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美人泪
胡娘本英武,女儿身却有着男子心。
死后,她是觉天不怕地不怕,可今日却有些受不住了。
花倾城啊!是那个回眸一笑便能要人命的花倾城啊!
她有着和花谦语一模一样的美丽外貌,却比花谦语更加端庄大方,神仙一般不可亵渎。
当年天下男子见了花倾城,哪个不是立马低下头去?
即使是那孟浪惯了的纨绔,见了她一眼之后,便收了那扑蜂捕蝶的龌龊“志向”,一门心思出人头地,希望再次引得佳人目光。
就是这般面相和气场都冠绝于世的女子,怎会变成现在这样丑陋模样?
她那白皙如冰雪的肌肤呢?为何变成这粪便一样的肮脏棕黄?
她那头乌黑亮丽的青丝,为何变得如干枯稻草一般?
她柔美丰腴,凹凸有致的身子为何像是一根枯死的树干?
她的头为何会那么尖?她的双眼为何像是干枯的大塘?她那粉嫩嫩闪着柔光的唇为何会变得像晒干后癞蛤蟆的嘴?
“不……不可能……这丑八怪不会是花倾城……花倾城那么美……”
她已做不出别的反应,只知道喃喃。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花倾城美么?”
胡娘猛然侧过头,正对上花谦语的血色红唇!
“啊!”
她惊叫一声后,似是觉得这样太过窝囊,便强忍着恐惧,低声问花谦语:“你……你把慈母神女怎么样了?你是不是把她杀了?”
花谦语伸手摸上她那半边完好的脸颊,又将另外一只手插在了她另一边已经白骨化的眼窝之中。
“胡魅之,狐媚之,你爹娘为你取这么好的名字,你却不用在正道上啊!当日我叫你帮我迷倒一个人,你却选择嫁给宁家一届低等仆从!我是见你美貌和英武兼修,想拉你一把,你却违逆于我,甘愿在底层匍匐,却天天没有出息地想着怎么白白给人生孩子!”
这话既出,胡娘的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那只独眼睁得铜铃一般大,喉头本已晦涩至极,却还是挣扎着发出声音:“你是……你是当年宁……”
“咔嚓!”
未等她说完,她的脖颈便和身体分了家。
一同稀碎的,还要她那好不容易保住的神魂。
“不上道的女人!”
花谦语用她那美艳的唇朝胡娘的尸身啐了一口,起身将脸转向了花倾城。
“姐姐,你拿着水影的神魂做什么?我都跟你说过了,妹妹只是想要将她带回阴家,你我姐妹好好叙叙旧,你紧张什么!”
她说完话的功夫,手里已经暗暗聚好灵力,眸中精光闪闪。
只要注意到那目光,便会知晓,这女子已经决定要杜水萦和花倾城都灰飞烟灭。
只是她那姐姐也不是吃素的,又不知从何处将那玉佩拿了出来,对着她晃了晃。
“你!”
花谦语气结,在花倾城脸上剜了一眼。
“该死的乞儿!不要以为每次都能用这破玉佩对付我!等我诞下麟儿,飞升成仙,定要你在我脚下痛哭!快将水影交出来!”
花倾城不理她,自顾自走到水影的身子旁,引导她的神魂入体。
花谦语气得大骂,她仍想过来将杜水萦的神魂劫走,花倾城手上晃动着的那枚玉佩却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气得一道灵力将庙宇打个粉碎,道:“好!好!你尽管跟我作对!你尽管阻止我融了水影!要是达不成我的目标,我早晚被飞升的后生害死,而你,你这个丑八怪就永远用这样丑陋的面貌示人吧!”
她见花倾城仍不理她,又是气得一道灵力打出,怒吼着:“不!你还想好好活着?让你活着就是便宜你了!他们会像对付我一样对付你!我死了,你也会死!你死了,就别再想见到那混蛋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外甥!”
呼哧呼哧喘息,花谦语真怕花倾城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好在她发现那牛蛮子的脊背挺了挺。
她感觉到一股快意,继续打击:“说起我那小外甥,今年也有七八岁了吧?不知道流落谁家了?你有没有听过传言?临渊城中所有七八岁孩童一夜之间失了魂,不知我那可怜的小外甥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响起,像是调皮捣蛋的孩子打断大人的训话。
花倾城一手缓缓在杜水萦脸上摩挲,一手指着远方,突然道:“好俊俏的哥哥!他是来娶我的么?
花谦语气得半死,大骂:“你这个该死的疯子!快把水影送过来!”
“不用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让花谦语猛然向天空望去。
只见一群人悠悠从天而降。
他们在排成方阵,都穿着橙底金边的衣袍,手执兵刃,表情肃穆,一看便知是宁家那些训练有素的兵士。
见了这些人,花谦语却嗤笑一声。
世人皆道宁家兵士纪律严明,法力高深,可她却知这些人脱了宁家家服也跟素人一样,都是些嘴碎又喜欢玩乐,时不时还要坑害于人的狗东西!
“是谁在喧哗?这里有你插嘴的份么?怎么了?是不认得姑奶奶我了么?”
她以为刚才打断她说话之人是这些兵士们中的一个,却不想众兵士不言不语,脸上的神情却更加肃穆。
“嗯?你们这是何意?当真是几日不见,便不认得你们姑奶奶了?”
在这些人面前,她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冷淡的待遇,这让她有些疑惑。
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方才的声音!
“花家主,宁哥哥说了叫他们没有将贵客带回之前不得轻浮,你就不要再问了吧!”
花谦语眉头紧皱,猛然转身!
居然有人可以绕到她身后而不被她发觉,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危机!
可是当她看清那人之后,她便放松了下来。
来人面若冠玉,却太过瘦削,又长了双柳叶般细长的眼睛,嘴唇也太薄了,还喜欢将冷笑挂在嘴角,硬生生压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
阴险刻薄,实在不是什么有福气的面相,只怕过不久便会一命呜呼。
不过她也挺欣赏这人,这家伙不像他大哥那般死脑筋,道貌岸然得让人讨厌。
相反,他聪明、厉害,又邪恶得起来,如果不是年纪小了些,倒挺对她胃口的。
“啊,原来是溪岩弟弟啊!”
花谦语换上柔媚的笑脸。她原本狠毒的目光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每一处细嫩的肌肤都在表达着惊喜和欢迎。
“弟弟过来是专程要带影儿妹妹回去?不用了罢!这作妖的胡魅之已经被我打得魂飞魄散,影儿妹妹早已脱险,我还想带她去我们阴府玩上几日呢!”
她说着,款款走到杜水萦身边,优雅蹲下,伸手在杜水萦鼻尖一捏,道:“影儿妹妹,还不醒么?”
“啪!”
她的手被一直守在杜水萦身边的花倾城拍开。
花倾城像个顽劣孩童一般扑向她,对着她的脖颈咬了下去。
她将花倾城推开,故作怒意道:“妹妹还是这般顽皮!”
第四十七章 赏罚分明
宁府的私人庭院--义云园盘踞于数座相连的大山之上,山石花木每日由修为不低的专人打理,秩序井然而又不失野趣。
义云园中个亭台楼阁遍布,皆由罕见的晶石建筑而成。
这些晶石或黑或棕,全都取材于这些山脉中,经历千年变迁,于沧海桑田的时光变换中汲饱了天地灵气,因此不但坚硬至极,还在朝外不断发散灵力,可谓人工的修行福地,对修真者大有裨益。
除了这些晶石,这些建筑上最多见的便是金玉。
譬如那座数百尺高的宁家主楼,梁木、窗棂皆多包以金皮,八角角楼的尖端无一例外,均放置一颗人头样大的明黄玉球。
其余小的亭台楼阁也是相似制式。
只要太阳一出,整个宁府便熠熠闪着金光,又因它处在高山之上,往往有浮云飘在高楼处,因此看起来神秘莫测,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在一起,便只会让人想起一个地方--天阙仙府。
今日义云园十分热闹。
只见园中一块空旷之处被辟成了园中园。
不大的地方,身着橙色家衣的仆人整齐地排着队,训练有素地将一盘盘瓜果、一道道菜肴往园中心端去。
绕过一座楼宇般高大的假山,便见一座八角亭。
那八角亭不同于当世普通制式,比那座假山还要大,跟那假山一样,也是用真石整个凿成,当真鬼斧神工,素人绝不可能有如此神力,低阶修士恐怕也休想让这些晶裂开三分。
这八角亭中摆了一张巨大的圆桌,圆桌边足足排了四十张圆形石凳,现在每个石凳都已经坐了人。
尚有许多人坐在园外的其他小石卓之上,那些都是低阶修士。
不管是大桌小桌,上面佳肴玉酒不说,每个酒杯边还放了一些灵巧法器,弄得在座所有修士都分外兴奋。
宁逑之此时正和高阶修士们坐于大桌上位。
他峨冠博带,浑身上下仍是橙色做底,金色描边,配上他镇定沉稳的目光,和那标杆一般的庄重举止,不出声,却有让别人不敢出声的气势。
今日是仙缘大会闭幕之后的第七天。
宁家规矩,仙缘大会之后会留宿众修士七天,七天之后正式给他们送行,祈愿他们平安回家。
至此,仙缘大会才算是正式结束。
“众位,多谢大家对宁家三年一度仙缘大会的支持。”
宁逑之端坐在位,轻轻将手中的白玉酒杯举起。
“经过这些时日,想必众位对宁府乃至对整个星泽城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宁家向来秉承锄强扶弱、斩妖除魔、护卫人界的信念,时时关切天下苍生的命途。”
他朝着众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人界苍生之命途掌握在众位修真之人手中,我宁家召开仙缘大会,就是为了发现仁人志士,表彰人才,今年虽是白家弟子们拔得头筹,但来日方长,希望众位今日回去之后,勤加修炼,三年之后再来宁家一叙,届时,说不准便是你们的天下了!”
说完,他左手持杯,用右手袍袖挡住杯子,仰头将那杯酒给喝了。
众人热情跟上,不管是辟谷没辟谷都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宁逑之满意地覆杯,故意显示他是真心实意将这杯酒给干了。
众人哈哈大笑,都在热烈地夸着宁家家主的豪气。
酒过三巡之后,宁逑之将酒杯轻轻一放。
众人便猛地坐直身子,将手上的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了他的一言半语。
“诸位,难得大家齐聚,我们将仙缘大会的奖项颁布如何?”
宁逑之笑得更加温和,似乎还带上一丝俏皮。
只是这么一丝丝俏皮已经让许多年岁较大的修士傻了眼。
他们比别人多看过几次宁逑之,却从未见过他这样洒脱的时候。
正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宁逑之太正了,从来不苟言笑,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古板得跟人家太爷爷似的。
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体了?
他们本能地盯着他看。
然而并无什么邪祟附体,因为他只那么笑了一下之后,唇角立即下压,粗眉也不再扬起。
“将那些废物带上来!”
话音刚落,几名戴着冰冷面具的健壮男子从天而降。
众人只觉得眼前橙光一闪,他们便又窜上天去不见了。
再看地上,已经有七八十来位少年,年纪大约九至十五六岁不等,上身不着一物,露出精瘦的身躯,和一条条肋排。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他们身上的瘢痕一层盖过一层,均顺着灵脉成淤紫之色,一看便知是被注入外界灵力所伤。
“众位见笑了,俗语说赏罚分明,今日先将赏之事挪后些许,我们先来说罚。”
宁逑之仍是端坐在桌边,整个人就像是用他院中的晶石刻成的,稳重而又硬气。
他双目凛冽看着大家,却瞟也不瞟那些宁家弟子一眼,只继续道:“众人皆知我宁家弟子并不是好当得。宁家治学以铁血纪律著称,因此才会有弟子十二岁便名闻天下。可是今日我宁某要自揭家丑,三年前仙缘大会的魁首,宁家弟子宁辛,在这次仙缘大会上居然私自勾结妖孽,其罪当诛!”
“哗!”
这句话像一座大山被仙人投入大海,炸开滔天巨浪。
“宁家弟子勾结邪祟?我没有听错吧?”
“我是不是也听错了?”
“啧啧,居然是宁家的宁辛……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啊!”
“是啊,小小年纪便闻名于世,可见不俗,况且在宁家耳濡目染,怎么竟会去勾结妖邪?”
“不至于啊!三年前在仙缘大会之上,我见那孩子那正气凛然的模样和他师傅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三年之后竟会变得如此德行?”
他们议论着,皆把目光放在了那被打得筋脉混乱的宁辛身上。
宁辛虚弱地睁开双眼,像是突然醒悟了什么似地看向宁逑之,猛然坐起。
他先是痛苦地闷哼一声,随后大叫:“师傅!你!我没……”
他这声大叫着实无力,比他那声闷哼的力道强不了多少。
众人猜测他是在说没有做勾结邪祟的事,可他明显退缩了。
是了,他师傅在主持公道这件事上一向铁腕,他肯定是不敢再狡辩了。
众人能从中感觉到那种焦急欲嘶吼之意,不过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应该吼不出从前的气势了。
“辛儿。”
宁逑之终于从那石桌边站了起来。
他双手背后,缓步走到宁辛面前。
在这段时间里,宁辛便抬着那张还可见稚气的脸直勾勾盯着他看,眼里渐渐涌上泪水。
“你是否还有话要说?”
宁逑之站在宁辛面前,微微低头迎上他疑惑的目光。
“师傅,您方才说我勾结邪祟。”
他抖着嘴唇似问非问,眼里的泪水终于滑落脸庞。
第四十八章 最想抹去的一天
“怎么?你还要辩解?”
宁逑之原本便沉着的脸更加黑得可怕。
“我……”
宁辛的嘴唇抖得更加厉害,脸上的泪痕一道接着一道,那滚珠般的泪水落到他的上身,顺着那些斑驳的伤痕蜿蜒。
众人皆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
却不想他居然闭了嘴,将头低了下去。
“众位,抱歉,再次让众位见笑了。至此,逆徒宁辛已经当众默认罪行。宁家家规之中,勾结邪祟判死刑,从此孤魂野鬼囚禁于宁家囚室,这个处罚众位认为如何?”
众修士都不说话。
勾结邪祟是大恶,确实不能放任其活在世上,可这宁辛毕竟曾是宁逑之的得意弟子,而且勾结邪祟之说到底从何而来?
他们都是一头雾水,不敢轻易回话。
忽然有一人道:“宁家主公正廉明,心系天下,今日愿大义灭亲,我等敬佩至极,并无其余看法。请宁家主按家规处置便是!”
“好!”
宁逑之将袍袖轻甩,略过宁辛,将其余几个弟子挨个看了一遍。
那些弟子皆奄奄一息,双眼都未睁开,只从他们胸膛微弱的起伏才知他们不是死人。
“宁辛主导勾结邪祟之事,当罚,其余弟子辅助作恶,也该罚。就按我宁家家规,将他们神魂分离,囚生魂吧!”
此话既出,在场的修士皆面面相觑。
宁家统共就这么几个苗子,难道今日竟要全部被自家师傅连根拔起?
如此正派,如此大义灭亲,众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涌起一些崇敬。
可他们多数人心中,同那崇敬一同冒出的,还有另一种感情。
恐惧。
恐惧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目睹人与人互相残杀之时。
所谓虎毒不食子,这些修士年纪尚小,虽不是宁逑之的孩儿,却终归多还是个孩子,竟然要被囚生魂了?
魂魄都被囚了,不能回到肉身之中,与死又有何两样?
说起来,这些孩子到底什么时候,用怎样的方法勾结了邪祟?
没听说过各处有什么动乱啊!他们到底造成了什么样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场欢送宴吃到此时,众人已经心有戚戚,再也无法下咽。
忽听得凭空尖叫一声,吓得每人心中皆咯噔一下。
周边小桌上,有胆小的低阶修士差点跌地上去了。
所有人都把双眼再次对焦在了宁辛身上。
只见方才这全身绵软、有气无力的孩子正放声大叫,颈上青筋暴出,连胸口也隐隐可见暴涨的青筋。
他高声哭喊着,像是把身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了喉头。
可他的声音又那么暗哑,活像是两把金属兵器在互相摩擦,听得人毛骨悚然。
“师傅!为何不遵守约定!为何还要杀师兄弟们!与他们无关,无关!您是知道的呀!您明明知道的!”
约定?什么约定?
众人狐疑又将目光对上了宁逑之。
宁逑之淡淡地朝宁辛扫了一眼,回到桌边让侍女满了一杯酒,将那酒杯捏在修长指尖,朝他走了过去。
宁辛此时已停止嚎叫,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众人知道,他这下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辛儿,莫要胡言乱语。从你们入门为师便教导过,天下人皆以宁家为标杆,便是因为我们作风正派,因此你们要和主动妖邪划清界限,否则,谁也保不了你们。”
他说着,将杯沿靠近宁辛的嘴。
宁辛眼中已经没了泪水,只巴巴地盯着他师傅,嘴唇紧抿,似有不服。
宁逑之右手拇指和食指顺着他的颌下虚虚打开,并未接触到宁辛的下巴,这少年的嘴便自己开了。
杯中酒缓缓入了宁辛的口,他师傅又伸出食指虚虚在他唇上摸了摸。
“辛儿,为师很痛心。你真的让为师大失所望。可你我毕竟师徒一场,为师于心不忍,却只能送你一杯薄酒了。昔日你心仪这酒,我却怕耽误你修行,百般阻挠,今日便算是为你了却心愿吧!”
说着,他将那杯子收回,往后轻轻一推。
那杯子便缓缓向后滑去,随后在空中顿了顿,自行轻轻落回桌上。
众人皆被这静谧的小小术法吸引过去,待他们回头,突然发现地上的宁辛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
宁逑之手中却捏着一团白光,将它像刚才那酒杯一样推走。
不久之后,那团神魂消失了。
众人皆瞠目结舌。
忽然,他们看见更多神魂棉絮一般从眼前轻飘飘滑过。
园中带着花木香味的清风猛然吹来,那十几团神魂也消失不见了。
立即有兵士过来将地上的尸身带走。
众修士目不转睛看着那些本该鲜活的躯体,都有些愣了。
他们不是别人,是鼎鼎大名的宁逑之的爱徒啊!
怎么几日之内便全都一命呜呼?
在这欢送宴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可他们为何总觉得云里雾里?
这些小修士到底做了什么?勾结了谁?
他们仍是不懂!
不过,园间没多久便恢复了祥和。
众人言笑晏晏,没有人再提起心中的疑问。
也没有人注意到,在宁家的秘地--化尸洞,和众多死人躺在一起的宁辛睁开了本该永远合上的双眼。
仍是义云园中。
欢送宴进行到重头戏--奖赏夺冠者。
宁逑之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来人,将白家小修士们请过来坐。”
立即有人应了声诺,将十个和宁家弟子们差不都阵型的白衣修士给请到了主亭之中。
这些修士们彬彬有礼,见到众人皆拱手弯腰拜了拜,这才挺直身子,满脸肃穆之色。
“明钦。”
宁逑之道。
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便出了列,再次抱拳拱背道:“宁家主。”
宁逑之在他们周边看了看,忽然就皱起了眉。
“你们师傅还未回来么?”
“嗯。”
明钦回答。
宁逑之大袖一挥,佯怒地在桌上拍了拍,语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
“定是贪玩,耽误正事!跟他大哥一个德行!”
他这般说法,让众修士当真不知如何接话。
世人皆知白溪岩的大哥白溪山能力超群,为人也十分靠谱,怎么可能像白溪岩那二世祖一样贪玩?
他们原本已经一头雾水,现下更加不知作何反应了。
“呵呵,呵呵,宁家主,这帮小弟子的师傅不在也并无影响嘛!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左右这荣誉都是小子们自己挣来的,师傅不师傅的就不管了罢!”
“也好。”
宁逑之眉头终于松了松,吩咐家仆:“开藏宝阁,带路!”
便有数名侍女过来,带大家往亭外走。
正当大家欣喜非常,感慨这次竟可随胜利者进宁家藏宝阁一观的时候,忽听得头顶轰地一声,如天外霹雳当头砸开。
待他们反应过来,不是已经摆好干仗的架势,便是已经在地上摔了个狗吃……
可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全都面皮紫涨,气得头顶冒烟。
呃,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这绝对是在座修士最想抹去的一天。
第四十九章 也有你二少狼狈的时候
“轰!”
从天而来的霹雳将巨大的八角亭顶打碎。
鬼斧神工的亭子转眼间变成一堆碎石。
因为那些晶石质地硬是,还传来了“叮当”的破裂声。
原本澄澈的空气也被碎石形成的灰尘所污染。
“咳咳咳……这是怎么回事?”
谁料得到在宁府也会遭此“天劫”?
毫无防备的众修士匆匆躲避碎石,又被那灰尘呛得连声咳嗽,狼狈至极。
宁逑之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手一挥,空中的碎石尘屑瞬间粘附在地,变成泥土。
从那堆破碎乱世之中,露出两个人来。
一人白衣胜雪,滚在地上。
即使在那样的灰尘之中滚过,他那身衣服仍然干干净净,不着一丝尘埃。
另一人被他抱在怀中,乌黑长发垂地,鬓前两缕发丝用紫色轻纱微微扎起。
原来是个女子。
看那眉眼真是赏心悦目、国色天香,身段也是曲线撩人。
不过众人完全没有欣赏的意思,因为他们马上就认出来那女子眉心的痕迹。
医圣!是那位在仙缘大会上跟白溪岩闹得你死我活的医圣!
不过她现在双目紧闭,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
倒是那好死不死的白溪岩活得好好的。
他讪笑着从乱石堆中爬起,对众人道:“咦?你们还没走啊?要蹭吃蹭喝到什么时候?”
众修士个个面皮紫涨,都在考虑要不要开始打人。
不过现在宁府,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白溪岩也不是吃素的,难缠至极,谁也不想去沾。
“胡闹!”
宁逑之冷着脸走上前去,要将白溪岩拉起来。
“你好好的路不走,为何要将我家亭子破坏?它是招惹你了还是怎么?”
众人心中暗暗不满。
不知道为什么,宁逑之对所有人都公正对待,自己弟子犯了错都毫不轻饶。
可他对白溪岩却总是有心暴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白溪岩的亲哥哥呢!
“宁大哥,不是溪岩不想走正道啊,是后面一位丑女在追着溪岩打啊!”
“丑女?”
宁逑之皱起了眉头。
众修士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她来了!
“花歉语啊宁大哥!快帮我挡挡,我还得保护我的亲亲娘子呢!”
白溪岩将地上的医圣打横抱起,躲在了宁逑之身后。
众人这才想起医圣和白溪岩那莫名其妙的夫妻关系。
宁逑之长身直立,仍是浮在空中一尺高度,双目盯着远方,等待花谦语出现。
修士们中有喜欢胡侃的人走到了白溪岩身边,笑嘻嘻问:“白二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将医圣大人收入囊中的?”
白溪岩在杜水萦额头亲了一口,又用下巴蹭了蹭,才道:“关你何事!嫉妒我有了又美貌又厉害的娘子?那你也去娶一位啊!”
他这话似有打趣之意,众人顿时觉得这个恶鬼魔胎终于好相处了些,都来打趣他。
“呵!白二少,你可真是抠门,成亲居然不请酒,难道是心疼你大哥廊下埋着的那些好酒么?”
“我看就是了。白溪山以慷慨乐群闻名,可是二少就不一样了!怕是个毛都不肯拔一根的铁公鸡哟!”
白溪岩笑了,又将白嫩得气死一干美人的脸往杜水萦脸上蹭了蹭。
“知道,知道,我知道你们嫉妒本少爷。请酒不着急,我怕你们惦记我家娘子。不过既然情势所逼,让你们知道真相,那这酒还是要请的,众位等请帖把!”
说完竟又笑眯眯在医圣的豆腐脸上啄了一口,。
那样子算得众人大牙都要掉了。
有年纪尚小的修士天真问道:“二少,有娘子是一种什么感受?为何她那日要杀你,今日却仍愿意被你抱在怀中?”
这小修士一提,众人才觉得有些蹊跷。
医圣这是怎么了?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受伤了?
从她那日暴烈的性子来看,不像是会任由白溪岩这般玩弄的人啊!
白溪岩将手中的杜水萦掂了掂,对那小修士道:“有娘子的感觉啊,就是一个舒坦!心里舒坦,身子……也舒坦。”
他将细长的双眼眯了眯,意味深长朝那修士一笑。
那修士十余岁年纪,不知为何脸蓦然烧了起来。
周边其他修士中爆发出笑声,那修士羞得干脆躲了起来。
众人调笑一会,花谦语还没有来。
一修士便问白溪岩:“二少,医圣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不清醒?”
白溪岩用嘴唇在杜水萦光洁的脑门上蹭了蹭,心碎不已:“唉!都怪我去得太迟,害我娘子被妖女所伤。”
“妖女?可是那丑女花谦语?”
“并非是她,而是另外一位,你们应该知晓的啊,就是前些日被吊在仙缘台上的胡娘。”
“啊?竟是胡娘?”
众人眼前都浮现出仙缘大会第一日那场乱子。
那日,医圣发狂要杀夫,被一只彩灵蝶带入山中。
她一走,她的夫君白溪岩和众白家修士也跟了过去,连方才受罚的那些宁家修士也走了。
本来他们也想进山去争夺仙缘大会的桂冠,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总觉得自己头顶有什么在俯视,莫名其妙便觉得毛骨悚然。
正当他们想要抬头,准备聚灵向头顶打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哀嚎。
有人惊呼道:“是那个胡娘!”
随即仙缘台中央出现了一个兵士的身影。
他躺在地上扭动,渐渐变为白骨。
有人曾经在“不思蜀”酒楼见过这场景。
他们都愣了愣,随即对宁逑之道:“宁家主!又是这个胡娘!当初您是否放她一条生路了?”
宁逑之皱眉,众人忽见一个身影飘过,连她那绣着牡丹花的明黄锦衣都看得清清楚楚。
地上那兵士还在哀嚎,那胡娘已经从高杆之上飞下直朝一人飞去。
众人皆瞠目结舌,看着那胡娘对高台之上的林家家主林蔽涔伸出了爪子。
“林蔽涔!你将我儿还于我!”
林蔽涔身着黑色家服,头戴黑色镂空高帽,顿时起身后退,吓得差点连帽子都掉落下来。
他似是察觉到自己的狼狈,猛然直身站好,不知从哪里召出一把黑气缭绕的长刀,横在他与胡娘之间。
胡娘见在他那里讨不到好,便转身飞起,一边拿在场的看戏修士们出气,一边朝宁逑之飞了过去。
众修士从未受过如此窝囊气。
合力朝她打了过去,却听得她道:“宁家主!我是胡魅之啊!”
说完,她又转头问众修士:“你们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你们家中没有妇儿吗?杀我孩儿的人便是林蔽涔啊!”
第五十章 胡娘
什么?
杀胡娘孩子的人是林蔽涔?
这怎么可能?
林蔽涔一向隐居,不喜欢抛头露面,也只有仙缘大会这种大事他才不得不来。
况且他跟一个孩子有什么过不去的?
按他的修为和地位,别说一个孩子了,就算是什么厉害妖邪,也根本不用他亲自出手。
众人脸上皆有些鄙夷,不知这胡娘到底想要做什么。
忽然,林蔽涔下来,与胡娘并排飘在一起。
“宁家主,她的孩子是我杀的。”
“啊?”
不光是众修士,连胡娘那半边好脸上都现出惊讶之意。
“林家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有人冲他喊道。
“是啊,林家主!你是否被这女尸蛊惑?快请宁家主帮你去除邪祟!”
又一人喊道。
虽然不常见这林家家主林蔽涔,但这人身世实在可怜。
从他凭空出现,接了他伯父之位当了林家家主之后,众人便对他怜惜不已。
听说他的父亲便是当年飞升了的林荫朔。
据传林荫朔妻妾众多,却无子嗣。
因此他飞升之后,只得将家主之位传于他大哥林虎。
林虎当了十几年家主,莫名与妻妾、子女及众多仆从死于林府之中。
本以为林家就此倒了,掌管人界次序的宁逑之却突然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死去的林虎。
林虎告诉他,林家并未绝后。
有个孩子已经十五岁了,是林荫朔与勾栏院中女子所生。
那孩子母亲早已没了,在勾栏院中学戏曲,差点被逼着走上和他娘一样的卖笑道路。
好在林虎已经将那孩子接了归来,不日就会到达林府。
他请求宁逑之帮忙主持公道,不要让外人趁机而入,毁了他林家最后一根苗子。
从此,林蔽涔出现在众人视野。
两年前他还是个稚气未脱,只有些腼腆,有些女相,有些阴鸷的孩子。
而现在,他身形迅速长成伟岸模样,道行应该也不差,小小年纪愣是将林家给保存了下来。
他不喜欢热闹,不常现身,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本来众人应该对他不熟悉。
可有一次,这人孤身闯宁家仙缘台,并在上面舞了一曲,顿时惹了天下人都来关注。
脂粉气浓重的男子,却配了一弯黑气缭绕的长刀。
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必定有人以为他和魔界或魁界有瓜葛。
可这种亦正亦邪,男子女相的感觉却让人无法忽略。
那曲舞被有心之人用法术保存了下来,流传于市井之间,被各种各样的人传看。
有人爱他美貌,有人喜欢他的英气,有人却单单将他的身世和他这舞连接起来。
“唉!爹不亲,娘又是勾栏院中的,小时候该受了多少苦哟!”
“是啊,明明是仙缘世家子弟,却在勾栏院中和小倌一样学什么歌啊舞啊的,男不男女不女,该有多委屈!”
“还好他自己争气。据说偷偷溜出去学艺了,可见也是有仙骨的!男子嘛!吃得苦,懂上进便行!”
就这样,林蔽涔虽不爱抛头露面,却赢得许多人的憧憬和爱护。
可现在他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说胡娘的孩子是她杀的?
既然是他杀的,那地上还在蠕动的枯骨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宁家兵士与他勾结?
“宁家主”,林蔽涔低头朝宁逑之作了个揖,“那孩子必须死。她的母亲勾结妖界,将蝶谷城中的慈母庙庙神给杀了。”
什么?
众人又懵了。
蝶谷慈母庙他们多多少少也听过。
但凡没有子嗣的女子少不得要去那里拜祭一番。
可是慈母神女被杀?
怎么可能!这世上谁能杀神?
恐怕只要神能杀神吧!
宁逑之的脸硬得像他家的晶石。
他先是命令人将地上那具还在蠕动的枯骨给埋了,随后飘到了胡娘面前。
“胡娘”,他沉声开口:“你若是想要告状,直接通知我宁家门房便是,为何要这样残忍,将我这兵士三番两次抽筋剔肉,让他承受如此苦楚?”
“我……”
胡娘刚想开口,宁逑之接道:“方才林家主说你勾结妖邪,可有此事?”
“他血口喷人!”
胡娘将白骨化得半边脸转向林蔽涔,似乎这样便能将他吓到似的。
众人心中有些好笑。
天下女子一个样,都是又弱小又天真。
她不敢宁逑之面前放肆,居然会想到拿骷髅吓林蔽涔,当真是太幼稚了。
“是否血口喷人上天自有说法。胡娘啊!如果我林蔽涔说的是实话,便让你即时魂飞魄散,人头落地,你可愿意?”
“那如果你说的是假话呢?”
“那就让我生生世世只能在勾栏院中任人侮辱。”
林蔽涔说着,底下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都知道这人平时低调至极,但有一个,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说“勾栏院”这三个字。
记不得是谁,故意拿这话去戳他,现在那人已经两年没有再现身了。
因此林蔽涔此时发出如此誓言,当真比让他魂飞魄散还要戳他心窝子。
“好!好!”
胡娘说着,突然对着宁逑之跪了下去。
她原本飘在空中,这一跪当真像是将膝盖骨往那坚硬至极的晶石上砸。
众人不知她一个死人是否能感觉到疼痛,但现在没有人将她看做死人。
她那么痛苦,那么嫉恨。
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一个为孩子斗争的女人,即使是死人,也像条放完血、剁了头还会蹦跶的乌鱼,生命力顽强至极。
她跪下,对宁逑之道:“宁家主,胡魅之从小得宁家教导,奉正义公平为圣道。今日在您面前,我请求宁家为我主持公道。若我确实勾结妖邪,便让我魂飞魄散。”
她说着,将脸转向林蔽涔,一只尚完好的眼里居然泛起了血泪。
“若我并未做出有违宁家教导之事,我也不要林蔽涔怎样,只求他将我孩儿完好无损还于我。请宁家主成全!”
宁逑之皱眉看了看胡娘,又看了看林蔽涔,沉默许久。
胡娘依旧跪在原地,如世间最乖巧的女子。
林蔽涔仍是浮在空中,年轻的脸上带着一丝鄙夷。
众修士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这到底谁真谁假啊?”
“是啊!林蔽涔平日低调,从未有过滥杀无辜之事。看来还是这胡娘比较可疑啊!你看她对宁家那兵士的所作所为,当真是残忍至极!”
“我也觉得胡娘的话不可信。”
“唉!你家可有娘子?你可有孩儿?我倒觉得,这胡娘母性深厚,似乎真的是因为自己孩儿之死而斗争。”
“可是他孩子会死是因为他们勾结邪祟啊!”
“胡说,一个孩童如何勾结邪祟?纵使胡娘自己做错了,也不该报应到她孩子身上!”
第五十一章 报应
众人各执一词,正争得不可开交。
宁逑之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蝶谷城走一遭,探探慈母庙中神女如何,是否真的已经消散,作祟之人又是否正是这胡娘。”
他正要飞起,其他修士中有爱凑热闹的也跃跃欲试,准备用各种法术一同前往蝶谷城。
大家正要动身。
忽然,地上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像是一块肉被摔上砧板后发出的那种“啪”地声音。
与此同时,前排有人惊叫起来:“苍天可鉴!苍天可鉴啊!神明在上!胡娘的头居然真的断了!身首异处!她真的杀了慈母神女!”
又有一人道:“神魂也消散了!魂飞魄散!苍天啊!必然是仙界也看不下去了,这个胡娘居然真的把慈母神女给杀了!”
“哗!”
此动静一出,上万名修士组成的人阵顿时变得更加哄闹起来。
大家争着上前去看那胡娘的死相。
到后来,宁逑之为了将这天谴一般的证据呈现在众人面前,又用上了灵力屏。
众人对胡娘最后的记忆便定格灵力屏中她的断头上,他们无法忘怀断头上那只茫然惊异的眼睛。
这些人就这样亲眼目睹胡娘在仙缘台上魂飞魄散。
可白溪岩说医圣也是被胡娘所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日医圣根本不在现场!
她是在哪里被胡娘所伤?
“那个……白家二少,老朽有个疑问,你家娘子是在何处被胡娘所伤?”
有人将大家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众人的目光便再次齐刷刷聚集到了白溪岩身上。
白溪岩仍是抱着他家娘子,一会儿蹭蹭脸,一会儿摸摸手,一会儿玩玩她的发丝,眼睛都不曾看他们一眼,只随意道:“我刚把我家娘子从蝶谷城的慈母庙接回来。”
“什么?这不可能啊!胡娘从吊在仙缘台上起便没能离开,魂飞魄散也是在仙缘台上,她怎么可能在蝶谷伤了医圣?”
白溪岩这才抬起头:“嗯?是么?胡娘早已死在仙缘台上?”
“是。”
众修士们皆点头,将那日情形你一言我一语跟白溪岩描述了一遍。
当日胡娘的死相他们不仅仅是肉眼所见,宁家人已经探灵检验,他们中也有人亲自辨识过的,确实是魂飞魄散了。
“哦?”
白溪岩听闻,忽然抱着他娘子跃起,跳到了宁逑之面前。
“宁大哥,确实是胡娘伤了我娘子。你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蹊跷?为何胡娘已死,在另一个地方又出现一位胡娘?”
他说着,眼神一暗,忽然急促道:“说起来,慈母庙中那个胡娘也是断头后魂飞魄散而死!难道这其中……”
宁逑之沉声将他打断,原本稍微回暖的脸再次变得又冷又硬:“溪岩,无需多言。”
他说着,飞上那座数层楼高的假山。
山高风大,他的袍袖翻飞,帽子两边垂下的两条金丝络也游龙一般蜿蜒宛转。
他双手交握,手心贴手心,食指相贴束起,皱眉凝结灵力。
不久之后,一道足有五指粗的橙色灵光像一把利剑刺破苍穹。
那道灵光入天以后,巨柱状的灵体上螺旋浮现出一张张黄铜纸,上面以血画符,都闪着淡淡的金光。
所有符箓闪现之后,忽然满天霹雳和惊雷炸开,震人耳膜,也震撼人心。
看得懂的便知这是数千年难得一见的惊醒令,是在警示除仙界、人界之外的其余三界,人界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莫要太过放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妖界哪位该死的妖物在渡天劫。
不过这样的动荡没持续多久。
众人原本被震得都有些惶惶然。
当一切消失之后,他们都情不自禁跪在地上,朝宁逑之磕头膜拜。
也有那自恃法力高强,品行高傲,不肯俯首的,不过寥寥无几。
白溪岩不动声色将这几人细细打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假山上宁逑之负手抬头,并不叫众人站起。
他双眉紧锁,忧心忡忡道:“众位仙友,宁某自从接管宁家家主之位始,便以天下安宁为己任。
我以为自己就算做得不是最好,至少也算得上是合格。
众位有目共睹,这十余年来,人界虽有些邪祟进犯,但都扬不起什么水花。”
他顿了顿,看了看白溪岩手中的医圣,双唇唇角重重往下压,继续道:“可是方才,正如众位所见我已向五界都发出了警醒令。
胡娘胡魅之本是我家一名奴仆,虽有些修为,却并非高阶。可她居然可以将慈母神女杀害,又几乎同时在另一个地方分出身来对医圣行凶!”
他说完,右手捏拳,袍袖往后重重一甩:“慈母神女可是仙人!医圣再进一步也极有可能成仙!身为人,竟胆敢觊觎仙界,冒犯仙人!这是何等匪夷所思!”
话音刚落,便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是啊,仙界不可亵渎。仙界是我们人界的保护者,要是连仙界都遭受怆害,那人界迟早玩完,成为魔界、魁界和妖界的俘虏!”
“没错!魔界、魁界与妖界为何每每进犯我人界都不得善终?除了宁家和众修士奋力抵抗之外,最重要的是忌惮仙界的威慑力。”
“对,如果仙界的威严也受损,那人界可就危险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理清其中利害后,表情都多多少少带上些沉重。
宁逑之见状,猛然伸出一手,将一团黑中带红,红中带给的光团抓在手中。
那团东西颜色可怖,居然能见东西在里面左冲右撞,张着变了形的大口发出诡异呼号。
“这是魔族!”
很多人都认得魔族生相,见了那东西以后本能摆好姿势聚好灵,准备上前一击。
宁逑之江将那东西放在手中抓捏着,猛然将其捏碎。
就像是捏碎了一只肥胖多汁的恶心肉虫,实在是大快人心!
“众位,方才从我手中彻底消失的,是我宁家监牢中关押的所有魔族。”
他说完,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发着莹莹绿光的球状物。
这东西里面全是美艳女子,有的眼神阴毒,目露凶光像要吃人。
有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还有各种花草树木,天鸟游鱼,豺狼虎豹,众生幻想,皆断送在宁逑之的一拳之内。
众人更加快意,果然听得宁逑之道:“这些是我宁家监牢中所有妖族。”
随后,他朝前勾了勾手,众人忽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震动。
他们尚在惊疑,忽见宁逑之方才所站立的假山轰趴崩塌,激起莽莽飞尘。
众人各自闪避,或以手掩口鼻,飞跃开去,或自结阵法与那飞尘隔离。
待尘埃落定,他们放眼望去,竟都呆立原地,瞠目结舌。
第五十二章 振奋人心
只见方才那座山头崩坏之后,冒出许多人头来。
众人心骇之余,粗粗估算,那些人头统共总有上万有余。
随后,宁逑之用那只捏爆了魔界和妖界俘虏的右手做出抓捏提起之势,那些“萝卜”便缓缓拔起,随着土地碎裂的“咯啦”声,露出底下尸身来。
“魁族!是魁族!”
有人喊了起来。
这些魁族明显被封了神魂,都显得死气沉沉。
但其中几位大名鼎鼎,在人界肆意妄为过的魁族首领,众人还是认得出来的。
修士们顿时捏紧了手中灵力。
他们双目放光,活像是看着咬过他们的恶犬。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既然魔族和妖族傀儡都落了个消失的下场,那这些魁族恶犬必然也会被宁逑之捏爆消失!
众人都看向浮在他们面前,离地面一尺的宁逑之。
宁逑之回头给了他们一个安慰的眼神,却将那只粉碎魔族和妖族的右手放了下去。
众人不解。
什么意思?这是不杀了?
大家都觉得摸不着头脑。
魔族和妖族固然对人界危害甚大,这些魁族的恶劣行径也是有过之而不及啊!
他们死猪不怕开水烫,仗着已死,不在乎肉身,偏偏又都是人界死人所化,对人界有一定的迷惑性。
因此他们干的多是和魔族及妖族勾结之事。
神魂稀少甚至没了神魂的,便当凶尸杀人。神魂尚存的,有人类的智慧,便假扮活人,和其他邪祟两面夹击。神魂再完整一些,死前又灵力非凡的,干脆成了魁王,统领魁族,对人界实行离间和诱杀计划。
可怜人界素人,肉包血的软弱皮囊,又不懂法力,多数还热心至极,将所有人都看成是善良人。
他们绝不会认为人中还有死人,这些本该在地底腐烂的人能再出来伪装成好人,然后杀他们全家,再把他们变成魁族凶尸。
再说修士们,虽有了防身之术,可往往各怀鬼胎,一朝认了魁族做知己,被其蒙蔽,或直接杀害,或被挑唆与同族自相残杀,到头来仍是成了魁族的猎物。
这样的族群,宁逑之难道要留着?
眼见那些被封了灵力的魁族完好无损排成方阵立在那里,众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们不敢冒然质疑宁逑之,因为宁逑之一向只为人界着想。今日他一次性杀完魔族和妖族傀儡,应该不会放过魁族。
然而半柱香的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些魁族还是完好无损立在那里。
众人似乎觉得那些魁族都在朝他们露出嘲笑嘴角,因此心中更加不舒服。
终于,有个壮年高阶修士出列,站到了宁逑之身侧。
他抱拳,草草行了个礼,便道:“宁家主,你倒是动手啊!你不动手,老子可要动手了!奶奶的,留着这帮狗东西看我们笑话不成!”
他说完便朝那些魁族发出灵力。
那道灵力倏然在魁族间炸开,像阳光下水波一闪。
众人直道解气,定睛一看,却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那修士的灵力只将一个魁族身上的烂衣服打下,其余地方毫发无损。
那魁族溜溜现在那里,滑稽之极。
那修士也觉得有些羞愧,又出一道灵力来打,那魁族便像玻璃一样碎裂在地。
修士这才扬眉吐气。
其余修士却完全不领情,窃窃私语:“你看他也是个高阶,一道灵力只打下人家破衣,又一道只损毁人家躯体,我们这些低阶的更不用说了,打十下不见得打得碎一个魁族。”
“是啊,可这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的魁族们,总有数万甚至数十万具,要是按这个打法,我们一起上夜要花许多时间精力……”
他们正议论着,忽听得前面传来一片“咯啦”、“卡啦”的声音。
正狐疑着向前看去,所有人都木僵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木愣愣的魁族全都动了起来。
他们并非向众修士发起攻击,也不是在向宁逑之求饶,他们根本就是在自相残杀!
“咯啦!”
一个魁族硬生生将另一个魁族的左手掰断。
“卡啦!卡啦!”
那是一群魁族和另一群魁族互殴发出的声音。
他们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每个魁族都是独立个体,和所有其他魁族都像是走着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双眼翻白,尸身僵硬,就这么硬碰硬,将自己族人变成断手、断足、甚至断头的怪物。
众修士都倒吸一口凉气。
宁逑之飘在空中,比他们高上一头。
他忽然温柔笑了笑,就像是在方才的宴席一般柔和。
“众位,怎么样?这样打的话就不会太耗费时间和精力了吧?”
他道。
众人瞪着双眼张着嘴,木木地点着头。
宁逑之又笑了笑,忽然转身又面对那些杀得天昏地暗的魁族,道:“是省时省力了,可看得不够解气。”
他说完,手中扔出两条黑色丝线。
那两条丝线像游蛇一般朝魁族们飞了过去。
众人见它们钻入了两位臭名昭著的魁族体内。
一名是魁族前任首领,男性叫杀情,另一名是他的贴身护法,女子,叫灭心。
两位生前是道侣,修为很高,情比金坚。可他们不知为何竟勾结魁族在人界犯下桩桩惨案,最后还公然叛变前魁王,将他杀了,自己做了首领。
修士们早就看到这俩人,已经义愤填膺过了。
这下宁逑之将他们着重拎了出来,引得他们忍不住想起了往事。
这两个人有个十分恶毒的嗜好,逼迫素人夫妻当他们面而合,又将女方杀死,化成魁族,再逼男方继续和这女魁夫妻行事。
当然最后,他们不会放过已经吓破了胆,痛碎了心的男方,依旧会将他杀死,化为魁族最底层。
这种惨绝人寰的行径被人界代代铭记,就是为了不忘耻辱,激励大家奋力修仙,不被邪祟欺侮。
因此再次聚焦这两人,众修士上前啖肉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他们还未出手,情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个变化让在场所有人心里舒坦起来。
前方,以撕手、撕腿、撕脑袋的众魁族为背景,杀情先有了神智。
他一眼便看向了身边的灭情,先是甩了甩脑袋,随后立马朝她扑了过去。
“心儿!”
他呼喊着,如果不是声音有种僵硬涩哑之意,众人还道他是个人族。
第五十三章 解恨
杀情的一线神魂和躯体结合,恢复了部分神智。
他认出了自己的伴侣。
灭心的一丝神魂也已经和尸身融合,像是活了过来。
可他们不是复活。
他们的神智是残缺的。
宁逑之还给杀情的神魂,明显是对灭心爱恋的那一部分。
因此他再见灭心便欣喜异常,迈着奇怪的步子朝她跑过去。
可灭心那条神魂却并不能回应他的热情。
她没有法力,因此只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将手伸进了杀情的心口。
那黑紫色的尖利手指直接贯穿他的胸膛,然后从后背伸出。
杀情浑浊的眼珠全是伤痛和难以置信。
宁逑之在他搞明白心爱之人为何会对他下毒手,便让他就地爆裂。
碎肉扑簌簌落在地上,化为尘土。
现场众修士先是惊讶,随即欢笑起来。
这可真是太解恨了!
当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被心爱的人用手从心口贯穿并不会让他再次丢了性命。可是那种被背叛的感觉,便是锥心之痛。
然而还未等他听得灭心的解释,却成了千人踩万人踏的泥土。
多解恨!
众人正想拍手叫好,宁逑之伸手远远对灭心一指,那女魁族突然清醒过来。
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那僵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痛苦,她不甘,她想要报复!
她向众人奔来,伸出双臂,要将那尖利双手插在众修士身上。
可她没跑几步,宁逑之便让她也变成了泥土。
众修士更加得意,看宁逑之的眼里都多了一层敬佩的光芒。
这场闹剧过后,其余魁族将同族杀得七零八落,突然就地自爆,都化为了宁家园中的一抔泥土。
众修士惊讶之余,再次感觉到那种大仇得报的快乐。
每个人都在笑着,都在拱手感谢宁逑之,直到一个声音传来。
“报告家主,大事不好!”
一个橙衣家仆来报,神色焦急。
“说。”
宁逑之气息稳重。
“白家二少爷白溪岩硬要带她娘子闯入洗月阁!”
“什么?”
宁逑之一甩袍袖,对一直执拂尘跟在身边的心腹道:“你带大家去藏宝阁参观,待白家修士选好奖品后,将他们带到前厅。”
“是。”
那些人自去藏宝阁了。
宁逑之身形一闪,消失了。
待他出现在洗月阁的时候,白溪岩正抱着杜水萦跟宁家兵士打得不可开交!
宁逑之一道灵力打过去,将自家兵士推开,又近了白溪岩的身,骨节粗大的手将他的手腕给捏住了。
“溪岩,你这是何意?身为客人,为何非要闹得主人家鸡飞狗跳?这难道是你大哥教你的做客之礼?”
白溪岩将手腕拽出,搂在杜水萦腿上,将她往上颠了颠,冷笑道:“宁大哥,你家兵士实在可恶。我只是想给娘子找张床安睡一会,他们竟百般阻挠,难道这便是你教他们的待客之道?”
“原来如此。溪岩,这都是误会,你也休得胡闹了。若是方才在园中和我说要寝屋休憩,又怎会弄出如此误会!”
“什么误会!”白溪岩又将手中杜水萦颠了颠,“你与我大哥情同的手足。我也是你看着长大,难道来这宁府,挑个房间休息休息,也要和你报备不成?再说了,你宁家主日理万机,又要杀魔族俘虏,又要让魁族自相残杀,还要给众人安排好戏看,我哪能芝麻大小的事都叨扰于你呢?”
宁逑之皱了皱眉,刚毅的脸上露出些无奈之意。
他伸手想要将杜水萦接过来。
白溪岩连忙后退一步,道:“怎么,宁大哥已经知晓她是小弟娘子,还要觊觎么?”
宁逑之气得嘴都歪了,呵斥道:“胡说!我只是见你抱她吃力,想要替你须臾而已。”
白溪岩冷冷道:“那就不劳宁大哥费心了。男女授受不亲,即使她是你弟妹,你也不该太过亲近。”
他说着,朝洗月阁的门努了努嘴:“再说了,知道我累为何不让我快些进屋?一间房子而已,你家兵士护得宝贝似的,难不成里面真藏了宝?还是说,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逑之不说话了。
他看了看白溪岩,又看了看昏迷着的杜水萦,忽然笑了起来。
“溪岩,休得胡闹。这房间许久没有人住,脏乱得很,不如跟我去找个更舒适洁净的去处?”
白溪岩嘴角一勾,用讽刺的眼神将宁家兵士们扫了一眼,下巴一扬,道:“本少爷今日还就偏要进此阁了!”
他又朝身侧的小路努了努嘴,说:“宁大哥,你看,你的拥护者来了。要是我跟他们说你家兵士天天说他们是吃闲饭的,再在此地打滚哭喊一番,让他们知道你连一间房都不愿给我这个可怜的客人,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宁逑之不说话。
他朝白溪岩所指方向看了看,见所有修士,包括白家那些少年都从藏宝阁赶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喜气洋洋,热烈地同身边的人交谈着。
如果让他们知道宁家的兵士们在背后将他们说得像是低贱的乞丐,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他的眼里一丝精光闪现。那精光像是火折子打开时的零星火花,随即便灭了。
随后,他笑了。
“呵呵呵,溪岩啊,你还是如此调皮。我也只是为你们着想,本来根据待客之道,我不该让客人住得寒碜。但既然情况紧急,水儿……水娘子需要立即静休,那便就选这洗月阁吧!”
他说着,用张开的右手手掌在门前慢慢划过,一道水波样的屏障便碎裂了,像玻璃渣子一样纷纷下落,触地消失。
白溪岩这才急急道了声“多谢”,抱着杜水萦飞快撞门,进入房内。
宁逑之没有跟进去。
他上前一步,将众修士截在了园门口,笑问:“众位,我宁家藏宝阁可还值得一看?”
众人忙拱手施礼,喜笑颜开道:“多谢宁家主慷慨赠礼!宁家藏宝阁当真包罗万象,神奇无比。”
宁逑之笑笑,转问明钦:“白溪岩的大徒弟,你们挑了什么宝贝?”
明钦上前一步,抱拳实打实行了个礼,抬头挺胸道:“我们皆为小辈,不敢觊觎太高端的神物,因此只拿了一本《人界风云记》出来。”
“哦?”
宁逑之不解:“你们就拿这本书?就算将人界千万年大事全部背诵下来,于你们的修为也并无大用。不然这样,念在你们年轻不懂事,我特别开例,让你们再选一次如何?”
“不必了,多谢宁家主。明钦和众师弟早已立下志向,保卫家园,为人界分忧。这本书中记载了多次他界进犯之事,其中还有先辈们的应对之法。明钦相信,读完这本书,将对我们的修行大有裨益。”
第五十四章 博弈
“既然如此,宁某也不便再多说。”
宁逑之说着,吩咐下去:“仙缘大会就此结束,烦请众位归家,宁某将会派人将众位送出星泽,以保大家平安。”
众修士连忙回礼:“家主客气了,叨扰数日,本以十分不好意思。我等并非素人,遇到危险自然可以化解,多谢款待,送行便不用了。”
说完早有人御剑飞起,也有人干脆原地消失了。
热闹的宁府顿时空荡起来。
明钦抱拳问宁逑之:“家主,我师傅可是进了此屋?”
宁逑之道:“没错。不过我们不要理他,你等且随我来,我想好好跟你们这些厉害后生交流交流。”
白家小修士们都把脑袋缩了缩。
书砚大声道:“家主不会是要在暗处将我们弄死为你家弟子们报仇吧?这可不行,是他们先抢我们的猎物,又打我们,在云悠时还故意挑衅。我们是反抗而已。况且他们又不是我们杀的,是……”
“住口!”
明钦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他便用手捂嘴,大眼睛看了看宁逑之,又看了看众师兄师弟,不说话了。
“宁家主勿怪。我们无意和宁辛他们起冲突,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况且个中变化,实在并非我等一力促成。”
宁逑之将白家十名修士都扫视了一眼,突然飘过去,在明钦肩头拍了拍。
“好样的!不愧是白溪岩教出来的。”
明明是同样意思的话,从书砚口中说出和从明钦口中说出,起的完全是相反作用。
书砚的话一听,便要挑起争端,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明钦的话却不卑不亢,即使被人杀了,理也站在他那边。而且就算是他起头发难,仍是有理一方,谁也说不得他什么。其中威慑力也不同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弟子宁辛。
明明是他的弟子技高一筹,为何却被比了下去?
说到底,他手中的能人还是太少了些。
宁逑之将白家小修士们带走了。
洗月阁里,白溪岩微微一笑。
他一巴掌拍在杜水萦脸上,道:“还不起来啊!太阳都晒屁屁啦!”
杜水萦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不安稳。
她先是梦到了刚穿越过来时做过的那个梦,梦中水娘子的母亲和那林荫朔的外貌细节变得更加清晰。
她看见缎娘向上伸着的右手上,中指近掌面的地方纹了一个“心”字。
随后她又梦到师傅和师娘。
在梦里她哭到力竭,却挤不出眼泪。
再后来,她便梦到了三位女子的背影。
她们并排走在很多花草的地方,都穿着颜色明亮的纱衣,头发都很长,轻柔垂在背上。
她觉得这场景好生熟悉。
可这些女子幻像没过多久便消失了。
她突然听到好多尖利的哭叫声,皆为女子声音,像是电视剧中的女鬼发出,当真可称作是鬼哭狼嚎。
随后女多女子侧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睁大双眼想绕过去将她们的真容看清,却怎么也转不到她们的脸前。
正当她对这些凄厉哭喊的女子无计可施,捂着耳朵大叫“吵死了,你们到底在哭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吓得那些女子碎裂成烟,齐齐从她面前消失了。
随即她醒悟到是有人在将她唤醒。
她心中一喜,这个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这是那个人的声音。
是她最最喜欢的人的声音!
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两个人影。
一个人金袍金瞳的金月言,一个是白袍,棕眼,眉心有着白色花钿的白溪岩。
他们都在对她说话。
他们的声音是相同的。
杜水萦的心里蓦然酸痛起来。
她又哭了。
她好想冲进金月言的怀抱,可她知道这个人并不存在。
她想不起来这个人为什么不存在,她只觉得有股缱绻不舍之意氤氲开来。
她将目光放在了白溪岩身上。
白溪岩朝她咧嘴冷笑,突然飞过来,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
“啊!”
杜水萦右手一痛,猛然睁开双眼。
视线才刚清晰,她便看到一个人的脑袋。
这人坐在她榻上用手抠她的指尖玩。
“你……你干什么!你走开!”
她使劲想将那人推起,那人不但一动不动,反而用一双大手将她的脖颈给锁住了。
她的身子猛然颤了颤。
这混蛋真的要将她掐死?
真是白认识这么多年了!
没想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居然放飞自我到连喜欢他那么多年的女同学都杀。
杜水萦吓得半死。
她可不想就这么被人掐死,不然她一身修为可就白练了。
她立即聚灵,朝那人后心打了上去。
那人将那道灵力生受了,“呃”地轻轻叫唤了一声,站了起来。
杜水萦气极。
杀千刀的白溪岩!
“你……你我之仇不共戴天!再敢加害于我,别怪我不顾昔日同学情谊,让你灰飞烟灭!”
她说着,摸了摸脖子,见白溪岩正直直盯着她,忙又坐起,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看什么看!我不怕你!你害了我未婚夫,这账我总要跟你算的!识相的赶紧从我房间离开,不然可别怪我心狠!”
白溪岩却不理她。
他仍是站在她床边,似笑非笑,不知道想干什么。
唯一可以看出的是,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突然,他用扇子在杜水萦脑壳上捶了捶,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啊娘子,你我可是夫妻,况且这房间也不是你的,要我走只是这样可不行!”
说完又俯身朝她逼近,嘴角邪气一弯:“不如你叫一声夫君,我觉得好听,兴许一高兴,就遂了你的意,出去了呢?”
杜水萦惊呆了。
这厮是玩得太认真还是脑袋坏掉了?
当初她唯一愿望便是当他妻子与他共度一生,被他拒绝。
现在好了,因为月月的存在,激起了他的占有心,居然这般对她穷追不舍?
恶劣,真是太恶劣了!
简直将男人的劣根性暴露无遗!
她本来已经忘了自己被“栽赃陷害”成他娘子之事。
现下猛然想起,顿时七窍生烟,恨不得一道灵力将这人彻底了结。
不过这次,她没有冲动。
不就是想在她面前充男子汉,表达一下他的能耐,好看她笑话嘛!
可惜,他找错人了!
而且看现在情形,她根本打不过他,只能智取。
“白溪岩,你这三番两次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杜水萦想好了,如果白溪岩回答是,她便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不能接受他的“”厚爱“”。
相反,如果她说不是,那她便可以光明正大摆脱这人的纠缠。
不想白溪岩却沉默了。
他将那把折扇撑在下巴上,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一个特别重大的决定一样。
第五十五章 质问过去
杜水萦的耐心终于完全被他给耗光了。
她让自己重重倒回床,将那四方锦缎枕压下一半,又猛然弹了起来。
“白溪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是不是一句话,连我这种优柔寡断的人都嫌弃你了!”
白溪岩突然抬起头,双目微眯,走过来将扇在轻轻砸在床沿:“杜水萦,我问你,你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
“啊?”杜水萦不解:“你是什么意思?是在骂我笨么?”
白溪岩不回答,只朝她伸出一只手。
“你好了么?好了就起来,本少爷今日非得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撬开脑袋?
天啊!这家伙又开始他那一套丧心病狂的动作了!
杜水萦死死屏住气息,想要掩盖住自己那因恐惧而有些混乱的气息。
到憋不住了,她猛然张口,呼出一口气,随即爬了起来。
“你……你不要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啊!在仙缘台上我本就可以杀了你的,是水娘子护着你。要是你再乱来,我不介意再用血灵符!”
她便说着便用视线暗暗打探四周。
这是一间华丽的屋子。入眼所见皆是细软之物。不管是棕褐色的檀木方桌还是圆弧四角凳子都用上好的绸缎包着边。
连那横亘在床与外室的屏风都是竹片为架,锦缎为底,上面用色彩艳丽的丝线绣着图案。
杜水萦初看去没有留意那绣着的图案是什么,只将视线又放回自己这里。
现下她睡的是一张雕花木床,床上搭着波浪卷边的帷幕,床中的锦被摸上去滑不溜丢。
此时房中无灯,显得有些暗。
她相信,如果将灯点上,这帷幕和锦被都将闪着水衡床中细软那样莹润的彩光。
这应该是个女子房间。
她相信这世界没有哪个男子会再像水娘子的哥哥水衡那样品味独特了。
“噗嗤……”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想起水衡居然笑了出来。
没办法,虽然水衡是水娘子的哥哥,但是她曾经代替水娘子享受过水衡的爱护,心里已经将他当成了亲近之人。
白溪岩见她笑,眉间的褶皱深了几分。
他将杜水萦拉过去,在屏风外的桌边坐了下来。
“你刚刚在笑什么?难道又是想起了金月言?”
他用细长的眸子紧紧盯着杜水萦。
杜水萦心中一痛,再次对这人的恶劣程度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她咬着嘴唇站起,右手装模作样在那桌面上一拍,又不敢拍得太重。
随后她用一根葱根般白嫩的食指指着白溪岩,道:“你……你太过分了!杀了人家夫君,还要故意提起。难道我思念自己的夫君也不行么?”
“不行!”
白溪岩仍是端坐着,可是语气非常重。
“什么夫君,我才是你夫君!”
他眉头紧锁,似是燥热,将那扇子缓缓摇着。
“再说了,金月言根本就是我做出来的一个替代品而已!说来说去,跟你卿卿我我,带着你游玩,陪着你修炼,三番两次将你救出的人都是我!”
“你不要胡说!”
杜水萦的手再次砸向桌面。
这次她因怒气而忘记了害怕,将手掌的拍得生疼。
安静至极的房间里也蓦然传来“啪”地一声。
“月月就是月月,不是你!你休想用你肮脏的人格侮辱他!”
她气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忽然又将血灵符召了出来,捏在两根手指之间。
白溪岩双目直直盯着那血灵符,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怒反笑,用扇子朝杜水萦勾了勾。
“过来,小泪包,还是这么容易激动啊!”
他说着,另一手将那柄金骨小扇捏了出来。
杜水萦心里一颤,金骨小扇明明是自己珍藏在身的,怎么到了他的手上?
她在自己身上四处翻找,没找着,这才悻悻然收了血灵符,乖乖坐了下来。
“你把他还给我。”
杜水萦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又都被抽干了,一双水波潋滟的大眼只知道盯着那柄金骨小扇看。
“可以。”
白溪岩将那小扇在她面前晃了晃:“我问你答,若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你真心所想,这扇子我便永远赐予你。”
“废话少说!现在这种情形,我还能有半分自己做主的余地?”
“没有。所以你最好诚实一点。”
白溪岩的嘴角又勾了起来。
“第一,杜水萦同学,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喜欢过。”
杜水萦恨恨的额咬着自己的指甲。
“好。喜欢到什么程度?”
“想结婚的程度。”
指甲被咬破,生生被她用牙齿撕了一块下来。
“当初的告白是你真心?”
“真心!比真金还真!”
“你从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
“废话!我给你的告白信中不是写了么!六年!整个中学时光!”
“好。杜水萦,下面进入重点,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想什么想!不是要我诚实吗?就完全敞开了说好了!只要你将月月还给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杜水萦又将中指的指甲也给撕裂了。
疼痛锥心刺骨,但她甘之如饴。
如果不痛一痛,她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你那指甲不要了待会找我给你砍掉!”
白溪岩恶狠狠道。
未等杜水萦疏通心中怒气,他接着问:“既然对我是真喜欢,又表白了,为什么当初你要消失?”
“嗯?什么消失?我一直都在啊!”
在这个世界混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脑中对消失的定义已经发生了变化。
她以为白溪岩所说的消失,是神魂俱灭,尸身消失的意思。
白溪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将扇子折起往杜水萦的指尖上一砸:“你在哪里?你将我们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连打电话都找不到你!你不参加任何和我有关的同学聚会,在学校也故意躲着不见我。我甚至还曾经去你老家找你,却每次也落了空。你说,你算不算是在我的世界玩消失?”
“呃……”
杜水萦低头,那五根手指的指尖已经被她咬得渗出血来。
她的视线在桌面上漂浮不定,恨不得桌面上突然出现一个洞,将她吸进去。
这样她便可以从这窒息之处离开,不要再承受白溪岩锋利的视线。
“说啊!不想要这扇子了是不是?”
白溪岩又用言语来逼她。
杜水萦抬眼看了看那金骨小扇,眼前全是金月言那双淡金色的瞳孔,和那冬日暖阳一般的笑容。
她猛然将心横了横,站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渣男
“对!我就是要和你划清界限!
当初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以为自己喜欢上的人一定都是翩翩君子,是今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美好的白月光!
可我后来才发现,不是每一个初恋情人都是好人,多得是像你这样的渣男!”
她说完,看了看白溪岩。
见白溪岩神色还算平静,又开始连珠炮一般将自己心中的苦水倒了出来。
“没错!渣男!
虽然我一直以为你长得好看,气质干净,成绩好,人缘好,是我配不上的人。可后来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就是一渣男!
当初我对你表白,你可以拒绝,你也确实拒绝了。
本来拒绝之后,我俩当不成爱人可以当朋友,再不济当同学,最最不济重新做回陌生人。可你倒好,又来撩我。
你与我约会,给我买金戒指,戒指上还刻了我的名字。我想就算是傻子也会觉得你推翻了前面拒绝我的话,选择与我在一起。
可你回去之后,立马有了女朋友。当然,那女朋友不是我。
怎么样?白溪岩?你觉得玩弄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的真心很有意思?
我告诉你,我杜水萦虽然胆小怕事,但绝不被人玩弄于掌心。
我虽然没有异性喜欢,可我的父母家人都给予了我最真挚热烈的爱,用他们的话来说,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呢!
所以不要妄想要我匍匐在你脚下祈求你的爱怜。你不配!”
她说得一身舒爽,心中愤懑像开了闸门的大坝中的水一样一泻千里。
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将心里话和盘托出了。
她要说,要将这近十年来在成长之路中受到的委屈全部说出来,然后彻底遗忘!
身为一名医生,她一直无法治愈自己心中在恋爱方面的自卑感和挫败感,可是今日,她终于找到了方法!
所有医生都知道,化了脓的伤口光用药是很难完全愈合的,只有先将其中脓液引出,才有可能彻底恢复生机。
心结也是一样,只有将一切说开,今后的调整才有了意义。
“真的,你不配的,白溪岩。
曾经我有想过,如果你糟践于我,我该不该反抗。那时候我的结论是该反抗,可是无法反抗。
我那时候太迷恋你了,将你奉为神明,认为你就是我命总注定之人。
但我实在是太伤心了,因此我所能做的只有逃避。
我切断了和你的一切连接。
饶是如此,我还是过了几年痛苦的日子。
我沉浸在怀疑之中。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也会想当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现在好了,你为了报复我设了这样一个局。你将我最爱的男子创造出来,让他陪在我身边,却又将他在我面前消失。
好,太好了,这样我便看清楚了你的真面目。
没错,你就是个渣男,是个垃圾!
我只愿从前从未与你有过瓜葛,今后也再不与你呼吸同一个世界的空气!”
她终于将心中多年的积怨吐完,像一团刚醒好的面团一样软软跌回凳上。
房中仍是寂静至极,两人只听得到彼此粗粗的呼吸声。
白溪岩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杜水萦。
他原本粉色的薄唇变成了深红色,嘴角微微抽动。
杜水萦知道他在生气。
她终于有些害怕起来。
虽然在仙缘台上是她占了上风,可她也知道那时,这厮根本就没有反抗,只是在被动躲避着。
她不知道如果这人真的认真和她开打,她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其实她真的不想死在他的手上。
虽然两人已经撕破了脸,但这人毕竟是她青春年少时深爱过的人。
在特殊的情形下,就算知道自己爱的是个人渣,少女们的心中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划痕。
“你……你生气便生气,打便打,我可是不会怕你的。”
杜水萦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一丝后悔。
白溪岩没有说话。
杜水萦觉得有些坐不住了,忙又道:“事先说清楚,你打便打,不管最后谁输谁赢,都要把我的月月还给我。”
白溪岩仍然不说话。
他的脑袋渐渐低了下去,原本松松握着那柄金骨小扇的手上也泛起了苍白的指节。
杜水萦心中一痛,猛然朝他扑了过去,将手覆在他握着金骨小扇的手背。
“你……你放开他!月月他现在很难受!你让他不能呼吸了!”
“你、这、个、脑、子、有、坑、的、女、人!”
白溪岩猛然抬头,扔开金骨小扇,反手将她的手握住,生生把她从桌子的另一边拉了过去。
“过来,过来,过来!气死我了!我真的得把你的脑子弄出来看看,看看你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将杜水萦搂在怀中,伸出二指顶在她的太阳穴上。
杜水萦羞愤至极。
哪有这样的疯子,动不动便要将人抱在怀中?
她想起在鳏夫冢时这人也是这样,没经过人同意就将她抱住,连和诗雨打斗时也一样。
是不是觉得自己受女子欢迎便这样放肆?还是说他以为天下女子都一个德行,都喜欢他的拥抱?
真是太狂妄了!
这样的渣男她从来都是绕道走的!妈妈说过,女孩子就是该和正经人玩!
“白溪岩!你放开我!你怀中一股女人们恶俗的体臭味!臭死人了!”
“胡说什么!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让那金骨扇就地爆炸!你以后休想再见到他!”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
“不跟你废话。我问你,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从一开始,我就当你是我女朋友的啊!”
白溪岩将她抓得牢牢的,还将她的法力给封了。
“呵呵,我信了你的邪!别以为我还是当初单纯好骗的人!你们渣男排套路,我甚至比你都精通!”
“又胡言乱语。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我有了别的女朋友?你说,我非让他也穿越过来,当面对质。”
“不用对质,不止一个人说你有了女朋友。那女孩比我小,比我可爱,会玩游戏,不木讷,不冷淡,和你绝配!”
“不可能!和我玩游戏的女孩多了去了,但都只是线上好友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
“有!你们还在游戏中说话,虐狗!”
杜水萦气得开始咬自己的嘴唇。
当初她听同学们说白溪岩有了个顶会玩游戏的女朋友,心中便升起了一些些嫉妒。
于是她这个连游戏界面都不会进的书呆子便第一次去了网吧,找隔壁的小哥哥帮忙进了游戏,围观那两人卿卿我我。
什么“宝宝,你的装备给我一些。”
还有什么“臭不要脸,说好的带人家去吃日料,又放鸽子,今后再也不理你了!”
之类肉麻的话一箩筐。
她是不想记得也难啊!
第五十七章 神秘女友
“和我一起虐狗?吃日料?”
白溪岩用扇子托着下巴望天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笑完立马板起脸,眉毛高挑,一脸怒意。
“到底是谁跟你说这些的?那是我堂姐!堂姐!”
杜水萦假笑:“呵,我信了你的邪哦!这个借口太老套了,十年前看的小说里就有这套路了。我是书呆子,可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什么都不懂啊!”
“你书呆子?谁说你书呆子了?你看你现在多精,一点也不呆!勾人也会了,谈恋爱也会了,说情话一套一套的,你要是呆,世界上就没有聪明的了!”
白溪岩一扇子捶在桌上,从未像今日这般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信不信由你,反正那些人所谓的我的女朋友就是我堂姐。她当时的游戏账号还是我帮她申请的,叫‘老子是女王’,你再想想是不是这个。”
“呃……”
这个账号名被白溪岩用说的方式再次带到了她的脑中。
她觉得恍若隔世。
当年她一上线就紧紧盯着这个账号,就算是人家不在线也紧紧盯着,这几个字和账号拥有着那甜腻腻的说话方式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居然是堂姐么?
不对,堂姐怎么可能和弟弟那样说话!
而且白溪岩回复的语气也是一样的甜腻!
可恶!差点又上当了!
“什么女王不女王的!白溪岩,你别想骗我。只有男女朋友之间才会那样说话!一个账号名算什么,你大可以昧着良心说那是你堂姐的账号,但你别来骚扰我!”
杜水萦是真的有些烦了。
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明明不喜欢她,还要来说什么一直把她当女朋友,难道这样会开心一些吗?
真是神经病!
不过好在白溪岩的法术失效了。
她连忙抓紧机会,想要用法术去夺那金骨扇,可还未等她想好用什么法术,竟然再次被白溪岩给定住了。
她无奈叹气:“行了,白溪岩,我承认你厉害了,当初真不该招惹你。念在相识一场,我们和解吧?你把扇子给我,我离开你,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天地之大,你我各自遨游,好吗?”
“不好!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被人误会!那个真是我堂姐,她那时候大学毕业,被她男朋友宠得黏黏糊糊的。她喜欢开玩笑,说是玩游戏的人很多都没有女朋友,说要我配合刺激一下他们,就是这样。”
“是么?以你的性子会答应?”
“答应,当然答应,看人笑话多好玩。”
“不是吧?你根本就是喜欢跟女孩子那样暧昧吧!”
杜水萦本来不想继续和他纠缠,可是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不管那人是堂姐还是女朋友,她一直都觉得白溪岩当初是很享乐其中的。
“喜欢跟女孩子暧昧?在你心里这就是我的本性?”
白溪岩将扇子咬在嘴里,腾出一只手在她脸上重重一捏。
这一捏着实是用了点力气,虽然也没有很痛,可他那表情实在太狰狞,让杜水萦有种错觉,觉得自己都听到了脸上细胞被捏炸的声音。
“嗷呜!你发什么神经!会痛的好不好!”
“就是要你痛,不痛你还在梦游呢!你到底了解我多少啊!我跟你说,我从来不和自己女朋友搞那些虚假的黏糊玩意,如果她把脸伸过将来撒娇,我就会像刚才一样将她的脸捏出指印来!”
“咿!”
杜水萦好心酸。
她以为自己只是爱过一个渣男,没想到还爱上过一个变态神经病!
女朋友伸脸过去撒娇,不给个亲亲,居然还要用力捏!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她欲哭无泪,想要伸手摸摸自己可怜的脸蛋,又没法动。
白溪岩低头,伸长脖子俯视她的脸庞。
他突然笑了起来,把扇子吐在桌上,解了她的定身诀,双手包住她的下颌左揉右搓,又伸出拇指在他方才捏的地方轻轻摩挲。
“相信我了?不生气了?”
他的语气和他的脸色一样变得明朗起来。
杜水萦立马挣扎:“胡说!别以为我会信你那一套!要是我是你女朋友,你哪里舍得捏!还不是因为我不是,你不心疼,才说得出刚才的话来!”
“……”
白溪岩的双手停住了。
他将杜水萦放开,把那金骨小扇收了回去,径直朝门外走去。
“喂!你别走啊!把月月还给我!”
杜水萦连忙追上,边追便骂道:“神经病啊!话都没说完突然就走!你走可以,把月月还给我!”
她终于追上了白溪岩,想要去扯他袍袖,被他猛然甩开。
“什么也不用说了,跟你说话还不如跟我大哥说话!真是气死我也!”
白溪岩道。
“什么啊!你不说便不说,把月月还给我啊!”
杜水萦原本还想武取,被白溪岩定了几次身后发现自己和他武力值上的差距根本和高考数学上的差距是一个等级的。
高考白溪岩数学一百五,她?七十五……
因此她迅速看清形式,决定软磨硬泡。
“求求你了嘛,我也不要你再将完整的月月变出来给我,你只要把这扇子给我便好,求求你!”
她再也不怕被这伪洁癖嫌弃,再次拉住了他的衣裳。
白溪岩转过身来。
他低头看着杜水萦,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杜水萦,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
“又问问题啊?”
杜水萦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金骨小扇,有些心急。
“不想跟我说话?好,那我走了。”
白溪岩转身就要走。
杜水萦的朱唇都快要被她自己给咬裂了。
“不要,不要,你问,我肯定老实回答!”
再把血灵符拿出来能不能把这混蛋给一次性解决?
唉!算了,只要月月回来就好。
“好,我问你,你觉得为什么我要变出个金月言来跟你搞那些幼稚又肉麻的恋爱游戏?”
“你别胡说!我和月月是真爱,才不幼稚!”
“是不是不想要这扇子了?废话那么多?”
“别,我要。你自己做了这么残忍的事还来问我为什么?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吧!”
“什么?”
“因为你是个就喜欢看人痛苦的顽劣恶鬼!”
杜水萦再也不避讳,冲白溪岩道。
白溪岩不怒反笑:“啧啧,我怎么会被你这样一个蠢货给看上了,真是耻辱啊!”
杜水萦气得一拳朝他砸了过去:“我才没有看上你!你说谁是蠢货呢!我看你和水影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觉得自己聪明,别人蠢!”
白溪岩将那小扇抓在手里挡她的拳头。
杜水萦立马不打了。
“消停了么?消停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白溪岩道。
第五十八章 接受
“问!”
杜水萦没好气回答。
“到底怎么样才会让你觉得一个人喜欢你?”
白溪岩问。
“啊……”
杜水萦将食指放在唇上点了点,歪头道:“喜欢我?我觉得喜欢我的人一定会跟我告白,说希望我做他的女朋友,再向我求婚……”
她说着,忽然顿了顿,又将视线转回那把金骨小扇上,眼里涌出泪水。
“混蛋!你明明知道的!就像月月对我做的那样!”
她的声音变得疯狂起来。
白溪岩忙打断她:“好了,好了,冷静。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大智若愚型的女人,没想到我错了,虽然你学生时代是学霸,出了学校又干了个神圣的职业,可是还是不改你脑回路平平的本性。”
“嗯?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啊,在恋爱这种事上,你真是俗得让我想用扇子把你捶地里去!”
白溪岩满脸不耐烦,一把扇子在自己脑壳上猛捶,倒像是恨自己脑子有问题一样。
杜水萦被他搞得也很火大。
“白溪岩!我就是想要月月而已,你不要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我听不懂,也懒得听!”
白溪岩不再用扇子打自己的头,他问杜水萦:“你知道我会怎么向喜欢的人示爱吗?”
杜水萦摇头:“管我什么事!你怎么表达爱意那是你自己的事!”
白溪岩张大了嘴巴。
他呆呆地看了杜水萦一会儿,忽然用扇子掩着嘴,笑了起来。
“哈哈哈,天啊,你真是个傻到无可救药的女人啊!”
说完,他一把将杜水萦拉在了怀中。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听好了。如果我爱上一个人,会去找她,陪着她,给她买礼物,和她定终身。我不会直接将肉麻的话说出来给她听,但会在心里默念一千一万遍我爱她。”
杜水萦听着这些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他们那仅有的约会。
“找她,买礼物,定终身……”
她又想起了那不翼而飞的金戒指。
定终身……
难怪是金的。
当初还说怎么会选择这样老土材质的戒指。
因为在他们那个小城,只有金戒指是用来定终身的。
老一辈人的眼里,根本没有钻戒存在的余地。
她的心猛然缩了起来!
难怪一直说把她当女朋友,难怪坚持要解释他和他堂姐的事。
难道白溪岩当初喜欢的,一直是她?
杜水萦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再次将过去的事在脑中整理了一遍。
先是小巷中被他所“救”,对他动心。
然后是像个跟踪者一样总是默默关注他。
可是却被他的洁癖给挡在门外。
后来实在忍不住插手了他和喜欢三年的女孩决裂的事,被他厌恶。
再后来就是臭脚的尴尬。
再再后来鼓起勇气表白,被拒绝。
可是又被他拉出去约会,收到了他送的戒指。
最后,他有了“女朋友”,结果现在他说这位“女朋友”根本就是他的堂姐而已!
不对!
杜水萦按下心中悸动,问白溪岩:“不对!白溪岩!你说那个陪你玩网游的女孩子是你堂姐,可是你当初送了我戒指却再也没有找过我是怎么回事?你送戒指和我定终身,却和你堂姐玩伪装恋人游戏玩得再也不和我联系?”
“不和你联系?”
白溪岩的脸上又生了怒气。
“你手机从来不带身上,我们两个城市,坐火车都要六个小时,你叫我怎么联系你?”
他说完,又在杜水萦的脸上猛然掐了一下:“你这个小书呆子,又不玩游戏,连企鹅都不常登录,你叫我怎么联系你?”
“啊……”
杜水萦恍然大悟。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自己本来就够宅的了,还学了医。
学医毁人生啊!医学课程每本书都是两块砖头的叠加体啊!别的专业一天也上不到四节课,学医的上午四节、下午四节、晚上还有四节啊!
真是专业选得好,年年赛高考!
在这样的内因和外因的推动下,她是真的堪比人间蒸发!
关键她还有一个更差的习惯,不、喜、欢、带、手、机!
想通了这一切,杜水萦分外尴尬。
她绞着手指,低声道:“对……对不起嘛!可是你也可以直接来我学校找我的呀,虽然有些辛苦,可谁叫你当初拒绝我呢?我根本不知道你明明拒绝我了,还会喜欢我的呀!”
“拒绝你只是我不喜欢你对男生那么主动,所以想打击一下你。但后来我做的还不明显吗?不喜欢你谁会约你,谁会送你戒指?你当我那时候很有钱?而且后来我也去找过你,那就是我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啊?你穿越到这个世界居然跟我有关?”
杜水萦又懵了。
“不跟你有关跟谁有关!那次同学聚会之后,我只是气你把我给你的戒指弄丢了,你居然把所有联系方式都给我拉黑了。真是够记仇的!
当时是暑假,你把我拉黑之后,我急着去你家找你。你也知道你家是农村,那路就是黄泥配水,滑得很,当时我坐的大巴翻车了,我就到这里来了。”
杜水萦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她忽然想起金月言那轻描淡写般的“没事,只是轻轻擦了一下。”
她喃喃道:“你……你不是说没事吗?不是说那场车祸只是让你轻轻擦了一下而已吗?”
听到她这么说,白溪岩里忽然便有了光亮。
“你终于肯承认我就是金月言了?”
杜水萦赶忙撇过脸去:“才不是!我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除非你把月月给我。”
“给你给你全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白溪岩笑逐颜开,根本没了平日阴险又顽劣的样子。
他将那金骨小扇摊开在手心,用自己那把大扇在上面轻轻点了点。
那金骨小扇便化成了一个虚体,从他手心缓缓浮起。
“我把这扇子纹在你身上,今后再也没有人能让它和你分离,你愿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你快点帮我弄,不要再耍花招了!”
“你这几年最大的变化就是废话有点多啊,杜水萦。好了,你想把它纹在哪里?”
“这里,这里!”
杜水萦稍微拨开右衽前襟。
“纹在这里,我的心口上。”
她雀跃道,目光灼灼看着眼前漂浮着的金色幻体。
白溪岩突然双目一瞪,双眉一压,一扇子将那幻体打飞。
“杜水萦!你不要欺人太甚!”
第五十九章
“欺人太甚?我哪里欺负你了?你不想给我,就故意拖延时间。太卑鄙了!”
杜水萦觉得自己太委屈了。让别人抓住弱点,捏在手里玩。
白溪岩嘴角抖了抖。
“好吧,我以前真的对你有些误解,你根本就是个恋爱白痴!”
“才不是!我对爱情一直都很认真,不像你,见一个爱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的女的都要招惹!”
杜水萦兜兜转转这许久,还是拿不到金骨扇。她决定不管不顾,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反正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看到他就想躲起来的羞涩少女。
一个人摸滚打爬这么多年,又找到了爱自己的温润男子,她还怕白溪岩?
怕个毛线!
白溪岩的脸终于涨红了。
他目光明明灭灭,一会儿像是绝望到要放弃,一会儿又像是实在不甘心,到最后仍是盛满了盛怒的精光。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招惹女子了?你们医生不是最讲究证据的吗?难道你们诊断病人有病没病都是听别人说的?不用亲自去看,去摸,去感受?”
“谁说我没看了?诗雨就是最好的例子!”
杜水萦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怂。
就是怼!怼到他失去理智,怼到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诗雨?哈哈哈,天哪,你居然真的拿诗雨做例子!杜水萦啊杜水萦,你是瞎子吗?没看出来当时我故意接受诗雨,就是为了利用她?”
“利用她?你利用她做什么了?”
“利用她找出凶尸侵犯云悠的原因!利用她找出针对白家的幕后黑手!利用她找出封印凶尸的办法!”
“……”
杜水萦愣了愣。
“哦,好像是哦。你知道了凶尸和妖族有关,还套出诗雨的法器碧磐镯的使用口诀,以此封印了凶尸和鳏夫冢。”
她仰头回想在云悠城的事情,忽然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白溪岩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开窍了,你要是再反驳我一句,我可能会在当着你的面吐血。”
“你吐血关我什么事!再说了,就算你是为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接近诗雨,也不能抹去你随便和女子亲近的事实。难道这是什么值得推崇的习惯?别的我不知道,反正月月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杜水萦目光灼灼盯着重新变回实体的金骨小扇,像是看着自己最心悦的爱人。
白溪岩冷笑:“你一会儿说我乱来,一会儿又夸我专一,你说我到底是该骂你呢还是谢谢你呢?”
“我没有夸过你,从来没有。”
杜水萦连忙解释。
“不好意思啊姑娘,你口中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的月月,不是别人,正是在下我。”
白溪岩脸上的笑意更深。
“胡说!”
杜水萦从他怀中挣开,顺手将一道定身符贴在了他的背上。
“白溪岩,别搞错了,就算你用这一套骗小女孩子的花言巧语来骗我,也休想和金月言相提并论。他是我的爱人,是我的未婚夫,今后要与我双宿双飞,共同携手一生的人。
我的月月帅气又温柔,他有心理洁癖,一生只爱一个人,绝对不会为了什么目的而去出卖色相,利用女人。
我的月月胸怀坦荡,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便说出来,不喜欢便不靠近。
就算是我让他不高兴,他也不会用卑鄙的手段惩罚我。他会把话说开,指出我的错误,陪着我改变,然后继续爱我。
最最重要的是,我的月月不会舍得伤害我!他不会容忍任何男人亲近我,就算是他自己变出来的也不行!
他不会对我凶,不会用灵力石打我,不会使劲捏我的脸,如果我要什么,他绝对不会不给我!”
她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她用手背使劲抹了抹眼睛,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眸子盯着白溪岩。
“你就不一样了。你从前嫌弃我脏,碰你衣服一下都不行。一直到穿越过来我都还以为是你有洁癖,后来你和诗雨的各种接触让我知道你并没有洁癖,你只是讨厌我而已。
你好的时候把我抱在怀中,让我心慌意乱,可是凶的时候会打我,掐我,全然不管我疼不疼。
你知道我掉进鳏夫冢却不来救我,我们在临渊城相见,你不问我好不好,却又对我发怒。
你可以一时兴起送我戒指,现在却怎么也不肯将我最想要的东西送给我!其实这句话该我问才对,你这样对我,到底是想要我骂你还是谢谢你?”
她话音落下,偌大的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白溪岩定定地看着杜水萦的脸,眼中涌起一股苦涩。
杜水萦也死死盯着他,仿佛在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退让。
两人就这样在昏暗的房中互相看着对方,像针尖对着麦芒,只要其中一方开始向前,另一方势必迎头装上,不拼个两败俱伤决不罢休。
终于,杜水萦再次擦干泪水,朝白溪岩挨近了一步。
她很轻易就从他手中拿到了金骨扇。
她泪眼朦胧将那扇子轻柔摩挲,一手聚起灵力,将那一指长的小扇缓缓包绕,希望奇迹发生,还她一个金月言来。
然而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地去倒腾,那把扇子丝毫没有变化。
她感觉自己就要绝望了。
“月月,月月啊!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过会保护我。我要喝你带过来的酒!我们的刺莓明年才会开花,你说过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会陪我回不近山看它的,你会的……呜……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啊月月!”
她哭着,将那把小扇托在心前,颓然跪了下去。
世界崩塌了,天地都被黑色的幕布罩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又失去了一道光亮。那是除父母亲人外最亮,最温暖的光。
她哭得天昏地暗,仿佛孟姜女哭长城,要把整间房子都哭倒。
白溪岩心烦至极,迅速解了定身符箓,蹲在她的面前。
他轻轻唤她:“小萦,别哭了,我知道你恨我。其实你已经接受了我就是金月言的事实,为什么还要这样抗拒呢?”
杜水萦哭得更加凄惨,声音都哑了。
白溪岩轻轻拍着她的背,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唉!我知道你不够了解我,所以才会这样误会我。可是你也从我的角度考虑一下啊!
我当初接到你表白信的时候正在玩游戏,都快要赢了,看到信之后直接挂机,出去跑了几圈。后面输了比赛被兄弟们骂死了。
我那么开心,可我当时年纪也小,矫情得很,有点生气。因为我觉得你不该主动跟人表白。只有男人才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我就拒绝了你。
拒绝后我连夜买火车票去找你。中途太激动,坐错了车,又辗转了一两天。”
第六十章 和解
白溪岩说到以前的荒唐,用两手拎着扇子左右两边,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显得十分焦躁。
杜水萦仍是哭着。
他连忙在她头顶摸了摸,继续道:“反正终于把你约出来了,我觉得就是你了,便决定送你戒指。我妈常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女朋友一辈子只要一个就行。我堂姐夫也是这样说,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
啊,你别哭了。是不是嫌我太唠叨?那我快点说。那天我很开心,我看得到你的心思,你也很喜欢我,这是我以前就知道的,可高中毕业那么多天后再次看出你对我的喜欢,那种感觉真的不一样。
回去之后我立即打你电话,你没接。到后来我总是联系不上你。我猜这是因为你害羞,不喜欢像其他情侣一样弄得那么明显。
我知道你就是这么个性子,也不想逼你,就默默等着你忍不住来找我。
可是你没来。同学聚会的时候,我才发现你手指上没有了我给你的戒指。我凶了你是我不对,本来想去你家道歉的,可你居然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说到此,白溪岩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
饶是他竭力想要保持平静温柔的模样,捏着扇子的手仍是加上了许多力道。
那扇子被他捏得紧紧的,随着他的手在颤抖着。
“小萦,你那么敏感,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吗?
那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那是一种从天上掉到地上然后被狠狠踩入地底的感觉!
当你一边骗你身边的哥们说没有女朋友,一边又偷着乐,想着自以为是女朋友的可爱女孩,那是多么奇异的快乐!不光是虚荣心的事,那种为了你保守你和我之间小秘密的感觉,就像是天地之间只你我相依,这种感觉你懂不懂?
我不管他们怎么炫耀他们有多么好的女朋友,我只需要和一个女生遥遥相隔,却心有灵犀,这才是恋情的荣耀之处,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你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将我守护的一切打碎了。
你说那戒指是不属于你的,无所谓,丢了就丢了。你知道我当时多难受吗?
那不是一枚戒指而已,那是代表我的心的!代表我的真诚我的荣耀!
你就这样将一切推翻,粉碎,还不给我和你交流的机会!在原来的世界我不能怪你,不能骂你,更不可能打你,难道到了这个世界,好不容易遇到您老人家,我还不能小小地表示一下怒意?”
他的话都说完了。
他已经不知道还可以怎样解释,可眼前的人儿还是在哭。
这个人从小就是个爱哭鬼,当初同窗那里面,他一直暗暗叫她小泪包来着。
“我的眼睛里住着大海,动不动就波浪滔天。咸咸的泪水总爱跑出来丢人现眼,可总是在哭过之后,我才有勇气继续面对前方的路途。”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他脑中的结顿时被打开了。
“喂,喂,别哭了,杜水萦。你是不是还在纠结要不要相信我?”
他急急问道。
杜水萦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带着浓重的哭腔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六年同窗,你我交流不超过十句,其中好几次都是你在骂我凶我让我出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单恋,可你现在突然说这么多不切实际的事……”
她说完,突然对上白溪岩的双眼:“知道了,你也是为了修罗对不对?你想要和利用诗雨一样利用我对不对?”
“修罗?”
白溪岩愣了愣:“怎么又把修罗扯进来了?拜托我的小泪包,我的祖宗!你的思维不要太发散好不好!还嫌不够乱吗?”
“是谁把事情搞得这么乱的!是我吗?你不要狡辩了,你就是想要勾我,等我对你爱得死去活来,对你言听计从之后好把修罗夺走。”
杜水萦恨恨地说着,忽然用袖子猛地一擦眼睛,道:“不过不好意思了白孔雀,修罗已经不在我这里了,它被人夺走了!”
“等等!”白溪岩把右手放在她的肩上:“我们不谈修罗。
我明确告诉你我不稀罕那东西,如果我想要的话,当初能把那东西放入你的圣元之中,也可以把它归为己有。总之我们不说这个。
你是说我刚才的解释太突兀了是吗?那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说着,站起身来,双眼半眯,微微抬起下巴看向前方。
在他额前三尺左右的地方,一团银光猛然出现,像水银一样左凹右凸变换着形状。
等到那不规则的灵力变成圆球形时,他猛然将扇子横着在上面一划,那道灵力便成了一道屏幕。
“别哭了,过来哥哥请你看好戏,你一定会很喜欢,兴许会哭得更加稀里哗啦。”
白溪岩边说边将手放在了杜水萦的手上。
杜水萦将他的手甩开,将手中那把金骨小扇合在掌中,攥于心口。
她眨了眨眼,排干眼里的泪水,朝那屏幕看去。
开始她还有些鄙夷。
没过多久,她愣了,双手一松,手中的小扇险些掉在地上。
“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像见了怪物一样,杜水萦睁大双眼,边指着那屏幕,边往后退。
屏幕中是一本A4纸张的日记本,封面画着颜色明丽的漫画,首页是一排用幼圆字体写的句子。
句子的内容刚刚已经在白溪岩脑中出现过。
“我的眼睛里住着大海,动不动就波浪滔天。咸咸的泪水总爱跑出来丢人现眼,可总是在哭过之后,我才有勇气继续面对前方的路途。”
然后是第一页。
“××年××月××日星期一天气晴
今天开始写日记。因为我遇到了一个让我睡不着的人。
我好想说话,有好多想说的,就对这本日记本说吧。
那个男孩今天晚上来接我。如果他不来,我可能不会这么早回到阿姨家。
他和他的手电筒将我从恐惧中救了出来。他是我的勇士,更是我的王子殿下。
他的笑比去学校必经的那条小巷巷口的灯明亮多了!
如果,如果明天他也来接我……算了,女孩子不可以老想着依赖别人。明天我就叫爸爸给我把老家的旧电筒拿过来。
可是这样就不能和他有交集了。我不敢跟他说话。我有点怕他。
如果……如果我有勇气叫一声他的名字多好啊!
白溪岩……那么好听的名字。
我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