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李妍蕙子来捉奸了!
其实,诱敌深入是一种险招,因为诱敌不当,弄巧成拙,很可能会一败涂地,古往今来这方面的惨痛战例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张玉靓天生自信,眼下又是在主场,所以有恃无恐;姜奂则是心思细密,早就准备好了多种反审讯手段,甚至还有厉害的反制手段呢,所以他也不怕。
俩人目光相对,她微微一笑。
姜奂一下子紧挨着她坐下,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浓情蜜意地重复了一句:“你昨晚的表现,非常非常完美。”
说着,他的手腕在她的脖项后轻轻穿过,很自然地扳过她的脸,那角度、力道、契合度水到渠成,驾轻就熟地令她惊讶。
她睁大眼睛审视着他。
恰在这时,门锁响动,门开了,闪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她反手关门,另一只手举着手机,镜头对着俩人开始录影。
姜奂条件反射式地站起身来。
张玉靓鬼鬼祟祟地放下了手里的奶茶。
录影的人穿着灰色休闲装,白皙的俏脸上,大眼睛里满是怒火地四下打量。
正是李妍蕙子来捉奸了。
姜奂是第一次见到妍蕙子,赶紧打招呼:“李总。”
妍蕙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边录着影一边来到张玉靓跟前。
张玉靓抱着胳膊,坐在那里,无所谓地面对着她的镜头,“老婆,这么早,来这有事吗?”
妍蕙子放下手机,“这是我家,我不能来么?你昨晚加班了么?是不是跟我撒谎了。”
“我昨晚跟客户谈判来着,唇枪舌剑,好多个回合,累得现在嘴还有点发木呢。”
“跟什么客户谈的?”
“河南客户啊!对了,你的那个Steven怎么样了,据说当天晚上,他的车回去时肇事了。”
“累坏了吧。”妍蕙子仔细观察她,见她手心和脚心好像都受了伤,“动作还挺激烈,折腾了一宿吧。你们俩。”说着她看了一眼姜奂。
姜奂说:“李总,需要喝点什么吗?”
妍蕙子不理他,径直冲进张玉靓的房间和卫生间,翻动了床上床下、床头柜抽屉和垃圾桶;又冲出来翻动了大厅、餐厅和厨房的垃圾桶。
张玉靓很紧张地看了一眼姜奂,姜奂无奈地对着她耸了耸肩。
妍蕙子仔细翻了好一阵,一无所获,正要发作,门又开了,付雨奇快步进来,跟姜奂、张玉靓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进了厨房,找到一边哭一边洗手的妍蕙子:“老婆,不是说好上来瞅一眼就走吗?海豚宝宝都等了你一会儿了,在等就要焦虑了。”
妍蕙子才不管海豚宝宝焦虑不焦虑,她披头散发气急败坏地回到厅里,脸上的眼泪和水珠还没干,从张玉靓手包里找到烟和火机,点上一支抽了起来。
付雨奇和姜奂看着她的狼狈相,都没有吱声。
那边张玉靓却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上班去了。
妍蕙子抬头看着她:“你要上哪去?”
“去公司上班,打拼赚钱啊!小姜,咱们走吧。去慈恩寺做田野调查。”
“对对对!Fieldinvestigation。”连姜奂都觉得他们俩撒的这个谎实在拙劣。
妍蕙子盯着张玉靓质问:“老大,你穿着豹纹和短皮裙啊,这是去采访什么和尚呀?”
张玉靓坦然地反问她:“那可就得问问你找来的那个河南编剧了,问问他,为什么他写的每个剧本里,都非得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和尚!”
张玉靓和姜奂逃也似的下了楼。
走出楼门十多步,张玉靓听见妍蕙子喊她:“老大?老大!你几点回家?”
张玉靓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妍蕙子站在付雨奇的车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盈盈可怜,让张玉靓一下子想起了两年前,两年前方小蜓走的时候妍蕙子的可怜相,也想起了两年前的自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忙完了就回来。你跟海兔去好好玩玩,换换心情,公司有我呢。”
“那你慢慢开车哦,中午记着吃饭……”
看着妍蕙子上了车,张玉靓转身,戴上墨镜,也狠狠心继续往停车场走。
进了车里,张玉靓再也坚持不住,头顶在方向盘上,双手捂着脸和胃。
姜奂慌了:“靓姐,咱们还去不去慈恩寺?要不我去叫个车来送你去医院?”
“去什么慈恩寺?我胃疼得受不了了,赶紧回楼上去,我要吃药膳。”
姜奂扶着张玉靓又回了楼上,弄了一个热水袋给她暖胃,又按着张玉靓的吩咐开始准备药膳。
张玉靓躺在沙发里,看他忙内忙外的,心里暖乎起来,胃也不那么疼了,打了几个嗝,疼痛缓了九成九。
付雨奇和妍蕙子的车马上到K11了。
妍蕙子说:“去慈恩寺。”
“老婆,海豚宝宝焦虑了怎么办?”
“那就让它焦虑去呗!我的焦虑谁管了?”妍蕙子气急败坏。
付雨奇正色地笑了:“老婆,不用去慈恩寺了,老大根本不会去的。”
“那她能去哪里?咱们去公司啊?”
“她现在跟姜奂在一起。”付雨奇残酷地看着她,说道。
“张玉靓!她是我老公!”妍蕙子一下哭出来。
“老婆,你也得为她想想,你要结婚了,你让她怎么办?怎么想?她身边要是也有个男的,你们俩不就扯平了么?老婆,我知道你生气,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家族得继续在一起。要不你让老二老三老四怎么办,她仨离了你和老大怎么活?”付雨奇小大人式地对她分析道。
妍蕙子慢慢翻出手机,泪光闪闪,给张玉靓发微信:“老大,我现在好快乐,你下了班来陪我呗?”
张玉靓秒回:“你快乐我就快乐[吻]”
张玉靓一边用微信遥控安排了公司的事情,一边秒回了妍蕙子的微信。
她闻见了药膳的味道,于是站起身,慢慢走到炉灶前,看姜奂的操作。
姜奂问:“靓姐,我操作得对吗?”
“也还行吧。”张玉靓很自然地把头倚在他肩上。
他一下子揽过她的腰,把她搂在怀里,两人接了个香甜的吻,舌尖贪婪地斗了一阵。
她推开姜奂,吩咐:“赶紧把火关了吧。”
姜奂关上火,让她坐在桌边,给她盛了一碗,看她一勺勺慢慢地吃。
(五十二)著名贱人马向前
“一天24个小时,你都能做什么?”
“当然是努力赚钱,给她买买买!”
穿着蓝马甲工作服的马向前弯着腰,额头上满是汗珠,正在搬会展企业的宣传材料。那一摞材料的最上面一张,正画着一个钟盘,钟盘的右面就是这样一组设问句。
马向前咀嚼着这句话,想到家里的灯光和迎接自己的笑脸,也不禁满脸温情地会心一笑,继续幸福着,忙碌着。
明天将在辽展这里开始为期3天的大型招聘会,今天所有招聘企业都开始就位。穿着蓝马甲的马向前连着几天在这里给参会企业搬东西、布置展会台面,干满3天,每天600元。马向前喜欢接这样的活儿,工期短,来钱快,工作内容苦不苦累不累他不在意,能赚钱,不犯法就行。
“马哥,今天干完晚上咱们吃点好的去呀?”另一个穿着蓝马甲的中年汉子对马向前喊道。
“AA呀?不去,赚点钱容易吗,吃一顿得花多少钱?你们这些人太不会过了。”马向前一想,出去吃一顿喝两杯少说也得70、80,想想他都觉得太不值得,太浪费,花那么多钱去吃一顿饭,不如去割他的肉——辛辛苦苦赚到的钱,得花给对自己最重要的人,这样的人生才有奔头,这样的奔忙才有意义。
张玉靓和姜奂一早5点多就出了门,在车上姜奂打了一个哈欠,他使劲地睁了睁眼睛,还是困。昨晚俩人折腾了大半宿,最后最后的了,张玉靓才告诉他一早要早起,如果早点知道,他说啥也不能给自己折腾到筋疲力尽。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身边开车的张玉靓,只见她精神抖擞,与他形成了强烈对比。
她近来的睡眠质量明显改善,肤质气色都比前一段好很多。
“你肯定是吸人精血的妖精。”姜奂愤愤不平。
“那你可要好好补补身子骨,不然就你这小身板,没两天就得被吸干榨尽。”张玉靓嘴角翘得老高。
“妖精,看俺老孙收了你。”姜奂贫嘴道。
“你如今只能算是一只废猴子。”张玉靓说着,递给姜奂一瓶速溶咖啡:“精神精神,一会就到了。”
姜奂平时不喝这种咖啡,他觉得喝这种咖啡太没品,而且也不健康,不过既然是张玉靓递给他的,他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道:“今天要采的是什么人?”
“贱人。”张玉靓嘴角翘起的弧度更高。
姜奂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他忙捂住嘴,把咖啡硬压进了胃里,好奇地问道:“什么样的贱人?”
“见了你就知道了。”
张玉靓的车刚刚停在一家水果超市的后门,俩人还没等下车,只见一辆不知道开了多少年,转了多少手的五菱宏光一个漂亮的漂移,停在了他们车的旁边。
“漂亮!”姜奂赞叹道。
五菱宏光车主下了车,开始往店里搬水果,这是一个40多岁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方方正正的脸膛,黑里透红的脸颊刮得干干净净。他看了一眼自己车旁的蓝色奥迪,不经意见到了车上的姜奂正在看他,便朝姜奂露出一个特别朴实而又腼腆的笑容。
张玉靓扬了扬下巴,对姜奂说:“喏,这人就是今天要采的人设对象。”
“啊?看着也不像贱人啊。”姜奂一边下车一边说。
“你看着还挺像个男人呢,实际不也就那样……”张玉靓这句话无论说哪个男人,都是对这个男人极大的侮辱,姜奂朝张玉靓挑挑眉,眼睛饿狼似地瞪着她说:“阿弥陀佛。妖精,你等着。老衲早晚治得你下不了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走进水果超市。
“是马向前大哥吗?我是张玉靓,这是我的助手姜奂,我前两天在电话里和你约好了的,今天来给你做人设采访。”张玉靓朝这位正忙着搬水果的男人说道。
“哦,我知道,那个,老师,你们稍微等我一下。这趟搬完,我有十几分钟休息时间,到时候你们想咋采访我就咋采访我。”马向前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特别明显,看着比同龄人苍老了不少。
“行,那我们在车里等你,你忙完找我。”这水果超市里的工人、售货员都在忙,有的往店里搬水果,有的人把东西杂物从店里搬出去,根本没有他们呆着的地方,俩人只能又回了车里。
“向前,你是又要上电视吗?他们要采访你呀?”水果店老板是个老太太,见这俩人要采访马向前,好奇地问道。
“这回不上电视,听说他们要做人设啥的……我也不懂,反正就是跟着我唠嗑,记录我都干啥的那种。”马向前觉得自己时间是宝贵的,那句名言说的好:时间就是金钱。只有付钱,他才能把自己的时间分出去,但这个茬他哪好意思说出口。
“那这一下给你付多少钱啊?”这水果店的老板是个南方老太太,岁数挺大了,但是脑子灵活,从一个卖水果的小地摊最后干成了一个有点规模的水果店。虽然脑子灵活,但是就特别喜欢打听别人隐私,打听出来后就开始添油加醋四处宣扬,水果店里的人都不喜欢和她多聊,生怕一句话说不好,第二天自己的糗事就上了“头条”。
“嘿嘿嘿,给啥钱。”马向前乐呵呵地说。
“拉倒吧,肯定有钱啊。你给我也介绍介绍,我也能和他们聊。”老太太搭讪个没完。
“行,一会儿我和他们说说。”马向前应付道。
马向前在前两天的会展工作结束后,就又在这家水果店干起了鲜果配送的工作。他开着自己的五菱宏光,每天一早来店里送完货,再取前一天顾客下的单。按着单子上的地址挨家送货上门,送完就下班。工资日结,一天200元起。他车开得好、路又熟,一般一上午就都送完了,下午就做别的零活去,有时候去发传单,有时候去穿着卡通服在商场里做宣传,七零八碎的什么赚钱就去做什么,有时候还会去当“群众演员”。
马向前把所有今天要配送的水果都搬到了自己车上,然后去找张玉靓他们。
(五十三)异常充实的一个上午,服了
张玉靓提议几个人去附近的一家麦当劳,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马向前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后来双方争来争去,最后决定今天张玉靓和姜奂就跟着马向前一天,体会一下他一天的生活,费用由原来的200变成了400。马向前欣然答应。
为了能更好地体会他的生活,张玉靓让姜奂贴身跟着马向前,人家送水果的时候,他就帮着一起送,下午他要是发传单,他就跟着帮忙发。
张玉靓则开着车在后面跟着他们,“我可受不了这种贱人。”
姜奂就这样,瞪着严重睡眠不足的眼睛,开始了大体力劳动的一天。
他坐进马向前的五菱宏光,马向前笑呵呵地说:“小姜老师你可坐好,我开车有点不稳当,你多担待,我得抓紧时间送货。”
“恩恩,你就和平时一样就行。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姜奂的话刚说完,马向前连忙点头说:“能这样就太好了。”然后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五菱宏光犹如一个斑驳的铅球,被专业运动员狠狠地扔了出去。
姜奂猝不及防,差点将头磕在面前的驾驶台上。
姜奂和马向前送了一上午货,基本跑遍了整个沈北区域。有的顾客家里没有电梯,马向前抱着10斤或者20多斤的水果箱蹭蹭就往楼上走。姜奂要伸手帮忙,马向前也不推辞,马上分一半水果给姜奂拿。
刚爬了7楼送完20斤的水果,马向前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人一样。反观姜奂,下楼梯的时候,两条腿直打圈,他略微有点后悔,昨晚上这个姿势用太久了。
上了五菱宏光后,马向前宽厚体贴地对姜奂说:“小姜老师,一会你就别跟我上楼了,你在车里坐着等我就行。”
姜奂摆摆手,喘了一口气说:“没事没事,正好就当我锻炼身体了。”
马向前朝下一家开的时候,半路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手中方向盘一打,车子朝另一边拐了过去。五菱宏光在胡同里拐来拐去,终于在一处尚算高档的小区门口停了下来。马向前将车厢里放的一个工具箱拎了出来,姜奂见他这架势,不像是去送水果呀!马向前朝姜奂憨厚一笑说:“小姜老师,我这边刚刚接到一个疏通马桶的活儿。我看距离不远,就过来一趟。”
姜奂一脸佩服地看着马向前,竟然在送水果的空挡还能兼职疏通一下马桶。
两个人乘电梯到了12楼,开门的是一个弯腰拄棍儿的老太太,见到马向前的时候特别亲切,颤颤巍巍地喊道:“哎呀,马师傅你可来了。我是发现了,我家这马桶就得你疏通。那次我把钢丝球冲进马桶,你20分钟不到就给我弄好了。上次我又给钢丝球冲进马桶了,来的是别人,鼓捣了俩个点,差点给我马桶卸了!”
“大娘,这次又是啥掉马桶里,给马桶堵上了?”马向前轻车熟路地走到她家卫生间,放下工具箱,朝马桶里看了看。姜奂则站在马向前旁边,他对这个工种也不熟悉,帮不上忙,只能干看着。
“啊,这次掉进去的还是钢丝球。”老太太答道。
马向前果真如老太太说的一样,不到20分钟,就把马桶收拾明白了,下水也通顺当了。老太太眉开眼笑地给了马向前200块钱,口里连连称赞:“还是马师傅厉害。”老太太目光一转,落在姜奂身上,语重心长地道:“小徒弟好好和你师傅学学。跟着马师傅,以后你通下水道也得老厉害了。将来他退休了干不动了,我就找你给咱家干活!”
马向前想解释,姜奂朝他摇了摇头,对老太太的话连连称是。
姜奂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一上午工夫,他跟着马向前爬了将近50层楼,这一上午送货加上疏通马桶,眼瞅着他赚了400元。
中午吃饭时,马向前拿出一个饭盒,里面是一个馒头,一根黄瓜,一些榨菜,最奢侈的当属里面的一个煮鸡蛋。
车子紧贴着一家烧烤店热闹的路边摊位停着。
姜奂掏出笔记本翻了一个新页,上面写上马向前的名字,下面一行是他的标签:节省、与人为善,打多份工、信奉时间就是金钱、看外表是老实人。
姜奂刚写完,五菱宏光副驾驶的车窗被敲响了,只见张玉靓从车窗外递给他一个口袋,里面是小龙虾汉堡和苹果汽水。姜奂感激地看着张玉靓,心里美滋滋的。
“靓姐最好了。”姜奂赶紧打开餐盒,他现在极度疲惫,急需补充体力。
“下午我回单位,你继续跟马向前,晚上回来交给我一个报告。”张玉靓吩咐完后潇潇洒洒地走了。
“马哥,吃完饭咱们干嘛去?”
“赚钱去。”马向前用不了不到5分钟就把饭盒里的馒头、黄瓜、咸菜、鸡蛋都吃完了,饭盒里现在干净的跟用洗过的一样。
马向前吃完饭,将空饭盒装进包里后,只见他转身从车后备厢中翻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塑料壳仪器,仪器上延伸出几根导线。他三下五除二脱下了穿着的背心,光着膀子将仪器放在腿上,将延伸出来的导线一端的几个小贴片,熟练地贴在自己的胸前,类似做动态心电图时往胸前贴的东西。
坐在一边吃着盒饭的姜奂已经看傻眼了,他刚想问话,就见马向前又拿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了一堆小药片,他将药片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就着喝的水,一仰脖子都吞了进去。
“老马,你这是吃的什么药?”姜奂这才开口问道。
“一种保健药吧,我也不清楚。我就是给他家试药的,一次付5000,每次吃药前连上这个仪器,那边可以实时监控,连续吃10天就行。”马向前轻描淡写地说道。
姜奂赶忙掏出笔记本,将看见的这一幕记了下来,顺便给马向前算了一下账,今天吃这一次药就是500元。
“马哥,你卖血不?”姜奂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眼前这个人太像《许三观卖血记》里的许三观了。
(五十四)大孝子?“贱人”其实是反语吧
“卖血?那个事我可不干。卖血影响身体机能,对健康太不好了。”马向前连忙否定道。
“那你这试药的工作,就不怕对身体不好?”姜奂反问道。
“我吃的这些药都是对身体各方面机能好的,我拼死拼活赚钱,把身体弄垮了,图啥啊?那我赚的这些钱还有啥用呀?”马向前一边说,一边将身后背着的仪器放稳当了,仪器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不断地律动。
“嗯,你说得对。”姜奂没想到一心想赚钱的马向前还有着这觉悟。
吃完药的马向前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但他并没闲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掏出个游戏手机来,摇下车窗,蹭着烧烤店的WiFi,开始聚精会神地打起了手机游戏。姜奂觉得稀奇,以马向前这种争分夺秒赚钱的性格来看,竟然能抽出时间打游戏,实在难得。
他端着汉堡,斜着身子看他打。
只见马向前竟然是团队的核心人物,一个团队5个人都听他的指挥,并且他的级别也是最高的。他的游戏角色浑身顶级装备,走起路来,脚底下都一下一下发出金黄色的光环,别的角色相比都弱爆了。
“马哥,你玩的啥游戏呀?”
“《诛鬼》”马向前眼睛不离手机,两个手的操控也不停。
“你挺痴迷这游戏呀,中午还能抽空打一把游戏。”姜奂道。
“我这人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练出来的。我现在带着这帮小白打怪,他们给我游戏币当做酬劳。游戏币卖了,一天能合200多块钱。”马向前一边聚精会神地打着,一边解释道。
“老马,你真是神人!”姜奂瞠目结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马向前的佩服之情。
马向前利用午休这1个半点时间,又是吃药,又是打游戏,合着又赚了700百块。姜奂也将张玉靓给他买的高热量快餐吃完了,五菱宏光再次上路,奔赴下一个打工的地方。
“老马,你每天都把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张吗?”姜奂的后背紧紧地贴在椅背上,适应着马向前的车速。
“没办法呀!时间不安排紧一点,怎么能多赚钱啊。”马向前说话间,又是一脚油门,姜奂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安全带。
车这么一飚,姜奂又有点晕车前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道:“马哥,你家里开销大吗?是有病人吗?”
“我家里人都老健康了,没有病人,老婆孩子都省心。小姜老师,你不懂,赚钱是一个男人的职责。”马向前脚下油门不松,眼睛炯炯有神地目视前方。前方好似一条被钱铺平的康庄大道,只要一往无前,这些钱都是他的。
姜奂不经意四下看了看,只见副驾驶前的板子上贴了一张《沈阳晚报》,是记者李远采写的人物专访《向前向前:女儿眼中的父亲,就像一匹永不疲倦的老马》,里边绘声绘色地写了马向前忙碌的一天,更通过他妻子、女儿的口,塑造出一个任劳任怨的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报道用塑料膜保护着,可以看出马向前非常珍视这张报纸。
在报道边上,还有一个新贴上的二维码,姜奂扫码进去一看,原来是“今日头条”从报纸上得到线索后来沈,对马向前的跟进采访,报道内容变化不大,文字风格则是那种客观冷峻的南都体,于是更显得真实、立体、感人,文末的一张照片尤其充满打动人心的力量:深夜,马向前家简陋的门厅里,女儿含着泪扑在父亲疲惫的怀中,妻子在旁抱着他的工作装,深情地看着父女俩……
姜奂看着这张照片,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想起了自己父母的艰难不易,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这张照片真是杰作,署名的摄影师叫王勇。
姜奂意犹未尽之际,在马向前的高超车技下,两个人已经到达了下一个地点,地点是中街的某个新装修的大型商场。马向前将车开进商场后面的胡同,一头扎进一处老旧小区里,将车停进一个狭窄的小空,两个人七拐八拐,拐出胡同,进了商场。
去商场的路上,马向前对姜奂解释道:“商场里的停车费太贵了,一个小时5块钱,不合算。”
姜奂理解地点点头,同时也佩服马向前竟然能找到这么一个停车的地方,而且还能停进去。
俩人上到商场4楼,进了一家电玩中心,里面音乐声震得人耳膜疼。有个工作人员就在门口晃悠,见马向前来了,连忙走过来,大声催促道:“来了?快快快,换衣服。”
马向前换上厚重又夸张的玩偶道具服,姜奂看着那个道具服半天,也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卡通人物。上面像个恐龙,尾巴又像个开屏的孔雀,又是绿又是粉的,反正是丑极了。
穿好道具服的马向前开始跟着两名手拿传单的工作人员,一起在商场里楼上楼下地转悠。姜奂则在这家都是半大孩子的店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之前喊马向前换衣服的工作人员。
“哥,马师傅今天在这得干多久呀?”
“差不多到晚上7点下班吧。”
“他天天下午都来这上班吗?”
“偶尔的,一般需要兼职我都找他。马哥这人很好的,守时。”
“听你的口气常和马哥合作呀,你和马哥认识多久啦?”姜奂继续问道。
“快3年了吧。”小哥歪着头想了想答道。
“马哥太能干了,作为他的朋友,我都心疼他。”姜奂沉默了一会,有些心疼地说。
“哎,可不是咋的。马哥大孝子,听说赚的钱都给他老妈治病了。”小哥似乎被姜奂情绪的感染,也沉默了下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对生活的忧伤。
这样的人,张玉靓的那个“贱人”的评价,显得过于刻薄了,现在想来,应该是一句反语吧。
晚上7点,马向前准时结束了在电玩中心装扮人偶的工作。他脱掉那身厚重的道具服时,整个人像刚从澡堂子出来,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
(五十五)正在往“复联”里拽人,她翻到了“快乐王子”
姜奂递给马向前一叠面巾纸,他接过去笑着道了声谢,刚擦了一把脸,那边的工作人员便喊他过去结账。他急急忙忙走过去,将纸巾揣在兜里,笑呵呵地弯着腰接过钱,那样子看在姜奂眼中,让姜奂觉得心酸。他想着马向前辛苦工作的钱都孝敬给自己的母亲,对母亲能这么实实在在好的男人真是不多了,姜奂自己都做不到。
马向前掐着刚刚赚到的三张一百元看了又看,才小心地叠好放进兜里。
“老马,这之后还有工作吗?”姜奂跟他并排往外走。
“还有一个。”马向前累了一天,满身汗渍,换了旁人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提到工作时,姜奂根本感觉不到他的疲惫。
马向前的下一份工作是去一家私立医院,接送老头老太太。他的车到时,姜奂发现还有四五辆各色各样的小车已经到了,马向前戴上一顶红色导游帽,从车坐下取出一根伸缩杆当旗杆,旗杆上打着“南线”俩字,站在自己的车前,笑着慢慢挥舞旗号。
不一会儿,只见几十个老头老太太有说有笑,陆陆续续从那家私立医院里出来,认着不同的旗号找车,有几个老人家集合好,站着排一个接着一个地上了马向前的五菱宏光。小小的后车厢里瞬间坐满了人,老人们谈笑风生,精神头十足,一点看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马向前开始挨个点名,看人都齐了,立马发动车子,这回,他的车开得既轻又稳,就像给首长开车一样,姜奂叹为观止。
马向前似乎和这些大爷大妈特别熟,一边开车,一边还和这些人唠家常。姜奂从他们聊天中听出来,原来这些大爷大妈是来医院“一日游”的,在这里住上一天,给吃,给喝,还给发钱,还车接车送!一个大妈扳着手指头,念叨起医院的好来。
大家聊得开心了,马向前清清嗓子,开始领着大爷大妈唱起了歌,上来一嗓子起头,车里安静了一下,因为谁都没听出来唱的是啥,后来有个多才多艺的大爷竟然听出来了,将跑调跑出西天的马向前给拽了回来。大家这才开始跟着唱了起来,“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
五菱宏光在昏黄路灯的晕染下,在满车《走进新时代》激情昂扬的歌声里,一路顺风顺水,将大爷大妈们送回了各自的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姜奂在感受着马向前的艺术人生,这边张玉靓则一直在查袁爱乐的账目,命人把公司和酒吧里跟老四相关的账目、发票都调出来了,经过一番盘点,她发现老四这半年来开销很大,吃吃喝喝多花一些就算了,跑车的汽油费多得有些离谱也就算了,可是有一次她外出去“谈事”,竟然在当地顶级的温泉酒店住了四天!还是豪华套房,中间又到附近的滑雪场玩了两天,报了一共四张票。这说明什么?
这对地下情人还挺会享受的呢!
想到那天在看台上老四和关瞰的贱样、黏糊样,张玉靓就怒不可遏,当时就想喊上一帮人,冲到袁爱乐那个鬼混的乐队,狠狠地把这对狗男女削一顿才解气,然后把她一脚踢出家族。
于是她秒拉了一个群,叫“复联”。
正在往“复联”里拽人,她翻到了快乐王子的名字,这是姜奂的微信名。
在外头忙活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有跟我汇报汇报行程?张玉靓顺手给他发过去微信:
“怎么样了?”
他回:“跟老马在一起。”
“几点回来?”
“今天得晚,别等我了,先睡吧,别忘了吃晚饭。”
“要你管!回来睡自己房间吧,不许吵醒我!”张玉靓虽然明知道采访马向前是个累赘事,但一想到姜奂今晚不能陪自己吃饭、说话……还有那个,她就无名火起,黑着脸一下把手机扔在桌上。
但她又一想到姜奂喂自己吃蛋挞和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些缠绵的画面,她脸上便随之泛起了红晕和柔情,而且忍不住嫣然一笑。
小静伺候在旁,见她脸上阴晴不定,风一阵雨一阵,惴惴不安起来:天知道这位张总啥时候又会发作了!
张玉靓神游了一会儿,回过神看到小静在旁正对着自己察言观色,又看到一桌子的账本和发票本,才想起自己今天的“正事”。
刷地抄起手机,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想收拾、清理老四,并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妍蕙子已经突然官宣了未婚夫Steven的存在。
自己和姜奂的地下情被妍蕙子一闹,现在在家族内部甚至公司里都引来若干风言风语。而且她现在对姜奂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为了澄清这些传闻而把他赶走。
在这种背景下,讨伐老四对家族“不忠”,凭什么呢?
她想了想,想不出头绪,但还是解散了“复联”的那个群。
不过还是得找个人商量一下,对袁爱乐,不能这么就算了!一定得有所动作,或者达到什么效果。找谁呢?老二杨凯琪对妍蕙子一往情深,她绝不会容老四这个事,知道了当场就会炸;老三胡梦轩没什么心机;老五付雨奇这个人,她总是摸不透。
想来想去,还是得跟姜奂商量,他的思维很多元,现在又是自己的人。
“小静,把这些都收起来吧。”她吩咐道。
“都收……怎么收?”小静有些意外。
“哪来的收到哪里去!怎么的呢?!”
“明白。”小静手脚麻利地开始归档。
“慢着!”张玉靓猛然想起一件事,掏出二号手机,把那些开房和滑雪的发票都拍了下来。
小静一看这个二号机,全明白了:就在头一天的下午,她还看见姜奂在自己工位上偷偷摸摸认真摆弄调试这台努比亚手机呢。
“那些个传言哪,原来……呵呵!”小静窥见了张玉靓的隐秘,虽然没有动声色,但心里非常痛快窃喜,如同偶然间得到了一份重大军事机密,虽然一时想不出会有什么用,但还是兴奋莫名。
她很快拢好了文件,转身正要走出去。
(五十六)“骚骚的小美女?有多骚啊?”
恰在这时,推门就冲进来两个人,一个满头乱蓬蓬的白发,满脸漆黑,只有眼睛和嘴唇是白色的,身穿一套青红间杂的华贵长袍子;另一个非常强壮,戴着皮脸面具,上身白色工作服,下边是背带牛仔裤,还提着一把电锯。
“啊呀!”小静吓得惨叫一声,怀里抱着的账本和票据撒了一地。
张玉靓大怒:“老二,又上我这作什么妖!”
COS成鬼子母的杨凯琪一笑:“让你们受惊啦!哈哈。我来借人啊!正好从你这路过。”
她身后的那个“得克萨斯链锯杀人狂”,张玉靓也认出来了,正是杨凯琪加油站的助理,叫文一诺,
“借谁?”
“姜奂。”杨凯琪上次参赛得了名次,这回要准备到上海去参加年终的全国大赛,她精心置办了两套方案,一套是《僵尸新娘》,一套是《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里边都有适合姜奂的角色。
“不行,他忙着呢,再说他自己也不愿意去!公司里别的人你随便挑。”
“他?他能忙什么呀?再说你就能肯定他不愿意呀?你俩……”杨凯琪没想到老大居然不放人。
文一诺的表情在皮脸后边藏着,他的眼睛禁不住深深看了一眼杨凯琪。
正在地上麻利地收拾票据的小静,也飞快地悄悄瞟了一眼张玉靓的神情。
张玉靓的脸微微一红,也觉得自己说的那番话有点不妥,她眼睛向右上方看了看,正色说:“上回被你们折腾整整一天,你又不给人家费用,现在的小孩儿多物质呀,他怎么可能愿意呢?再说,现在公司业务很忙,不都是那个河南人害的嘛!你看看我公司这人,都忙得手脚并用的了!”说着她指了指正在地上收拾文件的小静。
杨凯琪也是走江湖见过世面的人,当时就听出张玉靓说的全都是托词,她哂哂地一笑,用微信给姜奂发了一条语音微信:“帅哥,在吗?我们的节目进全国决赛了,下周要去一趟上海,食宿我包,虽然没什么劳务费,但是团队里骚骚的小美女很多哦!你是主力,必须去哦!赶紧请假!”
杨凯琪发完微信,平端着手机,一动不动,瞅着张玉靓。
张玉靓眼睛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叉着手不吱声,极力忍住不发作。
文一诺紧张地看着杨凯琪的手机。
连早早都已经收拾好文件的小静,都磨磨蹭蹭地刚走到门口。
姜奂的微信秒回过来了,杨凯琪开着外放:“亲,我当然愿意呀,时间紧不紧?上海我有好多朋友呢!团队里骚骚的小美女?有多骚啊?啊呦对了,靓姐不见得会给假吧?你帮我编个理由呗!就说在上海有好多可用的人设怎么样?哈哈。”
微信的背景声有点嘈杂,是马向前的五菱宏光里,老马领着大爷大妈正在齐唱《走进新时代》。
“你听听!听听,人家愿意!球儿可就是踩在你脚底下呀!张总——”杨凯琪卖弄里还有三分得意。
张玉靓眯起了眼睛,小静见状赶紧一低头闪出了办公室。
等车上的人都送了下去,车里又恢复了安静,时间已经快8点半了。
姜奂看着悄然抹去额头上汗渍的马向前道:“马哥,接下来没工作了吧?”
“这回没了,辛苦小姜老师跟我跑了一天。”马向前数了数今天赚的钱,说话声音中是藏不住的愉悦。“小姜老师你回哪?我开车送你一下吧!”
“你往哪去?我看顺路不。”姜奂其实还想继续跟着他,想看看他的家人。
“我往南边去。”马向前道。
“那顺路,你就往你去的地方开吧,我看哪离着我近,我就从哪下车。”
“那行。”马向前开着车,路过一家24小时的KFC时,停下了车吩咐:“小姜老师,我去趟卫生间。”
“我正好也去,一起吧。”姜奂道。
两人在KFC解决完生理问题后,马向前洗了一把脸,用洗手液认认真真地将手洗赶紧,指甲缝中的泥也被他认真地抠干净了。马向前侧头见姜奂正瞅他,他憨笑着道:“干了一天活太脏了,收拾收拾,要不她看见该心疼了。”
姜奂点了点头,但是他总觉得马向前的状态有那么点不对劲,你看,马向前洗干净后,还对着镜子沾着水抹平了有些凌乱的头发鬓角。这个举动在马向前这种男人身上出现,总觉得特别不协调。
两人再上车时,姜奂心里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只见马向前把车开到一家蛋糕店的时候又停下来了,他对姜奂说:“小姜老师,我去买点吃的。”
姜奂看了一下车外的蛋糕店,那是一家相当高端的糕点店,里面的小蛋糕都不低于3位数,他也是只吃过一两次。姜奂赶紧跟着一块下了车,道:“正好我也买点蛋糕,老马,我记得这家店的蛋糕不便宜呀。”
“是呀,一小块好几百,不过她爱吃,贵点也认了。”马向前腼腆的笑笑。
两人进了蛋糕店,服务小姐见了马向前,十分熟络地与他打招呼道:“老板,又来给妈妈买蛋糕呀。”
“是呀。”马向前笑呵呵地说道。
“这款是今天出的新品,要不要买回去尝尝,糕点师傅在里面加了新西兰空运过来的果仁,十分香甜。”
马向前隔着玻璃展柜,认真地看了看服务员小姐推荐的蛋糕,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
“麻烦帮我把这个和这个,装起来。”
除了店员小姐推荐的蛋糕,马向前还买了一组最贵的小点心。店员小姐笑容满面地将蛋糕装好,马向前痛快地付了钱,没有一点心疼。
姜奂就想着研究马向前了,自己在蛋糕店逛了一圈啥都没买,空着手又回到马向前的车里。
“小姜老师,你咋没买呢?”马向前问道。
“我没看见自己喜欢吃的。”
“听说他家抹茶口味的好吃。”马向前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小姜老师,你在哪里下?一会我就到地方了。”五菱宏光在浑南已经开了一会,再开一会就到了马向前要去的地方。
(五十七)马向前的秘密,终于浮现了
“我刚刚接到老板的吩咐,不让我现在回去。说给我派的任务是跟你一整天,直到你休息为止,早一分钟走不行。哎,马哥,你说咋办?”姜奂一脸无奈和为难。
马向前眉头一皱,有点不情愿。姜奂忙说:“老马,我知道我们老板有点强人所难了。你回家了,我总不能真跟你进屋吧。可是我们老板那脾气上来,我也没办法,不跟你我没办法交差。我们老板说给你加到600块钱,然后咱们之前不是也签了合同吗?那个合同里有保密协议,你放心,你的一言一行,你的生活,你的一切我们都会保密,绝对不会让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的。这个协议里是写得明明白白,如果是因为我,而让别人知道了你隐私,你是可以告我的。”
马向前还是皱眉,姜奂一咬牙一狠心,从兜里又掏出来300块钱塞进了马向前的兜里,说:“我再自己给你加300块钱,马哥,帮帮忙。”
马向前斜眼看了一下兜里露出来的粉红色一角,最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道:“那行吧。”
五菱宏光急速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姜奂则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减低,他希望观察到马向前最真实的一面。他觉得真实的马向前绝对不是白天的那个样子,他有感觉,马向前这一天的故事啊,这才刚刚开始。
车开了一段后,又停了下来,这次是停在了一处高档花店门前。花店的老板娘在店里看见马向前的车,一脸笑意地捧着一大束花走了出来,道:“马师傅,今天这束花你太太肯定喜欢。”
马向前接过花,憨厚一笑点点头,说:“嗯,真好看啊,她肯定喜欢。”
那是一大束向日葵搭配白色洋桔梗和绿色的小雏菊做点缀,用淡绿色的花纸包装,打上一个白色的蝴蝶结,清新淡雅,确实非常漂亮,姜奂看了一眼花店的名字,在心里默默记了下来。他觉得以后送张玉靓花时,应该会来这家买。
接下来的路程,五菱宏光里充满了淡淡的花香,马向前心情似乎极好,他吹着口哨,口哨声断断续续,姜奂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他吹的是钟镇涛的那首《让一切随风》,不过车里的气氛倒是因为马向前走调的口哨而改善了不少。
五菱宏光一路飙车,半个小时的路10分钟似乎就开到了。车停在一个老旧小区中,马向前抱着花,拎着蛋糕下了车。姜奂也急忙下车跟上他,马向前回头看了姜奂一眼,皱了皱眉,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姜奂这么跟着自己相当不情愿。
不过这事姜奂能理解,没有人会喜欢被窥视私人生活。
姜奂识趣地与他拉开一些距离,想着一会马向前回到家,他在门口亲眼看见那个感人的场面就撤。没成想马向前并没有像姜奂想的一样走进那栋破旧的单元楼,而是径直走出了这个老旧的小区。姜奂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只见他拐进另一条路,朝着一处高端小区走去。在离那高端小区百十米的地方,有一家装修十分小资的店铺,马向前从容地走了进去。姜奂站在门口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家专门做高端水果捞的小店。里面的水果都是进口的,而且全部给切好,排盘,弄得十分精致。
不一会,马向前的手里又多了一小盒水果。
姜奂觉得他这花、蛋糕,还有水果不像是给老妈买的东西,更像是给爱人买的东西。处处透着心意与小心思。
姜奂缓缓看着马向前进了那个高端小区,说巧不巧,这里正是张玉靓家的园区,姜奂便刷着门卡,进了园区大门。
没走多远,就见一个长发飘飘、身材苗条的女孩牵着一条拉布拉多犬,朝马向前迎了过去。她眉开眼笑地接过马向前手里的花束,马向前则要过去了女孩手里的牵狗绳。马向前一手搂着女孩的腰,一手牵着狗,不太自然地扭头看了一眼姜奂的方向,面上略显尴尬地一笑,又将头扭了过去。
这个女孩无论从年龄还是状态来看,都不像是马向前的妻子,更不可能是他妈了。
姜奂记了一下女孩住的单元楼和楼层,然后心想着,这马向前今晚估计要住这了吧。他舒展了一下手臂,想着是不是可以回靓姐家,交差了。
他一边吹着刚刚马向前吹的不成调的口哨,一边不急不慢地往回走。这个女孩应该是马向前在外面养的小三吧?拼死拼活地赚钱,原来都是为了给小三花,家里的老婆孩子难倒他都不管吗?
而且,既然知道他要跟着,还来见小三,为什么不缓一天,明天再来呢?明显马向前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养小三的这件事呀。
说明什么呢?
说明他今天必须要见小三,为什么呢?约好了呗!或者是他每天都来,然后再从这里回家,如果突然今天回家早了,反而家里会很奇怪。
姜奂转变了方向,走出了高档小区,顺着一排小路灯,走到了五菱宏光停放的老旧小区。夜晚有点凉,他环顾一圈,见这周围没啥能挡风保暖的地方,又不知道要在这里等多久,马向前到底会不会出来。
等待这件事,可能是最熬人的,而且还不知道会等多久。
磨叽了一会儿,姜奂掏出手机,已经10点半了,他点开张玉靓的微信头像,习惯性地去看她的朋友圈,没有更新。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这个时间应该没睡,她一般睡得都很晚。
“靓姐干嘛呢?”他打了一行字过去。
“在医院呢。”张玉靓很快就回了过来。
“(恐惧脸)(恐惧脸)(恐惧脸)靓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这么晚在医院?哪个医院,我过去陪你。”姜奂脑中开始回忆今天张玉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的表现,白天她状态还是挺好的啊。
“我没事,来陪我爸妈出夜诊了。你有什么事?”张玉靓很平淡地回道。
(五十八)“你可能不知道,姜老弟,老马他已经……”
姜奂这才想起来,张玉靓父母都是沈河区中医院的大夫。
“想你了(捂嘴笑脸)”微信发送过去后,姜奂抿着嘴,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
“(抠鼻)今天不回来了?”
“马向前这个人很有意思,我要跟他一晚上。”
“是不是个贱人?”
“还没了解完全呢,不好下定论。”
“等你人设报告。你该不是借着采访马向前,去干别的了吧?(怀疑)”
“靓姐,那你看紧我一点,我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黄花小伙子,很容易被坏女人拐跑。”
“跑去上海和那帮妖魔鬼怪厮混?”
姜奂拿着手机的手一抖,准备和杨凯琪去上海参加COS秀的事被靓姐知道了?
“我去上海参加妖魔鬼怪聚会,但是不厮混,你同意吗?”
“想去就去呗,腿在你身上,我又不能绑着。”
“腿在我身上,可是心和它都留在你那里。(飞吻)”
“我才不要呢!你这两样东西都是坏水儿泡大的。”
……………………
一番打情骂俏的对话,消磨了姜奂的寂寞与寒冷。他看了看微信上方的时间,还有5分钟11点。他想,如果马向前11点之前不出来,他就撤了。
正想着,老旧小区的大门口处缓缓走过来一个人,看身形,看走路的动作,无疑就是马向前。
姜奂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马向前见自己的五菱宏光旁边站个人,立刻警惕起来,心想,这是哪个穷贼,连这么破的车都不放过。走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跟了自己一天的姜奂。
“小姜老师你还没走呀?”
“这不是为了完成老板命令么。老马,这接下来你是要回家了吧?”姜奂靠着五菱宏光,双手抱着胸,问道。
“嘿嘿……该回家了。”马向前挠挠头,笑得有些腼腆,姜奂发现,他满脸满身的疲惫,身子微微打晃,似乎能勉力支撑地站稳在那里,都是靠着一个巧劲儿。
上了五菱宏光,马向前继续向南开,走的基本是上次李丹歌带着姜奂去吃饭的那条路,拐了一弯后,姜奂看见了杨凯琪的加油站。
他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上次李丹歌在这个加油站和杨凯琪打起来的画面,还有那些猴子和那两条狗。
“这加油站跟动物园似的,还有猴子呢。”马向前开车路过加油站的时候,对姜奂介绍道。“马哥,那个老板你认识?”
“不咋熟,那女的是个精神病!给她打下手那个大个子,我倒认识。”
“哦?”姜奂听出他说的应该是文一诺。
“你猜那小子干啥的?他爸可是个大老板啊!”马向前一脸不屑地说,“结果这倒霉孩子,偏偏被那个妖精给迷住了,心甘情愿上她这破地方,低三下四给她打工擦屁股!你说你找个正常点的也行啊?真是鬼迷心窍了他!一个字:贱!”
姜奂心想:文一诺鬼迷心窍、贱,你呢?
又开了一会,马向前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停了车。下车后,马向前从后备厢拎出来一个大塑料袋,天太黑,姜奂也没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俩人进了园区,姜奂皱起了眉头,这房子看着还算新,可是这园区里真是脏乱差,估计是没有物业管理。
这次马向前特别热情地对姜奂说:“小姜老师,你这跟了我一天也不容易,上去坐坐吧。吃口饭,一般这时候我媳妇都给我留着饭呢。”
他说道“我媳妇”三个字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亲情和欢悦。
姜奂都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没成想还有这好事,连忙点头答应。
马向前家是8楼,顶层,没有电梯,屋子里带阁楼,进门就是大厅,一楼有一间卧室,楼上阁楼是一个斜屋顶带天窗的卧室。
孩子睡阁楼,夫妻俩住一楼。
“今天挣了有二百多!”马向前一进屋就跟媳妇汇报着“战绩”,把媳妇乐得点头不迭。
马向前的妻子有些微胖,笑脸盈盈很是面善,接过马向前的脏衣服时,只见马向前给她拎出一只大塑料袋,两眼放着异样的光彩,说道:“看,水果!”姜奂也跟着一看,原来是老马早晨帮水果超市送货时,从超市讨要的一些有烂点挨磕碰的次果,他收罗收罗不嫌多,都扛回家了。
马媳妇稀罕地把这些水果给洗好削好,先拣出好的给孩子装上,好明天上学时吃。又拿出来几个只烂了一点的苹果,麻溜洗干净,开始削皮,切块后装盘摆上了餐桌,对姜奂说:“小姜老师你辛苦,跟着我们家老马跑了一天,吃点水果。”
“你们家老马才是真辛苦啊,他太累了!”姜奂由衷地说道。
马向前端着碗往嘴里扒饭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怕姜奂接下来再说点什么,微笑地看着姜奂。那种眼神,姜奂一辈子也忘不了。
等了一会儿,他见姜奂也没再说啥,才又安心地吃了起来。
饭菜很简单,一个青菜一个肉菜还有一大碗热汤。马向前的妻子也在餐桌上陪坐着,时不时两个人招呼点啥。
“嫂子,你这菜做得真好吃。”姜奂并没有吃苹果,倒是没少吃饭菜,毕竟在外面跑了一天,真饿了。
“老马也这么说。”嫂子有些羞怯地说道。
马向前晚上吃饭都得喝两瓶老雪,喝得有些醉了,连站起身的巧劲都使不出来了,最后是马媳妇给姜奂送出门的。
这女人是个热心肠,坚持要送姜奂下楼。姜奂心里不是滋味,说,嫂子,你真是挺不容易的。
马媳妇眼圈红了,说:“是不容易,可谁都没有老马不容易,这些年他都尽苦着自己了!你可能不知道,姜老弟,看你不是外人,也不瞒你,他,他都腰脱、阳痿多少年了,一直舍不得拿钱治,都是为了省钱养活咱们娘俩!你看,他在这个家享受什么得着什么了,就是在默默地付出……”
姜奂噎住,竟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打车回去的路上,姜奂又在心里反复琢磨了马向前的这一天。白天抓紧一切时间打工赚钱,然后晚上花钱给小三买各种奢侈品,大手大脚一点不心疼,最后家里的原配和孩子跟着自己省吃俭用……这真是贱人中的贱人,极品啊。
(六十)“其实……其实人格分裂也挺好的”
敲门声骤然响起,小静掐着几页文件一下子闯进了办公室:靓姐,有情况,紧急传真过来的律师求助函!
进了屋她才发现,姜奂也在屋里,她有意无意扫了张姜两人一眼,觉得略微有点尴尬。
不过,人家张玉靓很严肃地坐在那里,正在审读一份人设报告;姜奂也非常认真地捧着一个随身的小本子,在一字一句地记录张玉靓的修改意见呢。
这完全就是敬业心极强的上司和员工在中午加班抢时间啊!
唯一的破绽,是张玉靓一只手里掐了半个桃儿,还不时地吃一下。
张玉靓一边吃着桃,一边问小静:“什么事啊?这么紧张?”
“李总!小李总出事了!”
“妍蕙子怎么了?”张玉靓放下桃,站起身来一下接过文件。
连姜奂都有些紧张了。
原来,妍蕙子跟Steven领着双方的几个实在亲戚,这一段在环球旅行,联络人脉圈子,俩人先到台北,后来又转到北美、欧洲,现在正好是在罗马转机准备去挪威,因为意大利人出了名的拖沓效率,两人的行程在罗马一拖再拖,妍蕙子一心想看北极光,结果最好的观测时间全被工作人员“人为磨掉”,气得去找那里的负责人兴师问罪,但意大利人只要不上战场,向来是以脾气大而闻名,所以现场当然也不让份,双方三言两语就口角起来。Steven不懂意大利语,但英语还算精熟,于是双方操着东北话、河南话、朝鲜语、英语和意大利语在机场大吵一顿,意方的机场警察都出动了,并现场“有效控制”了Steven,这下当地的中国领事馆也被惊动。
妍蕙子的金律师平时都由张玉靓联络,所以她从当地律师所发来的求助函也就直接传真到了彗星公司这边。
张玉靓仔细看求助函,基本上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猜到妍蕙子发癔症想去北极圈找方小蜓了,心里酸酸辣辣的,但事情紧急,她还是第一时间赶紧联络金律师过来,同时给老婆妍蕙子发信息,温言好语地慰问她。
正在忙活,她一抬头,看见办公室里早就没有了姜奂,于是给他发微信过去安排:“李内牛的病已经基本好了,据说他家听了刘主任的意见,要安排他休学调整一段,下午你去看看他!”
姜奂跟李内牛约在了李家楼下的一个碰碰凉见面。
内牛的爸爸据说是去平壤参加一个国际会议,一段时间内联系不上,是他的妈妈把孩子送来的。
姜奂看到他气色不错,也很高兴:“内牛,你这一段好好休息休息吧。”
内牛看到姜奂,也很亲切,溢于言表,他已经了解到,正是姜奂帮助医生找到了他真正的病灶。
男孩有些羞涩地说:“还好吧,其实我每天还是有学习时间的,不过整体的压力确实是比在学校的时候要小很多了,我也自由了一些。”其实,他的学习还是按进度走,只不过遵照了刘主任给规定的休息时间,并且还开始注射生长素了。在学校那边,他其实已经没法跟着原先的班级走,于是李家跟学校达成了一个“休学一年既往不咎”的协议。
“你下一段有什么打算?”姜奂问他。
“我想走出去,在社会上转一转,接触接触大人的真实生活。”李内牛爽朗地笑着说。
“好啊!我跟靓姐说一说,让你过来当实习生,我们出去做人设的时候,可以带上你,怎么样?”其实,相比那些平平常常的人设,姜奂对这个孩子本人更感兴趣。
李内牛皱着眉,很严肃地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个,得和我的父母先仔仔细细商量一下。”
“那么,你体内的人格现在是什么状态啦?”姜奂问道。
“胡老师已经遇害了,乔立夫跑了,现在大家应该是比较稳定的吧!你感觉呢?”
说到这里,李内牛自嘲地冷笑了一下,他的面前,是十小杯不同口味的饮料或者沙冰。
这次采访,姜奂没有记笔记也没有录音,不过每一个细节他都牢记着了。
接姜奂回公司的是王小静,她开着自己的白色本田SUV先去把金律师送去了机场,回来正好顺路,张玉靓就让她来接姜奂回公司。
“那个就是著名小孩李内牛啊?”姜奂坐进车里,小静还在后视镜里多看了两眼挥完手转身快步回家的内牛。小静现在专门负责部门人设数据的录入和管理维护,李内牛的人设报告她看过好几遍。
“对啊。”姜奂满脑子还是李内牛刚才瞬间切换人格的那些画面。
“他好啦?”小静拿眼角的余光瞥着姜奂问道。
“身体看上去是好了,不过我感觉他已经适应了这种新的分裂失衡,他很危险。尤其是他身体里还有好几个失踪的人格,都是悬案。光恢复了身体有什么用?”姜奂越来越担心李内牛最终会变成一个危险的甚至会危害社会的人。
“其实……其实人格分裂也挺好的。”小静自言自语地说。
等了须臾,看姜奂没吱声,小静又接着自说自话,“人格分裂呢,可以喜欢不同的人,也可以被不同的人喜欢,是不是?”
“嗯?嗯。”姜奂没提防小静的这个问题,一下子竟被她给问住了。
“比如说你吧,假如你人格分裂了,你既喜欢她,又喜欢我;于是对应的呢,她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小静充满深情地、很正式地说。
姜奂这下子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非常非常喜欢我。
小静是坐在姜奂邻桌的同事,挺聪明的一个工科女孩,平时挺会打扮的,底板当然也不难看,在女白领中出落了两年,现在也学会走到哪里都带着一本东野圭吾或者村上春树了。她平时跟姜奂没大没小没远没近地,总是打打闹闹,没想到她暗下里已经喜欢上了他。
“那哪里是什么人格分裂,不就是花心吗?我可不是花心的人哦!那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姜奂话里话外,是想杀死这个话题,他谈不上喜欢她,但又不想正面伤害她。
(六十一)车祸
“我知道,靓姐喜欢你,你好像也喜欢她。他们背后也都议论你过去还是那个、那个方面的。可是你知道吗?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我,只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小静面无表情地,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
“什么可能不可能啊?小静,你这么说,太突然了……我真的没法一下子回答你。你能原谅我吗?”姜奂竭力回忆着剧里杨幂、赵丽颖、迪丽热巴她们的台词,十足玛丽苏地回答小静,“我本来一直把你当好哥们儿好姐们儿的,是在往亲情那边使劲儿发展呢,你却突然这么一问……这太突然了。”
小静斟酌了很久的开场白,没想到姜奂是这么个温吞的回答。她想了想,然后很丧燃地一笑,说:“无所谓呀,你高兴就好,选择权在你,呵呵。靓姐身边,之前的助理可也都是男的,都有故事着呢!不信你可以打听去。所以你离开她,那是早晚的事情。”
姜奂看了看她,虽然知道她是在故意抹黑张玉靓,但是心里也是特殊地别扭。
他抬眼看车窗外——离公司已经不远了,干脆不吱声熬到地方再说,以后跟这个小静来往得注意一些分寸了。
正在盘算,小静骤然大喊了一声:“啊呀!”车子随之猛地偏出车道,往路边冲去,在路边石上蹦了一下,冲上绿化带,车子右侧擦着绿化树往前又滑行了十多米才终于停下。
这几下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幸亏姜奂是坐张玉靓的车久了,反应已经锻炼出来了,他猛地拽住侧上方的安全把手,身子使劲往后仰,只觉得手边的车子外壁和车门受着激烈的摩擦,伴着怪响不断。
车子停下,一阵呛鼻子的味道弥漫在车厢里,姜奂一身冷汗。
再看小静,几乎跟没事人儿似的,只是不住声地咒骂:原来是一台电动车从斜刺里蹿出来,她为了躲电动车,下意识地一打方向盘,才肇事的。
那电动车一看情况不对,掉转方向逃了。
小静下车去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姜奂则困在了车里,一阵阵后怕:如果车窗被撞碎,自己这一下很可能就毁容了,他给张玉靓发微信,说了车祸的事,顺便报了个平安。
小静坐回了车里,把手机、手套往前面一扔:“小事故,保险公司得两个小时之后过来,这两个小时就得我陪着你了!这够你深思熟虑的了吧?”
听她这话,感觉好像她是故意肇事、好困住他似的。
姜奂闷声不语。
他终于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张玉靓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小静也定了定神,“你看我都不嫌你是她玩剩下的……我是真喜欢你。我的家庭条件不比她差,我父母还都是公务员呢!她就和你般配呀?她比你大,再说你父母都是教师,家里条件正经不错呢!”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爸是公安局管技术的,你说我想查谁查不着?”
姜奂说:“你……那你,你给我两天吧,总得让我有个思考的时间。”
小静冷笑了一声:“两天……算了,走吧!”
说着,她发动了车子,一把轮就开出了绿化带,向公司方向开去。
“回公司?你不是要等保险公司来出险吗?”姜奂问她。
小静说:“不等了,我没××耐心了!再说这个破车不想要了,开着它老是××出事!”
他们回到公司,张玉靓马上叫去了姜奂,看他没什么事才吩咐道:“李内牛的人设报告今晚上抓紧补全吧,赶紧叫个外卖,我都饿死了!王小静怎么肇事的?她的车怎么老出事情?下回不要坐她的车!”
姜奂一一答问了,转身刚要出去,张玉靓突然想起了最后一件事:“对了,袁爱乐的事,安排好了,她乐队的鼓手是关瞰,贝斯手是索柱,都要做人设,我全安排好了,不过他们这两天都在外边买器材呢,得等到下周一回来,咱们周二先去采了索柱的人设。”
“袁爱乐怎么反应的?”
“她?一点没发觉呀?”张玉靓是让朴助理出面找的老四。
回到工位,姜奂打开电脑,开始补写李内牛的材料。
那边厢,小静噼里啪啦地收拾好了工位,挎上手包下班出去。
路过姜奂身边,小静悄悄点了点他的肩膀。
姜奂抬头。
小静黑着脸说:“哥们儿,嘿嘿,刚才我跟你说的别当真哦,老妹我逗你玩儿的。拜拜!”
张玉靓之所以着急要姜奂把李内牛的人设搞定,是因为姜奂出车祸的工夫,公司接了一个急活儿,有部网剧的剧本被资方老板骂了,面临被撤资的危险,剧本毛病很多,其中一大缘故就是人物设定太儿戏,于是制片人来跪求张玉靓救急——三天之内,要补上三十五个主次人物的人设,拢完了彗星公司数据库里的适配人设,他们也要迅速采集到十七个全新人设!
于是公司上下连轴转,张玉靓、姜奂、胖乔、小静甚至实习生李内牛,全都冲出去采访了!
姜奂第一个采访对象,就是扇贝叔。
扇贝叔是一位资深的直销专家。
“直销是做人的行业。”
“人类社会最古老的商品销售方式,不就是直销么?直销构成了人们最初的价值形成,我们的血液里,都流淌着直销的集体无意识!”
“只要有正规的生产厂商,直销就不是传销!”
扇贝叔激动了,他站起身来,对着饭桌做了一个铿锵有力的手势。
姜奂唯唯称是。
采访完了出来,李内牛问:“刚才那个人的人设是骗子吗?我看他没有一句是实话。”
姜奂说:“不,他的人设是一个主动往自己头上戴绿帽的变态丈夫。”
张玉靓采一个铁路线路工的妻子。
妻子的眼神非常澄澈,“哪有那么多牺牲自我成全大我?其实很简单:他是个好静的人,我也是。”
一束晨光从小屋的窗子照进来。他们的孩子在一旁,静静地给一只睡着的小花斑猫画着素描。
(六十三)她化了个前所未见的妆,要去见一个特殊的人
折腾到第三天中午饭后,几个人在西塔附近的一个路口汇合了,胖乔上了小静的车,姜奂和李内牛上了张玉靓的车,他们最后要采的几个人设现在刚好住在一起。
“靓姐,我真是醉了,这是个什么破剧呀!全是这种神经兮兮的人设,再不就是没羞没臊的货,或者坑绷拐骗,那个资方老板看了能不火大吗?!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姜奂疲惫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嘴里抱怨着,也不顾李内牛就坐在后座了,轻轻在张玉靓的腿上摸了一把。
“你知道啥,不疯魔不成局嘛。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观众喜欢看什么,你说了不算,得是大数据说了算。”
“傻子太多了,疯子都不够用了……行!”姜奂看看车外,“靓姐,那咱们最后一站是去哪里呀?最后要采的这几个人设是干什么的?”
“都是玩儿会销的,这把玩儿大了,现在全都进看守所了。”张玉靓特地喊了一下姜奂:“不说他们啦,烦。Wilde,你看看我的新发型,你看我像不像杨子姗?”
“谁?杨什么?”姜奂睁眼看了一下她,不解地问。
不管怎么样,这一大单终于胡天胡地保质保量地忙完了,彗星公司的员工悄悄发现,这个周末有休息日,张玉靓没有安排加班!所以有的人开始偷偷摸摸地安排周五晚上出发的那种周边短途游。
姜奂一再确认这个周末没有工作安排之后,也准备了丰富的周末生活菜单。
他约了几个字幕组常年在沈的小伙伴,安排了一趟棋盘山远足。
一早,他提前吃好了早餐,给张玉靓的也留好。
然后他穿上冲锋衣,检点调试好了装备,一件件收拾在包里。
张玉靓稍后起来,一边吃早餐,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忙活。
姜奂都收拾好了,跟伙伴们微信统一好了定位,在门口仔细调好徒步鞋,长吁了一口气,开门就要出去。
张玉靓问他:“你穿成这样,怎么出去采访?”
姜奂问她:“采访?采访?你怎么不早说?今天不是休息吗?”
“谁说的让你休息了?没有特殊告诉你休息,那就是有安排。”
“别人都休息了。”
“别人是别人。”
“靓姐,我也有个人生活呀!”
“以后不许喊我靓姐,你喊我……Ellen吧,在公司再喊靓姐……”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都安排好了,张总!”
“谁让你事先不问我的?跟他们说你不去了呗。你急什么?那边有相好的呀?”
姜奂站在门口,转动着眼珠,不再跟她吱声。
张玉靓转身进屋,坐在梳妆台前,想了一下,开始化妆。
她仔仔细细,今天化了一个所有人都前所未见的妆:眉毛轻挑,红唇照人,像是要去赴秘密情人的幽会。
“姜奂。进来一下。”她喊道。
她眼波流转,在镜子里看见姜奂慢慢走进来了,低着眼睛也不看她。
“看你那熊样。给你发个福利吧。”她递给他一个小瓶,“帮我给腿上搽一点精油,搽一层就行,看上去稍有点亮光的程度。”
“那可不好掌握,你的肤质怎么样啊?”
她把腿担在他肩上,坏笑看着他,“谁能比你了解?说每天抱着我的腿才能睡好的是谁呢?”
他一抬眼,看到了她今天的妆容,心里一动,用火热的手给她的腿搽起精油来。
一条腿搽好了之后,她转动了一下腿看了看:“手法还可以。”
可是她发现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喝止道:“不许借机会占便宜!”
可他还是一边搽油一边抚摸,很快她的身子里也已经滚烫了。
她努力去想今天要去采访的这个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姜奂也发现了她的变化,有些扫兴,心想:她今天给自己化了一个这么风骚撩人的妆,到底想干什么呢?难道彼处是个什么特别的人物?
搽好腿油,她说:“出去。”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要换衣服了。”
姜奂到外边轻轻关上了门。
张玉靓换好衣服出来,见他还是那套冲锋衣短裤徒步鞋,只是换背了采访包,心里的火气腾地就起来了,黑着脸走在前面下楼。
姜奂也正是想跟她较这个劲儿。俩人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还没等姜奂摘下包扣好安全带,张玉靓的车就“哗”地一下猛然蹿了出去,姜奂的后脑勺差一点撞在B柱上,好不容易挣扎着扣上了安全带,姜奂把着右上方的安全扶手,笑着说:“靓姐,Ellen姐,你演黑帮片儿都不用化装和背台词!”
张玉靓也不管他,一会儿超车一会儿并线,兜来扭去,姜奂早晨吃得很多,到后来有点晕车了,脸色都白了。
他嗔嗔恹恹地看了一眼张玉靓,心想:你至于么?这么不怜惜我!
所幸那个人住在离他们公司不远的欧风街附近。
只见张玉靓的车拐进一条叫苏州街的小马路,开了不远就找了个车位停好,下车就登登登地往前走去,姜奂脸色煞白抿着嘴,脚步有些打晃地跟在后边。
远远地只见一个红裙女子,正半蹲在一处丁字路口正中心烧纸,旁边还站着个一身黑衣的小男孩,一位帅气的交警专心地指挥着交通,好像没看见她们俩似的。
张玉靓看到了红衣女,才松了一口气,慢下脚步,远远等着她把纸钱烧完。
姜奂见这个女人穿红衣服烧纸钱,又是在路口中间,颇觉诡异:“哦,Ellen,我们就采访她呀?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叫吴浩彤,三年前的今天,她老公在这里出车祸死的。”
这个女人好像跟张玉靓之间有心灵感应似的,靓的声音很低,她却停下了手,唰地一下抬起脸,朝他们这边瞅过来,先是看见了姜奂,姜奂视力好,发现她的脸色惨白,直鼻梁薄嘴唇,眼珠直勾勾地,看他的眼神令他非常膈应。
她一转眼又看到了张玉靓,惨白的脸颊上璨然一笑。
(六十四)前任
很快,那个女子的纸钱烧完了,领着那小男孩的手朝他们走了过来。小男孩很紧张,使劲绷着脖子没有回头,姜奂看到,他们背后的纸灰堆在风里旋转飞舞着。
姜奂猛然想起,张玉靓的微信朋友圈里晒过这个吴浩彤,此人好像是个单亲妈妈,多年来靠给人算命赚了不少钱。奇怪,她既然算命那么准,为什么没算到自己老公的车祸意外呢?
吴浩彤已经来到张玉靓的面前,两个人站得很近:“你来啦?”
“不是说好了要来陪你嘛。”
“你真漂亮,一点没老。”
“你也是,不化妆都漂亮。”张玉靓也看着她,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是故事。
姜奂发现,吴浩彤的五官纤巧,头发是自来黄,皮肤很薄,几乎如透明的一样,因为没有打粉底,她皮肤下面的血管都历历可见,一笑一嗔,脸上就会出来很多不易察觉的细纹。
张玉靓特地亲切地笑着跟小男孩挥挥手打招呼,小男孩冷冷回挥了一下手。
吴浩彤侧眼看看姜奂:“Ellen,他是你的新助理呀?”
“他呀?……对,他叫姜奂。姜奂,这位是吴浩彤,Larissa。”张玉靓提到姜奂时,有一点点的迟疑,而且低了一下头,吴浩彤是靠察言观色吃饭的人,马上猜出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所以,Larissa很恣意地、有点挑衅地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姜奂。
姜奂被她看得非常别扭,仿佛心里所有秘密都被透视,仿佛连他和张玉靓在花洒下和浴缸里的那些缠绵厮磨情景,都让吴浩彤尽收眼底。
同时,姜奂也感觉到了吴浩彤表情包里浓重的醋意,看来,她是张玉靓的前任无疑的了。
他也低头冷冷一笑。
这下吴浩彤看到了他的耳孔。
“咱们别站在这里聊了,到你家去,还是就近找个什么地方?”张玉靓看出了吴和姜之间隐隐的醋意和敌意。
“我现在不能马上直接回家,那样会把晦气啊外鬼呀带回家去的!那些孤魂野鬼,小基鬼小鸭鬼,虽然不成什么气候,可是纠纠缠缠也很烦人的。”吴浩彤苦笑着说,最后那一句,是转脸看着姜奂说的。
姜奂耳朵里“嗡”地一声,如果换了别处,有人敢这样拿怪话敲打讥讽他,他绝不能忍,立刻就会发作,但今天他还跟张玉靓闹着别扭,有些投鼠忌器。
这回忍了就忍了,姜奂却是记仇的人。从此这俩人敌意锁定,一下便结了梁子。
“那咱们把孤魂野鬼带到哪里呢?”张玉靓左右踅摸了一下,“那边正好有家MUMA咖啡刚开了,怎么样?”
“好啊!”吴浩彤说。
她们俩肩并肩手挨手地在前面走,姜奂只好和小男孩并排在后边跟着。
张玉靓此刻心情格外靓,今天带姜奂来见吴浩彤,她有好多个目的:
第一,一定要把他原本打算好的个人安排给搅黄了,他自己跑出去疯玩快活,那怎么行?!
第二,要让你姜奂知道,除了你,甚至除了妍蕙子,这世上喜欢、迷恋、心疼我张玉靓还大有人在,你要有强烈的危机感。
第三,看着别人为了在自己面前邀宠而争风吃醋,互相拆台斗心思,她自己居高临下予取予求,这种感觉特别爽。
第四,吴浩彤会看面相,正好让她给姜奂看看面相;姜奂会分析人的心理和情感,正好让他帮自己分析分析吴浩彤,毕竟自己与她很久没见面了。
第五,吴浩彤交际面超广,可以给张玉靓介绍几个有用的人设案例。
所以,进了咖啡馆之后,张玉靓特地安排吴浩彤跟姜奂坐对座,而她自己和小男孩坐了对座。咖啡桌不大,四个人一人把了一边。
吴跟姜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很快理清了张玉靓在故意耍坏耍小心思,但关心则乱,俩聪明人偏偏就是互相放不下这个醋劲儿。
“对了,Larissa,你还没有跟我隆重介绍这位小帅哥哩!”张玉靓煞有介事地提醒吴浩彤,其实她早知道这个孩子是吴浩彤死去的丈夫和他的前妻生的,今年九岁。
“我叫郝菁瑞,今天是我让吴阿姨带我来给爸爸烧纸的。我的英文名字是Henry。”Henry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说。
“噢,Henry。你真棒。”张玉靓看吴浩彤冷着脸,有点尴尬。原来,吴是小三上位,Henry的妈妈被她收拾得非常惨,赶得远远的,心伤得透透的,再嫁到了外国,多年没音讯了,Henry这些年是奶奶和保姆一起带大的。
姜奂脸上掩饰不住的哂笑。
幸好胖胖的侍应生及时出现:“几位帅哥美女点一点儿什么?”
“今天我买单,你们点吧!”张玉靓爽快地说。
“我来一杯柚子茶,加一份芝士焗波仔肠和一份……招牌美极鸡翅,我有点饿了。”Henry落落大方地说。
“Perfect!太会点了,我跟Henry要同样的!我也饿坏了。”姜奂其实一点不饿,刚才的晕车和吴浩彤身上隐隐的烧纸味弄得他胃里直翻个儿,但为了起哄,他果断跟进。
“好嘞!两位帅哥点完了。”胖侍应生一边飞快写菜单一边说着应承话,一边拿眼睛示意吴浩彤。
“小姜,你可真能起哄。这点的都是女士菜呀!哦对了,女士菜你吃习惯了……哎呀,我呢……”吴浩彤慢慢翻着菜单,“我来一杯干卡布奇诺吧,配一个抹茶芝士。你呢,Ellen?对了,服务员,咖啡我们都要热的,她胃不好……”
“吴姐,你最好别点干卡布奇诺,那个影响睡眠,会加重你脸上的皱纹,而且咖啡太浓的话会压过抹茶的香味,你吃点心的时候反而会感觉嘴苦。”姜奂的毒舌一点也不次于她。
吴浩彤火起,“啪”地一声扣上了活页菜单,把小胖子的手吓得一哆嗦,“小姜听起来很懂咖啡呀,对了,你是不是对那种不让女孩子进的咖啡厅呀酒吧呀,都特别熟?你跟那种……”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刚见面就斗来斗去的。”张玉靓看火候差不多,笑着出来收拾残局,同时在桌子下面捏了捏摇了摇吴浩彤的手,“我就要一杯牛奶玫瑰茶吧。我不饿。”
(六十五)看见熊猫马上能爱上熊猫,老陪着狗熊也能爱上狗熊
张玉靓的手一伸过去,吴浩彤忽然注意到了她戴的扳指:“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呀,谁送的?”
“一个朋友,借给我戴着玩儿的。”张玉靓一脸得意。
“谁呀,李总还是陶姐呀?”
“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那就是一个傻有钱的大脑袋送的,飞蛾扑火,肉包子打狗,唉……”
小胖子业务非常纯熟,他们点的东西,一样样均匀而有节奏地上来。这中间张玉靓跟吴浩彤一边喝一边吃,一边八卦起后者的客户,吴浩彤跟她说起自己经历的那些穷形尽相的人物,滔滔不绝,妙语如珠,俩人时不时地放声大笑。
姜奂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神情,后来干脆无聊得玩起了手机游戏。
Henry则专心低头吃着他的那份茶点,姜奂眼睛瞄着吴浩彤,身子凑近Henry,特地逗他话儿:“Henry,你挺帅的呀,你长得像爸爸呀还是妈妈呀?”
“当然像我亲妈了。”Henry一边吃一边答道。
吴浩彤的目光在Henry和姜奂之间转了转,忍不住说:“郝菁瑞,你别那么贪吃哦,你现在就挺胖的了,将来彻底吃成个小胖墩,走路直喘,不光对象找不着,连在饭店给人端个盘子的活儿都干不了。”
她的话一下子伤了好几个人,小胖子本来围前围后地伺候着,一听这话也沉下了脸,
Henry认为自己其实不算很胖,只是脸蛋上有点婴儿肥,听了她的话,生气得一下子把羹匙“哗啦”一声扔在盘子里。
邻桌的人纷纷皱着眉瞅他们。
“真是丢脸,什么素质!跟你们老郝家人一样,拿不上台面!”吴浩彤继续损他。其实她跟这孩子平时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坏,只是今天她感觉Henry傻乎乎地跟姜奂站到了一边,又想起他那个倒霉的亲妈,气就不打一处来。
Henry小脸气得红红的,“你们吃吧,我走了,我找我奶奶和莫姨去!”
说话间他两口吸光了柚子茶,腆着肚子吃力地从椅子上跳下地,在盘子里抓起最后一个鸡翅,雄赳赳地就往外走。
吴浩彤厉声威胁他:“郝菁瑞!你耍够了没有?别以为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就非得管你!”
Henry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这个小兔崽子,跟他爸一样倔,倔驴一样!”吴浩彤嘴上虽硬,但慌慌张张地抓起手包和手机,赶紧跟了出去。
看她也开门出去了,张玉靓站起身往外追,还一边不住嘴埋怨姜奂:“你看看都怨你,在中间瞎挑拨什么呀?孩子真出了事咋办?”
姜奂急了,问她:“Ellen,那你们还吃不吃啊?”
“还吃什么吃啊?”张玉靓急急忙忙地出了门:“我们在外边等你啊!”
姜奂见状也要起身,忽然发现他的双肩被小胖子从后面牢牢按住了:
“哥,别忘了结账。你们一共消费416元。现在美团有活动,你要是临时办一个拼团,打完折是405元。”
姜奂肩膀受制,吃力地扭头看着他,摊开手,一脸的无辜与委屈:“我不是差这点钱。你看,你看,说好的由她买单吧,整到最后,这又是我付账了!”
“我知道。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听见了。”没想到小胖子的江湖经验比他丰富得多,按着他肩膀的手没松开,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郑重地提醒道:“哥,我也看出来了,这几个人就是故意的。”
姜奂抽出手机:“对了,那个什么拼团活动……参与起来复杂吗?”
“哥,不复杂。我指导你操作,一点儿不复杂。”
当天下午,姜奂到底还是偷偷跑出去跟他字幕组的小伙伴吃饭去了。张玉靓特地放走了他,她自己则又返回来找吴浩彤。
郝菁瑞还在家里闹,吴浩彤乐得躲出来,俩人仍然约在MUMA咖啡,这次她俩是并排坐在最深处的一个灯光幽暗的阁子里。
早班的小胖子没在,这次招待她俩的是个穿戴很文青、说话慢半拍的老太太。
张玉靓一边抽着烟,一边跟吴浩彤拉着手,俩人已经唠了很久了。
“看来,你已经跟他上过床了呗?”
“上了呗。我喝醉了,那一次,我感觉是上了。”
“你喝醉?还‘感觉是’?算了吧。肯定是你故意放水的。你又失节了。都上床了那你还让我给他看的什么相呀?他那话儿是哪种类型的?”
张玉靓笑了:“快快从实说来,别废话!”
她对面的书架上,隐约有几本书对着她,一本是《黑桃皇后:普希金中短篇小说选》,一本是莫言的《生死疲劳》,还有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
一板之隔的小间里,有个娇小的身影,跟张玉靓背对背坐着,静静地偷听她说话,正是付雨奇。
吴浩彤说:“看他的面相啊,哼……”
“眼尾斑眼尾开花,花心好色,不利情感运顺遂,易因翻墙出轨影响婚姻稳定;”
“眼下多纹,喜操心也喜瞎操心;”
“笑露牙龈,男女关系易零乱,加重易出轨命理表现……”
张玉靓越听越皱眉,看了看她,“你什么意思?你挺烦他的是吗?”
“你觉得呢?”吴浩彤毫不掩饰,“他配不上你。”
“可是我喜欢他。他的字写得特别好看,你知道我喜欢字写得好看的男生。当时我都想撵他滚蛋了,一看这么漂亮的字,坏菜了,朕舍不得了。”
“他对你呢?真心喜欢你吗?”
“那必须的呀,我考验过他,他脾气挺怪,但从来不敢跟我耍。”
“又是你那一套呗,使劲作人家。”吴浩彤眼睛里满满的回忆。
“他表现不错。我整整闹了他两天,他都气炸了,可仍然忍气吞声地伺候我,我都美疯了!喜欢我喜欢得这么贱的男人上哪里找去?”张玉靓眼睛放着异样的光彩。
吴浩彤的眼睛却黯淡着,她想起了那个被她作死折腾死的老公,也是为了爱她而贱得失去了自我,“这个姜奂,可不是个专一的人哦,你还看不出来?将来有你操心的。”
张玉靓叹了口气:“看出来了!见一个爱一个,他看见熊猫马上能爱上熊猫,老陪着狗熊也能爱上狗熊。他可不是挺色挺坏的么,看见漂亮的女生、男生,都会多瞅好几眼,一脸馋相。”
(六十六)“你会跟他结婚吗?”
“他是两边都爱的呀?你不觉得有点恶心么?”吴浩彤提醒张玉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过他呢,现在看还不算是有缝。”张玉靓听了这话,略微有点不痛快。
吴浩彤继续挑拨道:“他的这个蛋啊,现在看虽然还不算是有缝,但是要按你的话讲,上头可是落满了苍蝇,你在吃那个蛋的时候,不恶心啊?”
“别恶心我!他是真心喜欢我,我每次收拾他虐待他,他那个伤心的样儿,我心里有数。管那么多干嘛?他哪天跑了的话,悉听尊便,哼。他也不敢跑,他的传家宝给我戴着呢。”张玉靓显摆了一下玉扳指。
“那是他给你的呀?!”这倒是出乎吴浩彤的意料,她本以为姜奂是缠着张玉靓专心吃软饭的小奶狗呢。
“对啊。”张玉靓抬起手让吴浩彤摆弄,俩人贪婪地看着这个白玉扳指。
“看来他对你还算是真心。”看到姜奂对张玉靓付出真心的证物,吴浩彤心里平添了几分对他的好感,“其实吧,他也不算坏,刚才说的作废,嘿嘿。”
“实际上,他是木形相格,双眼藏神,眼露纯真,乃是木形得秀之贵格。配以耳大鼻直易得贵人扶持,事业可一帆风顺呀!卧蚕起,人有魅力容易亲近。只是大小眼,说明此人情绪容易变化。眉浓眉头带箭,重情义,不善处理感情。”
这回张玉靓听得频频点头,“这听着入耳多了。”
俩人相视一笑,顺势轻轻吻了一下。
吴浩彤回味着:“咱们俩,不可能了呗。这只是个美美的、非常好的吻而已。”
“你后悔了?”张玉靓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回到我身边?”
吴浩彤看着张玉靓的眼睛,她感觉那瞳孔在闪烁,像是透明的,又像是深水无痕,自己已经看不懂她的心思了。
“我才不呢!去跟你们俩一起鬼混啊?不干!我还要为我那个死鬼守节呢。我对着他的照片发过誓,会全心全意把小胖子养大的。”吴浩彤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妍蕙子的家族那边,你会退出来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感觉早晚要散的。我现在没有一点安全感。”张玉靓幽幽地说,声音里无尽的不甘。
隔墙有耳,付雨奇的眼睛正飞速地转动着。
吴浩彤明白了:“姜奂就是备胎呗。对他公平么?”
“公平啊!我的房子他在住,我的人也被他睡了。他还想要什么?再说他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善男信女。”张玉靓把半支烟按灭,今天到量了,不能再抽了,而且姜奂最讨厌烟味。
“如果只有他了,你会跟他结婚吗?对了,你带没带他去见过你父母?”吴浩彤问张玉靓,这个问题是她自己最关心的,其实她一直对张玉靓还没有死心。
“不知道……带他见我父母?这么土啊?他能说会道,长得帅,字又漂亮,他们怎么会不同意呢?该催婚了,我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你真是被这个小妖精迷住了,Ellen。他的过去,我劝你去好好了解一下,尤其是他之前的那个男友。你可以单刀直入问问他呀,看他跟你说不说实话。”
“嗯!”张玉靓想到了那个“Sameth”,心里一翻个儿:“姜奂确实一直避讳着提到那个人,不过,他倒是提起过自己有个堂姐。好像名字叫姜行。”
“姜行?我认识啊,老干部局的,而且我们曾经很熟!哪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吴浩彤说道。
恰在这时,张玉靓努比亚手机的屏幕忽然亮了,她忙点开看姜奂发来的微信,吴浩彤也挤着过来,两个作女一起看他的信息:
“[浴缸]水烧好了,等你呢。”
张玉靓赶紧按灭了屏幕。
吴浩彤一脸嬉笑。
她是久旷的人,看到这一条,回想起姜奂结实匀称的肌肉和直直的鼻梁,身子里倏然一热,脑子也恍惚起来,突然闪现出一幅她和张玉靓和姜奂三个人抱在一起,在拥吻扭绞的可怕画面。
这就像咒语,有了因就会催生果,吴浩彤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个邪念。
周一傍晚,彩票站里,形形色色的彩民进进出出,和平日里一样地嘈杂着。
一派乱糟糟的杂物、废票中间,木胎泥塑般坐着个高大的年轻人,他戴着墨镜,听着摇滚乐,黑色帽子黑色衣裤黑色鞋袜,墨镜的镜片上映出对面大屏幕上福彩开奖的数字分布走势图,刚硬胡茬中间的嘴抿得紧紧的。
这人就是索柱,袁爱乐的乐队“萨芙&塞壬”的贝斯手。
彩票站里什么山猫走兽都有,老板娘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每十分钟开奖一次,打福彩的人聚了又散,来了又走,但索柱始终不为所动,既不下注也不动窝。
七点二十五,他腾地站起来,来到老板娘收银台对面:“5,9,7。一注。”
彩票站里冷场了一下,比较脸生的彩民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老板娘会心一笑,给他买了。
“6,12,7。10块钱儿的!”一个胖胖的大叔点点画画地说。
也给买了。
索柱又回到原来的座位,还是那个姿势坐下。耳机里继续是《TheHeartoftheMatter》。
这一首歌还没听完,开奖了。
胖叔没中,只猜中了一个7。
“哈哈哈!”胖叔天真又自嘲地一阵笑,拎起菜筐回家去了。
索柱也没中,但猜中了两个数:9和7。他若有所得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起身,也出去了。
老板娘抬眼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门口。
果然,不到5分钟,索柱急急匆匆回来了,又到收银台跟前:“5,11,9,一注。6,11,9,一注。”
老板娘会心一笑,给他买了。
索柱又回到原来的座位,还是那个姿势坐下。耳机里继续是《TheHeartoftheMatter》。
过了一支烟功夫,开奖了,还是又都没中。
“什么**玩意儿。”索柱嘟囔了一句粗,起身匆匆往外走,老板娘抬眼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门口,门外有个背包女孩在等着他呢。
老板娘哂笑着摇摇头,把残烟在烟缸里按灭了。
(六十七)李丹歌邂逅神秘女荷官
澳门深处的一家葡式餐厅,李丹歌在餐桌旁一边等客人,一边给姜奂发了条微信:“Wilde,最近挺‘任性’啊,努比亚的手机真好用吗?”
那边姜奂正坐在张玉靓的车上,着急赶去采访索柱,忙里偷闲回了四个字:“创作需要。”
“创作需要?创作什么呢?”李丹歌正要追问一句,沙沙的脚步声响,客人到了。
她在餐桌对面坐下,李丹歌闻见一阵奇异的香味。
李丹歌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但这些年也走南闯北,转过很多地方。
方小蜓身上的这种幽香中含着一丝淡淡的苦味,让他想起了在沙漠绿洲里开的一种小花。
侍者轻轻过来,方小蜓麻利地点了几样东西,李丹歌也简单点了两品,他仔细看了看她。
方小蜓的妆容得体清爽,满头栗色的自来卷儿都舒服地打开了。
她先开口问道:“李大公子,在这个地方,请荷官吃饭也是没有用的呀!再说我今天只不过是帮朋友的忙,过来客串一下,明天或者后天可能就去别处了。”
李丹歌说:“所以我们的相识,真是一种缘分。”他略起身给方小蜓轻轻倒了一点酒,露出胳膊上干净均匀的健康黑:“我也不是常来这边,今天只是陪一下客户,不过我一看到你,就认定了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倒是,我的故事确也不少,不过在这个到处行走着颜色和标签的当下,谁没有故事?李公子自己也有故事吧?”方小蜓摆弄着发梢,调皮地看着他。
精致的菜品很快上来,方小蜓边吃边说:“怎么样,点评一下,这位厨师的手艺还不赖吧?”
“不错!方小姐很善于品味生活嘛。”李丹歌非常得体地回她。
“我心里有一座城堡,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吃到的每一种味道,我的大厨都可以学会,就跟那位……袁枚的家厨王小余一样,所以这些美食的滋味,都在我的记忆城堡里边,随时得享,永远永远。”方小蜓娓娓道来。
李丹歌听到这里,想起和姜奂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曾经计划过,四处去漂泊,邂逅美食和有趣的人,最后由姜奂写一本有滋有味的游记。
可后来呢,游记只写了一半。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五味杂陈,不由得直接说到了主题上:“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是个写东西的人,以前……写过美食游记,写得很好。”
“然后嘞?”方小蜓看人极准,秒懂人心,立刻明白了李丹歌跟这个写美食人的关系很不寻常。
“他现在,在做一个很有趣的工作:人设师。”
“人设师……”
“没听过吧?就是他去采访各种有趣的人,把他们的性格与故事写进人设报告,在影视公司拍剧的时候,这些人设报告可以用在塑造角色上——现在的各种职业剧都显得很不专业,各种生活剧都没有真正的生活细节,就是因为没有依靠准确有效的专业人设报告。”李丹歌如数家珍地介绍着。
方小蜓认真地听,像是在听一个遥远而有趣的新闻:“确实挺好玩的。人设师……如果我没猜错,你这个朋友是个挺敏感的女孩子吧。”
“不,是个……是个男的,不过,他有点中性化,你猜对了一半。”李丹歌说。
“那我要说声对不起了,李先生,我没法做到配合你的朋友。”说到这里,方小蜓站起身来:“李先生,谢谢你的晚餐,我要回去了。”
“对不起,我刚才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了吗?”李丹歌见她的情绪有点失衡,忙也跟着站起身来,他比方小蜓高大了一大块。
“我没有怨你呀。我其实也是个写字的,我到处流浪,满身都是伤痕,也伤害过别人,我自怨自艾,我顾影自怜,可是我没法跟别人分享我的这一切,哦,起码现在不能。不好意思,失陪了,再联系。”
“再联系。多保重。”
她礼貌地笑了笑,扭身匆匆推门离去。
在苦界之中,无时无刻都出现着邂逅,有与陌生人的邂逅,也有与旧人的邂逅,有与过去的邂逅,也有与未来的邂逅。这是修炼也是磨难。纵使洒脱率意如方小蜓,也无法承受这种偶得偶失,她能做的,每次都是远远地离去。
曙光医院是一家专治男女不孕不育的专科医院,每到天色将晚,珍珍都在医院台阶下路口的拐角上发传单、拉客源。她很丰满,砍袖深灰色短裙把身体的曲线勾勒得相当火辣,两条大胳膊雪白雪白的,腿上是透肉的黑丝袜,红色高跟靴上是很多黄色的流苏。
她正是袁爱乐乐队的贝斯手索柱的同居女友,她很早就到社会上,换过很多职业,但都干不长,后来一个老姐们儿给她介绍了这个工作,算是比较稳定了。
这天日色西斜,还是老地方,她正在忙着招徕和搭讪各种男客,不经意地看见有个瘦高个儿的单眼皮帅哥,正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一个角落里站着,想过来,但又总有些抬不动步。
“哥,快过来!”珍珍马上热情开朗地低声跟单眼皮帅哥打了个招呼,一边还恳切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是各种同情和理解。
姜奂接过了珍珍的眼神儿,又给自己鼓了鼓劲,低着头长出两口气,最终还是向珍珍挪过去,走出了这一步。
珍珍也快步迎过来:“哥你啥也不用说了,老妹儿我全明白!”
姜奂此刻心里非常别扭,但也没有办法。
采访索柱本来是在计划内的,但后来又发现这个索柱不知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女友,就临时决定把她也偷偷采一下,“既然要从外围打起,那咱就不能遗漏最外围的!”于是张玉靓当机立断,让姜奂来采珍珍,自己则去找索柱。
姜奂不愿意做这种事,临下车还问张玉靓:“你为啥不愿意采珍珍呢?我采男的、你采女的呀!”
“我?别扯了,我跟这种女人哪有什么共同语言?!”张玉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