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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潜     明月东升txt下载     明月东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章 战事前移

    辽东总兵府院内,护卫队长唐平带着几十个护卫们全身戎装地守护着,各自的位置都早已习惯,并没有对院中地上躺着的那个老者有任何的提防之心。在这辽阳城中,辽东总兵官苏翎的府中,怕是最安全的所在,这种护卫,实际上相当于某种仪仗的意思。至少在地上躺着的那位老者,那眼光便是不停地来回打量着护卫们。

    地上积雪尽管已经清扫过,但却仍然带着几分湿气,一块门板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搁在地上,不过,上面却铺着一块虎皮褥子,那须发皆白的老者就躺在虎皮上,下半身倒是盖着一床已经脏了的缎被。那老者显然病得不轻,身子倒是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睛还透着几分强悍之气,不过,这是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了。

    这老者自然便是所谓的“英明汗”、后金国国主、首创八旗的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这位出生于大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的“奴酋”,此时已是六十三岁高龄,尽管躺在地上,却也能看出其拥有一副高大的身躯。当年率军东征西讨、一统女真诸部,倒与这副身板不无关系,不说什么“十三付铠甲”起兵,单是流传的数次以少胜多,甚至以一敌百的故事,便可知这位努尔哈赤本人的强悍武功。只是......此时躺在地上的,仅仅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而已。

    “抬进来。”赵毅成在厅内叫道。

    “是。”几名护卫答应着,走上前去,一人抬起一角,便将努尔哈赤抬到厅内中间放下。

    那努尔哈赤咋一进到厅内,便紧闭双眼,似乎不习惯这么温暖的屋子。

    苏翎、郝老六、李永芳、钟维泽等人以及一众武官俱都好奇地打量着努尔哈赤,这对手的名字倒是知道很久了,却都是第一次见到。当然,李永芳不在此例,不过,那李永芳似乎感触更多一些。毕竟当年李永芳可是跪着拜见努尔哈赤的,这会儿,可是完全两样了。

    见努尔哈赤一动不动,郝老六好奇地问道:“死的?活的?”

    赵毅成笑道:“当然是活的。”

    郝老六笑道:“这不是个糟老头子嘛,还传的神乎其神的。”

    赵毅成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当然不一样了。”

    苏翎瞧了会儿,问道:“能说话么?”

    赵毅成摇摇头,说道:“我试过了,他不说话。那几个仆从我也问了,说是平时很少说话。这一趟走得这么急,还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我看他身子骨倒还真算结实的。”

    苏翎笑了笑,说道:“给他找个医生看看,能活着最好。不知这会儿袁大人是不是在琢磨着构思奏章了。”

    郝老六笑道:“大哥,你说这一回,朝廷还给升官么?再升可就顶破天了。”

    苏翎说道:“升不升倒不要紧,只要日后少找麻烦就不错了。”

    赵毅成笑着问道:“大哥,你说这人是关在牢里,还是另寻个地方?”

    苏翎看着依然紧闭着双眼的努尔哈赤,想了想,说道:“这人还有没有别的用处?”

    郝老六说道:“怎么?大哥是想在战事上用用他?”

    苏翎没有答话,但显然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赵毅成说道:“大哥,按适才范文采他们这回闹事来看,那八旗旗主可已经没把他当回事了。我看用处不大。这如今除了给朝廷献俘外,怕是没什么用处了。”

    郝老六立即说道:“若是如此,我看活的也不要了,直接宰了省事。”

    一听这话,那紧闭双眼的努尔哈赤“忽地”睁开眼睛,死死盯着苏翎。

    郝老六一见,笑着说道:“瞧,这一说宰了他,可就活过来了。”

    众人便都向努尔哈赤望去。那努尔哈赤嘴唇略张了几张,显然是想要说什么,但却力不从心。

    苏翎、赵毅成等人等了片刻,那努尔哈赤却始终是发不出声音来,倒是白费了半天力气。

    “算了,”苏翎摇摇头,说道:“他这副样子,也看着费劲儿,先抬下去吧。就在后院给他找间屋子住下。”

    “是。”护卫队长唐平答道,随即带着护卫们将努尔哈赤抬了出去。

    苏翎说道:“下面,咱们来商议一下这今后怎么个打法。这回也不得不走快一些了。”

    这接下来的商议,不过是将以往部署的时间,要向前一些而已。这还得等萨尔浒一带的消息传来,以及余彦泽等部的战报送到辽阳之后,才算最后定下准确日子。

    紧接着,赵毅成所属哨探开始大规模出动,在沈阳、虎皮驿一带大肆活动,此时也不需太过小心谨慎,只要是与八旗相关的动静,全都在哨探的视线之中。

    至于那一千多八旗降兵,在当日稍晚些的时候,便领到了赏赐银子。当然,赵毅成、钟维泽、李永芳等人不会放过这等可以探知八旗兵内部消息的机会,为此,辽阳城内的哨探人手被调集了数百人,分别与那些八旗兵们一起喝酒、聊天,这除了探知消息之外,还给那些降兵们多少带来了些“热情”的味道。

    这若是放在千山堡的时候,苏翎大概会从中募集一些人手,纳入自己麾下,不过,此时情形依然不同,苏翎并未主动要求这些八旗兵参军。那一千多八旗兵被告知,再等上一些日子,他们便可以被分给土地、房屋,到南四卫去定居。只是有一部分八旗武官却主动要求加入到苏翎麾下的队伍中去,对他们而言,当一名“地主”,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同时,至少有一部分女真武官心里清楚,这回虽然算是立下大功,但只有紧跟着苏翎,才会将这种军功转化为资本,或者说,转为财富、资历等等,以谋求日后更多的利益。

    不过,苏翎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倒并未接纳这些人到营中,只令赵毅成等人视其情形而定,将一部分呢女真武官纳入哨探的队伍。这也算是两全其美吧,毕竟在战后,这些武官的用处并不大,再说,苏翎的队伍,也不想再加入这些不稳定的因素。

    那努尔哈赤总算被安置在总兵府后院的一座屋子里,门口只有两名护卫看守,当然,这也不过是做作样子,那努尔哈赤的病泱泱的样子,路都走不了,还担心什么?苏翎等人也不会怀疑其假扮无力,要知道八旗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努尔哈赤病重是最大的一个原因,否则以努尔哈赤的野心,焉能让此时这种状态出现?

    辽阳城内的医生很快便被寻了来,还不止一个,在反复的望闻问切之舟,几个医生一商议,给苏翎的回话,只说努尔哈赤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眼下不过仗着往日身子强壮,勉力支撑而已。不过,苏翎倒没听这类废话,只叫一声开方子抓药,能治一点,算一点,就算死了,也不会怪罪到那些医生身上。这一来,倒让那几名医生纷纷开出不少方子,什么药材都用上了。自然,这里的医生可要比萨尔浒的强多了,几副药吃下去,那努尔哈赤的病情大有好转之势。不过,等到努尔哈赤能够顺利说话时,已是一月之后的事了。

    天启二年二月十三,赵毅成的哨探回报,八旗兵马以及上万女真百姓,于二月十二日大规模向沈阳行进,且随行的队伍中,牛马、大车都托着不少物品,有些甚至看着便象是完全将家里所有的家当都搬空了。与此同时,余彦泽、术虎、曹正雄以及田大熊的披发军,总计三万五千余人马,全数开抵萨尔浒城。

    此时萨尔浒城内还有余火未灭,但余彦泽等三万人马一齐开进,倒是没用多少功夫便将余火破灭,并随即进行了一番清理。萨尔浒城的城防倒是丝毫未损,那烧毁的,不过是城内的房屋而已,这对大军驻扎在萨尔浒城内倒是没多少麻烦。余彦泽、术虎等人只花了半日的功夫,便算在萨尔浒城里布置好了防御措施。与此同时,那些剩余的术虎所部的部族战士们,在接到命令之后,也全数在山中现身,开始接管全部女真村寨。

    此刻女真人早已没了抵抗之心,这浑河、苏子河河谷一带的牛录建制,算是完全消失了。每一个村、寨,都由一些长者负责,与前来接管的部族战士配合,所作也无非是清点人口,进行名册登记,随即便将所有的女真全数发往海西、或是千山堡一带。这些人口仍然有数万人之多,留在这里,必然是消耗粮食巨大的一个麻烦。

    到了二月十三日晚间,余彦泽所部派出的信使终于给辽阳城的苏翎等人带来了完整的战报,并将余彦泽等人所设想的下一步行动,禀报给了苏翎等人。情势完全明朗,苏翎预计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的袭扰之战,实际上不到半月便提前达成了目的。这接下来,便只剩下如何围歼沈阳之敌了。

第八十一章 合围沈阳

    天启二年二月十七日,辽东总兵官苏翎,亲率驻扎在辽阳的五万五千官兵,缓缓开拔,直向沈阳一带行进。这浩浩荡荡的大军,将辽阳至虎皮驿之间的驿道几乎全数占满。郝老六所率先锋营一万二千人马抵达浑河南岸时,那尾队的两万多人马,由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亲自带队的辎重兵营,才刚刚出了辽阳城。此次合围沈阳的行动,并未动员民夫,而是全部由袁大人的两万多辎重兵营负责供给保障。

    与此同时,占据着萨尔浒城的余彦泽、曹正雄、术虎、田大熊所部近五万人马,也在同一日早晨,缓缓集结,并沿着浑河两岸,向沈阳方向逼近。这一部人马的后面,是近二万名女真人组成的民夫队伍,他们将负责由后方为余彦泽所部提供粮草运送的任务。这两万名民夫,不过是用了两日的功夫便就召集完毕,真要算起来,可要比努尔哈赤在任时还要快捷。

    处置那近十万的女真百姓归附一事,并未话费太多精力。按照战前的筹划,这些归降的女真人口将全数迁居它地,不会在本地留下任何一人。为了活命,或者说,为了换取那养活一家人性命的米粮,这为大军运送粮草的民夫,将会优先得到安置,那两万多女真人就算不用争先恐后一词,可也再也找不到其它能够形容的词汇了。

    粮草除了囤积在牛毛寨等地的之外,还将从千山堡一带提取,这两百多里的山路,将布满源源不断的驮队。好在头一批粮草已经能够满足这五万人左右一月的供应,即便女真人里面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供军需的补给,但骡马、牛羊到还剩下不少。凡是被充为军用的,一律发给文书,这些牛羊等物将在安置时予以补偿。这看似过于仁慈的手段,却换得女真人彻底的归附之心。

    二月十六日时,位于蒙古境内的胡秋青所部的五千蒙古骑兵,以及喀尔喀五部蒙古一万三千蒙古骑兵在喀什克图的率领下,汇合与开原、铁岭之间,并在当日便发起进攻,将开原、铁岭一带原本就没多少八旗兵马驻守的版图再一次划归到辽东都司辖下。

    这开原、铁岭一带的战斗,过程倒没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按苏翎等人的看法,那几乎根本算不上战斗,不过是大军所过之处,顺手接收而已。不过,说是接收,却也没有也别称道之处。唯一的命令,便是去辫。这开原、铁岭被努尔哈赤占据可也算有一年多了,辖内居民大多被迫剃头去发,那条辫子到很快便被人们习惯了。这一回,开原、铁岭一带可就多了无数披发之人。再次回归大明的心境,也远远高于披头散发的窘境。

    当然,胡秋青很快便在开原、铁岭两地征集民夫,开始从广宁一带向沈阳西部一侧运送给养。与此同时,胡秋青与喀什克图率近两万蒙古骑兵,也于二月十七日起,徐徐向沈阳逼近。

    这从三面围攻沈阳的人马,以及其缓慢的速度向沈阳集结。二月十七日晚间,苏翎便越过浑河,在沈阳城东远远望见余彦泽所部人马的旗号,而没过半个时辰,胡秋青所部的蒙古骑兵先哨游骑,也前来向苏翎禀报,说是胡秋青在沈阳城南十里处,等候命令。

    这自从八旗旗主率两万多八旗兵裹挟着近万女真百姓迁往沈阳,这从沈阳出来的消息,可是并没有多少。苏翎自李永芳所属以及赵毅成的哨探回报消息来看,那八旗旗主依旧未改争斗、没有齐心的状态,这到了沈阳城内,唯一做的,便是安置本旗兵马,以及那近万女真百姓。而采取的手段,便是将沈阳城内的汉人居民,尽数驱离,腾空房屋,以便由八旗官兵以及女真百姓居住。按沈阳城送出的消息所说,这几日,沈阳城内被杀的汉人百姓,几近万人。据说,这是八旗为节约粮草所故意做下的血案。

    这个消息自然令苏翎等武官怒火升腾,不过,苏翎仍然采取的缓进策略,并不急于进军,而是待各方消息传达之后,才于二月十七日一齐抵达沈阳城外汇合。

    当然,战斗必然会发生。沈阳城外,尤其是驻扎在浑河桥西侧的八旗兵马,约五百人左右,在郝老六的先锋营抵达时,并未退进沈阳城内,而是摆开架势,试图死守浑河桥。但这二月间,浑河河面结冰未化,这虽说不是处处都能直接过河,但还是被苏翎所部寻到几处冰层较厚的地点。于是,仅仅在守桥八旗兵马刚刚做出防守态势时,苏翎便命黑甲骑兵三千急速过河,于后部突袭守桥八旗官兵。

    那浑河桥一侧,八旗兵倒是修筑有木寨一座,虽不算大,却也设有拒马、鹿角之类的防御手段。但这些却并未起到任何作用。或许是因八旗旗主内乱过于复杂,也或许是努尔哈赤的病重,让这些远离努尔哈赤中心部门的八旗一部丝毫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那郝老六的先锋营并未蜂拥而上夺桥,而是摆出数十门火炮,对准对岸大营便是一阵猛轰。

    这不到一里的距离,正是火炮威力最强的射程。两且,郝老六有意逞威,并不计较火药损失,这足足轰了一个时辰,方才停止。此时那木寨已经被轰的七零八落,根本看不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力量。随即,黑甲骑兵们只一个冲锋,便将那数百八旗兵全数歼灭。这战况紧急之时,倒也没来得及统计,到底是被火炮轰死的多,还是黑甲骑兵们践踏而死的占多数。

    苏翎随即率大军全数过河,直接逼近到沈阳城下。而沈阳城内的八旗兵马,大概是从未见到黑甲骑兵营的骑兵们那武装到牙齿的装扮。一式的黑色铠甲,铁面具,一式的长枪,甚至连枪尖处的红缨似乎都以同样的方式飘动。还有战马头颈处也套有棉甲,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尊铁马一般。黑甲骑兵在歼灭守桥八旗兵之后,便围着沈阳城往来奔驰,准备随即攻击出城迎战的八旗兵们。但可惜,黑甲骑兵们过于威风了,直到苏翎率部过河,开始围城扎营,那沈阳城上,只见八旗兵上城防御,却不见任何一骑出城迎战。

    不过,沈阳城头上的火炮,开始向黑甲骑兵们轰击。那沈阳城内原也有不少火炮,当初李永芳便在战时重金买通明军炮手,向浑河一战中死难的川兵开炮。此时城头上依旧有不少火炮存在,当然,那些被买通的炮手倒是没剩下多少。这种临时变节、归附的士兵,大多在随后的数月之中,或逃或死,所剩无几。是故,这沈阳城上的炮火虽有,但却并不密集,且对于奔驰的黑甲骑兵没有任何直接损伤。那弹丸或远、活近,就是打不中骑兵队列。且在数十炮之后,便见沈阳城头上一阵烟火升腾,有一门火炮炸膛了。自此,那炮火便也就歇了好一阵子,方才重新燃放起来。但却更加稀疏了。

    苏翎在炮响时,便下令黑甲骑兵远离火炮射程,但依旧要围着沈阳城游弋,随时与出城八旗缠斗。而三方人马汇合时,苏翎仍然是采用慢腾腾的手法,只在沈阳东、西、北三面扎营,严密防守,却不见其它任何进攻的架势。这一夜,沈阳城外三面篝火熊熊燃烧,几乎映红了半边天。可惜,沈阳城内的八旗兵并不出城迎战,连个袭营的手段都没使出过,那火炮也在放了几个时辰之后,一声不吭了。也不知是火药用尽,还是见没有效果,主动停止炮击了。

    这一步,苏翎仍然期望着八旗兵能够出城迎战,或是干脆从空置的南面逃走,若是如此,苏翎便不妨继续使用驱使八旗向广宁一带进军的主意。可惜,苏翎与赵毅成、郝老六等人商议了一个时辰,也未等来八旗兵出击的消息。

    为了迎击八旗的夜袭,郝老六的两千长枪手、两千盾牌手,以及余彦泽所部的三千燧发长枪队,还有黑甲骑兵三千,都是一夜未睡,随时准备痛击来犯之地。这一招,在大军出辽阳之前,便也是演练过的。苏翎甚至想出了用自己的大帐做饵的主意,放来袭八旗进入大营,然后四面合围,予以全歼。此时,苏翎所部十万多人马,就算沈阳城内剩余的三万多八旗兵全数出击,也自有把握围歼。

    但,这多半思虑,可都白费了心思。这整整一夜,都没有丝毫动静。

    第二日天明,苏翎才使出最后的手段。下令这十多万人马依次排开,由黑甲骑兵与两万蒙古骑兵为游骑监视,其余的火器营、步队等官兵,开始将沈阳城四面合围。这个包围圈距沈阳城城墙二里地左右,这是估算着沈阳城内的火炮射程而定的。所有的步队官兵开始挖掘壕沟,并将挖掘出来的土石,沿着壕沟修筑数百座炮台,架设火炮于其上。

    这十万人同时动手,再加上随后赶来的民夫、辎重兵们,只在一日一夜间,便挖出深达五尺的沟渠,再加上用挖出来的土石堆在沟边的高度,足以形成一人多高的壕沟了。这若是八旗突围,光是这道壕沟,便是很难顺利通过的公事。当然,在这道壕沟后面,被土石遮掩住的,是每隔二里设置的鸟铳手,长枪手以及弓箭手等五千人,另有骑兵往来游弋。而每一座炮台,更是有着重甲的护卫守御。

    二月十九日黎明,苏翎带着众武官开始巡视这道长长的工事,然后才站在一处炮台上,向沈阳城内眺望。

第八十二章 震慑之战

    天启二年二月十九,眼看着沈阳城周围出现一道壕沟,那城内的八旗兵似乎也有些慌张,那城头上的火炮再次零星燃放,从四面向挖掘壕沟的官兵、民夫们轰击。但这二里地外的拿到壕沟边缘,,却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沈阳城完全罩住,那几斤重的弹丸,不过是在地上砸出一个坑,然后向前弹起,犹如打水片儿一般滑过去,却大多距离壕沟尚有小半的距离,便就成了废物。间或有那射程远的,也不过刚刚抵达壕沟而已,却没有伤到任何一人。

    这一天里,火炮声此起彼伏,整整一日一夜间从未停息,但沈阳城外的十多万官兵、民夫,也是连续挖掘了一日一夜,根本不在乎那些火炮的威胁。因已有了几尺深的壕沟做掩护,那偶尔落下的弹丸,倒象是一个圆鼓隆冬的西瓜,徒然给干的欢腾的官兵增加一些笑料而已。这连续两日的挖掘,到了二月二十午时,辽东总兵官苏翎便下令收工,所有人力全部用来加固己方一侧的防御工事。

    挖掘出来的泥土,在最开始时便全部堆积到己方这一侧,内侧则完全是一道笔直的断坎。这工事不过是用草袋装入泥土,整齐地堆砌起来的一道矮墙,刚过腰际而已,对于手持长枪、盾牌的官兵来说,这道矮墙能很方便地攒刺壕沟内的敌人。当然,对于那些手持鸟铳、燧发长枪的士兵来说,就更方便了,这只需半蹲着,将枪架在草袋上,对面数十步远的敌人,在下壕沟之前,便是个巨大的肉靶。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刚学会的生手,也能十中五、六吧?

    当然,这种距离,就连千山堡赶制出来的近万部短弩,也会施展出最有力的杀伤。苏翎所部秘密研制出来的多种兵器、器械、火炮等等,都将在这道壕沟后面部署,一旦八旗兵出城突围,这必然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二月二十深夜,自沈阳城中潜出的哨探回报,沈阳城内八旗兵已然混乱不堪。至于为何八旗兵会眼睁睁地看着城外壕沟一点点的加固,而不及时出城突击的缘故,却让苏翎等人又有了打在空处的感觉。原来,八旗旗主此时倒是个个都明白了,再自己内部斗下去,这必定会全军覆没。于是,那八王议了许久,决定集合全部兵马,奋力一击,准备突围而去。

    但这八旗旗主此时倒是齐心了,可各旗下属的八旗官兵却又出了问题。在八旗旗主各自集结其所属人马时,却没人愿意首先出城作战。这最初沈阳城内的八旗守军便是各旗分摊而成的,这回八旗旗主带兵退回沈阳,却也是各带两千多人马,这一加起来,八旗各旗可依旧是个平均之数。

    这谁都知道,面对城外的合围,那第一个突击的队伍,必定会伤亡惨重,就算是一举突围而出,也只有后面的队伍才会少些危险。这该谁先出城作战呢?八旗旗主想到的倒是简单,也下了严令,可不管派了哪一旗的人马,却都是没有人动。就连八旗旗主们自己亲自带队,却也被属下武官劝阻。当然,这严军令的手段还是有的,总计有十几名武官被立斩。

    可惜,就算如此,各旗依旧指挥不动,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出城送死。此时这种事态,连八旗旗主也不敢再随便杀人。眼瞧着这已经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怯战问题,而是全部八旗官兵似乎都不愿意走在前面。这其中,那皇太极倒是显出几分果断,那斩杀的十几名武官中,倒有一半是皇太极旗下的。不过,此时他已有些后悔。那八旗旗主在顺势时是万人之主,这一旦下属不听指挥,可便是什么都不是了。此时这最后一层面子还未撕破,真到那时,说不定这其中便有人要杀了旗主出城投敌了。

    无奈之下,八旗旗主再次商议决定,暂时按兵不动,这一方面要在沈阳城头仔细查看城外明军的虚实,找出薄弱之处,这要突围便要一举成功,八旗心里都明白,恐怕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另一方面,八旗旗主还要重新整顿各自部属,至于是安抚、还是威逼,倒是各人有各自的手段。与此同时,沈阳城内的数万汉族百姓被全数驱赶到一处,从中挑选精壮之人,编入八旗,这足足新添了近一万人的士卒。不过,这新兵可没什么指望。八旗将新兵们全数驱赶上城,每五十人由一队八旗兵监管,稍有不从,随即斩杀。

    这种增强防御的方法,当然只能是表面上看着好看而已。不过,处于八旗这一面来说,可再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了。那沈阳城里的汉人,也经过了大半年的管制,这逆来顺受也习惯了。何况,城内本就有不少降兵驻守,这威逼之下,也是做的服服帖帖的。倘若明军攻城,这些人是否会斩杀攻城的明军?答案可是十分明显。

    此时沈阳城内,不仅有李永芳的哨探,还有一部分赵毅成排出潜伏的人员,另外,还有一部分,则是属于那归顺的八旗兵里面的一部分。此刻八旗兵将汉人全部集中起来,倒是让这些哨探们都无法用上力气。那趁夜深缒下城墙逃出来的哨探,还是混在汉人之中被编成新兵,在城墙上轮值时,才偷空寻着机会,而代价,则是同队五十名汉人被全部斩首示众。这不过是八旗威慑新兵手段之一罢了。

    此时沈阳城内一片混乱,那哨探能带出这部分消息,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些消息,对苏翎等武官们来说,也仅仅是更添一份对八旗的蔑视而已,倒是对目前沈阳城外的合围策略并无太大的影响。而城内八旗旗主们,按苏翎等人的估算,可也是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来。当然,若是此时明军是半年前的明军,八旗是半年前的八旗,便就另说了。

    二十日深夜,苏翎连夜召集各营主官,再次重申此次合围策略。以步队防御壕沟,骑兵往来策应,以大量杀伤八旗武力为主,务必在壕沟处给予八旗致命打击。各营武官对此毫无异议,这次会议也未有人提出新问题,这随后的一个时辰,苏翎便于众武官商议部署那些新式武器的细节。

    天启元年二月二十一日午时,在沈阳城外整整一圈壕沟外侧修筑的数百座炮台,开始架设火炮。这几日里,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带着二万多辎重营大队,不仅运来了足够的粮草,还将辽阳城内大部分火炮也都运到沈阳城下。这一百多里地,倒是将袁大人累得够呛,但总算是将那十几门重达数千斤的火炮运到。

    炮台并不算太高,不过,这炮台式样可是早就经过一番详尽研究的,那些运来的火炮只需卸下便可使用,那仰角可是算得最大射程。十几门重达数千斤的火炮,被平均分至沈阳城四面。其余的,则是射程稍远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等等,至于那些灭虏炮、虎蹲炮,这个距离上倒是用不上了。好在苏翎所部在千山堡时便缴获不少,再加上这半年里朝廷给调运的部分,以及那些工匠们按照老式样铸造的佛郎机炮以及其它五花八门的火炮,足有数千之数。

    那炮台上,除了较大的火炮外,稍小的火炮一律布置了两门以上。这其中,由镇江堡军器局组铸造的新式火炮,此刻也运来了,总计七十八门。这种新式火炮也是那些武官们最感兴趣的,重量不到一千斤,却能达到三千斤火炮的威力,除一部分是铁铸之外,还有二十多门全部用的是钢。

    这可是花费巨大的,这多亏了千山铁场的那些商人们。炼钢之术,在胡德昌等人的重金悬赏之下,不仅已经能炼出好钢,且这二十多门火炮所用的钢料,经过多次试射,完全满足火炮需求。不仅重量更轻,也更加牢靠,这二十多门火炮不仅没有一次炸膛现象出现,且炮管更长,发射的弹丸更重。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二十多门火炮,不仅能发射实心弹丸,还有另外一种作用。即可以将一种特别设计出来的火药药包,抛射出去。这二里地的距离,刚好是在其射程之内。此时军器局对开花弹的研制还没有达到完全未定的状态,是故便先打造出这种替代品。那火药药包在投掷出二里之外,便可根据用途不同,捆扎有铁钉等一类杀伤物,或是包裹上一些油料包,用以实施火攻战术。

    午时三刻,位于沈阳城东面的炮台最先安装完毕,苏翎与袁应泰、赵毅成等武官,带着大群护卫骑兵来到炮台下,准备观看实弹射击的效果。

    苏翎瞧了瞧不远处的沈阳城城墙,便对站在炮台上的炮手叫道:

    “瞄准城墙,开炮。”

第八十三章 一劳永逸

    辽东总兵官、征夷大将军苏翎一声令下,沈阳城四周便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位于苏翎面前的炮台上的炮手,并非是什么特意挑选出来的,而仅仅是汤南凯火器营中的一名普通炮手而已。此时这第一炮由自己燃放,倒是定了定心神,最后检查了一下弹药,这才点火燃放。只听得“轰”的一声响,一团烟雾腾起,那几名炮手顾不得烟熏,双眼紧盯着弹丸的落点。

    那枚弹丸似乎在空中飞行的“缓慢”,颤颤悠悠地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沈阳城城墙上的一堵垛台上,顿时将那稍稍突起的部分击得粉碎,激起一大片碎石。十几名站在墙垛后面张望的八旗士卒,立时大叫着躲了开去,其中几人被飞溅的碎石波及,血流满面,只是显然没有性命之忧。这第一炮,准确命中,那几名炮手高兴地欢呼起来。

    站在一边观测的苏翎微微点头,叫道:“好,就这么打,每一炮都要打准了。”

    “是。”几名炮手应道,随即忙着再次装填去了。

    苏翎身后的汤南凯问道:“大哥,这只瞄着城墙打?这个距离,直接打到城内去,不是更好?”

    苏翎摇摇头,笑道:“这是给你机会练炮呢,怎么?这么大的靶子,还不好练?”

    这沈阳城外壕沟外侧的炮台上,除了已经汤南凯火器营中的炮手外,还都配有几名后备新手,这次实战,算是他们练炮的最佳时机。

    汤南凯笑道:“大哥,我是说这么打,可有点浪费。”

    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此时也迟疑地问道:“苏将军,这壕沟是困敌所用,这炮台便该是杀敌利器,缘何只对着城墙轰击?我记得将军说过,并不打算攻城。”

    苏翎点点头,笑着说:“袁大人,这么用炮,就是震慑而已。”

    汤南凯一听,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了,却多少有些不太顺耳。他的火器营可是憋着劲儿来的,这种攻城战,他与属下们已经琢磨了许久,对于如何利用现有的火炮以及那些新运来的火炮攻破城墙,可是专门练了不少日子。这般只对着诺大的城墙轰击,多少有些使不上劲儿的感觉。

    苏翎稍停了一下,用手指了指沈阳城,说道:“你们也都听说了,沈阳城里的八旗,已经是瓮中之鳖,照消息来看,此时的八旗,尚不及往日的一成战力。我们这回是稳胜。不过......”

    苏翎望着沈阳城那高高的城墙,接着说道:“这城墙也够结实的,若是强攻,八旗定会做困兽死战,就算轰开了口子,这一战下来,我们得伤亡多少将士?”

    郝老六有些不以为然,随口说道:“大哥,这两军对阵,哪儿有不死人的?”

    苏翎回头望了郝老六一眼,又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全体武官,略略提高声音,说道:“这大半年来,你们各自所带的营,都是你们亲手训练出来的。这中间留了多少汗,费了多少力气,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当然,我们这么做,便是要打造出来一只能战之兵。”

    说完,苏翎再次望了望沈阳城墙,接着说道:“我们的兵,每一个人都比敌人要珍贵万倍。像这样的敌人......我们这次,要尽力避免伤亡出现。若是一个阵亡的都没有,那才算完胜!”

    这要求,可是太高了吧?大明朝这些年也打了不少仗了,可从未听说有哪位武官以这样的标准来衡量胜利。

    郝老六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大哥,那城内的八旗兵马,怎么说也有三万多人,这若是突围而出,一仗下来,我们虽有防御,但这伤亡怕是难免啊。”

    不仅郝老六如此,在场的武官怕是都如此作想。

    苏翎笑道:“所以,这回我们占着如此优势,便要做到更高的要求。你们回去将这个都传达下去,要每一名官兵都按着这个要求去准备。不论是此时的炮击,还是应对八旗突围,都要做到万无一失。”

    此时,沈阳城外壕沟外侧的炮台上,陆续响起了炮击声。按照事先就吩咐的命令,各炮台并不要求急放,而是缓慢而准确的轰击沈阳城城墙。是故那炮声听起来倒是稀疏,东一炮、西一炮的,不甚齐整,但,这场炮击,一直持续到战事结束,中间从未停止过。

    辽东经略袁应泰琢磨着苏翎的话,若有所悟,问道:“将军,你这炮击,便是震慑八旗心神的?”

    苏翎笑道:“对。这沈阳城城墙,我们要将它轰成平地。要让八旗看看,到底是他们的骨头硬,还是那城墙的石头硬。”

    袁应泰接着问道:“苏将军这是在逼降?”

    苏翎一听,却没有立刻回答,转而看向一众武官,说道:“你们说要不要这些降兵?”

    这回武官们却没有立刻回答,显然心中犹豫不定,这赞成与反对都有。按说,只要八旗兵降了,这战事也便结束了,当然,苏翎所说的最小伤亡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可既然苏翎这么问,至少说明苏翎并不主张招降。

    苏翎看着众人,缓缓说道:“今日这一战,与我们以往设想略有出入。不过......这一战打好了,我们便算是定下了辽东今后的局面。你们可都记得,当初那努尔哈赤,可是如何做的?”

    努尔哈赤最初起兵,便没少对辽东边墙一带袭扰、劫掠,不过,除了边墙一带的明军守军疲弱之外,努尔哈赤也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性子。这打一阵子,便请和一阵子。大明朝廷要的是面子,而不是实际战果。所以努尔哈赤尽可不要面子,只要捞到实惠,便无所谓与朝廷讲和。以至后来,边墙一带的守军干脆就等着努尔哈赤抢劫过后,再来赔罪,至少,这让朝廷知道了,也算是他们立下的功劳。

    苏翎接着说道:“这一仗,我们要打出辽东日后再无人敢于反抗我们的局面。”

    苏翎说着,指了指沈阳城,说道:“这里面的八旗兵马,不论是官是兵,一个不留。”

    袁应泰惊疑不定,小声问道:“苏将军,那......杀降,可是不吉啊。”

    苏翎看着袁应泰,说道:“袁大人,想必那八旗旗主也会如此想。据说那皇太极一向喜读书,这汉人的史书可是看了不少。这回,若是真要来降,怕还是走的当初努尔哈赤的路子。袁大人,若是这些降兵日后再反,又如何应对?”

    袁应泰闭口不言,这他可不敢保证。单是一个努尔哈赤,便将辽东险些便翻了天,更别说这些更年轻的八旗旗主,即便没有努尔哈赤那般“雄才伟略”,可是学学“卧薪尝胆”怕还是可以的。这回幸亏是在沈阳这平坦之处,方能大军合围,若是在山中,只要这些八旗兵马望山中一散,再要寻机歼敌,可是难上加难。日后倘若果真反了,不是又要弄个赫图阿拉城出来?那日后的辽东还有什么想头?

    苏翎在零星的炮声中,看到袁应泰的面色,便接着说道:“袁大人,你们商议的治理辽东的法子,朝廷眼下还未完全知道。如今我们已经捉到了努尔哈赤,就算朝廷饶不了努尔哈赤,可这些八旗旗主都是努尔哈赤的子侄,焉知朝廷上一番朝议,不能弄出个网开一面,以示大明恩典,再赐给那皇太极等人一个指挥职位?”

    袁应泰一惊,这一点此时他倒远未想到。

    苏翎接着说道:“袁大人,那努尔哈赤原本便是建州卫指挥使的世袭职位。朝廷的策略,在当初建立努尔干都司时,便就定下了。这算是祖制,我们商议的那些,可完全没有先例。眼下我们只是在暗地里做事而已,还远未报到朝廷上。这些人一旦献俘,万一朝廷再依祖制处置,你说我们的那些法子,还有什么用处?”

    袁应泰边听边点头,这改不改祖制,在朝廷上本身就是一大争议焦点。原本袁应泰就担心苏翎的许多想法都会受到阻碍,若是再加上这么一个机会,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苏翎看了看众位武官,说道:“那努尔哈赤算是百年难遇的一个女真首领,但焉能知道日后没有另外一个努尔哈赤出现?这一回,我们便要打下一个牢固的辽东,让所有反叛的女真人都清楚的看到,这将会是什么下场。并且,要让他们世代相传。只有跟着我们,才会有女真人的好日子,而反叛的结果,便永无活路。”

    一众武官此时齐声答道:“是。”

    苏翎一笑,看了眼沈阳城,说道:“接下来,我们便看看,他们......还能熬多久。”

    不久,众武官各回各营,将苏翎的命令传达给每一个官兵。苏大将军欲使己方无一伤亡而全歼沈阳城内八旗兵马的命令,令明军官兵都打起万分小心,这占据优势的那几分轻敌之心顿时散去。而那隆隆的炮声,依旧连绵不断地回荡在沈阳城孤零零的阴影里。

第八十四章 以火剥皮

    辽东总兵官苏大将军下达“零伤亡”的最高目标,在沈阳城外绵延十多里的壕沟外侧驻守的官兵中,只消半个时辰,便人人皆知。这不算那些跟随苏翎走出千山堡的老兵,就连新近招募的新兵们,也深知在这场大战中,很难做到无一伤亡。这可是大明朝有史以来唯一一位主将颁布如此“最高目标”的军令,是故即便如此,每一位官兵都在心中感受到作为苏翎所部一员的“幸运”。壕沟外侧的防御公事、器械布置,变得更加严谨起来。

    大明朝卫所官军日常储备的武器、器械,尤以火器为多。苏翎所部虽自千山堡出来,并未大量使用火器,但这一回,却几乎将所有的库存全部都用上了。类似什么“毒龙神火喷筒”、火砖、一窝蜂等等用于守城的燃烧类装备,以及“万人敌”之类的爆炸型武器,全都分发下去,装备给防御壕沟的明军队伍之中。

    用在壕沟外侧,这些更适合守城的武器装备,也算用到好处。这火器类的武器,不过是在于远距离杀伤敌人,或是在短兵相接之前给予敌人大量杀伤,使得最后的肉搏战中,己方能够处于优势地位。这边苏翎所部躲在壕沟外侧高高的土堆后面,而八旗兵若是突围,则必然要暴露在这些火器装备的攻击之下。可以想象,能最终爬上壕沟与明军肉搏的,可未必能有多少。

    这类武器不过是将库存拿出来消耗罢了,苏翎所部并未刻意打造更多的类似装备。而在壕沟边缘,更多的,却是虎蹲炮、灭虏炮两种短程火炮。这一远一近、一个以弹丸杀伤远方敌兵,一个以扇面喷射数以百计的弹丸、石子,可是苏翎所部在实战中用的最多的火炮,不仅轻便、移动迅速,且打造起来并不太费时费力,何况,就算不打造新炮,仅原来缴获的部分,加上朝廷调拨的,也要远远多于那些炮台上的火炮。

    这些火炮都被布置在壕沟外侧,炮手们也是由老带新,所有的火药用量,都已被细心称量,用皮袋装好,根本不必担心炸膛现象的发生,以至于那些新手都是跃跃欲试,想尝尝亲手燃放火炮的滋味。

    这一切都是伴着隆隆炮声细心部署下去的,整个壕沟,就像一条喷火的巨龙,环绕着沈阳城内的敌人。如此费力的设置,用来对付沈阳城内那三万多八旗兵马,似乎看起来有些过分,不过,这若是跟那“最高目标”比起来,怕还显得有些不足。

    沈阳城墙,进过多年的改造加固,也经过数次战火焚毁,此时的城墙,还是当初贺世贤等人驻守时修整过的,周长不过9里10步,高2丈5尺。相对沈阳城内的数万人马来说,这城便显得格外的拥挤。但即便如此,沈阳城可也算得上辽东都司辖内仅次于辽阳城的一座大城,尤其是在开原、铁岭等北面地带,是唯一一座象征着大明朝鼎盛国力的城池。

    那努尔哈赤被大明朝廷称为“奴酋”,女真被称为“建奴”,虽然是一种蔑视,但也与实力相关。这群山之中,甚至整个东方,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民族,能与大明朝相提并论。而这城池,便是一个最明显的标志。那努尔哈赤费力修筑的赫图阿拉老城,包括后来的萨尔浒、界凡新城,若是跟沈阳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种“蔑视”,其实也是有所依据的。

    努尔哈赤在一统女真诸部之后,这将目光瞄准辽东,除了劫掠财物、牛羊、人口之外,可也有一种想要打破那种“蔑视”的心态。十分明显的是,努尔哈赤最初的行动,都是小心翼翼的,采用的类似土匪的手法,打了就跑,抢了就逃。只是大明朝辽东都司的卫所军队太过羸弱,就连这般“匪类”也毫无应对手段,以至于令朝廷蒙羞。这自然会助长努尔哈赤的信心,当然,到了攻陷沈阳时,那种蔑视,可就成了反过来的事了。

    修筑沈阳城墙,这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此时已不见记载,总之努尔哈赤攻陷沈阳,并未花太大的力气,甚至兵马损失也并不太大。倒是沈阳城外令川军一战成名,不过,虽然血战令人热血沸腾,阵亡者久久令人追忆,却不得不说,那也是一种耻辱。再激烈的血战,只要战败,还有何光荣可言?

    努尔哈赤当初攻陷沈阳,不过只停留了五日,便向辽阳进犯。是故那沈阳城倒并未得到努尔哈赤的任何布置,随后辽阳一战,倏忽数日,努尔哈赤便犯病卧床不起,那沈阳城便成了无人照管之城。后来进驻的八旗兵马,倒是做了些修补,但大致上,并未改变原来明军修筑时的模样。

    这修筑、修补如何费事,此时都已无人关注,只是这破坏起来,可就要简单的多。何况,当初努尔哈赤并无火炮攻城,最拿手的,也不过是挖掘城墙根基的笨办法。此时,在城外一千多门各式火炮面前,这道城墙,也跟那木栅栏没多大的区别。

    自天启二年二月二十一日午时开始的炮击,一直没有停过。按照苏翎的命令,各式火炮都只管照着二里地左右的城墙轰击。那朝廷拨调的十几门数千斤的巨炮,威力最大,虽然是实心弹丸,但每一炮下去,都能将沈阳城墙轰出一片碎石飞溅的景象来。因目标实在太过大了,这几乎用不着瞄准,便能一炮命中。而那些稍小型的佛郎机、大将军炮、二将军炮等,则全都瞄准着沈阳城头上的守军燃放。

    到了二月二十四日,沈阳城墙便破烂不堪,多处坍塌,再也无法被称作城墙了。

    这主要还是那十几门巨炮的威力。最初只是轰出一片碎石,接着,便炮口下移,直接轰击城墙中部,先是裂缝,随即变成一道口子,最后,随着裂口不断加大,上面的部分便直接坍塌下来,形成一道豁口。但火炮依旧没有停止轰击,将坍塌下来的巨石碎片也打得四处乱飞,将上前准备修补的八旗官兵驱赶得一干二净,无人敢上前送死。

    至于那些稍小的火炮,因为其中部分已不限于发射实心弹丸,那花样可就多了,至少效果,可比那些巨炮显得好看,以至于在壕沟外侧观看的明军士卒还纷纷叫好。八旗兵始终窝着不出城,这守军可就闲的慌了。那些火炮先是将城头的八旗守军轰击得不敢露头,但随着城墙垛口被一一扫平,可就连躲都没处躲了。起初八旗武官还喝令不得退下城墙,只是躲在稍厚的部分,但后面的炮击,开始出现燃烧弹,开花弹等等五花八门的效果,甚至还有打过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但却冒着五颜六色的浓烟的,待有八旗兵吸入浓烟而昏迷时,才知道那是不晓得什么种类的毒气。

    这下,城头上也躲不住了,八旗兵无奈,只得退下城墙,就连那些被强行征召的汉人士卒,也在死亡多人之后,被命令撤了下来。若是从壕沟这边看去,那沈阳城头,可是见不到一个人影,不仅如此,连一面八旗的旌旗,都见不到一面。

    壕沟外侧的苏翎所部官兵,其实并不明白苏大将军为何要命令只对着城头轰击。当然,大多数都认为是要将城墙轰破,以便直接进城杀敌。此时见了这数百门火炮轰击的效果,那心情可是难以形容。这般打法,可要比冒着敌军炮火、矢石等用云梯爬上城墙要安全得多。不过,直到沈阳城墙四面都露出巨大的缺口,也未等到苏翎下达的攻城指令。是故,炮手们只管继续将火炮轰向那缺口处依旧不时出现的人影。

    那城墙目标虽大,却并不能保证所有的火炮都能准确命中,何况还有不少新训的炮手们不太熟练的轰击。最初便有不少弹丸直接越过城墙,落入城中。那实心弹丸还好,不过是将城墙后面的屋舍砸得七零八落,那些正巧击中梁柱的,不免直接将一座房屋击塌,更有一些运气不好的八旗官兵以及那些汉人百姓,被弹丸直接命中,骨断筋折还是轻的,大部分都是直接毙命。

    而那些五花八门的弹丸,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城墙后面的屋舍几乎都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开花弹爆炸时,那些碎片直接将城墙后面一片区域炸得血肉横飞,随处可见污血、残肢。而毒气则更加恐怖,以至到了后来,一见到五颜六色的浓烟,根本无需长官下令,所有的士兵全部死命逃跑。三日轰击的效果,除了城墙破烂不堪之外,还有便是这城墙根儿一带,没有任何官兵驻守。唯一看着还像个样子的,只是城门部分稍厚,没有坍塌而已。

    如此一来,趁着夜色,开始有百姓、士卒,向壕沟处逃来。

第八十五章 用心险恶

    夜色,是唯一能阻止炮火轰击的凭借。

    这几日的黄昏,都是火炮集中奏响烟火乐章最鼎盛的时刻,随着夜幕降临,沈阳城外开始安静下来。不过,即便是夜里,但凡城墙处出现火光,或是星星点点的灯火,便立刻又会招来火炮的轰击。这仅仅是数日的功夫,沈阳城内的守军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节奏了。是故,一旦入夜,城墙一带是一片漆黑,没有人敢擅自点燃灯火。而沈阳城外的那道壕沟外侧,却是彻夜燃着篝火,犹如一道光环,紧紧套在沈阳城的头上。

    沈阳城城墙处的防御,因这数日来苏翎所部仅仅是炮击,并未有任何突击的举动,且那道壕沟十分清楚地表明,这是要牢牢困住沈阳城。所以,尽管四面的城墙都出现数十处豁口,那守御的八旗兵却并未布置得十分严密。而黑夜的掩护,便给那些逃亡者,提供了最佳时机。

    最先逃出的,自然是赵毅成所部的哨探以及李永芳的下属。这些人人数并不算太多,总计二十多人,分为数拨,彼此却并不熟悉。是故这潜出沈阳,也分成数个方向。在围城之时,赵毅成、李永芳已做了周密部署,在壕沟各处,都有哨探派驻,为的便是接应这些哨探的回归。

    这次围城,既是必然,又有偶然因素,至少那潜入沈阳的哨探们,便没法及时得到指令,尤其是八旗大部分兵马入驻沈阳之后,这联系便算是断了。而紧接着,苏翎便率大军合围沈阳。那些哨探们,也只有在这城墙坍塌之后,才算是寻到机会出城。此时,留在沈阳城里已没什么意义了,是故这些哨探不约而同地在同一天夜里,爬出乱石遂砖,摸黑向二里地外的壕沟处爬去。

    不过,这些哨探们,可都是提心吊胆地接近壕沟的,并在半里地之外,便开始站起身子,张开双臂,尽量缓慢地向前行去。壕沟处灯火明亮,那守军官兵是轮班值守,这哨探们尚未走到壕沟对面边缘,便被守军发现,立时,一声呼哨,弩箭、鸟铳、燧发长枪以及几门虎蹲炮全部指向人来处。与此同时,几只火箭射出,将事先便设置在壕沟对面的柴草引燃,壕沟对面被映得雪亮,来人的面目一清二楚。

    倘若不是哨探们张开双臂、身无兵器,丝毫不像是前来偷袭的样子,怕是早已送命。很快,一番对话之后,哨探们被允许跳下壕沟,然后彼此用扔下来的绳索捆牢,这才被吊上对面,随即被带走、辨认。直到此时,那些哨探才稍稍松了口气,这眼看着胜利在望,辽事平定,此时若是死于自己人的箭下,可是无处申冤了。

    但守军并未就是歇息,令哨探们没想到的是,一直尾随他们跟在后面的,还有数百人,也是趁着夜色遮掩,向壕沟处爬来。或许是适才哨探们担心误伤过于紧张,倒并未察觉这跟着后面的人,以至于哨探们的动作,可是让后面这些人瞧得一清二楚。是故,这依法炮制,个个都是丢了兵器,张开双臂,当然,之前最先做的,便是割去辫子,披散着一头乱发。因壕沟内侧的篝火已经点燃,这在弓箭射程之外,这些人的影子便被发现了。

    这回倒是令壕沟外侧的守军有了麻烦,倒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事先并未意料到有数百人来降,那捆人的绳索却是不够。只好隔着壕沟,让对面那些降兵一个一个的下去,然后在一个一个的吊上去,当然,这刚一露头,便是几只长枪对着脑袋戒备着。这一夜,光是如此便费了大半夜的功夫。

    沈阳城内守军会出城投降,这在苏翎等人的预计之中,并不占多大的部分。因苏翎铁了心要一战而平定辽东的女真人问题,是故对于降兵,苏翎没有下达任何指令。不过,那些防御的官兵可也不是傻子,这就算是不要俘虏,可也先抓起来再说。总不能一顿火炮给赶了回去吧?若是如此,说不定还增加了敌人的力量。再说,苏大将军虽说要解决全部沈阳之敌,却也没下令要杀俘虏吧?总之,这第一批归降的,算是捡了条性命。

    赵毅成、李永芳因惦记着自己的下属,这一夜一听到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等苏翎得报有哨探之外的女真人归降时,赵毅成、李永芳等人已经审问了那些女真人。

    这一问,才知那数百人之中,有一部分是原打算跟着范文采那帮人一起归降的,不过因紧急调遣,随八旗出征,错过了机会。而剩下的,却是沈阳城里那些强征入伍的汉人。

    那些女真人倒也不必多说,先看管起来,待押回辽阳,与范文采等人联系确认之后,再做处置。倒是那些汉人交待的消息,令苏翎等人有些感概。

    沈阳城内的汉人全数被集中关押之后,这些青壮被强征为兵,那些家眷便成了人质。这一招,在八旗各旗之中都是老套路了,不仅对汉人如此,对那些女真各族的人,同样是这样。那些被强编进守城队伍中的汉人,对自家家人是生是死,可全然得不到消息,但就算是凭着微弱的希望,也大多都老实听话,任凭八旗差遣。但实际上,沈阳城内的汉人被集中的同时,那些汉人家中的粮食,便全数被收缴充军。而一旦强征青壮结束,那些老弱妇孺,便每日只能喝上一碗稀粥,这还是为了人质的作用而施舍的。

    这几日的炮击,使得八旗旗主们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些汉人家眷,可就再无一点用处。这日逃回的汉人青壮,都是家人得知家人已经死去才下的决心。那消息,自然是那些一起归降的女真人透露的。此时一旦到了苏翎所部,才被确认身份之前,便纷纷要求参军入伍,要为自己家人复仇。

    不过,苏翎并未答应这些人的请求。对于这些青壮,看着身强力状,这虽说有家人作为人质被迫当兵,但毕竟是在建奴手下待过大半年的时间。即便是情有可原,苏翎却并不信任这些人。此时并非千山堡那个时期,如今兵强马壮,这类人,或者直接可以说是曾给八旗当过兵的人,无论什么理由,可都不是苏翎的部属所需要的。这些人依旧被全数送往辽阳,等候处置。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苏翎才下达了关于降兵的指令。在确保己方安全的情形下,可以接受降兵。不过,这些降兵如何处置,却依旧没有直接说明。若是联想起苏翎所说过的话,怕是也难有好下场。

    努尔哈赤一手创建的八旗,经过多年的实战,自有不少死心塌地的追随者,那八旗旗主自然不例外,可就算是一般八旗士卒,也有悍勇之辈。尽管八旗之间有纷争,但对于明军,却依旧是死敌。自从苏翎所部洗劫建奴开始,八旗数万人马在这大半年里,已消失了半数,这剩下的,可都是各旗精锐。真要论及归降的,正如苏翎所预料的,不会有多少人马。这一夜过来的人,纯属特例。

    事实证明,苏翎关于俘虏的命令,并未有什么效果。因为自二月二十五开始,便再无归降之人。

    二月二十五一早,沈阳城内的八旗便发觉昨夜有人叛逃,于是,将那些青壮看守的更加严密,同时,不顾苏翎所部炮火的轰击,在各个豁口处加强了防御守兵。如此一来,就算仍然还有想逃的,也无处可走。这倒是省了心,壕沟边的明军官兵,便不必担心有人会混到自己身边了。

    到了午时,沈阳城内的八旗兵忽然有了动静,那站在高高的炮台上的瞭望哨,远远望见八旗正在东门集结,便立即发出警讯。旋即,各处号角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所有不当值的明军官兵立即集结列队,准备迎敌。苏翎得报,也率领黑甲骑兵赶往东门一带,同时命各武官加强戒备。

    沈阳东门,首先出城的,是成群的汉人百姓,以老弱妇孺居多,足有三四千人,随后,才是一部分手持兵器的士兵,不过,这些人着装并不齐整,都是被强征的青壮新兵,随后,才是铠甲、器械整齐的八旗兵马。

    看着源源不断涌出东门的人群,苏翎微微皱眉,一旁的赵毅成想了想,惊道:“大哥,建奴这回是要拿那些百姓当盾牌。”

    苏翎微微点头,说道:“这一招够毒的。”

    赵毅成望向苏翎,问道:“大哥,我们怎么打?”

    苏翎暂时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仍然缓慢行进的八旗兵马。只见东门处八旗兵马集结了约五千人,都是甲杖齐全,站在人群里十分醒目。忽然,一声号角响过,那些八旗兵便齐齐向前,转眼间便混入那些百姓之中,并纷纷驱赶着百姓,一齐向壕沟处奔来。

第八十六章 相互屠杀

    沈阳城外壕沟外侧明军官兵都死死握住手中的兵器,那火炮早已装好火药、弹丸,弓弩手虚张弓弦,只能一声令下,便要开火。但,那走在最前面、缓缓移动着数千人,却分明是大明百姓装束,除了那根辫子之外,却是跟自家邻居毫无二致。这如何打呢?

    出城的百姓行走得十分缓慢,毕竟都是老弱妇孺,即便其中夹杂着不少青壮新兵,却也似乎并未催促。那些散入百姓之中的八旗官兵,看样子似乎早已预谋,这数十人一队,将数千百姓拢在一起,并不纷乱。而落在后面集结的八旗甲士,除了一部分步行之外,隐隐约约似乎城门之内还有骑兵列队集结。

    沈阳东门一带,在城墙与壕沟之间,似乎空气都凝结成一团,令人压抑、喘不过气来。不仅是明军官兵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敌人,就连那混杂在百姓之中的八旗官兵,也是小心翼翼,除了不断呼喝百姓保持队形之外,也是死死望着壕沟处,尤其是那些炮台上的火炮。经过这几日的炮击,谁都知道,自己那血肉之躯,可不会比沈阳城墙上的砖石更硬。

    苏翎骑在马上,视线越过隐藏在土堆后的士兵,也是紧紧望着缓慢移动的人群,嘴唇紧闭,完全不理会赵毅成等人焦急的目光。

    事情很明显,这是要拿那些大明百姓做踏脚石,只要接近壕沟,后面的战事,就与往日八旗兵马攻城没什么两样。那紧跟在百姓后面的,便是近一千重甲八旗勇士,其中还有不少戴铁面具之人,想必,那便是传说中八旗中的死士,寻常刀箭对他们身上的重甲根本没有用处。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多少次都是用这些重甲之士击破对方阵型,只要敌人阵型一乱,那随后的八旗骑兵便就掩杀过来。多少次明军战败,几乎都是这样的模式。

    赵毅成等人不仅焦急,也带着分担心,只要开火的命令一下,那些百姓怕是一个都活不了。这并非是完全下不了狠心,只是随着人群越来越近,那逐渐清晰的人影,已经能够辨认出是男是女,更别说那其中还有不少小小的身形,明显还是孩童。这两军对阵,即便是血流成河、天昏地暗的战事,也未必能让勇士分心,可眼下是这般情形,却如何动手?对方很明显的用意,那些百姓怕是大半要死在己方的攻击之下,而若是让那队铁甲铁面具的八旗死士来到壕沟突击,可就难说是否能够堵得住了。

    这一方有顾忌,一方完全是豁出性命,这仗还打什么呢?

    忽然,那缓缓移动的人群又在八旗官兵的呼喝下停了下来,不再向壕沟挺进。其中隐身人群的八旗官兵纷纷向壕沟处望来,并试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刹那间,闪出一片刀光剑影。足足过了一刻钟,见壕沟这边的明军依旧没有反应,那边的八旗官兵似乎显得胆子大了,纷纷发出一阵吼声。

    就在一片嘈杂的吼叫声中,自八旗后队又出现一批百姓,这些人手里拿着锄头、铁铲等农具,还有些人则是拿着口袋、竹筐等物事,在八旗兵的驱赶下,散入前面的人群,并开始就地掘土,装入口袋箩筐等物事中。

    “大哥,他们要填壕沟。”赵毅成缓缓说道。

    苏翎依旧没有应声,周围其余的武官也都紧张地望着那些掘土的人群,没有一人说话。

    此时,那群百姓距离壕沟不过一里地的样子,这二月间的土地依旧积着雪,那挖起来十分费力,但这书千人一起动手,要填平一丈深的壕沟,可并不需要太多的功夫。只要不需下到壕沟再往上爬,那八旗兵的战力,可就能施展开来。甚至,几乎所有的官兵都想到了,这就算挖土太慢,那八旗兵发起狠来,那些百姓的尸首,可也能填平好长一段沟渠的。不过,这一幕,可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惨象。

    苏翎铁青着脸,牙关紧咬,但却看不出在想什么。小半个时辰之后,那最前面的一排百姓,已经装满了口袋、箩筐,不过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继续装剩余的物事,看来,八旗也是算计好了的,就算这些百姓死了,那后面的八旗兵也可以省了掘土的一步。

    算算沈阳城里总计有三万多八旗兵马,这出城的不过数千,不到一万。想必那八旗也是做了准备,就算这一万人损失一半,也要将壕沟填平,这后面在大军全数出动,一定会在壕沟处开出一个口子来。

    就这么会儿功夫,眼见着那群百姓不断地装填口袋、竹筐,几乎都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但唯一能确信的是,那些东西,足够填满壕沟的了。

    苏翎忽然开口说道:“传令......”

    “苏将军......”

    苏翎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叫了一声,那声音似乎带着某种不忍。

    苏翎缓缓看了袁应泰一眼,接着说道:“令所有火炮轰击后队八旗兵马。”

    “遵令!”几名传令兵齐声应道,随即飞马沿着壕沟奔驰,将命令传达给各个炮台。

    此时,沈阳东面的炮台足有三四十处能够轰击远远站在城墙之下的八旗兵马。不多时,便听见火炮燃放的轰鸣声。火炮并未齐射,依旧保持着前几日的节奏,不过,却是打得很准。几枚弹丸准确地落在那后队八旗兵马之中,约有十几名八旗兵被打得骨断筋折,人仰马翻,显然是活不成了。

    这炮声一起,那便八旗兵倒并未退进城内,只见一阵号角声响起,那些铁甲战士纷纷向前移动,与前面的百姓混在一起。目前炮台上的炮手们在经过这几日的轰击,对射程、准头都有了把握,这前面几炮倒是没有伤及百姓。可八旗兵移动之后,随着火炮弹丸的跳跃,开始有后排的百姓被击中,惨叫声似乎很响,直接传到每一个人的心中。

    那些百姓开始慌乱,四处奔跑,但随即,那混迹其中的八旗兵开始大声呵斥,并连续挥刀斩杀四处乱逃之人,几乎在一瞬间,便有四五十人死于刀下。百姓们迫不得已,只得再次回到人群里,只是离开火炮轰击的落点,向前涌去。

    稍过一会儿,城门处又涌出大批百姓,直接暴露在火炮的射程之内。壕沟边炮台上的炮手纷纷调高射角,大部分的弹丸,都打到那尚未坍塌的城门楼上了。

    城门内不断有百姓被驱赶出来,在城门外站立着,缓缓向前蠕动,而其中,显然也是混入了更多的八旗官兵。最前面部分的百姓没有受到任何打击,这似乎给了八旗兵几分得意之色,纷纷高声叫嚷着,让更多的八旗兵向前行进。

    这不过半个时辰里,沈阳城东门外的空地上,集结着上万百姓,以及至少同样数目的八旗兵马。这两万人几乎是人挤人,站得满满的一大片。这般混杂的场面,那些炮台上的炮手开始停止轰击,因为最后一炮,一枚五斤重的铁弹,在密集的人群中直接犁开一道血沟,那死的大部分是百姓,倒是分不清有没有八旗兵被打死。这幅场面,令炮手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这乍一安静,似乎停滞了片刻,旋即,八旗兵中吹响了号角,,三声号角之后,那最前面的汉人百姓,开始被驱赶着,或抬,或抗,向壕沟处行进。没走多少步,便有人跌到,或是扔下口袋转身而逃,但旋即被不远处的八旗兵砍死。就这么稍稍骚乱一阵子,这两万混乱的人群,便继续向壕沟挺进,眼看着,便走了半里地,距离壕沟,没多远了。

    苏翎面色变幻不定,嘴角隐隐有一丝血痕,大概是咬破了嘴唇。那一旁的袁应泰,此时更是面色苍白,这眼前的一幕,大概是令其联想到当初辽阳城破的景象。

    苏翎猛地大吼一声,说道:“传令,全部开火,一个不留。违令者立斩!”

    “是。”十几个传令兵大声应道,飞马向壕沟两侧奔去。

    片刻间,沈阳城东门外的壕沟处的所有火炮,大约有二百多门各式火炮,开始轰击。同时,相隔较远的炮台,也开始调转炮口,向人群发射弹丸。一时间,硝烟弥漫,在壕沟上空形成一道半圆形的烟雾。而那沈阳东门外的空地上,密集的人群有如大海一般,四处翻起血红的浪花,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飞起,惨叫声,哭闹声,以及八旗兵马的号角声连城一片,令人根本分不清任何声响。

    那数百枚弹丸的交错攻击,不过是在人群密集之处划开一道道的血沟,收割着男女老少、兵民的性命。近万百姓一时间不知死了多少,总之立即四散乱走,而八旗兵也开始胡乱砍杀,鲜血已经染红了这不大的空地。如此一来,那些预备填平壕沟的口袋、箩筐已然扔了一地,这般乱法,自然无法再让那些百姓去做填土的事情。

    八旗兵不过是打着“人质”盾牌的主意,此时火炮齐射,自然是苏翎所部根本不会顾忌什么。八旗兵随即变阵,在大肆砍杀逃窜的百姓之后,一阵号角声响起,那些八旗兵冒着不断乱飞的弹丸、炮火,开始拾起地上的口袋,向壕沟处奔来。这下,该由八旗兵来主攻了。

    待八旗兵奔到距壕沟不过数十步时,壕沟外侧的虎蹲炮、灭虏炮开始轰击,那最前面的数百人当即毙命,但随后的八旗兵依旧源源不断的跟上,完全不顾炮火凶猛。随后,壕沟外侧开始发射弩箭、火药包以及那些什么一窝蜂等等各式武器,在八旗兵中形成一片烟雾与血腥。那后续的八旗兵依旧不顾杀伤,继续奔进,转眼间,便有数千人踏着死尸来到壕沟边缘。

    就在此时,壕沟处响起一片枪声,这是鸟铳、燧发长枪的齐射,将那第一批到达壕沟边缘的铁甲八旗死士全数射杀。随着后续铁甲兵的行进,枪声同样不断响起,与此同时,那些弩箭、弓箭、密密麻麻如雨点般的向对面覆盖过去,即便是地上的尸首,都插满了箭只。

    待到第二次虎蹲炮的扇面轰击响过之后,壕沟内侧的平地上,那半里地全都铺满了尸首,没有一个还能站起来的人。战场旋即安静下来。此时众人才看到,那沈阳东门一带,也全是尸首,而剩余的八旗兵马,已经退回城内去了。

    寂静之中,所有的明军官兵都被眼前那成千上万具尸首给怔住了。谁也无法算出,这短短的一刻间,这里死了多少人,不过,那近万百姓是一个也没跑掉,可以想见,除了最开始死于炮火之下的,其余的全被八旗兵斩杀殆尽。而八旗兵,也在这密集的活力之下,死伤五千多人,尤其是那些身穿铁、戴甲铁面具的重甲死士,全数阵亡。

    这番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残杀。那边,是八旗兵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屠杀,这边,则是隔着壕沟,轮番用火器、弓弩等远射武器消灭八旗士卒。这同样是血流成河,看起来,根本毫无二致。

    战场上,是没有正义,没有对错,只有胜败的结局。

    稍后,苏翎命令各部报上战损。结果令人吃惊,这场战事,己方不过是有七十九人中箭,这是八旗兵在临近壕沟时放的乱箭所致。不过,因苏翎所部士卒均身穿棉甲,戴着头盔,在乱箭之下,仅仅是手臂、腿脚中箭而已,并不致命。当然,这多少都算是奇迹,那乱箭飞来,若是正中面部、咽喉,难免一死,可这回,那乱箭也像是没了力气。

    这不论苏翎所部官兵如何庆幸、兴奋,稍后不久,苏翎再次下达军令。

    所有火炮开始炮击沈阳内城,并且,多使用燃烧、毒气等弹丸。由此开始,苏翎所部所有士卒都已明白,沈阳城内的任何一人,都不会活着离开。

第八十七章 一败涂地

    即是铁了心要让沈阳城内的八旗官兵不得好过,这炮火可就成了没日没夜的轰鸣。这几日,光是轰击城墙的铁制弹丸,那些自三斤至十几斤不等的实心铁弹,怕是也有上万枚散落在坍塌的碎石之中。好在这仅仅是存储的弹药总数的半数不到,火炮轰击依旧是断断续续但却一直持续下去。

    这后面几日,自镇江堡以及南四卫又调集了大批的工匠,不仅带来了镇江堡军器局的武器、火药,连千山铁场那些专门熔铸铁弹、铅弹的工匠们,也在壕沟后面二里处摆开了家什,就地修正那些还带着毛刺的弹丸。另外,一直放置在镇江堡没有派上用场的几十部大型投石器械,也被拖到了沈阳城外。这些投石器还是在苏翎所部装备火器之前打造的,此次还真是第一次使用。

    看着那高高的支架,以及转动绞盘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吱嘎”声,倒让那些火炮炮手们也不得不为之侧目。这投石器的好处,便是能够将重达数十斤、甚至上百斤的重物,直接抛进二里地之外的沈阳城内。这虽然要花费数十斤一起操作,却是那些火炮弹丸远远做不到的好处。

    这些投石器,也被分散配置在沈阳城四周,以半个时辰一次的速度,将各种易燃油料、火药包等等物事,高高抛射出去,然后划上一道颤颤悠悠的弧线,落入沈阳城内那些建筑群中。

    至于那些发射弹丸的火炮,这回是瞄向了沈阳城城墙的剩余部分,主要是几处城门,这种集中轰击,且不说炮手们如何练得高兴,那沈阳城门处原本是最厚实坚固的部分,却也被全数轰塌,直接将出城的大道淹没。至此,沈阳城的四面城墙,全部坍塌成仅仅不到一丈高左右的乱石碎砖,站在壕沟处的炮台上,可以直接看到沈阳城内。到了这时,这些火炮才算是找到目标,开始自由轰击那些暴露出来的建筑。

    沈阳城城墙一带的建筑,本已被击毁、焚烧不少,到处是黑乎乎的痕迹,而随着城墙的全数坍塌,这些硝烟、火焰,可就直接向沈阳城中心发展,并逐渐蔓延着各个角落。

    壕沟至沈阳城不过二里地,天气好的时候,稍微眼力较好的,可是将城内人马行踪瞧得清清楚楚。那些炮手本就眼力不俗,再加上苏大将军的炮击命令是自由开火,并不限制时日、数量,是故这凡是能被可看到的目标,可都成了争相攻击的对象。这白日里只要在烟火中露出人马移动的影子,便会有数十枚弹丸瞬间落下。这不管是开花弹,还是实心弹丸,在城内建筑的遮蔽下,效果并没多大,但胜在数量极多,何况又是来自不同的方向,那些现身的八旗官兵即便是行动迅速,却也免不了被击中的下场。

    那些巨大的投石器,最先投掷的便是大缸的油料,也不分什么准头,只要落尽城内便可。这些不过是起个助燃的效用,那沈阳城内可全都是木制建筑,这二月底的天气干冷,即便不用油,只要火起,便是一片火海。只在城墙全数坍塌的当日,沈阳城内便被引燃,冲天火焰随处可见,足足烧了一个晚上,才见缓下来。

    不用说,沈阳城里原本用作粮草、武器的仓库、木棚等等,尽数淹没在火海之中,这不论城内原本还剩下多少粮食,这火势汹涌之下,定然无法保全。当然,所有的民居、府衙尽遭火焚。

    苏翎已然不顾及沈阳城内还有没有百姓、哨探,那城外的尸首,已经将所有的官兵都刺激得双目通红,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城内只有一种人,即将死去的敌人。此时什么哨探、游骑,统统都没了用处。苏翎根本就没有下令去探察什么敌情。以至那闲下来的游骑、哨探,只能站在壕沟后面看热闹,这从军以来,哨探这个职位,怕是头一次这般清闲。

    在壕沟挖掘之初,官兵们还大多想的是要困死沈阳城内的八旗兵,这只要多熬一些日子,便是饿也要包围圈内的敌人饿死。但这样的火势一起,可再也没人这么想了。甚至那高高炮台上的炮手们,还有心思去相互打赌,这沈阳城攻下之后,城内到底还能剩下几个活的人。

    在铁制弹丸横飞,烟火弥漫的夹击之下,沈阳城内的八旗官兵最初还接着断壁残垣躲避,但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再也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烟熏火燎之下,八旗兵开始离开街道,离开躲避弹丸的建筑群落,纷纷爬过城墙处的乱石,向城外逃命。这时,浮现在炮台上炮手们眼里的,便是大群密密麻麻向外爬行的八旗兵官兵们。这下,炮台上的各式弹丸,开始有了新的目标。

    对付旷野之中四处乱窜的八旗兵,火炮,可就显出力不从心之态。若是八旗兵是列着战阵而行,就算是实心弹丸,也能造成一定的杀伤,但此时沈阳城外这方圆二里的圆形区域,可都是散乱移动的人影,除非是运气实在太糟糕,被弹丸直接命中的,这被洞穿或是骨断筋折那是自然,但大多数的弹丸仅仅是带出一阵呼啸而已,完全打在空处。

    很快,炮台上的炮手们不再浪费弹药,开始有针对性的轰击。凡是人员密集处,才会瞄准开炮,而多数的火炮,依旧转向沈阳城内寻找目标。看着八旗兵马涌到城外,壕沟处的官兵开始全部戒备,所有的虎蹲炮、灭虏炮以及弓弩、小型投石器等器械,也都做好了准备,一旦八旗兵马接近壕沟,则势必要再次重演屠杀场面。

    八旗官兵大部分都已出城,沈阳城内,已经找不到能够容纳二万多人马的躲避之处。那八旗官兵既然是努尔哈赤一手创建,这留下来的又属于精锐部分,大部分人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努尔哈赤带着八旗一向是攻城为多,那守城的,还属鲜见,是故这回尽管沈阳城四周被挖掘了壕沟,明显是被围困的状态,但这些老兵们最初仍然期望着沈阳城墙能给予一定的保护。

    但没料到的是,一向被八旗兵瞧不上眼的明军火器,这回居然能够将整个城墙完全击毁,是的,是完全击毁,并非是突破一个豁口,这才真正意识到火器的强大威力。昔日不堪一击的明军形象,顿时消失无踪。这城墙都没了,这还称什么城呢?守城一说,自此毫无意义。不仅如此,纵火焚城,也是那些火炮直接带来的结果,那火焰是在沈阳城中遍地开花,尤其是那黑乎乎的油罐,居然能在八旗兵的视线之中从天而落,在屋舍间、房顶上摔得粉碎,绽开诺大一片油污,旋即,那大火便喷涌而起。

    城内已无法继续待下去了,唯一的空地,那片作为校场的宽阔处,早已被八旗武官带着亲兵占据,多数八旗兵马,只得向城外散去,谁也不想变成一只烤猪。而那片校场,很快便被炮台上的炮手们发现,旋即成为众多实心弹丸的攻击目标。

    失去了建制的八旗官兵,纷乱着冲向壕沟,试图逃命,但这只能成为一波波羽箭、枪弹下的目标,尸体,再次沿着壕沟延伸着......

    这种类似自寻死路的冲击,很快便停止了,八旗官兵退了回去,但还是无法进城,那已经不能算成城了。在沈阳城墙坍塌的乱石附近,大群列队的八旗兵再次遭到火炮攻击,不久,沿着沈阳城墙外围,出现了一片彼此散乱分布的环形,彼此相距甚远,这是唯一不会遭来炮火的队形。

    随后,八旗兵在彼此高喊着的命令下,开始再次向壕沟发起进攻,可惜,徒然送命而已。待到入夜,战事稍息。不过,壕沟处彻夜燃起的篝火,令八旗兵们也没有鼓起勇气来夜袭,经过数次冲击,谁都清楚,只有在城墙根儿一带,才算是稍稍安全的反问。

    次日,开始有八旗兵集体归降。大群的八旗兵跪着爬向壕沟,大张着双臂,并在壕沟外侧叫喊着。这情形很快报道苏翎处,不久,那些归降的八旗兵被一个个的叫下壕沟,然后才被吊到对面捆绑起来。

    在壕沟处到处都可见到这幅场景,不过短短的一日间,便有三千人被捆在壕沟一侧,看守这些人的差事,被交给胡秋青与蒙古喀尔喀部的喀什克图的两千蒙古骑兵。那三千八旗兵很快便带离,在离壕沟五里处,被全部斩杀。

    战事,不过是一日日的重复而已。

    三月初一,沈阳城内外一片寂静,没有炮声,没有呐喊,除了遍野的尸首外,在未看到一个活动的人影。苏翎这几日已经查看了很久,这样的寂静,已经是第二日了,谁也不清楚沈阳城内到底还有多少八旗兵满。苏翎询问赵毅成,得知斩杀的八旗官兵已有一万两千四百二十九人,略略估算了一下,这才下令,赵毅成的哨探骑兵,被允许向沈阳城内搜索而进。

    午时三刻,哨探回报,活捉八旗旗主及其护卫,共计三百二十三人;除此之外,再无活口。

第八十八章 斩草除根

    天启二年三月初一,未时正,辽东总兵官苏翎率领一众武官出现在沈阳城南门。当然,这沈阳城南门已是名不符实,不过是“旧称”罢了。

    是日,风轻云淡,红日高悬,若不是风里总带着些血腥气,真算是难得的好天气。那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骑着匹性子温顺的老马,默默无声地跟在苏翎身后,待进了壕沟......那壕沟已经被填平了好长一段,便不时地仰头望着天上云朵,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却是谁也听不到在说着什么。

    苏翎走在最前面,也对今日的天气有些感概。这天启二年三月初一,必定要被写入史册的,只是不知自己会被描述成什么样子。得到赵毅成哨探游骑的禀报,那龟缩在沈阳城内的八旗旗主以及一众武官、护卫被尽数活捉,这便意味着,那所谓的后金国、“建奴”等等令朝廷大失脸面且不得不耗银数千万的麻烦,就在这一日,被彻底解决了。

    作为这一仗的主官,征夷大将军、辽东总兵官苏翎的名字自然会名扬天下,不仅朝廷必定会有嘉奖,且作武官,这平定辽东的战功,也会令苏翎从此成为与昔日李成梁齐名,甚至还会远远超出。自古武将马上成名,那是血上浮出来的功名,只是不知这一回,苏翎的出现,会不会让朝廷对武官的地位,换一种看法。当然,朝廷上的文官老爷们,或许要对如何嘉奖苏翎费一番心思。苏翎明白,这随后的麻烦,也会接踵而来。

    不过,苏翎望着天空中的白云朵朵,倒是没想得太远,带着血腥气的风,令其惦记着春耕的安排。已经三月初一,这辽东的春季虽然来得晚,可也该准备准备了,这一仗,可就是赶着节气而定的。当然,此时惦记着这个,倒不是时候了。

    苏翎略略一笑,稍稍放缓了步子,见前面有一队正在处置满地尸首的士兵停下列队,便索性停下,摆了摆手,吩咐那队长不必停下,继续干活。那队长便小声催促着属下,赶紧散去。这样的小队,足有数百个之多,散布在壕沟圈子之内,都在忙着处置那上万具尸体。好在这几日天气虽好,却依旧寒着,那些尸首倒也没引起疫病。按苏翎发布的命令,这些尸首都将被焚烧掉,那圈壕沟倒刚好派上用场,此时已经有数十处冒起了浓烟。

    这一仗,沈阳城内外总计有数万人死亡,除了被活捉的那三百二十三人,当真是没有一个活口,就连百姓也没有剩下一个喘气的。这个结果,不必公布什么统计数字,苏翎所部官兵可是人人皆知。这后来引起什么样的传说,此时不必猜测,只是在一种官兵眼中,苏翎的形象,可是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歼敌数万,己方无一阵亡。这个结果,到哪儿找去?即便明知占着优势,却当真做到没有死一个己方士卒的,唯有苏翎一人而已。这种事实,可在传说之中也没听到过。当然,伤的,也有不少,病患、流失、还有一部分是自己不小心扭了脚、摔破了头的,这些加起来,可也有上千人。但,偏偏是没有一个会致命的。

    平常在军中,因病或是事故导致死亡的,可属寻常,但苏翎这一回的沈阳围歼结果,怕是有神明护佑所致。这所谓的神明保佑,可是存在于大多数人的想象之中,对于无法解释的事情,唯有如此而已。这不说别的,就连赵毅成、郝老六等人,在知道己方伤亡数字时,那看向苏翎的目光,也略微有了变化。

    对于自家这位大哥,郝老六、赵毅成等人可是十分清楚的,也知道这一仗打成这个结果,是计划之中的事情,但此时战事一了,虽然还远没功夫想得太多,可是联想起当初逃亡边墙之外,在山里过着野人般的日子,再到此刻完全平定了辽东,这前后一比,可不都与苏翎有关?当然,仅仅是“有关”二字,是完全不能表现这个结果的,不过是找不到合适的说法而已。

    按苏翎的说法,这不过是第一步,往后,苏翎将带着兄弟们走的更远,看到的更多,当然,得到的,自然不会少。郝老六、赵毅成等人,可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昔日不过是当兵吃粮的小卒,做个夜不收,也是拿命去换份双粮罢了,今日可都是独领一营人马的将军,更不要说,那在镇江堡内城里,个个都有一所大宅,至于银子,怕是还真不知道如何去花。这些如何来的?

    这自中军大帐到沈阳城外,不过短短的二、三里,各人所想,却是五花八门,唯一相同的,是对苏翎的尊崇,变得更加稳固。

    苏翎这一勒马而立,众人便都停了下来,倒是袁应泰在走神,缓了几步,便走了个与苏翎并齐,方才停下。苏翎瞧了瞧袁应泰,笑着问道:“袁大人,在想什么?”

    袁应泰笑道:“苏将军,这一仗可是大胜啊。”

    “大胜?”郝老六在一旁笑道:“袁大人这个说法,可不算妥当吧。”

    袁应泰也听说了己方的伤亡数字,此时一听,稍稍皱眉,这倒确实不是什么“大胜”能形容的,可怜袁大人满腹文章,却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这本就是从未有过的胜利,用什么典故可都套不上。

    稍一犹豫,袁应泰脑子里却转到别的方面去了,只听他说道:“这火炮,可当真威力十足。”

    当然,这一仗,那火炮虽五花八门,却真真是起了巨大的作用。事实上,包括郝老六等人在内,就算是挖壕沟围困八旗的法子,也不算稀奇,这法子自古便有,但却也没料到会打成这个样子,真正的短兵相接,可都是发生在壕沟边缘,且根本算不上是肉搏,根本没有一个八旗兵能够爬上壕沟外侧的矮墙的。

    苏翎笑道:“火炮的用法,这集中使用,咱们算是第一次看到了好处,往后,这可得好好琢磨一下。”

    袁应泰又是稍稍犹豫,脑子里又转了转,说道:“有了这样的火炮,那城墙,可是没了用处了。修筑得再坚固,也经不起这般打法。”

    苏翎点点头,说道:“目前来看,确是如此。这沈阳城,日后便不必修城墙了。”

    这提到沈阳城,袁应泰可又想到别处去了。这也不能怪他,谁让这一仗打得如此奇怪呢?更别说这才大半年的功夫,袁应泰便从一个陷城失地的官员,一翻身成了平定辽东的一分子。

    袁应泰说道:“这死了这么些人,将军,沈阳可没了百姓了。”

    听到这一句,苏翎身后的一众武官都是心里一动,这数万百姓,均都死于此地,沈阳城可算是死城了。

    苏翎淡淡的说道:“会有的。只要有土地,便就会有人口。”

    听苏翎说得平淡,袁应泰一怔,连带着郝老六等人,也是怔怔的,不过,这倒让那些别扭的想法消失无踪了。苏翎说的,不过是将来,但目前的一切,不正是为了将来么?这么一瞬间,未来的辽东,便取代了旧时印象。这不论战事如何惨烈,也都已经过去了。

    就这么几句之间,那队士兵已经搬走了道上的尸体,给清出一条路来。苏翎轻抽了一鞭,带着众人,继续向前奔去。

    那八旗旗主,以及各旗武官、护卫,总计三百二十三人,全部被捆得跟粽子似的,跪在沈阳南门外的空地上,钟维泽带着数百名黑甲骑兵在一旁看护。

    说起来,捉到这些高级武官可真没费什么事,这最后几日里,沈阳城里连一粒粮食都没有,这些人最初还仗着地位能吃到唯一的食物,也曾带残兵试图突围,可看到壕沟处的结果,也只有龟缩在城里再想办法。这人没了吃食,可再高的地位也没有用处。这些人在吃了战马之后,就打算吃人了,但那毕竟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这些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地位。

    是故,钟维泽带着哨探们寻到这些人时,便一股脑地捉了,连个反抗的都没有。当然,这也与这些人商议着归降有关。那八旗旗主虽不是心甘情愿,可眼下如此境地,还能怎么办?这唯一的,不过是寻个活命的机会罢了。那些悍勇之辈,早就死在壕沟处了。

    当钟维泽下令捆绑这些战俘时,那八旗旗主便将各自随身携带的金银珠宝等全部奉献出来,只请钟维泽代为回报,见一见苏翎苏大将军,说是愿意拿努尔哈赤埋藏的宝藏,换取一个归附的机会,并愿意为苏翎效命。那钟维泽倒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但考虑到这些人的地位,还是禀报了苏翎。按袁应泰的说法,这些高级武官,可都是献给朝廷的“礼物”,事关苏大将军的前程,不能不好生对待。当然,这指的是没有立即杀掉。

    苏翎带队来到时,钟维泽立即禀报了详情,并将八旗旗主以及下属各武官都一一指明。那八旗旗主等人都老老实实地等待问话,按规矩,这些人的性命还是“值钱”的,只要听招呼,可是不必再担心别的。

    苏翎听钟维泽讲完,又仔细看了看跪在最前面的八旗旗主,轻声问道:“身份都验明了?”

    “都问过了,确是本人。”钟维泽答道。

    苏翎最后看了眼这跪满了一地的八旗贵族们,尤其是其中十几个看上去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那是仅存的努尔哈赤的孙子辈的,稍稍犹豫片刻,随即说道:“斩草除根!”

    “是。”钟维泽应道,转身拔出腰刀,用力一挥,便带着数百黑甲骑兵,向八旗贵族们围了上去。

第八十九章 杀光庆功

    三百二十三名八旗武官、护卫,早已被收缴了兵器,那身上的铠甲自然也是被剥了个精光,钟维泽等官兵捆绑这些战俘时,定然不会有半点疏忽,是故这些最后的八旗官兵,都仅仅穿着内里小衣,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即便跪在苏翎面前的这三百二十三人是八旗残存的最后一拨人,可还是有着等级差异,这第一排跪着的,便是八旗旗主,随后,才是固山额真一类的高级武官,再往后,则是职位稍低的武官,至于那些护卫,当然是排列在最后的。

    苏翎率众人来到跟前,这些八旗武官个个都低着头,等候召唤,甚至八旗旗主们还都琢磨着要如何措辞,方能换得更好的待遇。不过,这一切,都被苏翎的那四个字化为泡影。钟维泽这近半年一直伴随着苏翎左右,对苏翎的命令可是完全不会犹豫,带着数百黑甲骑兵一拥而上,那第一刀,便是由钟维泽下手的,自然,大名鼎鼎的皇太极,人头也是第一个飞上半空,骨碌碌掉在地上。当然,紧接着,便是一片最后的哀鸣声,这比砍瓜切菜,费不了多少气力。

    这跟着苏翎来查看最后的八旗官兵的,包括郝老六等人在内,可都对这一幕有些吃惊,当然,这程度自然是不同的。郝老六、赵毅成等人均知自己大哥绝不会让这些人活着,但这死法可有多种,这一趟本以为大哥要问上几句,却没料苏翎仅仅是看了看而已。

    至于袁应泰,可就意外的多。这跟着苏翎过来,原本也打算说几句讥讽的话,出口闷气。当初在辽阳被逼得要举火自焚,说是“壮举”,可也是无奈,这回颠倒过来,作为文官,那嘴皮子上的功夫,也得用上一用,当然这得在苏翎问完之后。但眼瞧着钟维泽带人一声不吭地便将眼前这数百人砍杀殆尽,袁应泰可是张着嘴,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

    “将军,”袁应泰说道:“这留着献俘多好?”

    献俘,自然是要向皇帝讨赏的。这军功定然是跑不掉的,可这活捉与斩杀,对苏翎来说,都是一样,但对朝廷,有活的战俘,自然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这与袁应泰想出口气的意思差不多,说不定朝廷面子上找回来了,这赏赐可就要再加几成。

    袁应泰说这句话时,那边钟维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当然,袁应泰说这话可不是想挽回那些人的性命,不过是带着些惋惜而已。这一仗如此结束,苏翎的话,可算是一言九鼎,无可违抗的。

    苏翎转眼瞧了瞧袁应泰,笑着说道:“袁大人,还是省些粮食,准备春耕吧。”

    “那是,那是。”袁应泰连忙说道。

    说话间,钟维泽已经完成任务,带着黑甲骑兵列队站在一边,等候命令。

    苏翎没有再看那满地的尸体、头颅,而是抬眼望向依旧冒着硝烟的沈阳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袁应泰动了动嘴唇,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口,只望着苏翎的侧影,与其余武官一样,静候命令。

    就在这一刻,苏翎作为辽东第一人的地位,便在无言之中牢固地树立起来。这不需要任何言辞,只从苏翎身后一种武官、包括郝老六、赵毅成等这些兄弟在内的目光之中,便是能看到明证。

    苏翎眼中的沈阳城,城墙是不存在了,那城内曾经容纳数万人的屋舍,多数已成了黑乎乎的残址,不过,倒还是有些房屋躲过了炮火,甚至满城的熊熊烈焰,也未能波及,仍然能看出完好无损的样子。这大概能占一成之数,倒比苏翎估计的,要好得多。这沈阳城,必然是要重建的,既然还有能住人的地方,自然要方便不少。

    “袁大人,”苏翎轻声说道。

    “在,”袁应泰连忙应到,“将军有何吩咐?”

    这话,听起来可跟以往有些不同。苏翎察觉到这里面的微妙变化,转眼看着袁应泰,略作一想,便接着说道:“袁大人,这沈阳城里,便由袁大人带人去收拾了。最好在三日之内,要收拾干净。这眼见着天气转暖,不要有疫病出现才好。”

    “是。”袁应泰说道:“将军放心,这些我定会小心的。当年在地方上,我也曾处置过时疫,定不会有所疏忽。”

    “好。”苏翎说道:“那便拜托大人了。”

    “将军客气了。”袁应泰似乎此时才恢复了些,说道:“这一日,我可是等的有些心急了。将军,我这便回去安排。”

    说完,袁应泰便去了。这干净利索劲儿,倒是令苏翎有些不太习惯了。

    此时钟维泽上前,说道:“将军,那城内虽说被火烧了大半,可还有不少金银财物......”

    话并未说完,但听到的,可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袁应泰管辖的两万多辎重兵,虽然也按照苏翎所颁布的军纪行事,但毕竟不是苏翎亲训,那些官兵可难说会不会趁机发财。沈阳城里经此一役,能烧着的自然没剩多少,可金银珠宝却是烧不坏的。那八旗既然由萨尔浒、界凡退了过来,这些东西可必然是要带走的。谁也不清楚到底能有多少。但从八旗旗主所交上一部分来看,恐怕论车装也得上百吧。

    尽管苏翎下令杀光八旗时,并未询问那些八旗依仗的努尔哈赤的宝藏下落,这多少有些可惜,但想必沈阳城内还是藏了不少。这些东西,可没人不喜欢的。

    苏翎听了,便说道:“这些还是由你去办吧。左右你们这哨探总部,眼下可都闲下来了。怎么办妥当,你去张罗就好。”

    “是。”钟维泽应道。

    赵毅成此时笑着说道:“大哥,怎么说哨探闲了?这仗可未必都打完了吧?那八旗散落在各处的,怕也不会少了。”

    苏翎一笑,说道:“我是说眼下嘛。这仗,可未必不打了。”

    一听这话,郝老六可是来了兴趣,连忙上前一步,问道:“大哥,你说往哪儿打?”

    苏翎瞧着郝老六,笑道:“着急了?这回打得不过瘾?”

    郝老六咧着大嘴笑道:“要说战果,那自然是没得说。说过瘾吗,可是一点没有。”

    苏翎说道:“这一次能打成这个样子,可要好生琢磨琢磨一下。日后,不会都是这次这个样子,各营,怕是要再调整一下。”

    郝老六说道:“大哥,这会儿说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苏翎瞧了瞧天气,估计了一下时辰,便说道:“也罢,等回营里再说吧。”

    说罢,苏翎便带着一众武官回营去了。

    实际上,随着苏翎带着一种武官返回大营,也即是宣布,这次沈阳大战正式结束。真要按后面传说的那样,这沈阳一役,可是以八旗残余武官尽数斩杀做的结尾。这场不死人战役的结果,在苏翎所部各营里,是以一张张笑脸显现出来的。

    苏翎返回大营之后,便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这可都与欢庆有关,后方运送过来的酒,不必限量,原本也是定量的肉食、小菜,也敞开了配给。只要不耽误各自的任务,就是醉上一场,也不算违纪。命令传达之后,便可从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听到官兵们的反应如何。

    的确,就是醉上一醉,又有何碍?此时的辽东,苏翎所部已经没有了敌人,根本就不必担心有任何威胁存在。这种场面,可是多少年没有过了。或者说,辽东都司自大成立以来,从未有今日这般安稳过。苏翎今日下令斩杀了八旗所有的武官,可是令那些就算能躲上几年的散兵游勇,也没了聚集的名义。

    努尔哈赤的八旗可都是打出来的,这强者的征服,在努尔哈赤在时,那是无人敢抗拒,可这一倒,怕就是要掉个个儿,无人敢顺了。

    三月初一这夜,各营出了当班轮值的小队之外,所有的官兵都在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那些下半夜轮值的,虽然看着兄弟们高兴只能忍着,但也没有敢于违纪的,这再等上几个时辰,可就敞开了喝了,这几个时辰又有什么难的?

    这日下午,辽东经略袁应泰便抽调出一万五千名辎重兵,进入沈阳城,开始收拾残局。与城外那些人马一样,这最主要的,便是焚烧尸体。袁应泰对辎重营的指挥早已熟悉,再说,那营里的武官,可都是袁应泰一手提拔上来的,是故尽管辎重营没有其余主战各营练得辛苦,却也能令出即行。一万五千人马先是将沈阳城城墙处开辟出数十处通道来,然后才赶着大车收集尸首。好在沈阳城内的大火早已解决了大半的问题,是故这城内,可要比城外的轻松不少。

    成千上万具尸首,被分做数以百计焚烧,光是那灰烬,便足够填满壕沟的了。

    这夜,苏翎也召集了各营的主官,在大帐中设宴,算是为此次大战欢庆。以苏翎一贯的习性,这开场白也不多,对于武官来说,也用不着那么客套。是故这没多久,大帐内便热闹起来。

    苏翎端着酒杯,转向蒙古友军的主官喀什克图,这头一句便是:“你可想真正的打上一场骑兵大战?”

第九十章 借力蒙古

    喀尔喀蒙古五部首领宰赛之子喀什克图,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着一副典型蒙古人的脸,不过,那双眼睛倒是透着几分锐利,与其父宰赛等蒙古部族首领略显不同。正是这点点差别,令喀什克图成为内喀尔喀五部年轻一代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回喀什克图率一万多蒙古骑兵驰援沈阳,参与到围歼八旗的战役之中,亲眼看到昔日不可一世、屡战屡胜的八旗被全数斩杀,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昔日被俘的耻辱,如此便算报了仇。当然,喀什克图没有亲手斩杀八旗旗主,这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可在见识到苏翎所部这般不死一人的打法,那火炮的强大威力,心中也是震撼不小。

    想当初蒙古部族与女真部族一样,对大明边境一带,也是劫掠不止,若不是努尔哈赤与宰赛率领的内喀尔喀五部蒙古翻脸成仇,今日喀什克图可未必能成为这酒宴上的一员,说不定,也会是沈阳城里的游魂。当然,这与害怕无关,蒙古部族虽然早没了成吉思汗时代的那般武功,却仍然保留着彪悍的民风。只是,作为首领之子,喀什克图自然知道这事关内喀尔喀五部的诸般大事。这回算是机缘,与苏翎是友非敌,且算是盟友的身份,这对喀尔喀五部蒙古会带来什么影响,可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蒙古部族游牧为生,这逐水草而生的习性,注定了各部族之间的争斗永无止歇的时候。内喀尔喀五部联盟,也是因此而结成的,喀什克图对喀尔喀蒙古五部的地位,早就心存忧虑,不仅是当初与努尔哈赤为敌,就连在察哈尔的林丹汗,也未必对喀尔喀五部没有敌意,眼下只是没有当真撕破脸罢了。这回努尔哈赤算是没了,但并不表示可以高枕无忧,喀尔喀五部今后将何去何从,可要费些思量的。

    喀什克图能成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想得自然要远一些,至少,比起宰赛等老一辈首领来,这心思,可没放在那些牛羊、金银上面。在草原上,武力才是强弱的唯一标准,而人口,便是武力的根基。内喀尔喀五部要想得到更多的人口,这除了掠夺别的蒙古部落之外,便是要有个安稳的环境才可。这次因宰赛被俘一事,喀什克图得到掌管喀尔喀蒙古骑兵的权利,除了报仇,喀什克图还想与苏翎所部联手,给喀尔喀蒙古五部创下一个安慰的环境来。

    事实上,胡秋青建起黑山城之后,那些商人络绎而来,那带来的好处,可是连宰赛等人都满脸笑意。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相信喀尔喀蒙古能得到更快的发展机会。当然,这样一来,与苏翎的关系,可就要更进一步才好。

    这三月初一的庆功宴上,苏翎那一句话,倒是让喀什克图稍稍一怔,这战斗都结束了,哪儿还要再打呢?

    “将军,”喀什克图恭敬地说道:“这次我们可都没出上力,若是有机会,当然是要试试的。”

    苏翎瞧着喀什克图,笑着说道:“只要你愿意,这还愁没有用的地方么?”

    喀什克图笑着说道:“请将军明言。”

    苏翎却笑而不答,举起酒杯,对喀什克图示意,便首先喝尽,喀什克图也跟着喝了一杯。

    苏翎看着喀什克图,稍稍收住笑脸,说道:“那科尔沁一部,你可有把握胜过?”

    科尔沁蒙古,是最早与努尔哈赤走在一起的,这不仅是结盟,两家还有联姻,那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至于喀尔喀蒙古五部,与科尔沁可也是对头,双方为争夺牧场、牛羊所发生的摩擦,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只不是还未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而已。苏翎这么一问,喀什克图可就来兴趣了。

    “将军,”喀什克图问道:“若是往常,我们喀尔喀五部与科尔沁,相差无几,互有胜负,不过,这回我们这一万二千骑兵,对付科尔沁一部,那是十成的把握。怎么,将军要对付科尔沁一部?”

    苏翎看了喀什克图一眼,稍稍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喀什克图,我们虽然见面不多,但我瞧着你也是条好汉,我这便就直说了。”

    “将军,”喀什克图说道:“有话请讲。”

    “好。”苏翎说道:“我准备即可对科尔沁一部用兵,由胡秋青与你所带骑兵为主。你们俩将科尔沁一部从草原上抹掉。”

    那胡秋青正坐在喀什克图身旁,此时一听,立刻说道:“大哥,只要粮草供应的上,别的没说的。”

    喀什克图扭头看了看胡秋青,也说道:“什么时候出发?”

    苏翎说道:“这几日便可动身。”

    喀什克图稍稍犹豫,说道:“请将军下令便是。”

    苏翎拿过酒壶,给喀什克图斟满,说道:“这回再给你们一个五百人的炮队,用来攻城是够用了。不过,这骡马还得你们再提供一些。”

    喀什克图一笑,说道:“这个不消说的。”

    苏翎笑道:“这打科尔沁,你们两个自去商议便是。我要说的,是这边沈阳的安排。”

    胡秋青说道:“是粮草么?”

    “不,”苏翎说道:“是土地。”

    “土地?”胡秋青一愣,但随即明白,这土地之事,必然与喀什克图有关。

    苏翎看着喀什克图,问道:“你父亲......还有其余几部的首领们,可愿意到沈阳来住?”

    “这个......”喀什克图不解苏翎的用意。

    苏翎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这沈阳城如今已经空了,这自然要重建。若是愿意来沈阳定居,我打算给你和你父亲一块地,这宅子新建也用不了几个月。当然,其余部落首领们,也是一样,若是愿意过来,我便一样给一块土地。”

    喀什克图望着苏翎,完全不理解这是如何说起的。这到汉地定居,自然是好事。汉地所产,无一不是蒙古人所想要的。以往碍于大明朝廷的规矩,就连易货贸易,还得等马市开市了才有,更别说到沈阳来定居了。

    苏翎接着说道:“先说说你吧,你可愿意来沈阳住下?”

    “若是可以,”喀什克图说道,“自然是愿意的。”

    苏翎笑道:“那便好。至于你父亲他们,等你回去问问吧,到时只要告诉我便可。其余的,都由我来安排。”

    “谢将军。”喀什克图显然还是不太明白。

    苏翎看了胡秋青一眼,接着说道:“往后,这辽东边境,不再限制汉人与蒙古人的相互往来,至于马市,也不限时日,日日都开,不过要选几个地方定下来才好。”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辽东都司可从未有过这般做法。

    “那科尔沁一部,草场、人口,都归你们喀尔喀部。”苏翎说道。

    “那将军......”喀什克图迟疑地问道。

    “马匹、牛、羊,我只要一半。”苏翎淡淡地说道:“其余的都归你们喀尔喀部。如何?”

    “就依将军所说。”喀什克图说道。

    苏翎一笑,说道:“所有与努尔哈赤联姻的,一样是一个不留。你们能做到么?”

    “将军放心。”喀什克图笑道。

    “好。”苏翎想了想,说道:“等解决了科尔沁一部,若是你还想展示你那骑兵的勇猛,到不妨再向北走一趟。同样,粮草我来供应。”

    喀什克图睁大了眼睛,问道:“还是一样?”

    “不,”苏翎笑道:“能放牧之处,还是给你们,耕种之地归我。如何?”

    这尽管没有说明,二人却都知道,苏翎所说的,指的是除科尔沁之外,那零散分布的蒙古部族。若真按苏翎所说,喀尔喀部的势力范围,可是要扩大数倍,到那时,怕是察哈尔的林丹汗,也未必敢小瞧了喀尔喀五部。是故,喀什克图立即点头答应。

    一直以来,困然蒙古各部族的,不过是粮草问题,这也是争斗的起因。只要有了粮食,就凭喀什克图手里这一万多骑兵,当真可做到横扫草原大漠了。那喀什克图虽然没有一统蒙古之心,可在这蒙古东部、北部地带,还有早有盘算的。以往不过是没有把握而已,这回有胡秋青一部同行,再加上火炮,粮草供应,还有什么可愁的?

    接下来,苏翎便没再谈此事,不过,却与喀什克图商议起那分给喀尔喀各部首领的土地的问题,所讨论的,大多是宅院的大小、布置,以及相应的土地问题。最后,苏翎给每位喀尔喀部族首领五千亩土地,只是那耕作之人,却要首领们自己带来了。同时,苏翎直接说明,这些土地,一样要按规矩缴纳粮税。对于这一点,喀什克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白得了数千亩土地,还在乎那点粮税么?

    晚宴结束前,苏翎再次下达命令,调郝老六一部,进驻开原,调田大熊一部,进驻铁岭,其余各营,留驻沈阳。这所有各营,唯一的重点,便是准备春耕,一切照屯田规矩办理。当然,这屯田不是按照大明的规矩,而是按照千山堡的屯田新村模式筹建。

第九十一章 沈阳屯田

    自天启二年三月初二开始,集结在沈阳的十多万苏翎所部人马,全部投入到清理沈阳废墟的工作之中。苏翎虽给营下达了新的任务,却是不必立即开拔。尤其是喀什克图与胡秋青两部攻打科尔沁蒙古部族的任务,更是要精心准备筹划。

    那沈阳城城里城外虽然没有一个活人,建筑物也多半焚毁,却是仍然留下不少战利品,就算那战死的八旗官兵,身上的铠甲、兵器,以及遗留在沈阳城内的部分甲杖,就足以堆成小山。这一幕,怕是与当初努尔哈赤攻占辽阳时,也差不了多少。这些战利品,便足够武装喀什克图的蒙古骑兵了。说到准备,倒是粮食需要再筹集一部分。是故胡秋青带着五千多骑兵,在出兵之前,还要往广宁走一趟,辽东巡抚王化贞那边,可是仍然有不少粮草。

    至于喀什克图,则带着数百骑兵返回喀尔喀部,却将近万骑兵都留在了沈阳城外,交由苏翎管带。这不仅仅是出于对苏翎的信服,还有苏翎讲明的,要给这些蒙古骑兵们一部分田产。喀尔喀蒙古五部,本就有一部分蒙古人是属于半耕半牧的,对于地里产出的粮食,那可是十分珍惜,这回苏翎愿意在沈阳这块好地方拨出土地来,那当然是要接受的。这些蒙古骑兵也都是有家有口的蒙古汉子,也曾饱尝饥荒折磨,这有了地,自然便多了分保障,何况,那边草场依然还是属于自己的,何乐而不为呢?

    喀什克图返回喀尔喀部,自然是回去与宰赛等老一辈首领商讨进攻科尔沁部的相关事宜,同时还带回去苏翎对于讲明的,日后关于喀尔喀蒙古五部与辽东边境上的一些变化。那自由往来、不限贸易,单这一项,便能使喀尔喀五部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这具体细节,可是要说上几天几夜的。

    当然,郝老六与田大熊两部,也没有立即动身。清理沈阳战场,是十多万人一起动手的过程。沈阳城内城外的尸首,足足花了三日的功夫,才彻底清除完毕。大部分焚烧,小部分则是深埋。至三月初五,沈阳城周围除了空气里依旧残留着焚尸的怪味外,已经看不到死人的痕迹了。

    这五日的功夫,不仅处置了尸首,还将沈阳城内焚毁的建筑收拾了一番,清理出不少还能居住的房屋来。沈阳城毕竟是个大城,尽管这清理出来的不足一成之数,可仍然能住下近千人。这城内的清理,还包括寻找财务的任务。此时大明富户都有窖藏金银的习惯,但经过努尔哈赤的一番洗劫,倒是方便了不少。

    那努尔哈赤的宝藏虽不知藏在何处,但随着八旗旗主撤退到沈阳时携带的大量金银,却仍然在沈阳城的府库之中留着。银库自然也被火烧过,可那金银却是烧不坏的,不过是烧坏了形状,只需略加提炼,照旧还是金银。当然,往日在萨尔浒、界凡等地缴获的,也是一般模样。

    沈阳城内的金银,由钟维泽带人负责收集清理,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倒是十分配合,辎重营的官兵倒也没敢心生贪意。剿灭努尔哈赤,不仅意味着辽东战事的平息,还使苏翎的威望上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对苏大将军的命令,可没有一人敢于违犯。

    这几日里,对于此次大战的缴获,总算清理出一个总数来。

    战前,对于努尔哈赤究竟有多少金银,可是谁都说不清楚。当然,仅在努尔哈赤一统女真各部时,努尔哈赤就应该将各部族的财物收归己有,那些数百年来积存的财务,都归努尔哈赤家族以及那些大臣们所有。再加上努尔哈赤攻陷抚顺、开原、铁岭、沈阳数城,所获财务数以百万计。这中间包括了部分布匹等其它值钱的财务,可惜这回都是用上了火攻,大部分都化为灰烬。可即便如此,金银总价,令人乍舌。

    当然,具体的数目,是在那些由辽阳调集而来的银匠们日夜不停的重新熔炼之后才得知的。苏翎、赵毅成、郝老六等人在听到数字时,无一例外的张着嘴,好半天都未说一句话。

    总计,金:七千八百四十九两,银:三百九十九万六千二百三十九两。

    这还仅仅是净的,不包括那些收缴的镀金镀银的器皿。另外,值钱的山货、药材更是数以百万计。光是人参,就有近十万斤。这多亏了努尔哈赤研制出的保存人参的法子,不然,也无法存储如此之多。说起来,这剩下这么多人参,也是努尔哈赤自己造成的。往日未与大明翻脸,这多少还能有些贸易,一旦开战,可就断了贸易。尽管有些商人仍然私下里与女真人贸易,可其数量毕竟有限。这一回,苏翎所部可也尝到了打胜仗的好处。难怪努尔哈赤要明目张胆的攻城略地,仅这金银,那得要多少时日才能积累下来?

    萨尔浒、界凡两城的贵重金银、珠宝,早被带到沈阳城了,这回倒是没有被搜出多少来。传说中的宝藏,想必是以宝石、东珠等为主,此时自然成了谜。不过,苏翎倒是没有太过关注,仅眼下这些,也就足够多了。

    此外,缴获的毛皮、药材,相当于这几年胡德昌经手的全部商货的十倍还多,对这些东西,苏翎也没多看,只吩咐等胡德昌到来之后,全部交给胡德昌等人处置便是。

    三月初五,胡显成带着大批驮队、工匠们,抵达沈阳城外。胡显成这次除了带来不少粮草之外,还有大量的农具,以供垦殖之用,可惜耕牛并不多。千山铁场已经得到命令,所产熟铁、生铁,一律运到沈阳城外,由那些工匠们就地打造农具。

    胡显成另外还带来数百精于农耕的老农,用于指导播种等事宜,当然,当初设计规划镇江新城的那些管事,也是一个没落下,全数都带了过来。胡德昌带着胡世云、严正安等子侄辈也运来大批的商货,这些算是劳军用的,听凭苏翎分发,倒不是为了贸易。

    自三月初五开始,十多万人马便开始进入重建沈阳的工作。

    新城的规划,仍按镇江堡的模式进行。那些管事已经熟悉了,只管照着旧日图纸,开始沿着沈阳城墙外围,用石灰划出大致界限。沈阳城处于平地,自是比镇江堡要宽广得多,那图纸几乎不用多大变动,不过,每一区域的地界,倒是划得更大一些。按照这样的画法,沈阳城要比镇江堡大了十倍不止。当然,那城墙依旧是没有算做重点。看来,苏翎要让这沈阳城,也变成没有城墙的新城。

    管事们只花了半日的功夫,便将沈阳城的大致外围框了出来。接下来,各营便开始沿着外围划定土地,并一直向外延伸,这些,都算是农田了。不过,沈阳新城的圈定,可是占了不少昔日农地,好在沈阳周围全是平地,根本不愁没有农田可垦。

    对于各营官兵,大多都是农家出身,对这农事也不陌生,何况卫所屯田本是常事,也难不倒这些久经训练的士卒们。倒是那些蒙古骑兵,必须要由那些老者指点,否则光凭一身力气,也未必能干的恰到好处。

    各营官兵没有被限定田亩数目,只管一路向外垦殖,如此一来,那些田埂界限,可就比一般农地大了不少,一块农田,怕是有个七八亩的样子。蒙古人的土地,是被特意指定的,且数目也有定数。苏翎交待的,倒也是一视同仁,每个蒙古人将拥有五十亩土地。考虑到蒙古人不熟悉农事,这边的进度倒没有多催促,只要完成他们自己那块数目便可。

    大半的战马,都用在耕地上了,一匹不够,便是两匹,甚至四匹马同时拉犁。此时各地的农事也先后开始,调集耕牛是不合适了。而喀什克图征集的牛、羊,还得过几日才可能抵达。

    苏翎的意思,是让这十万多人,先行重建沈阳,然后在拓展原来女真人的河谷地带。估计在一个月之后,沈阳城周围的农事便可结束,到那时,再去顾及浑河、苏子河河谷那些女真人耕种的熟地。

    辽阳而来的银匠,一直没有停下熔炼金银的工作。按苏翎的命令,将熔炼出一两银子一锭的小块银子。苏翎已经下令,此战每名士兵,都将得到五两银子的奖赏。鉴于此次战役的特殊性,这回便是平均分派,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一赏,可就去了近百万两。不过,相比那些缴获而言,根本算不了多大的数目。

    十万人马,果然用了一个月的功夫,便将沈阳城外开出大片的农田来,按照管事们的估算,总计将达到百万亩,仅那种子粮,便让数千人的驮队往返十多次才算接的上播种的速度。

    在垦殖的过程中,各营都有专人开始统计,愿意在战后于沈阳落户的,都将登入名册,以便分派土地之用。士卒们都得到通知,落户者除了按每人五十亩分地之外,还将获得一套宅院。总之一切都与镇江堡类似,只要愿意的人,都可以在不久的将来,拥有往年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拥有的土地、房屋。

    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自然是早就写好了报捷的折子,不过,直到三月底,朝廷的回文却是没有丝毫音信。这不由得心生疑虑,但看着眼前这幕,袁大人颇有感概,这辽东,当真是换了新颜。再过几月,这沈阳城外,可是大片的庄稼地,今年的收成,是从未有过的丰收啊。

第九十二章 开疆拓土

    天启二年四月十五,天气已完全变暖,沈阳边上的浑河,早在半月前便全部解冻,伴随着山中冰雪消融,水量渐增,离着老远便能听到流水的声音。与此同时,那惹人喜爱的绿色,也开始重新铺满辽东都司所辖之地。

    这一个半月里,由于接连下了几场春雨,沈阳城外花了整整一个月功夫的垦荒耕田,立即便显出了成效,那绿油油的禾苗,像是变戏法似的,几天的功夫,便布满了大片的农田之中,这一幕,让辛苦耕耘的官兵们,个个都面带喜色。

    沈阳城外,十万官兵的营帐,呈环形围着,各自驻扎在那些管事们规划出来的地块上。在连续一月的耕作期间,苏翎已经下令各营暂时不必出操训练,直到四月初时,才改为两日一训。此刻大部分官兵都已修整了五日,算是缓过劲儿来了。

    这一个多月期间,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工匠,民夫,总数也有近两万人。工匠自不必多说,是由镇江堡、千山堡以及朝鲜调集而来,那些民夫,则是在忙完自家那百多亩地之后,陆续征集而来。这春耕忙完,农事上可就算是闲着了,辽东不比江南,远达不到精耕细作的地步,只要播下种子,便自管等着收成便是。辽东总兵官苏大将军下令征集民夫,算是对去年征粮时的许诺做了诠释。

    这到沈阳参加重建工程,为期两月,不仅有二两银子的酬劳,还管饭食。对于人口密集的南四卫百姓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去年各家都算遭罪,粮食不多,虽然有村屯管事以及银庄的救济,可毕竟是要还的,这回不仅能给家里节约些口粮,还能挣到二两银子。那二两银子两个月的工钱,虽然不算高,但此时的辽东,又到哪儿去寻能管饭的事做?是故,这两万多民夫,都是自带铺盖卷儿,多少有些兴奋地聚集到沈阳来。

    这些工匠与民夫,都住进了沈阳城内,那为数不多的残留屋舍,倒都成了这些工匠、民夫的住所,当然,那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民夫、工匠们抵达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搭建起无数棚屋来。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驻军营帐,那安全感自不必多说。沈阳大捷,早已遍及辽东,人人都知道,如今的辽东,再无战事。

    辽东总兵官苏翎,与所部武官们,自四月初一开始,便整日聚在大帐之中,商议后续的征战事宜。至于那沈阳重建之事,如镇江堡之例,全数交给胡显成掌管。

    这苏翎与武官们商议策略的同时,又将十万人马重新做了番调整。因后续战事并不需要出动太多人马,是故这挑选出来的,都是自愿继续作战的官兵,总数达到三万人,这不包括喀什克图的一万蒙古骑兵在内。术虎所带来的三万多女真部族战士,苏翎只令挑选出八千人,剩下的便是从其余各营之中抽调的,重新编制成六个营,每营五千人。

    这征战之一,便是胡秋青与喀什克图一部攻打科尔沁蒙古之战。苏翎拨调出两营一万人,都是骑兵,由胡秋青管带,其中还包括汤南凯的火器营一部,携带大小火炮三十门门,都是新研制的火炮。另外,有一千名骑兵配备了燧发长枪,这回又算是一次试验性质的作战。当然,此时的燧发长枪,并不适合马上使用,只能说是配备了马匹的遂发枪兵,还是得下马燃放。

    火药、弹丸之类的军需,已经准备妥当。胡秋青从广宁的辽东巡抚王化贞处,不仅调运了一万石粮草,还与王化贞达成协议,由广宁直接通过黑山一线,直接向沈阳提供粮草输送,以供给沈阳军民所需。这部分工作,完全交给了王化贞掌总。

    那王化贞自然知晓了歼灭八旗的捷报,对与苏翎,虽然还从未见面,却也放下了文官的架子,多少一些类似袁应泰的做派,办事可是一点儿也没拖拉,一改往日明军积习。当然,苏翎以拨付民夫脚价的名义,给其送去了十万两白银。按苏翎往日的做法,这只管拨银子,从不在乎账目问题。那王化贞倒也心中明白,将那粮草之事办得甚是利索。当然,王化贞并没忘了向朝廷禀明此事,并向朝廷索要民夫脚价银,此事自是与苏翎无关了。

    科尔沁蒙古一部地处草原,此战马匹定然十分重要,不过,这部分全都由喀尔喀五部解决了。喀什克图返回与宰赛等老一辈首领商议的结果,却是带给苏翎更多的惊喜。这不光此次所需骡马全部由喀尔喀五部提供,还为沈阳送来了五千头牛,三万只羊,算是劳军所用。当然,这部分缺额,是要到科尔沁一部去找回的。

    对于苏翎提议的开放边界一事,宰赛等人自然是十分高兴,这自由贸易带来的好处,可不仅仅是粮食等问题,其中的细节,宰赛等人可是说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说尽。本来宰赛是想带着各部首领前往沈阳拜见苏翎的,但考虑到随后的科尔沁一战,便托喀什克图带话,说是等战事一了,再来与苏翎会面。

    苏翎听了,只派人在缴获的战利品之中,选了上百匹绫罗绸缎,再加上一些精致碟盏器皿之类的物什,送给宰赛等人,算是对合作的礼物。而没过多久,宰赛等人回赠了几十匹好马,这一来二去,却像是没完没了了。俗话说:礼尚往来,这关系可就越发的融洽了。

    对付科尔沁一部,以二万携带火炮、燧发长枪外加铠甲齐全的骑兵来说,难度并不大,重点是要找到科尔沁一部的老巢,而这对喀尔喀蒙古五部来说,可又不算什么难处了。是故,以胡秋青、喀什克图为首的两万骑兵,于天启二年四月十七启程,进军草原。这一部的粮草辎重,由喀尔喀五部抽调五千人运送。对于科尔沁一部所处的距离来说,粮草只要有了,那距离便不是问题。

    苏翎给予的目标很灵活,这要么是将科尔沁一部的贵族台吉全数活捉或是歼灭,吞并科尔沁一部;要么便只需将科尔沁辖地全数纳入喀尔喀五部的麾下便可,至于人,就不必多管了。失去了自己草场部族的蒙古贵族,最多是能找个地方残喘而已,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何况那科尔沁一部,早就不服察哈尔林丹汗的管辖,唯一的去处,只能是向北逃窜。

    除此之外,剩余的两万人马,依旧是混编有火炮、燧发长枪,不过,却又分成两部分。一部由术虎为首,率一万五千人,沿松花江北上,一直抵达黑龙江流域,并在呼伦贝尔、齐齐哈尔以及哈尔滨三地筑城,以黑龙将军府的名义,正式管辖上述地带;另一部,则由曹正雄为首,率五千人马,沿着海西、东海女真的地界,一直抵达黑龙江下游入海口处,寻找合适地点筑城。

    这次行动,与其说是战事,不如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开疆拓土。那术虎、曹正雄正如为此所鼓舞,就连军中的那些汉族官兵,也是被这个意义所激励着。按苏翎所规划的地图,这实际上便是将昔日的努尔干都司重新纳入大明版图,但与当初分封各卫指挥、千户、百户不同的是,这次对于所收复的疆土,将不再分封官职,而完全是由术虎与曹正雄所管辖。

    黑龙将军自然是术虎的官职,而曹正雄,则给了个海龙将军的名义。两枚大印则早就铸好,用的是纯铜,字则是小篆,苏翎为此还专门举办了个授印仪式。这两位将军,将沿着黑龙江一线,一头一尾,将辖内所有部族全部收服。

    当然,此行并不会有多大的战事,苏翎与术虎等人商议了许久,再加上海西、东海部族战士中也有熟悉地势详情之人,沿黑龙江流域一线并无太大的部族,人口稀少,所难的,不过是如何将那些散落的部族集中起来而已。为此,术虎与曹正雄两部除携带大量的粮食之外,还带有不少农具,甚至耕牛也都一路随行。这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去屯田。另外,两部都携有会造船的工匠,日后,两部之间,将打通黑龙江航线,以船作为主要运输工具。

    考虑到路途遥远,苏翎还为两部准备了后续粮草支援事项。因并不限定期限,两部人马自可缓缓而行,顺带着将努尔哈赤属下的女真人一并安置到位。

    沈阳城外是大军一齐动手,而术虎与曹正雄的目标,则是需要耐心的。苏翎为其后续安排的商队、粮草驮队等等,为其招抚各地部族提供了有力支援。至于其中的汉人官兵,苏翎不仅许诺下重赏,且承诺三年一换,只要回来,每一名士兵都将得到沈阳、辽阳附近的上好田地,宅院一座,至于金银赏赐,那更是不在话下。当然,沿途若有缴获,苏翎则允许全部由术虎、曹正雄分派,不必上缴。苏翎还宣布,若是愿意在当地定居者,除了日后赏赐官职外,苏翎将每年给予一定的贴补。

    实际上,苏翎给术虎、曹正雄叫待的,是要在两年之内,将尽量使用本地部族之人,那些官兵,苏翎可没想真的待上几年。这次不过是划定区域,至于治理的问题,可不是数年便能办妥的。

    四月二十日,术虎、曹正雄各率所部,向着遥远的北方,缓缓而行。

第九十三章 迁居移民

    随着胡秋青一部以及术虎、曹正雄两部的离去,沈阳城外军营相连的场面变得单薄起来。不过,这仅仅是针对军营而言,相应的,是越来越多的棚屋填补了闲置空地。棚屋十分简陋,但随着天气的不断转暖,已经不必担心御寒的问题了。越来越多的民夫,源源不断地向沈阳城外涌来。

    十多万人马,随着两条线上的出征,便只剩下六万多人。辽东总兵官苏翎在四月初旬重新编整时,便做了一番调整。术虎所部那些超出原先预计的部族战士们,除去随术虎返回的之外,还余下两万多人。对于这一部,苏翎只留下一个营五千余人,趁着春耕还来得及,开赴浑河、苏子河河谷地带,屯田驻守。

    浑河、苏子河河谷地带的农地,原本便经女真人耕作已久,算是熟地,倒不必花费太多的功夫,再说,由喀尔喀五部提供的牛羊等牲畜也已陆续送至,这五千人的屯田事宜,远比沈阳城外要轻松得多。苏翎并未给这五千人限定数额,只是吩咐越多越好而已。另外,这一部人马还担负起收拢那些散落在两条河谷附近的女真人的任务。

    至于其余的一万多人,则带着大批的农具、耕牛、粮食,陆续返回海西、东海各地,与其同行的,有数百名工匠以及从镇江堡管事学院挑选出来的数十名管事。工匠们中间,包括有各种打造铁器的,还有对寻矿较为熟悉的人员,海西、东海一带,不仅已发现有铁矿的存在,还有煤矿、铜矿等等矿产,只是因海西、东海女真之中能做这些事的人实在罕见,倒是一直都是弃而不用。这一回,算是起了头,但要想达到辽东都司现有的水平,还需要大量的人手才行。

    是故,管事学院的那数十名管事,便是要在海西、东海一带,开设分院,要在女真人之中选择一部分人教授课程,一切都按照千山堡的模式进行。当然,考虑到女真人中识字的更少,这些管事们也都对此做了一番准备,除了识字作为必要的课程之外,其余的,大多做了简化处理,以便尽快培训处所需人才来。

    苏翎的这番处置,即是淡化了海西、东海女真原有的部族划分,这部分工作,已经由术虎做了铺垫,此时只是更加系统化而已。对于海西、东海一带的女真部族,只要没有战争,这种来自大明的同化过程,进展还是相当迅速的。那努尔哈赤能够一统女真各部、战无不胜,与其接受汉地知识、技能有着相当密切的缘故,不仅是在作战方面,其余的农耕、冶铁等等方面,无一不是参照辽东都司而为。

    不过,努尔哈赤毕竟没有经过一般大明百姓的那种延传多年的传统教育,很多事情上仅仅是学的样子而已。比如说那些阿哈们,不过就是一些奴才,整个后金国在人际关系上,仍然是与原来的部族性质相仿。而这回苏翎的做法,却是带给海西、东海女真部族最直接的实惠,不仅给粮食、工具,还派驻工匠、教师,要直接教授女真人掌握这些技能。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以往的那种依靠交换、贸易的层次。

    随术虎出征的部族战士们,大多是由各部族首领的子侄辈们率领,其中还有参加过武官学院整训的人,这些子弟对苏翎的用意,虽说不能完全理解,但却知道对海西、东海女真的好处。是故这些部族战士们回到家乡之后,自然便成了帮助苏翎达到目标的主要力量。

    事实上,到了天启二年的冬季,海西、东海一带,便出现更多的聚居区,越来越多的女真人开始学习农耕,并由散落山中居住,变为集中为村屯、小镇,而部族之间的界限,便渐渐的淡了。这种情形,术虎算是走了第一步,苏翎则是用力推了一把,而管事分院开学之后,则是更进了一步。那些工匠、管事们,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地位,受人尊敬的滋味,可是换来毫无保留的办事热情。

    随着这一万多人的离去,由浑河河谷、苏子河河谷一带,往海西、东海一带的道路,也顺带着被拓宽、平整,形成一条固定的道路。而胡德昌等人很快便组织起一批商队,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北跟去。如此一来,由辽东都司与海西、东海一带便形成了两条商路,未来的贸易量,可以预计将增加数倍。

    这一部一去,留在沈阳的便不足五万,几乎便是苏翎在辽阳整训的人马。郝老六一部,留下五千人在沈阳参加重建工程,郝老六则带着五千人马开赴开原,田大熊一部则入驻铁岭。开原、铁岭虽然最早被努尔哈赤攻陷,但却并未如沈阳这般遭受过大的破坏。努尔哈赤不过是扒掉了原来的城墙,那些屋舍、建筑以及区内的百姓倒是未曾减少多少。郝老六与田大熊不过是接收罢了,当然,随军管事也随即跟进,开始重新分划所在村屯的建制。这一幕,与设置那五百个村屯管事类似。

    辽东经略袁应泰并未在沈阳待得太久,至少在三月底便返回辽阳城,指挥着那两万多辎重营人马,日夜不停地向沈阳运输物资。留驻在沈阳城外的,也就是三万左右的队伍,这些人与苏翎一样,都在沈阳城外的军营里驻扎。沈阳城内,则全交给胡显成所管带的人马。

    这剩余各营加上数万民夫,便全部用来重建沈阳城。沈阳四周的森林里所有成材的树木被全部砍光,运至沈阳城外那些新建的作坊内加工。因喀尔喀部的支持,这畜力被大量使用,到让民夫们觉得十分省力。很快,一座座房屋的支架便搭建起来,毕竟人多,往往是数百座支架连成一片,要不了一个月的功夫,便是成片的屋舍楼宇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因修建房屋的速度过快,至少要比想象中快上数倍,以至于沈阳城外新建的烧制砖瓦的作坊,都赶不上所需的数量,不得不再次修建多出新窖。至于那些打造铁钉、铁线的,更是从未歇息过一日。苏大将军似乎真有个聚宝盆,那银子像是永远用不完,这给工匠们的赏赐,是越来越多,就连平日里的吃食,都比以往好上数倍。

    最先修筑的屋舍,当然是属于军用。辽东总兵官苏翎自然有座将军府,就座落在沈阳旧城之中。这些事宜既然是由胡显成掌总,可就跟镇江堡几乎完全一样。十几个兄弟都挨着将军府划定了宅院位置,修筑的人手也是经过刻意交待的,至于与镇江堡有何不同,除了宅院要大出数倍外,其余的可都得等修好之后才能细说。

    在军中登记名册的,愿意留在沈阳定居的官兵们,将在指定的区域内获得一套宅院。所以留在沈阳城外的官兵们可是亲眼看着属于自己的宅院在一点点的竖起,心情自然兴奋无比,再说,那已经长出禾苗的土地,可也都随着管事们的划定,一块块地发出地契来。有些心急的官兵,已经在写信或是托人带信儿,要家眷们提早动身了。

    数万官兵中大约只有两万多人是属于自山海关内赴辽支援而来的,其余的都是辽东本地人,那家眷倒是来得较早。苏翎已经下令,那些家在关内的官兵,若是愿意返乡,便可提早报名,以便安排返乡事宜。

    对于离家在外的官兵们来说,回家自然是个好消息,不过,既然是在大明卫所军中当兵,那家势可是都不太好。而眼看着沈阳城外有房有地,苏大将军还给发银子,那两万多官兵之中,倒有半数以上的人,愿意到沈阳定居。最后的统计,大约有五千人左右,想要返乡,其余的,尽皆申请定居沈阳,旋即,苏翎下令开始准备接受官兵家眷的工作。

    这到了五月初,沈阳城的大致轮廓形成,则开始有精明的商人,前来沈阳贩卖。这大凡人群众多之地,必然或有商贩往来。那数万民夫、官兵聚集一处,又无战事,且饷银、脚价充溢,便总要有个花钱的地方。胡显成有镇江堡时的经验,便在划定的市场区域,搭建了一批棚子,以供那些小商小贩、或是杂耍、说书人做生意谋食。这便是聚集人气的意思了。到后来,便开始有了酒肆、茶楼等休憩之所。

    很快,便有商人申请在沈阳修建商铺,当然,必然要有自家的宅院。对此,胡显成当然是要批准的,不过,这修建商铺是有规矩的,除了在指定的区域之外,还要花银子买地的。那商人之家当然也得花银子买地、雇人修筑。

    另外,鉴于此次在沈阳城外开垦的农田过多,就算给官兵们分了地,可还是有近半数农田闲置下来。要知道,苏翎原来的部属可都是已经分过一次地的,此次虽然又给了每人五十亩地,可再多给也没有意义了。在营中当兵,自是没时间去照管田地。就算这沈阳的五十亩地,可就足够一家人所用了。这苏翎军中的饷银,可真能养活一家人的。

    那些闲置出来的地,苏翎拿出一部分来,用来出售。整个辽东都司境内的百姓,都可以购买。这无疑是给南四卫一带那些丢失了土地的大户们一个机会,在有人小心试探过后,便有不少大户前来看看动静,当然,看到沈阳城热火朝天的建筑场面,不由得也心生迁居之心,随后,便是如同商人一样的过程。再说,大户与商人,可未必是两个人。如此一来,沈阳的居民,可就不止是军人了。

    天启二年五月初一,苏翎所部的大捷,依旧没有得到了朝廷的奖赏,这丝疑问,在所有官兵的心头,齐齐生出一片疑云。

第一章 天灾人祸

    天启二年五月十五日夜,正值月圆时分,夜幕初落时,便见一轮明月自海上冉冉升起,清辉落处,衬着如墨般的海面,端的是称得上“景色宜人”。这入夏以来,还当真少见这般景致的。

    在山东登州府蓬莱海岸,那蓬莱阁上下可都是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热闹得犹如五月端午赛龙舟一般。不过,那登楼远眺的,看穿着打扮,倒像是赏景来的,但楼下的人群,却是五花八门,既有穿着绸衫的商人模样的,也有叫花子般邋遢的,还有一些精壮汉子,夹杂在其中东张西望,甚是可疑。

    蓬莱海港处,自打辽事兴起以来,便随着海运的兴旺而显得热闹起来。不过,如今日这般天色已晚却仍聚集着众多人群的,还是最近几日的事情。

    俗话说:天灾人祸。这用到今年的山东,可是再恰当不过了。

    天启二年二月、四月之间,山东地界上的兖州府、济南府、东昌府接连发生多次地震。尤其是二月初六,郓城地震,人称“有声如雷,地裂泉涌,鸡犬鸣吠,墙屋倒塌”;巨野城则是“垣雉堞倾倒过半。文庙庑舍皆坏”。

    到四月十六日,济宁州发生百年难遇的大地震,波及范围极广。济南府历城、济阳、齐东、邹平、阳信、淄川、新泰。东昌府聊城、莘县、馆陶。广平府清河、鸡泽、肥乡、成安。河南省河南府洛阳、偃师。开封府杞县、尉氏。归德府商丘、睢州、鹿邑、阳武以及徐州、肖县、沛县、丰县等三省三十余府州县,皆受灾严重,倒塌房屋无数,死伤人员、牲畜难以计数。

    天崩地裂之下,这出现流民,自是灾后必然,山东各府可都能看到因灾致贫而四处讨饭的人群。偏偏进入五月之时,那在山东传播白莲教近二十年的徐鸿儒,却又突然起兵反叛,攻占郓城,自号中兴福烈帝,称大成兴胜元年。白莲教众从者号称数十万人,并很快向四周府县蔓延。这一来,却又造更多的逃难流民。一时间,山东各府各县人心惶惶,即便还未受到兵火波及的地方,那些商贾、大户们,也开始收拾行李,随时准备避祸。

    这山东兵乱既然是在西面,自然东边一带便是安稳之处,是故这登州府所在的蓬莱,便在短短十几日之内,便多出不少大户人家来。要说那徐鸿儒的的起兵,离着山东东部可有上千里之遥,这些大户人为何如此慌乱,要举家迁移避祸?这回山东战火,可是以白莲教为主,据说还有什么棒槌会、闻香教等等不少教派参与其中。那徐鸿儒在山东传教,可有二十多年之久,属下教众遍及山东各府。这总坛虽在郓城一带,可其余府县的教众,也纷纷作乱响应。

    这战乱之中,头一个目标,便是那些富户大户们。各府县在听到白莲教起兵消息的同时,便听说有富家大户遭到洗劫的传闻,更有满门被杀个精光的消息流传。这其中,很难说到底与白莲教是否有关。山东一地,各种教派、帮派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之多,就算在平日里,也是有发生绑架、勒索之事,此时不过是集中一些罢了,但此时却都算在白莲教的头上,那些富户世家们,自然要早早做了打算。

    蓬莱阁上,便多是那些富户世家们的子弟。既然能在登州府驻地蓬莱住下来,要么是有银子买下新宅院,要们便是有亲朋好友可以借住一时,这没几日,心情一松,便自然会到蓬莱阁上“散散心”的。如此一来,蓬莱阁一带的酒肆、茶楼可就生意红火起来,这紧接着,便有精明的商人,要赶着赚银子,新开业的酒肆便有六七家。

    蓬莱海港一带的酒肆、客栈,往常的客人不过是那些商船上的人,如今人一多,酒肆、茶楼可就直到午夜,还照样开门营业。

    五月十五的午夜,蓬莱海港新开没几日的福安酒肆,便迎来了几位买醉的客人。那小二眼尖,瞧着几人便像是“贵客”,当然,这指的不是身份,而是兜里的银子。一番殷勤招呼之下,便给安排了一间临海的雅座,好酒好菜的端上来。

    不过,那小二瞧着几位对窗外的海景月色丝毫不顾的样子,心里一番嘀咕,这几位看着斯文,该不会连几文赏钱都不给吧?这雅座可是专为那些赏景的客人预备的,四周墙上挂的,可都是有些书画、诗文,最是适合那些文人、骚客的所在,自然,那打赏银子定不会少。可看这几位......

    果然,小二没有失望,只见其中一位年纪约四十左右的,摸出一块银子,随手就抛了过来,说道:“上完酒菜便就下去,没有吩咐,勿来啰嗦。”

    那小二接银子的手法可像是练熟了的,伸手一抄,便接在手里,略微一掂,约莫有五两多重,心里一喜,这桌酒菜满打满算不过一两银子,这剩下的便是赏的了,这几位还真看不出来,竟是大方的很。

    “是,是,几位慢用,小的决不敢打扰。”小二弓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还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几人胀鼓鼓的腰间。

    那年纪大的伸手一指,说道:“都不要客气了,这一路走的辛苦,今晚好好喝一回。”

    另外二人都是年纪略轻,不到三十的年纪,此时便也都不谦让,落座倒酒。

    那年纪大的,姓严,叫严安途,是三江商号的管事,以往是跟着严家做事的,最近几年被派往山东,专做棉花、布匹等生意。因其精明能干,且深受严家信任,是故这山东一带的大小商号、店铺,可都由严安途掌总。至于那两位年轻人,一个叫王鸿,一个叫蒋明,却是身份有些特殊。

    二人最早是跟着胡德昌的商队行走,三家合并成三江连号之后,便也被派到山东一带行事。这特殊之事,便是二人明面上是跟着商队行事,算是护卫的角色,但实际上却是隶属于赵毅成的哨探总部,往山东一带收集消息。对二人这个角色,那严安途自然已经知晓,三人在山东的合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三人先是闷头喝了几杯酒,又不言声地填了肚子,显然都是饿极了。稍后,三人才放缓了,闲聊起来。

    那王鸿瞧了瞧窗外的月色,说道:“严叔,看来明日天气不错,这船上就不会太受罪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严安途笑道:“但愿如此。”

    这话有个出处,那便是这三人虽然在山东日久,往来辽东、山东也不少了,但却都有一个毛病,就是晕船,海浪稍稍大一点,便会吐个七荤八素的,多年未改。

    蒋明也跟着笑了笑,问道:“严叔这回好像不是带货回去?”

    严安途笑道:“本来是要买些棉花回去的,可这一乱,就办不成了,便收了陈年老账,回去上账。这回算是轻松多了。”

    王鸿说道:“这里路上可不太平,严叔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严安途笑道:“请了十几个护卫,倒没遇上什么。”

    这收账,自然是运的银子。这些年严安途也做过不止一次了,还真没出过什么事,是故完全没有担心的意思。

    严安途看着二人,犹豫了一下,便问道:“我瞧着你们带着不少人,还是寻的工匠手艺人?”

    王鸿答道:“正是。这回山东兵乱,倒还好做一些。也没怎么费口舌,倒带了一百多人回去。”

    王鸿、蒋明的差使,不算隐秘,二人奉命要在山东寻工匠、手艺人往辽东定居。据说这是由辽东总兵官苏大将军亲自下的命令,要多方寻觅有用之人迁居沈阳。

    严安途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那白莲教起兵,山东地界上可就乱了套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王鸿、蒋明面色一变,似乎有什么不妥。那严安途一愣之间,便听到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间或有兵器格斗的声音,夹杂着一两声惨叫......

    “不会是白莲教吧......”严安途正这么想着,就听见酒肆楼上传来多人奔跑的声音,三人刚刚起身想去查看,那脚步声却眨眼间就到了门口。

    明晃晃的刀子直逼眼前,几名蒙面大汉闯了进来,立刻便逼住三人。那王鸿、蒋明身上藏有短刃,此时拿在手里,却是不敢乱动。门口两张强弓正张弓搭箭,指向二人。

    “抛下兵器,饶你一命。”一命蒙面大汉恶狠狠地叫道。

    既然这么说,这些蒙面人便不是要来杀人的。王鸿、蒋明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便抛下短刃,那些大汉一拥而上,将三人牢牢捆住,旋即被拖了出去。

    三人跌跌撞撞地走下楼地之时,见酒肆里其余房间里,也一样绑出不少人来,看样子,那些蒙面人少说也有百多人之多。此时,那店小二正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面色惨白。

    一名大汉走到小二跟前,笑着喝道:“你怕个什么,爷爷我还懒得绑你。”

    那店小二一听,立即磕头不止,嘴里唠叨着饶命,谢谢大爷之类的含糊不清的话语。

    那大汉轻轻踢了小二一脚,骂道:“给这些人家里带个话,每人五千两银子,送到豁嘴崖去。少一分就别想见到活人。”

    说罢,便一挥手,带着众人离去。

    “绑票?”严安途被推搡着走着,到了外面,却更是一惊,这些蒙面人可不止百人,月色下看得清楚,那临近几个酒肆、客栈也都聚集着大批蒙面人,怕是有近千人之多吧?那些蒙面人将蓬莱阁下所有的店铺全都洗劫一空,仅被绑着的客人,就有六七十人。

    这是哪儿的绑匪?登州府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匪徒?

    严安途等人都在如此作想,不过,接下来,每个人都被蒙了头,迷迷糊糊只知道被赶上大车,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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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东升介绍:
大明龙旗即将坠落,一面血红新月战旗却在东方冉冉升起。
就如同一轮明月,照亮整个东方世界......
试看明末辽东风云中新兴势力的崛起,将给大明朝,满清八旗带来何等变化。而随后,整个世界都因之发生改变。
置身于乱世中的男人,将如何在硝烟中建立新世界。
【但看漫天烽火,只因豪情一诺】明月东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月东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月东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