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还有隐藏人格!他体内究竟藏了多少秘密啊
“点的餐?多少钱记一下,回去给你报销。”张玉靓接过便当,也没推辞。
“我自己做的,不用报销。”姜奂拿出自己的那一份,和张玉靓两人抱着盒饭,坐在了餐厅的角落里,搭着厨房的石英石灶台,吃了起来。
张玉靓正将一口鸡肉咽下去,听到是姜奂自己做的,吃了一惊。因为这个鸡块的味道很不错,虽然和王大庆的厨艺比差了一大截,但也绝对是拿得出门面的手艺。
“你的厨艺可以呀。”张玉靓又夹了一块西兰花,放进了口中,清香又带着汤汁的味道。
“嗯,平时对吃有点研究。”姜奂和李丹歌一起时,都是俩人配合下厨做饭,李丹歌厨艺相当棒,姜奂一来二去也学了两手。
姜奂吃饭细嚼慢咽却不影响速度,和他这人给人的感觉有点像,虽然看起来慢条斯理的,但交给他的工作都做得干净漂亮。可能是姜奂的手艺征服了张玉靓的胃,她如今觉得海兔儿给他介绍的这个人还不错,长得也看着顺眼了一些,自己昨天拿他撒气确实有点过分了。
两人赶着时间吃饭,吃完还要继续陪着李内牛学习。
“牛牛你去学习,别的不用你来做。”
“妈妈,我想帮你分担家务。”
妈妈?听到李内牛对穿着围裙的女人称呼,姜奂和张玉靓面面相觑,两个人一直以为这女人是家里的保姆。为什么这么认为呢?因为两人来的这两天,这个女人一直在干活,不停地干活,而且和李爸爸也完全没有交流,根本不像一个女主人的样子。
李妈妈将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伸手去摸李内牛的头,非常温柔,她说:“牛牛你现在还小,这几年是学习的年纪,别的都不要你来操心。”她拿过李内牛手里的碗筷,催促他去学习。
李内牛叹了一口气,洗了手,又进了自己的屋子。
姜奂和张玉靓也跟着走了进去,俩人还坐在之前的位置,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李内牛小小的背影伏在桌案前,姜奂觉得他说不出的孤单。
下午李内牛又学了3课,姜奂在笔记上写下了:
思品,用笔尖扎桌面
历史,打哈欠
语文,偶尔发出怪笑。
晚上7点,李爸爸回家,李妈妈把晚饭做好,李内牛也把今天的学习任务都完成了,张玉靓和姜奂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告辞了。
李爸爸依旧热情邀请他们留下吃晚饭,张玉靓看了一眼餐桌上的3菜一汤,和中午一样菜量小,李妈妈很明显不欢迎他们。
张玉靓婉拒了李爸爸的邀请,和姜奂回了单位。
在回单位的路上,张玉靓改变了路线,路过南市场一个古色古香的的二层楼,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潮汕砂锅粥”,她方向盘一打,将车开进了粥店旁的胡同里,靠路边找了一个车位停下。
“这家粥店味道可以,在这吃了晚饭再回单位。”张玉靓解开安全带,说道。
“好。”上司请吃晚饭,完全没有拒绝的道理。
张玉靓对吃并没有讲究,好吃或者不好吃对她来说不重要,吃饱就行。这家粥店是妍蕙子常来的地方,每次看她吃得意犹未尽,张玉靓都觉得这粥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吃。
晚上7点多,店里的食客依旧不少,在等粥上来的空挡,张玉靓开口问道:“小姜,你对李内牛有什么看法?”
“挺孤单的一个小孩。”姜奂犹豫了一下说,“靓姐,刘主任和你说的李内牛有几个人格?”
“5个。分别是我们之前见过的4岁女孩Mia,还有第一次去听见过的老头子那个是李内牛的爷爷人格,其余还有女老师胡春燕、男外教Jeff,还有他自己本身的人格。”张玉靓说着,姜奂便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圈圈点点。
“那天出来的有暴力倾向的人格并不在刘主任的资料里,加上那天出现的暴力人格,现在我们已确定的是6个人格。”姜奂一边说一边把这几个人中他们见过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6个人格?”张玉靓皱眉重复道。
“靓姐,我觉得远不止6个。今天李内牛学习的时候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每学习一科就有完全不同的小动作。”姜奂将笔记往前翻了一页,那上面记录着今天他观察李内牛时总结的内容。
“你是说,他每个学科都有一个新人格?”张玉靓虽然也注意到李内牛学习时的异常,但是她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嗯,我猜测是这样。而刘主任可能是把这7个人格误认为李内牛的主人格了。”姜奂又在主人格李内牛的名字旁边写下了1-7个数字。“如果学霸是7个人格的话,在加上其余的刘主任知道和我们新发现的,就一共是13个。”
这个数字一出,姜奂和张玉靓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一锅热气腾腾的砂锅粥也被服务员端上了桌。姜奂此时对晚饭早没了兴致,一心想着李内牛的人格。一个小小的身子里有13个人格,而且看他学习时的状态,这13个人格还能随意切换?
他在接触李内牛后,在网上查了很多关于人格分裂的介绍和病例分析,看了几部电影和一本纪实性小说。比较写实的案例中,从来没有哪个患者可以像李内牛这样,人格间可以随意切换,这太不同寻常了。
“先喝粥,一会再想。”张玉靓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后,抬头见姜奂还呆愣愣地坐在那,完全没有动手喝粥的意思。
“哦,好。”姜奂回过神,盛了粥,尝了一口,确实味道香鲜,十分好喝,据他的经验,这种粥里一般是放东西了。
吃了一会,姜奂又抬头思索了一下说,“可能是14个人格。”
张玉靓正吃着,一听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愣了一下,急忙把嘴里的粥咽下,追问:“14个?”
“应该还有隐藏人格专门控制这些人格的出场时间。李内牛自己的人格现在看没有这个能力。”姜奂在笔记本中画下了一个问号。
(十六)李妍蕙子,一只迷人的“喵”,受着五个老公的宠爱
两个人从粥店出来已经晚上8点多,张玉靓有些着急,拎包离桌就下楼上车了,姜奂默默刷卡付了账。到单位时快9点,张玉靓手里还有些事情要做,姜奂也嫌闹,不想那么早回王大庆家,便索性在单位加班加点,把李内牛的进一步人设分析写出来。
张玉靓刚开始弄手头的活,平静了一天的电话就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张玉靓伸了一个懒腰,接起了电话:“宝贝儿,想我了?”
“老公,你最近忙什么呢?都见不到你人影。”电话里是个好听的女声。
“最近在追一个人设素材,是有些忙了。”张玉靓笑了一下说“你在哪?今天不加班了,我去陪你。”
“我在家呢,独守空房。”
“是老公失职了,老公这就过去。”张玉靓挂了电话,将刚准备看的资料又收了回去。拿起包,走出了办公室。
“小姜我先走了,你要是弄不完明天再弄吧。明天李内牛一家要出去,不方便我们做人设。正好可以把手头上的活清一清。”张玉靓对正在电脑前静静工作的姜奂道。
“好的,靓姐,再见。”姜奂礼貌地看着张玉靓离开,继续查与分裂人格有关的外文资料。他一边看资料,脑子里一边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张玉靓喜欢吃自己做的饭,他的气已经消了一半;他又代她付账,让她实实在在欠着自己的,此时的姜奂觉得心里非常敞亮。
张玉靓驱车来到长白岛东南的高档小区内,将车停在了一独栋别墅的停车库中。别墅里只有门厅橘色小灯是亮着的,张玉靓轻车熟路地走到开关前,刚准备将客厅的灯打开。就感觉一阵风袭来,一个暖暖的身子腾一下跳到了张玉靓的身上,双手双腿牢牢的缠着她,之后伴随着一声撒娇般的“喵”叫。
张玉靓马上伸出双手托住了她的腰,生怕身上的人掉下去。黑暗中,两个人的长发痴痴缠缠绞在了一起,一个仰头,一个低头,借着窗外淡淡月光,彼此凝视片刻后,便是一个深长眷恋的吻。
“老公,我想你了。”李妍蕙子将头埋进张玉靓颈窝,声音轻轻地划过她的耳畔。
“傻瓜。”张玉靓吻着她的发,将她抱到沙发上,压着她的头又是一个深吻。
李妍蕙子带着的猫耳朵发夹掉落在沙发上,张玉靓的蚕丝衬衫也脱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其实,李妍蕙子家族平时都是尽量住在一起的,这座别墅足够大,她和五个“老公”都有自己的房间,不过,今晚比较特别,是只属于她和张玉靓的。对于妍蕙子而言,张玉靓不仅是老大,其实更是一家之主,其他四个和妍蕙子自己,都得听老大的,她们的工作、生活,一应大大小小的主意,基本上都是老大来做主。这座别墅附近,还有五套房子,是老公们各自单独住时用的,都是比较精致高档的公寓,其中仍是张玉靓的房子面积最大,有四个房间,是她们家族最早合居的地方。
两年来,以妍蕙子的家族为主投资的彗星影视传媒公司在张玉靓的主导下,业务红火,赚了很多钱,由张玉靓做主,家族成员把各自的分红都拿出来,合力付了这座别墅的首付,房贷、物业费则由妍蕙子和张玉靓一起承担。三个月前,她们才完全搬了进来,妍蕙子说,这一段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这一夜,有人和爱人彼此相偎,有人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加班加点,生活就是这样,各有各的进度条。
第二天早晨,姜奂是在手机闹铃的催促下,挣扎着起床的。他昨晚回来时已经半夜,可能过了睡觉时间,他躺在床上一时半会竟然没睡着。也不知道最后是几点睡的,总之睡得不好。
姜奂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三给自己打气后,才从床上撑起来。
8月末的沈阳,晨风已经带着微微的凉,姜奂穿着淡粉色的polo衫,深蓝色休闲短裤,一双皮质编织款休闲鞋,一手拿着他的蓝色手包,一手拿着星巴克的咖啡,走在街上绝对有较高的回头率,唯一算得上瑕疵的是,他眼睛上浓重的黑眼圈。
姜奂坐在单位电脑前,又打了一个哈欠,他今天似乎工作任务并不多,昨天他将李内牛的深度人设分析已经做得差不多,今天只要再稍微调整一下就好。这样他中午可以回王大庆那里再睡个午觉,下午如果没什么事,他甚至可以提前下班,毕竟这里只需要上班打卡。
姜奂喝了一口咖啡,调整了一下状态,准备进入今天的工作。
“小姜,靓姐喊你。”刚刚从张玉靓办公室出来的小静走到姜奂身边说。
“哦,好。”姜奂拿起桌上的活页本和记事笔,去了张玉靓的办公室。
张玉靓坐在办公桌后,见姜奂进来,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姜奂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了张玉靓的好心情。
她的办公桌对面当然还没有椅子,姜奂只能站着等张玉靓的吩咐。
“小姜,今天你除了总结李内牛的人设以外,还有什么工作?”张玉靓问。
“暂时没有别的Case了。”姜奂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上司这么找你谈话,往往认为你的工作量不够,准备分派一些别的活给你。
上司虽然各有各的工作作风,但是在压榨员工这一点上都是相同的,如姜奂所料,张玉靓满意的点点头道:“我这有个人设素材,并不复杂,今天上午你把李内牛的活弄完之后,下午去和她聊一聊,联系方式和地址我给你发微信上。”
“好。”姜奂今天的午觉和预计的提前下班都泡汤了。
姜奂低头又确认了一下张玉靓发给他的采访信息:风雨坛街希尔顿逸林酒店1802房间。
忙完了手边的活计,他不敢怠慢,匆匆赶了过去。
18楼,这一般是VIP们住的行政楼层,他按了房间门铃,开门的是个熟女,40左右的年纪,画着精致的妆,穿着真丝睡衣,露着漂亮的锁骨,女人看见站在门口的姜奂,撩起垂在额前的头发,微微一笑,让了身子,放他进来。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就是今天姜奂要采访的对象,名叫于新娟,姜奂一阵心悸,他最受不了跟这种眼神色色的成熟女人沟通。
于新娟说话细声细气,每个尾音都要往上微调,带一点台北口音,姜奂听得一身身鸡皮疙瘩,觉得这女人说话黏腻腻的,只听她问道:“帅哥,不知道你要怎么‘深入’采访我呢?”
(十九)邮轮上那段狗血剧情又被提起,视频也在这里!
“Wilde,他家菜味道不错,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李丹歌给姜奂盛了一碗松茸银耳汤,声音温柔嘴角含笑。
“今天找我只是吃饭?”姜奂费了一番功夫可算将自己调整到波澜不惊,才开口和李丹歌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二句话。
“几天不见想你了,这是个最主要的理由。如果这个理由让你不舒服,那我再说一个让你舒服点的理由。我想给媒体上报的贫困孩子一些资助,想问问你的看法。”
“我不建议你用这种方式资助。”姜奂说。
姜奂的回答出乎李丹歌的预料,他问:“为什么?”
“贫困孩子有许多种,一种是虚心好学,想靠学习出人头地的,这种当然要资助。还有一种是不爱学习的,你的钱打过去,他们拿来吃喝玩乐,习惯了不劳而获,反而没什么资助的必要,等于是助长他们不求上进。媒体虽然权威,但是也不见得能将所有孩子区分,既然想资助,我认为你的钱应该资助在有需要的孩子身上。”姜奂整理了一下思路后,缓缓而道。
李丹歌听得很认真,点了点头,觉得姜奂说得有道理,他笑着问:“那我想资助那些学习好家境又不好的孩子,怎么办呢?”
姜奂喝了一口汤,沉吟了一会说:“你可以设立一个奖学金,每年考试全校前几名的贫困学生,就可以得到这笔钱。公平,公开,你的钱花到了哪里,给了谁,一目了然。”
李丹歌将姜奂的话在脑子了过了一遍,点了点头说:“有道理。”李丹歌顿了顿说:“Wilde,回来吧。别再闹情绪了,何必因为那些**大师的狗屁预言,破坏我们的感情呢?你看我们多合拍,我总是喜欢问你的意见,你就帮我分析,你也喜欢我,我知道。”
“你可能误会了,我和你分开,和那些狗屁预言没有关系。”姜奂不想和他谈论这些,冷冷淡淡地带着疏远。
李丹歌最受不了姜奂这种态度,后者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和他说话,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底线。李丹歌从来不是能忍耐的人,好脾气就那么一阵,剩下的就是那些一忍再忍后忍不下去的质问,他说:“那你给我一个和我分开的理由!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愿在外面当少爷给老女人玩,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当少爷?姜奂一时被李丹歌说蒙了,他姜奂再不济,也不至于这样祸祸自己。姜奂被李丹歌这一句话气得不轻,转念一想,他突然想明白了李丹歌说他“当少爷”的信息来源。
想明白之后,姜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牙咬得咯咯直响,本来觉得李丹歌可怜,被绿得头冒青烟,不想刺激他。如今被这么诋毁一圈,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深吸一口气,说:“是肖清心还是齐天一和你说的?”
“你怎么知道齐天一?”李丹歌有点吃惊,毕竟和姜奂在一起后,他就没再公开和齐天一联系过一次。
姜奂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给李丹歌微信里传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西服拿着话筒正站在台上讲话的帅气男人,姜奂说:“这个人就是齐天一吧?”
李丹歌低头看了眼姜奂传来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确实是齐天一,而背景正是在上次俩人环球航行的那艘邮轮上。
邮轮上的表演主持都外包给了齐天一公司的母公司,所以齐天一才会出现在邮轮上,还亲自当起了婚礼司仪。
“你拍他干蛤?”李丹歌眉头微皱。
姜奂冷冷的说:“因为我闻见背叛的气味了,而且是蓄意的背叛,而且是,是当众的背叛!”
“我背叛你什么了?”李丹歌气得将手机摔在桌子上,音量不自觉加大。
“背叛我什么了?我虽然不是摩萨德特工,没那个本事,摩萨德特工能在15分钟内把一个陌生人的姓名、身份、银行卡密码、工作、家庭成员、好友什么的全查出来,但我用40多分钟,也把这个人的事情差不多查明白了。他不就是齐天一吗?”
“他是齐天一怎么了?我原来的男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李丹歌被姜奂气得脑仁嗡嗡直响。
“你俩没有什么,他为什么出现在船上?和你眉来眼去?”其实岂止眉来眼去,姜奂曾经眼瞅着李丹歌进了齐天一的工作间。
“什么眉来眼去?”
“太脏了!我都不想和你多说。”姜奂心一横,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也不用考虑李丹歌什么感受了,他低头又给李丹歌微信发一个视频,带着点同情的说:“你好好看看你的情人和你的妻子背着你干了点什么。”
李丹歌点开视频,里面的背景一看便是某个高档酒店的走廊,只见上面是肖清心和齐天一的背影,两人手拉手,一起走进了一个房间。
李丹歌又看了一遍,然后指着视频问姜奂:“这是什么?”
“这是你被绿的证据,不用谢我。”姜奂这回心里痛快了,可是这痛快下面还有点难受。
其实,在酒店里肖清心以为姜奂没有看到她和齐天一,更不知道姜奂认识齐天一,她以为他离开李丹歌之后,因为生活所迫已经做鸭子了,就让齐天一装作不经意地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李丹歌,好让他对这个小贱货彻底死心,谁料姜奂还有这么一手。
李丹歌影影绰绰知道肖清心背着他是有一些自己的事情的,但他没有想到竟然是男女之事,而且是跟齐天一说不清楚了,这让他非常意外。
至于姜奂,他首先相信姜奂是不会去做鸭的,因为他之前曾给了姜奂一张透支额很大的信用黑卡,而且姜奂还把房子租出去了,他手里明明有钱啊。
李丹歌只想听姜奂的解释,他就喜欢这样,听自己身边的人解释、摘清自己再说“对不起”,他喜欢坐在中心,让身边的人雨露均沾他的恩泽,为了争宠而“宫斗”不休。
但是,姜奂今天根本没跟他解释,还给他看了这么恶心人的一个视频。
(二十)“加油站玩手机,你想死别拉着别人!”
总地来说,这顿饭两人吃得相当不愉快,这温馨舒适的环境并没有帮他们拉回彼此间的关系。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冷到了冰点。
李丹歌将车开到满融附近迎春街的一个加油站。
姜奂在车上看书——
南市场边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灯光摇曳,满桌满床满地都是各种资料和手记,赵看书坐在屋中间的马扎上,俯瞰着所有的这些东西,就像一个将领在研究沙盘上的战场。穆喜魁蹲在窗台上,问:“哥,咱这案子就算是破了呗。”
“不对。”赵看书像是回答他,又像是自说自话,“这些案子不难破呀,邵大洲那老东西怎么就停下手了呢?”
“他脑瓜皮薄怕得罪人呗。”穆喜魁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对呀。所以咱也不能去当那个拔橛子的。可但是呢,这里边有生意,啊哼哼哼哼……”赵看书一阵朗声坏笑,震得屋里的纸堆嗡嗡作响。
9月初的沈阳,中午还会有些闷热。
柴玉倌吃好午饭眯了一觉,从家往故宫方向慢慢走,红墙跟下,一阵凉风,一种岁月悠长的惬意。
赵看书截住他,说:“柴老哥,值班去?这么早啊?”
柴玉倌问:“您是?”
赵看书说:“我是侦探,警方办案办不下去了,但是我找到了关键的线索。”
柴玉倌说:“哦,那你们抓紧吧。”
赵看书说:“对呀,所有人都着急,但其实你不应该着急。”
柴玉倌慢慢往前走,赵看书跟在他身后说:“你儿子被下了药,差点要命,你情急之下,做了蠢事。”
柴玉倌继续慢慢往前走,身材高大的穆喜魁从墙角转出来,拦住去路。
赵看书说:“你杀完人藏完尸体,又伪造证据,说他们家欠你钱,”他拿出欠条的照片,“柴老哥,这是你写的吧,这个明显是伪造的,还用我跟你说为什么吗?我可是侦探学博士……”
柴老倌一笑:“瞎扯吧!你说我杀人,尸体藏哪里了?”
“那个不重要,关键是你伪造证据误导警方办案,目的是什么?”
“既然你们这么有办法,证据都找到了,不去通知警方,找我干什么呢?”柴老倌轻轻抬手背搡了一下穆喜魁,后者轻轻闪开,柴老倌继续往故宫里走。
“我想帮你啊,别走啊!”赵看书说,“我知道你没有钱,但是你可以跟我一起指证白晓峰,就说阎双双和柏璐丝都是他杀的,他让你做的伪证,其他事情交给我,我保你啥事没有。”
柴玉倌掏出钥匙开锁,转身进了一扇边门,那门里嗖嗖地钻出一阵凉风,是个小院,院子里挂了很多前朝的旧官服和旧甲,就像吊死的僵尸一样随着院风摆动着。
“欠条的事情,你们告我去吧,诬告讹钱的事情我不干。”柴老倌一边说,一边套上一套破旧的差役服,“尸体,可能就藏在故宫里头,你们进来搜一搜吧……”
一个穿着前朝官服的太监模样的身影,背着手慢慢从院子深处走出来,皱着眉盯着赵看书。
赵看书浑身冷战,不仅没往里进,还稍稍往后撤了一步。
宫门慢慢关上了。
“太邪门了这玩意儿,咱俩能折寿不,哥?”穆喜魁也被老太监看了一眼,心里着实膈应。
那日下午,在白晓峰的春水堂。
“我已经没有财产了,阎双双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你们请回吧。”白晓峰高坐莲台,闭着眼睛。
赵看书点上一支雪茄,“白先生,大家都是明白人,我能来找到你,跟你提交换条件,说明我已经把证据链组合成了一个严密的整体。”
“噗嗤!”白晓峰终于绷不住,乐了出来,“你还证据链!赵桑,你面前桌上有个夹子,里边的东西是给你的。”
赵看书拿起夹子,翻开一看,是个册子,上面正楷誊写好的字一页一页,清清楚楚记录着他在锦州的一件一件事情……
“去!”赵看书正看得额头出汗,突然发现穆喜魁凑在旁边偷看,一声怒喝把他斥退了。
将近晚饭时,马二琴家。
马先生悠然抚琴,一曲《流水》奏罢,余音未绝,他站起身来,回头一看,赵看书还赖着没走。
“马先生,你再考虑考虑我们的合作。”赵看书还沉浸在琴声里。
“送客!”马二琴一声令下,拂袖进了内宅。
赵看书一阵紧张,但左右环顾半天,没看见有下人来逐客,赶紧去桌上点心盘里偷偷抓了两把炉果揣在兜里,这才慢慢出来。
到了门口,门童说了一句,“赵先生,给你这个。”
他递给赵看书一个油纸袋,里边是刚才点心盘子里剩的几块炉果,“都放这个袋儿里吧,别把衣服兜油了。”
次日一早,风雨大作,阎家老号的耳房里。
“真是天方夜谭!”阎雨航听了赵看书的揭秘哈哈大笑:“姓赵的,说双双不是失踪,而是跑路,我家报假案……行,你太有想象力了。对了,是白晓峰雇的你吧?”
赵看书也一笑:“阎老板,知我者,您也。一语道破天机。只要您出双倍的价钱,我出头帮您反诉,我保您渡过这一关!”
阎雨航不露声色,“白晓峰给你多少钱啊?”
“二百美金。”赵看书很严肃地说。
“多少钱?”
“二百美金啊。”
“你说多少钱?”阎雨航笑着逗他,让他再多露一把锦州口音。
过午,风雨渐歇,柏璐丝的姑姑在一家咖啡馆下了午班,扣好钢琴,往坐椅箱里收好琴谱,披上外套,拎起坤包往外走,一个本地绅士彬彬有礼地送上一个花语是“平安健康”的花束,并帮她开了门。
姑姑微笑着接过,轻盈地一闪身,出了门。
没走几步,赵看书紧紧跟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百步,姑姑觉察到他的脚步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赵看书也停下,很俏皮地用杖伞的手柄碰了一下礼帽的外沿,胸有成竹地笑着,算是跟她致意。
姑姑耸耸肩继续往前走,赵看书不快不慢地跟着。
拐进一条胡同,没走几步,一条壮汉挡住姑姑的去路,正是穆喜魁。赵看书也紧走几步赶上来,从她手里摘过了花束,很绅士地闻了一下。
四个白俄男人,不知从哪里出来,拿着锋利的匕首,为首一个手里还有枪。分别制住了他俩。把他俩押进了另一条胡同。
持枪者麻利地上下拍拍翻翻,搜走了赵看书的钱包、烟盒跟打火机。拽下他嘴里的雪茄,连同他的一叠名片,都扔进了路边的一条水沟里。
持枪者指了指赵看书的眉心,转身领着手下快步离去。
“那我们俩就一起去死!”陈金花突然嚎啕着冲向他们,穆喜魁麻利地闪开,陈金花一巴掌狠狠搧在赵看书脸上,又抓又挠。赵看书猝不及防,跟她撕扯起来,领带偏了,硬领飞了,礼帽也掉在了地上。
陈金花那日在车站趁乱甩脱霍大东,把车票高价卖给黄牛贩子,溜回市内养了一段小白脸,正愁坐吃山空,没想到被赵看书找到藏身之处,还当场揭破。
柴新亚听了半天,好像也没明白赵看书的意思:“谁死了?”
老久华柜台上其他伙计互相议论着:
“这人搁那说啥呢?还不走?”
“精神病吧。”
“你看他那西装也没洗熨好啊!咋穿出来的……”
“哎呀你有完没完的呀?你絮絮叨叨的,你这,你把我手里来的好牌都给岔走了呀!你看这都是什么呀这是,真是的!”林世界不住地抱怨,赵看书一坐到桌边缠上柴新亚的三舅妈,她就一把没和,眼看又抓来一张四条,随手打了出去。
三舅妈一边哭一边听赵看书说霍大东陈金花的事和名媛失踪案,“碰!开门,杠。”她手里牌一点没耽误。
“霍太太,你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保你——”赵看书一看有门。
“和了,自摸!明杠,暗杠,十六番!封顶!”三舅妈破涕为笑,这才转头对赵看书说,“你说啥?你姓啥来着?”
“哎呀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今天都输光了都!真是的,扫兴!碰上这么个倒霉蛋!”林世界骂骂咧咧下了桌,觉悟跳到她怀里。
“霍……”赵看书还往上凑合。
“去去去!别看老娘数钱!”三舅妈一边蘸唾沫点飞子,一边把赵看书撵开,“滚滚滚,咱家霍大东要是在外边没事了,还是他霍大东吗?”
赵看书意兴阑珊,低着头往外走,一看穆喜魁没跟出来。
“你愣着搁那干啥呢?!”赵看书气不打一处来。
“喜魁,留下吃个饭啊。”林世界远远的声音。
“对,哥,我留下吃个饭。你搁外头等我一会儿呗。”穆喜魁叮嘱他。
“老林太太留你吃饭干啥?”赵看书没反应过来。
“哥,下个月开始,我上林老板家干活了。咱俩合同到期了。人家赏脸留我吃个饭,我不吃不好。”穆喜魁提醒他,郑重其事地跟他点了点头。
赵看书在林世界家门外,一边抽雪茄一边骂,“这个瘪犊子玩意儿,吃里爬外呀你。”
西塔教堂里,毕甘霖牧师讲道之后,喝了口水,收拾讲坛,准备离去。
“毕牧师。”赵看书冷不丁出现在他身前。“明远的下落,我已经知道了。”
“哦?他在哪里?”毕甘霖不动声色地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毕牧师,你就不要装糊涂了。”周围非常安静,赵看书的话在礼拜堂里回响着。
“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毕牧师提醒他。
“是吗?!你看你承认了。打着上帝的幌子,窝藏一个罪人。”赵看书慷慨陈词,“我有一个建议,如果你跟我合作的话,我保你……”
教堂外的小广场上有个喷泉,是圣徒们在先知的宣讲中神情各异地思考。
十几个小伙子抬着不停挣扎抗议的赵看书,径直到喷泉边,把他扔进了池子里。
赵看书落入水中,喝了一口脏水,他水性还不错,倒是不怕淹死,最担心的是自己兜里的雪茄盒进水了,他在池中一个翻腾,一下钻出水面,攀上池沿,就要出来,这时一个人冲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哥,你怎么样,没事吧?”正是穆喜魁,一脸关切的神色。
“别他妈废话,快拽我上去!”赵看书骂道。心想这个穆喜魁当年作为董六的贴身保镖,目睹了其遇刺惨变,世人都说董六遇刺案是未解之谜,这回赵看书能猜到当年董六是怎么死的了。
他肯定是被穆喜魁笨死的。
圣徒们也悲悯地注视着他俩。
“我招谁惹谁了?!”安少翔带着哭音,颓然坐在床沿上。
“你谁招谁也没惹谁,就是赶上了!咱们都是明白人,什么也甭再说了!”赵看书一番威胁利诱,终于击垮了安少翔。
少翔又想了会儿,没办法。他的手哆嗦着,指着床下的两个竹篾箱子说:“拿走吧,你们都拿走吧。”
“哼!”赵看书笑声里无限的得意。”算了吧!我不赶尽杀绝,朋友是朋友。你可也得知道,这些钱买一个清白,便宜事儿!”
他眼瞅着穆喜魁吃力地把两口箱子从床下拽了出来。
打开一看,里边全是各种法币。
“哥,这些都拿走啊?老沉了,再说……”穆喜魁抱怨不已。
“少废话,都拿走!你不拿我拿!”赵看书“啪”地一声合上箱子,自己全身护在了上面。
………………
他正在专心看着,冷不防听见外边一阵喧哗,往外一看:李丹歌跟别人打起来了!
原来李丹歌下车加油时,只见加油站的长椅上坐着个穿着吸血鬼斗篷、戴熊猫帽的女孩,浓妆艳抹,正在嚣张地玩手机。
看着女人的穿着,再看她的举动,李丹歌觉得这就是一个精神病,不要命的那种。要作死自己死,还要拉着整个加油站的人陪她吗?部队高干家庭出身的李丹歌,今晚本来正被姜奂和视频弄得一肚子气,此时犹如找到了发泄口,他几步过去,刷地一下就夺走了那个女人手里的手机,说道:“加油站不能玩手机!”
那女人叫杨凯琪。
杨凯琪的战队正打怪打到关键时刻,不想手机突然被人给抢走了。这么多年来,敢在她打游戏的时候抢她手机的人基本没有,这是从哪来的不长眼的二愣子。
杨凯琪今天COS的是吸血鬼,浓重的烟熏妆,惨白的脸色,外加嘴里两颗尖利的鬼牙,可以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所以李丹歌看清杨凯琪的脸时,确实吓了一跳,真以为自己遇见个精神病甚至狂犬病患者。
杨雪琪站起身,只到李丹歌的肩膀。她也不说话,朝他一笑后,跳起来扬手就给了李丹歌一个耳光。
夜深人静,耳光非常响亮,周围两公里范围内恐怕都能听得到。
料谁都没想到这个女孩能上来就动手,连一直坐在车里的姜奂都被这一耳光惊到了,他连忙下车,怕怒极攻心的李丹歌动手把这个女人撕吧了。
李丹歌伸手薅住杨凯琪的衣领,本来就大的眼睛此时瞪得像似要突出来一样,李丹歌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他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有病吧?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你他妈才有病,我认识你吗?你过来抢我手机?!”杨凯琪根本不怕他这劲儿,毫不示弱。
“加油站玩手机,你想死别拉着别人!”李丹歌手再使点劲,都能将杨凯琪拎起来。
姜奂忙拉着李丹歌,让他把薅着杨凯琪的手松开。姜奂还注意到,李丹歌拿的那个黑鲨手机外面罩着一个透明的壳,应该是能防水防静电那种。
“把手机还我!××!”杨凯琪急了。
“这个加油站报废了吗?工作人员出来!”李丹歌高高举着手机,让姜奂和杨凯琪都够不着。
不远就有一个穿制服的加油小哥,小哥见状,抄起一把扳手,忙走过来对李丹歌说,“你想干哈?”
“这个人在你们加油站玩手机,多危险?你们得管啊!”李丹歌大声投诉。
“手机给我吧!我看看。”小哥跟李丹歌要过去了手机,走到杨凯琪面前,把手机还给她手上,“头儿,手机还你。这样疯狗你跟他动什么气?”
“哦,还赖我啦?”杨凯琪不依不饶。“不给他们加油了,那个大个儿骚扰我!麻溜报警去!”
李丹歌、姜奂这才明白,原来这位狂犬病吸血鬼妹子,自己就是这个加油站的站长。
但是油已经加完一半了,也不能抽回来,他们还在呛呛,听见吵闹,从加油站里又走出来几个人给杨凯琪帮腔,都是COSPLAY打扮,姜奂发现加油站两侧的柱子上有几个铁环,用链子拴着好几只猴子和两条杜高犬,一个女孩子走了过去,看来是想放狗放猴了。
他赶紧掏出卡付了油费,拽李丹歌逃离现场。
一派群魔乱舞和猴蹿狗跳之中,李丹歌的奔驰大G驶离了现场,后视镜里眼瞅着一辆五菱宏光拉着一帮酒蒙子开进了加油站……
“倒霉的晚上!”“……”李丹歌耿耿于怀,姜奂心有余悸,但所幸没出什么大事。
李丹歌开车把姜奂送到王大庆家附近的路口,经过这番历险,俩人的关系变得稍微缓和了,谁也再没提分手的事。李丹歌说,“Wilde,这几天我要出门,回来我们再聊。小清新的事……可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吧,谁知道呢。齐天一的事,我确实瞒你了,我可以跟你说道歉吗?”
姜奂听他道歉了,心里的防线不再坚固,伸手拍拍他的腿,“Sameth,等你回来再说吧,今天我们经历太多的事情了。但是,你相信我说的,你想,我又没有必要骗你。”
“我一会儿给你发语音微信,咱们继续写日记,那才是我最珍贵的。”李丹歌深情看着他。
他下了车。
原来,姜奂有一笔袋的各种笔尖与墨色的钢笔,他每天晚上都记日记,他记的日记让李丹歌沉醉,那种字体是他特地为这个而设计的。李丹歌每天都把自己的经历和想法告诉姜奂,由他记在那个漂亮的厚本子上,好的话坏的话,姜奂都会如实给他记下来,姜奂的这一天也会记在上面,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回到王大庆家,席早散了,主人已经睡下,姜奂简单洗漱后回到房间,翻开微信,见李丹歌还是没有给他发过来,他就先记自己的事情,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李丹歌还是没动静,姜奂有点急了,因为他明早还要上班,就发过去一个“?”,但李丹歌也没有回,难道……
他猛然想起:李丹歌会不会在跟他的那个小清新吵架?
想着这个,他下意识开始浏览朋友圈,却又有意外的收获——
张玉靓刚刚更了朋友圈,文图并茂,是关于她给自己的“老婆”布置生日会的。
老婆?他一下想起于新娟的那句“男女通吃”,难道靓姐是个双性恋?或者起码是个……
是了,他确认了一下眼神,发现靓姐照片里来探班的那个“老婆”一副猫女打扮,眼睛里传递出来的完全是真爱,她们身边的各色人等,也都是女的。
哦?!照片里的“老二”Kathy一副吸血鬼打扮,这不就是,不就是那个加油站站长吗?原来他们都是一个圈子的!付雨奇也在照片里出现了,她就是老五……姜奂来了兴趣,进一步开始翻张玉靓的朋友圈,一直翻到半年前她们搬家才截止,他对靓姐有了更多的了解,为了今后不被她像今天下午这样卖了,他下意识地开始给张玉靓做起了人设……
这一顿忙活,他抬头一看,后半夜两点了!李丹歌那边始终没有一点动静过来。
(二十一)分裂人格彻底失衡,这下所有秘密都要挑明了
“咣——!”重物砸在实木地板上那响亮又空荡的声音,将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李爸爸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在厨房做饭的李妈妈已经几个大步奔向了李内牛的卧室,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啊……牛牛晕倒了!”李妈妈恐慌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李爸爸的神经,他手忙脚乱地拨通了120,呆呆地站在李内牛卧室门口,踌躇不前。
张玉靓给李爸爸打电话订采访时间时,得知了李内牛晕倒住院的消息。在征求了李爸爸的同意后,两个人买了水果和花篮,火速开车来到盛京二院。
盛京二院的13楼的内科住院部里,此时除了李内牛的父母,还有正在和李内牛说话的沈丰安定精神卫生医院的刘主任。她今天没穿白大褂,一头蓬松的卷被皮绳捆成了一个规矩的发髻,所以姜奂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李内牛住在一个4人间的病房,有2个病友挂床,平时并不在,所以一个4人间只住了2个人,还算宽敞。只是再加上他们两个人,这宽敞也不太宽了。
张玉靓和李内牛父母打了招呼,李爸爸虽然心事重重但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礼貌的笑,而反观李妈妈,则比之前更加冷漠。
“还拿了东西来,真是费心了。”李爸爸说道。
“牛牛身体如何?原来有过这种情况吗?”张玉靓关切地问。
李爸爸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从来没有过。”
和刘主任说话的李内牛礼貌地朝张玉靓和姜奂问了好,孩子看着有些虚弱,嘴唇泛白。
张玉靓、姜奂见刘主任正和李内牛说话,也不再过多寒暄,他们站在刘主任身后,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刘主任说:“你晕倒时身体什么感觉?”
“轻飘飘的,很放松。”李内牛想了想回答道。
“晕倒之前是谁在控制着你的身体?你当时在干什么?”
“我在学习,学的是物理,物理刚刚学完,我就晕倒了。”
如果李内牛复习的规律一直是和姜奂他们去的那天一样的话,物理之后应该学的是数学。“物理之后,你是要学习数学吗?”姜奂虽然知道冒然出声打断两个人的对话不礼貌,可是他十分想肯定一下心中的想法。
刘主任有些不满地斜了姜奂一眼,姜奂装作没看见,一心等着李内牛的回答。
“嗯,是。”李内牛点点头说。
“牛牛,我还有个事想和你确认一下。”姜奂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张玉靓突然懂了,他想要确认什么事,心中也有点期待。
“什么事?”李内牛很配合。
“物理、数学、英语、生物、政治、历史、语文,这七科专业,是分别有7个人格来学吗?”姜奂这句问话一出,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张玉靓外,在场的其余人表情都充满诧异。
李内牛这次没有很快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李爸爸,和当时Mia的眼神一样,等着爸爸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回答。
李爸爸轻微的摇了摇头,这个细小的动作被张玉靓一丝不落地看在了眼里。
“不是,学习的是我自己。”李内牛说。
“你自己?你肯定?”姜奂没想到李内牛会将学习这个事否认得这么彻底。
“嗯。”李内牛嗯了一声,很显然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牛牛学习这方面非常厉害的,根本不需要别的人格来帮忙。”李爸爸说道。
“牛牛,你学物理的时候抖腿,学英语的时候磨牙,为什么习惯不一样呢?”这句问话是张玉靓说的。
“我就是有一些小毛病,物理题费脑子,抖腿可以让我头脑放松。磨牙是在默念英语发音。”李内牛以为自己说的很好,可惜孩子就是孩子,很容易就会掉进别人下好的套里。
听了他的回答张玉靓乐了,姜奂紧着对李内牛问了一句:“Whydoyoulietousanddoctors?Whomadeyoudothis?(你为什么要对我们和医生说谎?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李内牛又无助地看向了李爸爸,显然他并没有听懂姜奂的这句英文问话。
这来来回回的几句话下来,刘主任也马上察觉出了李内牛和李爸爸之间的问题。她看向李爸爸,脸色凝重而严肃地说:“牛牛这个孩子的人格分裂是比较严重和危险的,必须得到有效而及时的心里辅导与治疗。你们如果有所隐瞒,对他的身体与精神是非常不利的。”
“我们没隐瞒的呀。”李爸爸这句话说的特别心虚,连姜奂都能感觉出来。
“你们没有隐瞒,那为啥不告诉我,你们已知的牛牛身体中存在的其他人格。”刘主任说:“这样隐瞒下去,让大夫很被动。毕竟我每周见他只有两个小时,没办法及时全面掌握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的信息。”
“刘主任,牛牛这次晕倒和他的这个人格分裂有关系吗?”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李妈妈突然开口说道。
“我看了一下医院对牛牛身体做的检查结果,孩子身体状态很不好,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就患有3高,这和精神压力大有直接关系。而且这次晕倒,我怀疑他身体中的多重人格已经不稳定了。”刘主任说。
“不稳定?怎么会不稳定呢?那牛牛怎么办?”李妈妈声音都有些抖。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配合。不然我对他做的辅导都没法作用到病根子上,那我们不是在彼此拿牛牛的健康来浪费时间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就这么一个好孩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拉着你一起去陪牛牛。”李妈妈狠狠推了一下李爸的手臂,眼睛里蓄上了泪。
“我隐瞒什么了,你一个老娘们儿什么都不懂,不要胡说!”一向笑眯眯的李爸爸此时早没了笑脸,凶狠的样子,把李妈妈吓得一个激灵,竟是止住了声音。
“我之前观察过牛牛的学习,他每学一科,就会有一个小动作,学英语的时候不是磨牙而是抖左腿,学物理的时候才是磨牙。”见李爸爸如此不想透露实情,姜奂只好把自己之前在李内牛学习时观察的细节说给了刘主任。
(二十二)乔立夫!那家伙不是早就被处决了吗?
“谁会特意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做过什么小动作?所以牛牛记错了,或者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你不能通过这个判断他有别的人格存在。”李爸爸说道。
“正因为小动作很容易被人忽略,才更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状态。”刘主任将目光看向李爸爸,语重心长地说:“牛牛的病例很特殊,我们整个医院都很重视,我认为您一直都非常积极的支持我们对牛牛的治疗,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件事您一定要有所隐瞒,我希望您还能像最开始来找我时一样,抱着治好牛牛的目的过来,积极配合治疗。所以请你把实情告诉我。”
刘主任的一番话过后,李爸爸沉默许久,姜奂一度认为他或许被刘主任的话打动了,不想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李爸爸依旧倔强不承认地说:“我说的就是实情。”
“既然您这么不配合,那以后牛牛的心理辅导请另外找医生吧。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帮助他了。”刘主任也是个不拖泥带水的人,说完话站起身就准备走人。
姜奂第一次见到大夫撂挑子走人的,突然对刘主任这个人换了一种看法。
“刘大夫你别走。”李妈妈忙上前两步拉住了刘主任的胳膊,嘴唇紧紧咬着,深吸两口气后,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牛牛学习时是有别的人格,但是我们也不清楚是几个。”
“王红娟,你瞎说什么!!”李爸爸这一句是吼出来的,不止李妈妈被吓得一激灵,连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将目光投过来了。李爸爸也知道自己失态,狠狠瞪了李妈妈一眼后,摔门出了病房。
姜奂见李爸爸对李内牛学习人格的极力隐瞒,多少猜到了点缘由,无外乎四个字:“望子成龙”,再加上四个字:“讳疾忌医”。
在众人各怀心事,病房气愤剑拔弩张之时,一直被讨论的主角李内牛坐在病床的角落,嘴角扯起一丝冷笑。笑容在脸上一点点放大,最后变成“咯咯”的笑声,在这病房中突兀的不合时宜。
这不合时宜的笑声成功的将那些成年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李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李内牛的状态不对,她坐到床边,伸手想去碰李内牛,可手要碰到时又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收了回来,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牛牛?”
“不是你的牛牛啦,你再猜猜。哈哈哈哈……”声音粗粒暗哑,笑声更是尖锐刺耳。
“Jeff?”李妈妈不确定地问。
“那个外国佬天天被那7个小崽子欺负的像个娘们一样哭哭唧唧,别把我们扯在一起。”李内牛那阴测测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一扫而过后停在了张玉靓的身上,他仰起头朝张玉靓眯起眼说:“小娘们,又见面了。”
“你是上次出现的那个暴力人格?”姜奂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对这个暴力人格一直心有余悸,这个人格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危险了。
“我叫乔立夫。”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手背上还连着点滴,没等别人反应,他就一把拽掉了手上的针,说“真麻烦,你们这帮人不让那小孩睡觉,如今出事就给打这破玩意。让他好好睡两觉,啥病都好了。”
“怎么不让牛牛睡觉了?”关键时刻还得是见过大世面的刘主任,在众人都懵的时候,只有刘主任抓住了乔立夫说话的重点,并且勇于提问。
“你问她,她比我要清楚的多。”乔立夫眼眉一挑,看向了李妈妈。
当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李母的时候,她缩了缩肩膀,声音极小地说:“因为他有那么多人格,我和他爸以为他不用睡觉,这些人格出来轮番占用他的身体,没出来的人格就算是在休息。我和他爸认为这样他能有更多时间来学习。”
简直不可思议,李妈妈的这番话在姜奂脑子里过了2遍,他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李妈妈所说的内容。
“你们这么对待李内牛简直是谋杀。”刘主任此时已经被这对没有脑子的夫妻气得浑身哆嗦。哪有亲生父母这么对待自己孩子的,不让睡觉,一直学习,这是多么疯狂的行为。
“我们以为他身体里有这么多人格支撑,是不需要睡觉的。而且牛牛也没说过自己困。”李妈妈还在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这让一直喜欢冷眼旁观的张玉靓都觉得难以忍受。
“剥夺睡眠是一种酷刑你不知道吗?人长时间不睡觉是会死亡的。”张玉靓道。
“牛牛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么会害他?”李妈妈喃喃的说。
“你就是在害他,而且是往死里害。真是太愚昧了。”刘主任冷静了一下问:“牛牛有多久没睡觉了?”
“从半年前发现他有学习人格开始,他爸就鼓励他少睡觉、不睡觉,一直学习。”内牛妈妈顿了顿说:“我们给他买了很多补脑的营养品,一天三顿地吃着。”
“所以这次住院他的身体状况才会这么不好。小小年纪三高,血粘,性早熟,脂肪肝,你觉得牛牛的这一身毛病是怎么来的?”
“我……”李妈妈此时除了满心愧疚地抹着眼泪,竟是一点话也说不出来。
“正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喝他血的人存在,才会有我的诞生。”乔立夫笑的特别轻蔑,他说:“知道他创造我的目的是什么吗?”
“保护他。”姜奂说。
“算是吧,乔立夫这个名字你们不觉得熟悉吗?”
“乔立夫……”张玉靓突然看向他说:“难道是那个杀了两个人的世界散打冠军?”
“靓姐,什么杀人的世界散打冠军?”姜奂对乔立夫一直忌惮,如今能探听到他的事,他多少有那么点好奇。
“1990年有一个震惊社会的杀人案,一男一女两个被害人都是被人一拳打死的。能一拳打死个娇小的女人并不稀奇,而那个被打死的男人却是1米80常年健身的壮汉。”张玉靓回忆了一下当时浏览网上奇案分析时关于这个案子的讲解,继续说道:“警察也是通过这点来锁定嫌疑人的。能一拳打死成年人的人并不多,必定是武术高手。而当时社会上响当当的高手中,就有世界散打冠军乔立夫一个。他当时爱上了舞厅叫苗苗的小姐,而这个苗苗曾经被人包养虐待,她一直记恨虐待自己的男人。最终乔立夫受苗苗鼓动绑架勒索并杀了这个虐待她的男人,也顺便杀了给这个男人送赎金来的女人……”
(二十三)胡老师!胡老师!你还活着吗?
“为了个女人就要去杀人,这人也没有脑子。”姜奂道。
“小妞你看得很详细呢。当时李内牛也是看了这个新闻,才在心中制造出了我。”乔立夫说“所以我被制造出来,不只是为了保护他。”
“李内牛需要一个头脑简单的杀人工具。”姜奂说。
“对,我就是他的杀人工具,那你猜猜他让我杀谁呢?”乔立夫咧开嘴,像毒蛇吐出的芯子。
杀谁!
这个问题在每个人心中都过了一遍,李内牛到底希望乔立夫杀了谁?是不让他睡觉的李父和李母,还是学习里欺凌过他的那些同学,还是谁?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乔立夫抛出的这个尖锐的问题时,而抛出问题的乔立夫已经不见了。一个极小的女声从李内牛的身体中传来,她说:“只学习,不睡觉。”
众人的神经又再次回到李内牛身上。
此时的李内牛目光早没了阴郁狠厉,反而变得有些呆滞。他神情慌慌张张,两只手在病床上四处乱翻,一边翻一边说:“我的物理书呢?该我学习了,我的物理书呢?”
“物理书在家里,我一会给你取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刘主任继续发挥大夫的专长,开始了心理辅导。
“快把物理书给我取来,快取来,我得学习,我得学习。”
“马上取来,你叫什么?”刘主任有耐心的问。
“我叫陈希福,你这人太墨迹了,快点把物理书给我。”陈希福这个人格似乎没有情商,想到什么说什么,绝对怼死人不偿命的主。
“你只喜欢物理呀,我这有英语书,要不取物理书这段时间你先学英语。”刘主任翻着包,似乎真的再找英语书。
“英语是陈希山学的,我才不学呢。我只学物理。”
“物理书还需要一阵能取来,要不你先让陈希山出来学英语?”刘主任循循善诱。
“太麻烦了,还要找佩奇。”陈希福自言自语的说。
“是小猪佩奇吗?”刘主任问。
“什么小猪佩奇,幼稚死了。”陈希福一脸嫌弃,“你们这些大人都这样,什么都不懂,还装的什么都懂的样子,就会教训欺负小孩子。”
“有些大人是这样,我可不是。我不是老师,是大夫,不会对小朋友说教的。”刘主任说道。
“老师最烦人了,成天叨叨叨的,烦得我想杀了她。”陈希福自言自语的说。“太麻烦了,太……”陈希福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没了声音。
姜奂皱眉看着李内牛,心想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李内牛换到乔立夫,又从乔立夫换到这个陈希福,看他如今的状态恐怕是又要换新的人格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大家反应,就见李内牛表情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众人,发出尖锐而又声嘶力竭的女人声音,她喊道:“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
“谁要杀你?”刘主任马上上前握住他的手,试图给她安慰。
李内牛死死抓住刘主任的手,因为惊恐而使得整个面部肌肉都在抽搐,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语无伦次地说:“他们都要杀我,他们要杀了我。救救我,他们都是恶魔。”
“你是女教师胡春燕?”刘主任从她说话的方式与声音辨别出了她的身份。她之前和胡春燕有过几次会面,在她印象中,胡春燕是个很严厉的女老师形象。总是冷静的,说话带有说教感,很难让人亲近,但是并不会让人讨厌。而她难以相信,此时近乎疯癫的人会是那个胡春燕。
“是我,快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胡春燕死死抓着刘主任的手,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即使摇摇欲坠但出于求生的本能也不能放。“他们要趁佩奇看不见的时候杀了我,现在没人能救我了,可是我不想死。”
在这个不到40平的病房里,在这病房不到10平的病床前,一个接一个的人格陆续出现,应接不暇。原来李内牛的人格出现似乎都有人在进行严格的管控,而今天这些人格似乎失去了控制,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地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跑。
“胡春燕,你冷静一下。告诉我谁要杀你,告诉我你说的佩奇是谁?我会帮你,我能帮你。”刘主任说。
“乔立夫要杀我,乔立夫要杀我。”胡春燕哭了,极度恐惧后,整个人的神经都崩塌了,哭都是机械的,既不能减轻痛苦,也不能缓解恐惧。她说“佩奇是……”
胡春燕的声音弱了下去,本以为还会有另一个人格出现,可是等了半天,不再有人格出来,李内牛又陷入了昏迷的状态。大夫来给李内牛做了检查,结论是一切正常,生命体征平稳,而李主任也说,李内牛身体之前精神消耗太严重,此时睡一觉对身体有好处。
姜奂这一上午,写了满满4页的笔记纸。他觉得自己可能看了一部悬疑惊悚电影,故事前半部分埋了无数条线,都等着故事后半部分来给大家答疑解惑。而今天上午就是整部电影前半部分的高潮。而后半部分的高潮,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是今天下午,还是明天,后天,下个月,下一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机会将这个电影看完。
乔立夫为什么要杀胡春燕?而那个佩奇又是谁?
之前陈希福说过让陈希山出来还要找佩奇,而这次胡春燕又说有人要在佩奇看不见的时候杀她。无论他是谁,他一定在这些人格中有很高的位置。姜奂在笔记本上的空白页写了两个大字“佩奇”,旁边画了一个人形的简易图,在图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么折腾一圈到了中午,李内牛睡了,李妈妈在病房陪着。刘主任还要赶回自己的医院,下午有别的患者来预约。
张玉靓和姜奂走出医院时,竟然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这一上午对他们来说太过压抑。
“李内牛的人设你准备怎么做?”张玉靓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问。
“可以围绕李内牛这个人设原型拍一个悬疑惊悚电影了。”姜奂跟在张玉靓身后。
(二十四)黑巧克力提子蛋挞!把张玉靓吃爽了
“恩,你做个丰满的人设资料,我觉得可以研究。”张玉靓打开车门看了一下时间,这个点估计赶不上公司的食堂,带姜奂去吃点什么呢。
姜奂见张玉靓看时间,心想这个工作狂不会又不吃午饭了吧。还好他有心理准备,做了应急预案。“靓姐,我今天出来前做了几个蛋挞,现在正好中午了,吃几个先垫垫肚子吧。”姜奂说着,伸手把一早放在车后排座位上的保温袋拿了过来。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简约的淡灰色亚克力材质食盒。
是黑巧克力提子蛋挞!张玉靓的眼神果然一下子被吸引过来了。
姜奂心中暗笑:尝尝正宗的里斯本味道吧。
蛋挞的包装很紧,姜奂从随身包里取出一把黄色刀把的瑞士军刀,一下开了包装盒。张玉靓看他熟练地用左手拇指开刀,问道:“小姜,你随身带把刀干什么?”
姜奂把蛋挞盒递到张玉靓手边,说:“靓姐,咱们平时经常接触一些山猫走兽,有些还比较危险,比如刚刚李内牛体内这个乔立夫的人格,我带把刀就是为了防身。”
“哦。那你带着吧。”张玉靓的语气里难掩轻蔑的意思,不过蛋挞非常好吃,她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把接下来想说的“胆小鬼”三个字,就着蛋挞一起咽了下去。
其实姜奂主要不是因为怕什么山猫走兽,他是感觉张玉靓开车太虎了,他又一直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这款瑞士军刀叫“随车宝”,是专门放在车里,以备张玉靓肇事发生险情时逃生用的。
另外,在三个多月前张玉靓的微信里,有一张照片,是她快活地吃着一个蛋挞,而手边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还有两三个锡纸托,这张照片给姜奂留下了深刻印象——张玉靓的大眼睛非常勾人,虽然她的五官不算是很精致的那种。而他做蛋挞的手艺,是之前有一次跟李丹歌在欧洲旅行时,为了给澳门的一本美食杂志写稿,在里斯本的一个蛋挞店花了好几天学会的。
果然,吃着这黑巧克力提子蛋挞时,她看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柔情。
姜奂心里又动了一下。
吃罢中饭,张玉靓慢慢开车往公司返,速度慢得姜奂都有点不适应。
“靓姐,这个李内牛是不是一段时间内采不了了?”
“是啊,得恢复一段时间。但是他的那对父母,尤其是他那个爸,唉……”张玉靓恨恨地说。
“其实,他妈妈也不是善茬。靓姐你注意到没?她对孩子的控制欲也非常强烈,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软一些的,迂回的方式,表现得非常关爱孩子,其实对孩子的心理压力不见得就比他爸的小。”姜奂说,“否则,孩子的精神压力要是能有个出口,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孩子下一步会怎么样?”张玉靓问。
“他的分裂人格之间已经失去平衡,那个最重要的总是藏起来的‘佩奇’不知怎么的不见了,我感觉他接下来会有进一步的分裂。”姜奂分析道。
张玉靓没有接话,这确实是个太好的案例,但是……但是再接受任何形式的访问,对这个孩子而言都实在太残酷了。
回到公司,张玉靓忙自己的事去了,姜奂抓紧整理好这天的记录,心里很烦乱,信步回到了王大庆家。
今天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日子,王大庆家里高朋满座,男男女女聚了好些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加了一些座还都坐得满满的,扇贝叔、高潮妹、甲胖姐、乙胖姐都来了。
姜奂眼尖,突然发现姜证也坐在宾客中间。
这个姜证是姜行的同胞弟弟,是姜奂的堂弟,眼下正在省城读大学。和他姐一样,姜证也不是善茬,当初姜行的父母姜云海、王素梅都是乡里和村里的干部,用报纸上的政治名词给孩子取的名。生了姜行之后,两口子还想要个男孩,就把姜行过继给了当时在省城工作、尚无子嗣的弟弟姜云舟。于是,姜行是在城里上的学,平时从不敢回家,都是父母偷偷到省城来看看闺女;后来姜云舟家生了姜奂,姜云海家又生了姜证,姜奂上学因此添了不少麻烦事,所幸姜云舟自己是教师,后来总算过了关,但他也受此拖累没当上副校长。姜证则是老老实实在县里上的小学、中学,所以仅仅考上了沈师,跟姐姐在北外的学历根本没法比。
姜奂一点也不喜欢姜证,总觉得这个黑黑胖胖的堂弟眼神不正、看人不善,有点阴恻恻的。
只见姜证一身崭新的名牌,正埋头看手机,撇着嘴一脸坏笑,小眼睛不时厌嫌地翻楞一下屋里的食客们。姜奂装作没看见他,低头侧身一下闪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反锁上了门,抄起枕边的《沈水金兰》看了起来——
姜采石的“另有任务”,是去做什么了呢?
他抓代万军去了。
这天下午,已经担任北市区公安分局局长的于晨悄悄找到他,“采石,有紧急任务。”
姜采石知道,于晨临阵点将,那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情。他这时的任命还没下来,但他知道应该是北市区政府的保卫处长,在区公安分局也兼了一个职务。
于晨说:“现已查明,你在师专原来的同学代万军极有可能是国民党潜伏特务,最近我们对他实施了外围监控,他应该没有察觉,但他近期活动频繁,随时有可能潜逃,必须马上抓捕。这次的抓捕行动组,由你原先领导那几个小组的人作为骨干。”
终于可以干点老本行的事情了,姜采石非常兴奋。这时舒惠被调到区里参加接收工作,柴新亚还要继续配合刘白羽采访(其实于晨也是考虑到他与代万军的特殊关系,刻意让他回避)。姜采石相当于是独立指挥整个抓捕行动,不过他信心满满:这么多人,这么好的条件,抓个穷学生代万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设置了三个组,给三个组长开会说:“代万军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这个人很狡猾,很可能有武器,之前也犯过命案。我们这次是秘密抓捕,不说抓特务,他之前做过假账,我们就说是带他回去查账、做证人的。”
他安排一组冲进代万军所住的学校寝室抓人,二组掩护一组并随时火力支援,三组在外围包抄并提防代可能出现的同伙。
抓捕行动的时间就定在晚饭时分。
晚饭时间前,三组在外围就位,一男一女两个侦察员进去,在代所住的乙未寝室窗外假装成恋人,确定了代本人在寝室里,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学校去附近吃饭。
当时学校已经被新政权接收,通知学生们下周复课,住在寝室的学生们陆续把行李搬了回来。不过当天住在乙未寝室的只有代万军、孙克难和金振家,丁巳寝室里则只有安少翔、白晓峰和佟邦林。
男侦察员给“女伴”体贴地披上了外套,外边小楼上指挥的姜采石在望远镜里看到后,一声令下,一组直接从离寝室楼最近的学校后门冲了进去,二组则化整为零,一路跟在一组后边慢慢往学校里走,一路从前门进去,往寝室方向合围。
就在这时,陡生变故。一个老校工看他们来者不善,突然向一组扔出一颗手榴弹。
一组的人都是老侦察员,昏暗中看见一个东西冒着烟飞过来,赶紧四下跳开,饶是如此,手榴弹炸响后,冲击波和弹片还是令他们不同程度受了伤,二组的人马上拔枪上去掩护,老校工转身就跑,被乱枪打倒在地,一组在前门的人听见爆炸声和枪响,知道事情有变,也马上进入战斗状态搜索突进。
但一组方向很快又传来爆炸声,原来,老校工被打倒后,一个侦察员冲过去想把他铐起来,突然发现他拉响了第二颗手榴弹自爆,那侦察员躲闪不及,手榴弹炸响后他也被气浪冲飞,一下负伤极重。
危急时刻,姜采石亲自领着几个人从后门冲进来支援,二组的人抢救伤员,剩下两个他也带上,直冲进寝室楼内,二组前门的人也进楼了,他们汇合后直接冲进寝室,发现几个学生都躲在床下,仔细一搜,其中没有代万军,姜采石大怒,领着人楼上楼下仔细搜了一遍,可代万军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关键时刻,佟邦林喊道:“采石同志,菜窖!”
姜采石猛然想起,菜窖里有个密道,自己之前轻敌,又一着急,给疏忽了。
他们直冲菜窖。发现菜窖里果然有新鲜的脚印,沿着密道往里钻,姜采石突然闻出气味不对,是汽油?他喊队友赶紧往回撤,说时迟那时快,有人在密道另一头点燃了准备好的油迹,他们再晚一步撤出就都出不来了。
姜采石看着菜窖口吐出的滚滚黑烟,非常沮丧:就这么被代万军给跑了,还付出了好几个人受伤的代价。
而且,这还是解放军进城、军管会接收开始后,第一个宣告失败的抓特务行动。
过了几天,市糖酒公司来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黑瘦汉子,是新受聘来的采购员,叫王亮,原先在和平副食圈楼工作。这个王亮工作认真,又记性好,很快就把公司的账目和采购清单整饬完毕,加上是个光棍,没日没夜都在班上工作,很快成了业务骨干。
只不过他的胳膊上戴着孝箍,据他说是家里老人刚过世不久,尸身暂厝保安寺,所以他晚上不时要过去看一看,等军管结束了,他好扶着灵柩回苏家屯老家祖坟下葬。
这边姜采石领着人把袭击抓捕小组老校工的情况一调查,才知道,此人就是原先“得继寿衣铺”的老板老冯,寿衣铺倒闭后经人介绍来到学校,一直担任保安。
这小说看得倦了,他又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连城诀》看了起来。
这《连城诀》以前读过,这次他从血刀老祖出场看起,看得很快,外间屋进进出出的喧哗,他尽力充耳不闻。
过了一阵,他看到大侠花铁干贪生怕死,给淫僧跪下了,正在怒气填胸,忽听外边一阵喧哗,桌椅挪动的声音、老头子的高声寒暄、小丫头的惊声尖叫,其间姜奂模模糊糊地听出有人议论“仁参法师到了”。
姜奂一惊,这老和尚怎么会来这里?怎么哪哪都有他?
不及他细想,只听一个女文青用国语给大家郑重地介绍起仁参法师来,说法师平时只在禅房中修炼,在旅途中行思哦,今天为森么拨冗来王家饭局呢?是因为有些想念大家了哦,慈悲为怀,又想做一次大家倾诉情感的“叻色堆”……
女文青喋喋不休还在那里介绍,只听仁参法师自己却已经按捺不住,高声与大家招呼:“阿弥陀佛,大家好,哈哈哈哈!”
“法师,阿弥陀佛,来,来颗烟!我给您点上……”
“我也来一颗!哎呀,大金砖黄鹤楼啊!这个我得好好品品!”
一阵打火机的响声,法师没有做声,想来也是接过烟来细细品了几口。
虽然隔着门,但是姜奂最讨厌烟味,忙叠起手绢掩住口鼻,突然想起王大庆的哈喇子大手绢,心头禁不住又是一阵阵恶心。
(二十五)仁参法师给大家讲了个邮轮上的故事
接下来又有好些人递名片自我介绍,还有要拜师的、要还愿的,有个锦州口音大哥直愣愣问道:“法师啊,您老人家这,这名片上,微信名这是啥呀?这是汉语拼音呐?”
女文青笑着帮解释:“这是春来东南资几个字哦。”
锦州口音大哥一紧张,说啥也说不好这几个字了:“啥,叫自挂东南枝啊?”
女文青有些生气了:“什么自挂东南枝?!有没有搞错!春来东南枝好么?”
“春来……春来自挂东南枝啊?”
外边一阵哄堂大笑,连仁参法师都被逗笑了。
只听仁参法师正色站起身来说:“好啦好啦,富江小姐,你不要急嘛,我跟他们说。贫僧得先跟大家解释一下,怎么这么久都没有露面了。”
法师狠狠抽了几口烟,分享起自己的这一段来——
“自从今年4月15号离开BJ以后,贫僧在去西天的一艘邮轮上住了几个月,消息不大灵通。8月1号,来到当年参军的地方,已经有十多天了。”
“贫僧的微信叫‘春来东南枝’,当年焦仲卿在树上殉情自尽,那是一场人的性情的悲剧,罪过罪过。”
“学佛的时候我看到那首《孔雀东南飞》,还有《牡丹亭》里杜丽娘的死去,激发起了我的慈悲心,我就想,什么时候,我们能够通过对佛法的领悟、自我的修炼,能够起死回春,东南枝下面,让这些人的悲剧不再发生。”
“于是我就去那个拉斯维加斯,听老虎机的声音;又到巴黎的红磨坊,听那个舞曲。”
“我在台北一个朋友家里的时候,听他说起有个叫吴青峰的人,把头发染绿了,就去环游世界,我想,我没有头发,没有烦恼,我也环游世界怎么样?”
“于是我随缘上了一艘邮轮,那个邮轮很大,上面有很多,很多哈,形形色色的人,我就认识了一个人,叫齐天小圣……”
“齐天小圣当然不是真名字啦,这个小伙子很帅的,很有才华,唱唱跳跳什么都好,是随邮轮上演出的那些艺人的Chife,也就是主管。我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个,他说师父,我是不会水的,晕船也很痛苦,但是我这次在船上,是要和一个人在一起,那是一个他的爱人,这次作为游客,一直在船上,小伙子是想陪在他身边。”
“可是呢,小伙子的爱人身边,当时已经还有一个男人,一直纠缠着这个爱人,叫Wilde,就是王尔德,跟写《快乐王子》的那个英国作家一个名字。这个Wilde很任性的,他与那个爱人,两个人分分合合,也是一直在争吵,可是Wilde的占有欲很强的,他就是不收手!有一天两个人又当众大吵,因为Wilde看到那个爱人捧着一束玫瑰花进了齐天小圣的房间……”
姜奂其实一直在边看书边偷听仁参法师讲故事,当看到水笙获救却被人诬陷与狄云有奸情这一段时,突然听见仁参法师提起“齐天小圣”,那不就是贱人齐天一么?法师又转弯抹角讲到了“很任性的Wilde”,那不就是他么?!他们几个在邮轮上的狗血故事,现在竟由一个老和尚当庭广众说起来了,听者还有不少是他的熟人,甚至知道他的英文名,更甚至知道他前段也乘环球邮轮的事,这还得了?
这个老和尚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特地冲我来的?
如同受了灵魂暴击,姜奂大怒,合上书本从床上站了起来。
只听法师还在娓娓道来:“其实在那之前,我都已经在帮他们了。”
“您是怎么帮的呀?”高潮妹听得津津有味,满桌美味都没怎么吃,只胡乱动了几下筷子。
“贫僧啊,嘿嘿,趁那个齐天小圣的爱人和那个Wilde在甲板上看海鸥的时候,装作邂逅的样子,过去给他们算了一下姻缘。”仁参法师抽了一口烟继续讲道,“我说你们俩没有缘分,缘分是有因果的,你们前世没有因,今生哪里来的果?”
姜奂隔着门眯着眼睛听着,这回明白了!当初这个老秃蛋在邮轮上跟李丹歌和他搭讪,说了很多疯话,其中就有这段“因果”怪论,当时李丹歌半信半疑,姜奂非常反感,俩人还因此心生龃龉……原来,原来!这个老和尚本来就跟齐天一是一伙的。齐天一这个贱人,连和尚道士这样的偏门都用上了,真是无耻!姜奂越想越气,把手里那张平时当书签的菜单扯得粉碎。
外边扇贝叔质疑说:“法师,这就是您的不妥了,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法师朗声道:“我是据实以说,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嘛,明明齐天小圣和他的爱人就应该在一起的,偏偏这个Wilde要卡在中间,其实他本来不属于这一段姻缘的嘛。他就是……那个时髦的话怎么说?对了,他就是乱入!”
听到“乱入”这个词,在座的几个老司机很不厚道地“嘿嘿嘿”笑了出来。
“后来怎么样了呀?那个Wilde跳海了没有?”甲胖姐十分关心故事的结局。
就在这时,里间的蓦地门开了,姜奂黑着脸,端着一杯水从里边走了出来。
众人抬眼一看是他,有些人愕然,有些人莞尔一笑,法师也抬头,见姜奂正半笑半嗔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大号水杯在轻轻抖动,他心想不好!这下尴尬了!所幸他江湖经验丰富,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双掌合十,笑着点点头跟他打了个招呼。
姜证抢话道:“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对了,你的英文名是不是也叫Wilde?”
“对啊,我就是故事里那个很-任-性的、占有欲很-强的Wilde。”姜奂回答着姜证,但眼睛一下没离开仁参法师。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仁参法师闭上了眼睛,扇贝叔放下了筷子,王大庆的口水洋洋洒洒都忘了擦,甲胖姐跟乙胖姐紧张地耳语,乙胖姐警惕地看着姜奂,高潮妹灵机一动大声说道:“等等法师!我有个脑洞耶,那个齐天小圣的爱人,那个爱人!他不会是个男的吧?”
(二十六)抉择:绿茶御姐和暗黑萝莉,到底听谁的
“对。那人是个男的,叫李丹歌。”姜奂很坦然地回答了她,他已经豁出去了,所幸就让屋里的人听个够呗,“他跟我,跟齐天一,就是你们的那个齐天小圣,都是睡过的,他在船上就偷偷摸摸地劈腿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屋里一阵耸动,富江小姐看着他,忙不迭用手绢挡住了张成“O”型的嘴,有几个闲人幸灾乐祸地假装过来拉开姜奂,大概是怕他性急之下跟法师和高潮妹动手吧,还有一个人作势要抢下他手里大号水杯。
姜奂怒斥:“都起开,拽我干什么?把你们的脏手拿开!”
正在喧哗撕扯,姜行的声音传来:“都别拽他,看他能打谁?”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门口,冷冷地看着他们的热闹好一阵了。
“姐,这是怎么回事?”姜奂突然感觉,姜行跟今天的“真人秀”不无干系,否则她怎么会适时出现?
姜行说:“我迟来了一步。有些事情,其实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姜奂问:“你知道这老和尚要过来的事,对不对?”
姜行答道:“对,就是我让法师过来一趟的。”
她转身对大家说:“姜奂是我弟弟,他逃学,他出柜,他不务正业,可是我知道他是个好男孩儿。请大家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可以给我一点面子吗?”
仁参法师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姜行。
他心里的燃灯佛发问:“这女人没一句真话,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弥勒佛答道:“存在即合理,我们先不吱声,且看她下一步要怎么做。”
想到这里,法师对着想起身反驳姜行的富江打了个手势,命她不要再说,又慢慢把眼睛闭上了。
须臾席散,大家心里说不上是满腾腾还是空落落地,都窃窃私语着往外走,高潮妹悄悄到房间里来找姜奂:“我顶你。该是我得的,我就怎么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争过来!我就有四个男友,每周一哥,都围着我转……加油,亲!”
姜奂狠狠瞪了她的背影一眼。
仁参法师这么一讲故事,加上姜行这么一闹,这个极具传播性的故事,明天就会在圈子里传开,姜奂在王大庆这里肯定是住不下去了。再加上王大庆的味觉时好时坏,姜奂基本上一天也没吃到过他真正的手艺,还要假惺惺跟着吹捧,他都要崩溃了,而且老是躲着主人的饭局也不是办法。
再有,王大庆家里人多眼杂,他又有很多个人物品都不方便被别人看到,比如他的日记、刀和笔。
综上,他决定明早就搬走!
可是,搬到哪里去呢?格林常青藤的房子租出去了,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情急之下,他去查了中介甚至69同城,想在单位附近租个房子,孰料现在是开学前夕,好的房源根本没有,差的他又不甘心,而且,无论好坏,房租都贵得很,比他租出去那套的租金都贵得多。
最后,好容易找到两处房源,一处面积大、干净又便宜,大半夜他把电话打过去了,对方的中介半睡半醒地告诉他,这个房主是个男老板,专门找年轻、开放的单身女租客,男的不给租。另一处房源条件也不错,但留言表示房主近期不在国内,要九月才能回沈给看房。
姜奂现在有点后悔他最初赌气搬出来的决定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还是想办法一关一关地过吧。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这一段,付雨奇不时地给他发一两条微信搭讪,打听他的工作啊、跟张玉靓的关系啥的,他觉得无聊,有时候干脆没有回。但是呢,他现在回想起来,得到一个初步结论:其实张玉靓不是特别“觊觎”他,原本也并不非常想留用他,相反地,必定是付雨奇出于什么目的,非常想把他安在张玉靓身边。
也许这里边有什么可乘之机呢?
他心急火燎,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所幸付雨奇正在追剧,还没有睡。
“什么事啊,帅哥?”付雨奇轻轻嗲嗲地问道。
“小美女,我需要换个住的地方,马上,你能帮我找个地方吗?”付雨奇的剧没有暂停,姜奂听出她正在看的是《西部世界》。
“哎呀,那个可就……”
“要是解决不了住的问题,我很可能就离开这个城市了。”姜奂说。
“为什么呀?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付雨奇一下停掉了剧。
“其实,别的地方也有工作邀请,我是因为……”
“住不是问题,你到我这里来住啊?我十月就出海了,在这边住不了多久了。只不过我的公寓小了一点,你来了得睡在客厅里。”
“还是不方便的吧,算了。”
“就说是的呢……对了,你……你住老大家去怎么样?”付雨奇眼睛一亮。
“那不是同样不方便吗?”姜奂心里一动。
“是这样的,她的家呢,很大,四室的,现在只用了三间,有一间客房正好空着。”
“她可能同意吗?”
“要她同意的话,很有一点难度哦。你要是直接问,她一定会拒绝的。”
“听起来,你可以帮我喽?”姜奂感觉付雨奇的真实想法马上就要出来了。
“哎呀,你这个人真麻烦……这样吧,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哼?”
“你想知道是什么条件吗?”付雨奇的声音一下子变了。
“当然想啊,快说吧小美女。”
“你—挺—帅—哒—”
“呵……谢谢,然后呢?”姜奂听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暧昧起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有时候一个人,挺孤独的,我需要陪,喊你来你就得来。而且我说的不是喝喝酒抽抽烟的那种陪哦,要‘来真格’的那种,你懂的。”
姜奂气得声音都有些变化了:“要是我说‘不行’呢?”
“那就算啦,你离开这里,咱们再也不见了呗。”付雨奇冷冷地说。
姜奂一下挂断了电话。
“太脏了!呸!呸!”他忍不住吐槽道。
他开始收拾东西,他的东西拿到面儿上的也不多,几下子就收拾利索了。
他想了想,笑了笑,又拿起手机,拨通了付雨奇的电话。
(二十七)“你就不怕我发作起来,强暴了你们家的老大呀?”
“哈啰,帅哥。”付雨奇轻轻嗲嗲地说,她正在看的换成了另一个片子,很黄很暴力的那种。
“我想好了。”
“这么快就想好了呀?”付雨奇把手机的听筒挨近电脑音箱,剧里的女主角嘶哑地呻吟起来。
“我答应你。但你先得帮我住进靓姐家里。”姜奂感觉出来了,付雨奇是在特地恶心他,难道是在报复当初他在垃圾桶里给她放“彩蛋”的事?
付雨奇还就是这么想的:“那好呀。那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你喝过尿吗?”
“没有。”
“不可能。你跟你男友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少少得喝一点吧?但是女人的没喝过是不是?”
“当然没有。”姜奂豁出去了,看她的底线在哪里。
“咱们俩可以互相喝对方的尿。”付雨奇闭着眼睛想象着那个变态的场景,“用高脚杯喝,喝的时候互相看着对方,还有好些种喝法……我可是很能闹的呀,一宿一宿折腾,上一次有个人直接就上医院了。还有,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还有一个老姐,快五十岁了,比我还厉害,她变态!我们俩一起收拾你。你想想……”
“我舍命陪君子呗。既然答应你了,都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怎么实现我的目的。”姜奂绝没有想到付雨奇竟然这么变态,他原先还以为她是受了张玉靓的摆布和安排呢。此刻才知道,她是在暗处,张玉靓反而是在明处。那付雨奇想方设法把自己安排到张玉靓身边,到底是什么目的呢?他反而隐隐替张玉靓担心起来。
“嗯。明天你就到公司去住临时宿舍。然后由我安排。最多一个星期之内,你就能住到她身边了。”付雨奇很肯定地说。
“小变态,你不怕我也是个变态?”姜奂问。
“我们是一类人。是同志。是缘分。咱们俩可以在公司的电梯里互相舔对方的脚趾,怎么样……”
“你就不怕我发作起来,强暴了你们家的老大呀?”
“呵呵,你才不会呢。而且,她会功夫,你打不过她的。但是,你会勾引她,让她欲罢不能,我看好你,你有这个潜力。”
“好吧。我信你一次。明天我就提出搬到公司宿舍,这个,靓姐不会拒绝吧。”
“放心吧。绝不会的。”付雨奇一边看视频,一边回答到。
第二天早上,张玉靓到班后,正在看朴助理拿来的一大摞文件、材料,姜奂敲门进来了。
“靓姐。”姜奂走过去,在离她比朴助理更远一点的地方站好了。
“小姜什么事?”张玉靓头都没抬,更别提昨天姜奂展示蛋挞手艺之后,在她眼睛里看到的那一丝柔情了。
“靓姐。我有一个申请。”姜奂说。
“申请什么?”张玉靓飞快地在一份文件上签好字,交给朴助理,又翻开另一份文件,看了一眼,没有签,马上甩给朴助理说:“这个我不能就这么签,让他们部门经理直接过来跟我说!”
朴助理点点头,在文件上写了句话。一边写着,朴助理回头不耐烦地看了姜奂一眼。
这个朴助理是个30多岁的娇小女人,妆画得极浓,基本上看不出本来的长相,她本来是李妍蕙子老爸李元明的贴身秘书,后来妍蕙子开公司,她被派来当了妍蕙子的总经理助理(妍蕙子的姨妈崔阿姨则来当常务副总)。名为助理,其实一开始她是有想法的:因为妍蕙子不怎么来公司,崔总平日根本不管事,她觉得在这里自己可以说得算了吧,不料这里有个张玉靓等着她。张玉靓是股东,又是副总,还是最大部门的头儿,可以说公司上下大事小情都在她手里把着,朴助理用过很多办法,比如告状、挖墙脚、下套甚至造谣,但妍蕙子无条件地信赖张玉靓,而且张玉靓精明能干,公司管得非常好,还在公司各个部门都安插了亲信,上上下下都已经是她的人。
朴助理试着挑战了几番,不料输得一次比一次惨,现在几乎成了张玉靓的日常秘书了。她有时候受了张玉靓的气,只好到洗手间偷偷哭。但在众人面前,朴助理还是绷着一股子傲气,毕竟她是“大李总的人”“从李氏集团的总部来的”,谁也不敢公开惹她。
姜奂也对朴助理恭恭敬敬地回了一个微笑,后者面无表情地把头扭了回去。
“靓姐,我申请到公司临时宿舍住一段。”姜奂插空说了一句。
“为什么?”张玉靓问。
“我前阵子借住在王大庆家,他最近要出远门,家里一段时间内不留人了。”姜奂说。其实王大庆是有这个想法,但提了好几次都没真走成,很可能只是卖个关子,今天这个话茬被姜奂拿来用了。
“那你等于是被撵出来了呗。”张玉靓看了看他。
“就说是的呢。”姜奂说得挺可怜。
“临时宿舍还有地方吗?”张玉靓问朴助理。
“一直没人住,也没法住。林晓宇搬走了以后,那个房间现在当了存放道具的库房。”朴助理嫌麻烦,言外之意是临时宿舍不能用。
“那快去总务部填个表吧,尽快办好手续住进去。小姜,我马上要开个会,会后,9点半吧,咱们去趟电视台,紧急采访一个人设回来。”张玉靓吩咐道,“朴助理,你帮姜奂安排一下。临时宿舍不能当库房用,道具也应该赶紧安排总务部登记入库啊。”
朴助理都要气疯了,姜奂是个临时工,让这样的人住在公司,已经是破例了,上次临时宿舍启用,是因为公司铺设内网,负责技术的林晓宇需要值夜班,现在宿舍里堆的很多“道具”,其实是朴助理偷偷吩咐道具组给她额外购置的一些炊具和餐具,供她和亲戚朋友用的,这两天刚刚送到,还没有来得及转移消化,就被张玉靓借着姜奂的事情给征用了。
出了张玉靓的办公室,朴助理不理姜奂,气呼呼地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大呼小叫,欺负总务部的人去清点仓库,想到自己订制的炊具真地成了道具,她心都被扎出血了。
可是,办公室的门敲响了,姜奂像个跟屁虫一样又进来了,“朴助理,表格我填好了,请签个字。”
(二十八)纪春梅,一个看上去就很有故事的女人
朴助理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个表格,上面有好几个部门的签字,“不行,表格上有涂抹,这样不合格,重填一张吧。”
“好的。”姜奂心里烦死了这个朴助理,明知道她在找茬遛自己,但没心思跟她废话。
又过十几分钟,姜奂又来了,这次表格上没有涂抹了。
“我不能签。让总务部补一下日期。你这使用情由也不充分。”朴助理一翻眼睛说。
就这么折腾了好几趟,姜奂终于拿到了签字的表格,打开了临时宿舍的门。
临时宿舍挨着道具组和处理器机房,面积非常小,不到10平方米,空气不好,只有一个坏了的气窗,宿舍里一张床,一副旧桌椅,墙上钉着两组衣架。墙角里有好几个上了锁的储物柜,几乎就占了房间的四分之一。
没有电视,不能上网,没有信号,只有一个电源插座,还是坏的。
姜奂想,就是看门大爷的住宿条件都比这个好啊,但是付雨奇说了,只在这里住几天而已,忍忍吧。
他刚把行李搬进来,还没等具体安置呢,张玉靓的微信已经发过来了:小姜,直接下楼吧。
姜奂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行李,犹豫了一下,还是火速下了楼。
张玉靓的宝蓝色奥迪轿跑正停在单位楼下,姜奂上了副驾驶,还没等他系好安全带,车子已经蹿了出去。
“靓姐,李内牛那边咱们啥时候再去吗?”姜奂现在的心思还在李内牛身上,他觉得李内牛状况堪忧。
“他现在身体状况你也看见了,缓缓我们再去。”
“好吧,可是……”姜奂想了想,没再往下说。
车子转过一个路口,上了青年大街的主路,错开了早高峰,一路十分顺畅,只是在文化路立交桥的时候堵了一会。一路上除了车里的路况广播,两人再没说什么。快到电视台的时候,张玉靓说:“十几个人格的人很少,很复杂;普通人很多,可是也很复杂。”
姜奂本来神游的思绪因为张玉靓的这句话被拉了回来,他将目光落在张玉靓的侧脸,正巧她将脸转过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对姜奂说:“我只是告诉你,不要小看人心。”
阳光透过车窗散落在张玉靓栗色的长发上,似乎晃了姜奂的眼睛。
姜奂收收心,读起手机里的小说来——
鹿鸣春饭店门前,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缤纷的钱雨从上空洒下,取代了过去婚礼上常见的花雨,也取代了鞭炮声,吉运和袁忆帆在这钱雨中走过,充满深情地看着对方。
“这排场……”
“就说是的呢,满地洒钱啊,呵呵,百年不遇。”
“啥排场啊,现在法币都没有冥币值钱了。你看那边蹲着几个叫花子都不过来捡……”
周围的看客议论纷纷。
吉运和袁忆帆的婚礼办了好几十桌,兄弟、亲友,各路人物都来了,真是高朋满座,只缺了还在赌气养病的邵大洲。
赵看书也出场了,他抿着嘴,带了一份秘密文件,准备在吉运队婚礼上亮出来,作为孤注一掷的杀手锏。
穆喜魁看见满地是钱,不住提醒他:“哥,咱们还划拉点回去不?哥,你看满地都是钱呐这,你瞅一眼!”
看着大厅里的亲朋故旧们,吉运真是由衷地高兴,虽然吉运、袁忆帆身世不幸,没有亲属到场,但忆帆的同事也来了两桌,说明这位新娘子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邵大洲虽然没有来,在一摞未到场同事托人带来的红包里,吉运也看到了邵大洲的红包,他摩挲了一下。其实,这红包与别的一模一样,上边的名字都是同一个人代签的,但他仍然觉得这个红包与众不同。
八珠联之中,除了大哥,其他六位悉数到场,忙前忙后不说,还穿了一个款式的衣服,这都是柴新亚给备办的,准三嫂章鸾更是操办了大多数的场面事。
夫妻礼成之时,马叔仑腼腆,何竞雄就上去成了主婚人,柴新亚是伴郎,章鸾一个学妹来充当了伴娘。
这场婚礼比较新式,没有花轿和盖头,没有火盆和马鞍,但也有个拜堂环节,吉运、忆帆俩人一拜天地,二拜宾朋,然后夫妻对拜,又喝了交杯酒,这就算礼成了。
礼成之后,兄弟们过来起哄,一起把吉运抓住,合力向空中抛了三下,吉运得意极了,就像掉进了福堆。
大厅里一派欢腾中,拉弦的和弹琵琶的先上去坐好了,底下一阵起哄,人丛之中,霍大东稀里糊涂上了台:“哎呀,今天是吉警官大喜日子,咋还有我什么事么?”
“有你事啊,就是入洞房没有你事!”
“你咋知道没我事呢?半夜听窗根儿你别去啊!”霍大东嘴里不饶人,手里不闲着,鼓声渐紧,这就唱上了。
小伴娘偷偷跟章鸾说:“这新郎官真帅,新娘有点老啊,配不上吧。”
于晨轻声吩咐铁汉:“一会儿敬酒到咱们桌的时候,你正常跟他介绍我一下,这样就算让大家知道我们认识了。”
赵看书叮嘱穆喜魁:“喜魁,我到那边说句话,我这个皮包给我看住喽!”
林世界跟佟邦林抱怨:“邦林啊你看,那个,那个贱货是霍大东的新相好,他就这么明晃晃带过来的呀,真是……”
旷简明叫过马叔仑:“叔仑啊,过几天一批国府高层人物要飞到沈阳,里边有美军顾问,这次本地官员的随行翻译,我推荐了你,到时候别忘做个备忘录,详细一些,这是可以按着时段收费的。”
安少翔问柴新亚道:“有柏璐丝的消息吗?”柴新亚说:“一点没有。阎双双也没找到呢。”
张金果邂逅马二琴,拱手行礼:“马先生,慈悲慈悲,咱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马二琴也拱手还礼,张金果眼角余光看到朱庚远远地对自己怒目而视,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翻了一下拂尘。
代万军走过袁忆帆身边,轻轻用只她能听见的声音喊她旧时的昵称:“嫂子,小猴子。”袁忆帆好像没有听见,转身往吉运那边去了。代万军转眼一扫,看见辽冰正跟马叔仑唠得热火朝天。
小两口挨桌敬酒,敬到新郎校友和校工这一桌,赵看书站起身来:“吉警官。”
吉运笑道:“这不是大侦探吗,怎么也来了?哈哈。”
赵看书也笑:“您这忙着结婚,我得忙着破案,咱们是各忙各的呀。”
吉运说:“赵先生既然来了,我敬你一杯。”说着就要强行敬他酒。
赵看书嘚嘚瑟瑟地摇摇头说:“不急。我今天来,是带给大家一个惊喜的。想不想知道?”
他环顾一周,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应声,他就自导自演地转过身,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对助手说:“喜魁,把那份文件给我。”
穆喜魁正在低头啃一个鸡架,听见他要文件,赶紧说:“哥,等我一下,我找块抹布擦擦手……”
“费什么话,麻溜地!”赵看书见大家都冷眼看着他俩出洋相,不由得大怒。
穆喜魁一着急,鸡架脱手掉在了地上,他瞅了一眼赵看书,慌乱间来不及擦手了,直接从皮包里摸出了那份文件递给他。
文件上明晃晃地沾了好些个油爪子印。
赵看书顾不得那么多了,比划着手里的文件朗声说道:“大家请看,这就是名媛失踪案、火车站枪击案、北市街头横尸案和中山公园杀人案的关键案卷。真相即将水落石出。吉警官,你难道不感兴趣吗?其中可是有案犯明远的下落呀。”大家都看着他手里文件上的油爪子印。
这些案卷还真不是伪造的,乃是前两天剿总军法处调动后,遗留的不少与军情无关的积压卷宗,勤务没有按例销毁,而是偷偷拉出去卖废纸换酒喝了,赵看书用收废纸的价格就得到了这些重要案卷。
“四哥,咱赶紧往前敬酒吧。这人耍酒疯。”柴新亚拽了拽吉运的胳膊,可吉运那是从不受屈的脾气,他一抽胳膊,“姓赵的,你想干什么?!”眼瞅着就要跟他动手,八珠联的几个弟兄也快步围了过来。
赵看书根本不怕,他就等着这些人动手呢。
眼看一触即发,有只戴着考究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赵先生,请你跟我来一下。”
赵看书回头一看,是个年轻的侍者:“你谁呀?”
侍者说:“我是Henry。倪先生现在想见你,咱们马上走吧。”
赵看书一时对不上号:“哪个倪先生?等我参加完这婚礼再走吧。”
Henry俯身在他耳边说:“如果现在不马上走,这就是你的葬礼。我们说得出做得出。”
赵看书仔细一观察,发现穆喜魁已经不见了,皮包、杖伞也不翼而飞,他的礼帽和外套都在Henry手里拿着。Henry背后还跟着四个陌生人,一看就都是练家子。
赵看书点点头,接过礼帽和外套,跟着Henry快步走了出去,四个练家子在四面拥着他俩,出门坐进一辆老式道奇轿车。
赵看书跟着Henry进了倪家书房,摘下了礼帽,看了看主人名贵的衣帽架,没有往上挂,而是提在了右手里把玩着,外套干脆没有脱,就那么披着坐下了。
倪士元正在看家人从南美洲寄来的信,赵看书的名片被由秘书递给他。
赵看书看到,倪士元没有接,名片就悬在秘书手里,倪先生没有表情地看了一眼。
“倪先生,您是江湖大佬,介入我们这种小事情,何必呢?”赵看书不知不觉地吐露出了浓重的锦州口音,又大口大口开始吸他的劣质冒牌雪茄。
倪士元皱着眉,为了躲开他制造的有毒烟雾,向椅背使劲靠了靠,“赵看书,该收手时就收手。我们不是没有章法的人,能请神也能送神,何况野狐禅。”
赵看书说:“您老可能不太了解进展,案件已经有眉目啦!很快我就可以破案。关键证据正在一步一步地——”
倪士元无奈地一笑,下了逐客令:“希望你能认真想一想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我话不多,怕你找不出重点。Henry,送赵先生回去吧。”
Henry过来,很职业地忍着赵看书的烟雾,欠身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赵看书多留无益,丧着脸戴上帽子起身出门。
这时,倪士元忍不住绅士精神,叫住他提醒了一句,“密斯特赵,Thelatestreportofmedicalresearchshows,Ifyousmokethiskindofcigarregularly,itiseasytocausecancer.”(最新医学研究报告表明,如果经常抽这种劣质雪茄,会导致你极易罹患癌症。)
将要说完这句话,为了表明自己的坦诚,他正视着赵看书,简单做了个双手摊开的动作。
赵看书眼珠转了一圈,好像听懂了,他点点头,右手食指勾了一下礼帽的帽檐表示致意,同时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锦州英语:“散科思!”(非常感谢!)
婚礼这边没有了赵看书的插曲,如常进行,宾主很快尽欢而罢。八珠联的弟兄们陪吉运两口子送走各路宾朋,才坐下来开了一桌团圆饭,关上门唠起自家话。
饭店外,各路宾朋也渐渐散了。
不远的一处小房子里,于晨对旷简明说:“旷先生,我刚才已经与吉运对接好,他们解放同盟社的人会配合我们的地工人员,在沈阳解放的时候,全力保护文化宾馆和附近的设施。你们的人也要提高警惕,如果届时发现国民党要放火、爆炸破坏宾馆,不要犹豫,马上启用备用方案。”
旷简明非常激动:“于先生,我就全都仰仗你们了!”
三言两语安排好事情,于晨转身出来,跟等在门外的铁汉分别坐上人力车,双双离去。
旷简明与他们是同路,所以特地耽搁了一会儿再走,他静静站着,看鹿鸣春饭店外被夜风吹得四下翻飞的满地钞票。
钞票堆里有几个乞丐,正是罗思福、史大林、邱吉尔和代高乐,他们一边等着饭店打烊后施舍的剩饭剩菜,一边唱起各路数来宝、莲花落和集句诗来——
“看看朋友不是亲,吃酒吃肉乱纷纷,口里说话甜如蜜,骗了钱去不上门。一朝没有钱和势,反面无情就变心!孙庞斗智剜了腿,哪有桃园结义人?莲花落,莲花落……”
“小两口,朋友多,又骑马来又坐车;新婚礼,不信邪,满天钞票绝不绝!”
“人世几回伤往事,落花时节又逢君。仰天大笑出门去,俺们都是蓬蒿人。”
旷简明远远地听得入神,不由得还评价了几句:“热闹贴切,还有点兼容性,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合并同类项了吧!”
……………………
遮光的窗帘拉得死死的,屋子里漆黑一片,使人不知白天黑夜,安神的藏香插在莲花座上已经烧到了底,屋子里充满了浓厚的藏香味儿,闻久了让人轻飘飘的,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还敞着盖子,纪春梅蜷缩在淡灰色的双人床最中间,对于她来说这又是昏昏沉沉的一夜。手机的闹铃在5点钟准时响起,每次听见这个声音对她来说都是上帝的救赎。
她起身时睡衣肩带顺着肩膀滑落,她索性将睡衣脱了,长发披散在身后,纤细的腰,修长的腿,她光着脚踩在复合地板上,拉开窗帘,阳光进来的那一刻,她本能地眯起眼睛。今天她不得不接受李台长的安排,去对别人讲自己是个神经病的故事,她捂着脸无声的乐了,去他妈的神经病。
她伸了一个懒腰,去了卫生间,打开淋浴,水温略高,冲在皮肤上一会皮肤就会被烫得发红。她洗头的时候,小心翼翼,可头发依旧一把一把地掉下来,她恨恨地将掉下来的头发扔进垃圾桶,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抹护发素。
她化了一个精致的妆,穿上名牌衣服,对着穿衣镜看了又看,镜子中的女人精致漂亮,涂着豆沙红的口红,唇边一颗美人痣,笑起来风情万种。她穿上高跟鞋,准备出门时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鞋子也来不及脱,细细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她朝卧室快步走去,她将床头柜上安眠药的盖子拧上,又将插在莲花座上烧成烟灰的藏香倒进了垃圾桶。她又看了看卧室,目光瞥见散落在床上的许多头发,她一把将淡灰色的床单从床上扯了下来,塞进了卫生间的滚筒洗衣机里。
因为有李台长的提前关照,张玉靓和姜奂很顺利地就见到了此次的主人公纪春梅。纪春梅刚录完早上的天气预报,此时正坐在办公位上专门等他们来采访。见他们来,纪春梅忙从办公位上起身迎了过去,笑着朝他们打招呼道:“真是不好意思,你们百忙之中为了我还特意跑来一趟。”
“一直听李台夸你漂亮,我还想,得好看成什么程度,能让李台这么夸,见了真人才知道,李台长一点没夸张呀。”张玉靓恭维人的话可以说是张嘴就来,就看她愿不愿意张嘴。
姜奂公事公办地拿出笔记和笔,做好了记录的架势。
纪春梅抿嘴笑起来,道:“您可真会说话。李台长之前和我打过招呼,你们想了解什么就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
“好,纪小姐这么配合,我们估计很快就会结束。”张玉靓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敞开式办公区域,除了纪春梅这个办公桌有人外,附近的几个办公桌都没有人,再有人就是坐在较远的地方。
“我的这事在台里也不算什么秘密,就在这说吧。”纪春梅说道。
姜奂手里转着笔,在张玉靓没开始采访前,他都习惯先去观察被采访的对象,然后在笔记的空白页上对观察到的第一印象进行记录,最上面写着采访对象的名字,纪春梅,然后下面写着,一直微笑,美人痣,很会化妆。
从见面到现在,纪春梅的面部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这个过于职业化的笑容让姜奂微微皱眉,在很会化妆后又加上了“面具”这个词。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玉靓,这是我的助手姜奂。我们是来给您做一个人设模型,收录在我们的资料库中,为影视剧提供人设资料,方便演员的创作。你对我们说的一切,我们都将保密,这是一份协议,您可以看一下。我们充分保护您的权益,请放心。”张玉靓从包里拿出了一份A4纸打印的协议,递给了纪春梅。
纪春梅大概看了一下,很痛快地在下面签了字。
(二十九)“人设师……咋设呀,咱俩谁设谁?”
“那我们现在就正是开始了。”张玉靓说。
纪春梅点了点头。
“听李台长说,你有时候似乎可以看见鬼。”张玉靓的问题一出,坐在她旁边转着笔的姜奂手一顿,水性笔掉在了地上。姜奂忙弯身去捡笔,这时只听纪春梅咯咯一笑,道:“你相信有鬼吗?”
“我们做人设师这一行,什么都相信。”张玉靓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鬼,我也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我能看见鬼。这只是他们以为的,我只是播天气预报的时候,有时会觉得后背发凉,有时又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我。尤其是播每天最低气温的时候。”纪春梅说这些的时候笑容收敛一下,眼神突然变得直勾勾地,盯着张玉靓的身后。张玉靓以为她看见了谁,也转过身向后看,后面并没有人。张玉靓转过头来时,正对上纪春梅的眼睛,后者悠悠地说:“就是这种感觉,张小姐你感受到了吗?”
从头将纪春梅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姜奂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女人的表情和眼神很不稳定,让人瘆得慌。
张玉靓愣了一下后,笑了笑说:“或许感受到了。”
纪春梅也笑了,她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摇摇头说:“张小姐你没感觉到。”
“既然你没说过自己能见到鬼,那为什么有人说你能见到鬼呢?”张玉靓问道。
“因为我和之前……”
就在这时,两个电视台保安人员走了过来,问明了二人的身份,不容分说地将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带了出去。其中,老一些那个保安沉稳严肃,小一些那个保安满脸的嫉恶如仇。
两个保安一前一后押着她俩,转弯抹角,进了一间灰暗的办公室。
小保安一路都跟姜奂还算客客气气,只是最后进门时才在他后背上狠狠推了一把。
办公室里怪味冲鼻,一堆箱箱柜柜和各种设备中间挤着一张油腻的老板台,坐着个油头黑面的眼镜男,满脸横肉,正在看视频,见他们进来,赶紧关了视频,抬眼正色问保安,“谁呀?”
“黄导,把他们带过来了。回收公司的。”前面的保安说,他好像特地把彗星公司说成了回收公司,张玉靓也不屑跟他掰扯。
黄导很有派地略一点头,保安退出去了。
“你找春梅想干什么?”黄导问张玉靓。
“你们先找我们的,这事跟你无关,不是她工作上的。”张玉靓拣一张塑料椅子坐在黄导对面。
黄导没吱声,甩出一支烟,让了让他们:“来一颗?”
姜奂说:“谢谢,我不会。”
张玉靓说:“我从不吸烟。我们是人设师,私人采访纪春梅。”
黄导看着张玉靓,眯着眼睛把烟点上,吸了一口,说:“人设师……咋设呀,咱俩谁设谁?”
见对方不反应,他哂哂地问:“说你们啥好呢?懂行规吗?”
张玉靓笑说:“当然懂。可是这个与你无关啊!”
黄导:“当然有关。我不跟你磨叽。她是我的人,你们找她,必须通过我。我不同意不好使。”
姜奂一直站着,他发现黄导的裤裆拉链都没系上,就那么放肆地张着。
张玉靓没有耐心了:“黄治国,我也不跟你废话。我认识你们李台,跟他说完了已经,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问他。”
黄导继续抽烟:“凭啥我问?这是我的地方,我让你们出去你们就得出去。谁来,谁来也不好使!纪春梅的事,我说了算。”
张玉靓继续抬杠:“你比李台好使呗?!”
黄导拿烟头指着俩人说:“我再说最后一遍,纪春梅没有病,我们台也××没有鬼,你俩滚犊子了就啥事没有了!我这话撂下在这,你们可以录下来,跟谁说都是这个话!”
张玉靓说:“行。黄治国,这话你到时候别怂了自己不敢认!”说完转身就走。
姜奂也跟着转身往外走,他盯着黄导最后也说了一句:“装得像个小头头,其实门卫都说,你连个狗屁都不是。”
黄导站起来拿烟头扔他,结果只轻轻砸在门上闪了个火花,“滚,麻溜滚!别让我再瞅见你们!×××××!”
他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们的手指也成了兰花指。
从黄导办公室出来,张玉靓火冒三丈,一路气呼呼地往外走。
“靓姐,咱还去纪春梅那里吗?”姜奂在后边不时小跑一下跟着。
张玉靓想好了兴师问罪的词儿,边走边拨李台的手机号,可是,对方信号不在服务区,微信也接不到,他应该是录节目呢。
“呀?!”突然张玉靓喊了一嗓子,停下脚步。姜奂猝不及防,在后边差点顶上她。
张玉靓气急败坏地低头摆弄起来,姜奂转到前面才看到:她套裙的前摆剐到走廊里临时道具箱上支出来的一个钩子上,破了个两寸多长的口子。
“靓姐,你没受伤吧?”姜奂关心地俯下身子查看,张玉靓一把推开他,“看什么看?今天点子背透了,踩狗屎撞了邪了!”她情绪失控,非常狼狈,这种情况始料未及,走廊里人来人往,她逃跑一样用手包挡着裙子破口的地方,往自己的车里赶。
她这种状态没法继续采纪春梅,当然更没法去找李台协调,甚至领李台过来就地收拾这个黄治国。但如果就这么回去了,等于是向黄示弱认怂,将来再见广电的人还怎么抬起头?她实在不甘心。
“先不采了,回公司,先回去。”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糟了,公司今天赶巧并没有留备用的套装,回长白岛又太远,实在不行只好就近先买一套……
回到车里,张玉靓就把车子启动了,姜奂跟着钻进车里继续磨磨叽叽:“靓姐,今天不采的话,明天纪春梅说她就要出差了,而且是跟那个黄导一起走。”
“别废话了。我这样能采访吗?你傻呀!”张玉靓拿他撒火。
“你会不会……你自己会不会补裙子呢?”姜奂也急了,问她。
“不会!”
(三十一)“我怀疑,纪春梅在养小鬼”
“怎么了?有男人的西装啊?”
“倒是没有,再说,ASkeletonintheCupboard,谁家壁橱里没有骷髅啊,只是纪春梅家里……她明明没有孩子,甚至没有结婚,可是她家却有个儿童房,房间里点着香,还有好些高档玩具。”
“她有个小侄子啥的呗,有时到她家玩?”
“不对,小孩子的玩具,被玩过和没玩过的截然不同,那些玩具明明是崭新的,根本没人动过,但却一尘不染,一定是被精心打理过的,每天都得打扫擦拭才能那么干净。”姜奂说。
“那能说明什么呢?”
“靓姐,我看过一些材料,说东南亚某些国家的人有养小鬼的风俗,所谓小鬼,就是儿童的鬼魂。纪春梅是不是就在养小鬼呢?”
张玉靓听了,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你怎么判断的?就凭那个儿童房?”
“对啊,据说这些小鬼们生前并没有享受过人世的乐趣就夭折了,要他们帮助主人做一些事,主人要付出很大代价,除了饮食酒水以外,有的甚至需要用血供奉。小鬼最爱干净,必须保持家里绝对洁净。还要立立整整摆放很多玩具,外人不能动这些玩具,因为都是给小鬼的。一旦动了这些玩具,小鬼就会发怒。我碰了一下玩具,就看见纪春梅马上变了脸,狠狠瞪了我一眼,那个瞬间,她很不正常。”姜奂对纪春梅突然的变脸印象极深。
“她干嘛养小鬼呢?”张玉靓觉得不可思议。
“艺人养小鬼,当然是想红起来呗。资料上明白写着:纪春梅已经三十了,可是她现在还只是个天气主播,没能有一档自己的节目,也不能上位成为新闻主播。她们这一行吃青春饭,淘汰率非常高,下面的小孩马上要顶上来了,她能不压力大吗?我仔细观察,发现她脱发严重。”
“嗯,我也注意到了。”
“如果她养小鬼,那么……那她的人设资料很可能都是假的,靓姐。”姜奂提醒她道。
纪春梅人设背后的阴影,让张玉靓的心情颇受了点影响。
不过呢,姜奂作为助手,帮她分辨出了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姜奂匆匆先回了一趟王大庆家,王家照旧是高朋满座,但见到姜奂进门,不约而同都收了声,姜奂神色如常地进进出出,跟王家的上下都道了别,并去王大庆的房间还钥匙,还特地买了一包虫草带给他,王大庆接过钥匙,有些尴尬地说:“哥们儿,你的事情哥哥都理解,我这其实也,也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就海涵,吧,哥哥家的门永远对你敞开,你有事,随时过来。东西你留着吧,我哪能要你的东西?”
姜奂执意给王大庆把东西留下了,回到房间取了大行李箱,又给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与大家告辞出来。他心里有事,脚步很快,眼看快回到公司了,忽听背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却是王家的帮厨小冯。
苏家屯口音的小冯气喘吁吁地说:“小姜,我们老东要我把这个带给你,嘱咐你务必收下。”
姜奂一看,却是一个食盒,里边很多熟食、点心和水果。还有一个小保鲜袋,里边是王大庆家的门钥匙。
收下食盒,姜奂很感动。回到单位,他把行李安顿了,又回到工位整理纪春梅的人设报告。
付雨奇的电话打过来了:“小哥哥,住进公司了吗?”
姜奂:“住了。”
“顺利吗?”
“还算顺利吧。”
“又住进宿舍啦,会不会很亲切,像回学校了一样,你在大学时有男朋友吗?还是单纯的寝室**?”
“我这边手头有活儿,靓姐催我呢。”
“这就不耐烦啦?对了,你是不是处男?”
“……”姜奂感觉这个**贼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说,所以要卖关子,占尽他的便宜,所以努力冷静下来。
“不是处男。嗯,你应该不算处男了。可是呢,你应该还没有跟女人在一起的经验。你这样的对身体不好。有时候也得适当找个女人老老实实来几下,知不知道啊?”
“谢谢你的提醒。”
“你的肌肉挺结实的。对了,你有没有胸毛和腹毛啊?”付雨奇继续问道。
“不多。让你失望了吧。”姜奂竭力控制着自己,在纸上写了个“Bitch”。
“你生气啦?那到我这来吧,我们俩一起看电影,看我拍的视频……”
“我才刚刚住进临时宿舍,下一步呢?”姜奂提醒她。
“你真势利。我不能先尝尝吗?万一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呢?到时候你说我亏不亏?”
“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我不信。要不这样:你现在就到宿舍里自拍几张全裸的照片,发给我。”
“不行!我是有底线的。”姜奂实在忍不住了,想她要是再过分,直接就挂断。
“你拒绝我?信不信我告发你。”
“告发呗,咱俩当着她的面对峙。”
“唉,谁让我是无知少女呢?拿你没办法,讨厌死你了,但还舍不得……都告诉你了吧:老大这个人呢,喜欢——玉,在邮轮上的时候,我看你手上戴过一个玉件,是很珍贵的吧?”
“对。和田白玉扳指。”
“那你就知道该怎么做啦!”
“那个东西我不可能给她。”
“她也不会要的,但是你可以借给她戴呀,钓着她。接下来就好办了。”
姜奂明白了,这的确是很关键的信息,“谢谢,明白了。”
“小哥哥,不许挂电话,我还有事情没问完呢。”
“什么事呢?”
“你晨勃吗?”
“你们老大,老大她走过来了!我挂啦。”姜奂挂断了电话。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响,真是张玉靓过来了,他抬头一看,张玉靓已经换了一套衣裙,“小姜,都安顿好了么?报告今天能给我吗?”
“能。靓姐,现在公司就是我家了,我住在这里了都,你能等到几点?”
“我不等了,你整理好之后发到我微信上吧。”今天是大周末,看来张玉靓有安排。
(三十二)和田白玉扳指!就毁在了这个东西上
姜奂埋头开始工作,很快弄好了报告。抬头一看,张玉靓办公室的灯却还亮着。
他跑回宿舍房间,打开行李,取出宝盒,里边有好几个玉扳指、玉镯子、挂件,他挑了其中一个和田白玉的戴上,到工位取了食盒,去敲了张玉靓办公室的门。
张玉靓正在看姜奂的报告,见他进来,问,“什么事啊?怎么还没……还没去休息?”
“靓姐,没吃晚饭呢吧。”姜奂搭讪着进来,把食盒悄悄放在张玉靓手边的桌上了。
“哦,有个见面会,临时取消了……这是什么?”
“当然是吃的呀!”戴着白玉扳指的姜奂殷勤地打开食盒,将里边的熟食、点心和水果一样样端了出来,摆在她眼前,张玉靓的大眼睛果然被他手上的扳指吸引住了。
“扳指不错呀!”她不由自主地说。
“哦,是我老妈给我的,再早是我姥姥的。”
“白玉的呀?”她的目光跟着白玉扳指动来动去。
“和田白玉,籽料的,靓姐也玩白玉呀?你看看?”姜奂马上摘下来,放到张玉靓手里。
张玉靓名字里有个玉字,更是从小爱玉成痴,她家世代行医,好东西也存下来一些,其中就有好几件和田玉的镯子和手把件。但是她老妈一样都没给她,“给你?可以,都给你。结了婚给你一半,有了孩子给你另一半!”
所以传家宝现在她一样没有得到,张玉靓胸前戴的玉牌是自己赚钱之后去店里买的。
那块玉牌的水头、质地、色泽,和姜奂的玉扳指根本没法比,姜奂的这个扳指是羊脂白玉的,如果放在商场里,至少得标价五十万!张玉靓翻来覆去看这个扳指,用拇指的指尖在玉扳指光滑的面上反复捻,享受那种温滑,莹透,油润,还在自己手上戴了几下,非常合适,她喜欢得要命。
姜奂静静看着她的馋相。
“真好看。”她禁不住自言自语。
“靓姐实在喜欢,那送给你了。”姜奂轻轻柔柔地说。
张玉靓的表情僵住了,她抬头看姜奂,那目光里有惊喜,有狐疑,有感动还有一种姜奂前所未见的东西,“那怎么好。这东西,传家宝,这么贵重,我怎么能向你要呢……”
她以为姜奂这就想要回去,舍不得再让她把玩了,神情有些黯然,想把扳指从指头上脱下去,但是不知为什么,扳指好似生了根,张玉靓使劲拽了两下,竟没拽下来。
“绝对不行,得摘下来还给你——哎呀戴得太紧了,我这里好像有凡士林,我找找……”张玉靓假装翻起抽屉来。
“那就算是借你的,靓姐喜欢戴,就戴着呗,什么时候你腻歪了,再还给我。我老是想不起来戴,把玉都冷落了。”姜奂善解人意地说。
“不是冷落,我跟你说。过来,咱们到这边吃,边吃边说。”张玉靓指挥姜奂端着食盒到了会客区,俩人肩挨肩坐着,用塑料叉子插起切好的香肠、点心和水果,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我跟你说。有好的玉,千万要一直戴着。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辈子。玉当盐是越戴越出落得好。”张玉靓戴着扳指,比比划划地说着,好像变了一个人。而且,每次她兴奋、激动时,就会露出一点大舌头的沈阳土话。
姜奂一脸赔笑地听着,心想付雨奇那个**贼实在太坏了。有道是智勇多困于所溺,付雨奇把张玉靓最大的嗜好告诉给自己,不啻把她最大的弱点告知了自己,等于彻彻底底出卖了她的老大。
吃完晚饭,回到临时宿舍,姜奂给付雨奇打过去电话:“她确实喜欢我的玉,戴上就摘不下来了,我借她一直戴着,她欣然同意了。你说得对。”
“正如我说的吧,”付雨奇正忙着,“我这边有事,不方便、不方便跟你多说,你的事明天会有安排。”
她匆匆挂断了。
姜奂乐得她那边正忙。他静静过去打开宝盒,把玩起另几样扳指和手镯,都不错,但着实不如舍给张玉靓的那个扳指好。
姜妈妈曾说:这个白玉扳指呀,将来一定要给你的媳妇。
结果现在落在一个男人婆手里,虽然也算是个美女吧,但她肤色其实有点偏黑,戴上白玉并不怎么配。姜奂想那个扳指了。
那扳指此刻正戴在张玉靓手上,她戴上扳指后,开车都比原先小心了,回到家里,她把扳指摘下来藏在枕头下,匆匆去洗漱了,湿漉漉地回来,钻进被窝,从枕头下摸出扳指,借着床头灯光,看了又看,反复确认,一点瑕疵也没有!她亲了扳指好几下。
折腾到半夜,她乏劲袭来,恹恹地睡去了。
凌晨时分,张玉靓突然翻身醒来,拿着扳指到了窗前,开了窗子,这晚星月交辉,她看着星光月光映照下白玉的别样光泽,似有所得地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张玉靓起身化妆,她的计划是去血拼一下,开始犹豫戴不戴扳指,万一丢了怎么办?但后来她说服了自己:今天本来就是要买几套跟这个扳指能搭配的衣服嘛!
刚刚打定主意,公司的总务部邹主任打过来了电话。
邹主任气急败坏地报告:“张总,社区苑书记带队来了。”
“怎么了?”作为驻街单位负责人,张玉靓一直跟社区方面配合良好。
“唉,据说是有人向上面举报我们,说我们整改不力破坏创卫,列了好多条呢?”
“有影的还是没影的?”
“说实在话,举报的问题咱们确实多多少少存在。而且有的问题仅仅我们几个人知道,我怀疑是咱们公司出了内鬼。”
听邹主任一这么说,张玉靓马上想到了朴助理。
“朴助理呢?”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张总,你必须得来一趟单位呀,把事情压一压。”
“好的。”
张玉靓戴上扳指,早饭都没有吃,一路飙车到了公司,只见社区苑书记穿着志愿者的红马甲,领着五六个人,正在公司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检查这个那个,邹主任也带着人,殷勤地跟着现场办公处置,姜奂也混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