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张玉靓突然发觉,付雨奇一直捉搦着姜奂的手
“崔总自己批的呗……现在怎么办?”
“还问我?赶紧的,今天就把库房和宿舍撤了,把门和隔断拆掉!”
“那柜子呢?”
“分着放到各个办公室。”
“那床和桌子呢?”
“撇了!马上处理掉。”
“也好,反正也都是旧的,是之前的公司留下来的。”
于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姜奂又一次成了无家可归的状态,闷闷不乐地坐在走廊里的行李上,上网查租房信息。
因为要现场指挥拆除,张玉靓的周末也毁了,她闷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老三,你的人怎么还没来?赶紧把你的这几条宝贝拉走!我不管,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这些东西现在惹祸了,十点钟之前,必须拉走!”
不大一会儿,一辆宝马Z4、一辆途观和一辆五菱宏光停到公司楼下,一群奇装异服的人下了车直接找上来,为首的一个把头发染成了银灰色,一身古典西式套裙,乃是杨凯琪;第二个穿着魔法斗篷、半长裤暗红长棉袜,戴着个领结,正是付雨奇;第三个是胡梦轩,愁眉不展,穿着一身稻草人的打扮,抹着重重的腮红,西服兜口别着一支烟斗。
她们是来找张玉靓的,在走廊里遇见了姜奂。
“嗐?你!”杨凯琪和姜奂一下子互相认了出来。
“小子,你在这旮上班呀?”杨凯琪问了一句,她的沈阳口音特别重。
“小哥哥,跟我们一起来吧,找你有点事!嘻嘻……”付雨奇拽着姜奂的手,让他跟着三人一起进了张玉靓的办公室。
“老大,你催得太急了,流浪狗救助站今天收不了这么多狗呀?”胡梦轩对张玉靓抱怨道。
“这个没商量了,前两天让你们在这里搭个狗窝,已经是很过分了,让员工们怎么想?!一点大局也不懂。”张玉靓晓以利害。
“那都是一个个的生命啊!”
“我不跟你说那些没用的。你能现在拉走不?你要是不能,我马上派车拉走。”张玉靓拿起电话。
“别!我想办法吧。老二,你的加油站怎么样?”胡梦轩见老大不通融,转向杨凯琪。
“我那里已经三只猴两条狗了,你那几只猴子还专门袭击女客,很多车都不敢去加油了,这个事我还要问你呢!”杨凯琪也不干。
“老三,我有个主意。”付雨奇说,“你干脆给它们安乐死吧,听说动保站经费紧张,很多受伤的猛禽都没有肉吃。”
“去!不许瞎说。”胡梦轩气鼓鼓地发着微信下楼去了。
“老大,还有一个事情求你。”原来杨凯琪跟来,是还有别的事情,“今天下午辽展就要开始COSPLAY比赛了,我这还缺一个人呢。想跟你借一个。”
“什么样的人?”
“又高又瘦的帅哥。有一点神秘、慵懒、鬼机灵气质的。”杨凯琪说,“我们这回组团COS的,是《霍尔的移动城堡》,现在苏菲有了,稻草人有了,马鲁克有了,连小狗都有了,只是霍尔还没有呢!我们怎么参赛?”
“那你随便找一个去呗。”张玉靓听得烦死了。
杨凯琪突然看了一眼姜奂:“这个小帅哥不是就可以吗?只是需要染一下头发,他是你的员工吧?”
“他叫姜奂,你们认识?”
“不打不相识。前两天他和另一个男的到我的加油站闹过事。”
“哦?还有这事?谁先挑事的呀?”张玉靓纳闷了:姜奂和一个男人,谁呢?难道他又找新男友了?
“靓姐,我从来没有COSPLAY过,不会呀。”姜奂之前只参加过化装舞会,再说更不喜欢跟杨凯琪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没事,很简单,你听我指挥摆姿势就行。”杨凯琪满脑子是比赛。
“这个我管不着,看他自愿吧。”张玉靓不置可否。
“太好了,霍尔找到了,咱们赶紧领他去试服装呀!”付雨奇欢呼起来。
张玉靓突然发觉,付雨奇一直捉搦着姜奂的手。她禁不住看了好几眼。
“我还是去不了。现在我没有地方住啊?我无家可归了都,没看见我行李被扔在走廊里吗?”
姜奂这句话一出口,屋里的人都不说话了。
付雨奇看了一眼张玉靓,对姜奂说,“实在不行,你先到我的公寓去住,只不过我那里太小,你可得睡在客厅沙发上。”
“对了,老大,你让他先住你家呗。你那里不是正好空着一个房间吗?”杨凯琪急于帮姜奂解决问题,好卖他个人情,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张玉靓一笑,她感觉今天早晚会有人把这句话说出来,现在果然来了。
她转眼看付雨奇,海兔儿天真无邪地跟她点了点头,“是啊老大,房子是用来住的!老空着不好。”
张玉靓看了一眼姜奂,慢慢摆弄了一下手上的扳指,才说:“小姜,我家里倒是有个房间空着,但是前一段刚刚死过一个人,你要是不嫌弃呢,就暂时住个十天半月。”
“……好的,谢谢靓姐,我一找到合适的房子,马上搬出去。”姜奂没想到那个房间还是这个状况,当下有些悔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先硬着头皮住进去了。
张玉靓眼瞅着杨凯琪、付雨奇把姜奂架走了,姜奂虽然也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她心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仿佛姜奂就是和她的车,她的扳指、玉佩一样,是属于她的,不容别人染指,现在偏偏就被人摩挲个不停。
她打电话给邹主任,大声喊道:“今天公司所有人都来单位加班!收拾环境卫生,下午我要全面检查!我看你们谁敢溜?!”
摔下话筒,她正在发火,门被敲响推开了,姜奂一下闪了进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演出取消啦?”张玉靓没好气地问他。
“靓姐,走廊里正在打扫卫生,我的行李没有地方放了,可不可以就……”
“想放我办公室啊?不行!”张玉靓就地给否决了。
“那放你车里行不行?下午我就回来了,正好搭你的车……回家。”姜奂嗫嚅着说道。
(三十五)同居,不,同住的第一晚
姜奂下了楼,正赶上胡梦轩也叫来了一辆拉狗车,一阵鸡飞狗跳,总算把流浪狗尽数拉走了,胖乔他们叫苦连天地开始清理狗窝。
杨凯琪急着为姜奂准备服装道具,又联系造型师,开着跑车先走了,胡梦轩上了途观,付雨奇拽着姜奂也上了车,一起坐在了后座。一上车,付雨奇就把手放在了姜奂身上摸来摸去。
姜奂面无表情地冷冷忍着,既不挣脱,也不为所动。
整个下午,无论在车上,还是Cosplay大赛的现场,付雨奇都腻着姜奂(一到和他独处的时候就不停地污言秽语),只有杨凯琪才能把她掰开。
杨凯琪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看到付雨奇又从身后搂着姜奂,生气地把她拽到一边,正色对她说:“老五,你别忘了,你是有老婆的人,现在到处都在拍照,你希望跟姜奂的亲热照被晒出去吗?再说你对那小子到底什么意思?是逢场作戏还是来真的?你加小心被老大踢出家族,到时候我不会帮你说话!”
付雨奇纯纯地一笑说:“我闹着玩的,没当真,不碰他不就是了。”
那之后一直到比赛结束,付雨奇果然对姜奂秋毫无犯,像变了一个人。
最后他们拿了名次,一起拍合影的时候,跟姜奂拥抱拍合影的时候,是杨凯琪和胡梦轩跟姜奂抱抱,付雨奇只是抱着小狗站在边上凑了凑趣。
赛后,杨凯琪直接开车把姜奂送回了公司。
车上二人基本无话,临下车时,杨凯琪对姜奂说了句:“姜奂,你可不可以离我们老五远一点?”
“好的,我一定注意。”姜奂也没反驳她。
她又强调性地指了指他,没再说话,开车走了。
进了公司,姜奂发现公司环境已经都收拾好了,加班的同事都已经回家。他悄悄来到张玉靓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走进去。
只见张玉靓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香甜地睡着了。
姜奂静静回到自己工位上,翻起纪春梅的人设资料来,他查了一些材料,越来越印证了自己的推断:纪春梅确实是在家里养小鬼,那么她跟张玉靓说的所有自己的那些大事小情,可能都是假的。
是她在有意编故事。
正在看有关养小鬼的资料,脚步声响起,张玉靓醒了:
“还在这弄什么?不赶快回家?我等你都等睡着了!怎么没叫醒我?要不你就在公司住得了!”
姜奂乖乖关好电脑,下楼上车,俩人往长白岛张玉靓的家里走。
张玉靓的房子在中海国际五期,这是长白岛比较顶尖的大楼盘之一,多是三十多层的高层大户型,她住在26层,四室二厅二卫,183平,几年前买期房、装修的时候,一共花了二百多万,到现在这个价位更是下不来了。
当张玉靓开了房门,大厅的灯光亮起时,姜奂想到做了这么多事、费了这么多心思,连传家宝都舍出去了,付了这么多代价,终于走出了这一步,心里不免有些小激动。
他自己带着行李,张玉靓没有给他搭把手,更没有热情地为他介绍所有的房间。
他们刚刚进屋,事先点的外卖就到了。
姜奂去开门取外卖,快递大姐平时跟张玉靓脸熟,一见多了个男的,大姐的脸还红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姜奂看着快递大姐的眼睛,笑着跟她点了点头。
大姐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笑着也点了点头。
俩人在餐厅里一边吃饭,张玉靓一边跟姜奂讲了住在她这里的规矩——
张玉靓住在南边主卧,姜奂不得擅入;
书房兼健身房是张玉靓使用,姜奂不得擅入;
北边最里面的次卧,是付雨奇的房间;
北边靠近餐厅的次卧,是客房,姜奂可以使用;
姜奂可以在厨房里做吃的,但做什么必须先与张玉靓报备,张玉靓的药膳和食材,姜奂不得动用;
张玉靓休息或者在书房办公的时候,姜奂不得看大厅的电视,张玉靓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许看;
绝对禁止姜奂带亲友、宠物或陌生人进门;
姜奂可以使用大厅里的卫生间,但必须24小时保证卫生间的清洁;
姜奂可以使用房间里的WiFi,但不许上不良网站,不许翻墙,更不许上暗网;
园区的门禁卡这些临时手续,姜奂要自己去办理,身份是张玉靓的远房亲戚。
此外,没有了,张玉靓没有向姜奂要房租,也并没有再一次跟他说住在这里的期限。
姜奂一条条地听着,一一答允。要在以前,别人跟他说这些,他立马就会翻脸走人,但这次他想法不一样,他想换个活法:你不是跟我立了十大规矩吗?我早晚一一都给你打破了,规矩越多,到时候的成就感越大,甚至……
张玉靓吃完也说完,转身回了房间。姜奂看她的背影,感觉她如果不穿高跟鞋,就不显得比自己高出一块了,不过,她的腿还是很长、很直。
他给她补裙子时,留在手背上的触感回忆,他还清晰地留着。
姜奂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安顿行李。
这个房间不大,有张单人床,学习桌兼电脑桌倒是品牌的,还有一台配置不错的旧电脑,一个衣柜,一个五斗橱,没什么装饰品,只在墙上有一幅小画,画的是辽西荒野里直不楞登的一棵树,是个姓周的画家画的。
他又翻翻五斗橱,空的。付雨奇跟他说过,之前曾经有个患白血病的贫困孩子和她的父母来沈治病,在这个房间里借住过半年,张玉靓照顾她一直很周到,后来孩子病情转重住院了,再后来不幸病死在医院里。
不过,姜奂是不信鬼神的人,他一点不觉得别扭。
突然,他想起张玉靓只给了他大门钥匙,没有给房间钥匙,于是去张的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进了洗手间,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下。
张玉靓果然是在洗澡……
张玉靓洗好了,换上家居服出来直奔电视对面的沙发,不料看见沙发上坐着个男人,吓了一跳,才反过神来,想起是姜奂。她转过脸背着姜奂问:“你你怎么还不睡?”
(三十六)只有魔鬼最能理解魔鬼
“靓姐,你好像忘了把我房间的钥匙给我了。”
“嗯,你那个房间的……钥匙找不到了,哪天我再找找吧。”这是个借口,其实张玉靓根本不想给他钥匙,她回到自己房间,简单补了一下妆出来,只见姜奂还在客厅里坐着。
“还有什么事?”她皱着眉站在那里,俯视着他问。
姜奂站起来说,“靓姐,钥匙也不用特地找,我又没什么可藏着的隐私。”
他看了张玉靓一下,发现她不化职业妆,其实也很漂亮,是另一种情致,于是站起身,低着头回了自己房间。
张玉靓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姜奂到房间门口,回头又问了一句:“靓姐,我住的这个房间,你是不是随时可以进的呢?”
“那当然!”
张玉靓叼着一串提子,把硬盘插在电视上,开始看《延禧攻略》。
姜奂回屋,安顿了一下行李,拿出宝盒,掂量了一下,宝盒本身是有密码的,但他也想防着一下张玉靓和付雨奇,于是把它放在了装内衣裤的格子最里边。
刚想到付雨奇,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小帅哥,换衣服了么?我就在楼下的酒吧,等你呢。”
“还有什么事?”
“来了再说。”
“什么酒吧?”
“就这一家,出了正门就能看见,快来吧。”付雨奇挂断了电话。
姜奂无奈,换了身衣服,到洗手间拾掇了一下自己,穿过大厅要出门下楼。
张玉靓问:“要出去呀?”
“是啊。”姜奂心想你给我那么多禁区,待着又有什么意思,人家都宁可去陪女流氓。他心里有气,简简单单回她。
“我睡觉很轻,如果我睡着了,不许你回来!那会吵醒我的。”张玉靓说了第十一条规矩。
姜奂在王大庆家的那场风波,其实她也早知道了,只是没有点破。
付雨奇所在的那家酒吧叫“转角没遇到爱”,她闭着眼睛品酒,正在养神。她这一段也挺闹心,作为海洋馆的海豚驯养陪伴师,她的海豚嘉嘉最近有点精神分裂的倾向,虽然海豚一般都有点神经质,但嘉嘉近来尤其地不稳定,有很多疯狂举动,比如故意撞到合影游客、往游客屁股上喷水什么的。
姜奂走过来,坐在她桌子对面。
付雨奇说:“能坐在我身边么?我需要人陪。”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姜奂笑说,他只点了一杯苹果汁。
“你们的同居生活开始了,你得偿所愿了,答应我的那些事,准备怎么兑现?”付雨奇睁开眼,头仰靠在沙发上,乜斜着眼睛看着他。
“付雨奇,我也一直奇怪,你明里暗里使劲,把我撮合到你们老大身边,究竟想干什么?”姜奂想把话挑明了。
“你的心里不是也愿意么,把传家宝都舍出去了,下一步还准备把自己掰直了也舍出去。你不喜欢她能这么做吗?”付雨奇说。
“我喜不喜欢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做这些事,有什么好处呢?”姜奂问。
“这是一种精神需求。”
“精神需求?”
付雨奇笑了,这笑容姜奂一辈子都忘不了:“别装了,咱们俩是一路人。都是祸祸人精。你以前跟李丹歌那些故事,在学校那些故事,我都知道。你毁的人比我毁的人多。哈哈哈哈,你先是找人,追求一个好人能护着你的人,然后就开始作人家,各种作,你无恶不作。”
她用酒杯指了指自己:“我也是。浑身都是自然灾害。咱俩不同的是,我喜欢作一群人,你擅长作一个人。我这么说,精辟不?”
姜奂内心深处发现:只有魔鬼最能理解魔鬼,没想到最懂自己的人,反而是面前这个女流氓,“那么,你就是想毁了你们老大的家族呗?”
付雨奇小声说:“对!这个过程特别好玩,你看她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好像挺幸福的,其实暗流汹涌,心早就不齐了。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爱她,对她好,让她爱上你,欲罢不能,患得患失,既爱又恨——你想想,老大还是那么如醉如痴爱着我们老婆呢,你让她怎么办?我们这个家族她又怎么舍得?对,就是得让她抉择,分裂,纠结,面对她真实的自己,面对她悲惨的命运真相。我看好你有这个本事。”
她仰起酒杯,一饮而尽。
姜奂笑了,也喝了一口苹果汁。
但他的心里很矛盾:他其实还没有那么死心塌地爱上张玉靓,最开始只是很喜欢人设师这个职业,并且对她的生活很好奇。而如今付雨奇的罪恶计划,让他内心深处确实是有一些神往的。
只不过,最终决不能让张玉靓受伤害,这个是他的底线。
俩人分别,姜奂回到楼上,张玉靓还在看《延禧攻略》,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不由得疑心大起,上上下下瞄了他好几眼。
姜奂回到房间,笑着躺在床上,翻起张玉靓的微信来。
后来他又看了一下李丹歌的朋友圈,李丹歌跟他的一班叔叔阿姨们,正在做穿越美国的越野自驾游之旅。
不一会儿,李丹歌的每天心情总结发过来了,姜奂取出日记本,写了两行字,又收了起来,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闪來闪去都是张玉靓头发的颜色。
今天先不写了!他干脆把日记压在了枕头下面,迷糊起来。
他睡着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可大可小,既然是秘密,那它对自己而言一定至关重要。有人为了隐藏这样一个秘密,选择用谎言来迷惑别人,而谎言一旦开始,就需要后边的无数个谎言来支撑。
你见过匹诺曹的鼻子变长吗?纪春梅站在洗浴中心梳妆台的镜子前,她将头转向右面,右面的镜子里映出她的样子,她将头转向左面,左面的镜子里映出她的样子,即使脸上没有了厚重的妆容,她也依旧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穿着棉质的浴服,乘电梯去了二楼。黄治国正盘腿坐在韩式火龙浴的休息大厅,面前一个红木矮桌上面摆着一个茶盘,茶盘上一个紫砂壶,两个紫砂杯。纪春梅走了过去,盘腿坐在黄治国对面,黄治国给她倒上一杯茶,一扬下巴,示意她先喝茶。
(三十七)“春梅,好久不见了!”
纪春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她不喜欢喝红茶,那味道比酒还苦。
“你找保安把他们弄走,那老太太竟然安排他们来我家里了!”纪春梅握着茶杯的手青筋绷着,面颊微红,眼圈含泪,“那老太太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神经病,好让我永远都翻不了身。”
黄治国抚上纪春梅的手,说:“再等等,我这边已经开始运作了,下个月新开的栏目,你是主播。”
纪春梅弯下身子,将额头贴在黄治国的手背上,喃喃道:“治国,就只有你能帮我了。”
“傻梅子,我不帮你帮谁?”
“我当上主播,朱颜再也不能作我了。”纪春梅咬牙切齿地说。
“梅子你别乱想了,朱颜只是失踪了,没人能证明她死了。”
“她死了,她死在国外了,她回来缠着我,我知道。每次播天气预报,我都能感觉得到她在我脖子后面吹冷风,或者骑在我的肩膀上,我知道,可是我甩不掉她。”她死死地抓着黄治国的手,力道大得让黄治国感觉到疼。
黄治国看着接近崩溃的纪春梅,只能无声地叹气。
因为怀疑纪春梅养小鬼,姜奂周日花去将近一天的时间翻阅了许多关于养小鬼的资料,越看越心惊。他一边翻资料一边回想这两次见纪春梅时她的种种行为,和她家那个房间的样子,又觉得和资料上描述的有些出入。资料上说玩具置于屋内阴暗且人烟稀少处,可是那个摆着玩具的房间里,一点不阴暗,而且阳光很好。
姜奂正看得花眼、想得入神的时候,他房间的门突然被张玉靓打开,姜奂收敛了思绪,只见张玉靓手里拿了一个苹果,朝他扔了过来,姜奂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
“新买的苹果,你先尝尝好吃不?”
“哦。”姜奂听话地咬了一口后,笑着说:“不好吃,靓姐你别吃了。”
“不好吃你还吃这么欢。”张玉靓翻了他一眼,转身准备出去,却被姜奂叫住了。
“靓姐,我明天一早想再去电视台里看一眼。”姜奂说道。
“去吧。”张玉靓痛快地答应,去跑步机上运动了。
周一,姜奂一早去了台里,这次门卫没有收到李台长提前打的招呼,死活不放姜奂进去,最后还是刚播完早间新闻下楼买咖啡的纪春梅给他刷的门卡、补的介绍信,让他进来了。姜奂这次来本没准备马上找纪春梅,他想先和台里纪春梅的同事旁敲侧击打听打听,然后再去找纪春梅。如今上来就遇见了,他略显尴尬。
纪春梅倒是乐呵呵地看着他说:“是来找我的吗?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我们这里虽然和首都的电视台比不了,但怎么说也是正规单位,一般人很难进来。”
“哎,我来太早了,合计你应该正忙,没敢贸然打扰。”
“确实来挺早的,今天张小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纪春梅看了看姜奂身后,上次那个高个的女人确实没来。
“还有一些小问题,靓姐就让我自己来跑一趟。”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进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刚要关上的时候,一个穿着卡其色名牌风衣的女人快走了几步挤进了电梯,而刚刚还和姜奂聊天的纪春梅,突然不说话了,就那么愣怔地看着进来的女人,身体微微发着抖。
那个女人似乎认出了她,露出一个见了老朋友般的笑容,熟稔地说:“春梅,好久不见了!”
“朱颜……你怎么回来了?”纪春梅虽然极力克制,可就是掩盖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我刚刚才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李台长就把我叫来了。说过段时间要新开一个栏目,缺一个女主播,让我回来热热身,准备上岗。”朱颜的话刚说完,电梯门开了,几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台里不少人认识朱颜,纷纷朝她打招呼,然后再用看热闹的眼神去看走在朱颜身边的纪春梅。只有姜奂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故事,只是隐隐知道,她们之间一定有故事。
朱颜去了李台长办公室,姜奂跟着纪春梅去了她的办公位,她的工位周围还是没有人,纪春梅脸上那一直挂着的笑容自从看见朱颜后就消失了,此时从她紧抿的嘴角,姜奂可以大体感觉出来,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女人很不开心。
“那个,纪姐,我今天来得很不是时候?”姜奂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太不巧了,我这边正好有点事。”说完也不等姜奂反应,纪春梅冷着脸起身就走了。
姜奂连忙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在纪春梅那页的下面写上了朱颜的名字,然后在旁边打上了一个问号。
“朱颜!终于被纪春梅给念叨回来了。”坐在远处的一个男同事说道。
另一个女同事一边捂嘴乐,一边说道:“呵呵,刚才看她俩一起走进来,吓我一跳,我以为自己也能见鬼了呢。”
姜奂的位置离正在说话的那对男女有点远,他默默地起身往前挪了两个工位,总算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
只听一个女同事惟妙惟肖地说道:“有人在朝我脖子后面吹风,导演,你看我身后是不是有人……不行不行了,不能学,一身鸡皮疙瘩。”
“那次的事我也听说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就在现场,她播着天气预报突然停了,然后就来了这么一句,当时给现场的黄导吓了一跳,现在谁再和他说后背有人,他都跟谁急。”
“那和朱颜有什么关系呀?”另一个人问道。
对对对,有什么关系?姜奂在心里连连点头,想,这个问题问得好,有水平。
“她说那个在后背给自己吹凉气的人就是朱颜。”
“啊?朱颜不是嫁国外去了吗?”
“但确实有一段时间,都传她失踪了,然后纪春梅就借题发挥,说她变成女鬼了呗。”
“她不是一直神神叨叨的么,有人去过她家,说她在家里还养小鬼呢,想出名想疯了。”
“听说新开的那档栏目本来是让她做女主播的,如今看朱颜回来了,估计她是没戏了。”
“指定没戏了,你没看她脸黑成什么样了。”
“听名字她就没戏啦,人家是朱颜,是主演,永远青春焕发,她是春梅,人家一亮相,她永远是花花草草,当人肉背景,嘻嘻。”
大家热情地谈论着八卦,而姜奂则尽职尽责地把重要信息一一记在了笔记上。他发现自己现在干的活儿有点像狗仔队,专门挖别人的隐私,而且这挖隐私挖得让他有点上瘾。
朱颜出来了,众人的谈论声也消失了,而姜奂看着满满一页的有用信息,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笔记本,准备打道回府。
(三十八)本来是看杨鸣,结果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姜奂正在叫车准备回公司,张玉靓突然发来了一条语音微信:在外边磨磨唧唧一上午干什么去了?下午一点有个商业比赛,咱们要去陪客户,其中一个客户点名要你去陪,你直接去辽宁体育馆吧。
“点名要我去,靓姐,是什么客户?”姜奂有不祥预感。
张玉靓没回他。
姜奂在外边吃了午饭,到辽体时正好十二点四十,不一会儿,张玉靓带着两位客户也到了。
其中一位客户是位山东来的女老总,姓陶;另一位,果然是于新娟。
下午这场球是辽宁男篮的一场商业表演赛,因为有杨鸣,所以来了无数迷姐迷妹,山东陶姐当然也是迷姐之一,作为彗星公司的投资人之一,她每次来辽宁都主要是为了看杨鸣,投资和生意还在其次,而张玉靓更是从小看杨鸣的比赛迷大的,俩人气味相投,所以今天来看杨鸣,俩人相约都穿了白色休闲牛仔装,T恤胸前是PS的杨鸣与自己“合影”的大头照;于新娟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作为陶姐和大玉儿最初合作的牵线人,她其实并不喜欢篮球,现场也很少来,每次都是比赛完了才派人接走二人去吃饭洗澡,但今天却跟着也来了。
张玉靓知道,于姐特地穿得这么透,就是奔着姜奂来的。
但她不知道,于姐反而是想看看她与姜奂究竟是什么关系。
座位早都安排好了,很快,几个人坐进了VIP席,陶姐坐在最靠中间、位置最好的座位,张玉靓挨着她坐下,然后是姜奂,于新娟特意坐在最外边紧靠过道的位置。
这样一来,陶姐专心看球看杨鸣,张玉靓陪她看,姜奂则坐在了张玉靓和于新娟之间。
刚一坐好,于新娟就把脸凑到姜奂耳边,一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一边对他耳语道:“弟弟,姐都想你了,最近你咋都瘦了,干啥累的?闻见没,姐今天的香水和那次的一样。”
“你看!杨鸣出来了,多帅!还那么帅!”陶姐捏着望远镜不撒手。
“就说是的呢!你看他就不老哈?”张玉靓也捏着望远镜。
姜奂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脸颊上还出现了一张杨鸣头像的贴纸。至于么?张玉靓,你毕竟是个女老总,至于迷个打球的,都没有矜持了?!
姜奂最喜欢的辽篮球星是赵继伟。
“杨鸣打法落后了,跟球队首发体系不兼容了,赵继伟现在其实才是真正的核心!”姜奂这句话脱口而出。
张玉靓没看他,嘴里却毒舌地说:“男的都像你这么说。嫉妒人家杨鸣帅呗。赵小出溜长得像土豆似的,大侄子长得像茄子似的,你们就喜欢了。”
“杨明哪里帅呀?没发现他严重脸偏,嘴也歪么?拍照从来都侧着脸。”姜奂嘴下也不含糊。
“你这话太酸了吧。我看杨鸣哪都帅,起码比你帅多了!”张玉靓狠狠怼了他一句。
陶姐专心看人,对他们的评论充耳不闻;于新娟则云端里看厮杀似的,在笑着仔细观察张玉靓和姜奂之间的拌嘴。
姜奂被张玉靓怼得无话可说,气得脸色发白,干脆掏出手机低头摆弄:我不看比赛了行不!
于新娟趁虚而入,贴过来跟他一起看手机,她今天特地穿的隐形文胸,乳侧隔着低胸绸衫直接担在了姜奂胳膊上:
“弟弟看什么呢呀?球票都买了。这球馆里有信号吗?”
“看小说呢呀?什么小说?姐跟你一起看……”
“对了,姐知道有个新公众号,叫‘盛京小说会’,姐的一个朋友办的,里边都是沈阳本地的各种八卦和历史,挺好玩的,姐给你推一下呀?”
她不停地说着,手很自然地搭在姜奂拿手机的手上,摩挲着他的手背、手指:
“对了,姐发现你的手指又细又长,挺适合玩乐器耶。”
“姐准备推一个户外广告,需要一个男孩当手模,面试好些个了,都没你的手感觉对……”
张玉靓好像不经意地放下望远镜,扭头朝左手边看了一眼,目光一下就落在了姜、于俩人正纠缠着的手指上。
姜奂注意到了这目光,赶紧把手抽了出来。于新娟也哂哂地放下了手。
再看张玉靓,早已经回过头继续看球了,好像这一幕她根本没看见似的。
于新娟心想,大玉儿啊大玉儿,你这也太贪了:在明里跟李妍蕙子老公老婆的,那么甜蜜,到处晒朋友圈撒狗粮,转头就给自己手边的小奶狗留出一份来。听说你们俩人都住到一起了,只瞒着妍蕙子一个人不知道,你就嘚瑟吧,出大事是早晚的。
突然,张玉靓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袁爱乐。
她快速地把望远镜的焦距调回来对准了袁爱乐。
这下看更清楚了:袁爱乐正跟一个光头肌肉男,在斜对面的一处看台上并肩坐着,俩人勾肩搭背手挽手,不时咬耳朵贴贴脸,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原来,李妍蕙子的家族有五个老公,老大张玉靓,老二杨凯琪,老三胡梦轩,老四就是袁爱乐,老五是最后加入的付雨奇。其中,杨凯琪自己有个加油站,胡梦轩开宠物医院,付雨奇是海员和海豚陪伴师,收入都很可观,只有袁爱乐是小学音乐老师,却还要搞乐队,平时烧很多钱,都是从妍蕙子和张玉靓的公司给出。此外,袁爱乐开的野马跑车,自己住的万科城房子,也是妍蕙子给的。
她的乐队“萨芙&塞壬”就是妍蕙子开的同人酒吧的驻唱乐队。袁爱乐当然是乐队主唱,而这个光头肌肉男,正是乐队的鼓手关瞰!
原来……
难道……
张玉靓感觉自己和妍蕙子被深深地伤害了,背叛了,被耍弄了!
她掏出手机就给袁爱乐发微信:老四,你现在有空吗?跟你说个事。急事。
结果体育馆里信号差得要命,这条微信就是发不出去。
左等右等,张玉靓非常焦躁,骂道:“×,这个破手机!”
她转头一看,姜奂也正跟于新娟耳语着什么,于新娟的手,又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姜奂腿上。
(三十九)“我还就是跟你耍流氓了,你能怎么滴?”
张玉靓见状,勃然大怒,狠狠顺手拧了一把姜奂的胳膊,“你干什么呢?!”
这一下猝不及防,她手上还有功夫,姜奂痛入骨髓,疼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转头看是她:“靓姐,你这干什么呀!”
“烦你呗!看你就烦!”张玉靓稍微解气了一些,意识到自己也有点过了。
“我回去了!不看了!”姜奂气得站起身就往外走。
于新娟看着张玉靓。
张玉靓说:“不看就滚。姜奂!你有种的话,再也别回来。”
“我爱上哪去上哪去!”姜奂头也不回地说。
他俩吵得很大声,周围一片抗议,连陶姐也拽拽张玉靓的衣袖劝她别动气。
于新娟也起身说:“大玉儿,我也有事,顺道送他回去吧。”
“你……”张玉靓看看于新娟,又看看姜奂走出好远了。
“你放心吧大玉儿,他回去之前我让他洗得干干净净的哦。”于新娟笑着气她,转身也走了,追姜奂去了。
“你们——”张玉靓黑着脸,低头一看,发现那条微信刚刚已经发过去了,也顾不上姜奂,端起望远镜又找袁爱乐。
只见袁爱乐正在低着头紧张地给她回微信,回完微信还不时拿起手机看看。
好一会儿,老四回的那条微信才过来:“老大,我正在棚里录音,没信号,啥事啊?着急吗?”
张玉靓又发:“不急,等你录好音出了棚再回我【加油】”
这一阵信号好了些,袁爱乐收到张玉靓的微信,揣起了手机,又倒进关瞰怀里,还闭着眼睛嘟起嘴索吻呢。
这一切张玉靓都看在眼里。
这天一早临上班,她去别墅找袁爱乐,合计好了给李妍蕙子的生日聚会写歌的事,出来时袁爱乐被关瞰接走了,袁还说是去棚里练歌,原来这俩人练歌到这里看球来了。这妥妥的是地下情人无疑的了。
赛后,张玉靓匆匆安排人把陶姐送到机场,就开始联系妍蕙子,妍蕙子却说跟着她老爸去河南见客户了,也忙得得到晚上才能回微信。
“河南能有什么客户?还忙得回微信都没工夫?”张玉靓充满狐疑。
三下五除二打发了公司的事情,张玉靓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下看到手上戴的扳指,想起了姜奂,想给他发微信,又觉得张不开口,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匆匆下楼,开上车就回了家。
姜奂果然在家里。
张玉靓进门拉开鞋柜就看到了他的鞋,规规矩矩摆在了他自己的格子里。
张玉靓冷笑着“哼”了一声,把车钥匙顺手扔在沙发里。
她舒服地坐下,点上了一支烟。
姜奂听见她回来了,但也没出房间。
“小姜!姜奂?”张玉靓喊他。
好一会儿,姜奂慢慢从房间出来了,靠着沙发扶手站着,眼睛根本不看张玉靓。
张玉靓看见他只穿着砍袖衬衫,肌肉紧致结实的胳膊上,被她掐的那一块地方都起了紫痧,心里觉得自己确实下手有些重了。
俩人这么冷场了好一阵。
张玉靓把烟头按灭,拖着长声问:“于新娟送你回来的呀?”
“我自己回来的。”
“回来多久了?下午为什么没去公司?”
“我受伤了,回家处理一下。”
“……还疼啊?至于么。”
“怎么可能不疼?靓姐,是你让我去陪客户的!两次都是你派我去的!”
张玉靓来气了:“还敢跟我翻旧账是吗?我让你陪客户,是让你那么陪的吗?你都跟她黏在一起了,那是——那是在损害我们公司的公关形象!”她又点了一支烟。
“好啊!我没有这个素质,也不想在这方面出业绩,靓姐,下回于新娟再出啥节目,我不去行了吧?你让胖乔去呗!你不是让我跟他好好学学业务吗?”
还敢顶嘴!张玉靓忽然发现姜奂并不像她印象里的那样是个温和、识摆弄、有点娘的人,真实的他很有小脾气,甚至可能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
张玉靓冷笑着说:“哈哈,看来我说你说错了呗?我还得跟你说声道歉呗?!旷工半天,信不信我扣你半个月薪水?”
“那不行!我是公司正式填了表办入职的员工,公司的规章里没有这一条。再说,我陪客户怎么能算是旷工呢?规章里说,在外办理业务,只要有人有单位提供证明,就可以不用下班打卡。”姜奂说得头头是道。
“掌握挺熟啊。小看你了。可是,谁能给你证明?今天下午的事谁给你证明?”张玉靓发现自己今天的烟已经抽过量了,把剩下半支烟也按灭了。
“你呗,你就能证明啊!”
“我要是不给你证明呢?”张玉靓看着他说,大眼睛里满满的挑衅。
“那……”姜奂七窍生烟,“那就是靓姐你耍流氓了呗!”
“我还就是跟你耍流氓了,你能怎么滴?”
姜奂气得转过身直接回了房间。
“脾气还挺大的。”张玉靓得意地点评了他一句,心想:现在就这么跟我顶嘴,将来还了得了你?必须把你收拾明白了!
张玉靓回到房间,换上家居服,门铃忽然响了。
是姜奂早已经点好的外卖。
他开门出去领了外卖,放在餐厅桌上,然后去厨房洗了手。
他回到桌边,只见张玉靓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大模大样地拿过其中一份外卖就吃了起来。
姜奂一边看着她,一边打开剩下那份外卖,也吃了几口。
姜奂对吃是很讲究的,这种高档套餐一份要二百多,张玉靓吃着吃着,还看了一眼包装上的名字。
“靓姐,你吃饭从来不付钱,几次了,都是我……”
“你和女士出去吃饭,当然是你付钱了。”张玉靓边吃边说,“再说你不是有黑卡么?”
“你……”姜奂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张玉靓:她怎么知道的自己有黑卡?难道她翻过自己的东西?难怪她一直拖着不把房间的钥匙给自己!
张玉靓也很坦然地回看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别忘了这是在我家。我掌握一切、说了算,我定规矩。进了这个门,一切都是我的,是-我-的。”她吃好了,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嘴,又像个社会人儿一样把湿巾扔进食盒的残汤里,扔下餐桌上的一片狼藉,回屋洗澡去了。
(四十)纪春梅持刀伤人后,失踪了
张玉靓进了洗澡间,得意地笑着,一边洗澡,一边想姜奂现在无奈地蜷在自己手心里的样子,一边想着该不该在妍蕙子的生日聚会前,把袁爱乐的事情挑明,再把她扫地出门。
后来她决定了,还是等聚会之后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老婆的聚会办好,不能让老四的恶心事发酵,败坏了整件事情的调性,况且,眼下还要用到她。
收拾好餐厅跟厨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姜奂最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也没能和张玉靓说上纪春梅的事。这就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愣是不让他吐出来,这给他憋的。他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觉得纪春梅有太多秘密可以挖,可是今天看张玉靓的状态,是不可能准备再着急挖纪春梅这条线了,难道就这么断了?姜奂不甘心,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不过,今天通过几件事,几个回合,初步让张玉靓摸到了自己的脾气,也算没有白搭,而且胳膊上那狠狠的一下,说明张玉靓内心对自己还是在乎的。
“砰!”
门突然被推开,把姜奂吓了一跳,他扑通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懵地看着站在门口穿戴整齐的张玉靓。
“赶紧穿衣服,出事了,和我去医院。”张玉靓风风火火地说。
姜奂第一反应就是一个箭步赶紧下床,上上下下将张玉靓打量了一番后,一边穿衣服一边道:“靓姐,你咋的了?哪不舒服?”
“不是我,纪春梅那边出事了。”张玉靓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的。”
“纪春梅咋了?”姜奂一听纪春梅,马上又来了精神。
“车上说。”
俩人风风火火出了门,在车上,张玉靓大体讲了那边的情况,原来张玉靓睡得正香的时候,李台长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就打了过来。李台长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点颤音又带着点兴奋,她说:“大玉儿呀,我这边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了,你可得过来看看。那个纪春梅呀,发疯了呀,竟然把黄治国给扎了。你们快过来呀,警察都来了。”
张玉靓隔着手机都能想到李台长捏着兰花指,呜呜渣渣的样子。
“纪春梅怎么把黄治国给扎了?”姜奂喃喃自语。
“肯定是被黄治国骚扰了呗,你又不是没见到黄治国的那个油腻样。”张玉靓一想到黄治国那张橘皮严重的脸,心里就一阵阵恶心。
“不对,我今天听他们说话,下个月有个新开的栏目,那个栏目的制作人就是黄治国。纪春梅以为主播会是自己,而且胸有成竹,没想到半路有个叫朱颜的女人回来,似乎给她挤下去了。”姜奂又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在纪春梅那页写下了黄治国的名字。这个黄治国肯定和纪春梅有关系,难道是情人?
正想着,车已经开进了医大一院的停车场,因为现在是晚上,医院没了早上的车水马龙,但是人依旧络绎不绝。医院这地方,可能永远都不缺人气。
李台之前说黄治国正在急诊室,她也在那里等他们。他俩下了车在去急诊室之前,张玉靓吩咐姜奂去附近的水果超市买个果篮。
急诊室里一如往常忙忙碌碌,有的病人疼得在床上打滚,有的连打滚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虚弱地吭叽,而相比之下黄治国算是相当淡定的。李台长就坐在黄治国病床边,还有几个台里的同事在帮黄治国忙活办住院、找大夫什么的。
李台长时不时就扭头朝大门那里看一眼,扭了几次头后终于是看见了张玉靓和姜奂。她连忙起身朝两个人迎了过去。
“你们这昨天采访完纪春梅,今天春梅就给黄导砍了。你们这是和纪春梅聊了点啥呀?”
这话说得让张玉靓和姜奂一脸黑线,他俩难不成还成了蛊惑纪春梅砍人的元凶了?张玉靓眉头一皱,说话声带了委屈地道:“李台,这可冤枉人了。我们昨天和纪小姐聊得很愉快,根本没涉及黄导呀。”
“这两人一直是冤家,也不知这黄治国又怎么招惹春梅了。”李台长抱怨着。
“这俩人怎么是冤家了?”
“之前春梅跟我说过治国骚扰她,她十分反感。总之两个人关系一直不太好。但是又说不上多不好,俩人平时在台里交集很少,不过前几天治国还推荐春梅当新栏目主播。”李台长说完后又加了一句:“哎呀,可千万别说这话是我告诉你们的。”
两人关系不好,那黄治国为什么又会推荐纪春梅当新节目的主播?
“那上次我们去采访纪小姐时被黄导强行打断,也是因为两个人关系不和呗?”姜奂问道。
“我也想不明白,治国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李台长撇撇嘴道:“按理说不应该,他不是这么张扬不通情理的人。在台里,治国的人缘是很好的。”
李台的意思无非是纪春梅在台里的人缘不好,所以纪春梅说黄治国骚扰她这事,李台长是不相信的。如果黄治国没骚扰纪春梅,那为什么纪春梅要说黄治国骚扰她?可不可以理解为黄治国喜欢她,不过那阵她并不喜欢黄治国?后来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了,不然黄治国怎么会推荐纪春梅当主播?
什么事能逼到一个女人动刀子?被欺骗?感到绝望?恨意?
姜奂似乎想明白了点什么,他问道:“李台长,会不会纪小姐本身并不喜欢我们的这次采访?”
“不会的呀,我征询过她的意见的。”李台摊着手掌,无辜地说。
“会不会因为你是她的领导,她不好意思拒绝?”姜奂再次问道。
这次李台长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她不喜欢可以说呀,她说不同意我还能强迫她接受你们采访呀,真是。”
“纪春梅现在呢?”走在后面一些的姜奂突然问道。
“她呀?不知道啊。扎完了黄治国就跑了,警察也找她呢。”李台长背着手说。
说话间几个人走到黄治国的病床前。他穿着病号服躺在那里,看样子他身上的伤已经有大夫处理过了,手臂上正绑着绷带,透过病号服领口可以看见里面也绑了绷带。看来纪春梅是下了狠手,给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攮成了这样。
(四十一)纪春梅找到了!可是她已经……
“治国呀,这两位前两天刚和春梅深入地聊过,今天一听你被春梅砍伤,说啥要来看看你。想着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李台长说话有些急,有时候也有些絮叨,但也是个老油条。
黄治国皱着眉,碍着李台长的面子,朝两人微微点点头说:“你们看我这样子,实在不怎么方便和你们聊什么。”
“我们前两天和纪小姐聊得挺好的,没想到今天就发生了这事。想着一会是不是能帮警察那边提供点有用的线索。在去找警察聊之前,我们想应该先过来看看黄先生。”张玉靓话刚落,那边姜奂就把果篮放在黄治国的床边。
“春梅和你们聊什么了?能给警察提供什么线索?”一直不怎么想和他们交流的黄治国,此时却来了谈论的欲望。
“我们和纪小姐签订了保密协议,在没有纪小姐允许的情况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谈话内容,所以实在抱歉。”张玉靓一脸公事公办。
“既然这样,两位来见我是做什么呢?”黄治国冷笑一声道。
“毕竟上次去找纪小姐做采访的时候我们和黄先生也有一面之缘,怎么都应该过来看看。”张玉靓话音刚落,那边姜奂接着说:“看来黄先生对纪小姐真的是一片苦心。”
黄治国本是闭着眼睛,听了这话他睁开眼看着姜奂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黄先生一直在帮纪小姐从天气预报往新闻主播的方向努力,本来眼看着就成功了,没成想半路杀出来个朱颜,把纪小姐的主播路给截断了。所以纪小姐气不过就来找黄先生理论,觉得黄先生骗了她,情绪失控,砍伤了你。”姜奂说话不算快,字句清晰,节奏感好,让人很容易听进去,也不好打断。
“你是编剧吧?”黄治国讽刺道。
“我们之前去采访纪小姐时,你半路出来阻挠,我想应该是纪小姐不愿意接受采访,又不想决绝李台长,才找你出面帮忙。毕竟没有一个人希望别人把她当成异类,更何况像她这种在电视上露脸的主播。”姜奂也不理黄治国的讽刺,继续说着。
李台长皱着眉,等姜奂说完后道:“治国呀,是这样吗?春梅不希望被采访呀?我看她平时也不太在意别人说她能见鬼这事呀?”
“李台,你别听这小崽子瞎说。根本没有的事。”黄治国道。
“如果我是瞎说,那请黄先生说一说,纪小姐为什么要对你做这么过激的行为呢?”姜奂问道。
“我已经和警察说完了,没必要再和你们说。”黄治国道。
黄治国下了逐客令,张玉靓和姜奂也不好再待着,李台长又亲自给两个人送了出来。路上李台对着姜奂说:“小姜是吧?我觉得你分析的有道理呀。哎,黄治国是推荐春梅当下个节目的主播的,可是春梅这人吧,你们也看见了,神经质太严重了,我觉得不适合,就把朱颜给找回来了。发生今天这事,这么一看全怪我呀。怪我考虑不周啊……”
“李台你管着整个台里,怎么可能每个人的情绪都照顾到。”张玉靓说道,替他一个劲儿地排解着。
折腾一晚上,两人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去了公安局。因为一直没找到纪春梅,警察把和纪春梅周围有关系的人都问了一遍。不过姜奂和张玉靓并不能向警方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毕竟姜奂的那套论述对于找人没什么用,警察也不需要知道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细节关系。
回到公司,姜奂从张玉靓那里要回来了关于纪春梅的人设报告,他觉得有几项需要改一下。纪春梅为了上位,除了养小鬼外,还和黄治国有着不可描述的关系。姜奂认为她是用这种关系来换取新节目的主播资格。然后委曲求全这么久,最后主播的位置并不是她,她觉得被欺骗了,就挥刀砍了黄治国。
她和别人说自己看见鬼的事又怎么解释?正常谁都不希望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既然纪春梅这么想往上爬,她做这种事坏处大于好处,正常来说不应该呀。
难道是养小鬼养疯魔了?
想到养小鬼,他又想到了那个充满阳光,一尘不染,满是玩具的房间。那么温馨的一个儿童房,除了燃着一根藏香以外,完全不像是养鬼的房子。
“纪春梅这个人设报告很难写吗?”张玉靓出来转了转,路过姜奂的工位时,见他皱着眉,自己嘀嘀咕咕的,觉得挺有意思,她就在一旁看了一会,才出声打断他。
“啊,靓姐,你在这站多久了?有几个地方还没想明白。我总感觉还差一点,又不知道差哪了。”姜奂说道。
“都弄明白了再给我,纪春梅这个人设你独立做吧。”张玉靓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走了。
下午3点多一点,张玉靓把姜奂叫进了办公室,她说道:“纪春梅被警方找到了,精神方面可能不大正常。沈丰安定精神卫生的刘主任已经被警方找去帮忙,我和她打过招呼了,你去客串当他的助理,跟着去看看什么情况。”
“靓姐,你不跟着了吗?”姜奂跑到办公室门口又回头问道。
“我还有别的事忙。纪春梅这事你自己负责吧。”
“好嘞,靓姐,我指定给你交个完整的人设报告出来。”说完姜奂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姜奂在门口正好遇见了正等着他的刘主任,他作为刘主任的助手,顺利地跟着刘主任进了公安局,看见了坐在观察室的纪春梅。
她此时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一身淡灰色高档风衣已经脏得不像样子,她的手更是脏得让人难以想象她在这之前去掏了什么。
在见纪春梅之前,干警跟刘主任大概介绍了一下纪春梅的情况。他们是接到群众投诉,说有个女疯子将垃圾桶里的垃圾翻得到处都是,然后警察过去一看,这个别人嘴里的疯子正是他们要找的纪春梅。当时纪春梅在正阳街一个老旧小区的垃圾桶旁号啕大哭,身边都是被她翻出来的垃圾。
从那里被警察带回来后,她就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问什么都不开口。
刘主任走到纪春梅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姜奂就站在角落,尽量不让自己打扰到他们。
“纪春梅?”刘主任侧过头看着纪春梅道。
纪春梅没有任何反应。刘主任又小声地神神秘秘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两个手一和将东XZ在两手之间,对她接着说:“我今天在垃圾桶里翻到了一个宝贝,你要不要看?”
(四十二)所有听见她说这句话的人,都震惊了
一直看着脚尖的纪春梅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身边的刘主任身上,只是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刘主任举到胸前相合在一起的手掌上,而是落在了刘主任放在身边的皮质编织包上,那个包的尺寸和平时上街买菜的菜篮子的尺寸差不多。她的这一举动同时被刘主任和姜奂注意到了。
刘主任将手里藏着的小东西又放进了衣兜里,开始伸手将手边的皮包抱在了腿上,之间纪春梅的视线一直跟着皮包移动,刘主任略显惊讶地说:“你可真聪明,知道我在垃圾箱里翻出的宝贝藏在了这里。”
“你找到了?”纪春梅不敢置信地问道。
刘主任点了点头,说:“对,我找到了。”
纪春梅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恐,她疯狂摇着头说:“不可能的,都10年了,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她突然伸手就要去抢刘主任的包,刘主任忙抱着包站了起来,姜奂见状也想过来,让刘主任制止了。
“我找到的就是我的,我不给你看。”刘主任死死地抱着包,声音微微提高。
“是我的,那是我的,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是我的,你还给我,你还给我。”纪春梅声嘶力竭地喊着,最后竟是瘫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除了她的哭诉外,所有听见她说话的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在监控室的王警官马上对观察室里的刘主任说道:“麻烦你根据这条线索继续问下去。”
他又安排手下去找10年前,关于正阳街社区丢弃婴儿的资料。
“你身上掉下的肉?我找到的不是肉,是一堆白色的骨头,每根骨骼都细细小小的……”
“啊……你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刘主任的话被纪春梅打断了,她眼睛通红地盯着刘主任,朝着她伸出手,乞求般地说:“求求你,把她还给我吧。我带她回家,我带她回家。我给她准备了全是玩具的房间,有娃娃有汽车,有每年的生日礼物,10年了,求求你,把她还给我。”
“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你回去。”刘主任把包的拉链拉开一些,低着头看着里面,一会抬起头说:“她让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要给她扔在垃圾桶里,她说那里好黑,她好冷,她在那里呆了10年,你为什么要给她扔在那里?”
“我不想这样的,可是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想养你,可是我养不了。”
“你可以选择在怀她的时候就打掉她,为什么要生出来再扔了?”刘主任问道。
“那个男人说他养我们,可是最后他却跑了。我能怎么办?那时候我马上就要生了,我只能把她生下来。我才24岁,大学毕业,一个女孩我要怎么养孩子?没有这个孩子,我能进电视台,当主播,有这个小孩我的前途就都毁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纪春梅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姜奂能感觉到,她现在是清醒的,她把这些话说完的时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所以你说有人在你后背看着你,有阴风,只是因为你心中有鬼。”刘主任问道。
“是的,我心里一直觉得我当年杀了的那个孩子回来找我了。所以我30岁了还在播天气预报,她不想让我好,她恨我,报复我。”
“这次你砍伤黄治国,是为什么?”刘主任问道。
“他答应让我当主播,最后却食言了,我当时可能已经魔障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挥刀给他砍了。”当把孩子的事说出来后,纪春梅开始非常配合。
“他是不是对你进行了身体的骚扰,你才挥刀出于自卫的方式伤了他?”刘主任问出的这几个问题,都是耳机里王警官的提问。
“哈哈哈,他是这么和你们的说的吗?黄治国这个大傻瓜,这世上可能没有比他更傻的人。我们是情侣,在我去台里的第二年,我们就在一起了,算算应该有8年了。他一直想和我结婚,我不同意,我只想当主播,在电视台里混出个人样。毕竟我自己知道,我为了进电视台里,做了什么事。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依着我。帮着我,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连天气都播不了。这次我都给他砍伤了,他还把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说,他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正在两个人一问一答,说话的时候,那边警察已经查到了10年前弃婴的事。并且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年被她抛弃的那个孩子没死,如今10岁,被一个有钱的老太太给收养了。现在和孩子的监护人取得了联系,监护人的意思是这事都听孩子自己。
孩子想见一见当年给她抛弃的母亲,所以正在往警局来。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刘主任接到王警官的指示,说,孩子已经到了,问问当事人想不想见一见?
“当年被你抛弃的孩子没死。”刘主任说。
纪春梅本来平静的情绪又紧绷了起来,她死死瞪着刘主任,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相信你可以见一见,她就在警局。”
“不,不,我不见。那个孩子死了,我当年,当年……”她说不下去了,刘主任接着把她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你当年扔她的时候,还在她脖子上划了一刀。”
姜奂此时从头到尾看着剧情的无数翻转,此时嘴巴惊得已经合不拢了,这是多狠的女人,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就是蓄意谋杀,这就是谋杀,而且还是谋杀的自己亲生骨肉。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运动校服,里面是一件高领的毛衫,梳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人,那个女人抬起头看着她,两个人的眉眼竟然长得如此的像。
她就是10年前被她割喉抛弃的女婴,她这十年做得最多的梦就是她的母亲,无一例外那都是一些噩梦,她时常翻阅当年她被抛弃时的新闻,触目惊心的字眼,让还是孩子的她感到害怕。她一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这么狠心。今天她看见了,她才发现自己的情绪是这么平静。这只是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人,她对她没有一丝感情,也流不出任何一滴泪。在抛弃自己的女人面前,她要表现出强大与不在意,她确实已经不在意了。她如今过得很好,有非常疼她的婆婆,有总带她去玩的姑姑和小哥哥。
所以她对这个女人不爱不恨,没有感觉。她就那样看着她,将高领毛衫的领子拽低了一些,里面露出白皙稚嫩的脖子和一条暗红色犹如蜈蚣的伤疤。
当看见那道疤,纪春梅竟扭过了头,不敢去看。她全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谢你给我留下的痕迹,我现在过得很好!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再也不见。”这是她一直想和抛弃自己的那个女人说的话,如今终于说完了,她没有任何留恋地转头走了出去,不再看那个女人一眼。
一切都结束了,这跌宕的剧情终于落幕。
姜奂回到单位的时候,没有和任何同事打招呼,直接去了自己的工位,开始埋头写起来了人设报告。
他写到半夜,写完后他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场。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太过压抑了,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那么小的孩子,玉一样的肌肤,那个恶女人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哭完,他心里才舒服不少,传过了电子版的,又将纸质报告封好,放在张玉靓门口的文件斗里,关了办公室的灯,打车回了张玉靓的住处。
张玉靓却没在家,她最近常常住在别处。
(四十三)未婚娇妻的两个生日聚会(上)
九月是沈阳最好的时节,凉爽、清新、干净,傍晚的落山风分外宜人。
看着车窗外幽美的山路,李妍蕙子浮想联翩,她身边的未婚夫Steven感觉就更好,而且是不能再好的了,今天是他人生的巅峰,分外重要的一天。
今天,在李家的棋盘山别墅格外热闹,既是李妍蕙子的生日会,又是家长见面会,还是妍蕙子妈妈的老同学、广场舞舞伴、闺蜜的年度聚会,晚宴后则是郑家家族企业的理财产品推介会。
妍蕙子妈妈也是今天才得知:Steven中文叫郑旭东,旭日东升的旭东。
礼炮声中,双方的家长见面握手了,互相敬烟了,甚至两家人还合影了,男方家长送出一条铂金大钻石项链,女方家长送出一条黄金镶嵌墨翠项链,还由俩妈妈亲手给对方孩子戴上,俩人的生辰八字被收到了一个老和尚的袈裟袖子里,音乐起来,大厨推出了冷餐车,院子里在跳广场舞,壁挂大屏幕播放着李妍蕙子小时候的录像,保安队长高声调试着手台对讲机,销售经理最后一遍清点各色礼盒的数量。高效、高调的氛围中,老和尚仁参法师的主持下,双方家长一见如故,很快无话不谈,从生意岔到了军营岁月。
晚宴上,李妈妈的舞伴华姐问道:“司第文是EMBA呀?就是业余的MBA呗?像夜大似的那种呗?听说那个都是大老板上的班的呀,也挺厉害!”
老和尚仁参法师听了笑而不言,也看着郑妈。
“咱家大龙可不是业余的MBA!”郑妈妈颇有不悦,满嘴河南口音地说,“咱这EMBA!EMBA怎么论呢,20个MBA,才出一个EMBA哩!那不是、可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哦!而且我们家大龙还是留学美国密苏里大学的哦。”她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尤其是“20个”和“密苏里”几个字的时候。
仁参法师听着,笑着把眼睛慢慢闭上了。
酒过两巡,家长们刚坐下,一阵鼓声,开始了二人转、人妖和钢管舞表演,Steven的老爹在跟公司的几个副总和销售不停地耳语。Steven见状赶紧帮李妍蕙子披上了外套,领她跟老和尚、双方父母、叔叔阿姨们告辞出来——该享受二人世界了吧。
在车里,这对璧人说起白天的种种好玩,笑得不亦乐乎。
妍蕙子意犹未尽的样子,把她的手机设置成了导航状态:“Steven,我领你去一个地方,见几个人。到那里,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我!”
“好的!OK!Takeagoodtime!”把握着方向盘,Steven笑着说。他也舍不得这样的一天这么快就过完了。年轻人当然有自己的秘密,现在未婚妻就要跟自己分享这个秘密了,难道,今天还会有进一步的惊喜?分享了最后的秘密之后……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未婚妻。
妍蕙子不动声色,白皙、文静,大眼睛没有表情地笑着。据Steven的经验,她这肯定是在犹豫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她对着微信讲了一句话:“老大,我马上过来了。”
老大?听妍蕙子的语气,她和老大非常熟。Steven隐约地感觉这个家伙的身份对自己有些不善。
玛莎拉蒂总裁劲力十足,Steven人车合一,山、水、桥、楼群唰唰唰掠过,导航的话他也有些听不进去了。
已经到达目的地附近,导航结束,是一条城市深处的小街。
玛莎拉蒂总裁的前大灯明火执仗地亮着,照进了这条光线暧昧的小街。
小街里有家门脸很小的“邦奇妈妈”酒吧,在一个老药房的转角后边,没有霓虹灯招牌,只是里边透出闪动的光线,勾勒出门和窗的轮廓。
李妍蕙子下车直接推门进去,Steven跟在后边想,这么个没档次的小地方,今天的费用,干脆由我买单了。
走廊上粉嘟嘟的光线,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墙上是南丁格尔、弗吉尼亚•伍尔夫、嘉宝、可可•香奈尔、朱迪•福斯特、伊莲•佩姬等等的名人大照片,还有很多Steven也不很认识,经过几个弯,正在走,一间包房的门突然开了,低沉而嘈杂的摇滚乐中,两个黑影闪出来,一左一右架住李妍蕙子的胳膊,一下把她举了进去。
Steven猝不及防,等抢身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妍蕙子被举进了包房,门口斜对着的沙发上躺满了金光闪闪的几个人影,那两人一下把不断尖叫着的妍蕙子扔向沙发上的人堆,妍蕙子像跳水一样扑了进去。
Steven大怒,一把上去揪住右手边那个人的胸口要质问,灯光一晃,他发现对方竟是个女孩子,那女孩子银色头发,黑黑的瘦脸,细长的眼睛,戴了绿色的美瞳。Steven一尴尬,要撒手却来不及了,对方转身抬手就给他一个清脆的耳光。挨了一下子,毕竟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这下Steven反应变快,等她反回手还要再来一下时,他已经牢牢擒住了她的手腕。
“松手,听着没!”银发女一点不让份儿。
感觉身后又有一个人使劲拽自己的胳膊,Steven顺手一推,只听娇叱一声,另一个女孩子被他推倒在沙发上,她喊道:“哎呀,别!”
Steven却只听见几声低嗥,随之从沙发后边蹿出两个什么东西,他身上被几只力量奇大的爪子按住,一下仰面倒地,昏天黑地中,他上身不能动,呼吸都成了困难,脸上感到了阵阵热乎乎的气息和飞沫,两双黄绿色的怪眼放着光,怒哼着盯着他。Steven魂飞天外,一阵阵强烈的濒死感袭来。“救命哈,杀人啦!”他不像人动静地喊了起来。
该死的摇滚乐还是没停的意思。
“别乱动!”跟着又是几下低声的训斥,Steven喉咙、胸口和下腹上的爪子挪开了。他缓了一下,赶紧摸着沙发的扶手垛,借着一个巧劲儿逐渐站起来,眼睛适应了包房里的光线,但一切都是模糊的,原来他有只眼睛的隐形眼镜掉出去了。他伸脚一探,捞起自己的手包,抽出备用眼镜戴上。
(四十四)未婚娇妻的两个生日聚会(中)
这下他才算是看清楚了:
这是个很深很大的包房,光亮在包房的最深处,在一座半圆的舞台上,一个乐队正在全情忘我地演奏,女主唱飞扬甩动着满头脏辫尤其投入,别处的光源都是线灯和荧光,刚才扑倒他的,原来是两条白色的杜高,现在正由一个女孩子按着,两双三角形的狗眼不怀好意地乜斜着他,那女孩子好心提醒:“千万别跟它们对视!你没事吧……”
Steven赶紧躲开眼神,他的呼吸逐渐调整得均匀一些了,只见面前是个巨大的心形桌面,上面各种酒水饮料、零食、公仔和道具一片狼藉,桌面两侧是半圈型的两组沙发,一侧的缺口对着舞台,一侧对着门,他自己现在就扶在右手半圈的沙发垛上,李妍蕙子则正坐在沙发里,一手端着酒杯,靠在一个女孩肩上听她耳语,眼睛有点关心地看着他,离他最近的就是刚才打他耳光的银发女,正在摇晃着肩膀打王者农药,另一边的沙发就是放狗女和两只杜高了,放狗女说:“应该是没咬你,她们其实平时一点不凶,可乖了,都是女孩子!”她身后还孤零零坐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总是笑个不停。
李妍蕙子喝了一口酒,清清嗓子:“灯打开。Steven!坐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Steven。”
啪啪啪地几下,有人迅速调亮了桌上的一盏强光灯,就是审讯室用的不让人睡觉的那种灯,直接把Steven罩在强光柱里,他的眼睛里一派金光,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领口和被甩出来的黄金墨翠项链。
有人议论:“西装挺帅。”“长得有点黑。”“手比脸黑那么多……”
李妍蕙子的声音:“他叫郑旭东,家里是河南伊川的大老板,海归,EMBA,还可以吧?他送我来的,开的是玛莎拉蒂总管。”
“总裁——”郑旭东小声纠正了一下。
“Steven,我给你介绍一下在座的人。”妍蕙子轻轻地说。
灯光一下转向妍蕙子一直靠着的那个女子:“张玉靓,她就是我的老大。我们影视公司里的事情,实际上是她在帮我打理。”
张玉靓吐了一口烟,烟雾里衬托出她的瓜子脸,大眼睛在绿色美瞳的闪烁中看着Steven,手上戴的白玉扳指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是另一种气场十足的好看,他心里微微一动。
“杨凯琪,加油站站长,喊她杨站长吧,她是我们的老二……对了,她是网游高手,飙车、Cosplay,数她最会玩儿。”
杨站长正是那个银发黑瘦女孩,她和妍蕙子深深对视着,笑得甜甜蜜蜜。
“胡梦轩,宠物医院的院长,喊她胡院长。她是老三,信佛,喜欢养小动物,家里有三只狗,晴明和博雅……你刚才认识了,格林是一只杜宾,今天没来。我们每一部剧,格林都有出镜,是黄金配角。”
胡梦轩当然就是放狗女了,她赶紧向Steven挥手打招呼。
“老四袁爱乐,今晚的大明星。”灯光扫向舞台上的女主唱,女主唱向这边打了一个很酷的手势,演唱却不停歇,“她玩地下摇滚,平时是学校的音乐老师,你喊她袁老师。我们剧里的所有配乐,都是她做的。”袁老师身材很劲爆,细长脸,五官看不清楚,一边唱一边不时和乐队的光头鼓手表情互动着。
“付雨奇,最可爱的,小五。K11的海豚陪伴师。”
小五短发圆脸,大眼睛高鼻子,有点像混血,属于萌宠型,一直在笑个不停。Steven这才发现:除了妍蕙子,她们今天都带着绿色的美瞳,这是什么意思?
灯光又重新转回李妍蕙子脸上。
“你们知道Steven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李妍蕙子郑重地设问。
Steven抬起头看着李妍蕙子的地方,虽然仍是看不出她的表情。
“学长?”“假男朋友吧?”“不知道。”“司机?”
“他是我的未婚夫。今天我们双方父母已经见面了。仁参法师给我们定的,明年今日,就是我们的婚期!对!我们这个……这个公司将来拍剧项目的主要资金来源,就是他喽。”
李妍蕙子的这番话,就像是电棍,在包房里每个人的后背上都狠狠电了一下,画风陡转,张玉靓直直地盯着妍蕙子的眼睛,手里的香烟成了直线,桌边好几支烟也都成了直线,就像刚死在病床上那种病人的监护仪屏幕,所有的电子跳灯线都变直了一样。
杨凯琪手里的网游不打了,胡梦轩和她的晴明博雅都眼泪汪汪地,付雨奇收起了笑容,舞台上的袁爱乐停下了表演,乐队都傻了,包房里万籁俱寂,连一直穿梭忙碌的侍应生都停下了脚步。
看来这就是她给所有人的一个惊喜——Steven看着未婚妻,眼睛里充满无限的爱意和温情。
但是他没有听到一句起哄或者祝福,更没有掌声。
“我不接受。”张玉靓说。
“我也不接受啊!”杨凯琪说。
“我,我……”胡梦轩泣不成声。
“什么意思?这个人?他想干什么?”袁爱乐跳下舞台走过来。
“真的吗?老婆你说真的吗?”付雨奇说。
灯光打在妍蕙子脸上,她没有动声色,大眼睛空空洞洞,只是有一边的眉梢略微扬了一下。
Steven勃然大怒,他也是少爷脾气,今天已经忍这些怪人很久了嘛。他很大声地“呵呵”了一下,这是必须要发作了的前奏。要说他发起脾气来,在他的公司里,秘书萱萱马上就得——
李妍蕙子飞快地点上一支烟,看着他。
他把手包啪地放在桌子上,一下子站起来了,灯光打向他,“别老拿那个破灯晃我!你们这些人都算是干什么的?你们不同意?妍蕙子是我未婚妻,你们是凭……”
“你给我坐下,这里还轮不上你说话!”张玉靓马上也站起来,她个子很高,眼睛圆睁着,Steven感觉她是个手里有人命的人。
杨凯琪、袁爱乐也跳了起来,指着Steven喊的什么,他一句没听清楚,杜高狂吠起来,胡梦轩低着头只是哭。
(四十五)未婚娇妻的两个生日聚会(下)
李妍蕙子也落泪,“都别说了!我很不开心很不开心!都别再伤害我了,好吗?Steven什么也不会改变,他只是我将来的丈夫,法律上的丈夫,而且通过他可以实现我们的梦想,你们一个个的,何必这么、这么自私呢?”
然后她停住,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所有人都坐下。
Steven迟疑了一下,掏出纸巾递过去,妍蕙子已经从张玉靓包里飞快抽出一片东西,轻轻擦去泪水。他想握一下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正放在杨凯琪的腿上。
妍蕙子的呼吸在细微地发抖,喝了一口奇颜怪色的酒,然后把酒杯轻轻放在面前桌上的老地方:“我,李妍蕙子,今天24岁了。”
她吸了一口烟,正式开始说她那番已经准备了很久的话:“你们都知道,我现在离原先的那个家越来越远了;你们才是我的一家人,这个永远不会变。但是你们也知道,为了让这个家快乐,有些事情该做还是得做,我们要拍剧,做东西,必须有钱,现在有人想在我们这里花钱。只不过是舍出我去了呗?其实你们都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的,我现在读的是北冰洋研究专业。将来,我会在北极圈盖一所小房子,就是方小蜓当年说的,北极光下面的那个地方——”
她的眼泪闪着光。
张玉靓冷冷笑了一下。
妍蕙子转向Steven,“Steven,我必须告诉你,这五个人,她们对我非常重要,她们都是我的老公。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不是我,是Ellen,张玉靓。她是老大。”
Steven完全蒙了,像是脑袋上受了沉重的一击。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没在看着她。他不断地把眼镜摘下来又戴上再摘下来,他的脑子里开始飞速检讨今天白天相亲会的各种细节。
李妍蕙子的目光跟着他的眼镜上上下下,“你不用盘点了,我父母是知道我的事情的,都是他们有意安排的。咱们两家的公司已经合作上了,刚才他们给我来微信,你家的集资产品,卖得很好,今天到我家别墅的叔叔阿姨,基本都买了,很捧场!然后你们再把这个钱投到我的公司,拍东北大院的言情故事,钱不就洗……”
“他是不是偷偷录音呢!”袁爱乐边说边冲到Steven身边,杨凯琪也过来翻他的裤兜,Steven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两下,但又尴尬地没法跟她们撕巴,他的手机被抽出来,两女凑在一起翻看他的手机,“确实在录音!”
“太下三滥了吧。”胡梦轩捂着嘴。
“什么人呀这是……”付雨奇都不敢看了。
Steven扭过头看着包房的入口方向,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瞅着他(这次怎么就能在这帮小X娘们手里失手了呢),手机已经被送到了张玉靓那里,音频文件一段段都被调出来听着。
李妍蕙子也一边听,一边面无表情看着他。
“把今天晚上他录的几段音频文件都删了。”张玉靓把手机交给了袁爱乐。
“把他的手机格了,所有的文件都删了!”李妍蕙子说。
Steven转过头惊讶地跟她对视一眼,又把头扭开,嘴里叨咕了一句。
“你出去。”李妍蕙子对他说,不顾Steven央求的表情,“我们要说一些事情,不方便你听,请你出去。回家待着等我电话。”
被阉割干净了的手机,一下扔在Steven的肚子上,他腾地站起来,“你们这是把我当什么了?!你……妍蕙子,我毕竟是个……我毕竟是个男人吧?”
“你是男人啊!哈哈我知道,你不是男人我找你来干什么?出去!”李妍蕙子很不耐烦,话里也带着火药味。
话到这里被说死了,Steven挺起腰板说:“那这样吧,我先回去,你们今天的账算我的。”他转身作势往外走。
“不用你给结账。这个酒吧是我开的。”李妍蕙子说,“你既然求婚了,我也答应了,钱你也挣过去了,我们俩就必须结婚,我就注定是你的妻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狗。”
“什么是爱?爱是包容,爱是忍耐。”李妍蕙子狠狠地对所有人说。
Steven昂然走出包房,跑到门口,回到车里,说什么也开不了车了,两只手臂一直哆嗦,保安大姐帮他叫来代驾,代驾的老婶技术一般,赶过来一看,见是玛莎拉蒂,说啥不敢开,最后让Steven签了个条子而且加了一倍的费用,才答应。
代驾老婶肉肉地开着车往回走,玛莎拉蒂总裁的前大灯也显得不那么亮了,Steven渐渐冷静下来:
妍蕙子啊妍蕙子,你太狠了,刚订婚你就狠狠摆了我一道;不过,该属于我的一切,我一定要拿回来,纵使不择手段,你们就看我的吧!
伴随这想法,他狠狠挥舞了一下拳头,代驾老婶吓了一跳,车子在马路中间戛然而止。
酒吧包间里,李妍蕙子久久没说话。
张玉靓:“就为了这么个渣男,你值得么?”
李妍蕙子:“为了你们,值得!我早晚会走,到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办!谁给你们养房养车?”
张玉靓:“我们这些人不是为了房子车子在一起的,我记得咱们说过这个话。”
李妍蕙子拍着桌子说:“那你说我是图什么我贱么?!”
张玉靓侧过头,看她的眼睛:“你是想去找方小蜓吧。你刚才说漏嘴了。你腻歪了我们。你想脱身了吧。”
李妍蕙子:“我X!今天没法说话了我!咱们就这么互相伤害呗,你看你什么时候能怼死了我!!”她钻进沙发里泣不成声,把两只鞋从脚上甩飞了。
杨凯琪想过去抱着她安慰,看张玉靓就坐在中间,没有敢动。
张玉靓伸手抓起自己的手包和外套。
胡梦轩说:“老大你别走,什么话不能在这说?”见张玉靓起身,她也急了:“你今天好像特别烦躁,说话都带着刺。干嘛呀你这是?”
张玉靓好奇地侧过脸看着她,目光像刀子一样,胡梦轩把头低下了。
老大转身登登登地出了包房。
(四十六)她的目光在黑暗里又回到他的脸上
李妍蕙子还在沙发上嘤嘤地哭,杨凯琪和胡梦轩过去抱起来她,看到她的妆完全哭花了。赶紧取来卸妆油和湿巾给她清理,妍蕙子象昏迷了一样任她俩摆弄,眼角的泪水还是流个不停。
袁爱乐抢不上去,抱着胳膊自言自语:“老大今天怎么这样……”
杨凯琪的微信上,来了一条张玉靓的文字信息:“这几天你陪好她,多给她吃点百合。晚上给她盖好被子,不要开空调。她要是嫌闷就开窗把房间里的空气换好了,再关好窗户让她进去睡。”
又一条微信:“《地狱少女》和《西部世界》在小猴子U盘里。”
又一条微信:“早点带她回去睡,别再让她喝酒了。”
杨凯琪叹了口气,把微信给李妍蕙子看了,李妍蕙子一边看一边流泪,看完了闭上眼睛还是流泪。
付雨奇说:“我去劝劝老大。”
杨凯琪点点头。李妍蕙子的眼睛睁开,看看小五,又闭上了。
付雨奇抓起东西转身就跟出去了。
袁爱乐奇怪:“她?她怎么知道老大去哪里了?”
李妍蕙子说:“小五什么都知道。”她的小手一只放在杨凯琪身上,一只在胡梦轩身上。
晴明和博雅茫然地趴在沙发前,昏昏欲睡的样子。
不久,付雨奇在张玉靓家园区外的“转角没遇到爱”酒吧里找着了她,张玉靓只点了一杯软饮,正在飞快地跟什么人接发微信。
“老大,怎么没回家睡?”付雨奇递过一支烟给她,“姜奂呢?”
“在家写日记呢吧。天天写。”张玉靓接过烟,叼在嘴上,但是没点着。“你来干什么?”
“老婆不放心你,让我来陪陪你。”付雨奇托着下巴看她。
张玉靓把烟点上。冷冷一笑:“你也回去吧,这种时候,你们正好都去陪着她。”
“我想陪你嘛。老大,老婆将来真会走吗?”付雨奇问。
“不可能。”
“那她结的什么婚?”
“……我怎么知道。”张玉靓掸掸烟灰。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姜奂最近怎么样?”
“他?吃得好睡得好。干活儿也挺勤快。就是小脾气挺犟的。”张玉靓面无表情。
“你对他好一点,他太可怜了。”付雨奇说。
“他不可怜。据我所知,他跟人家闹,自己作死搬出来的,接着又在圈子里出尽了洋相,最后才走投无路,到我这蹭吃蹭喝蹭住。那些花费,我是肯定要在月薪里扣他的。”张玉靓说。
付雨奇伸了伸舌头。
“你对他有意思?”张玉靓笑着看她。
“哈哈哈,不可能。我只是觉得他挺好玩儿的。”付雨奇看见张玉靓的目光有点变化,赶紧解释。
“他的那些个故事挺精彩!拍剧都能直接用。”张玉靓的话里好几个意思。
她俩聊了几句姜奂,付雨奇就打哈欠告辞回家了。张玉靓也回家睡下。
付雨奇开着车回家,一边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一边笑着自言自语:我付小五,就是要让他带着浑身上下各种自然灾害,来到张老大的身边。
这时候,一辆野马跑车无声地滑了上来,跟付雨奇的蓝色奥迪TT并排了,一起等在红灯下面。付雨奇听见袁爱乐在听着某种刺耳摇滚,从她的耳机里都漏出来。但是这不耽误袁爱乐跟别人说话,在音乐里能听到别人的话声,算是她的一种天赋。
袁爱乐问她:“小五,你做这些事,想怎么样呢?老大会怎么样?”
付雨奇说:“让她高兴高兴呗,换换心情,换换状态。”
袁爱乐:“一个女人,能找到另一个真正爱自己的女人不容易。”
付雨奇:“哈哈,我懂你了!”她斜眼看着袁爱乐。
绿灯亮起,老四的车一下子奔腾而去。付雨奇的车也启动了。
你的车快,但其实我的车比你的好,而且贵。她继续自言自语着。
凌晨两点多,天地间一派漆黑。
姜奂睡得很香甜。
他房间的门无声地开了,张玉靓飘飘然走了进来,看着他,又看了房间里的一切。
最后,她的目光在黑暗里又回到他的脸上。
第二天清早,大厅里突然传出的一声闷响,把姜奂吵醒了,他以为是张玉靓不小心打破了东西,赶紧整好睡衣开门出来,哪成想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张玉靓:
沙发上、茶几上有四五个全家桶,都开着盖,茶几上成排开着白酒、香槟、红酒和黑啤,十几棵洗好的大葱翠生生地在酒瓶子中间参差交错着,张玉靓箕踞在沙发里,一条长腿搭在茶几上,正在胡乱啃着一个大鸡翅。
看见姜奂,张玉靓笑了:“Wilde!早啊!”
她一边接着啃鸡翅。
姜奂确信,张玉靓根本没醉,虽然她说的是酒话,但仅仅微醺而已,听说她酒量奇好,能喝趴下一桌子人,一般留下的那个吓傻了的幸存者,还是用来付账的。
可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呢?
他的脑子里即时地飞速运转起来:她不是给她那个老婆过生日去了吗?好像昨天半夜才回来,回来也没啥动静啊。看她这样子,肯定不是高兴,因为她平时都是越兴奋越喜欢绷着不动声色,她应该又是没喝醉,那么,只能是她受了严重的刺激,要发泄一下,如果是这样,自己还是躲远一点好。
他礼貌地笑笑,搭讪了两句,转身想溜回房间。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张玉靓的脚心划破了,是一个血口子,好像挺深,还在淌血;再看地上,是个打碎的杯子。
他其实心里早已是对她挂怀的,早已见不得她受伤受气受罪了,只是她平时太强势,脾气还大,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助。
可是此刻不同,她受伤了。
姜奂赶紧去找来碘伏和纱布,要给她包扎。
张玉靓下意识地一躲,被他强行拽住了:“这样不消毒包扎会感染的!别乱动。”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电视台,他在车里给她补裙子的情形。
她也不挣扎了,啃着大葱、鸡翅,大口喝着红酒,没事人似地看着他低着头给自己处理伤口、包扎,又仔细清理了地上的碎玻璃片。
张玉靓是学医出身,她看了一下姜奂包扎的手法,还是对的。
她偷偷贪婪地看着他。
(四十七)“你爱做不做,我不是求你”
姜奂倒掉碎玻璃,回来坐在她身旁,坐得挺近。
她抗议了:“离我远点,Wilde。Wilde……呵呵。”
姜奂听出她是在讽刺自己的取向,强压住火,“靓姐,别喝了,你这样特别伤身子。”
“身子……我身子好着呢!”
姜奂看沙发上也有啃得乱七八糟的鸡骨头,忍不住捡起来帮她收拾。
“不许动我的东西!”张玉靓一声怒喊,把姜奂吓了一哆嗦,鸡骨头掉在了地上。
只见张玉靓用一根鸡腿指点着江山说:“这都是我的,这个也是,这些都是我的!不许乱碰。”
“你这啃得也不干净啊。”
“用你管!?”张玉靓继续啃葱啃鸡腿。
姜奂把垃圾桶取过来,放在她旁边。看着昔日那么神气嚣张的张玉靓,现在落成这样,他心里既解恨又怜惜,他预感她快要爆发了。
果然,啃着啃着,她哭了起来。她的哭,绝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脸深埋在手掌和头发里,哭得特别伤心和用力。鸡腿和大葱扔在了地上。
他也不敢过去劝,只好递过去湿巾,她接进去擤了擤鼻涕,接着哭。
他正手足无措,又见她拽过白酒,吹瓶喝下去两大口,然后直接干呕起来,嗓子里咯咯作响,他赶紧把桶递过去,她把着桶哈着腰使劲吐起来,把胃里的酒、鸡肉、大葱一股脑地呕了出去,弄得满嘴边、满手都是,头发上也沾了不少呕吐物。
姜奂轻轻帮她捶背,心里对她只剩下怜惜,想抱抱她却不敢,酒瓶子还在她手里攥着。
张玉靓吐好了,嘴里一阵发苦,原来是把苦胆都吐出去了。
她靠在沙发背上喘息着,姜奂把垃圾桶里的秽物收拾了,又放在她手边。
张玉靓俯视着他忙前跑后伺候着自己。她心里明镜似地知道他的意思。
“真贱。”她忍不住说了一句话,撩撩他。
姜奂像是没听见的样子。
不久他又出现了,端来了一杯牛奶,递给她,她伸手过去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给打翻了,牛奶洒了姜奂一身,她也没说道歉。
姜奂收拾了杯子,又给她换了一杯过来,她平摊开手心,姜奂这才发现,张玉靓的左手心里也被划破了,伤口比脚心的还严重,而且两只手上又是刚才的呕吐物又是油腻,手指头都粘在一起了。
姜奂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牛奶端到她嘴边,看她脸上也是一塌糊涂,就先用湿巾帮她擦干净些,又把牛奶端着,给她喂了几口,张玉靓也不躲了,低过头像小猫似地喝奶。
姜奂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张玉靓说:“还要喝。”她嗓子有一些嘶哑。
姜奂又喂了她几口。然后拽过她的手,先擦干净,又消毒和包扎好伤口。
张玉靓的眼睛空空洞洞,姜奂看着她,想说“耍够了吗”,但话说出口却是:“好些了吗?”
他又找来一条软软的大绒毯子,从肩膀往下,给她轻轻都围上。
张玉靓像是自言自语地对他说:“其实我知道,其实,你也是一个坏银。”
姜奂气得不理她,她看姜奂都还没有来得及顾得上自己身上洒的牛奶,又说了一句:“可是,可但是呢,你对我不坏。”
姜奂问:“你看你祸祸了这么多东西——这些全家桶怎么办?”
“扔了倒了吧。都是垃圾食品。”
“浪费食物就是犯罪!”
“这些东西就是毒药!吃这些东西就是自杀!”
“那也不能扔啊,这样吧,我给公司胖乔他们送去当早饭吧。”
“也好。”张玉靓邪恶地一笑。
“他家离这不远,我让他给大家带到班上吧。”
“大葱不许拿走!”张玉靓见姜奂把全家桶收拾走了,把大葱、各种酒瓶子都收走了,提出了抗议。但姜奂根本不理会她。她围在毯子里软软暖暖地很舒服,也就没有去把大葱抢回来,只能用尽量凶狠的目光瞅着他。
茶几上最后只剩了一杯热水。
按着微信的约定,胖乔在自家园区门口接到了送餐来的姜奂,他看着一桶桶暖呼呼香喷喷的鸡肉,非常感动,对姜奂说:“谢谢靓姐,谢谢哥们儿!”
姜奂回来时,张玉靓还在沙发里蜷着没动窝,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摆弄着手机。见他回来,她慌忙把手机塞回到毯子里。
“饿了吧?老大。”姜奂的话里也夹带着东西。
“不饿了。没吐出去的到底我也吸收了一些。”她话里还是拉硬。
“靓姐,那你在家休息一天吧,我自己去采昨天定好的这个人设,这个人很常规,没什么特别。”姜奂齐对齐对东西,作势要出门。
“别去。”张玉靓说,声音很轻,但特别清楚,“别走。今天留下陪我。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她低着眼睛说:“我手上和脚上的伤疼得要死。”
姜奂走回沙发前,看着她的可怜相:“我给你做点吃的吧,你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啊?”
她笑了:“我又不过生日!不吃。给我做点酸奶水果捞吧,多放点草莓和提子。”
姜奂给她做好了酸奶水果捞,端过来时,她正在用手机安排公司的正事,他想递给她勺子,但她一只手受伤,一只手被手机占着,怎么接勺子呢?两人面面相觑了十几秒钟,姜奂明白了,点点头,蹲下一勺一勺喂给她吃着,张玉靓也不看她,一边吃一边处理事情,非常理所当然的样子。
吃了一会儿她不要了,又提出新的要求:“还有,我想吃蛋挞了,就是上次去医大二院,你做的那种,要一模一样的。”
姜奂这次反驳道:“老大,你家的烤箱做不了那种蛋挞,那得到王大庆家,借人家的特殊烤箱烤。”
“那你去一趟呗。我想吃了。那你上次怎么做的,这次还怎么做呗。”
姜奂俯下身子,近距离看着她,俩人的脸非常近了,几乎就是贴着,他眯着眼睛说,“你明明知道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是不会拒绝你的,是吧。”她脸上依稀的酒气还没散。
她把眼睛躲开他:“你爱做不做。我不是求你。”然后她笑了。
她一笑,他也跟着笑了。
(四十八)“别闹……你弄疼我了!起来……”
半个小时以后,姜奂赶到王大庆家,大庆哥已经吩咐人把食材帮他备好,姜奂赶紧开动,忙活了两个多钟头,第一炉蛋挞才烤好了,大家吃着都说“好吃好吃”,姜奂自己也吃了一个,确信味道跟上一次的一模一样,等不及第二炉了,匆匆对帮厨交代两句,便带着食盒打车往回赶。
半路,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喂,是姜先生吗?我是××送货的,你订的货确定要搬到楼上吗?”
“什么货呀?”
“你订的货自己还不知道吗?”快递小哥明显很不耐烦。
姜奂突然想起来了,他的购物账号前两天告诉过张玉靓,借给她买过东西。今天这些应该是她又买的,她手脚不方便,当然就用了姜奂的账户。
他未及多想,“那就都搬到楼上吧,在房门口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回来!”
“这还有好几份呢。都搬啊是咋地?”
“都搬都搬。”
姜奂赶到楼下时,发现好几辆送快递的车子都停在楼下,油然而生各种不祥预感。他捧着食盒上了楼,一出电梯口,走廊里迎过来好几个快递小哥,几人像众星捧月一样押送着他到了家门口,他一看,却是十几个特殊大箱子,摆在走廊里都要把过道占满了。
“这都是什么呀?”姜奂明知故问,他眼尖,已经看到一个包装盒上标着“训练用铅球”,还有几大捆子的,能看出来是标枪。
“这几个箱子是铅球,这个堆儿都是标枪,这两箱子是铁饼。”为首的快递小哥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是要在家开体校啊?”
“别跟他废话。哥们你沙楞儿把单先签收了呗?你这玩意儿老沉了,电梯都超载了。”几个快递小哥激激恼恼地说。
“稍等一下稍等一下,我先进屋。”姜奂想先脱身再说。
“不行!我们这有笔,你先签字接单!”几个快递小哥觉察出姜奂是在玩恶作剧,火气渐起。
“我得拿钱啊!再说我这手都占着呢。”姜奂连唬带骗先进了屋,把食盒放在茶几上,张玉靓见了蛋挞,这回不再蜷着了,扔下手机,取出一个蛋挞,饱饱闻了一下,然后咬了一大口,大嚼起来。
姜奂看着她,明白了,“是你干的吧?”
“什么呀?”张玉靓喝了一口水,把蛋挞往下送。
“铅球、铁饼和标枪,是你偷偷用我的账号买的。”
“那些呀……对了,我已经退单了,不是我想要买的那种,我下单失误了,都办完退单手续了。你跟他们说不好意思啊,让他们带回去吧……”张玉靓无耻地说。
“你这个事大了,这不是祸祸人吗?我不去说,你买的你去说!”姜奂老羞成怒。
“当然你去说的呀!你的账户,你不去说谁去?!”张玉靓好了伤口忘了疼,理直气壮地反驳他道。
“你其实不用买铅球铁饼,哑铃更像是居民用户买的,还有《中国大百科全书》呢!那个也沉!”姜奂讽刺她道。
快递小哥们在门外听到了里边的争吵,开始砸门按门铃。
姜奂无可奈何,狠狠瞪了张玉靓一眼,只好去外边平事。张玉靓见他走了,才倒在沙发上得意地大声坏笑起来,蛋膏蹭得满脸满沙发都是。
她听见姜奂出得门外,又听见走廊里一片暴喝声,脏话此起彼伏……姜奂好说歹说,软硬兼施,又晓以利害,又赔不是,又跟着一起搬东西,用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把这拨人送走了。
回到屋里,姜奂也拿一个蛋挞,一边吃一边歇气,张玉靓酒足饭饱,又安排完了公司的事,侧着头盘腿坐在沙发上,调皮地从毯子里往外看着他。
姜奂发现,这时候的她其实就是个小女孩。
姜奂的手机又响了。
第二波快递小哥到了门口,这回竟然真的是三箱子哑铃和五套《中国大百科全书》。又是一番周折才退了单,张玉靓笑疼了肚子,姜奂这回累得彻底筋疲力尽了,瘫倒在地板上,张玉靓腆着脸跟他搭话,他都不接茬了。
张玉靓正在嬉笑,突然感觉身上一沉,一个黑影压了过来,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她本能地一挡,手腕却被对方掣住了。
正是姜奂,他压在了张玉靓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极了,那意思张玉靓却明明白白。
她连忙架起受伤的手卡在他胸前,挡住了他的求吻,“你想干什么?非礼呀?”
“你都把我折腾成这样了,都超过非礼了,不象征性赔偿一下吗?”
“不行。我是因为受伤了,打不过你,不想一点办法把你的力气都耗尽了,要不你要是想趁机非礼我,我怎么反抗?”
“你想多了,我只要亲一下。”
“一下也,也不行,别闹……你弄疼我了!起来……”
“真碰到伤口了么?让我看看!”
“看啥呀?别看了!”
两人正在闹,姜奂的手机又响了。
一看来电标记,是快递,他义愤填膺:“看来又是你。你就是个……就是个拿钞票擦屁股又要把钞票花出去的主儿!我不陪你玩了,这回人家送来什么我收着什么。你伤好了就练铁饼练铅球吧!我肯定不退货了!绝不!”
这回送货的是那个大姐,之前跟他们很熟,东西又不沉,所以直接送到了门口。
开箱一看,是六个充气娃娃。
大姐主动劝姜奂还是别要了。
“别要了,退了吧,这玩意儿。退了吧老弟。正经人谁家整这个?”大姐红着脸一句句劝姜奂,“还有,这又是啥玩意儿?配套的?润滑剂呀?别要了,太恶心了,你看谁好人买这玩意儿?还一买买六个,各种颜色儿的全有……你可真能整……”大姐好像听见屋里有声音,忍不住偷眼往大厅里瞄了一下,因为是阴天没看清楚,但影影绰绰在沙发上也好像有一个充气娃娃,正在撅着身体,呈一个奇怪的姿势。
“唉呀妈呀!真是这……耍流氓啊!”大姐像被炮烙了一样,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