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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见一相     大国婿txt下载     大国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积攒嫁妆的红瘦姑娘

    今日依旧是独自来到城北,在小摊上买了张武生面具,陈闲大摇大摆走向千艺赌坊。

    他装扮出来的这个形象算是比较有特点的,很容易在人脑海里留下印象,但由于赌客们来来往往的时时变动着,现在能一眼认出武生面具人的赌客其实并不是很多。然而负责擂台这一块的管事和庄家们并未换人,他们对于武生面具人的印象相当深刻,在陈闲刚刚走来赌坊第二层,眼尖的管事和庄家立马认出了他。

    羽音这时候也恰巧来到千艺赌坊第二层,她也一眼注意到了武生面具人。

    陈闲上一次连胜八场,当时羽音身旁那个人便说过:“如果武生面具人再来打擂,最多让其连胜五场。”

    这话中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便是要以实力控制陈闲连胜的次数,以维持擂台的正常运营。

    当时赌坊的两个管事也听见了自家高手的这句话,那么今日武生面具人又来了,即使武生面具人现在尚未上场,暂时也无法预知这个武生面具人今日能够连胜几场,但也很有必要提前做好准备。那其中一个管事当即让羽音先把自家高手请过来,以便到时候可以及时上场。羽音对千艺赌坊的经营方式了如指掌,她在看见武生面具人的那一刻也本有这种打算,这时候二话不说,便又匆匆走下楼去请自家高手过来。

    千艺赌坊的高手似乎不止一人,今日被请过来的并非上次那人,而是个中年巨汉,此时已经站在擂台一侧静观其变。

    擂台上现在是两个中年人在交手,其中一人已然连胜三场,这倒是比较常见,连胜四场五场才相对较少。

    最后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竟是那连胜三场的人败了,下方人群反应强烈。

    “唉……他娘的,居然输了……”

    “哈哈……赢了赢了……我押对了……”

    “嘻……我也押对了……”

    阮红瘦也在擂台附近,眉开眼笑地数着刚赢来的几百两银子。她上次虽然输得一干二净了,但当天便赢回来了一半,第二天不仅回本了,并且多赢了三千多两,第三天又赢了将近五千两。她近来手风顺得很,只看擂台上哪个人长得顺眼,她就押谁,没想到居然把把押中,她自是不胜欢喜。原本当天及第二天第三天,她仍是想教训那个武生面具人,可武生面具人一直没有露面,她心中那团火也便消退了七八分,后来情绪经过这两三日的淡化,又赢了不少银子,此刻的她忙着数银子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计较这等事情。

    她如今钻研出一个新的押胜之策,看谁顺眼就押谁,百试百灵,近来乐此不疲,便准备仰仗这押胜之策发家致富的。

    然而接下来上场的人,让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

    ……

    那连胜三场的人被打败后,陈闲便跳上了擂台。

    武生面具人终于上场了,擂台周围的管事和庄家们不由对望一眼,随即目光齐齐望向擂台一侧的羽音和身旁那个他们自家高手中年巨汉,羽音正与身旁巨汉说着武生面具人,随后几人目光远远的对视与交流,各自心领神会的点下头,现在该做什么自然一切如常。擂台下方的赌客们开始下注,庄家们也开始忙着登记赌银等,在场大多数赌客这时候手上握着银子,各种犹豫各种分析与推断,那些上次亲眼见证过陈闲连胜八场的赌客,几乎毫不犹豫,直接押武生面具人胜出。

    阮红瘦倒是无比纠结:“哼……又是这个不是做贼心虚,便是长得太丑的家伙,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押哪边呢……”

    她虽已不计较上次那件事,可对武生面具人实在没什么好感,偏又清楚这武生面具人实力不弱,一时间手拿银票,犹豫不决,嘴上嘀嘀咕咕:“一个已经练出伪内功的人,在这种地方几乎能稳胜不败,我如果像上一次那样继续押这个家伙必败,那我这岂不是要重蹈覆辙?我大人有大量,何必跟银子过不去?我如果押这家伙胜出,嘻……”

    “那岂不……能够……稳赢?”阮红瘦脑海中已经幻想出自己抱着一大笔银子的美好画面,然而很快又立马沉下脸。

    “哼……阮红瘦啊阮红瘦,你实在太没出息啦,怎么能向银子低头,哪怕这家伙能稳胜不败,你也绝对不能押这家伙,上次便没有,这次也不行,以后更加不可能……”

    阮红瘦意气风发地走来庄家桌子前,右手掌用力地拍在桌子上,待她缩回手掌,桌上三枚铜板。

    “下注三文钱,赌……那个武生面具人必败无疑!”

    她下完注,头也不回往回走,觉得自己今日表现得极有志气,且心性坚定不移。

    下一刻。

    陈闲胜出。

    她再次走来庄家桌子前,又掏出三枚铜板拍在桌子上:“下注三文钱,赌那个武生面具人必败无疑!”

    如此来回五次,陈闲也已经连胜五场。

    ……

    ……

    陈闲连续五场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毫无疑问已经让在场所有赌客们看出这武生面具人武艺高强,等闲之人根本不是这武生面具人的对手。如此一来,陈闲在他们眼中无异于一棵摇钱树,只要押武生面具人胜出便能赢钱,这等稳赚不赔的买卖,在场谁也不愿错过。尤其是上次见证过陈闲八连胜的赌客,今日便也连赢了五把,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这些人在向身旁人炫耀自己眼力的同时,也便随口透露出了陈闲上次八连胜的辉煌事迹。

    “这武生面具人上次连胜了八场,哈哈……今日只要这人不走,我便往死了押他,准赢!”

    “有这种事?那我也押他……”

    “唉……我上次倒也在场,但没想到,这武生面具人今日仍能连着胜出。”

    “你上次既然在场,今日你居然不押此人,当真愚不可及,愚不可及,你怕不是与银子有什么深仇大恨?”

    阮红瘦便是明知陈闲能胜,却与自己较劲儿不愿押陈闲胜出的人,她听着这些话,心中极不高兴,恼火地瞪着说出这种话的人。其实到得此时,她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尤其是当看见那些赢了银子的人在她面前炫耀与晃来晃去,她心中羡慕不已,同时也极为心疼。不押陈闲,这等同于眼睁睁的看着真金白银在自己眼前飘过,而不伸手去拿,她内心又纠结起来。

    “我这才是真的跟银子过不去……”

    在赌坊第二层栏杆位置,阮红瘦自言自语的盘算起来:“看这种情形,这武生面具人仍能连续胜出,至少连胜两三场是没问题的,我难道继续押这个家伙必败?虽然三文钱不算什么啦,但如果我上五场每次押一万两,押这家伙胜出,那我现在岂不已经到手五万两?整整五万两啊……”

    她这种想法一出现,内心那杆秤开始失去平衡,扳着手指头试着说服自己:“我现在年龄也不小了,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我以后嫁人怎么办?我总得备些嫁妆吧?这些东西我不靠自己我能靠谁?我只需要押一次,就一次,不仅嫁妆本有了,连棺材本都有啦……嗯,那便……押他一次?一次赢个够?对……这个主意真不错。”

    她如此自言自语一番,大步走来庄家桌子前。

    “啪——”她用力地将一把银票拍在桌子上,神采飞扬地挑眉说道:“下注五万五千两,赌……武生面具人必胜!”

    “五……五万五千两?”

    庄家不由冒冷汗,桌子旁一众赌客目瞪口呆。

    阮红瘦下完注,昂着下巴冷着脸往回走,走来一根楼层木柱旁,她环抱双臂往后靠在木柱上,一想起接下来能赢五万五千两,她心中便美滋滋的,忍不住掩唇窃笑,很快又强作镇定,一张俏脸一如往常那样变得冷厉起来,自语着:“哼,我才不是一心一意的想押那个家伙,我只是为了将来能够体体面面的嫁人嘛。”

    她觉得自己挺不容易,需要自己积攒嫁妆本。

    ……

    ……

    陈闲这一场的对手是个中年巨汉,这巨汉在擂台下方一众赌客们的眼中,自然只是个普普通通打擂的人。然而负责擂台这一块的管事和庄家们知道,擂台一侧的羽音也知道,这中年巨汉正是自家高手之一,名叫虎山汉,绰号刽子手,此人体型强壮如牛,曾经也的确在菜市口做过几年的刽子手,后来加入了千艺赌坊,或者准确来说是加入了城北千艺帮。

    陈闲从开始上台便一直留意着羽音身旁的这个巨汉,他知道这正是赌坊派出来的人。

    虎山汉向着陈闲一抱拳:“刽子手虎山汉,请阁下赐教。”

    陈闲也抱抱拳,嗓音粗沉有力说道:“武生面具人,也请阁下赐教。”

    这时已经完成下注,擂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擂台两人身上,那些押陈闲的人自然希望陈闲胜出,管事和庄家们自然希望虎山汉能够胜出。羽音也当然希望自家人胜出,她此时心情其实有些忐忑,她虽然不懂武功,但长期以来培养出来的眼力并不差,对武学这方面也多多少少看得懂,已然算得上江湖中人,对于虎山汉的实力,她也有个比较清晰的认知,她知道虎山汉在自家高手中,绝对能排在前三,同时她也知道这个武生面具人很强,谁胜谁负是她担忧与关注的重点。

    擂台上。

    虎山汉突然暴喝一声,分腿握拳沉腰,架势刚摆出来,便又立即变招,抢先攻过来。

    “砰——”

    “砰——”

    陈闲也立马出招还击,两人简单地对碰几招,一招一式皆是沉重而迅猛,在擂台上打得砰砰响。

    虎山汉接着一拳攻过来,陈闲当即运起三成内力,抬起手掌包住对手拳头。

    “砰——”

    拳与掌激烈地冲撞在一起,虎山汉顶着陈闲的掌力,却是丝毫没有退缩,硬生生的将陈闲向后推出五六步。

    “伪内功?”两人目光对视,不约而同讶异地发出声音。

    虎山汉根据陈闲能以单掌顶住自己一拳之力,判断出这必然是练出了伪内功,陈闲则非常肯定虎山汉这是伪内功之力。

    两人已经试出对方深浅,都已是心中有数,极有默契地同时收手后撤,虎山汉站在擂台中央,他看着陈闲说道:“难怪你能连胜这么多场,居然是练出伪内功的人,果然与我猜想一般,看来不能小瞧你。”

    陈闲笑起来,面具下他嘴巴在动:“阁下力大如牛,且已练出了伪内功,我也不敢小看你。”

第四十七章 有了银子又是一条好汉

    “砰——”

    “砰砰——”

    擂台上两人短暂地收手后撤,拳脚又一次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两人招式依旧沉重而迅猛,一人先手连续快攻,一人后手以快制快,都没给对方一丝喘息之机,擂台上氛围刚烈而紧张,似乎任何一人稍有不慎,胜负便会在眨眼之间见分晓。陈闲不知道这虎山汉到底有没用尽全力,他自己倒只用了三成内力,或者说只用了三成实力,以他现在的判断,自己可能需要使出五成实力才能击败此人。

    “砰——”

    陈闲继而一跃半丈多高,一招千岩腿沉沉压落下来。

    虎山汉也是反应迅速,立即架起双臂护住面门,以双臂之力架住了陈闲这一招千岩腿的下沉之力。

    “砰——”

    陈闲再次运力,右脚继续压落。

    虎山汉承受不住力道,左腿膝盖轰然跪下地来,额角青筋凸起。

    “嚯——”

    虎山汉突然暴喝出声,运起全身力量,身体陡然反弹而起,陈闲见势不妙立马收腿。

    “砰——”

    陈闲才收腿变招,虎山汉绝境反击,出其不意,重重一拳捶中陈闲胸膛。

    一步两步三步,陈闲被这一拳生生震退三步,胸膛能感受到震荡之力,他抬袖拂了拂胸膛灰尘,淡笑道:“好力道。”

    目前来看擂台上两人互有压制,貌似势均力敌,接下来也依旧是武力相当的形势,谁也没有表现出胜出的可能性,越是如此下方众人越是坐立不安。那些押武生面具人胜出的赌客,未曾想过这打擂的中年巨汉实力竟如此强劲,自是很担心自己会输掉银子。擂台管事和庄家及羽音,也未曾想过这武生面具人竟然会厉害到这种程度,当然也很担心自家高手会败。

    阮红瘦倒没任何担心情绪,因为她已经看出这武生面具人分明游刃有余。

    “这家伙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全力以赴,果然有两下子,但好奇怪,我居然看不出这家伙的武功路子,他怕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嘻……这样也好,说明这家伙是个野路子高手,嗯……嫁妆本有了,棺材本也有了……”

    她又忍不住掩唇窃喜,当然很快强作镇定,俏脸变得冷厉。

    ……

    ……

    两人交手到现在,虎山汉已经感觉出陈闲一直不急不躁,这让他心中很没底,他不由急躁起来,开始不顾一切的猛攻。

    “砰——”

    “砰砰砰——”

    擂台上连续响起拳脚对撞的声音。

    陈闲依旧是后手以快制快,他已看出虎山汉急切的想压制自己,证明对手急红了眼,大概也已经使出全力。

    他打擂的初衷是练手,对手斗志越高越好,他当即运起五成内力,想逼一逼这个虎山汉。

    “砰——”

    陈闲抬手便是一掌,一掌拍在虎山汉攻过来的拳头上。

    拳与掌撞在一起,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虎山汉已经做不到顶着陈闲掌力,他右拳和右臂受震,被迫撤拳跌跌倒退。

    “你……”虎山汉神色震惊,整条右臂微颤。

    擂台上两人力道上的巨大差距,在这一招的碰撞之下已然完全显现出来,虎山汉此时才发觉陈闲一直隐藏着真实实力,这大抵已是伪内功达到了极为精深的程度,这样的力道与身手,他知道自己无法抗衡,这代表着自己不是这个武生面具人的对手。他虽是这样想,但他并未放弃,反是决定豁出去,无论到头来是胜是负,他准备拼尽全力。

    “砰砰砰——”

    虎山汉稍稍调整,立马展开了更加猛烈的反攻。

    陈闲上一瞬那一掌表现出来的压倒性的武力优势,下方赌客自然没几人有这种眼力一眼看出来,负责擂台这一块的管事和庄家却看得出来,不由得暗暗抹汗。擂台一侧的羽音通过虎山汉的表情,她也勉强猜得出来,神色不由越来越担忧,也委实想不到这武生面具人竟是个隐藏中的高手。

    阮红瘦也当然看得出来,内心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喜不自胜:“厉害了厉害了,嫁妆本有了,棺材本也有了……”

    然而。

    下一瞬。

    台上其中一人忽然跌下擂台,落在人群中心,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擂台上胜负已分,跌下擂台的竟是武生面具人。

    ……

    ……

    这一幕来的太突兀,下方所有人始料未及,一时间没人知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连擂台上的虎山汉也是一脸茫然,他上一瞬竭尽全力的进行反击,确实好几次把武生面具人逼到了擂台边缘,刚也确实一招打中了武生面具人,但他清清楚楚,这一招绝不至于把武生面具人打下擂台。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忽然获胜了,虎山汉收招站在擂台边缘,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他压根没想过自己能赢,这太出乎意料,渐渐才有些明白过来。

    羽音用双手掌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睁得大大的眼眸中隐有泪光,她很是激动很是欣喜,也很是不明所以。

    那一群管事和庄家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目光全部望着跌下擂台站在人群中心的武生面具人。

    其他赌客也都望向武生面具人,这一刻没人发出半点声音。

    楼层木柱旁,阮红瘦已是花容失色,唇边还保持着上一瞬的美好笑容,然而笑容早已僵固住,就像被冻结住的冰块,她如冰块一样白净的俏脸,这时候颓然泛着苍白。

    “五……五万五千两没了……”她讷讷低喃:“嫁妆本没了,棺材本……也没了……”

    “混……蛋……”她目光呆滞,望向那个武生面具人:“这个混蛋……他,居然……故意……输掉了?”

    能够一眼看出陈闲是故意输掉的人,在场少之又少。陈闲打擂的初衷主要是练手而已,他并不那么在乎胜负,刚才试着以五成实力,逼着虎山汉拼尽全力,确实起到了效果,但虎山汉实力有限,使出杀手锏也根本奈何不了他。他也就知道了自己五成实力能够稳胜这个人,这是他想知道的,那么到此便也够了。多赢一个虎山汉也没太多意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虎山汉,到时候再继续赢下去,赌坊不可能再欢迎自己,倒不如故意跌下擂台输掉。

    见好就收,总不能把对方逼得太狠,让对方没法正常盈利,若如此肯定会导致对方记恨上自己,这便是损人不利己。

    今日这几场打下来,陈闲已经心满意足,也是时候该闪人了。

    与此同时,阮红瘦也仿佛从石化中醒过神来,她的视角是某个混蛋想逃,便陡然间变得生龙活虎,当然是气急败坏。

    “五万五千两……”

    “嫁妆本没了……”

    “棺材本也没了……”

    “我要杀了这个混蛋……”

    她不停的嘀咕着这几句,疯了似的在人群间寻找武生面具人。

    擂台周围这时候陡然间沸腾起来,赢了银子的赌客围在庄家桌子前兑换银子,输了银子的赌客或叹气或怒吼,此时有赌客正下楼离去,也有赌客正上楼才刚过来,众多人上上下下,场面乱七八糟的。阮红瘦在赌坊的第二层擂台附近找了一圈又一圈,却仍未找到那个武生面具人,她怒气冲天地用最快速度跑下楼,用最快地速度追出千艺赌坊,站在赌坊门口左右张望。

    “这个混蛋,到底死哪儿去啦!”

    她气得跺脚跺脚跺脚,连声尖叫尖叫尖叫:“混蛋、混蛋、混蛋——!”

    最后那一声混蛋,嗓音之尖响彻天穹。

    然而大喊大叫发泄完,也不过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无济于事,心情并未好转,输了银子也是事实。

    “五万五千两没了……”

    “嫁妆本也没了……”

    阮红瘦孤零零地蹲在赌坊门口,颓然地埋着头自言自语,毕竟五万五千两银子,也确实心疼也确实有点伤心难过。街边人来人往,路人们看见一个红裙女子蹲在赌坊门口好像在哭,有个人走过来准备询问,不料阮红瘦腾地站起身,吓这人一跳。

    “哼……我有什么好伤心的!有了银子我又是一条好汉!”

    只是今日大抵已没什么心情,阮红瘦收拾好心情,哼的一声俏脸一仰扬长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陈闲还没离开赌坊。

    ……

    ……

    时间回到上一刻。

    陈闲原本准备闪人,然而当时没走几步,羽音匆匆跑过来叫住了他,他当时还以为羽音认出了自己。陈闲这个样子羽音怎么可能认得出他,他们总共只近距离接触过一次,羽音单凭身形根本判断不出这是陈闲。陈闲后来才知道羽音是过来邀请自己的,说是这间赌坊的东家想见自己,之后那虎山汉也过来了,虎山汉当时便已想明白陈闲是故意输给自己的,他本也想留住陈闲,甚至有心结识陈闲,便在这两人极力的邀请下,陈闲来到了千艺赌坊后院的一间花厅内。

    陈闲在花厅内见到了想见自己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人向着陈闲抱拳一礼笑道:“鄙人姓单,名在野,正是这千艺赌坊的东家之一,也是咱们城北千艺帮的帮主之一。”

    他摊手指向一旁羽音,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义妹,燕雀楼的羽音姑娘,也是咱们千艺帮的人。”

    羽音对着陈闲微福一礼。

    单在野又摊手指向一旁的虎山汉,笑着介绍道:“之前与阁下交过手的这位名叫虎山汉,绰号刽子手,虎大哥也是咱们千艺赌坊的东家之一,当然也是千艺帮的帮主之一。”

    虎山汉向着陈闲抱拳说道:“阁下刚才故意败下擂台,虎某在此多谢阁下,若非单老弟提前相邀,虎某也正有此意。”

    陈闲看着他三人,笑起来嗓音粗沉说道:“今日才知千艺赌坊属于贵帮,也才知道原来帮主不止一位。”

    单在野尴尬地笑道:“让阁下见笑了,敝帮之所以出现多位帮主,实则是,咱们众多兄弟姐妹谁也不服谁,后来才出现这种情况的,但这样也好,众多兄弟姐妹和和气气,共同主事,所幸从未出现过任何分歧。”

    “原来如此……”陈闲点点头道:“贵帮之事到此为止,请问单帮主,邀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单在野抱拳一礼郑重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在下见阁下武艺高强,擂台上大义承让,足见阁下素来行事之风,颇与敝帮义气相似,在此,单某诚邀阁下加入咱们千艺帮,当然,阁下亦坐帮主之位。”

    陈闲摇摇头道:“这可不行。”

    羽音皱眉,单在野和虎山汉也同时皱眉,前者问道:“阁下高人远志,莫非瞧不起我们千艺帮?”

    陈闲在宾座圈椅上坐下,抬起那张戴着武生面具的脸:“你二人是一帮之主,我也是一盟之主,当然加入不了你们。”

    “一盟之主?”单在野和虎山汉对望,有些吃惊。

    羽音也能听懂这些话,也有些惊讶,完全能够想象到这武生面具人必然盟人众多。

    “请问阁下是哪一盟的盟主?”

    “照生盟!”

    “照……生……盟?”

    单在野和虎山汉再一次目光对望,二人搜遍脑海记忆,也没听说过这个照生盟,眉头不由渐渐地皱起来。

    ……

    ……

    当然他二人并未怀疑这其中的真实性,毕竟他们亲眼目睹过陈闲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只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没听说过照生盟而已,他们也由此认定为眼前这个武生面具人多半是来自外地的过江龙,更加有心拉拢陈闲,也想结成两帮之交。他们千艺帮目前有来自其它帮派的威胁,在城北的地位岌岌可危,本也急需外力相助,他们怎么可能白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哪怕陈闲不可能加入他们千艺帮,但说法又不是只有一种,单在野当即提出希望陈闲能为千艺赌坊站擂。

    站擂便是控制打擂人连胜的次数,类似于虎山汉今日这种情况上场。

    这意思等同于,他们雇请陈闲成为他们的自家高手之一,不同于他们自家高手的是,陈闲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对于千艺帮的雇请,陈闲并未拒绝,这不过是一桩口头上能随口答应的小事情,今后反而能够更加名正言顺的来到这间千艺赌坊。说起来陈闲答应他们,也多少因为看出这千艺赌坊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像自己之前故意输掉的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当成擂台盈利的一种绝佳手段,而这间赌坊却并未这样做,仅是稍稍控制打擂人连胜的次数。

    他对千艺赌坊和这些人,到底是有些好感的,若不然根本不会答应。

    待拒绝了对方的宴请,陈闲直接从后院门离开了,今日心情也是极好,不仅混成了千艺帮的雇佣高手,同时把自己的照生盟拉出来亮了亮相。他目前虽未想过真的一头扎进这个江湖,暂时也未想过为照生盟树立江湖威望,但遇上这种顺水推舟的事情,当然要做一做,今后也自然会以照生盟盟主自称。

    回到杏花巷。

    洗澡吃饭练功睡觉。

    时间悄无声息,又波澜壮阔的流逝,转眼又过去将近二十天,距离苏杭三大书院的院首之争,仅剩下最后三天。

第四十八章 风云际会

    有缘拔刀相向,无缘擦肩而过。

    陈闲目前身为千艺赌坊的站擂高人及千艺帮雇请的高手,他这近二十天也时不时到千艺赌坊,自也上台打过不少场,如今实力突飞猛进,目前为止尚未遇到过需要他竭尽全力的对手。阮红瘦对于武生面具人大抵已是恨之入骨,她这些天也经常来千艺赌坊,尤其是这近二十天的前三日,她几乎从早到晚守在擂台周围等待武生面具人的出现,然而陈闲那几日正巧没来千艺赌坊,她守株待兔并未逮到陈闲。

    那几日过后,陈闲才在千艺赌坊露面,但阮红瘦不可能整日守在赌坊,陈闲每次去的时候,阮红瘦恰巧刚离开,或陈闲前脚刚走,阮红瘦后脚才来。便这样,阮红瘦自上次以后,再没见过武生面具人,心底那口怒气也是越积越深。当然生气归生气,她这些天也在一点点回本,不过手风不怎么顺,回本回得很慢,也上场打过擂,这也是发生在那前三日的事,第一日十连胜,第二日九连胜,第三日八连胜,后来便没上过场。

    那三日她正在气头上,将千艺帮的一众自家高手挨个欺压了一遍。

    陈闲过后才听单在野说起这事。

    他本也想会一会以红姑娘之名上场打擂的阮红瘦,但由于阮红瘦没再上场,陈闲一直没碰到这个机会。

    ……

    ……

    苏州即将来到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六月酷暑,而距离苏杭三大书院的院首之争,还仅剩下最后三天时间。

    苏杭三大书院院首之争每两年举行一次,江南最有名气的便是湖光、太苍、寒山这三家书院了,这也相当于是江南三大书院的院首之争,一般持续十天时间才落下帷幕。院首之争最早是由三大书院及本地名师大儒等人发起与操办的,后来这一良好竞争风气,在先帝时期得到了极大的认可与扶持,近三十年皆由本地官府一力操办。主办场因年而变,上一次是在杭州的寒山书院,这一次则是在苏州的湖光书院,那这次的院首之争自然由苏州官府操办,苏州知府主持这一盛会。

    如今各项事宜基本已准备就绪,来自杭州寒山书院的一众学子也早已入住到客栈等地,江南一带各个州县的大小学官、各级督学官吏、当地名士鸿儒、部分地方知府知州县令等,这些受到盛会邀请的人也基本已陆陆续续的来到苏州城。历来每逢院首之争,那些并未受到邀请,却闻风而来的各地文人雅士公子小姐,今年自也多不胜数。近日一大批外地人同一时间涌入苏州城,眼下的苏州城人山人海,城中心好几条街近乎水泄不通。

    酒楼茶肆为了争抢客人,皆是绞尽脑汁使出各种花样,或摆出比较有特色的菜食,或搬出自家窖藏的陈年老酒,或请来漂亮女子献舞奏乐,更有酒楼张贴出可以用诗词字画换一桌酒菜的告示,或在酒楼门前对对联猜字谜。目前来看城中心每一家酒楼的生意都不错,外地来的食客们多了,各种各样的话题自也多了,尤其是这段时间本就闹得满城风雨的有关一曲离骚和三首诗词的话题,在近日更是一次又一次的猛力发酵,到如今不仅是街知巷闻,这些外地人便也第一时间听说了这些话题。

    这些外地人不同于苏州本地人,在看待离骚和三首诗词,很容易偏信于大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首诗的确气势宏伟,一个驸马怎会拥有此等才华,这多半是剽窃而来的……”

    “那师擎先生三年前便弹奏过离骚,如此来看,离骚这首曲子必然是师擎先生写的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这首词固然写得极好,但依在下之见,这应该出自于女子之笔触,男子绝无可能写出这种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明写牛郎织女双星,暗写世间男女情事,这首词道出了情事的真谛,写出这首词的必然是个用情至深、观世致明之人,那驸马陈闲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可能写得出这种词,传言是个游方道士写的,我看肯定无误……”

    “唉……天阳大公主乃我朝第一美人,驸马竟然如此不堪,当真一大笑话……”

    “公主才情卓越,驸马沽名钓誉,呵……”

    诸如此类的声音,大多集中在酒楼茶肆等地,说出这种话的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当然外地人占据多数。

    ……

    ……

    近日苏州城中心这几条街,每晚都能看见大大小小的灯会,有的灯会持续一整晚才熄灯收场。逛灯会的大多是各家小姐或各家女眷这样的人物,外地来的男子大多往青楼勾栏这种地方跑,首选自然是小夜半楼或者燕雀楼。这两家苏州青楼业的庞然大物,近来火药味十足,起因是杭州的三大花魁这一次同时来到了苏州,而燕雀楼的绣花娘又恰巧认识这三人其中之一,便将这位杭州来的大花魁请进了燕雀楼,苏州本地的富家公子和老爷顿时纷至沓来。

    羽音白天仍然会到千艺赌坊,晚上便登台献艺,被绣花娘请进门的杭州大花魁冷幽幽,常与她同台献艺。

    两女珠联璧合,燕雀楼近日每晚人满为患,最开心的当属绣花娘,最不开心的当属小杜梅娘。

    当然小杜梅娘也有她自己的法子,平时珠玑每晚只弹十首曲子,近日每晚弹奏二十首曲子,二十首曲子需要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来弹奏,这自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珠玑在这件事上多少有心帮一帮小杜梅娘。凭着珠玑在苏州积攒的名气与自身的美貌,自也吸引了不少外地的客人,也有些一掷千金的豪客,想成为珠玑的入幕之宾,但这种事小杜梅娘做不了主,白梨花的拳头也当然不会答应,这种要求只能成为不实际的幻想。

    小夜半楼有珠玑登台献艺,与她技艺相同的水怜色,近日大多是站在楼层的栏杆前看着,这女子目前已然看淡这件事。

    然而此时站在她身旁的一位美艳女子却看不过去,嗔怒说道:“你舞台都被人抢了,怜色妹妹你也真能忍。”

    “珠玑姑娘的确技高一筹,没什么忍不忍的……”

    水怜色转头看向身旁人,笑道:“倒是牡丹姐姐你,听说你的对手冷幽幽去了燕雀楼,你这段时间只是来看院首之争的,又没其它事情做,你真的不来我们小夜半楼?我可以帮你跟妈妈谈价的。”

    “免了,我又不缺银子……”

    同样来自杭州的三大花魁之一花牡丹,有些生气地说道:“我是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上才过来找你的,你最好别告诉你们妈妈说你认识我,也最好别当什么说客,要不然……哼哼。”

    女子鼻哼两声,故作生气地脸一甩,水怜色勾了勾她手臂,苦笑说道:“好啦好啦,我不说。”

    “哼,这才差不多。”

    花牡丹笑起来,转过话题问道:“你们苏州如今有没什么新出名的大才子?”

    “有呀……”水怜色稍顿:“天阳大公主的驸马,正是我们苏州人,此人才华横溢,当之无愧的苏州第一才子!”

    “我当是谁……”花牡丹不以为然:“便是那捡到师擎先生谱稿、窃取他人诗作的驸马陈闲?”

    水怜色皱眉:“众口铄金,姐姐你不能这么说!”

    花牡丹看着她:“我有说错什么?众人口中的这难道不是事实?”

    楼下天井舞台传来珠玑弹奏的琴曲声,两女站在楼层栏杆前,面无表情对视半晌,水怜色随即转过脸:“你根本不懂!”

    ……

    ……

    近日有关哪家书院能够夺得本次的书院院首,也是不少人猜想与热议的话题,只不过这些声音通常被关在府院之内,在宴席之上被人提起。云老伯爷今晚又在府上特意举办了一场酒宴,但这次请来的仅是太苍书院的一众学子夫子等人,他倒也想过请陈闲和叶家人来此赴宴,由于院首之争不日即到,湖光书院的人委实不适合参与进来,便没发出邀请。

    老伯爷交友甚广,不仅与叶观之等人交情深厚,他与太苍书院的怀山长也是至交好友,最主要他次孙云文海是太苍书院的第一才子,他今晚宴请太苍书院便因如此。云文海在苏州也算响当当的大才子,云家乃将门之后,是由沙场大将开宗立族与光耀门楣的,至今一门双将,他父亲和大哥在军中为将,他却选择科举入仕,本身也极有才华,再加上出生显赫,姑姑又是当今云妃娘娘,自然极受外界关注。他上一次虽未能为太苍书院夺得院首,但太苍书院第一才子这个头衔他受之无愧,俨然是今晚这场酒宴上的焦点人物,他身旁坐着的是他表妹,正是六公主楚梦莲,这姑娘对话题不感兴趣,单纯地埋头吃喝。

    “湖光书院这一次能派出来的,也就郭见深、庄志富、岳溪、叶子由这四人,并未听说有其他出众的学子……”

    “你忘了驸马陈闲,此人至今仍是湖光书院的学子,他必然会为湖光书院出力……”

    “驸马陈闲?”某个太苍书院的学子冷笑道:“沽名钓誉之辈,何足挂齿,才华未见得有,闹出的话题倒是不少……”

    老伯爷皱眉看向这位学子,并不打算与之理论。

    楚梦莲也转头望向此人,她吃着东西咕哝道:“这人胆子好大,如果天阳姐姐现在在场,肯定要瞪他……”

    这小姑娘对于天阳大公主的眼神,明显阴影甚大,大抵认为这世上最可怕的事物,莫过于天阳姐姐的眼神。

    她身旁云文海听见此话,哭笑不得。

    云文海不会参与任何有关陈闲的话题,他见过老伯爷挂在书房的那第三幅字,他对陈闲的书法佩服不已,心中很是认可陈闲的才华。再者他云家与陈闲同是皇亲国戚,最关键是他大哥与父亲,也就是老伯爷的长子和长孙,都在燕东郡王的麾下为将,燕东郡王是天阳大公主的舅父,因为这两种原因,一般涉及到陈闲的话题,云家人通常避而不言。

    酒宴上一群人讨论完湖光书院,接着讨论起寒山书院。

    类似于这样的酒宴与话题,在苏州城内其它的府院之内也有不少,如苏州知府府内,如寒山书院一众学子下榻处。

    ……

    ……

    对于三大书院院首之争,陈闲虽没什么好准备的,但这三日已没再去千艺赌坊。

    白天一般在家,偶尔出门转转,无论在家还是出门,暖儿有时或许不在身旁,清奴却是寸步不离,这女子很懂伺候人,至少婢女会做的与应该做的,她样样上手。陈闲每天早晨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便是她,每晚最后一个见到的也是她。这女子穿衣风格非常多变,每天总有不同往日的穿装与打扮,当然由于近日天气越来越热,她穿衣也是越来越不严实与单薄,单薄到能够让人一眼看透她衣内的花花绿绿,及她修长而饱满的婀娜身段,她衣裙的熏香也同样多变,各种香味扑鼻。

    陈闲对她的态度并无任何变化,依旧那样亲和与友善。

    她这三日也常常主动提出伺候陈闲笔墨,偶尔也问:“驸马爷在院首之争上准备写些什么诗词?准备弹些什么曲子?”

    陈闲对提笔没什么兴趣,对弹奏什么曲子,他会弹奏的好曲子,多到数不胜数。

    陈闲这三日晚上是必须出门,近日苏州城到处是花会灯会这些,自也想真切感受一番这个古代的热闹与各类新鲜玩意。

    这时候便刚从灯会这条街的一间茶肆出来。

    身后暖儿气呼呼追上来说道:“这些人是越来越过分啦,居然说师擎的离骚多么多么动听,哼哼!”

    自柳牧在黄昏宴上说起师擎三年前弹奏过离骚,到今日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经过这段时间的争议与热议,经过有心人恶意散播谣言,如今陈闲捡到师擎谱稿一事,已然被众人之口变为铁一般的事实,陈闲窃取他人诗词也已是众人口中的事实,现在众人提起离骚,会直接说是师擎的离骚,任何一个外地人在苏州城听见离骚这首曲子,他们夸赞的也是师擎。

    时间又这么过去三天,而明天便是苏杭三大书院院首之争的第一日。

第四十九章 序幕

    第二日清晨。

    杏花巷炊烟袅袅,时不时有着马车和轿子出巷而去,巷子内每一景每一物都充满着新一日的朝气与活力。陈家府门和位于中段往后的第十来家门户也在这个时候同时开了门,珠玑和白梨花近月以来都非常关注外面的那些种种不实谣言,更想看看陈闲在院首之争上的表现,主仆二人自不会错过这样的盛会,前两日便已说好今日将一同前往湖光书院全程观看参与助威,昨日下午还曾简单聊到过院首之争这些事,此时珠玑和白梨花笑谈着走出家门,向着陈府这个方向缓步走来。

    两女先一步走来陈府门外等待片刻,陈闲微笑着走出门:“早啊……”

    “嗯……”

    珠玑笑脸清纯也急忙福一礼:“早……”

    白梨花在她身旁点头问好,等到暖儿和清奴后脚走出来,一行五人向着湖光书院而去。

    如今三伏酷暑将至,即便是清晨时分,初升的阳光已尤为炙热,几人衣装都比较单薄。珠玑的穿装也在这几日变得清爽起来了,她衣裙多以白色和粉色为主,一袭洁白无瑕的曳地长裙,将一张脸衬托得更加白嫩与清丽,她红唇弯出三分浅笑,一路说着话一路走出杏花巷,从她神情上看不到半点夏日的炎热之感。

    湖光书院这座小山,坐落在苏州城北位置,书院山门牌楼之前人头攒动,人群密密麻麻的有如蚂蚁似的踏上书院山阶,井然有序地进入湖光书院。今日不需要出示邀请帖,在院首之争这段时日,湖光书院的大门会向所有人敞开,无论这人是来围观还是来游玩的,都不会被人赶出书院,若有趁机浑水摸鱼或者故意捣乱的宵小之人,自有官府的人过来镇压与捉拿。

    院首之争的场地,设在湖光书院的志海书楼前,书楼前一字排开着三十把红木圈椅,每一把椅子都有应坐之人,这时候受邀而来的人尚未到齐,三十把椅子都还空着。陈闲今日是以湖光书院的学子身份到场,三十把椅子并无他的坐席,他的位置是在湖光书院众多学子这一边。叶子由远远的看见他走来,忙不迭地跑过来相迎,随后却热情地与珠玑搭讪。

    院首之争俨然是江南一带规模最大的文人盛会,今年恰逢科考将至,三大书院以外的其它书院也有不少学子前来观摩。

    而本次受到邀请的各个州县的大小学官、各级督学官吏、当地名士鸿儒、部分地方知府知州县令等人,这时候也已接二连三的来到志海书楼前。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将会担任本次的评委,剩余一部分则是见证与协助,椅子总共三十把,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坐,如叶观之等三大书院的山长,为了公平起见他们不参与评判,也不会坐在椅子上。有资格坐在椅子上的都不是普通人,苏州知府和杭州知府占据其中两把,云老伯爷也有一席之地,二皇子楚乾律虽是因为其它事才来苏州,但既然人在苏州,以他的皇子身份,苏州知府哪敢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今日自也被邀请而来,且是三十位评委中的其中一位。

    楚梦莲也跟着自己二哥来了,苏州知府自也不敢不给这位公主椅子,她自己也想坐一把椅子,过过当评委的瘾。

    然而楚乾律却如此说道:“有能力做出评判的,皆有真才实学,你有什么?乖乖坐小椅子上。”

    楚梦莲向来敬畏这个二哥,她也当然清楚自己是异想天开,这番话没什么好反驳的,转过脸吐吐舌头。

    楚乾律转过话题,温和笑道:“小十二,看那边,你可知那人是谁?”

    “那人是……”

    楚梦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小脸微微变色:“噫……我知道我知道,那等闲人是天阳姐姐的驸马陈闲陈照生。”

    “什么等闲人?”楚乾律故作不悦:“没大没小!走,随二哥过去。”

    “噢——”楚梦莲病恹恹的垂着脑袋跟在身后。

    志海书楼前,有不少人正走来走去热情互动,陈闲已经看见楚乾律向自己走过来,他也立即微笑着走向楚乾律。

    “殿下……”

    “六公主……”

    “照生总是这般见外,也罢……”楚乾律摆手笑笑,看向身旁楚梦莲:“小十二,你苦着张脸做什么?还不快叫人。”

    “陈……陈大驸马……”

    “不对……”楚乾律语气严厉:“按民间称呼。”

    “大……”楚梦莲欲哭无泪:“……大姐夫好。”

    陈闲微笑拱拱手:“不敢当不敢当……”

    然而在楚梦莲眼中,她觉得这等闲人一定很得意很得意,她心中便不太开心,但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出生太晚。

    “听说照生你将代表湖光书院参加本次的院首之争,本王以为也该当如此……”

    楚乾律是个非常健谈也貌似是个非常和蔼的人,这时候笑容满面的与陈闲说起院首之争一事,陈闲也是满脸微笑,二人面对面站在书楼之前有说有笑。身周能认出楚乾律的人不在少数,就算不认得楚乾律,他身旁几个带剑侍从也已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保持距离,便没人这么不识趣的过来打搅。楚梦莲倒很希望有个人过来搅合这二人的谈话,因为她现在很想走,可二哥在这儿,便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身旁,闷闷不乐的当陪衬,两只眼睛倒也在四处寻找有没什么好玩的事物。

    ……

    ……

    现在时辰尚早,叶观之和叶华庭刚接待完各自的至交好友,这时候才刚来到书楼前,叶观之又立马走来三十把椅子这边,与云老伯爷等一群熟人笑谈起来。叶华庭则是走来他们湖光书院这一边,有关本次院首之争的一些话,早在前些日便已悉数告诫过这一众学子,但叶华庭肯定要坐镇此处,某些临时的安排与决定都需要他指导与做主。

    三大书院的院首之争也是读书人的名声之争,尤其对于这些书院学子们来说,甚至能影响到他们一生的成就与心志。

    书院山门前,仍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到来,现在大部分人是慕名而至,自也不乏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与心愿的人,如从杭州青楼勾栏等地结伴而来的一群风尘女子,这群人除了前来支持杭州的寒山书院,再就是想亲自听闻院首之争上会出现的诗词或琴曲等,也想及时获知新才子诞生的消息。她们这群人进入书院,无形之中分成了两批,一批是以杭州三大花魁之一的冷幽幽为首,第二批是以同样是杭州三大花魁之一的花牡丹为首,传言杭州三大花魁都在苏州,但第三位无人目睹其踪影。

    羽音和水怜色也早已来到湖光书院,都站在靠近湖光书院这一边。

    她二人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是来看陈闲的,或者准确来说她们希望看到的是陈闲能够告诉大家,近日谣言皆不属实。

    她们坚信陈闲绝非沽名钓誉之人,为着这段时间的种种谣言,她二人早已满腔义愤。

    阮红瘦大抵是循着人群而来的,身影已经在书楼前,口上啧啧称奇:“厉害了厉害了,居然这么多人。”

    “咦,那小白脸竟也在场……”

    她一眼便望见了远处的陈闲,但并未继续关注,背着手在书楼前人群之间游荡,只要武生面具人不出现在她眼前,她心情大抵是不错的。她对院首之争与诗词这些自然毫无兴趣,纯粹是因为这里人多,过来看新鲜凑热闹的。

    ……

    ……

    这时候该来的人均已到场,其他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并没人在意这些人的去留。楚乾律已经回到他该坐的座位上,志海书楼前三十把评委椅子,现在已经坐下了二十八个人,缺少的这两人,其中一人是刚站起身的苏州知府朱有贵,他正准备讲些开场话,忽然发现有位同僚竟与自己同时站起身,并且很不识趣的在这种时候突然走开,他心情便变得有些不太美好,但大喊大叫叫住这位同僚委实有失身份,朱有贵沉着一张脸又悻悻然坐下了。

    此时坐椅子上的朱有贵等二十九人,几乎全看着这位突然起身跑远的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完全搞不懂这人搞什么东西。

    “驸马爷……驸马爷……”

    陈闲正走回湖光书院这边,听见身后似乎有人叫自己,他止步转身,来人是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这位大人是?”

    “下官苏州下县县令冯延祚……”

    这位大人脸上堆满笑容:“驸马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三个月前……”

    此时听冯延祚说起来,陈闲立马记起了此人,他对此人的印象其实相当深刻,记得那时候回苏州才将两个月,曾在小夜半楼用自己京都那个妻子的名义行过赏,当晚那两名官差,便是眼前这冯延祚的人,后来这冯延祚亲自登门道过歉。陈闲对此人之所以印象不浅,因为此人的称呼与人不同,其他人都称呼自己陈大驸马,此人却直接称呼自己驸马爷,看似没什么,其实个中颇有讲究。正常情况来说,外人应该称呼自己陈大驸马或者陈都尉也行,而直接叫自己驸马爷的,这属于自己妻子属吏和奴婢等人的叫法。这冯延祚并不是天阳公主府的人,竟然直接叫自己驸马爷,称呼上貌似很有套近乎的嫌疑。

    “听闻驸马爷将以湖光书院学子的身份上场施展才华,下官这儿驸马爷您请放心,下官绝对知道怎么做……”

    陈闲不由好笑,自己什么也没说,这人便知道怎么做,见过识趣的没见过这么识趣的。

    “如此……便先谢过冯大人了。”

    “诶……驸马爷哪里话,能为驸马爷出一份力,此乃下官之荣幸,亦乃下官应尽之责,下官义不容辞,死而无悔……”

    这冯延祚拍马屁极有一套,而这一幕看在其他人眼中便无疑有些过分,现在院首之争尚未正式开始,便有负责评判的人主动凑上来,二人这个样子有点像狼狈为奸。尤其在坐在评委椅子上的这二十九人眼中,这好似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苏州知府和杭州知府有些不太高兴,云老伯爷笑而不语,楚乾律笑眯眯地左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的搓捻,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冯延祚回到自己椅子上坐下,对于身旁同僚看待自己的别样目光,他似并未当回事。

    “诸位……”苏州知府朱有贵站起身,讲起开场话:“今日乃苏杭三大书院院首之争第一日,本官身为苏州知府……”

第五十章 以雪为题

    苏州知府朱有贵讲完开场话,院首之争正式开始了。

    本次院首之争依旧延续往年的那一套规矩,这第一日依照规矩也只需比试两项,而第一项则是作画,出题的也正是这位知府大人,要求以青山绿水为题,至于画中的立意等,三大书院学子可各显其能。

    术业有专攻,三大书院的教学侧重不同,各有强项也有弱项。

    水墨丹青,向来是杭州寒山书院引以为傲的强项之一,这家书院在最近十年,已经连续五次夺得书院院首,这在以前从未有过,今年已有不少人认为本次的院首也多半属于寒山书院。寒山书院这一边,一众学子们士气高昂,同样来自杭州的那些青楼勾栏等地的女子,一个个与有荣焉。寒山书院这第一项派出来的学子,并非他们书院的两大才子谢新书和柳牧,竟只是三个名声不显的普通学子,这似乎在告诉书楼前所有人,他们这一项根本不需要谢新书和柳牧,普通学子便可赢得胜筹。

    “这寒山书院未免有些自傲了……”

    “没能力才叫自傲,有能力这叫自信……”

    志海书楼前,在场不少人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虽说文无第一,但院首之争需要评定出一个第一,而最终哪家书院能够成为院首的关键便在于“胜筹”二字。院首之争一共有七项比试,每一项比试,虽然要求上是派出三位学子,当然也可以派出一位,但这一位需要同时代替另外两个人。例如第一项作画,若只派出一位学子,这位学子需作三幅画,三大书院一般不会冒这个险,除非这位学子真的拥有这等能力。

    每一项比试每位学子最多可以赢得三枚胜筹,三位学子加起来每一项最多可以赢得九枚胜筹,胜筹是以竹片制成的竹筹,也就是说一项比试最多可以赢得九枚胜筹,七项比试最多可以赢得六十三枚胜筹。九枚胜筹是单项的满分,六十三枚胜筹便是七项比试的满分,历来没有哪家书院能够赢得六十三枚胜筹,三大书院今年也不会有这种不现实的愿望。

    而决定每一项给出几枚胜筹或者说负责打分的,正是坐椅子上的三十位评委。

    待七项比试全部结束以后,最后通过计算三大书院赢得的胜筹总数,赢得最多的那家书院,便会成为三大书院的院首。

    ……

    ……

    第一项是作画,寒山书院派出的三位学子,现在已站在比试场地的书桌之前。

    湖光书院这一边,叶华庭也没太多犹豫,事实上早在之前便已决定好的,现在也不需要多说,他看向郭庄岳三人点点头,这三人同时起身拱手一礼,大步走向比试场地。叶子由的专长并非作画,他这一项不如郭庄岳三人,自然不会上场。陈闲虽然书法一流,但他的作画水准,仅源自于书法功底,他并未真正学过作画,当然不会自告奋勇的上场献丑。

    坐在他身旁蒲团上吃着蜜饯的暖儿,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驸马爷应该上场的,肯定不会太差啦。”

    “这是院首之争,不是玩游戏。”

    “嘻……好吧,是暖儿太儿戏了,驸马爷吃不吃蜜饯?”

    “你自己吃吧。”

    “清奴姐姐吃蜜饯吗?珠玑姑娘和梨花姐姐你们吃吗?”

    也不知暖儿腰间那只大荷包装了多少蜜饯,伸手一掏一把,分给清奴和白梨花,珠玑也似乎不怎么爱吃甜食,含笑摇头拒绝了。陈闲几人坐在湖光书院这一边最前排位置,后方那些湖光书院的学子看见这些情景,大多对望苦笑,大抵觉得这位自家书院出来的驸马爷委实派头太足,不仅有两个美婢随身伺候,且能与珠玑这等美人谈笑风生。这些学子自是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可他们知道陈闲的才华,这种时候确实非常需要这样的人物,再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位于书楼前最中心的比试场地,出自三大书院的学子一共九个人,现在站在各自的桌子前,已经开始运笔作画。

    作画的时间是一炷香,现在这炷香已近烧了一半,气氛已经很是紧张。

    “依我看,寒山书院这三人可能都能赢得三枚胜筹,那加起来便是九枚胜筹,啧……第一项便能赢得九枚胜筹。”

    “湖光书院上一次在作画这一项赢了五枚胜筹,我看这一次也多半是四五枚的成绩。”

    “太苍书院上一次作画上是赢了六枚胜筹吧,这次也应该不会太差劲。”

    书楼前众人的议论声时不时的响起,叶观之等三大书院的山长和先生等人,一个个面容严肃,目不转睛望着比试场地。

    “咚——”

    一声锣响在比试场地中心向外传开,香案旁有人唱道:“时间已到,九位学子停笔!”

    书楼前不少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这一刻没人讲话,目光全部集中在比试场地上,等待九位学子的展示与最后的结果。

    作画这一项,三十位评委需要立即给出评判,也就是需要立即给出胜筹。郭庄岳等九人需向在场所有人展示自己的画作,再向人表达自己画中的立意等,最后这一幅一幅画作,会在三十位评委手上过一遍,他们心中有自己的评判结果,再写下胜筹之外的小筹数目,最后通过统计三十位评委给出的小筹,得出应该给几枚胜筹。

    小筹的份量有轻有重,可以不给也可以全给,还可以唆使其他评委给谁不给谁,正如冯延祚现在正做这种勾当。

    最后得出的结果,郭见深一幅画赢得了两枚胜筹,庄志富也赢了两枚,岳溪赢了一枚,三人加起来湖光书院共得五枚。

    太苍书院加起来也是五枚,有些意外的是,寒山书院三人相加才赢得了六枚胜筹,比之上次少两枚。

    目前来看,寒山书院在这第一项作画上,才领先一枚胜筹,这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强项之一,结果大是出人意料。

    “怎么回事?寒山书院往年这一项能赢八枚的!”

    “肯定有人没给小筹。”

    各种质疑声陆陆续续的响起来,然而并没多少人在意这种声音,无论胜筹给多给少总有人有意见,这种事情实在正常。

    寒山书院的学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况结果仍是领先一枚,他们有信心夺得本次院首。

    ……

    ……

    第一项作画结束,朱有贵起身说道:“接下来是今日的最后一项比试,亦是院首之争的第二项比试,作诗。”

    他转个身,面向楚乾律拱手笑道:“这第二项……有劳献王殿下出一题。”

    “既是如此,那本王便出一题……”

    楚乾律笑着站起身,仰头望望天空烈日当头,他平视楼前众人,嗓音洪亮说道:“酷暑将至,便以雪为题。”

    “此题甚好!”

    朱有贵又向着楚乾律拱拱手,面向众人道:“有请三大书院派出学子,以雪为题作诗一首。”

    诗词可以说是三大书院共同拥有的强项,这也算是院首之争上的重头戏之一,往年三家书院都会派出自家书院最有诗才的学子,这一次也毫不例外。寒山书院派出的正是他们书院的两大才子谢新书和柳牧,而第三位学子的才名仅在这两人之下,他们这一项可谓全力出动。太苍书院这一次派出了云老伯爷的次孙云文海,及他们书院的第二才子纪日出,这位第二才子也是名副其实,十六岁已有数首诗词问世,亦是少年成名。

    两家书院的才子走来比试场地,站在各自桌子前,六位大才子同时站在场中,极为引人关注。

    来自杭州的这群风尘女子最为兴奋。

    “看见没,谢公子和柳公子同时上场了,寒山书院有他二人,这一项至少能赢得八枚胜筹。”

    “姐姐,你说谢大才子这一次的诗作,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被人传唱至今?”

    女子群中的花牡丹很肯定说道:“当然会了,他可是我们杭州第一才子。”

    “姐姐,听说柳牧是师擎先生的弟子,诗词上的造诣应也不俗吧?”

    冷幽幽点点头道:“对,柳公子诗琴双绝,才气惊人!”

    书楼前除了她们这群女子外,坐在小椅子上的楚梦莲也很是兴奋,雀跃地起身朝着云文海挥动手臂:“文海表哥……”

    这时候就差湖光书院还没派出学子,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盯着这一边,很快湖光书院也已派出三人,在场大多数人只认识叶子由和郭见深,并不认识那个身形单薄面容俊雅的第三位学子。暖儿看着自家驸马爷走向比试场地的身影,小脸上无比欣喜,一颗一颗蜜饯往嘴里塞,腮帮子鼓鼓的不清不楚喊着些助威的话。珠玑和白梨花安安静静地未曾开口,眼神满是期待。清奴自从来到湖光书院便一直很安静,表现与往日有些反常,此时也只是沉默地看着。

    陈闲和叶子由及郭见深,三人走来比试场地,在桌子前停下脚,三家书院,九位学子,九张桌子呈三角之势对立。

    比试场地外的围观人群最前排,阮红瘦也莫名有些兴奋:“厉害了,这小白脸居然也会上场。”

    在场地外的竹林间,飞楼窗子口,近日越发清瘦的叶轻歌,目光灼灼遥望着场地上的陈闲,轻声喊着:“照生哥……”

第五十一章 独钓寒江雪

    “湖光书院其中两人是叶子由和郭见深,那第三人是谁?”

    “这第三人……怎么从未见过此人?”

    “湖光书院居然没派庄志富或者岳溪上场,莫非此人之才胜过庄岳二人?”

    曾经的陈闲在湖光书院没什么存在感,今日也是他第一次出现在院首之争上,在场自然大多数人不认识他。庄志富和岳溪倒也很想上场,毕竟院首之争本也是学子们扬名的舞台,但他们同时也清楚自己两人比不上陈闲,心中或许仍有些怨气,可为了湖光书院,大抵也希望看见陈闲上场。郭见深此时的想法与他二人相同,无论如何这一次是为了湖光书院的名誉而战。

    陈闲的出现在书楼前引发的动静不小,然而不多时便已有人说出他的身份。

    “这第三人……应该是天阳大公主的驸马陈闲。”

    “陈闲?此人便是捡了师擎谱稿、窃取他人诗作的驸马陈闲?”

    “我见过他,此人是驸马陈闲。”

    “湖光书院怎么会派他上场,我听说他没什么才华的,沽名钓誉之人……”

    陈闲的身份一被人说出口,书楼前这片场地顿时炸开锅,委实是这近一个月以来,各种谣言传播得太广,众人便也瞬间记忆起闹得沸沸扬扬的种种谣言。这时候人多口杂,不会有人忌惮陈闲的官家身份,在场大部分人被谣言所迷惑,并不相信陈闲有什么真才实学,少有的一些认为谣言并不属实的人,发出来的声音也没什么力量,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楚梦莲听着四周声音,眼神讶异:“这大姐夫……不对不对,这等闲人……名声好差!”

    阮红瘦幸灾乐祸,心底更也莫名兴奋:“从没见过口碑这么差劲的人,这根本是千夫所指嘛,这小白脸简直厉害了。”

    叶观之和叶华庭及云老伯爷都神色如常,好似没听见这些声音,楚乾律微微笑着,也似乎漠不关心。郭庄岳三人倒是有些开心,当然他们这一个月来都很开心,可一想起接下来,待陈闲写出一首诗后,他们又有些开心不起来了,说到底他们三人其实认可陈闲的才华。珠玑和白梨花早已经听惯了这些声音,清奴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暖儿倒已是一副气鼓鼓的包子脸表情,嘴里的蜜饯也塞得有点多,有一下没一下的咀嚼着,看哪边声音大,眼睛便瞪向哪边。

    羽音和水怜色对于身周的这些声音听而不闻,她们相信陈闲接下来定能让在场所有人全部明白——近日谣言均不属实。

    ……

    ……

    第二项作诗也是一炷香的时间,这炷香已被人点燃。

    比试场地上的九个人同时执起笔,有的人仍在思考以雪为题,有的人已经落笔书写。

    更有人在其他人尚未落笔,便已经写完搁下笔,这个人正是陈闲。

    “好快!”

    “这真的假的,他有认真思考吗?”

    “他写下的真是一首以雪为题的诗?而不是写的其它内容?”

    这速度委实太快,书楼前众人看见这一幕,不免发出惊叹与疑惑,当然也有人质疑。

    陈闲快速地写完搁笔,站在桌子前等待其余八人,叶子由看了他一眼,并未觉得有多意外,反倒觉得这挺正常。郭见深也扭头看了眼陈闲,随即咬咬牙,此时才开始下笔。太苍书院的云文海和纪日出也分神看了看陈闲,眼神中颇为惊讶,自也意外于陈闲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且不论陈闲究竟写得怎么样,他二人已经感觉到压力。寒山书院的谢新书和柳牧等三人,对此却是无动于衷,该思考的依旧在思考,下笔之时依旧有条不紊。

    “驸马爷好厉害,写的最快啦……”

    暖儿欣喜地嚼着蜜饯,在她眼中明显写的最快肯定最好,珠玑关心的倒是陈闲究竟写了首什么样的诗。

    比试场地上,第二个搁下笔的是柳牧。

    他反复看了看自己写下的这首诗,确定没有问题,抬起头发现陈闲看着自己,他笑着拱拱手。

    陈闲也笑着向他拱拱手。

    两人今日这是第二次见面,彼此表现得很友好。

    柳牧当日在黄昏宴上说出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受到了某人的指使,还是说是他自己的自作主张;这一个月以来被人故意散播出来的种种谣言,到底是柳牧在背后操纵,还是这柳牧的背后之人在操纵……陈闲对于这些事,并无任何的真凭实据,他所猜测到的对方的目的,是利用舆论的力量,强力的占有离骚这首曲子。他虽懒得以同样的方式或者其它方式回击对方争抢离骚这首曲子,但对于对方人毁谤自己的行为,他自然不会忍气吞声,他说过要会一会这个柳牧,对柳牧对师擎,他都没什么好感,甚至非常反感,但眼前这柳牧表现得这么友好,他也不可能直接掀桌子动武。

    武力只是陈闲仰仗的防御手段,并非他首要的攻击手段,当然如果需要用到武力,他自也会毫不犹豫。

    ……

    ……

    在一炷香即将烧尽之时,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写完搁笔。

    “咚——”

    比试场地香案一旁锣声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九人身上,书楼前这一刻鸦雀无声。

    陈闲等九个人写出来的诗,会有人过来一首一首的大声念出来,按照九张桌子的摆列顺序,最先被念出来的是柳牧的诗,在场所有人和三十位评委,都安安静静的听着,时不时有人点头或称赞,第二首被念出来的是谢新书的诗,也是时不时有人点头或称赞,这二人皆是杭州数一数二的大才子,他们的才华早就获得过人们的认可,毫无意外引发起一阵热议。

    “谢大才子无愧于杭州第一才子之名,这首雪梅,真乃他本人又一佳作。”

    “柳牧不仅琴技超然,诗才竟也如此出众。”

    “难怪寒山书院能够连续五次夺得院首,今年怕也仍是寒山书院。”

    寒山书院一众学子听见这些声音都无比骄傲,坐在学子最前排的寒山书院的山长古夫子,捋须微笑自也相当得意。

    随后被人大声念出来的,是太苍书院的云文海和纪日出等三人写下的三首诗。

    以雪为题的诗,通常离不开冬天的景象与物事描写,最常见的或以梅入雪,或以苍山黄叶入雪等,再以笔触抒发个人内心的真实情感或虚幻理想,或者婉转的表达对于某事某物的看法与态度。云文海和纪日出皆是以梅花入雪,诗中表达的也都是坚强与独立这一类不屈精神,这种立意相对比较常见,但他二人写的极好,自也引起在场人一阵赞叹。

    尤其是座位靠近云老伯爷的人,不免开口夸赞:“老伯爷次孙当真惊才绝绝。”

    “呵……过奖过奖……”老伯爷拱手:“我等可不能偏心……”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负责念诗的人最后来到湖光书院三人这边,首先被念出来的是叶子由的诗,他的诗写的相当不错,获得不少赞誉。

    郭见深写出来的诗与叶子由的差不多,也被人赞不绝口。

    “接下来这一首是湖光书院的第三首诗……”负责念诗的人走来陈闲桌子旁。

    书楼前所有人的目光紧随着这位念诗人,这一刻全部望着陈闲,叶观之和叶华庭及老伯爷都非常好奇陈闲究竟会写出一首怎样的诗,楚乾律也似乎颇为好奇。珠玑和白梨花及暖儿等人,自也已是翘首以盼,连楚梦莲也因为这种气氛而不由有些期待。仍然站在比试场地上的叶子由等人也十分关注,云文海和柳牧等人虽是对手,当然也极想知道陈闲到底写的什么。

    在场也自是有人质疑,如阮红瘦便很怀疑:“这小白脸刚才写那么快,真的没问题?”

    “千山鸟飞绝……”

    站在桌子旁念诗的人嗓音洪亮,书楼前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叶观之和叶华庭对望一眼,这首句便与人截然不同。

    “万径人踪灭……”

    这句一出来,叶子由露出喜色,郭见深皱起眉,云文海和纪日出也同时皱眉,均已听出这首诗已然不俗。

    在场懂诗的人绝不在少数,诗的这两句所描绘的是,所有山林的鸟全部飞绝了,也泛指各类动物,所有道路上也不见人们的足迹,这首诗所描绘出来的景象,画面中没有动物也没有人,理解起来便是什么也没有,近乎一幅空荡荡的画面。已经理解到这一层面上的人,如叶观之和叶华庭及云老伯爷,下意识点头暗赞,楚乾律也不由点点头,珠玑红唇露出浅笑,然而大部分人一时间未必能够理解,神情专注继续往下听。

    “孤舟蓑笠翁……”

    听到这一句,懂的人脸色为之一变,花牡丹和冷幽幽不禁脱口而出:“诗中有人出现了。”

    “独钓寒江雪……”

    画面中唯一出现的这个人,正独钓寒江雪,念诗人念完放下诗稿。

    楼前所有人面面相觑,这一刻竟是没人发出半点声音,阮红瘦不明所以,望望左边人,又望望右边人。

    ……

    ……

    这首诗所描绘出来的画面只有一个人,一个披着蓑衣戴着笠帽的渔翁,独自坐在一叶小舟上垂钓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在书楼前这片场地上不同的地点,几乎所有人都在重复念着这首诗,也在咀嚼着这首诗想要表达出来的意思。每一首诗或深或浅总有各种用意,这首诗在众人看来自也并不例外,思绪敏捷的人这时候已经想明白陈闲写出这首诗的用意,如叶子由则是心中狂喜,也佩服不已,郭见深神色黯然地垂下目光。云文海和纪日出对视一眼,两人叹气摇摇头,且不论这首诗到底写的有多好,单是陈闲的用心实在巧妙非常,他二人在这方面深感不如。

    谢新书和柳牧的表情也有极大的变化,尤其是柳牧,他隐隐咬牙切齿,眼睛死死盯着陈闲。

    云老伯爷咀嚼出这诗中真实意思,忍不住拍拍座椅扶手:“好!实在是妙!”

    叶观之和叶华庭再次对望,二人点头而笑。

    楚乾律闭上眼又睁开,笑着赞道:“这首诗若是其他人写的,固然也极好,但由照生之手写出来,这便是极妙!”

    来自杭州的这群风尘女子,冷幽幽和花牡丹自也已经想明白这诗中之意。

    两女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比试场地上的陈闲,吃惊地皱着眉:“这位驸马到底是真有才,还是假有才?”

    珠玑也已分析透诗中之意,笑脸清纯动人:“原来如此……”

    然而在场不懂诗中之意的人,仍然占据绝大多数,楚梦莲实在想不通其中意思,急忙从小椅子上起身,跑过来问楚乾律,待楚乾律与她一番讲解,小姑娘再次望向陈闲时,目光中有些惊讶。其他不懂诗中之意的人,也开始询问身边人,待弄明白以后,再望向陈闲时,眼神便变得极其复杂,各种议论声也便爆发出来,惊叹之声占多数。

    暖儿和白梨花也不懂诗中之意,待珠玑告诉她二人,白梨花神情愕然,暖儿顿时欢喜不已:“驸马爷好厉害!”

    坐她们身旁的清奴,神色却复杂起来。

    站在不同地点的羽音和水怜色也欣喜笑起来,两女几乎说出相同的话:“陈大驸马竟会以这种方式进行反击。”

    叶轻歌站在飞楼窗子口,目光透过竹林间的缝隙,她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由于她上次从陈家老宅回来以后,便又大病过一场,这些时日从未出过门,因此她并不知道黄昏宴后所引发的事件。她对于这首诗的理解方向,与书楼前众人有所偏差,虽不能理解这是陈闲对于近日之事的反击,可她非常喜欢这首诗。

    “照生哥这首诗写的真好……”她抿唇而笑。

    书楼前这片场地,现在也不是所有人都已明白诗中之意,阮红瘦此时便有些急躁,她身旁那些人几乎全在惊讶与称赞这首诗,她也极想弄清楚这首诗到底有多好有多妙,可没人给她讲解诗中之意,她连续问了好几个人,这几人只顾着与人议论,没人搭理她的问话,她很急,也很生气,听来听去也没真正听明白。

    “哼,岂有此理……”

    阮红瘦一气之下当即转身大步而去,她虽很想知道众人为何惊叹,可弄不明白何必在这着急,倒不如走了干脆。

    ……

    ……

    今日只是院首之争的第一日,第一日只需比试两项,而作诗正是今日的最后一项。

    作诗这一项比较特殊,依照规矩并不会及时给出胜筹,陈闲等九个人今日写出来的诗,会被人张贴在苏州城各个地方,主要用以广泛的传诵,让城内万万人共赏院首之争上的诗作。大众们的口碑对于诗作最终取得的成绩也有些影响,三十位评委会在两日之后,根据收集到的大众口碑以及诗作的传唱热度等,来决定给出多少枚胜筹,当然到底会不会根据大众口碑给出胜筹,这也完全取决于各位评委的心情。

    院首之争第一日到此结束,书楼前众人陆陆续续的起身离去。

    九首诗被人用大幅宣纸抄写下来,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张贴在苏州城的大街小巷,众人的反应在瞬息间爆发出来。

    目前来看,首先被人热议的是谢新书和柳牧的诗作,随后是郭见深和云文海,最后是纪日出和叶子由,陈闲的诗在这一时有些被埋没。然而当过去一个时辰,当今日从湖光书院下来的人,在酒楼茶肆等地议论起陈闲这首诗的真正意思,这段时间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陈闲,他的诗作有如狂风一般,向着苏州全城席卷开去,声势在这一刻陡然出现反转。

    转眼之间,众人全都开始议论起陈闲这首诗的意思。

    不懂其中用意的人自也在多数,但这时候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出面讲解诗中之意。

    待众人明白后,才知这是陈闲对于近日之事的反击。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若把这两句理解为没有鸟兽也没有人,那这首诗所描绘出来的世界便全是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一个披着蓑衣戴着笠帽的渔翁,顶着风雪的严寒,竟是悠然自得的在江面中心钓鱼,或者说垂钓江雪。渔翁是诗中世界唯一的一个人,其形象如此清高而孤傲,对于身周的风雪完全不去理会。而结合起这一个月来针对陈闲的种种谣言,这诗中满世界的雪,便等同于这些谣言,任谣言遍布世界,渔翁不理不睬,垂钓江雪。

    听人讲解到这层意思的人,无不是为着陈闲的这等巧妙用心而拍案叫绝,随即也不由反思起陈闲到底有没沽名钓誉。

    “原来是这样……”

    阮红瘦坐在某间酒楼,听人讲解完诗中之意,顿时两眼泛光,猛地一拍桌子:“厉害呀这小白脸!”

    她拍桌子响动不小,惹来不少目光,她俏脸冷厉下来,起身结账往千艺赌坊而去。

第五十二章 地底下的失心人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仅仅过去半日光景,陈闲今日在院首之争上写下的这首诗便已被传遍大街小巷,一时之间在九首诗作中可谓一枝独秀。同时被人传播开去的正是诗中之意,任谣言遍布全世界,渔翁独坐舟头悠然垂钓,被人解释出来的这一层深意有如一柄重锤,直欲粉碎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谣言,陈闲之名便也持续处在风口浪尖,议论声铺天盖地。

    水怜色回到小夜半楼,不及上楼便被一群姐妹叫住:“怜色姐姐……怜色姐姐,陈大驸马这首诗是何意思?”

    “嗯?你们都还没懂吗?”

    “没呢没呢……”

    水怜色在楼梯口停下脚,接住姐妹们递来的诗纸,她笑着解释道:“妹妹们你们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意思是没有鸟兽也没有人,这诗中世界自然全都是雪,而这些雪便可比作是近日的那些谣言;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蓑笠翁是这诗中世界唯一的一个人,也便是陈大驸马本人了,面对满世界的谣言……”

    待水怜色一句句讲解完诗中之意,这群小夜半楼的姑娘吃惊地对视,喃喃道:“原来如此,陈大驸马果真大才……”

    “亏我们之前还误以为这位驸马……”

    水怜色笑笑说道:“你们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切记日后勿要再轻易被谣言所迷惑了……”

    “嗯嗯……”

    在燕雀楼二层走廊,羽音也正给身旁姐妹讲解诗中之意:“诗中世界全是雪,便全是谣言,蓑笠翁是陈大驸马……”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陈大驸马的确才华横溢……”

    类似于这样的情景,在苏州城各个地方都能看见。陈闲这首诗所引发的议论声,犹如乌云一样密布在城池的上空,其声势远胜于其余八人,这首诗的传播热度自也遥遥领先于其余八人的诗作。经过一下午的传播,虽然仍有人怀疑陈闲这是又一次窃取他人诗作,但这种声音几乎很快便会被人推翻,当时现场出题的是献王楚乾律,这首诗表达的意思又如此之巧之妙,目前来看怀疑陈闲的人极少,相反有人开始怀疑这段时间的那些谣言可能未必属实。

    ……

    ……

    夕阳西下时候一行人走回杏花巷。

    西边天际的云彩有如烈焰,金色余晖映照在一行人的脸颊上,珠玑向前走着轻声笑着说道:“千山和万路皆茫茫白雪,亦满世界蒸蒸谣言,只怕现如今全城百姓都已经知道你当了回蓑笠翁了,也该已知晓这正是你给出的反击了……”

    “真的很让人意外,我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出此奇招……”

    珠玑看眼走在身旁的陈闲,她绽唇笑起来接着说道:“当知道你准备参加院首之争的时候,我当时想的是,待你第一日写出一首诗,即便不至于使那些谣言不攻自破,至少能使相信你的人变得多些;待得院首之争的第二日,你再写出一首词,局面便又能扳回一些;等到院首之争第三日,你再展现出你高超的书法,到最后第四日弹奏几首曲子,嗯……如此一来,种种谣言差不多可不攻自破了,却没曾想……你第一日便会写出这样一首直击谣言的诗,想必一下子便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让人意外之余,也让人……”她又转头看一眼陈闲侧脸,抿抿唇欣慰笑道:“……也真让人替你高兴。”

    “对呀对呀,满世界全是谣言……”

    暖儿眉开眼笑,倒退着走在几人前面:“嘻……驸马爷好厉害。”

    白梨花也点头说道:“连我这个不懂诗词的人,也觉得这首诗写的真好,我敢肯定,两日之后绝对能赢得三枚胜筹。”

    清奴犹豫半晌,附和道:“驸马爷写诗写的好好。”

    陈闲笑着打趣道:“你们一个接一个这样夸我,我会骄傲的……”

    “驸马爷会骄傲才怪!”

    “驸马爷真骄傲才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一句是暖儿,后一句是清奴,两句都似玩笑话,其他三人似乎没人当真也没人接话,她二人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待五人走到杏花巷中段位置,珠玑和白梨花天黑前也将如常去小夜半楼献艺,便在陈府门前告别,主仆二人笑着福一礼或随意挥挥手,继续向前走着走向自家小宅院,暖儿和清奴举止亲昵,犹如一对金兰姐妹,手拉着手迈入陈府。

    ……

    ……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夜空中月朗星疏。

    位于苏州城中心的某座宅院内,一只小巧灯笼在黑夜下的路径上向前移动着。

    提灯笼的是个中年男人,跟着灯笼行走的是个年轻公子,此人正是柳牧,二人弯弯绕绕,消失在假山丛中。

    假山地底下有一处空间极大的地宫,地宫共有三条隧道六道石门,中间一条隧道通往地宫的中室。中室面积最大,气派而富丽堂皇,四壁角落有火台有火把,也有兽形铜灯照亮这片空间。中室正中央有一方三尺深浅的酒池子,空气中酒香扑鼻,也夹杂着女子的脂粉香,此处女子不止一个,约莫十七八个,年龄最小的看起来才十五六岁。这些女子个个穿装袒露,甚至衣裙破损,有的女子在酒池内疯癫嬉戏,有的女子坐在酒池边傻笑,赤脚荡着池中酒水,还有女子在拉扯酒池边垂落下来的帷帐,更有女子坐在石地上对着小铜镜施粉描眉,这些女子有个非常明显的共同点……神态举止都已失常。

    中室内有琴声响起,这首曲子正是离骚。

    柳牧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微感不适,主要是这些疯疯癫癫的女子让他反感,但他并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师父……”

    他走来酒池边的琴案前停下脚,恭敬地弯腰揖礼,随后垂手而立。

    中室内琴声未停,师擎的手也没停,时而闭眼时而睁眼,神情沉寂在离骚这首曲子中。

    苏州城没几个人知道这位当代数一数二的绝世大琴师,其实早在将近两个月前就来到了苏州,只是至今未有真正露面。此人约莫六十岁年纪,披头散发,发色斑白,赤着脚,袒露着衣袍,神貌看似神采奕奕,其实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因服食了某种石散药物,才使得他精神激奋。

    此人无美人在侧,绝不抚琴,他此时身旁有两位美人,两女一左一右手臂缠绕着他,也在痴痴地笑着。

    他弹奏的这曲离骚,正是陈闲教给珠玑的原版,虽稍有不同,但功力胜过珠玑。

    待弹奏完曲子,师擎才抬头看向柳牧,由于他石散药物服食过多,神态极不正常,似乎下一刻将做什么,都已经不是他大脑能够控制的。他抬起头却不讲话,突然张开手臂往左右一搂,身旁两位美人顺势倒在他怀里,这两女子也不太正常,以为师擎这是求欢之举,两女痴痴笑着,纤指褪衣解带。

    “离骚这首曲子,应该是我师擎写的……”师擎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有话要说:“只有我师擎,才有能力写出离骚这等旷世之曲,其他人根本不配,我师擎想得到一首曲子,向来只许成功,而不许失败,无论对方……是谁!哈……哈哈哈……”

    他笑声疯狂,貌似已丧失理智,或者准确来说,他的精神状态多半时候根本不存在理智或理性。

    柳牧皱眉拱拱手道:“但这陈闲今日写出来的若是其它诗句,倒也能继续造谣,可今日这首……委实不太好编造。”

    “混账——”

    师擎突然伸出脚,踢翻面前琴案,他眼珠子凸出,狠狠瞪着柳牧。

    下一瞬,他竟是莫名其妙失声痛哭:“连你也想糊弄为师吗?啊……你倒说话?呵……呵呵呵……”

    他立刻又笑起来:“牧儿,你真傻……”

    他说完这句话,转个面扑在两位美人身上,如野猪拱土似的乱亲芳泽,同时断断续续的传来他的话。

    “需要动用江湖力量的时候……便不要犹豫,区区一个驸马,杀了……也便杀了!”

    这近一个月以来的这些事,毫无疑问全是师擎在背后指使,柳牧在前面具体操纵。事实上柳牧在这件事上并未尽心尽力,若不然其实可以做的更好,他之所以不尽全力,因为他根本无法分辨出,师擎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或者说他无法分辨出,师擎的行为到底是出自于真心实意,抑或是出自于药散作用。

    从这座宅院出来,柳牧心情有些沉重,他觉得师父最后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轻松,他做起来有很多顾虑与心理压力。

    ……

    ……

    院首之争上的九首诗作,仍在这夜色之下被人四处传播,传播最广的依旧是陈闲的独钓寒江雪。城内众人现在除了议论这首诗的诗中之意,也开始讨论起诗的本身,这无疑是一首上佳之作,在九首诗中被人赞为第一,口碑也第一佳。这首诗有好几种理解,除了能理解为是陈闲对于近日之事的反击,亦能理解为一种处世的态度,位高权重与心性孤傲及卓然而立之人,尤其容易喜爱上这首诗所表现出来的景象与境界。

    第二天睁开眼睛,陈闲第一个看到的人依然是清奴,她忙不迭地走过来:“驸马爷醒来啦,清奴替你穿鞋。”

    吃过早饭,陈家老宅来了一位客人,正是苏州下县县令冯延祚。

    此人大早上登门拜访,其实也没什么重要事情,无非是夸赞陈闲那首诗写的有多好,再者痛斥本月那些造谣的人多么胆大包天,最后向陈闲说起他昨日游说众位评委的显著成果,意思是说陈闲这首诗,在后天必定能赢得三枚胜筹,连带叶子由和郭见深也能享受到这种特殊待遇。

    冯延祚离开陈府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云老伯爷府,这不是他第一次求见楚乾律,这次却是请求楚乾律能够出面帮他压一压手上案子。这冯延祚治理的苏州下县,上上月底以来有好几起女子失踪案,苏州知府朱有贵给他施加的压力不小,奈何这几桩案子非常棘手,他目前毫无头绪。何况县衙里还累积着上百桩荷包失窃案,虽然荷包失窃案并非全部发生在他治理的下县,可这种事苏州知府也当然会给一众下县县令施压,这冯延祚是其中之一,他这几个月其实焦头烂额。

    院首之争的第二日在后天举行,诗作的胜筹成绩也在后天公布。

    陈闲身为千艺帮雇请的高手,有事没事便想到千艺赌坊内转一转,不过他今日没戴武生面具,纯粹作为一个赌客进门。

    从来只是上台打擂,让下方一众赌客们押胜负,陈闲今日倒也想亲身玩几把。

    他刚走来赌坊第二层,站在庄家身旁的羽音一眼认出了他,微微错愕后,急忙走来福一礼:“陈大驸马倒是稀客……”

    “哦,羽音姑娘也在……”

    陈闲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微笑说道:“今日是特意过来玩几把的……”

    羽音看他一会儿,掩掩唇笑起来:“这倒令人意外,陈大驸马昨日在院首之争写下惊人诗作,一首诗激起千层浪,今日竟会来到赌坊这种地方,两日所行之事……天差地别。”

    “既是如此,羽音也不多打搅陈大驸马的……雅兴……”羽音忍不住笑,又福一礼:“陈大驸马请随意……”

    “行,姑娘慢走……”

    陈闲笑着拱拱手,目送着羽音走远,抬脚走来擂台这一边。

    擂台之上现在一场打擂刚刚结束,新的一场尚未开始,几个庄家忙着给赌客们兑换银子,赢到银子的赌客个个春风得意。阮红瘦也是赢到银子的众多赌客之一,她人倚着楼层木柱,眉飞色舞的一颗一颗点着手心里的小银锭。她自从上次一把输掉了五万五千两,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百年犹恨武生面具人,她如今押胜极为小心谨慎,除非有八九成的把握,才会一掷千金大赌特赌,如不然便只是小赌。

    “咦……”她收好银子目光一瞥,顿时有些发愣:“那不是小白脸吗?”

    “他来赌坊,他知道怎么赌银子吗?”阮红瘦表示怀疑,随即掩嘴坏笑起来:“呵……正好,我过去逗逗他。”

第五十三章 借水行舟

    “咳咳……”

    阮红瘦背着手挺着胸,轻巧移步靠近陈闲,眼睛望着擂台。

    “这位公子看着挺面生,第一次来吗?”

    他们身周全是赌客,阮红瘦这番话也没对着谁说,有点像自言自语。

    但其实由于身周都是中年人,陈闲感觉对方多半在跟自己讲话,他微笑问道:“姑娘是在问我?”

    “当然了……”阮红瘦美眸一瞪,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言行过于急躁,笑靥如花点头道:“对,我在问公子你啦。”

    “哦,这间赌坊我的确不常来,呵……最近手上有点闲钱,便过来试试手风……”

    陈闲的这个回答以及此时流露出来的表情,极像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其实他这也是投其所好,会来赌坊这种地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虽未必个个嗜赌如命,但至少有这种爱好。阮红瘦也确实有这种爱好,但她认为陈闲不该有这种爱好,陈闲的这个回答让她多少有些恼怒,似乎因为才知道这小白脸居然是个赌徒,也似乎因为这小白脸在用公主的银子赌钱,然而她冷静下来一想,这种事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自己有什么好生气与激动的。

    她这样想想,一张本已变得阴沉的俏脸,便又重新露出不怀好意的恶趣味笑容,恍然点头:“哦,是来试手风的。”

    她观察陈闲表情:“那这新的一场,你准备押谁?”

    陈闲看她一会儿,笑笑说道:“擂台押胜不是输就是赢,想那么多没用,当然看谁顺眼就押谁。”

    “呃……”

    阮红瘦顿时哑然,她委实没想到这小白脸竟与自己钻研出来的押胜之策同一个套路。

    对于阮红瘦的主动搭讪,陈闲自然没什么好多想的,这在他眼中纯属气味相投,两个陌生赌客凑在一起交流经验而已,这在赌坊很常见,大家未必需要认识。然而阮红瘦可不是过来与陈闲交流经验的,她本想过来戏弄陈闲,或者怂恿陈闲押错对象,让其输掉些银子,不过这个时候倒有些难办,大抵主要因为她发现陈闲是个同道中人。

    “那你看现在上场的这两人,谁比较顺眼?”

    “一个体壮如牛,一个体瘦如猴,后者比较顺眼,押他准赢……”陈闲抬脚走向庄家桌子前,掏出银子下注。

    “这小白脸这么果断?”

    阮红瘦完全没有说其它话的机会,她迟疑半晌,也走来庄家桌子前掏出银子下注,并且与陈闲押的是同一人。

    ……

    ……

    其实陈闲并非单纯地看谁顺眼就押谁,他有他自己的判断,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不会轻易的下注。现在擂台上的这两个人,体瘦如猴的这人面对比自己强壮的人,表情上却毫无惧意,这本身是一种极有自信的表现,再看这人摆出来的架势,也分明时刻准备着在这一场开始的那一瞬便选择先下手为强,这也大抵能说明这人练的是快功,想来身手十分灵动与迅捷。

    果不其然。

    在擂台锣声刚一响起,此人以迅雷之势直冲向前,连续以腿法压制对手。

    下一刻,陈闲淡笑:“呵……二十两到手。”

    “嗯?这也行?”

    阮红瘦面露诧异,她自然不认为陈闲独具慧眼,这一把她本身没什么把握,便索性跟着陈闲押一把,结果居然押对了。

    若非她此刻故作镇定,肯定会兴奋地笑出来。

    接下来的一场,陈闲把握不大,便并未下注。

    阮红瘦尝到甜头,似乎已在心中打定主意跟着陈闲下注,她的这种想法比较暂时,只怕陈闲失误一次她便会改变主意。

    “嘻……”

    “呵……”

    “哈哈……”

    然而陈闲之后的下注,却是一次也没失误,下注十把连赢十把,阮红瘦抑制不住的欢笑声,时不时的响起。

    下注十把连赢十把,这却是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创造出来的惊人记录。

    赌坊打擂大概每天能进行上百场,如果每一把都下注,结果无非就输和赢这两种,假设输赢各半,那么赢五十把和输五十把便都属于正常情况,到最后到底是输是赢,自然得看下注的多与少等因素。而陈闲是从能赢的这五十把中,再判断出胜率最高的十把下注,能够恰巧每一把都押中,固然因为他独具慧眼,当然运气成分绝对占多数,这种东西不可能百押百中,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可能只需输一次,便会全部赔上。

    陈闲也没想过自己能连中十把,能赢银子固然是意外之喜,但他今日只是过来过一把当赌客的瘾,天黑之时果断闪人。

    阮红瘦后脚追出赌坊,左右望望,大喊着问道:“喂,小……呃,那个,你明天还来吗?”

    陈闲停下脚,回头笑道:“看心情,也许来,也许不来。”

    “呵……”陈闲笑笑,大步而去,他知道这个身材极好的红裙女子今日跟着自己下注赢了不少银子,肯定希望自己来。

    待陈闲消失在夜色下的街道上,阮红瘦喜不自胜地拍拍腰间荷包:“嘻……五千五百两,这小白脸运气真好!”

    能够连中十把,这无疑是神来气旺,阮红瘦这些天回本太慢,她就想沾一沾这种人的好运。

    第二天。

    阮红瘦大早上来到千艺赌坊门口,左等右等也不见陈闲人影。

    “院首之争的第二日不是在明天吗?这小白脸搞什么?他一个吃软饭的,平时又没什么事情做,有银子也不过来拿?”

    阮红瘦郁闷地跺跺脚,独自进入千艺赌坊。

    ……

    ……

    时间又过去一夜,陈闲在院首之争上写下的那首诗,到今日已近乎是街知巷闻,传唱热度及口碑等也始终遥遥领先于其余八首。而有关一曲离骚和三首诗词并非出自陈闲之手的这些谣言,目前虽也仍在兴风作浪,然而声势与可信度早已大幅度下降。倒是昨日又出现了一则新的谣言,当然也没什么新意,无非是说陈闲的独钓寒江雪也是窃取而来的,现在相信这种话的人其实少之又少,这一则谣言的出现,显得非常无力与无奈,有点像纯粹是为了承接之前的谣言而已。

    第二天,依旧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今日便是院首之争的第二日,苏州已真正进入六月酷暑。

    珠玑和白梨花今日也是早早的来到陈府门外,待陈闲三人走出门,一行五人迎着初升的阳光,向着湖光书院而去。

    今日来到湖光书院围观的人,比之第一日多出数倍,踏着山阶走来书院山门前的人,在官差的严密把守下井然有序地排队进入书院。人们进来之后才分散开,叶观之和叶华庭在书院内迎接各自的好友,其他人进门后碰见熟人,自然而然地走过去交谈,随后结伴走向志海书楼。书楼前三十把椅子座次未变,今日都很随意,来得早的人已经坐下,如云老伯爷和冯延祚等人,现在正与身旁人闲谈,或讨论第一日诗作的胜筹成绩,或预测今日哪家书院能够领先。

    今日会公布九首诗的胜筹成绩,而今日也只比试两项,第一项棋,第二项词,棋是及时给出胜筹,词也需在两日之后。

    在三大书院众学子坐着的前方位置,各竖着一块胜筹木牌,木牌上挂着各家书院第一日赢得的胜筹总数。

    湖光书院五枚。

    太苍书院五枚。

    寒山书院六枚。

    这是院首之争第一日第一项画,三大书院各自取得的胜筹成绩。

    陈闲五人依旧坐在湖光书院这一边的最前排,暖儿今日腰间挂着的这只大荷包,也不知装了多少果脯,伸手进入荷包内,掏出一颗吃一颗。自从清奴来了以后,她平时的事儿变少了,这小姑娘现在也不练琴了,养成了一闲下来就吃零嘴的习惯,在街上碰到色香味都不错的零嘴,便会买些回来存着吃,这些日子以来,暖儿隐隐胖了些,尤其胸脯位置胖的最明显。

    她自己肯定没这方面的觉悟,笑嘻嘻地问身旁人:“驸马爷、珠玑姑娘、清奴姐姐和梨花姐姐,你们吃果脯吗?”

    三女同时摇头,陈闲看她一眼,笑着打趣道:“你再这么无节制的吃下去,当心迟早变成一个胖妞。”

    “胖妞?”暖儿眨眨眼,似懂非懂的样子,嘻嘻一笑:“我不管,反正就是爱吃。”

    现在该来的人均已来到湖光书院,待其余评委全部到场坐下,苏州知府朱有贵笑着站起身,双掌下压示意书楼前在场众人安静下来,他声音洪亮说道:“今日乃我们苏杭三大书院院首之争的第二日……”

    他一堆开场话讲完,看向左右坐着的二十九位评委:“九位学子第一日写下的九首诗作已然传遍苏州城,相信诸位心中早有评判结果,那便事不宜迟,请诸位现在给出你们各自拥有的小筹……”

    小筹数目有专人过来收集,评委们只需写下给九首诗作中的哪一首,到时候自有人负责统计出应该给几枚胜筹。

    阮红瘦这时候才来到志海书楼前这片场地,非常暴力地自后方挤来人群最前排,第一眼望向坐在湖光书院那边的陈闲。

    她悻悻然咕哝道:“哼,这小白脸也真是的,有银子不去拿,参加什么院首之争嘛……”

第五十四章 一家欢喜两家愁

    “诸位……”

    苏州知府朱有贵再次站起身,嗓音洪亮说道:“现在九首诗作的胜筹成绩已统计出来……”

    书楼前所有人都很自觉的安静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在这位大人身上。

    “太苍书院云文海两枚……”

    “太苍书院纪日出两枚……”

    两枚胜筹的成绩已经算得上极好,一般会被派出来参加院首之争的学子,必定个个文采斐然,院首之争便相当于才子或者说高手之间的巅峰对决,能被派出来的都至少有能力为自家书院赢得一枚胜筹。一枚胜筹是各家书院事先评估出来的保底成绩,两枚胜筹虽说不上惊喜,却是各家书院期盼出现的好成绩,三枚胜筹才属于惊喜与奢望。获得三枚胜筹的成绩,每一次院首之争七项比试可能最多出现三五次,因为三十位评委能给出的小筹是有限的,一人得到的多,其他人必然得到的少。

    太苍书院第三人只有一枚胜筹,三人加起来与第一项一样也是五枚。

    “寒山书院谢新书两枚……”

    “寒山书院柳牧两枚……”

    寒山书院第三人也是两枚,他们三人加起来与第一项相同同样六枚。

    目前来看,太苍书院第一日的两项比试,胜筹累积起来一共赢得十枚胜筹,寒山书院一共十二枚,比之前者领先两枚。

    太苍书院众学子这一边,坐在学子最前排的怀山长,神情隐隐有些不悦,云文海和纪日出也都严肃地皱着眉,他们后方一众学子个个神色凝重,明显已经感觉到压力。而寒山书院这一边,古夫子捋须微笑,谢新书和柳牧也露出着笑意,他们后方一众学子个个神情得意,站在他们书院这一边的来自杭州的冷幽幽和花牡丹等一众姑娘,自也深感骄傲。

    湖光书院这边的气氛也很凝重,叶观之和叶华庭都皱着眉头。

    “湖光书院叶子由两枚……”

    这个声音在书楼前刚一响起,湖光书院立马有学子松口气,尤其是叶子由,他紧握扇柄的手,这时候才缓缓放松。

    “湖光书院郭见深两枚……”

    “太好了……”湖光书院有学子忍不住兴奋出声,郭见深志得意满地翘唇一笑。

    大叶父子眉头渐渐舒展开,他们对于陈闲极有信心,保底至少两枚,那累加起来便是十一枚胜筹,只比寒山书院少一枚。

    “湖光书院陈闲……”

    朱有贵目光望向湖光书院这一边,这一刻湖光书院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大叶父子再次皱起眉,叶子由也不由再次握紧扇柄,郭庄岳三人面无表情,暖儿腮帮子鼓鼓的有一下没一下咀嚼果脯,珠玑和白梨花眼睛一眨不眨。他们对面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的人神色各异,云文海和纪日出没什么表情,谢新书神情忧虑,柳牧皱着眉头,目光盯着对面陈闲。

    “湖光书院陈闲……”

    知府大人话音稍顿,加大声音道:“三枚!”

    “三枚胜筹?”

    “本次院首之争的首个三枚出现了!”

    书楼前人群沸腾起来,湖光书院这一边画面经过短暂的静止,随即动起来,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激动的笑容。

    “太好了……”

    “三枚胜筹,驸马爷最厉害啦……”

    站在围观人群最前排的阮红瘦,也不禁兴奋称赞:“唔……这小白脸挺能干的嘛。”

    ……

    ……

    然而一家欢喜两家愁。

    现在院首之争第一日的胜筹总数已经出来,太苍书院共十枚,寒山书院十二枚,湖光书院同样十二枚。太苍书院同时被两家书院领先两枚,自然倍感压力,寒山书院与湖光书院并驾齐驱,前者并不乐意看见这种情况,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寒山书院古夫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谢新书和柳牧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们后方一众学子已骄傲不起来,站他们书院这一边的冷幽幽和花牡丹等姑娘,都神色复杂地望着对面坐着的陈闲。

    陈闲一首诗赢得三枚胜筹,虽在众人意料之外,其实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首诗委实太妙。

    待九首诗作的胜筹成绩公布出来,今日的第一项棋,也便正式开始了。

    棋是湖光书院的强项,往年都能稍压另外两家书院一两筹,但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同,据说寒山书院这两年出现了三个棋道好手,这三个学子在其它方面或许派不上场,棋这一项却胜过谢新书和柳牧。寒山书院自也毫不迟疑,直接派出了事先决定好的这三个学子。太苍书院在棋这一项,也就云文海和纪日出有能力出战,但这一项严格要求必须派出三个人,太苍书院第三人出来的有些勉强。湖光书院派出来的三个人是由叶子由领头,这是他个人的强项,他的棋技在湖光书院无人可比。

    棋技对弈,也是一炷香的时间,但这炷香不同于前两项,起码足够烧半个时辰。

    一炷香被点燃,比试场地上的棋局同时开始,这一项每个学子至少需下两局,最后再算出胜负。

    这一项可能是七项比试中耗时最长的一项,书楼前众人耐心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过去,场地气温也在一点点升高,在场众人大多坐在阴凉之地,比试场地上的九位学子,却已是汗如雨下。

    众人等待的过程中,仍有人在议论陈闲一首诗赢三枚胜筹的事,也有人议论这一项的胜筹成绩。

    “这位驸马居然能成为本次第一个赢得三枚胜筹的人……”

    “这是应该的,现在苏州城内还有几个人没听说过那首独钓寒江雪……”

    “这么说,这位驸马并非沽名钓誉之人了……”

    “湖光书院在下棋这一项,应该能赢六枚胜筹吧……”

    “我看未必,寒山书院这一次兴许能反过来压住湖光书院……”

    在书楼前众人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今日的第一项棋,终于迎来最后的决胜时刻,三十位评委同时起身来到比试场地。

    最后算出来的胜筹成绩,太苍书院赢得四枚胜筹,寒山书院赢得七枚胜筹,湖光书院也是七枚胜筹。

    如此一来。

    太苍书院三项累加一共十四枚胜筹。

    寒山书院和湖光书院依旧是并驾齐驱,三项累加都是十九枚胜筹。

    “这湖光书院今年不可小觑……”

    “三项相加,竟与寒山书院平分秋色,看来湖光书院这一次也有能力争夺本次院首……”

    这时候最激动的当属湖光书院一众学子们,然而依旧是一家欢喜两家愁,最愁的莫过于太苍书院,他们现在已被两家书院同时领先五枚胜筹,这差距已不是一般的大。如此不分上下的局面,寒山书院的一众学子和夫子等人也同样高兴不起来,尤其是他们书院的山长古夫子,此人一向瞧不起湖光书院,对于本次的院首本也是志在必得,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但他自信的认为自家书院必能成为院首,大抵因为他们书院柳牧和谢新书这两人的强项尚未展现出来。

    ……

    ……

    苏州知府朱有贵此时又站起身,大声说道:“接下来是今日的最后一项比试,亦是院首之争的第四项比试,作词。”

    他仍旧是转身看向楚乾律,笑着拱拱手道:“今日……也劳请献王殿下定下词的格律。”

    “知府大人诚请,那本王却之不恭……”

    “不敢不敢,殿下请……”

    朱有贵笑容满面连忙拱手,楚乾律双掌轻拍座椅扶手,施施然站起身,他面向书楼前众人,稍稍思考片刻,嘴边露出淡淡笑意,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双调六十字,前后阕各五句、四仄韵,词牌……蝶恋花。”

    “甚好,殿下请坐……”

    朱有贵转身面向三家书院,大声说道:“有请三大书院派出学子,以双调六十字、前后阕各五句、四仄韵作词一首。”

    虽然诗词都有固定格律,但在同样的时间下,作出一首词可能比作出一首诗更有难度。诗词纵然是三大书院的教学重点之一,但以第二项诗的胜筹成绩来看,三大书院明显存在优势与劣势。太苍书院已经落后五枚胜筹,他们书院的怀山长在这一项显得非常谨慎,现在正同时与云文海和纪日出这两人展开讨论,也在征询后方学子有谁比较擅长蝶恋花这首词牌。

    寒山书院也没急着派人上场,也正讨论蝶恋花这首词牌。

    湖光书院在这一项倒显得非常果决,已经有人走向比试场地,第一个正是陈闲,第二个是郭见深,第三个是庄志富。

    三个人站在桌子前,等待另外两家书院。

    “看,驸马爷又上场了……”

    “不知道这次会写出一首怎样的词……”

    暖儿对于陈闲绝对充满信心,珠玑期待的倒是词的内容。

    在场如珠玑这样期待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如叶观之和叶华庭及云老伯爷等人,如羽音和水怜色,甚至楚乾律也颇为期待。委实是因为陈闲第一日写出的那首有如利剑一样的诗太有针对性,而他们期待的虽未必是一首依旧具有针对性的词,但他们至少都已相信陈闲的才能,现在纯粹以期待一首好词的心情,在期待陈闲接下来的词作。

    站在寒山书院这一边的冷幽幽和花牡丹等姑娘,也莫名有些期待,大抵因为陈闲那首诗,带给她们极大震撼。

    在围观人群最前排的阮红瘦,却已是哈欠连天:“唉,好无聊,参加院首之争有什么意思嘛……”

    在她看来,明显不如到千艺赌坊发家致富。

第五十五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

    “看样子湖光书院这第四项已是胜券在握……”

    “这个当然,毕竟有陈大驸马……”

    “湖光书院现在气势正盛,反倒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却迟疑不决……”

    “湖光书院这三人中,居中的那位便是陈大驸马吧……”

    “中间那位正是驸马陈闲……”

    今日是陈闲第二次在院首之争上露面,现在书楼前这片场地上人山人海,那些第一日来过的人都能一眼认出陈闲,而那些之前没见过陈闲的人,也都听说过陈闲这个名字。他的上场自也不免引发起阵阵热议,但他与第一日上场时不同,现在几乎没几人说他浪得虚名或者沽名钓誉,即使真有这样的声音,也立马有人出声与之争论。

    现在的陈闲已近万众瞩目,有他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成为场中的焦点人物,话题也多半离不开他。

    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经过片刻时间的集思广益,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派出学子上场。太苍书院其中两人依旧是云文海和纪日出,第三人是他们书院集思广益的成果人物,集众学子之才共同创作出一首词,再由此人之手书写出来,这是院首之争三十位评委都允许出现的作弊手段,毕竟这到头来也能反映出一家书院的才智,如若不允许便不会提前定下词的格律与说出词牌名了。寒山书院派出来的其中两人,也依旧是谢新书和柳牧,第三人与太苍书院第三人情况相同。

    三大书院九位学子,九张桌子呈三角之势对立。

    “咚——”

    书楼前比试场地中心响起锣声,一炷细香被人点燃,笔直插在香炉之内,场上九位学子同时提起笔,或思考或已下笔。

    “刷刷刷——”

    依然有人在其他人尚未下笔,便已写完搁笔,这个人依然是陈闲。

    “这……好快——”

    “他……他上次写诗也这么快……”

    书楼前众人诧异不已,来自杭州的冷幽幽和花牡丹,不由自主地与身旁姐妹们对望,这群姑娘们眼神中尽是匪夷所思。

    寒山书院的古夫子和太苍书院的怀山长,二人面色铁青。

    叶观之和叶华庭仰头笑起来:“哈哈……”

    叶子由却是摇头苦笑:“若照生这次写出来的词也能赢得三枚胜筹,这得让多少学子无地自容。”

    “驸马爷好厉害,这次也写的最快啦……”

    暖儿欣喜地喊出声,坐她身旁的清奴神色复杂,白梨花目瞪口呆,珠玑笑脸清纯:“嗯,这次也写的最快。”

    坐在她们后方的一众湖光书院的学子,人人脸上流露着灿烂的笑容。这些学子最初或许不认同陈闲,也有点看不起陈闲,然而现在的他们看待陈闲这个人,心中早已没有半点羡恨或者不满等情绪,反倒是真心的敬佩陈闲,甚至为着湖光书院能出现这样一个人而心生骄傲,也为着自己等人能成为湖光书院的一员而深感荣幸。

    兴许他们心中更在想,湖光书院有陈闲真好。

    ……

    ……

    陈闲眨眼时间写完一首词,对比试场地上的其余八人造成的冲击半点也不小,这八人在陈闲搁下笔的这一瞬,同时皱起了眉。尤其是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派出来的第三人,这二人本身虽也才高八斗,可现在写的这首词,毕竟是集众多同窗的才智结晶,即便他二人会再三斟酌与修饰,但他们到底是有些心虚的,没想到这样都快不过陈闲,这二人不禁抹汗。

    此时一炷香才烧到一半,场上八人仍皱着眉运笔书写。

    陈闲面带微笑,看着对面柳牧,他心中什么也没想,纯粹地就想看着这个柳牧。

    柳牧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了眼,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昨日出现的那一则新的谣言,自也是这个柳牧叫人四处散播出来的。其实他很清楚如今谣言的力量根本微乎其微,但哪怕是因循敷衍,或为了承接之前的谣言也好,或为了做给师擎看也罢,他都必须继续做下去,这在他看来,不仅对自己毫无损害,反倒能获得师擎的信任,他何乐而不为。

    待其余八位学子一个一个搁下笔,一旁香炉那炷香也差不多烧尽。

    陈闲等九人写出来的九首词,今日也会有人过来一首一首的大声念诵出来,依旧是按照场上九张桌子的摆列顺序,最先被念出来的是寒山书院柳牧等三人写下的三首词。蝶恋花这首词牌,本名鹊踏枝,又名黄金缕、卷珠帘等,上下阕各五句、四仄韵、一共六十字,首先最基本的要求是韵字正确与韵脚工整,这一点上场学子自然都能做到,其次是词作想要表达出来的真实情感或虚幻理想,最后品赏的是词中情感等细节的处理,后两者大抵是决定一首词优与劣的关键。

    寒山书院今日这三首词都写的相当不错,获得在场不少人连声称赞,太苍书院这一项可谓全力反击,自也收获颇多赞赏。

    郭见深和庄志富写出来的词,倒也动人心弦,一字一句颇见才华。

    而书楼前众人最期待的,无疑是陈闲今日会写出一首怎样的词,当念词人走来陈闲桌子旁,所有人翘首以盼。

    “终于到驸马爷这首词了……”

    “嗯……”

    暖儿和珠玑等四女,都屏气凝神。

    “不知这位驸马今日这首词,会不会同上次那首诗……”

    “肯定比其余八人写的好……”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全部望向这位念词人,包括三大书院的学子先生和夫子等人,也包括坐在椅子上的三十位评委,更包括来自杭州的这群姑娘,及书楼前的这人山人海。阮红瘦因为上次无法理解诗句意思,她这一次特意提前站到几个看起来很有学问的儒士身旁,准备旁听这几人解释词意。楚梦莲也已跑来楚乾律身旁,也准备随时询问。

    便在众人复杂的眼神注视下,念词人朗声念出了词的上阕。

    上阕刚一念完,叶观之和叶华庭便忍不住笑起来,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两位夫子的脸色同时变得极为难看。

    当词的下阕被念诵出来,念词人放下词稿,书楼前这片场地霎时间鸦雀无声。

    ……

    ……

    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无比复杂,寒山书院和太苍书院的先生夫子等人不免摇头叹息,而他们后方,有不少学子已然垂头丧气,似乎已经认为根本比不了,其他学子则是皱着眉,望着比试场地上的陈闲,似乎在怀疑自己的人生。湖光书院这一边,众学子激动不已,似乎已经看到了三枚胜筹,甚至于已经看到了自家书院夺得了本次的书院院首。

    珠玑笑容如花,正与暖儿等三女解释陈闲写下的这首词,楚乾律此时也正与身旁楚梦莲说着这首词。

    类似于以上情景,现在在书楼前这片场地岂止百幕,议论声也随即爆发出来。

    “如此好词,百年难出一首……”

    “若说词的千回百转,大抵如此……”

    “这位驸马……唉……”

    “这首词必定能成为蝶恋花这首词牌中的典型代表……”

    陈闲今日写下的这首词,并未刻意的回击那些谣言,也并未过多的思考这首词的深意,仅仅是因为在上场之前,他脑中想到的是这首词,他自己也挺喜欢这首词,于是便写了出来。除非遇上特殊情况,如不然他一向不会太在意诗词的意思,反正自己写下的任何诗词,这个古代世界都不可能存在。

    作词是院首之争的第四项比试,亦是今日的最后一项比试。

    这一项与第二项作诗相同,也不会立即给出胜筹成绩,会有人将今日九首词抄写多份,张贴在苏州城各个地方,让城内万万人共赏这九首词,三十位评委在两日之后根据大众们的口碑及词作的传唱热度等,最后评判出词作应得的胜筹成绩,当然这终究只是院首之争的一个比试流程。

    而院首之争的第二日也便到此结束,书楼前众人陆续转身离开,大多数人转身时会下意识望一眼陈闲。

    ……

    ……

    九首词作被人在固定的地点张贴出来,这些地点早有不少男女在此等候,这一次也依旧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九首词作便已被众人之口传遍苏州城大街小巷。而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的是,首先被人传唱与热议的,正是陈闲今日写下的这首词,且在瞬息之间已占据领先地位,一时之间其余八首词,均难以与之争锋,目前来看也已是一枝独秀的情形。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在城北某家土娼楼子前,一位姑娘拿着抄来的词稿,喃喃念着:“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她念到这儿,喉咙莫名哽咽,待看完下阕五句,竟是忍不住伤感落泪。

    “若问世间男子,陈大驸马可当第一大丈夫……”

    如这位姑娘这样,现在正念着陈闲这首词的人,在苏州城大街小巷内举目皆是,在楼门府院之内也比比皆是。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在燕雀楼某间房,几个姑娘念到这儿,抬眸对望一眼,眸中隐有泪光。

    “衣带渐宽终不悔……”

    在小夜半楼的楼梯口,水怜色拿着身旁姐妹们抄来的词稿,众女异口同声念出最后一句。

    “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们念完后,目光对视良久,口中喃喃回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水怜色今日去过湖光书院,她当时就听念词人念过这首词了,但这个时候细细品味一阵,仍觉回味无穷。她身旁姐妹们只知这首词触动人心,对于词中之意却似懂非懂,水怜色逐字逐句的解释起来。陈闲今日写下的这首词,乍一看是一首怀人抒情之作,其实并不如此简单,因为这首词最后那句“为伊消得人憔悴”其中“伊”字,至少有两种解释,第一种解释是指意中人,若如此理解,这首词便是思念意中人;第二种解释是指远大理想,若如此理解,便是愿为理想而消得人憔悴。

    水怜色与众姐妹解释完,她姐妹问道:“怜色姐姐,你说陈大驸马这首词中的伊字,到底是指人,还是指心中抱负?”

    “这个……”水怜色摇头一笑:“这恐怕只有陈大驸马本人最清楚……”

    关于词中的伊字,到底指人还是指理想,也成为了众人热议的话题,这首词也越传越开。

    ……

    ……

    直至夜色笼罩住苏州城池,这首词的热度分毫不见消减。

    在苏州城两间最好的客栈上房内,并不在同一间客栈的两个漂亮女子,仍在灯火之下品赏这首词。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好美的词句……”

    并不在同一间客栈的两个漂亮女子,冷幽幽和花牡丹同时发出轻叹:“这位驸马,委实胜谢新书和柳牧太多太多……”

    有人对这首词赞不绝口,自也有人对这首词恶意贬低,新的谣言再次袭来,且依旧来势汹汹。仅在这一夜之间,苏州城共有好几十个地方,同时有人抛出这首诗的原作者,也编造出了原作者的各种背景。如今相信这种话的人虽然并不多,越发认为这种种谣言都是针对陈闲的人虽也越来越多,可终究有人选择相信,而相信谣言属实的这些人,便也带动了身旁人相信这谣言并非空穴来风。但目前来看,相信陈闲怀疑谣言的人,绝对占据多数,两种声音又一次激烈冲撞。

    但在第二日清晨,有人站出来为陈闲发出了声音,各种谣言顿时偃旗息鼓。

    站出来为陈闲出声的人正是献王楚乾律,他次日清晨让人传下话:“此一词,意在思念本王妹妹,造谣者论罪处置。”

    驸马思念公主,故而写下这首词,那这首词中的伊字,自然指天阳大公主。

    楚乾律的这番话以及他对伊字的理解,在不到一个时辰便已传遍苏州城,城内百姓的议论声又次爆发出来。

    今日无论走在苏州哪条街,都能听见楚乾律的这种解释。

    阮红瘦此时正走往千艺赌坊,听见路边有人议论,她凑上前一听,不由当场愣住:“不会吧?这小白脸在思念公主?”

第五十六章 小白脸是个好人

    “要不要这么动人?”

    阮红瘦站在街边皱着眉自言自语,心中大抵觉得一个男子因为思念一个女子而专门写出一首词表达思念之情已很是感人,何况两者皆熟人熟事,她生平第一次耳闻目睹如此真挚而特别的倾诉方式,不由得对陈闲又多生出几分好感,也不由得反思着下次见到陈闲,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可以稍微温柔那么一点点。

    她想着这些事,人已经来到千艺赌坊门口,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陈闲出现。

    昨晚被人恶意散播出来的新的谣言,由于楚乾律今早的强力出声,截止今日此时此刻,声势早没昨晚上那般壮大。陈闲昨晚也在第一时间听说了这新的谣言,对于对方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技重施,他如今已近乎习以为常了,并未过多关注。暖儿这些日子也仍然时时刻刻的关注着外面人的种种言论,她昨晚上便因为新的谣言而气得夜不能寐,没想到待今早出门,街上人们正在议论的,竟与昨晚那些声音全然不同。

    “驸马爷……驸马爷……”暖儿欣喜地跑回来,跑上二层小楼赏景露台:“二皇子今早让人传下话……”

    “真这么说的?”

    “嗯嗯……现在外面好些人说驸马爷和公主恩爱情深呢……”

    “我和公主恩爱情深?”

    陈闲一时间哑然失笑,他昨日写出那首蝶恋花,纯粹是因为他个人喜欢这首词,也极欣赏能为心中理想而消得人憔悴的这种精神,他尤其认可后世某位大学者对于这首词最后两句的点评……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第二境——这正是把伊字当成理想在理解,陈闲喜爱这首词便因如此。

    然而楚乾律为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却是自己在思念天阳大公主。

    “呵……他还真的信守承诺……”

    陈闲当即想起的,便是前段时间在伯爷府的水亭之内,这位二皇子曾说过会极力撮合自己和京都的那个妻子。

    但他并不会上门道谢。

    因为这位皇子找钱和尚铸造的剑,与青雀剑各项尺寸一模一样。

    ……

    ……

    由于新的谣言和楚乾律那句话的双重加成,陈闲昨日写下的这首词已近乎是人尽皆知了,口碑和传唱热度等自也仍旧遥遥领先于其余八首词。而且陈闲的个人形象在这一日也得到了全新的塑造与极大的提升,现在全城百姓都在议论陈闲是因为思念远在京都的天阳大公主才写下这首词,这不仅是思念,同时也在表达爱意,现在的陈闲在众人眼中是一个用情至深,不同于薄幸之人的大丈夫。才子与佳人的故事,向来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何况是驸马与公主,自然更为人们传颂,这一日不知有多少青楼勾栏等地的女子羡慕天阳大公主有此驸马,亦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将陈闲当做是未来夫君的样板。

    “相公当如陈驸马,不忘皇恩不负卿……”

    以上两句是一首歌谣的开头,不知道是哪个人编造出来的,已在城东一带被人传唱,约莫仍有人正继续往下编造。

    白梨花今早与暖儿一起出的门,她回来后第一时间满庭院寻找珠玑。

    “小姐……小姐……”

    她跑来后厨才看见珠玑:“小姐,你怎么又做这些事……”

    “我烧水而已,没关系的,看你急的……”

    珠玑这些日并不是第一次动手做这种粗活,其实自从她家后厨上次失火以后,她过后确实反省过自己的确太过于沉迷琴之一道了,她自那时起隐然感觉这绝非真正的人生,后来下定决心决定犹渐改变自己,从她家宅院当时修缮好以后,她便开始一点点减少了练琴时间,再到近些日开始一点点接触生活琐事。至今日从小到大只知道钻研琴道与琴技的她,如今多数时间用在学习生活琐事上,也经常主动与白梨花聊些家常,甚至还想着动手生火做饭,而白梨花却是坚决不准她下厨。

    她这些日除了每晚到小夜半楼献艺与陪同陈闲参加院首之争以外,其他人家的献艺邀请全部被她拒绝掉了,便是将这些时间用在学习与积累生活经验上,她这些日其实一直在改变自己,并且确实下定决心极为认真。她最近学会了养花,听卖花的人说需用温水养花,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每日亲自动手烧些温水,细心照料着庭院那几盆花。

    此时天空烈阳高照,厨房内自是更热。

    白梨花一路跑来额头满是汗珠,珠玑在后厨不知笨拙地忙活了多久,却是一点汗也没出,但白净的脸颊有几条灰渍淡印。

    “小姐,你脸都脏啦,快出去快出去……”

    “梨花……没关系的啦……”

    “不行不行……”

    白梨花不再犹豫,态度强硬地将珠玑推出厨房,同时说着今早出门时听见的那些声音。

    “这首词……意在思念天阳大公主?”

    珠玑被推出厨房,站在阳光底下,想起些什么短暂地有些失神,随后莞尔一笑低声呢喃道:“原来如此,他真好……”

    “小姐,谁真好?”

    身后白梨花抱着木柴满脸疑惑,珠玑转过身弯起食指头刮了刮白梨花鼻梁,浅笑打趣道:“说梨花你真好呢。”

    “噗……”白梨花笑起来,随即白眼道:“骗人,肯定不是说我。”

    她抱着柴转身走回厨房忙碌起来。

    珠玑仍想自己动手烧水,也想看看白梨花平时是怎么做饭怎么下厨,便又后脚跟进厨房,无论白梨花如何相劝,这次总也不肯出来,白梨花后来实在没办法,便只好由着珠玑待在厨房。随后整整一上午时间,珠玑在厨房内忙东忙西手忙脚乱的,白梨花好气又好笑埋怨不断,厨房内亦是欢笑声不断,甚至时不时还能听见一两声嬉闹,或水洒地上了,或醋坛子翻了,或角落窜出来两只老鼠,厨房内顿时砰砰砰的拍鼠声,间或几声嬉笑和貌似觉得颇为刺激的清脆尖叫声。

    ……

    ……

    楚乾律一句话虽然扼杀了一大片谣言,但也终究做不到封住所有人的嘴巴,而这些偷偷摸摸议论新谣言的胆大之人,正是冯延祚极力抓捕的对象。这位大人手头上的案子没什么进展,但对议论谣言之人却极为上心,他见一个抓一个,到晚上时分一共抓了二三十人。他做出来的样子虽然吓人,毕竟这些人又没犯多大事,抓进牢房顶多吓唬一阵,关两天也便放人了。

    后来这位大人也来过陈府一趟,对陈闲说自己今日抓了多少人,颇有邀功的嫌疑。

    然而陈闲只是一个驸马,他一没实职二没实权,除了口头道声谢,他根本给不了冯延祚任何好处。

    也不知这冯延祚怎么想的,在陈闲面前不仅爱拍马屁,也似乎绞尽脑汁地想要巴结陈闲。这一点让陈闲更加纳闷,当朝王贵妃之子献王楚乾律人在苏州,这位大人不去抱这个金大腿,却总是跑自己一个驸马家溜须拍马,这感觉真当自己这个驸马是一匹马了。话虽这样说,其实陈闲对于此人并不反感,他能看出这人其实挺真诚,因为这人溜须拍马半点也不掩饰,言行举止都已明明白白的表现出这就是在拍马屁,拍马屁拍的相当坦诚。

    一夜过后,迎来新的一天。

    院首之争的第三日在明天举行,陈闲今日早早起床,独自来到城北。

    城北有条街专卖花灯和面具,他每一次都从这条街到千艺赌坊,今日也来到这条街,路过小摊时准备买张武生面具。

    阮红瘦此时也正巧路过卖面具的小摊,她眼角余光一瞥,不由一阵兴奋:“小……呃……”

    “咳咳……”

    她走来身旁,抬手拍了拍陈闲肩膀:“你不是上次赌坊那位公子吗,真巧……”

    陈闲刚挑好一张武生面具,两手拿着面具,正想着掏银子,此时回头一看,笑起来:“哦,你是上次那位姑娘……”

    “真巧……”陈闲放下面具,转过身来:“姑娘此番……是准备到千艺赌坊?”

    “对呀……”

    阮红瘦看见陈闲放下的那张武生面具,当即想起那可恶的武生面具人,她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怒火,但并未表现在脸上,也自然不可能因为陈闲看中了武生面具,便由此把武生面具人与陈闲这个书生结合在一起,这在她眼中,两者根本不是同一类人,此刻自也丝毫没有怀疑。反倒因为上次跟着陈闲下注赢了不少银子,也因为那首词的缘故,她对陈闲的印象已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她毕竟是个女子,世间女子之所好,亦是她之所好,她虽然不会羡慕天阳大公主,但从她这个旁观者的角度出发,心中已认为这小白脸是个好人,公主有这样一个驸马,一点也不亏。

    而真正使得她认为陈闲是个好人的原因,也多少来自于上一次那逆天的好运,她这一次又怎会错过这个回本的机会。

    “你是不是也准备去千艺赌坊?”

    阮红瘦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捧着一大堆银票的情景,欣喜若狂地推着陈闲手肘:“走走走,那一起去……”

    “呃,这个……”

    陈闲回头看看小摊上那张武生面具,笑笑说道:“行,那便一起去吧。”

第五十七章 插柳成荫

    两人走进千艺赌坊,踏着楼梯来到第二层。

    现在擂台上是两个中年人正在激烈交手,擂台下人头攒动。

    在这空间虽大,却并不够敞亮的地方,人们嘶吼、叫骂、欢笑,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第二层。

    阮红瘦到底是喜欢这等人多的场合,刚一上楼眼睛看什么都觉亲切,神色忍不住兴奋起来,最主要恐怕还是今日又遇上了陈闲这个神来气旺的人,她看到的是自己赢钱回本的希望,心情自然说不出的美好。其实凭她高深莫测的武艺,她若上台打擂,固然也能赢钱回本,但哪有押胜轻松,最关键是上台打擂一旦连胜的次数过多,且不说赌坊有何动作,单是那些以赚银子为主的打擂人,便绝不会在明知必败的情况下上场,她曾连胜十场已是极限,那之后根本没对手上台。

    陈闲这一次也没急着下注,耐心地等待着胜率最高的时刻。

    小半个时辰过后,陈闲才走来庄家桌子前,掏出十两银子下注,阮红瘦也连忙跟来,将一千两银票拍在庄家桌子上。

    “呵……姑娘未免太相信我了吧。”

    “放心,输了我自认倒霉,不会赖你的。”

    “行,有这句话就好……”

    陈闲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又不认识阮红瘦,也没想过询问阮红瘦的底细,阮红瘦在他眼中,纯粹是个在赌坊里认识的普通赌客。既然对方因为上次尝到了甜头,想跟着自己下注,他能做的仅是尽量保证自己能够押中,对方是输是赢,他不会太在意,也当然不会心疼对方的银子,左右只是来千艺赌坊打发时间的,自己下自己的注,对方爱跟着下,那便跟着下吧。

    “嘻……”

    “呵……”

    “哈哈……”

    “厉害了厉害了……”

    “时来运转,鸿运当头……”

    “你这运气……真的比什么都好……”

    在傍晚时分,陈闲已经连续押中八把,阮红瘦数着银票,欣喜若狂。

    擂台押胜,一赔一,押多少赔多少,陈闲第一次下注是十两,赢来十两,第二次下注是二十两,赢来二十两,第三次下注是四十两,赢来四十两,第四次下注是八十两,赢来八十两……到第八次下注,已经是一千二百八十两,现在赢来一千二百八十两,十两银子的本钱,变成了两千五百六十两。陈闲这次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仍能连续押中,心情自也相当不错。而阮红瘦每次下注都是固定一千两,到这第八次已经赢了八千两。

    现在第九次下注,陈闲毫不犹豫,把用十两银子赢来的两千五百六十两全部押上了,阮红瘦倒仍是下注一千两。

    “呃……”

    “输了……”

    第九把没能押中,阮红瘦损失一千两,脸色稍微变了变,她不是心疼自己的一千两,毕竟之前已经赢了八千两,除掉这一千两仍赢七千两,她现在是心疼陈闲的那两千五百六十两。其实陈闲自己半点也不心疼,这对于他来说,只是输掉了十两银子。他上一世能在短短十年时间内,将自己家的财产翻一千倍,他若想赚银子并不难。只是这一世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大小是个皇亲国戚,在这个古代世界来说,他的生活已是极好,他本身对物质要求并不高,便从未把银子看得太重。

    这时候一把输掉全部,他淡然一笑:“好吧,玩完了,可以走人了。”

    “等等……”

    阮红瘦爽快地递来几张银票:“接着,我给你一千两回本!”

    此时天色将黑,十两银子而已还回什么本,陈闲并未接住银票,道了声谢转身而去。

    阮红瘦追出赌坊:“你明天……呃……没事没事了。”

    她忽然想起明天是院首之争的第三日,陈闲肯定没空过来,一句话急忙刹住,便站在赌坊门口,看着陈闲渐行渐远。

    “嘻……七千两,这小白脸运气真好。”

    她拍拍荷包,眉开眼笑地往另一个方向而去,消失在夜色下的街道上。

    ……

    ……

    陈闲随后以武生面具人的身份回过一趟千艺赌坊,纯粹是过来露个面。

    第二天,今日便已是院首之争的第三日。

    今日的湖光书院盛况依旧,陈闲一行五人也是早早的到场。

    如今湖光书院的一众学子对待陈闲的态度格外的热情,他刚来到湖光书院这一边,主动过来向他打招呼的学子络绎不绝,颇有种书院当红才子的感觉。其实陈闲不知道的是,如今湖光书院的学子已经在私底下认为陈闲才是湖光书院真正的第一才子,毕竟他前两日以及琴会当日的表现,众学子有目共睹,若非陈闲已是驸马身份,已不可能再与他们同坐课舍,他们多半会坐实陈闲湖光书院第一才子的名头。

    毕竟陈闲现如今名声响亮,说他是湖光书院的第一才子显得更有面子。

    面对这些主动过来打招呼的学子,陈闲勉强能道出少部分人的姓名,其余大部分人则顶多有几分眼熟。但无论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陈闲始终笑容满面,这种攀熟闲扯的小场面,他轻而易举就能应付过来。郭庄岳三人到来时看见这一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他们三人一直享受的待遇,不曾想过有这么一天,但心中不爽是一回事,他三人到底心服口服。

    待这些学子各回各位,身旁暖儿笑嘻嘻说道:“驸马爷现在是湖光书院的红人啦。”

    “应该说驸马爷现在是苏州城的红人……”

    这两日院首之争上极少讲话的清奴,柔媚地笑着:“相公当如陈驸马,不忘皇恩不负卿……现在好多人在传唱这两句歌谣呢,也有好些人说驸马爷是个真情郎君呢。”

    “嗯嗯嗯……我也听说过这两句歌谣……”

    暖儿盘腿坐在蒲团上,身子转个面对着清奴,一面啃着蜜果,一面嘻嘻笑着:“听说歌谣不止这两句,我还听说……”

    两女在一旁议论起歌谣的事,珠玑红唇浅笑不言不语,似乎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

    白梨花也没讲话,眼睛却在观察着自家小姐的神情变化,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自家小姐好像有什么心事。

    陈闲昨日在城北就听说过赞颂自己的歌谣,甚至不止这一个版本,他不会去想这是谁在背后编造,只当是市井之人的消遣之作而已,反正歌谣对自己又没任何的负面影响。既然现在大家众口一词,都说自己写词思念京都的那个妻子,还给自己塑造出了一个真情郎君的完美形象,那便只能默认了,也自然没必要跳出来说,自己写那首蝶恋花是因为欣赏词中精神,若如此这不仅是不给楚乾律面子,也似乎在自毁形象。

    这大抵叫做无心插柳,本也没想过插柳,却有人替自己插柳成荫。

    ……

    ……

    志海书楼前的这片场地,不多时便已又是一幅人山人海的浩大场面。三大书院的学子先生等人陆陆续续到场坐下,三十位评委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来自杭州的姑娘和本地的公子小姐们,及其他前来围观凑热闹的人,一群一群的接踵而至,人群向着楼前场地拥挤过来,将比试场地外的前半弧区域,堵得水泄不通。众人说说笑笑,或议论上一项的词作热度,或讨论下一项的胜筹成绩,各种各样的声音,楼前场地吵吵闹闹的。

    今日会公布第四项词作的胜筹成绩,而今日也只比试两项,第一项笔考,第二项书法,且今日两项都会立即给出胜筹。

    现在三大书院各家的最前方,竖着的胜筹木牌上,已经悬挂上各家书院第二日赢得的胜筹。

    太苍书院十四枚。

    寒山书院十九枚。

    湖光书院十九枚。

    这是三大书院三项比试所累加的胜筹总数。

    待时辰一到,苏州知府朱有贵站起身,面向书楼前所有人,大声说道:“今日乃苏杭三大书院院首之争的第三日……”

    他一如前两日讲起开场话:“在院首之争第二日诞生的那九首佳词,本官相信在场的各位,均有感受到好词万万人共赏的文雅氛围,这正是举办院首之争的初衷之一,人不学不知礼,人无学亦不知礼,无礼家则不和,乡邻则不和,谈何一城百姓和睦安康?古往今来,几多伴夜苦读的艰辛学子,得以在院首之争扬眉吐气,而后,得以在科考之路金榜题名,再而后,得以在仕途之路一展胸中抱负。本官也曾历经院首之争、科考之路,今能出仕为官,堪任一方父母,皆因圣上贤明,四海升平,我等方有幸聚集于此,品赏诗词、切磋学问……”

    知府大人这番话对于在场学子极为受用,尤其如郭见深这种有着位极人臣之野心的人,早听得热血沸腾。

    而在这位知府讲话的同时,第四项词作的胜筹成绩,已差不多统计出来。

第五十八章 这才真正开始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知府朱有贵声音洪亮,他今日这番开场话比起前两日完全不同,是以他过来人的心境历程,在激励三大书院在座的众多学子,也在将院首之争一步步推向白热化的边缘。现在书楼前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这番话营造出来的紧张而亢奋的氛围,三大书院的学子更是个个身感大战在即,情绪一个比一个激昂。

    “诸位……”朱有贵高高地举起双臂:“现在第四项词作的胜筹成绩已经统计出来……”

    胜筹成绩终究是众人最关注的事,此时都保持着沉默,望着这位知府大人。

    “湖光书院庄志富一枚……”

    “一枚?”

    湖光书院这一边,众学子全看向庄志富。

    一枚胜筹是各家书院派出来的学子,至少应该赢得的保底成绩。用以小筹计算胜筹的方法非常繁复,如若不够一枚胜筹,那就是零胜筹,这种情况极少出现。在院首之争上只要能够赢得胜筹,便已经说明这位学子的才华,绝对超过大多数学子。一枚胜筹的成绩虽然说不上差,但毕竟不尽人意,庄志富早两年或许会感到骄傲,今年此时却感到羞愧。

    这第四项竟会首先公布湖光书院的胜筹成绩,湖光书院一众学子都觉得非常突兀,且第一人竟只赢得一枚胜筹,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无疑更让人心情沉重,湖光书院这一边情绪有些低落。叶家三人和郭见深及岳溪,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珠玑和暖儿等四女也不由自主蹙起眉。陈闲主动提出参加院首之争,自然是希望倾尽自己之力,助湖光书院夺得本次的书院院首。

    这种情形与这种气氛,他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他们对面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尤其是怀山长和古夫子,最乐意看见这种事。

    “湖光书院郭见深两枚……”

    “郭兄两枚,太好了……”湖光书院有学子欣喜出声,众学子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些,叶观之和叶华庭暗暗松口气。

    “湖光书院陈闲……”

    朱有贵话音稍顿,抬头看向坐在湖光书院最前排的陈闲,心想这位驸马真是……

    “呐……三枚,驸马爷最厉害啦……”

    朱有贵还没报出胜筹成绩,暖儿已兴奋地叫喊起来,她后方一众湖光书院的学子原本个个精神紧绷,在听见三枚胜筹时,差点控制不住喜悦跟着跳起来,没想到只是白高兴一场。湖光书院这一边本已经够紧张的,此时气氛倒缓和不少,叶家三人摇头苦笑,珠玑掩唇而笑,坐在椅子上的云老伯爷等一众评委不禁哑然失笑。

    朱有贵也哭笑不得:“对,湖光书院陈闲三枚……”

    “呐……果然又是三枚……”

    暖儿笑嘻嘻啃着蜜果,在她看来自家驸马爷肯定能赢三枚胜筹,根本毋庸置疑。

    “还真是三枚,太好了……”

    “一二三,这一项共得六枚胜筹,我们有希望……”

    湖光书院一众学子面露欣喜,少数学子激动地站起身,叶观之和叶华庭捋须点头,陈闲也微微笑起来。

    ……

    ……

    湖光书院这一边现在人人脸上挂着笑容,他们对面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则是笑不出来,在场其他人也大多神情严肃,眼神都很惊讶地看着坐在湖光书院最前排的陈闲。虽然庄志富的胜筹成绩不尽人意,但陈闲这一项又是三枚胜筹,同一个人连续两项赢得三枚胜筹,这种事在历来院首之争上极少发生,书楼前众人的议论声顿时爆发起来。

    “居然有人连续赢得三枚胜筹,我倒头一次看见这种事……”

    “我当日早有预感,果然不出所料……”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首词当得三枚胜筹……”

    “这湖光书院陈闲,莫非是众人口中那个捡了师擎谱稿、窃取他人诗作的驸马陈闲?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现在还有几个人相信这种鬼话?

    冷幽幽和花牡丹这两日便一直在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徘徊,她二人皱眉呢喃:“一首诗一首词六枚胜筹,这却做不了假。”

    现在湖光书院第四项词作的胜筹成绩已经被公布出来,湖光书院一众学子人人如释重负,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的一众学子倒开始紧张起来。而他们两家书院的山长,怀山长和古夫子却并没多么紧张,因为他们已经多少看出一些端倪。三十位评委手中的小筹,每一项虽未必得全部给出,但如果有人得到的胜筹少,那必定有人得到的胜筹多,庄志富才赢得一枚胜筹,也就是说评委们手中剩余的小筹,则极有可能均分在其他学子名字上。

    待书楼前这片场地安静下来,朱有贵大声地报出另外两家书院第四项词作的胜筹成绩。

    “太苍书院纪日出一枚……”

    这个成绩也让在场不少人颇感意外,太苍书院众学子脸色暗沉下来,怀山长皱起眉头。

    “太苍书院云文海三枚……”

    “三枚?”

    太苍书院众学子顿时兴奋不已,怀山长吐出一口气,他们书院第三人则是两枚胜筹,这一项加起来共得六枚。

    “寒山书院谢新书两枚……”

    “寒山书院柳牧三枚……”

    “三枚?”

    寒山书院第三人则是一枚,这一项他们三人相加同样赢得六枚胜筹。

    “这第四项居然出现了三个三枚……”

    “一家书院一个,最后都赢得六枚胜筹,谁也没吃亏……”

    在书楼前众人的喧哗声中,负责悬挂这一项胜筹的人,来到三家书院最前方的胜筹木牌前。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太苍书院加上第四项词作的六枚胜筹,目前四项比试的胜筹总数一共是二十枚,湖光书院和寒山书院加上六枚胜筹,局面依旧并驾齐驱,都拥有二十五枚胜筹,同时领先太苍书院五枚。

    太苍书院众学子虽然有些着急,但仍能勉强沉住气,因为下一项是他们书院的强项。

    ……

    ……

    三大书院各有所长,今日的第一项是笔考,也是院首之争的第五项,笔考类似于策问作答,内容只涉及到经义,主要以圣贤文句为题。这一项本是科考上最常见的考项,但并没科考那么多限制,上场学子的作答相对比较自由。这一项是太苍书院的第一强项,他们书院往年高中进士的学子人数,总能稳居江南各家书院之首,正因他们的教学侧重始终针对于科考取士而变动,也由此或多或少会禁锢学子们的思想与学术自由,其它方面也就不会那么出色。

    怀山长对于这一项自然信心满满,可以说他早就等着这一项,云文海和纪日出也毫不犹豫,大步走向比试场地。

    “咚——”

    比试场地响起锣声,九位学子同时提起笔蘸墨作答。

    这第五项笔考,叶观之和寒山书院的古夫子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只希望差距不要太大就好。

    “咚——”

    笔考时间到,三十位评委共同评判九位学子的答卷。

    第五项最后公布出来的胜筹成绩,虽在众人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太苍书院三个人全是三枚胜筹的最佳成绩,而湖光书院和寒山书院,三人相加都只赢得四枚胜筹。

    如此一来,三大书院现在的胜筹总数。

    太苍书院二十九枚。

    寒山书院二十九枚。

    湖光书院二十九枚。

    三大书院五项比试所累加起来的胜筹总数已经持平。

    在场大多数人始料未及,不曾想过太苍书院竟能在第五项追平胜筹总数,而胜筹总数完全相同的情况,往年虽也发生过,但在第五项时持平,倒是有史以来第一回。院首之争总共才七项比试,现在已经完成第五项,这意味着最后那两项才是决定本次书院院首的关键,在这之前谁也无法预料,三家书院也都有希望夺得本次院首。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时不时响起一两句议论声。

    “太苍书院科考第一,果真不假……”

    “这次的院首之争,比起往年可激烈得多……”

    “最后谁能夺下院首,很难说了……”

    知府朱有贵这时候站起身,举起双掌示意众人安静,他嗓音洪亮说道:“正如在场诸位所见,现在三大书院的胜筹总数相同,这在往年极其少见,那么接下来便是今日的最后一项,亦是院首之争的第六项……书法。胜负之战在第六项和第七项,哪家书院能在这一项取得领先地位,便也离本次院首不远了……”

    他加重语气说道:“现在有请三大书院派出学子,参加第六项比试……”

    ……

    ……

    虽然目前胜筹总数相同,三大书院的学子也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与此同时反而能松一口气,毕竟谁也没有落后谁,谁也没有领先谁,那么决定本次书院院首的比试,相当于现在才真正开始。对于第六项书法,寒山书院这一边,众学子又都流露出了骄傲的神情,他们书院的山长古夫子也隐隐在笑,因为他们书院的人都知道,书法这一项可是谢新书和柳牧的个人强项,这二人的书法在杭州获得过无数名师的肯定,他们当然极有信心,甚至已经想象到这一项绝对能拉开胜筹总数。

    “谢新书,柳牧……”

    古夫子看向身旁二人:“你二人上场足矣……”

    这二人起身拱手一礼,脚步一致走向比试场地。

    书楼前不少人表情诧异:“寒山书院这一项只派两个人上场?这……”

    “这寒山书院真这么有自信?”

    寒山书院一众学子听见这种声音,一个个更加骄傲了,站在他们书院这一边,来自杭州的一群姑娘也都知道谢新书和柳牧这两人书法造诣奇高,近乎冠绝杭州。冷幽幽和花牡丹曾亲眼见过好多次,她们对于这一幕一点也不意外,也似乎已经想见到,寒山书院在这一项必能领先。太苍书院也一向极为重视书法这一块,他们书院难得在第五项追平胜筹总数,自然不会冒任何险,派出来的是以云文海和纪日出为首的三名学子。

    两家书院五名学子,现在站在比试场地书桌之前,眼睛全望着湖光书院那一边。

    这一刻书楼前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湖光书院这一边,而湖光书院却一个比一个沉默。郭庄岳三人低着头,根本没有起身上场的意思,其他学子大多垂头不语,叶子由也没任何举动,叶观之和叶华庭也没讲话,湖光书院在场上百位学子,竟然全部保持着沉默。这一反常现象,在在场所有人眼中,毫无疑问是缺乏自信,也似乎没人敢上场。珠玑和白梨花及暖儿,她们眼神炙热,看着身旁陈闲,唇边露着抑制不住的笑容。评委椅子上也有两人远远望着陈闲,正是老伯爷和楚乾律。

    朱有贵有些纳闷,为什么湖光书院没人上场。

    在场其他人也开始纳闷,但很快,他们看到湖光书院有个人站起身,这个人形单影只,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比试场地。

    书楼前这片场地,安静的令人窒息,在场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人。

    “就……就一个人?”

第五十九章 一字重千斤

    “就一个人?”

    “湖光书院这一项一个人上场?”

    “这真的没问题?”

    烈阳当空,书楼前这片场地冒着蒸蒸的热浪。

    在场众人诧异地相互对望,站在阳光底下的围观人早已汗流浃背,坐在三大书院布篷之下的学子们,额上也已布满细汗。众人都已经认出湖光书院唯一上场的学子正是陈闲,各种惊讶与疑惑的声音,如地面上蒸腾而起的热浪一般铺天盖地。

    “寒山书院虽只有两人,但却是谢新书和柳牧,他二人在杭州可是一字值千金。”

    “这第六项可谓胜负之战,湖光书院未免欠缺考虑了。”

    “只派一个人上场,难道胜筹在握?湖光书院真有这么大的信心?”

    “也有可能已然技穷,只好派个学子出来做做样子了。”

    在场亲眼见过陈闲字画的人并不多,众人最早一直谈论的只是他的一曲离骚和三首诗词,这些日子谈论的也只是他在院首之争第一日第二日写下的一诗一词。而湖光书院的学子却都亲眼见过陈闲琴会当日一连写下的那三幅字,在场众人的议论声传到湖光书院一众学子的耳中,他们没人当回事。书法这一项陈闲一个人上场,湖光书院所有人敢保证绝对万无一失,包括郭庄岳三人,即便他们已与陈闲划出界限,但书法这一块,他们自愧不如,自然也认为陈闲一个人上场足矣。

    陈闲走上比试场地,湖光书院三张桌子就他一个人,他选择中间一张桌子前停下脚,面带微笑看着对面五名学子。

    云文海在老伯爷书房见过陈闲的第三幅字,此时皱起眉,如临大敌。

    他身旁纪日出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身子倾向一侧,问道:“云兄好像知道些什么?”

    “他的字,在当代可名列前三甲。”

    “在当代名列前三甲?”

    纪日出微惊,他能听出这句话从云文海口中说出来的份量,亦能脑补出其中依据,他神情凝重起来:“原来如此。”

    而他们书院的怀山长未曾见过陈闲的字,现在也没听见他们这番对话。湖光书院如此自信过头,竟只派出一名学子上场,怀山长心中不免感到庆幸与窃喜。寒山书院的古夫子认为湖光书院这是目中无人,他心中隐有怒意,更觉荒唐可笑,这时候大抵已经准备看好戏。他后方一众寒山书院的学子,几乎全是这种冷笑式的不屑表情。

    站在他们书院这一边的这群来自杭州的姑娘,多少觉得湖光书院这一项未免太过轻敌,也未免太瞧不起对家书院。

    ……

    ……

    书法比试这一项看似各显神通,其实有着诸多规矩与讲究,每位上场学子必须完成两幅字,第一幅字有严格的字体要求,第二幅字则是自由发挥。前者在要求上须得具备字正形美,也需竭尽全力体现出笔法要义,重点考究的是基本硬功笔法九势的运用。后者在要求上须得具备字与画相结合的观赏性与整体性,重点考究的是布局与用墨等艺术性手法的运用。

    每位上场学子现场写出来的两幅字合称为一对字,书写内容此时才给出来,前者取自圣贤名句,后者取自前朝诗词。

    “咚——”

    比试场地响起锣声,一炷香被插在香炉之内,第六项书法比试正式开始。

    场上六位学子,同时提笔蘸墨。

    有人写的慢,有人写的快,陈闲运笔如飞。

    他这一项一个人上场,需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六幅共三对字画,时间相对比较紧张,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三对字画,这也是他必须考虑的重点。他首先写的是,能自由发挥的后者第二幅字,准备先把三份第二幅字写完,再去细写要求上的三份第一幅字。第二幅字不用去迎合字正形美等这些特点,没有规矩的束缚,他写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书法是时代向前推进出来的产物与象征,这个古代世界的书法概念,最早诞生于数百年前,如王羲之这样被称之为书圣的人物,这个古代世界自也不可避免的出现过。可以说这个古代的书法已经百花齐放过,流传下来的各种流派也多不胜数,人们对书法字画的欣赏水平,已几乎达到时代的巅峰,眼光自也极其的高。

    此时一炷香才烧掉一小半。

    陈闲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三份第二幅字,现在回过头立马写三份第一幅字。

    第一幅字需体现出书法基本功,写起来肯定没第二幅字那么轻松灵活,陈闲一笔一划速度也没写第二幅字时那么快。

    在他写完第一份第一幅字的时候,太苍书院的云文海等三个人,已经各自写完一对字搁下笔。

    他写完第二份第一幅字时,寒山书院的谢新书和柳牧也已经写完搁下笔。

    此时一炷香已烧掉一大半。

    现在比试场地上,就陈闲一个人尚未搁笔,其他五名学子都看着他,书楼前这片场地所有人也全看着他。

    “一个人写六幅三对字,终究有些勉强……”

    “时间已不多了,看样子很难完成……”

    “即使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写完三对字,状态也肯定一幅比一幅差,湖光书院这一项委实不该如此……”

    陈闲一个人写六幅三对字,书写速度肯定最慢,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现在众人最关心的是他已经完成几幅字,写出来的字究竟怎么样。现在其他人早已写完搁笔,在场大多数人又不免觉得陈闲一个人上场终究过于勉强。而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的一众学子,自是非常乐意看到这种力不从心的情形,最好是时间到了陈闲仍没写完。

    “咚——”

    比试场地一声锣响,有人高声唱道:“时间已到,停笔!”

    “呵……时间刚刚好。”

    陈闲从容不迫搁下笔,直起腰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写完了……”

    湖光书院这一边,众学子抬手抹汗,他们对陈闲写出来的字绝对充满信心,仅是担心陈闲来不及,此刻都如释重负。

    ……

    ……

    第六项书法比试也会立即给出胜筹成绩,三十位评委离座起身,同时来到比试场地。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写下心中的评判结果,然后写下给出的小筹数目,再等待专人统计出每一对字相应的胜筹成绩,最后在公布胜筹成绩的同时,会将每位学子写出来的字画,一幅一幅的面向在场所有人展示出来。

    三十位评委在这一项可先睹为快,云老伯爷对陈闲的字早就等待多时,此时近乎直线来到陈闲这一边,当看到陈闲今日写出来的这三对字,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仍不免为之惊艳。他一幅一幅的赏看与摩挲,口中啧啧称奇,动作温柔又小心。冯延祚也第一时间来到陈闲这一边,当看到这几幅字,愣住好半晌,随即赞不绝口,这一次倒不是他拍马屁。楚乾律是第三个来到陈闲这一边的人,他在老伯爷府上见过陈闲的第三幅字,也早有心理准备,他大抵是真心喜欢与欣赏陈闲的字,选中了其中两幅字,准备过后带回去。老伯爷和冯延祚也毫不犹豫开口讨字,最后这六幅三对字,被这三人提前瓜分干净了。

    其他评委目睹这一幕,接二连三好奇地走来陈闲这一边。

    “好字啊……”

    苏州知府朱有贵惊讶出声,其他评委个个眼中露出惊艳之色,皆是叹为观止。

    “这才是一字千金,亦是一字重千斤……”

    “这比起书圣流传下来的真迹墨宝,也毫不逊色……”

    “岂止毫不逊色,这已可另立一派了……”

    此时还尚未公布胜筹成绩,这一众评委已经在陈闲这一边引起一阵轰动,一个个围在这一块区域,如燕雀似的鸣啭,迟迟不肯离开。在场所有人看见这一幕都不明所以,也都非常好奇,这六幅三对字到底写的有多好,才使得一众评委如此留恋。叶观之和叶华庭对此一幕,认为理所当然,他们后方湖光书院一众学子早已经兴奋起来。

    珠玑和暖儿也已欣喜的笑起来,这在她们看来再正常不过。

    太苍书院的怀山长和寒山书院的古夫子,二人已隐隐察觉到情况不妙,但勉强能沉住气,毕竟胜筹成绩决定一切。

    ……

    ……

    待三十位评委各回各位坐下,众人没等多长时间,第六项书法的胜筹成绩已经统计出来。

    在公布胜筹成绩的同时,有人专门负责向人展示对应字画。

    “太苍书院云文海一枚……”

    “才……才一枚?”

    “太苍书院纪日出一枚……”

    “也……也才一枚?”

    太苍书院第三人也是一枚,他们书院一众学子脸色大变,更有学子摇头唉声叹气,怀山长一张脸已然铁青。

    “寒山书院谢新书两枚……”

    “寒山书院柳牧两枚……”

    “寒山书院柳牧第二对字两枚……”

    两枚胜筹已是极好的成绩了,柳牧在这一项他一个人写了四幅共两对字,现在两份都是两枚胜筹的成绩,这已经说明评委们对他的认可,也已经说明他本身的书法造诣。而他写出来的这四幅字,现在正被四个人拿着展示在在场所有人面前,三十位评委早就欣赏过,此时神色都很平静。其他人这时候才看见,不免引发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这柳牧在杭州一字千金,果然名不虚传……”

    “的确写得一手好字……”

    “他若早出生几百年,怕能传下书圣美名……”

    太苍书院那边已经死气沉沉,现在寒山书院这边人人兴奋雀跃,他们书院古夫子对六枚胜筹的成绩,当然相当满意,最关键是目前已经再次领先太苍书院。不过当这位夫子一想起刚才众多评委围在陈闲身旁的情形,心下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很快他自我安慰,即便陈闲也写得出一手好字,算其一对字赢两枚胜筹,加起来不过六枚,胜筹总数依然相同,那么在最后第七项再分胜负也不迟,他这样想想,心情变得美好起来,忍不住捋须微笑。

    站在他们书院这一边的冷幽幽和花牡丹等一众姑娘也很兴奋,她们从始至终希望寒山书院夺得本次院首。

    “柳公子真无愧于我们杭州两大才子之名……”

    “看来妹妹爱慕柳公子已久了……”

    “这个当然,柳公子出生富贵,且才华横溢,姐姐你敢说你不爱慕柳公子?”

    “喜欢又如何?妹妹怕是难入柳公子的眼……”

    “哼,你以为你能入人家眼?”

    这群来自杭州的姑娘,其中两人莫名其妙的开始争风吃醋,冷幽幽和花牡丹一言未发,这种事她二人早熟视无睹。

    ……

    ……

    寒山书院和太苍书院一家欢喜一家忧愁,湖光书院这边都气定神闲。

    “现在是湖光书院陈闲写出的三对字……”

    书楼前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比试场地上,负责向在场人展示字画的人,走来陈闲这一边,这四人首先拿起的是两幅第一对字。四人两两分工合作,一左一右将大幅宣纸笔直拉开,随后面向在场所有人展示出来。

    当两幅字被同时展示出来后,书楼前这片场地,不免引起一片哗然。

    “好……好字啊……”

    “这没……没拿错吧……”

    “不可思议,没想到这位驸马……”

    “这两幅字比起柳牧的字……分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竟比柳公子写的字……更赏心悦目……”

    远些的人或许因为距离问题看不太清楚,近些的人却都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太苍书院和寒山书院的学子先生等人,这些人第一眼便觉惊艳,第二眼甚觉震撼,第三眼已然移不开视线。冷幽幽和花牡丹等一群姑娘亦是人人神色震惊,不由得张口结舌。在场如她们这等心情的人不在少数,围在比试场地前半弧区域的人,人人深受震撼,如是书楼前这片场地鸦雀无声。

    寒山书院古夫子脸色陡变,眼睛死死盯着那四人展示出来的字:“这……怎么可能……”

    太苍书院的怀山长也死死盯着场上两幅字,他脸色一变再变,随即莫名发笑:“够了够了……”

    他一连两个够了,坐在他身后的一众太苍书院的学子已经明白过来,站在比试场地上的云文海和纪日出也听得明白。其实他二人在看到陈闲这两幅字的时候,便知道够了,他们书院到此已然够了,根本没有继续比试下去的意义了。他们第六项已经落后寒山书院三枚胜筹,而陈闲这样的字能赢得多少枚胜筹,他们完全能够想象到,湖光书院在这一项必定能遥遥领先,他们太苍书院并不擅长最后第七项,也就是说,没希望了。

    太苍书院这一边已彻底沉寂下来,寒山书院这一边气氛也渐趋沉重。

    比试场地上,柳牧和谢新书的脸色都极其难看,谢新书盯着这四人展示出来的两幅字,柳牧咬牙切齿盯着陈闲。

    “湖光书院陈闲第一对字三枚……”

    这个声音一响起,在场没人发出半点声音,倒有不少人无意识点点头,心下认为当得三枚胜筹。

    第二对字接着被四人展示出来,同时响起胜筹成绩。

    “湖光书院陈闲第二对字三枚……”

    最后第三对字:“湖光书院陈闲第三对字三枚……”

    三枚三枚又三枚,这一项单人赢得九枚胜筹,书楼前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太苍书院怀山长忽然仰头大笑:“哈哈……”

    这位怀山长的笑声已代表着他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反倒很乐意看见这种局面,即便自家书院不能成为本次的院首,但他并不希望寒山书院连续夺得院首,他的笑声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湖光书院这一项已经领先他们书院六枚胜筹,哪怕湖光书院在最后第七项只赢得四枚胜筹,他们书院赢九枚胜筹也没用了,何况他们书院往年第七项顶多三四枚胜筹的成绩,可以说太苍书院已然无望于院首,或者说他们已经被淘汰了。

    云文海和纪日出脚步沉重走下比试场地,走回自家书院这一边,向着在场同窗郑重地拱手一礼。

    太苍书院众学子也同时起身,向着他二人拱手还一礼,无需任何言语,太苍书院众学子知道他二人尽力了。

    寒山书院众学子脸色煞白,冷幽幽和花牡丹与身旁姐妹们目光对视,难以置信:“他一个人……居然赢了九枚胜筹?”

第六十章 只好送君见阎王

    院首之争从第一次举办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在这段经历过改朝换代的波澜岁月里,不知有多少学子借此舞台名扬江南,甚至于名扬四海,亦不知有多少惊才绝绝的学子,共同留下了各种令人津津乐道的惊奇事迹。但如今日陈闲单人单项赢得九枚胜筹,这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毫无疑问这将成为院首之争第一大奇迹。

    陈闲的第三对字仍然展示在在场众人的眼前,他单人赢得九枚胜筹的最佳成绩,仍在众人心中造成着强大的冲击。

    书楼前这片场地仍旧死一般的寂静。

    负责悬挂胜筹的人,现已来到各家书院最前方竖着的胜筹木牌前。

    太苍书院加上三枚胜筹,现在胜筹总数三十二枚,寒山书院现在胜筹总数三十五枚,湖光书院胜筹总数三十八枚。

    寒山书院领先太苍书院三枚,湖光书院领先寒山书院三枚,领先太苍书院六枚,而比试仅剩最后一项。

    寒山书院古夫子老脸铁青,他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太苍书院这一边虽也久久无人讲话,但就目前胜筹总数而言,他们书院已经从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或见证者。对于本次院首已然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们,现在反而无事一身轻,他们并未感觉到胜筹差距所带来的心理压力,心情或许甚觉遗憾与不甘心,然而已是定局,又何必死不放手,他们自不至于心灰意冷,仍寄望于下一次院首之争。

    而寒山书院的一众学子人人神色颓然,他们此刻背上有如压着一座山峰,令得他们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眼下这个局面,在场所有人都一目了然,太苍书院已没翻盘的可能性,那么本次院首只会出自湖光书院和寒山书院。

    这是陈闲一个人上场推动出来的局势变化,现在有谁还会小看他。

    “太好了,我们现在领先寒山书院三枚胜筹了……”

    “没想到我们湖光书院也有今日……”

    “驸马爷最厉害啦,一个人赢了九枚胜筹……”

    “照生,好样的……”

    陈闲走回湖光书院这一边,叶观之和叶华庭带头站起身,叶子由和珠玑及暖儿等四女也同时起身,在场上百名学子几乎全部站起身来,他们用笑容和兴奋的肢体动作迎接着陈闲。

    比试场地上留着九张桌子和六名学子的字画,云老伯爷第一时间来到比试场地陈闲这一桌,将前一刻看中的字画,三两下收卷起来,放入袖中。楚乾律和冯延祚也毫不犹豫,二人亲自走来比试场地,各自收卷看中的字画。其他评委面面相觑,随即一个接一个的走来比试场地,这种可当得稀世墨宝的字画,他们谁不心动。楚乾律身份尊贵,这些评委不敢纠缠他,与老伯爷和冯延祚有交情的评委,这时候使劲的磨动嘴皮子,于是比试场地上出现了众评委瓜分陈闲字画的这戏剧性一幕。

    ……

    ……

    此时院首之争第三日已到此结束,然而在场却没人转身离去,所有人全看着比试场地上的这一幕,众人心情无比复杂。

    尤其是寒山书院古夫子和一众学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站他们书院这边的冷幽幽和花牡丹等一群姑娘也没离开,静静看着这一幕,众女眼眸中尽是惊讶与难以置信。

    “柳公子在杭州纵然一字千金,却也不至于令得众多显贵之人如此失态……”

    “这……这也……太夸张了……”

    “若非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

    “这大抵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吧……”

    这群来自杭州的姑娘,本是来支持寒山书院的,本也认为寒山书院必定能够夺得本次院首,此刻却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她们没想到湖光书院竟也这般惊人,更没想到湖光书院有陈闲这样的绝才之人,一首诗一首词皆能赢三枚胜筹,今日一个人上场竟然单项赢得九枚胜筹,史无前例,她们很难不为之震撼。

    冷幽幽和花牡丹现在想起的,却是她们刚来苏州时听见的种种谣言,此时不由自主再次怀疑起谣言的真实性。

    楚梦莲虽不懂字画,但她知道九枚胜筹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二哥和外公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这大姐夫……真厉害……”

    她坐小椅子上喃喃自语:“长得也比二姐夫好看,但没二姐夫勇武啦……”

    小姑娘尚未意识到自己叫顺口了,幻想着自己以后的驸马会是什么样子,觉得最好有大姐夫的才华,有二姐夫的勇武。

    远在竹林间的飞楼窗子口,叶轻歌能感受到湖光书院这一边的喜悦,她一颗心亦激动无比。

    “有照生哥在真好,他一定会让我们湖光书院成为院首的……”

    大概从三四年前开始,她眼中只有照生哥,现在目光所望之人,也只是湖光书院人群里的照生哥。世界虽然很大,但她的世界其实很小,面积小到只有这栋掩在竹林间的飞檐楼阁这么点,她心里的面积也很小,小到大约只能容下一个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恐怕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接触第二个人,她自己也已没想过嫁人。曾经与人有过那么一段情投意合、两小无猜的美好岁月,其实她已经心满意足,毕竟经历过。

    而压抑已久的书楼前这片场地,在场众人的声音此时又爆发出来。

    “驸马陈闲……”

    “……他竟然单项赢得了九枚胜筹!!!”

    这一嗓子不知是谁最先喊出来的,一声激起千层浪,众人的议论声霎时间此起彼伏。

    随着众人的离开,这一声也将被带往苏州城的大街小巷。

    ……

    ……

    院首之争的第七项,也便是最后一项琴,会在三日之后举行。

    这一项要求上场学子必须弹奏亲手写出来的曲子,若在这之前有人弹奏过,则会直接给出零胜筹的成绩。

    离骚这首曲子从诞生到今日为止,已有超过四个月的时间,这首曲子被张贴出来,也已有超过两个月的时间了。如今这首曲子仍然是苏州城的第一大现象,也仍然是众人赞不绝口的旷世之曲,现在苏州城擅琴的人都会弹奏这首曲子。而写出这首曲子的人到底是陈闲还是师擎,直至今日的此时此刻,众人的争议也持续了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约莫从十天前开始,这一争议曾短暂的出现过一致认同的结果,那时候众人都已认为离骚是师擎写的,外地人来到苏州,他们听见离骚,称赞的也是师擎。然而当陈闲写出独钓寒江雪,开始有人怀疑这一致认同的结果,也开始有人怀疑种种谣言的真实性;当陈闲写出为伊消得人憔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陈闲可能并非沽名钓誉之人,同时怀疑谣言并不属实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多了,于是离骚这首曲子到底是陈闲写的还是师擎写的,再次成了众人热议的话题,争议也由此又一次涌现。

    但当陈闲今日一个人赢得九枚胜筹的事,在苏州城内彻底传开。

    带给全城百姓的,不仅是无与伦比的震撼,众人的思绪也不禁往回追溯,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起这段时日的那些谣言。

    “驸马陈闲沽名钓誉,浪得虚名……”

    “……什么捡了师擎谱稿、什么窃取他人诗作,现在看来,这种话……纯他娘的瞎扯淡……”

    “若陈大驸马身无才学,他今日怎么可能一个人赢得九枚胜筹,九枚胜筹啊……”

    “对呀,这可比那些所谓的大才子不知强出多少……”

    “那柳牧在杭州该是数一数二的大才子吧,结果……根本比不上陈闲……”

    “我听说……当初正是这柳牧说师擎三年前弹奏过离骚,依我看,这厮当日绝对在撒谎……”

    类似于以上这种议论声,现在几乎遍布整个苏州城。尤其在酒楼茶肆等地,一众食客们三三两两的喝着酒,他们对这些事虽然未必很感兴趣,不过听见邻桌人在议论,便也一时兴起,掺和着闲聊几句。而真正关注院首之争和种种谣言的人,也大多集中在酒楼茶肆或集会等地,这类人主要以读书人或富家公子小姐为主,他们现在再看待这些谣言,不仅已经认为谣言绝不属实,甚至开始大胆的分析起这谣言出现的起源与背后的目的。

    “当日柳牧说,师擎三年前弹奏过离骚,这之后一两日,正巧有人指名道姓的说出陈闲三首诗词的原作者……”

    “呵……现在想想,这些话来的甚是蹊跷,就像早就已经编造好了的……”

    “我看根本就是冲着陈大驸马来的……”

    “这么说,这是有人故意编造谣言诋毁陈大驸马?这背后之人……莫非与陈大驸马有仇?”

    “未必需要有仇,也有可能……”

    “对,柳牧是师擎的弟子,他先说师擎三年前弹奏过离骚,然后叫人散播谣言,那么这所图之物……”

    “……离骚!”

    一两个人未必能把这些事分析的如此透彻,但当议论的人一旦多起来,总有思绪敏捷的人能看透这件事的本质,而这些人带动身旁人,最后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待夜色降临大地,现在众人议论的,已不是陈闲有没沽名钓誉,也已不是谣言是否属实,而是谣言根本就是谣言,是有人故意编造这种种谣言诋毁陈闲。至于是何人这么做,众人开始把目光转向师擎,至于为何这么做,众人怀疑必定与离骚这首曲子有关。甚至已有人直接做出结论,是师擎想把离骚这首曲子据为己有,故而指使弟子柳牧,故而才会出现种种谣言。

    到得深夜时分,怀疑师擎三年前根本没弹奏过离骚的人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怀疑也都直指师擎。

    “混账——!!!”

    城中心某座宅院地底下,爆发出尖锐而愤怒的咆哮,这声咆哮由地底冲向夜空,今夜不知又有多少可怜女子命丧黄泉。

    柳牧脚步踉跄地从这座宅院内冲出来,冲出宅院这一刻差点跌一跤。

    他站稳脚,抬袖抹了抹嘴边血迹,理了理衣袍与束发冠,渐渐的他情绪才平静下来,站在宅院门口仰望月色,良久良久露出阴狠的笑容:“哼,本不想把事情做太绝,但师父老人家今晚发这么大脾气,脑子似乎很清醒,已经糊弄不过去了,何况……你现在已经让我觉得很碍眼,这便……只好送君见阎王了!!!”

    需要动用江湖势力的时候,便不要犹豫,这是师擎当日给他说的话,师擎也早早给了他调用江湖势力的权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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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婿介绍:
新治二十二年,这个古代世界从此多一人。
他有志趣,擅弹琴,通文墨,善书法,会武功。
他有气度,识英雄,知豪杰,懂女人,辨人心。
他曾是新世纪精英青年,如今,他是驸马陈闲。
……
错综的世界,复杂的人心,江湖与庙堂的对立,刀剑与权谋的博弈。
驸马爷的人生,据说从来只是吃软饭,他当驸马爷,必定与众不同。
……
出生只是命运的开始,命运到底在于自己选择。
休闲类,也讲一讲故事,写一写人。大国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