家，只好拧着身子，心中将宁端衡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宁端衡见人都已经带到，脸上好看了些。
他对宁逑之道：“好了，将他们带去精修阁，开始做法吧！”
“是！”
宁逑之遇到他爹宁端衡，原本一身凛凛之气全没了。
他低头拱手，眉间隐隐有忌惮之意，看得水影疑窦横生。
宁逑之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将宁逑之的衣摆给拉住了。
“姓宁的，你到底怎么回事？仙缘台上为何发疯？”
宁逑之眼中燃起两团火焰，却立即熄灭了。
“你不要管，待会回你房中，什么事都不要参与。”
“不要参与？你现在竟还好意思对我说这种话？
我问你，你父亲所做之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我的父亲和母亲被杀之事你知道不知道？
当初你带我来宁家，到底是因为如你所说对我一见钟情，还是因为早就知道我是墨妍飞升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宁逑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
他忌惮地偷看一眼宁端衡，轻声对水影道：“水儿，不要追根究底。你在宁家，我何曾逼迫你交出修罗，又哪里让你参与飞升童子之事？我对你是否真心，你当真看不出来？”
水影的眼中浮起波光。
那年在宁家，两人所作所为历历在目，虽不甚新奇，却每一幕都浸透着爱意。
宁逑之是除了师傅之外给与她温暖和宠爱最多的男人，这点毋庸置疑。
而且不管她说什么，有着什么奇怪的性子，就算是她将蛊虫放在床中一起睡，宁逑之也从不嫌她恶心。
他虽每日事务缠身，却总能抽出时间来陪她。
每次她寂寞恐惧的时候，他都随叫随到，直到将她哄地再次张狂起来。
这样一个人，她原本以为一切都是她的，后来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这个人有太多秘密，太多心机。
到后面，她带着墨妍要走，他竟拿府中数百仆从的姓名来相逼。
“水儿，你要是跨出我宁家地界一步，我便将这些人的血放干，将他们的神魂撕碎，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恶毒的女人！”
那日宁逑之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只是当时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在她心里，当日的宁逑之只是为了权利迷失了心智而已。
她以为宁逑之只是想要快些飞升，只是想要走捷径。
却不想，这件事之后竟藏着这样的阴谋。
“宁逑之，跟你在这谈情说爱是我水影做过的最蠢的事。你要是坚持跟你父亲一道做那天地不容之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宁逑之的目光闪了闪。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却被宁端衡打了回去。
“没用的东西！竟这样被一个野丫头给迷惑！当真丢我宁家的脸！”
“仙主，宁家主今日所为根本不算什么！
当初水娘子和墨妍可是都在宁家住着的，眼皮子底下的事儿，只要让墨妍勤加修炼，升为十阶便好。
可他顾念男女情谊，不忍心利用水影，转而选择他途，不成之后，竟私自放了水影，才导致我们现在费这么大周折。”
说话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玩世不恭，阴阳怪气。
杜水萦和水影二人同时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待那人倏然进了中堂，果然便是那该死的林蔽涔。
宁逑之对他怒目而视：“林蔽涔，你是什么意思？”
林蔽涔道：“宁大家主，我能是什么意思。你利用我利用了这么久，也该让我的努力发挥一些价值了吧？为什么明明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情，你非要拖拖拉拉，耽误大家的时间呢？”
宁端衡的脸色蓦然变回原样，严肃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阴天。
他对宁逑之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点带人走！”
“祖师爷爷，你叫师傅带人去精修阁，他恐怕是绝对不肯的。当初他救对我说了，要称霸五界，也不是替你称霸五界，什么时候都听你的话，那称霸了又有何用，还不是傀儡一名？”
莫念辛的声音在中堂响起许久，众人才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他和包裹着他的魔族瘴气。
宁端衡气得身形都有些抖动了。
他不顾众人在场，怒喝道：“大胆逆子！”
说完闭目念诀。
众人还在疑惑他此举何意，胡听得一声凄厉惨叫震撼耳膜。
原本浮在空中，仪表堂堂的宁逑之竟突然捂头跪倒在地，身上灵力四分五裂，整个人扭曲得像是一团麻花。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带走
“他……”
水影像是被吓了一跳，忙起身扑到杜水萦怀中。
杜水萦被她这个动作弄懵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终于想到，水影说白了不过是活了十七年的女子。
她生命定格在十七岁那年，在洞中八年也只是耍狠吹牛皮，和她跟墨妍逗逗趣，说白了也就是个小女孩子。
水影似乎察觉到自己此举不妥，忙站好，朝宁逑之慢慢移步。
她想要去安慰宁逑之，可还没走几步，竟也哀嚎一声，跪在地上痛苦扭动。
“怎么回事？水影！水影！”
杜水萦和白溪岩一同挣脱宁家兵士的桎梏，上前想要将水影扶起。
谁知水影神志不清，只顾凄厉惨叫。
宁端衡高高浮在天上，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还以为我儿真是对你用情至深，却不想竟将自己的劫难传于你。什么真情，什么爱恋，都是无用之人逃避责任的手段而已。水娘子啊水娘子，你充其量就是我儿发泄痛苦的玩物！”
他用词极其难听，听得杜水萦一肚子的火。
她召出花蠓，坐上花蠓脊背，便朝宁端衡飞去。
待和宁端衡齐平之时，猛地一道灵力打出。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老头，你到底把他们俩怎么样了！为什么他们的神魂会同时动荡？”
宁端衡轻轻松松将她这道灵力化去。
他不回答，只看了花蠓一眼，说：“彩灵蝶，人界和天界的连接者。这可不行啊，留着它，将是我的心腹大患！”
话刚说完，他一道灵光打出，正中花蠓腹部。
花蠓双翅疯狂抖动，像是极其痛苦。
宁端衡见状竟又是一道灵力打出。
花蠓驮着杜水萦白般闪躲，杜水萦在花蠓背上一道道灵力射向宁端衡。
一人一蝶合作无间，却仍是无法躲开宁端衡的灵力。
不多时，花蠓再次被打中。
杜水萦看了它一眼，她被翅膀一抖将杜水萦撂下，自行飞出门去了。
白溪岩见状，猛地过来将杜水萦接在怀中，道：“我们好像遇上大麻烦了，你怕不怕？不会又要哭鼻子吧？”
杜水萦实在气不过，忍着两包眼泪对他道：“确实想哭，你还有糖吗？给点给我。”
白溪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来，用修长的指尖塞入她的口中。
“唔……刺莓味的！”
杜水萦晦暗的天空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在不近山做的，早就想给你吃了。”
“那为什么不拿出来给我吃？”
“你气成那样，天天想着怎样摆脱我，我自己也气不过啊……”
“小气包！”
两人飞快地调整心态，稳稳落在地上。
虽然借着糖调整了情绪，可事情仍在，根本没有一丝转机。
宁逑之痛苦也就算了，他是活该。
可杜水萦根本无法忍受水影也受那种痛苦。
墨妍此时也动了怒，飞身上去想要把宁端衡教训一顿。
然而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
饶是墨妍已经十阶以上，在宁端衡这位仙人面前仍是和蚂蚁无异。
他气极，眉心隐隐有红光闪现。
一见这光芒，杜水萦的心立即提了起来。
“墨妍，不要召集神兽！”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墨妍已经将神兽召了出来。
宁端衡一见那些将屋宇撑地残破的神兽，双目都在放光。
他喃喃念道：“好，好啊，神兽都出来了，看来逑儿飞升指日可待。”
他说着，猛地用手一指宁逑之。
宁逑之便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软瘫下来，喉中的哀嚎变成了轻声的呜咽。
与此同时，水影也停止了嚎叫，神魂静寂，彻底昏死过去。
杜水萦过去将她抱在怀中，朝宁端衡大吼：“她到底怎么了！”
宁端衡道：“方才见你是有灵元的，既然做了水娘子的替身，怕是也知道修罗的用法吧？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需要你的合作作为交换，你愿不愿意？”
白溪岩知道杜水萦会如何回答，忙对她摇了摇头。
杜水萦却坚定道：“好！”
白溪岩一扇子打在自己额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过头来看的时候，发现墨妍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中全是敌意。
他连忙对墨妍道：“臭小子，你也体谅一下哥哥我的心情吧？我娘子失踪八年，好不容易安然无恙回来，我怎么舍得她又被人所害？”
墨妍看看他又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水影，对白溪岩道：“溪岩哥哥，借你女人一用，我必安然无恙将她归还于你。”
白溪岩愣了。
他看着已经和他一般高大的墨妍，忽然觉得还是让他一辈子当女孩子比较好。
不过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实际上他知道，杜水萦此人从小就爱管闲事，绝对不会因为他摇头，就选择不管水影。
他无奈，也只能在背后充当一个打手兼保护者了。
宁端衡见杜水萦答应了，脸上稍稍明朗了一些。
他让林蔽涔将宁逑之扶起，又将魔尊斥退，带着一行人去了宁家精修阁。
杜水萦走前看了阴沁娘一眼。
从进门时她便见到阴沁娘在此了。
那时这人似是亲密护在水影身旁。
杜水萦心中疑惑，只是也没得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的怒气还在。
做了那么多日的心理建设之后，她对这个背叛者已经全是恨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亲昵与希冀。
没想到阴沁娘却以跪着的姿势，朝她用力的磕了一个头。
杜水萦心中一个咯噔。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当她想要上前询问的时候，突然前方一道毁天灭地的灵力打来，十分精准地将阴沁娘打得像碎裂的玻璃一样飞溅开来。
短短须臾之间，一个活生生的女子便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世间。
杜水萦的心猛地一空，颓然摔落在白溪岩怀中。
不久之后，他们便都来到了另一间室内。
这便是宁家的精修阁。
这间屋宇不像宁家其他地方，是用晶石搭成。
这里更像是当初白溪岩在云悠城设立的临时躲避点，是用灵力织造而成。
同样的金色空间，却与云悠城的有所不同。
宁家的这座精修阁除了金光四射的墙壁之外，四处都用紫气雕琢这各种各样的符文，看起来多了一丝诡异。
这些符文不但在壁上镌刻着，在室内的空气中也漂浮着，像水中浮尘一样从人们眼前缓缓擦过。
室内没有桌椅板凳之物，有的只是各类法器，还有四处飞散的符箓。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笨蛋
精修阁，精修阁，原以为是精心修炼或精心修缮的意思，没想到这里没有一丝精致的意味，倒是像个随意修来做坏事的地方。
杜水萦担忧地看着被人随意扔在地上的水影，又担忧的看了看身边被隔离在灵力罩中的白溪岩。
宁端衡屏退左右，只将林蔽涔留了下来。
他对林蔽涔道：“你负责看管闲杂人等，不要让他们坏了本尊的事。”
林蔽涔狗腿地笑着，往白溪岩方向看了看。
原来这闲杂人等专指白溪岩。
杜水萦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呆呆站在阁中心。
忽然，宁端衡闭目运灵，用灵光将一物乘了出来。
杜水萦心中一动，道：“修罗？”
宁端衡用一道灵力将杜水萦的神魂控制住，一边将修罗运送到她眼前。
“小姑娘，来，乖乖打开修罗。”
杜水萦“哦”了一声，拿起修罗，将它头上的盖子给拉开了。
当初她在白家，为白溪山剔除李莽的神魂动用过这个小瓶，因此此番娴熟无比。
宁端衡却怒道：“不是这样打开！”
杜水萦懵了。
不是这样打开是怎样打开？
哦，对了，说是要用灵力打开，而且好像有一套只有水娘子才知道的开瓶法则。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这个法则是什么啊！
而货真价实的开瓶器水影现下正在昏迷当中，根本帮不上忙！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用修罗辅助墨妍飞升。
与白溪岩谈了那么久，她根本没有抓到重点！
她嫌弃地看了白溪岩一眼。
为什么每次和这厮说话，她就习惯性地智商不在线？
白溪岩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将扇子一摊，意思：“你又没问我！”
杜水萦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宁端衡道：“恐怕条件得改一下了。你得先唤醒水影，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瓶子怎么用。”
宁端衡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用？”
杜水萦无奈道：“实不相瞒，我不但只是个替身而已，而且是从别的世界中穿越过来的。要不是水影杀了黄华庆，继承了他的东西，我对这个世界不懂之处更多呢！”
宁端衡猛地飞到她跟前，用灵力将她高高提起：“不要耍花招，不然你们都会死得很难看。”
杜水萦的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太可怕了好吗！
一个丑陋的老头子满脸尖酸刻薄，张着一双要吃人的嘴说着冷酷的话！
而这人居然是个神仙！
天哪！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杜水萦的认知中，仙人都是高尚无比，无可企及的，她绝对不会相信仙界竟有这样的丑恶之人存在！
她忙定了定神，道：“知道了，知道了，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啊！你把水影叫醒，我们合作就可以了嘛！”
宁端衡将她甩开，道：“谅你也不敢！”
说完手一扫，水影便和宁逑之一起醒了过来。
见宁逑之醒了，宁端衡道：“带记性了吗？还不快滚起来，和那个小崽子证魂！”
宁逑之猛地站了起来，用仍有些迷蒙的双眼找着墨妍的身影。
杜水萦一时满心感叹。
她原以为宁逑之是个酷帅狂霸拽的存在，要派头有派头，要实力有实力，谁知遇到宁端衡竟是这番光景。
这样一个人要称霸五界？
她突然深深地觉得，真正想要称霸五界的，怕是他这个老爹而已！
宁端衡要宁逑之和墨妍证魂。
杜水萦看了看和众神兽被“打包”成一团的墨妍，忽地涌起无限担忧。
且不说证魂有多痛苦，墨妍虽年纪不大，但心性从小高洁，在洞中修炼八年之后，念的都是上古神书，修的都是光明正道。
让他和宁逑之证魂，无异于有洁癖的人被扔进茅厕之中，不痛死，也要呕死！
果然，看到宁逑之过去之后，墨妍那张越长大越沉静的脸皱成了一团菊花。
他见杜水萦在看，连连作捞人姿势，喊着：“杜姐姐，我不要跟这种人证魂啊！我的第一次是要留给水影姐姐的！”
杜水萦又好气又好笑又担忧：“墨妍，你试试看你的好朋友们能不能救你啊！我现在根本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办法！”
墨妍忙闭上眼睛，暗暗驱动灵力。
没多久他就绝望地将双眼睁开了。
“不行，我的好朋友们被他们封住了，根本感应不到我。”
宁端衡见状，突然冷笑着在众灵兽身上降下一道灵光。
那些灵兽本来已经被他变小许多，这下居然成了一个个手持玩偶。
杜水萦愣了。
墨妍气得一拳砸在地上。
可那地板也是虚的，他砸过去，丝毫不着力，顿时又是气得不行。
而此时，宁逑之目光阴阴地来到他的面前，掐着他的下巴，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杜水萦不敢看，想要闭上眼睛。
却不想宁端衡动了动困在她身上的灵力，将她的脖子猛地吊了起来。
杜水萦踮脚之时，看到了水影的脸。
她脸上愠怒未褪，猛地抄起一道符箓，捏在那道灵力之上往下一扯，将杜水萦放了下来。
宁端衡一道灵力将她打趴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快将修罗的用法说与那冒牌货听！”
水影冷笑：“想要知道修罗的用法，不如你将我师傅复活？！”
宁端衡的面色瞬间冷了三分。
“我看你是真的要我把你哥哥扔出来才肯说实话！”
他根本不信水影所说。
没过多久，一身是伤、狼狈至极的水衡被死狗一样扔了进来。
这人面相精致好看，杜水萦虽不喜他太过殷勤，却切身感受过他的宠爱。
虽然这宠爱并不是给她，而是给水影，但她天生对人家施以的暖意敏感，因此早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现下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心中猛地一抽，身子一扭，想挣断那段灵光，去查看水衡的伤势。
不想水衡伤是伤了，哼哼的时候仍是中气十足。
“唉哟，到底是哪个混蛋把我抓来一顿毒打？要是让我看见，我非……我非逃到天边去不可！”
他摸了摸臀，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睁开因疼痛而紧闭的双眼。
待他看清精修阁中的局势之后，扶着腰身的手僵硬了。
“两位亲亲妹妹，你们也都被抓来了？”
说完又看了看上空浮着的宁端衡：“咦？这里怎么出了个谪仙？难道我们竟到了仙界？”
水影白了他一眼：“都给你做了个保护罩了，怎么还被人抓住了？现在让人拿来威胁我们，你可真有能耐啊水衡！”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知
水衡被妹妹骂了一通，陪着笑脸道：“是啊，早知道当初我就好好修炼了。影儿，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们不敢把她怎么样”，宁端衡阴阳怪气道：“我们还等着她教那个冒牌货怎么使用修罗呢！”
杜水萦有些生气：“左一个冒牌货，右一个冒牌货，你真的是仙人吗？怎么话语之间这么粗鄙？”
白溪岩接话道：“傻丫头，他本来就是宁家最离经叛道的一个，当上家主之前的黑历史多得数不清，是个社会少年呢！”
“社会社会，爬了你们了。”
杜水萦看了宁端衡一眼又看了看宁逑之，继续道：“不过水影说了不知道修罗怎么用，那必定就是不知道。你们这样逼她应该也没用啊，与其浪费大家的时间，还不如等着机缘巧合之下，墨妍自己飞升？”
“胡说八道！”
宁逑之怒喝一声。
忽然，他猛地飞下，一道灵力缠在了白溪岩脖子上。
“冒牌货，你可要想好了，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你们要还是这样磨磨蹭蹭，心上人可就要没了。”
不光是杜水萦，水影的脸也红了。
不过她更多是被气红的。
她恢复了些，叉腰就是一通大骂：“老不死！我都说了不知道了，你还想怎样！要是当初你不逼我师傅，我师傅也不会死，兴许现在还会帮你一把。现在好了，我师傅师娘都死了，你们永远也别想打开修罗！”
“放肆！”
宁端衡猛一转身，一道灵力便朝她使出。
然而这道灵力还未近她身，宁逑之便先一步将她推倒，狠狠按在地上。
他那原本俊秀端庄的脸如野兽般狰狞，正咬牙切齿，一边掐着水影的脖子一边说：“不要废话，快将修罗打开！”
水影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光。
不过这丝神情转瞬即逝，她一咬牙，将燃痒虫使出，趁宁逑之手上松劲的当儿，猛地将他反压在地。
“你敢打我？九年不见，你竟敢打我了？”
不过她没有灵力，立马又被宁逑之压倒在地。
宁逑之整个人突然再次陷入癫狂之中，眼中血红，竟像是没了神智一般。
他再次掐住了水影的脖颈。
水影含泪大笑：“蠢东西！这身子的的本真只是根骨头而已，你就算是把我的脖子扭断，对我也造不成丝毫伤害。”
宁逑之听着，问：“骨头？”
“对，骨头，而且还是一根没什么用的指骨。你继续掐，能把我掐断气算你赢。”
宁逑之忽然笑了。
他脸上肌肉扭曲，身子微微抖动，身上威压肆意放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炸药，随时可能爆炸。
杜水萦才想过去帮忙，奈何被宁端衡用灵力拴着，走不远。
饶是如此，她仍努力朝水影的方向挣扎，不想好不容易靠近一会，竟见她双目无神，身子微微颤抖，竟和宁逑之一样！
“月月，你看是不是宁逑之发疯，水影就会发疯？”
杜水萦不敢确定，只得问白溪岩。
白溪岩双目微眯，道：“恐怕又是宁端衡在捣鬼！”
宁端衡肆无忌惮道：“算你聪明！逑儿自小神魂受损，时不时要犯病，不过他认识水娘子之后，将这疯病转嫁到她身上一些。什么情情爱爱，不过如此。”
“宁逑之神魂受损？不对吧？我看他体内根本有多个神魂互相残杀。”
杜水萦道。
“医圣不愧是医圣，正是如此。你们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体内的都是谁的神魂？都说了，只要你们乖乖打开修罗，我会满足你们的好奇心的。”
真是不要脸。
这人年纪一大把，却总是能利用一切来达到他的目的。
好奇心也能利用？
杜水萦真想一道灵力把他从天上打下来。
她倔强道：“好奇心？我们才不好奇！你最好让水影好好的，不然，你们永远也别想飞升。”
宁端衡不慌不忙道：“是么？那我倒要试试了。”
随着他的话语，宁逑之和水影同时哀嚎起来。
他们像两只失去神智的野兽一般四处跑着，双手抱着头，看起来痛苦至极。
杜水萦心中虽疼痛，可她真的没有办法。
脑中空空如也，她真的不记得师傅有教过她修罗的用法。
想必水影也是一样。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等等！我愿意打开修罗，你快解除他们的痛苦！”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等你将修罗打开，兴许我会听你的。”
杜水萦差点被一口气给噎死。
本想来个缓兵之计，不想这位所谓的谪仙竟这般狡诈。
她无可奈何，咬着指尖，目光追逐水影，将手指头都咬出血来。
忽然，水衡上前，大喝一声：“我知道怎么打开修罗！你快把我妹妹放了！”
“你……”
杜水萦看着他，十分想告诉他这招对宁端衡没用。
谁知宁端衡却相信了，飘到他面前，死死盯着他。
“真的？要是在我面前撒谎，可没有好果子吃！”
“真的。师傅曾经教过我口诀。只是有口诀没用，我妹妹的血肉及功法中有与之相应的另一环，我需要和妹妹配合。”
“哪个？血肉和功法的话，这个冒牌货？”
“对。”
“那就快开始呀！我不喜欢磨磨蹭蹭的！”
宁端衡在此时，原本严肃到看不出表情的脸才有了一丝欣喜之色。
水衡先是在地上化了一个阵法，随即他带着杜水萦、墨妍走了进去。
修罗被杜水萦拖在心口，十头神兽化了形，守在阵外。
阵外，清醒了的水影对白溪岩说：“真的要让墨妍在宁家飞升么？飞升之初，灵元焕新，尚未完全归位，到时候宁端衡再逼着墨妍和宁逑之证魂，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白溪岩沉着脸，眼中露出一丝疲惫：“没办法，就看大家的造化了。”
水影闷闷地低下头，良久才又抬起，道：“我搞不明白，宁端衡不就是想要收服仙界吗？他本就已经是仙界中人，厉害的话自己打仙界不就是了，为什么非要让宁逑之飞升呢？”
“兴许他一个人能力有限。”
“他一个人能力有限，加上那个混蛋又能怎样？仙界数万仙众，还有许多高深莫测的隐仙，他们父子二人也不可能收服仙界啊！”
“别忘了，他们还有魔族。自古仙界为世人崇拜，都是因为他们护佑众生。但其实，魔族鼎盛时期，是和仙界实力相当的。人们说他们不及仙界，只是偏心而已。”
“有道理。也就是说，他非要让宁逑之飞升，只是秉着子承父业的心而已？”
“或许。”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选择
那个阵法足足运行了百日。
终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之声中，墨妍飞升了。
然而他还未升天，就被宁端衡给劫持。
宁端衡一手拎着看起来十分无力的新仙墨妍，朝天大笑。
“终于到了这一天！终于到了这一天！快！要赶紧证魂！逑儿，把你的神魂交给为父！”
宁逑之跪在地上，眼中精光闪闪。
他任由宁端衡将自己神魂抽出，和墨妍的神魂融合在一起。
终于，他也飞升了。
一日之内，天地间有二人飞升。
漫天银光之中，天地为之呈现一片风光霁月之像。
就连连日来为祸人间的魔族也消失了，世人以为苦尽甘来，都奔走相告，喜气洋洋，
然而，没过多久，魔族便再次现世，四处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不光是魔族，连许久未再大规模现世的魁族和妖族也横空出世。
百姓们不但流离失所艰苦不迭，就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障。
一时之间生灵涂炭，人界大好河山被邪祟肆意践踏，人口迅速减少，惨状无法形容。
宁府，宁家二位仙人轻袍缓带，衣袂飘飘，在府上天空俯瞰四周。
宁逑之道：“父亲，现下人界无人再敢违抗宁家，我们什么时候对仙界发起进攻？”
“不急，为父还在做那些蠢货的工作。”
“他们虽是仙人，说白了就是我们宁家的走狗而已，父亲跟他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哼，你道我喜欢跟他们打交道？这些狡猾的东西，当初为了从我这分得一杯羹背叛了仙界，现在成功在即，却不肯打头阵，非要我们先出手，当真丢了贞洁还想立牌坊。”
“他们想要您先去找仙尊发难？”
“没错。”
“这恐怕不妥吧！您不是教过我，不管做什么，都要先找好替死鬼才行？”
“话是如此，可他们现在联合起来逼我，我不答应也得答应。”
“嗯。不过那也无妨，既然决定要统领五界，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有退路当然最好，没有退路也是无所谓。父亲，我们一定能统领五界，将一切都踩在脚下！”
宁逑之双手背在身后，头高高扬起。
他这时大气磅礴，大有挥斥方遒之意，和百日前在精修阁中判若两人。
就好像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宁家主回来了，而百日前精修阁中那个根本就是个假的一样。
宁端衡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有这般雄心壮志为父便放心了。你小时候性格懦弱，我总担心无法把你教好，现在看你这样，也算是了却为父一桩心事。”
宁逑之连忙抱拳拱手施礼：“多谢父亲栽培！”
他拜完礼，直身之后，拿眼却瞟宁端衡，似是想要说什么。
宁端衡道：“刚表扬你，怎么又露出这般小女子样来？有什么话快说！”
宁逑之身子一震，忙恭敬问道：“父亲，当初您选择我，是发自内心还是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还能有什么原因？！”
宁端衡露出一丝不悦来。
“我并非您的长子，母亲也不是正妻，小时候又怯懦，为何您会选择我？”
“没什么，你听话。”
宁端衡淡淡道。
宁逑之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二仙之间的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同时凝固住了。
良久，宁逑之才主动打破沉默，问宁端衡：“父亲，白溪山今日过来向我们要人了，仙尊也发觉我们将新仙困在宁府，你看这些事如何处理？”
“处理什么？
这些人中，白溪山早就该死了，水影和水衡二十多年前就该随水目心去了。
那个冒牌的水娘子和白溪岩差点将花谦语的“万童阵”搅黄，他们每个人都不该继续在这世上。
至于墨妍嘛，既然仙尊已经注意到他了，我们就更不能将他放了。兴许以后还能当人质呢！
你说说，还要怎么处理？”
“是，孩儿知道了。不过父亲，能不能将水影留下来？她是我……”
“是你什么？”
宁端衡面色一凛。
宁逑之语气立马弱上三分：“父亲，她与孩儿两情相悦，又将孩儿身上的裂魂咒分去一些，是我的大恩人，可否……”
“不可！”
宁端衡勃然大怒：“懦弱小儿！只是一个裂魂咒而已，就让你意志薄弱至此，竟然瞒着我让外人分去？你知不知道，如果当初你没有让水娘子分去裂魂咒，林蔽涔就能将她连身带魂完全杀死！”
“可如果水儿真的身与魂都死了，那便再也不能将修罗打开了。”
“愚蠢至极！
水娘子若彻底死绝，柳不近得到的情报不再是她受伤，而是她消失。
以他对水娘子的宠溺程度，必然会出山为她报仇。
这数十年来，他死死守着那不近山，不仅布下重重结界，还布下反噬阵。只要归属于我的人都不能进山，不然就会被死尸和毒虫反噬。连我这个仙人都不例外。
他就凭着这个像个老乌龟一样在龟壳中瑟缩多年，还把水目心的一双孽种抚养长大。
为此我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就等着引他出山将他灭了，谁知道竟毁在你这个懦弱竖子身上！”
他说着，拂袖猛地一道灵光打在宁逑之脸上。
饶是宁逑之已经飞升成仙，修为与为人时不可同日而语，还是被打得一个趔趄。
他喃喃道：“竟是你派林蔽涔杀她……”
宁端衡白了他一眼：“不然让你去？”
他说着，眉头一皱，又是一道灵力打在宁逑之身上：“早知当初就不该给你种下裂魂咒！
那丫头命大，神魂上沾染的一丝裂魂咒不肯消散，才让她将神魂保住。
哼！早知当初就不选你了，你的哪个哥哥弟弟不比你像个男儿？
本以为听话的才好管教，却不想懦弱的更是麻烦！”
他说完，眉头仍紧紧皱着，鼻中不屑地轻哼着离开了。
留宁逑之一人飘在风中。
他拿出双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呆呆地盯着远方。
远方紫黑色瘴气满溢，那是魔族肆意残杀人族的舞台。
宁逑之知道在那舞台之上雀跃的不仅仅是魔族，还有魁族和妖族。
魁族首领已经被他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给毁了。
现在的魁族要出新首领，必然大开杀戒，要向宁家显摆自己的忠心和本事。
那妖界呢？
宁逑之忽然很想看看花谦语。
她肚中怀了八年多的孩子已经变成一团瘴气消散了。
她的孩子没了，别人的孩子呢？
万童阵中的那些孩童神魂，做好了进攻仙界的准备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入仙界
宁府，捆仙台。
墨妍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灵光，闭目双腿盘坐。
宁逑之目光凌厉地站在他面前。
“小子，你的命可真好。”
他说着，脸上浮起一个狰狞的笑容。
墨妍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宁端衡不理会他的冷淡反应，继续道：“想当初我为了飞升，没日没夜修炼，经书看到想吐，四处寻找修炼福地，时不时还要被人骂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他说着，眉头一皱：“好不容易另辟蹊径有些成果，某些平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守着妻儿，贪恋天伦之乐的人却莫名其妙和我同时飞升，呵！”
他双拳攥进，突然又松开，释然般笑了笑。
“不过也无妨，现下该成的已经成了，不该成的没了，公平，非常公平！”
墨妍听到此处，突然睁开双眼。
宁端衡道：“舍得不摆你那新仙的架子了？还是说你也听出点意思来了？”
却不想墨妍柔和一笑，双目亮晶晶看着前方喊道：“师父！”
宁端衡冷笑着转身，看着悄然而来的白溪岩。
“怎么？我们宁家是关不住你了？不然我去跟你哥嫂说说，让他们替你那不得好死的爹管教管教你？”
白溪岩的脸阴得像暴风雨来前的天空：“宁端衡，墨妍从未对你有过任何威胁。不管是仙是人，他只是个孩子。你若是不肯放了他也行，至少让他和父母待在一起！”
“笑话！”
宁端衡冷笑：“不说他已成仙，就算是素人，十五岁也算不得孩子了。”
“好，可以，那你让我哥嫂见他一面，得知他安好就行，怎么样？”
“区区修士哪有见到真仙的福分！”
“你！你何必把事情做绝？”
“你既然从我设的阵里逃出来就该低调一点，现在竟然和我讨价还价？”
“你那个破阵想想法子也不是什么难逃的阵法。宁端衡，把事情做绝对你有什么好处？说白了，现在人界一塌糊涂，再也找不出能和你对抗之人，魔界、妖界、魁界也早已经是你们父子的了。现在你又有仙界的人质，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怕？”
宁端衡眉头一皱：“现在还有什么能让我怕？飞升的，我能给他搞下来，仙界不知不觉。再过些日子，逑儿便会将万童阵祭上，到时候仙界也将为我所用，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着，目光一转，突然对着白溪岩拧笑：“臭小子，平日主动找你说话你都不理睬，一副二五八万我最厉害的样子，今日怎么话这么多？”
白溪岩将手中扇子随意转了转：“大叔，你每天不厌其烦，像个一肚子委屈的怨妇特意拉着我叨叨叨，我有点看不下去了啊！再说了，这不是想让你将墨妍和我哥嫂关在一起嘛！”
“是吗？我看是没早点杀了你们，你们一个个都开始找死了吧！”
他说完，猛地一翻手。
不知从何处传来翅羽极速拍打的声音。
白溪岩身子一震，见一道彩光闪出。
不多时，花蠓便从空中落了下来，在快到地面的时候堪堪停住，又猛然飞起。
杜水萦伏在它的背上，咬着唇一言不发，眼中却隐隐有泪水环绕。
白溪岩见花蠓重又飞起，提起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了放。
不想宁端衡竟步步紧逼，将花蠓打得四处乱窜，身上的彩磷也被打得秃了。
见状，白溪岩连忙上前，和宁端衡缠斗起来。
打斗之中，他和杜水萦对视一眼，两人便按之前说好的，各司其职。
杜水萦负责逃，逃去哪里？逃去仙界。
花蠓是彩灵蝶。
彩灵蝶有进去仙界的本事，杜水萦要借着它进入仙界，找仙尊。
听墨妍说，仙尊那边肯定是有了异常，不然飞升之人是不可能被杀死而不知的。
不管是什么异常，人无法与仙斗，蚍蜉撼树，实力太过悬殊。
因此他们要阻止宁端衡就得快些寻求仙人帮助。
墨妍飞升那天便感应到了，宁端衡如此嚣张，恐怕是仙尊他们还不知道底下有什么事在发生。
然而要在宁端衡这厮的眼皮子底下走也着实艰难。
不一会儿，白溪岩便中招了。
他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不及擦那血渍又迎了上去。
杜水萦咬着牙，驱使着花蠓飞！飞！飞！
来之前白溪岩特意叮嘱过她，不许哭，不许回头。
她记下了。
这次机会只有一次，宁端衡要不是喜欢和白溪岩说话，早就把他们这些人全部杀死了。
听墨妍说，联通人和仙界的大门至少要飞上几百米，可没飞上几十米，她又听到了白溪岩的一声哼叫。
不能看不能看，他说过，和宁端衡对抗一定会比较凄惨，但不能回头，谁都不可以心疼谁，只要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能过得一线生机。
然而第三次，哼叫变成了嚎叫。
杜水萦本能地侧头往下看，猛地哭了出来。
只见白溪岩一身是血趴在地上，雪白的衣裳被染红，斑斑驳驳，像她看过许多次的，医院里并不罕见的沾了血的破纱布。
他身上那丰沛地总像是要往外溢出的灵力肉眼可见地弱了下去，全身威压也受了损。
饶是如此，杜水萦仍眼睁睁看着他撑着那把金剑站了起来。
这块“血纱布”冷笑着，又朝宁端衡迎了上去。
杜水萦驱策花蠓往上。
却猛地被一道灵力打中。
伴随而来的是白溪岩痛苦的声音：“小萦！”
杜水萦被那灵力打中，差点给掀翻下来。
她身子一抖，咬牙继续往上，心道：“白溪岩，撑住，马上带人回来救你！”
不想此时，宁端衡竟又操控灵力，将方圆数里的空间给填满了。
被浸泡在他的灵力当中，杜水萦整个人就像是时时刻刻，每块肉都受着千刀万剐。
她实在承受不住，一边运灵抵抗，一边呜呜咽咽。
耳边传来白溪岩的声音：“难受就哭出来，我不骂你没用。”
她连忙向下看了一眼，看到的只是一团血纱布。
原来是传音。
一时情急竟忘了可以这样交流。
她连忙也传音道：“月月，你怎么样？”
“没事。不是说了不要管我吗？你赶紧走！越快越好！”
“走？”
突然插来的声音让杜水萦心中一抖！
宁端衡这厮竟拦截了他们的传音术！
“走怕是走不了了。不过既然你们那么无聊，我便陪你们玩个游戏吧！”
他说着，竟破天荒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