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她一个人在车里痛痛快快地哭
姜奂的告白突如其来。
全场一片寂寞,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胡梦轩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张玉靓的心在狂跳,都要从嘴里蹦出去了,她的瞳孔都收缩了。
“Ellen,嫁给我吧。”姜奂又重复了一句。
她低头紧紧抿着嘴唇。
她都不知道姜奂这么做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打消她所有的疑虑,并且向她彻底敞开心扉,从此俩人之间再无猜疑和芥蒂,还是想借这个机会反客为主,狠狠地将自己一军呢?
事实上,在她心里早就在盼着有这么一刻,所有折磨着她的悬念统统分晓,所有东牵西扯的任何事统统快刀斩乱麻。
但是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怎么办?
“各位,不好意思,我失陪了……我先回去了。”张玉靓站起身披上外套,匆匆往外走,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从水杯后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低着头,出门了。
所有人都众目睽睽地看着这一切。
包括姜奂,他既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着张玉靓脸上、手上、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张玉靓听着自己逃下楼的声音,钻进车里发动车子的声音,她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听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真丢脸。
她之前一直想着姜奂,睁眼闭眼都是他,弄得自己心里都没有缝,可是此刻,她不敢想这个人,不敢想他还会不会回家,她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怎么面对这个人。
这个她最爱的人,现在也能确定了,他最爱的人确确实实也是她。
但是她,她该怎么办?
张玉靓这辈子头一次可耻地当了逃兵。
………………
她最快速度地回到了家里。
在停车场,她翻出手机,想看看姜奂有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没有。
外边的人和事出奇地保持着静默,仿佛什么也都没有发生。
她咬着嘴唇,给姜奂打了一个电话,但拨通了,对方的铃声响了,她却又挂断了。
又黑又冷的车里,她等了一会儿,但是对方没有把电话拨回来。
她的眼泪止不住就散落下来了,她徒劳地想用双手把泪抹掉,不想把妆弄花了,但是挡住不,这都是徒劳。
她索性不藏着掖着了,哭吧,痛痛快快地把心里的郁积都哭出去吧!
也不知哭了多久,骂了多久,她忽然接到了一条微信,妍蕙子发过来的:老公,你在哪儿?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到我这来吧,有我陪着你。
张玉靓抹抹眼泪,一边回微信,一边重新启动了车子。
妍蕙子端着一杯白葡萄酒,收到了张玉靓回过来的微信:“老婆,我在外边吃饭谈事情呢,快睡吧!”
她狠狠喝了一大口白葡。
………………
王大庆的家里。
张玉靓逃席而去,把姜奂晾在了那里。
众人以为,姜奂会追出去,或者跟王大庆要烈酒喝。
但是他并没有。
姜奂回到自己的座位,该吃吃该喝喝。
大家也是低头吃吃喝喝,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姜奂吃着吃着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今天的菜,并不是往日王家席上那种味道,没有特别难吃的,也没有特别美味的,都是中规中矩的饭店味。
而且,王大庆也没有下桌来拍大家的吃相,更没有点评哪道菜如何如何。
他明白了,今天的菜不是他们家做的,他们只是给加热了一下。
看来,张玉靓不希望自己导演的饭局上出现任何插曲,所以,她直接干预了一切细节。
就饭菜的好坏,扇贝叔他们也很知趣儿地没怎么往上说。
“太闷了,大家是不是应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要不可辜负了今晚的缘分了。”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是啊”,大家纷纷附和。
但是怎么么玩儿呢?高潮妹建议猜东西,胡梦轩建议狼人杀,都被大家否定了。
“对了,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姜奂说话了,“有一本小说,好像是俄罗斯的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写的,里边有一段,是在一个沙龙上,大家都讲一个小故事,讲的是自己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把这个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须臾之间,大家沉默了一下。
“好的呀好的呀!”林婷婷赞许道,她总是喜欢尝试那些新奇好玩儿的事情。
其实,在座有好几个人,心底是有顾虑的,不想玩这样的隐私游戏,珍珍正想张口,却不料王大庆先张口了:
“要说我呀,最后悔的事情还真有!”
“你们都知道,我老爹是洞庭春的大厨,小时候我那个淘气呀,终于给自己惹了大祸了。”
“那时候饭店后厨有一口大锅,可以一次做几百斤米饭的那种,我淘气呀,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去后厨烧了一锅温水。”
“你们猜我想干啥,我要洗澡!我就像《西游记》里演的那样,在大锅里这个洗得爽啊,后来扑腾累了,睡着了。”
“结果呢,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后厨挨着地沟啊,在夏天全都是那种大毒蚊子,带花纹的,把我给咬了,脑袋上咬了好几个大包。”
“我回家也不敢说呀,就自己抹了点肥皂水,没想到第二天就发烧了,头疼,吐得昏天黑地,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了,送到医院一检查,得了大脑炎。”
“倒霉不?我家里世世代代当厨师,结果我得了大脑炎,味觉给破坏了……”
说到这里,这些年来的伤心与折辱涌上心头,王大庆哽咽了一下——
“所以呢,我的味觉不稳定,所以我有时候做的菜特别好吃,我自信不输给那些个大师,有时候呢,根本就没法吃……”
“就是这样,还是有很多朋友天天来捧场,给我面子,我谢谢你们!”
说着王大庆站起身来,深深向大家鞠了一躬。
掌声里,大家都颇为感慨,谁能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王大庆,竟是有如此坎坷悲苦的身世。
(七十六)“分享隐私”游戏带来的话题
王大庆讲完自己最后悔的事,接下来稍微有点冷场。
有好几个人瞅着姜奂,不料,胡梦轩却先接过了话题: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最荒唐的一件事,唉,是放生。”
“放生?”大家百思不解。
“说远不远,就去年的事。当时我呀,受了几个大妈、大姐的撺掇,一门心思地想放生这个放生那个……”
“有一回,一个大姐约我一起组了一个团儿,花了好多钱啊,每个人基本上当时都是倾其所有,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投进去了。”
“为什么呢?当时有个城市要办啤酒烤串节,从河南进了两千多只羊,我们一着急,半路上都给高价买走了,把人家的烤串节给搅和黄了。”
“但是这么多只羊,扔在那里吃啥呀?屎尿谁去清理?生病了谁给治?于是我们赶紧就近找了一个NMG的草原,雇了20几台车,把羊拉到草原放生了……”
“这么一群羊,唉,撒欢地跑进了草原,没两天,草地都让羊吃秃了,因为这事还惊动了当地政府部门,查组织者,查来查去,把我列成了网逃,我后来花了不少钱赔偿,才算是平了这件事,差点把医院都给赔进去了……”
“那些羊呢,后来咋样了呀?”林婷婷追问道。
“说来惭愧,那些羊,被当地的牧民抓走、打死了不少,但因为当地没有草了,牧民后来也迁走了,当地政府为了治理羊患,据说还从外国引进了食肉动物,说是生物治理,什么美国狼、日本野猪都上阵了……”
“哈哈哈哈哈哈!”满屋子哄堂大笑,只有胡梦轩苦着脸,觉得这件事一点点也不可笑。
“我也说说!”高妹举起了手,“我最后悔的事情很简单,大学的时候跟一个农村出来的凤凰男处了三年对象,人、钱都给了他,结果毕业之后呢,人家跟一个家庭条件比我好的女的直接结婚了!我去质问他,他说啥?他说谢谢我,说他已经成长了,不用我再牺牲自己照顾他了,说跟我分手是为了我好!”
“我哪是那么好答对的人?后来找了好几个姐妹,都说是渣男的前女友,大闹他的婚礼,哈哈!”
“你最后悔的就是找了那个渣男呀?”林婷婷问。
“不是,是大闹他的婚礼,那之后,我跟他处过的事情尽人皆知了呀,结果再没人要我、珍惜我了。那时候我才明白:男人眼睛里,犯傻被渣男睡过的女人是最不值钱的,是最被瞧不起的,避之不及。你看我不光闪出去了自己,还坑了那几个姐妹儿,她们几个不是被男朋友甩了,就是后来这方面也不顺。”
“那个渣男呢?后来咋样了?”林婷婷问。
“婚是没结成,但人家后来还是找了一个,现在扮演宠妻爱家好男人了,三天两头在朋友圈晒老婆和儿子,装得人模狗样的。”高妹耿耿于怀。
珍珍在旁边听了,若有所思,因为索柱虽然跟她一直恩爱,但到现在也没松口娶她、向她求婚。
这时有人问她了:“珍珍,你最后悔的事情是啥呀?”
“我……”珍珍嗫嚅了一下,但急中生智地扯来了一件别的事情打岔:“让我最后悔的呀,是没看出来一个坏人的真面目,被人忽悠了。”
“骗财骗色的呀?”高妹问。
“那倒没有,我哪有那么傻?不过那件事之后,我成了同行的笑柄,好一阵子都被人笑话。”
满屋子的人都笑倒了,连倪安琪都忍俊不禁,使劲拍着桌子骂道:“这小子,嘴太损了,早晚遭报应。”
“就说的呢,这样的流氓嗑都能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什么好东西!”林婷婷嫌弃地点评。
“哈哈,珍珍说的这件事是真的,一点也没夸张。”姜奂也笑出了眼泪,“那个说流氓嗑的不是物的人,就是我。”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大家谁也不敢相信如此下流龌龊的话,能从平时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文青的嘴里说出来。
姜奂站了起来,很郑重地看着珍珍说:“珍珍姐,对不起,我错了,请求你接受我的道歉。”
大家都觉得,当着众人的面前,双方都把话说开了,姜奂也诚心诚意地把台阶都给摆好了,珍珍会给他一个机会,大家毕竟朋友一场。
但是,珍珍不是这么想的,“呵呵,你是诚心诚意向我道歉的吗?”
“是的。”
“是啊?你是从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做错了的呢?”珍珍微笑着问姜奂。
“我……当时我就感觉这么做是不妥的,只不过那之后我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不是这样的。”珍珍毫不留情地一句句揭穿他,“那之后我们见过好几次面,甚至有单独相处的场合,你为什么不道歉呢?那次墓园的午夜演唱会,你干什么去了?跟我们说实话了吗?”
“我当时……”姜奂尴尬地想打断她。
“让我说完,别打断——后来宠物医院开演唱会,你做了什么鬼?是你出的主意吧?别不承认,袁爱乐都告诉我们了。你为什么那么做?显得你很聪明是吗?你知道那件事里最受伤害的人是我吗?你知道。可是你道歉了吗?你第一次坏我,隔了这么久,才假惺惺在大家面前道歉,洗脱你自己,哦,对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合适的场合!那你后来出坏主意害我的事情呢?是不是也得攒着留给下一次的表演?姓姜的,我原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就是今天来吃饭,我还对你的善良抱有幻想,现在,我彻底认清你了。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给我一个这样揭穿你的机会。我本来想先走的,但我改主意了,接下来我要跟到最后,充分看看你的表演,学习学习,开开眼界。”
(七十七)“分享隐私”带来的话题:倪安琪的秘密
珍珍的话,摆事实讲道理,逻辑有力,措辞得体,句句击中要害,一个脏字也没有用,让姜奂窘得体无完肤,他坐在那里低着头,表情尴尬,面如死灰,像被人宣判了无期徒刑一样沮丧。
“珍珍姐,你说的都对。虽然你挺难接受的,但我还是应该有一个迟来的道歉,我发誓我是真心的道歉,对给你的伤害,我也感同身受……”姜奂低声地说道。
“是啊珍珍,造成伤害你的那件事,我也有份。我也向你道歉。我们之所以一直没敢提那些事,是怕勾起你的难过。”胡梦轩也主动向珍珍表达歉意。
“对啊老妹儿,大家都坐在一起,这是缘分,不容易呀,那些不高兴的事老想着干啥?你学学哥哥我,你看我……”王大庆也赶紧打圆场。
“你们不用劝我!我有我自己的一套想法。咱不是分享隐私吗?轮到我说的我都说完了,没藏着掖着,多配合!下面该别人说了。”
倪安琪说:“轮到我啦?那我也说说。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啊,是给一个可怕的男人纹身。”
“那个男人一开始来找我设计纹身图案,告诉了我他有三个女孩子,说‘这是我生命中最爱的3个姑娘,我想把她们纹在我的身上,我爱她们……我是一个多情的人,又是一个专情的人……她们每个人都占据了我全部的真心与喜欢,我无法割舍任何一个人,她们也同样都爱我……爱情这个词实在太奇妙了,我从来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爱情,而且还发生在了我身上……我们像反复穿插交叠的蛇,如今已经分不出谁是谁的头,谁又是谁的尾,我们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同生共死……我们生活在极乐的世界,那是我们的伊甸园……我今后的目标就是赚钱,让她们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是他发给我的。”倪安琪读着手机上微信里的留言。
大家听得各有所感,不过都以为是那个男的不是个花心渣男,就是个暴发户同时养着几个“老婆”;只有姜奂听得脊背一阵阵发凉:这不就是那起案子吗?倪安琪在这个事情上有什么后悔的呢?
“后来有人怀疑他做这件事的动机,就让我向他要了那三个女孩子的照片。”
“后来女孩子的家属看了,说那个女孩子失踪了,很可能就是这个男人给绑架囚禁了。”
“这时候呢,我已经把那个纹身的图案设计好了,那是从3个女孩的嘴里吐出来的3条蛇,缠绕在一个几何形的人体身上。那个几何形的人体是一条蛇尾。”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是我设计的最好的一个纹身,那是我的代表作。”
听到这里,姜奂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
倪安琪也知道姜奂正在盯着她,于是干脆转过头直接看着他,继续讲道:
“于是,我把他喊到了我的工作室,说我接下来要出国,他要想纹身的话,得抓紧时间趁我还没走,过来。”
“他马上过来了,因为他也对那个图案非常着迷。”
“那个纹身很复杂,用了我6个小时的时间,我浑身的肌肉都发抖了,脖子都硬了。那个男人一直咬牙忍着疼,汗水滴滴答答流着。”
“我给他用了最疼的深度,以后洗都洗不掉的深度,给他纹身,但他哼都没哼一声。我们都很着急,他说,纹好了他就要飞回去,那里,三个女孩在等他,等着看他的纹身。”
姜奂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这些事你没告诉过我们!”
倪安琪看了看他,没搭茬,继续说道:“纹身好了,他就回去了,好像有一种预感吧,他没谢我就走了,我们之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他完成了一个夙愿。”
“他回到家里,警察已经在等着他了,我想他最大的遗憾,是他没有能够回到囚禁那三个女孩子的地方,她们很快被解救了,他最后也没再能见到三个女孩,纹身她们当然也没看到。”
“哦!”在座众人的心终于落了地,原来倪安琪的纹身,是一出调虎离山计呀。
姜奂也陷入了深思。
“还没完呢!我还没说后来自己为什么会后悔。”
“那件事之后,三四个月吧,我的工作室来了一个女的,来了就翻我的设计本,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幅三个女孩和蛇的纹身底稿,她就让我给她纹那个,说纹了那个就是救了她。”
“她是谁?你给她纹了没有呢?”林婷婷听得入迷了,其实她已经八九不离十地猜出了那个女孩是谁,但不知道倪安琪会怎么做。
“我当然没给她纹,还问她想不想知道那图案背后的故事。她说她什么都知道,她自己就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她一下子拿出很多钱给我,求我给她纹身。”
“当时她穿得很不好,脸色灰突突的,一直在抽着很辣的那种劣质烟卷,有点魔魔怔怔的,身上一股刺鼻的味道。”
“其实我一眼就看出了,她是那三个被囚禁的女孩子之一。”
“我把她赶走了,也不让她对着我的底稿拍照片。我不是出于什么恻隐之心,我只是觉得,她的肤质不适合这款纹身。而且,我也怕她真的疯了以后,她的家人会来找我的麻烦。”
姜奂松了口气,那个女孩看来很久也没能从“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的折磨中解脱出来,但倪安琪拒绝了她的病态要求,不管出于什么想法,总算还是守住了一个匠人的良知。
“那女孩就走了。又过了几天,一个朋友告诉我说,她自杀了。”
“她在自己身上的一个部位划了很多刀,流血过多死的。”
“所以,后来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告发那个男的,也许这几个人都能活到现在,而且还可能会挺快乐的呢。我又是何苦……”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救她们还救错了吗?”姜奂难以置信倪安琪的逻辑。
“你激动什么?我又没拽上你。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反正我挺后悔。我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好了,我吃好了。谢谢大庆哥的款待,各位,失陪。”
(七十八)“我错了,咱们今天就不该来”
倪安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就出了门。
大家的心里都好像压了一块东西,冷场了很久没人吱声。
“我们还要……继续吗?”林婷婷弱弱地提醒了一下大家。
“唉,我看……”王大庆有点不想听这些事情了,这些事情太真实、太残酷,虽然能满足人的好奇心,但他心里委实有点堵得慌。
“我最后悔的事,是大学毕业之后,放那个我爱的人走了。”吴浩彤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原先我以为,我对她那么好,她离开我再想找到一个真心肯为她付出的人不可能,她是曾经沧海的水,会后悔的,会回来的。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走回头路,反而是越走越远。”
“我也越走越远。”
“如果事情能够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那么假装潇洒放她走的。”
从她的自我告白能够听出,吴浩彤还深深爱着她的前任。
“那……如果现在有机会,你会把你的前任追回来吗?”姜奂问她。
“不会,我为什么要改变她的生活轨迹,那样太自私了。如果有机会,我会争取,但我希望的是……我要的是三个人一起白头偕老。”
吴浩彤此言一出,大庆哥、珍珍、高潮妹、扇贝叔全都蒙了,今天坐在这里的人不但每个人都有故事,而且这……这内心真实的想法也太惊世骇俗了一点吧。
仁参法师都开始偷偷地念《多心经》了。
“吴姐,你那么想是不对的。”林婷婷说道,“三个人一起……三个人真的在一起的时候,你算什么?”
“算什么都行啊!”
“你怎么可能有那么潇洒?她会更爱谁?情爱这个东西是有排他性的!”林婷婷很严肃地说。
“你们爱咋想咋想,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这样的想法不会有好结果的。”林婷婷说。
“那你呢?你会怎么做?你也矛盾着呢吧?你有爱你的老公,给你买宝马;可是你又喜欢上了另一个小帅哥,你怎么处理呢?我们的大美女法医?”吴浩彤毫不示弱,她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别人说她“不会有好的结果”,当年她结婚前,就有人这么恶毒地预言过,后来,她老公车祸身亡,要不是家人日夜拦着,她差点把那人的家放火烧了。
姜奂能听得出来,吴浩彤所说的林婷婷喜欢的“另一个小帅哥”指的是他,但他现在插言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可能会自讨没趣。
“对啊,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处理?”张玉靓走了进来,重新坐到了自己刚才的位子上。
大家其实都见怪不怪了,因为今晚的意外实在太多。
姜奂心里却是一动。
而且他明白了,张玉靓早就回来了,倪安琪走的时候并没有锁上门,张玉靓进屋的时候大家都没听见她,她就在旁边听着呢,但是吴浩彤坐的地方靠近门口,她可能是最早感觉到张玉靓回来的人,所以她会说那番话,那不是自我表白,而是对张玉靓的表白。
林婷婷抬头看了一下张玉靓,眼睛里一点客气都没有:“这很正常啊!我们的性格很投缘,互相喜欢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呢?”吴浩彤说。
“感觉呀。女人的感觉,这非常准确。当一个男人会为你做一些实实在在帮你的事情,还不提什么回报的时候,那他就是喜欢你,这是爱情定律,他说不说无所谓的。”林婷婷侃侃而谈。
“林婷婷,你老公好像还活着呢吧。”张玉靓提醒她。
“对啊,而且我们感情很好,但是。”林婷婷说,“但是,既然我喜欢他,姜奂也喜欢我,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互相帮助互相关心,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我们互相之间是很清白的!”
“呵呵。”张玉靓回来本是接姜奂的,甚至还可以给他一个继续向自己求婚的机会,没想到,林婷婷杀了出来,“姜奂!这个女人的话你都听见没?”
姜奂刚要回答,又是林婷婷抢话:“你不要逼他。他现在能说什么?你如果真的爱他爱护他,就应该理解他信任他,今天晚上这桌子饭,就是你的主意,对了,还有你,”她指了指吴浩彤,“也有她的馊点子吧?这个想掺和到你们俩中间、三个人一起白头偕老的人。”
“看来我回来对了。那你为什么不离婚跟他过?”张玉靓低着头问,她都要被气疯了。
“我真觉得你很可笑张玉靓,”林婷婷说,“你的问题太可笑了,这是你的真实想法?难怪你会处心积虑伤害最爱你的人。我现在老公体贴、孩子可爱,家庭和睦,我为什么要离婚?姜奂既然喜欢我,我过得越好他当然才会越高兴,反过来也是啊!他跟你过得越好我也会越高兴的。”
这话虽然难听,但是都是大实话,张玉靓默默听着。
“林婷婷,我们之间的事情,有很多事情你真的并不了解。”姜奂求她别说了。
林婷婷没理他,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你不珍惜他,他早晚会离开你的,爱情这个东西是玻璃质的,破了就破了,补不回来。姜奂是很有女人缘的,这个你心里最清楚,毕竟是你们俩天天晚上睡在一起。”林婷婷当法医真是屈才了,她应该去当新闻发言人。
“阿鸯,你真的跟这个女法医互相喜欢啊?”反射弧特殊长的胡梦轩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进来。
这句话对张玉靓完成了最后一击,彻底把她给击垮了,她哭着求姜奂说:“姜奂,你能过来抱抱我吗?”
姜奂犹豫着,慢慢站起身。
“快去呀……”王大庆、高潮妹、林婷婷都对着他猛使眼色。
“快来抱抱我……”张玉靓泣不成声。
姜奂赶紧走了过去,张玉靓一下子抱住他,头埋在他胸前,两臂把他的腰搂得都直疼,她轻声说:“亲爱的我错了,咱们今天就不该来,二人世界多好……你原谅我呗。”
(七十九)“帅哥,你女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我……我没怨你。”姜奂有点言不由衷。
“你看他对你多好,你那么伤他……”林婷婷点评着说。
“亲爱的,你刚才跟我表白的事情,我愿意,真的我愿意!我就一个要求,今后咱们俩好好的,就咱们俩……你必须跟这个女的一刀两断!以后不许再见她。”张玉靓扔掉了最后的矜持。
“别哭了,我跟她本来就没什么事情的,对不对。至于那个事情……咱们以后再说,以后有机会的。咱们这就回家吧。”姜奂轻轻柔柔地对她说道。
“你说什么?以后?”张玉靓的眼泪登时就止住了。
“以后的。”姜奂直视着她,表情无比复杂地一笑。
“阿弥陀佛。”仁参法师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
2月14日这天,文一诺早早便醒了。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因为想着今天将要发生的事,他的精神异常兴奋。他拉开窗帘,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浑河的冰还没有融化,树还是光秃秃的,枝杈裸露在这冷风中,像个无助的孩子。今天是个好天,天高云淡,他仰头了望苍穹,前几日还冷风袭袭,天空阴霾灰蒙,混沌一片,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大的帐幕把阳光严严实实地阻隔在了异域别地;干燥异常的空气化身尖凉的风,一点一滴地日复一日地慢慢地攫掠着人们身上的水分,把人们的嘴唇、手背等处的皮肤割裂出一道道的伤痕。不过在2月14日情人节的今天,此时此刻,这天才似乎有了一些要迎接春日到来的呓语。
他认真地洗漱一番,颇具仪式感地将新买的那套衣服穿在身上。他站在镜子前再三地看着自己,虽然觉得有那么一丝别扭,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去见杨凯琪。他开着黑色迈巴赫,先去了花店取前一天订好的花。
他买的什么花呢?他在网上攻略的时候,看见过这么一段话,“女孩子就喜欢鲜花,而且是多多益善。当然,情人节的鲜花少不了红玫瑰。不过你完全可以送符合她性格的花哟。如果她是个温柔纯洁的女孩子,可以送束百合给她,如果她高贵迷人,那么就送紫罗兰或者郁金香,如果她活泼可爱,那么不用说,波斯菊是最适合送给她的花!如果你想给她一个惊喜,那么就不要在卡片上写落款,也不要亲自交给她,做她情人节这天的神秘倾慕者吧,她会一整天都得意地偷偷笑喔。”
杨凯琪在文一诺心里当然是活泼可爱的,所以他买了一束超级大的波斯菊。这束花有多大呢?两个店员一起将花抬出来的,然后放进了车的后备箱里。
文一诺不能再当一个神秘的倾慕者了,他今天必须要表白,他憋不住了。他要大声告知杨凯琪,他是多么喜欢她,爱她,他要得到杨凯琪的正面回应。所以他在花束上放了一张心形的卡片,上面是爱的表白还有自己的名字。
花的四周还有心形的气球,花店的小店员一脸羡慕地说了一句:“帅哥,你女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文一诺抿嘴乐了,他说:“希望她能开心。”
他提前好几天就和杨凯琪预约了这一天。杨凯琪十分不情愿,因为情人节这天游戏里的公会是有活动的,她作为公会的骨干是必须要参与的。文一诺知道公会的活动,这天做任务给各种神兽和礼物。他对着杨凯琪一顿软磨硬泡,最后许诺她,这天和她一起把公会的活动做完,并且陪她把游戏里的仇人们都虐一遍,外加送她一把绝世好武器。
杨凯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绝世好武器?”
“全服务器唯一的一把万魔穿心剑。”文一诺知道,只要拿出这个条件,她指定啥都答应。
当时杨凯琪眼睛就亮了,“你怎么能搞到那把剑?你要是能把那把剑搞给我,我啥都答应你。”
“真的?你14号和我出来,晚上我把剑给你。”
那把绝世好剑怎么能搞到呢?当然是花钱了,文一诺在游戏里花了15万,终于是集齐了所有的材料和宝石,将他们统统扔进八卦炉里,烧了2个小时,才把这把绝世宝剑给炼出来。
………………
杨凯琪昨晚熬夜打游戏来着,在家里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她点开手机看看几点了,一下才发现有10多个未接电话,都是文一诺打来的。她皱着眉一边回拨过去,一边琢磨着文一诺是有什么急事?至于吗,打了这么多电话?
此时的文一诺已经在杨凯琪家楼下等了3个小时了,他一直坐在车里,为了不把自己冻死,车子也一直没有熄火,油箱里的油眼看着往下掉。不过这些对于富二代文一诺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唯一的大事就是今天他的女神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难倒是临时打起了退堂鼓,不想见他了?
不过以他对杨凯琪的了解,杨凯琪绝对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退缩的人。她是一个不屈不挠的战士,如果是在战场上,她就是那种拿着冲锋枪第一个冲出去,扫射全场的人。虽然这种人如果不是主角的话,很可能第一个就去领盒饭,不过文一诺就喜欢这样的杨凯琪。在他文一诺这里,杨凯琪就是主角,而且是唯一一个主角。
他时不时就看看时间,他计划一会带杨凯琪去棋盘山,他包下了那里的一个小山庄,山庄外是美丽的秀湖,山庄后身是被称为“辉山晴雪”的白雪皑皑的山峰,他觉得这里是最浪漫的求爱之地。
文一诺正在心里反复合计今天一系列环节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他的女神杨凯琪打来的。
“喂,起来没?”文一诺深情款款的问道。
“啥事啊?咋地了?打这么多电话。”电话里的杨凯琪嗓音完全没和文一诺同步在一个频道里。
“你呀,昨天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今天是几号,你还记得不?”文一诺不受杨凯琪情绪影响,依旧是温柔到腻死人的声音。
(八十)杨凯琪、文一诺的“速度与激情”
“啊,昨天晚上让你上游戏你还不上。我们工会去和另一个工会PK,给他们杀的是片甲不留,老爽了。”杨凯琪一想起昨天晚上游戏里的厮杀就异常兴奋,整个语调都变高了。
“今天几号?”文一诺听她把话说完后,问道。
“今天几号?”电话那头杨凯琪的声音安静了几秒,然后突然又传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点兴奋的说:“今天14号,晚上工会活动。你要送我绝世武器。天啊,今天真是个重要的日子。”
文一诺露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告诉自己保持冷静,缓缓地给杨凯琪补充道:“今天你还答应了,和我一起出去玩。我们约定的时候是9点,现在马上要中午12点了。”
“呀,我忘了。你等我一会,我马上洗漱出门。”杨凯琪真是把这事忘的彻彻底底了。她的世界里,除了游戏,加油站以外就是家族那几个女人。突然听文一诺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大悟地想起来这事。
“穿的漂亮一点。”文一诺这句话和电话的占线忙音一起响起。
杨凯琪就是那种风风火火的人,她说马上就会马上下来。绝对不会像很多女生那样,在楼上化3个小时妆,最后才迟迟出现。
她下楼后,习惯性地上了自己车,然后一脚油门,车嗖的一声在文一诺的车前开了过去。文一诺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和杨凯琪说他就在她的楼下,他今天开车来了。
他赶忙给杨凯琪打电话,电话占线。他连忙踩下油门,跟在杨凯琪车的后面。
杨凯琪正在和家族里的胡院长打电话,讨论漫展的事。她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无意间在后视镜中发现一辆黑色迈巴赫紧紧跟在她车的后面。这车一直跟在她车后,杨凯琪试探着并了几次道,那个车也跟着并。这一下就激起了杨凯琪的斗志,她在电话里和胡梦轩说:“先不说了,路上有个迈巴赫和我比车技,我得会会他。”
“行,赶紧给他整服。也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竟然敢和你飙车。”胡梦轩说完在挂电话前,又补充了一句,:“抽空给我发个小视频,我看看那个和你飙车的傻子长啥样。”
“哈哈哈,妥了。”
电话一挂,杨凯琪勾起嘴角,开始了疯狂的飙车模式。她是一辆粉红色宝马Z4,在路上十分惹眼,再加上炫酷的车技,路边行人纷纷把目光聚焦过来。
文一诺一边开车一边给杨凯琪打电话,杨凯琪这边刚把胡梦轩电话挂了,那边文一诺就打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来点显示,给挂了。
什么都不能打扰杨凯琪专心飙车,她的车像一条融入海里的鱼,在充满车流的马路中,开得游刃有余,来回并道,时不时还来一下漂移。
被她超车的司机不但不生气,有的还拿出手机,拍了一段小视屏,传到了社交网站。然后竟然一路高歌,成了热门视频。有人在下面留言道:“我去,这车技太牛了吧。”
也有人留言:“白天在大马路上这么开车,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还顾不顾别人的死活了!”
跟着杨凯琪后面的文一诺真是欲哭无泪,他跟得心累。他像杨凯琪一样在车流里横冲直撞的时候,又有人拍了一个小视屏,文字配上,有钱真好,开车在路上横着走。我可得离他远点,赔不起,赔不起啊。
2月14日情人节,文一诺和杨凯琪在一起的第一个节目就是“速度与激情”,马路上一顿飙车。最后因为两人实在是影响交通,纷纷被交警拦下,请到警局进行说服教育。
此时此刻,杨凯琪才知道,和他飙车的人竟然是文一诺。她见到文一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虎呀,在后面跟踪我干什么?”
文一诺对着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里想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哭着也要爱下去。
………………
从警局出来,文一诺陪着杨凯琪把车送到加油站,然后两人坐文一诺的车去了棋盘山。
在车上杨凯琪才后知后觉的说了一句:“你这车租一天多少钱?”
“Kathy,我一直没和你说,我其实是……有一点钱的。我父母是做生意的,家里有点实力。”文一诺一边开车,一边说。他有点不敢看杨凯琪,生怕一直瞒着这事让杨凯琪不悦。
“真的假的?你爸妈是做什么生意的?你家称多少钱啊?”杨凯琪问道。
“真的,我爸妈是开矿的,家里具体有多少钱我也不清楚。反正想买啥都能买,想去哪都能去。”文一诺老实地回答。
“我滴天啊,你就是一个土豪呗?不过你这土豪品味多少有点差啊。你这一身大标志,我看了半天,以为你在地摊买的假货呢。”
“不太好看是不?”文一诺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是不好看的事,这简直是太磕碜了,你这是啥审美啊。”杨凯琪笑得不行。
见杨凯琪乐得挺开心的,文一诺也跟着乐了。他侧过脸看杨凯琪,问道:“我向你隐瞒身份这事,你没生气呀?”
“我生什么气。我巴不得身边的朋友都生活得贼好,贼有钱。我就是没明白,你家条件这么好,你在我这加油站打什么工呢?”
“我有所图谋。”文一诺说这话的时候把目光又看向了窗外。他不好意思看着杨凯琪,他觉得这句话时在明显不过的表白。
“咋地,你是要并购我家的加油站啊?那我不能同意,我家就靠着这个加油站生活呢。你给整去了,我日子就不能好过了。”杨凯琪粗神经地说道。
“不是图加油站。”文一诺小声嘀咕了一句,也没再说话。
“那还差不多。”杨凯琪点开手机,又开始打起了游戏。
车到棋盘山山庄,杨凯琪惊叫了一声:“哎呀!”
“怎么啦?”文一诺以为自己的山庄太壕了,都把心上人惊到了。
“出新式神了!”杨凯琪连忙登录专门的网站找刷新式神的攻略。
这时突然蹦出一个提示页面:“对不起,您访问的页面被外星人劫持了!”
(八十一)“我的手法你还不知道吗?”
“天!”杨凯琪的手像受了炮烙一样崩开,黑鲨手机掉在了车里的地毯上,“我去!××××××!”
缓了一下,她才醒悟过来,这不是对方的恶作剧,更不是什么外星人作妖,而是山庄周围没有信号。
冬季的棋盘山主要靠着冰雪大世界来招揽游客,所以和夏季比,游人相对少一些。尤其是当车开过冰雪大世界那片热闹地后,再沿着棋盘山水库继续往里开,基本就没什么人气,蜿蜒的盘山路上,两边都是被寒风吹残凋零的枯树枝,楚楚可怜的立在道路两旁,让人看着揪心。这边如果不下雪,冬季的景色真算不上秀美,看着有几分萧条,几分衰败。如果再配合几声乌鸦叫,这里的气氛多少算得上诡异。
文一诺原本计划中午就到这里,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如今已经日落西山,天黑压压的,沿途绑的气球和彩带,此时根本看不清楚了。那被风刮的张牙舞爪的彩带偶然被车灯晃过时,竟是给文一诺自己吓了一跳。
杨凯琪鼓捣了半天手机,无奈信号时好时坏,她根本没有办法和别人PK,每次刚进PK场就被卡出来,等她死乞白赖的再进去时,已经被人秒飞了。她就这么一会的功夫,PK身段从神位就降到了王者。她气的想把手机扔了,去他的臭网络。
文一诺明显感觉到了车里的气氛开始低沉,他偷摸的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的杨凯琪,见她已经把手机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黑压压的景色。
“怎么不玩游戏了?是不是光线不好?”文一诺说着抬手要去把车内的灯打开。
“闭眼睛我都能给他们杀的鬼哭狼嚎。我的手法你还不知道吗?”杨凯琪气急败坏地说。
“你的技术我当然知道了,那你是咋地了?”文一诺问道。
“咋地了?你带我来这破地方没信号。我游戏登录不上去,我空有一身技能没地方施展。我这一会儿上线掉线,一会儿上线掉线,你知道我的段位掉了多少不?”杨凯琪突突突把自己这一肚子怨气都发泄给了文一诺。
文一诺握方向盘的手一抖,说道:“一会到山庄里就有信号了。山庄里有无线,网速老快了。我帮你把段位打回来,你别生气。”
“赶紧开车吧,你游戏手法还不如我呢。”
文一诺赶紧把油门踩到底,一分钟都不敢耽搁了。
车开到山庄,大门口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服务人员,这场面可谓是夹道欢迎。这山庄是文一诺自己家开的,但是平时他很少过来。最近为了给杨凯琪一个不一样的情人节,他没事就往这里跑,今天布置一下这里,明天折腾一下那里。山庄里的这些工作人员,最近是被文少爷折腾够呛。今天来之前他还特意给酒店经理打了个电话,又交代了一下流程,更是重点强调了,要突出他富二代的气势。
文一诺看着道路两边的队伍,虽然觉得稍微有些夸张,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满意的,他也没想到这经理竟然给他搞了这么大一个场面。
杨凯琪看着车窗外的阵势,侧头看着文一诺问道:“这是你安排的?”
文一诺连忙否认,“不是不是。这里的经理可能太久没见我了,有点激动。”
“大冷天的,这经理可够敬业的。”
文一诺家的这个山庄可谓是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它的对面就是秀湖,非常大的一个淡水湖,夏季湖面上有海鸟,碧波荡漾,清风徐来。
山庄里有几十间客房,旺季的时候能住满,淡季的时候有时都没人。今天文一诺把这山庄都包了下来,他妈还特意问了一句,弄这么大阵仗是要干什么。
文一诺腼腆一笑,回了一句,搞对象。
他妈白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儿子大了不中留啊。
山庄里被文一诺精心布置一通,又是鲜花,又是蜡烛,还有小提琴独奏,外国大厨现场烧制牛排,调酒师也随时恭候。这个小提琴独奏是酒店经理额外安排的,文一诺朝着经理笑着点点头,又默默的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经理谄媚一笑,心想,这个月估计有额外奖金了。
有时人的费尽心思,都和额外的报酬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对大部分的人来说,钱就是动力。
杨凯琪看着面前烤的外焦里嫩的牛排,又看了看手边高脚杯里的红酒,最后将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文一诺身上。此时的文一诺换了一套衣服,西装革履的,非常正式与隆重。反观杨凯琪,一件机车皮夹克,里面是一件长袖T恤,牛仔裤,马丁靴,那么粗线条的她,此时终于隐隐觉得“要大事不好了”。
她还没等文一诺温情款款的开场白开始,就火速拿起刀叉,照着牛排就比划了下去。咔咔咔,几口就吃光了。之后她连嘴都没擦,拿起手边的红酒,一仰脖,半杯红酒一饮而尽。文一诺拿着刀叉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凯琪,他一会还准备和杨凯琪碰杯,说点深情款款的话。不过此时看来,他的这些计划可能都够呛能实现了。
杨凯琪看着震惊的文一诺,一边擦嘴,一边说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我打两把游戏。”她说着就掏出兜里的黑鲨手机,登入游戏,开始打游戏模式。
文一诺切了牛排放在嘴里,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他隐隐觉得,今天似乎并不是个求爱的好日子。
他勉强吃了几口,也放下了刀叉,看着玩游戏正玩的认真的杨凯琪,一时看得入了神。
他喜欢这个女孩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好,但就是喜欢。喜欢她的率真,喜欢她的粗线条,喜欢她的敢作敢当,喜欢她的敢爱敢恨?
他只知道,杨凯琪身上的很多性格特征是自己不具备的,他做事时常畏首畏尾,想的很多,最后却什么都没做。他第一次做出格的事,可能就是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去加油站打工。
他和杨凯琪是通过游戏认识的,在游戏里,他是杨凯琪的徒弟,杨凯琪护着他,帮着他,谁要是欺负他了,杨凯琪能拿着刀砍人家十条街。
(八十二)“你今天弄这一出,是不是喜欢我?”
文一诺竟然在游戏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快乐。他总是旁敲侧击的询问杨凯琪的真实身份,家庭住址,微信,电话,他不满足于游戏里的师徒关系,他总想见见这个师傅的真人。
然后他通过微信朋友圈慢慢了解了她的生活,他又几次去她的加油站加油,偷偷去看师傅的本人。第一次偷偷看见杨凯琪,他心里乐了很久。这个人和他心里想象的那个人一样,真实的杨凯琪和游戏里的师傅是重叠的,他觉得特别开心。他知道,这一次,他是彻底爱上了这个女人。
然后他应聘去加油站上班,更彻底地接近她,告诉她自己是他徒弟,看着她面上的惊讶与笑容,他就很开心。
他陪她疯,只要她喜欢的,他都喜欢。无论是游戏,还是cos,他都乐在其中。
他知道她喜欢女人,但是文一诺觉得自己的爱可以打动杨凯琪。他看了很多言情小说,那里的男女主角因为爱可以冲破一切,他觉得自己和杨凯琪也可以。
他就是主动变成青蛙的王子。
然而有很多时候,小说就是小说,现实才是现实。
“别看了,我这有什么好看的。”杨凯琪眼睛还盯着手机,话确是对文一诺说的。
“我上游戏,陪你做任务。”文一诺连忙收回目光,去拿手机。
“不用了,任务做完了。我刚才已经和别人组队打过了。”杨凯琪放下手机,这次她终于将目光看向了文一诺。
“啊,那我把那把绝世宝剑送给你。”文一诺心里咯噔一下,听到杨凯琪和别人一起做任务,他很失落。
“文一诺,有话你就直说吧。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我受不了这些。”杨凯琪嘴里的花里胡哨,指的是拉小提琴的琴师,煎牛排的厨师,调酒的调酒师,还有一帮服务员。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和杨小姐在这说会儿话。”文一诺赶紧把闲杂人等都支出去了。
酒店经理为人处世圆滑,他一看这苗头不对,火速把这些人都给喊了出去。
瞬间硕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了文一诺和杨凯琪两个人。音乐声也没有了,屋子里静的压抑,让文一诺有些无所适从。
“你今天弄这一出,是不是喜欢我?”杨凯琪直勾勾地盯着文一诺的眼睛问道。
文一诺被问得一愣,才满脸通红,郑重地点了点头,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个“嗯”字。
“我喜欢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杨凯琪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就想你永远不可能喜欢上男的一样,我也永远不可能喜欢上男的。”
“你有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能喜欢上?”文一诺不甘心地问道。
“你和一堆男人在洗澡堂洗澡会有生理反应吗?”杨凯琪挑眉问道。
“不会。”文一诺摇头否认。
“我也不会。我只有看见女的才会有生理反应,所以咱俩不可能,你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一诺。”杨凯琪说道。
“可是我喜欢你。”文一诺见杨凯琪要走,急忙喊出了这一句。
杨凯琪走到文一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有权利喜欢我,但是我也有权利不喜欢你。你喜欢我这事我管不了,我不喜欢你这事,你也改变不了。”
杨凯琪站起来往外走,一边摆手一边说道:“我吃饱了,该回去了。回去以后你不要再来加油站打工了,咱们还是游戏里的师徒。”
说着,杨凯琪转身出了门,走出十几步,习惯地说:“你怎么……”
她边说着边回头时,并没有看到文一诺。
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出来。
杨凯琪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失落。
她是坐文一诺的车来的,想回城区,这么晚了根本没有交通工具。
那回到屋里让文一诺送自己回去?她又有点磨不开,毕竟刚才都说了那么决绝的话了。
她想发微信找站里的人来接自己,又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流量了。
往常都是她说句话,文一诺就利利索索给她“打满”流量。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买流量的,多少钱都不知道。
这么久了,文一诺把她宠坏了。
她不知所措,嫌弃自己,又有点迁怒文一诺,总之是特别想马上见到他。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发现自己已经有点离不开他了。
餐厅里的灯还亮着,文一诺可能还等着她呢,但是现在就回去……
刚才一口闷下去的红酒,现在热热乎乎地开始上头了,她感觉腿有点飘。
脚步声。
灯火阑珊的一个地方,走出一个端丽干练的女士:“您好,需要帮忙吗?还是找什么人?”
“我……我需要回市区,回长白岛那边。”杨凯琪回道。
“我正好也要回市区,路过那里。一个人怪孤单的,不介意陪陪我吧?”
“好啊。”杨凯琪像碰到了救星,被催眠了一样,就这么跟着人家走了。
她俩上了一辆丰田公务SUV,那位女士启动了车子,看着杨凯琪坐在她身旁:“哦,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我叫杨凯琪,您呢?”杨凯琪感觉到对方的言行非常端庄得体,也收起了自己平日大大咧咧的随性。
“我叫赵娜,你叫我赵姐就行。”
“我还是喊您娜姐吧,显得亲近。”杨凯琪话已出口,觉得自己其实有点唐突。
对方笑了:“也好!你是来办事的呀?”
车子唰唰唰地在山间公路上飞驰着,娜姐不仅车技高超,而且显然对这里的路况非常熟悉,更重要的是,她的车开得非常稳当,杨凯琪虽然刚喝了酒,但是胃里没有一点不适。
娜姐的体贴源源而至,但是却又没有很显摆,让杨凯琪非常感激,非常舒服,对这位娜姐很快就产生了一种非常依赖、非常亲近的心理。
“娜姐,刚才是一个朋友约我来吃饭的,结果呢,咱们谈……谈得不好,我就出来了,他,他反正也没送我。”杨凯琪说。
(八十三)“你不一定非要和你爱的人结婚”
“你是不是觉得,他这样做不太绅士啊?选了这么个日子,他是向你表白了吧?结果你拒绝了,他一气之下不理你了。我猜的对不对?”娜姐笑着问。
“对呗。我……我不喜欢他——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现在,我不想找个男的结婚,我烦这个!”杨凯琪没有明说自己的取向,其实平日她从不讳言这一点,但是此刻,她在娜姐面前忽然有点张不开口了。
“那他是表错情了,还是你们俩缘分没到?”娜姐不动声色地问。
“他表什么情啊?我们根本就没缘分!不过呢,他一直傻啦吧唧的对我挺好的,我也知道,他家条件也不差,要是……唉!”杨凯琪觉得非常别扭。
娜姐说:“妹子,听姐说一句话:其实对女人来说,你不一定非要和你爱的人结婚。”
“?”杨凯琪没明白。
娜姐举重若轻地说道:“对女人来说,真正的婚姻应该是平衡的。你要和爱你的那个人结婚,再找你爱的那个人……做你的搭档。”
“这样不好吧?不真实啊。”杨凯琪的酒有些上头。
“那就要看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需要你的什么了,你把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到最好,对得起他们,让他们各取所需让他们高兴不就行了。其实人生在世,对女人来说,能有一个你一直爱的人不容易,有个真心爱你而不是玩弄你的人更不容易,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更不能相信所谓的爱情,最不能相信的是那纸婚约。”
娜姐的话一句跟着一句,像启蒙书一样击中了杨凯琪内心深处的所有秘密。事情其实还是那些事情,但若换一个角度去思考和行事,也许会豁然开朗,很多绕不过去的东西,也就不算是障碍了……
杨凯琪似懂非懂,她特别不习惯在这些对她而言意义不大的地方浪费脑力和精力,但是,女人……
娜姐教给她,站在一个女人的视角上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是个女人,是个到了该谈婚论嫁年龄了的女人。
她想了又想,思路混乱,娜姐的话一会儿她感觉很有道理,一会儿又感觉没什么意义,酒劲儿借机涌上来,上头了。
她打开车窗,用双手使劲儿搓了搓脸,显得挺难受的。
娜姐体贴地说:“手套箱里有解酒的糖块儿。”
杨凯琪打开手套箱,这一下让她叹为观止:里边各色各样的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化妆包、医药箱、工具箱、小食箱、各种卡包……
按着娜姐的指点,杨凯琪找到了解酒糖,她一边含着糖块儿,一边问:“娜姐,你是……做什么的呀?感觉你好厉害!大拿一样!”
娜姐轻描淡写地说:“我是做文秘的。”
杨凯琪说:“哦,怪不得!我是开加油站的。”
娜姐说:“那你可是个老板啊!真厉害!”
杨凯琪说:“一般一般,娜姐,你的车以后到我那里加油,提我,半费!”
娜姐客套地感谢说:“哈哈,太好了。”
杨凯琪说:“娜姐,一看你就是开车习惯特别好、特别会养车的人。”
娜姐问:“怎么说?”
杨凯琪说:“听车子运行的声音啊,你这车开了有好些年了吧,但是车况特别好。”
当她说到“你这车开了有好些年了吧”这句话时,娜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但她还是笑着说:“是啊,我开车可老实了,都是教练怎么教我怎么开。”
“那你的教练可是个高手啊,你这车技……”
“是啊……你也很懂车?”娜姐的脸上闪过一阵甜蜜。
“我是最爱车的,娜姐你肯定猜不到,我是辽宁交通高专汽车工程系毕业的,正经的科班出身呢!要不敢开加油站吗?以后我还要开车行呢。”
“是啊,了不起……”娜姐一脸的惊讶。
………………
娜姐话术高超,杨凯琪口无遮拦,两个女人一见如故,唠着唠着,车子已经到了杨凯琪家小区外。时间太晚,娜姐跟杨凯琪互相加了微信,就匆匆告辞。
“娜姐,哪天一定来我的站里加油!我家的油质量最好。”
“一定的一定的。”娜姐匆匆离去。
回到家,杨凯琪匆匆洗漱一下,躺进沙发里开始撸游戏。
文一诺的微信来了:“到家了吗?”
“到了。”杨凯琪回道,俩人之间再没别的话说。
但是一登录游戏,杨凯琪就发现文一诺正等着她呢!
………………
第二天一早,杨凯琪醒了,酒也彻底醒了,不知怎么的,她没去摸手机,而是开始盘点昨晚的那些事那些人。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开车到了加油站。
文一诺正常来上班了。
杨凯琪走了过去:“撵都撵不走了呀?”
文一诺笑了笑:“你是我师傅,我这不是还欠你不少学费呢嘛。”
“那倒是,我可一分钱没给你少开过。”杨凯琪端详着他,他今天换穿了工装,顺眼多了,“你昨晚上为什么不送我回家?”
“……”
“生气了是吗?”
“有一点。”
“我的脾气就这样的。”
“我后来想通了。”
“然后就来了?”
“对啊。”
“……”
“……”
“你认不认识赵娜?”杨凯琪突然问道。
“……”
“她是你什么人?”
“赵姐,她是我爸的秘书。”
“哦……她是顺路送我吗?”
“我托她送你回家的。她跟我们家住在一个园区。”文一诺提到赵娜时,表情很复杂。
连杨凯琪都看出来了,这个赵姐跟他们家之间一定有很多故事。
她心里一翻动:这不就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吗?这个赵姐确实不是一般人啊:她甫一出手,已经把自己的情况脾气了解得透透的,又跟自己建立了联系,自己微信朋友圈里那些东西人家也肯定都看了,以后在文一诺和她杨凯琪的事情上,文家老爸最倚重的参考意见,只能是这位赵姐!
杨凯琪坐在站里的款台后边,隔着玻璃窗看外边忙碌着的文一诺,心想:本姑娘还没进你文家的门呢,这些人的心思已经在我身上动起来了,娜姐甚至迫不及待,卡位占据了先手。
杨凯琪想到这里,点了点头,哂哂一笑:“有点意思,都是老司机,挺会玩儿。咱们走着瞧!”
(八十四)“这破北极熊也贼难看,傻乎乎的!咱们走!”
抚顺极地海洋世界的人鱼馆里,张玉靓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海豚吐泡泡。
姜奂在后边闻了一下她的头发:“老婆想谁呢?想付老五了吧?”
张玉靓躲了一下:“我不是你老婆。”
姜奂黏在她身上跟了一步:“那当着我老妈的面儿你为啥不纠正呢,老婆?”
他把胳膊环在了她的腰肢上。
“讨厌!拿开。”张玉靓嘴上抗议,但没有躲开,也没有打开他的手,由着他轻薄。
她心里很不爽,之前那次王家夜宴,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受了林婷婷一顿抢白不说,姜奂的求婚表白也作废了,她虽然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还是并不能接受姜奂求婚(除非他把陈岚手腕上那个羊脂白玉镯子弄来给她戴上),但是,她又绝不能接受姜奂自己给那个求婚表白收回去了!那绝对不行!
她必须拒绝着姜奂,但还不赶走他,留一点点希望给他;姜奂必须双手托着自己的那颗心,随时随地跟着她,死心塌地、死皮赖脸地祈盼着她能开恩接受。
这是对她而言最理想的状态。
他当然也知道她内心的这个想法。
但是,他不想那么做,先不说那样实在太贱了,只从现实考虑的话,那样也会令他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永远落在下风。
那不符合他的个性。
所以,俩人就这么一直若即若离、心照不宣地迎来了2月14日这天。
一早,张玉靓提出要上海洋世界看海豚,姜奂没赞成也没反对。
张玉靓提出要吃冰糖葫芦,姜奂也给买了。
而且,她今天特地化了淑女妆,穿了一身淑女装,还特地戴了一个粉色的毛线帽子(跟胡梦轩在上海让姜奂给拍照片时戴的同款)。
姜奂心里明白,这是她给他营造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情境:在海洋馆,有海豚们见证着,我是这么淑女的一个我……请赶紧向我求婚吧!
“麻溜地!还墨迹啥呢?这回我没有壁咚,也没有鸿门宴吧?”张玉靓看着他时,眼神里全是这句话。
但姜奂也明白,一旦他求婚,她就会拒绝的,而且是那种充分留给你希望的拒绝。
惟其如此,才能重新生成她对他的安全感。
所以呢,他虽然一个劲儿地跟她腻歪着,但就是不说出那句话。
两人看完了海狮和海豹。
看完了海豚。
看完了北极狐。
看完了白鲸。
眼瞅着只剩下北极熊了,糖葫芦也快吃完了,张玉靓举得手腕都酸了。
她心下烦躁起来,烟瘾上来了要找烟,却突然想起这身淑女装的口袋里并没有烟和火机。
张玉靓大怒:“小超市在哪里?!”
姜奂说:“咱现在离超市很远呢,而且这里边的小超市都不卖烟。”
张玉靓高声抱怨:“这是什么鬼海洋馆?服务太不到位了!都是什么破玩意儿啊?一点意思也没有!这破北极熊也贼难看,傻乎乎的!咱们走!不看了不看了!”
一个女初中生志愿者讲解员领着十几个非洲小朋友,这时候正好走到北极熊这里,她做着手势张口刚要介绍,却被张玉靓一顿突如其来的发飙噎在了那里。
现场一片冷场,小女生不知所措,非洲小朋友睁着无知无邪的大眼睛不知道瞅什么,连笼子里的北极熊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加上北极熊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张玉靓这里。
“你们瞅啥呀?”张玉靓不乐意了:“没见过顾客提意见哪?!”
她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女学生志愿者、非洲小朋友、现场一些散客,包括那头北极熊都低下了头,不敢跟她对视了。
姜奂眼见惹火了她,赶紧把张玉靓轻轻拽到另一边:“Ellen,别生气啦。”
说着,递了一盒烟到她面前。
张玉靓面无表情,慢慢地,有点笨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姜奂打开另一只手上的火机,给她点上了。
张玉靓深深吸了一口烟,转头长长地吐出一根烟柱。
这根烟柱不偏不倚正好喷在了女初中生志愿者讲解员的后脖子上。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呀?”那个女孩子都要被气哭了,质问着张玉靓。
“哦,对不起对不起。”张玉靓不想与她纠缠,坏了自己抽烟时的心情。
姜奂挎着张玉靓赶紧往外走,两人到了一个转角处,张玉靓抱怨:“你拽我干什么,我……”
她的下半句话被他的吻打断了。
好长的一个吻。
他看着她:她抽烟、爆粗、脾气臭、心眼小,还有个“老婆”,但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好女孩儿,他不由自主地喜欢着她。
贱就贱吧:“张玉靓,我爱你,嫁给我。”
她看着他,眼里全是光彩,不由自主地补了一口烟,“我知道,我也爱你。可是,现在我还不能答应你,我的亲亲老公。”
姜奂早知道她会拒绝自己,但没想到她也向自己表白了。
他说:“亲亲的老婆,我……”
姜奂身旁早站着一个大姐,这时候实在忍无可忍地插话了:“我祝贺你们,但是请你把烟掐了,我们这里是无烟景区。”
大姐不卑不亢地告知张玉靓:“你再抽烟我们就要罚款了,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没有监控死角。”
张玉靓把半支烟在大姐递过来的金属烟缸里按灭,这时站在姜奂另一边的姜行说话了:“这么巧啊?你们怎么也来了?”
姜奂和张玉靓都吓了一跳:“姐,你怎么……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看见你们了呀?但没好意思打断我小弟的求婚。”姜行把手搭在姜奂肩上:“小弟,看来求婚受阻,玉姑娘不是那么容易搞得定的。”
姜奂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其他熟人或者亲友,庆幸老妈或者李丹歌都没和他姐一样乱入。
张玉靓一眼就看见了姜行手腕上戴着一个羊脂白玉镯子,心想这是不是就是陈岚手腕上的那个?
姜行粲然一笑:“我可不是跟踪你们俩的呀!我领几位老同志来考察场地的。你们接着玩。”
说着,姜行正了正自己的手镯,转身离开了现场。
(八十五)“道长,我们求个签,算一下姻缘”
太清宫里,香火旺盛,善男信女们进进出出,热热闹闹。
张道长站在“郭祖殿”前,看着明媚的暖阳,深深吸了一口凉丝丝的空气,神清气爽,今天是情人节,虽然他不信这类洋节,但业务需要他也得掌握一些,因为就拿情人节为例,每年这天到太清宫来算姻缘的男女就特别的集中。
沈阳的这座太清宫始建于清初,据说算姻缘极为灵验。太清宫最早由道教龙门派第八代宗师郭守真所创。相传,那年的盛京天旱无雨,草木枯黄,来自本溪铁刹山的郭守真道长揭榜应诏,于盛京城西北处设坛求雨,当时无数官民都去观瞧,那真是施法到处天降甘霖,缓解了旱情,盛京将军表功赠银,郭道长不受,将军便应其请,于设坛求雨之处建筑宫观,时称“三教堂”,后改称“太清宫”。
直到现在,太清宫内供奉郭守真的“郭祖殿”仍然香客如流。
张道长四下转了转,刚要回返殿中,微信响了一声:“叔,我们到了[抱拳][抱拳][抱拳]。”
他飞速回了几个字:“放心吧,我有数。”
刚揣好手机,只见院门处走进来两位香客,一个高个子淑女装的御姐挎着一个瘦瘦白白的青年,快步进院,来给郭祖上香。
张道长袖着手,平和若虚地看着他们。
张玉靓是来求签的。
姜奂根本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是,刚才海洋馆他姐姜行的乱入(还有那镯子的事),把张玉靓气得够呛,令他心里觉得有点亏欠她,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张玉靓陪好了。
所以,他也装模作样地跟着烧香,叩拜,发愿。
都完事了,张玉靓起身挎着姜奂进了偏殿。
这里是供奉黑妈妈的地方。
黑妈妈,也叫黑老太太,来头可不一般,据说是当年郭祖在铁刹山时收服的一只黑狐狸,这法力高超的黑狐仙自从做了护法,扶危济困,救死扶伤,做了无数的善事,郭祖来到盛京,从祈雨到修建道观,黑老太太鞍前马后出力最大。有很多人来太清宫,先拜各路神仙,烧一路香到这里,最后来找黑老太太,才是给自己办要紧的事。
在张玉靓他们前面,已经有一对母子在这里烧香祈愿,张道长认认真真地招呼着他们。
只听那孩子用稚嫩而且虔诚的声音说道:“大仙奶奶,我就求您让咱们班的那些孩子都别学习好。”
张道长和善地说:“孩子,那你也不能求神灵害别人不好啊。”
孩子认真地回答说:“师父,不是害他们不好,只是别让他们学习好。”
张道长问:“那你这个祈求,这是为什么呢?”
孩子妈妈轻声说:“道长,孩子嘛,就是个念想嘛,你就让他心想事成呗。”
张道长有些踌躇。
孩子说:“他们都不是好孩子,可是就因为他们学习成绩好,他们在班里都被评为优秀学生和班干部,将来他们长大了,坏孩子变成了坏人,因为学习好,还都能当官当老板,肯定都是贪官、奸商,那不是祸害社会吗?他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不让他们学习好,是为了他们好,也是为了大家好,这是求大仙奶奶行善,师父,我这有什么不对的呢?”
张道长强压着火气说:“孩子,神灵是能分出善恶的,神灵面前,讲话是要三思的呀。”
话赶话,孩子也有点急了:“师父,按你所说,神灵都是能分出善恶的,对不?”
“对啊。”
孩子没再跟他多话,正了正自己的红领巾,仰视着黑妈妈的神像,朗声说道:“大仙奶奶,我刚才的话不对,我现在要按师父给我讲的纠正一下——大仙奶奶,我就求您让咱们班的那些坏孩子都别学习好。大仙奶奶,你是神灵,那些孩子是好是坏,你肯定能分得清清楚楚。如果那些坏孩子,将来长大了因为学习好的原因当上贪官、奸商、学霸,那样我们这些学习不好的好孩子怎么追求美好的、公平的生活?大仙奶奶,你是神灵,这些道理你明白,这位师父也应该明白。如果师父还想不明白,你就托梦跟他说一说。我一个孩子,更深刻的道理编不出来了,就说这么些吧。”
说罢,孩子跪下虔诚地给黑妈妈磕了几个响头。
………………
好容易答对走了他们,张道长回转殿内,脸上恢复了平静。
姜奂问:“道长,敢问平日里这样的人多吗?”
道长呵呵一笑:“平日里啊,这样的人很多。不过最多的是求财求官求姻缘求子嗣求考高分的。”
张玉靓说:“道长,我们求个签,算一下姻缘。”
“好,过来吧。”张道长让他们俩给黑妈妈上了香、叩了头,捐了香火钱。
然后,道长从帘子后边取出一个签筒,里边有好多精致的竹签,张玉靓和姜奂走过去,两人都有一点小紧张,张道长见他俩都不出手抽签,问:“敢问这是给你们俩求的姻缘吗?”
“那是当然了!”张玉靓说着唰地一下,从签筒中抽了一支签出来。
签语上写道:人在东,西何可遇,莫劳心力待时遇。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下面还配了一首诗: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张道长心里叫苦:“糟了!怎么偏偏把这支签给抽出来了!”
只见他微微一笑,踱到边上坐下来,脑子里一边飞速地转动,一边用手势示意他们俩也坐下。
张玉靓和姜奂都看了签语,她学过医古文,他从小语文成绩也不错,俩人都看出竹签上写的不是什么好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沉默无语,就听道长怎么给他们解签了。
道长坐在那里沉吟半晌,终于说话了:“敢问你们俩求的是什么姻缘啊?”
张玉靓说:“婚姻。”
姜奂说:“爱情。”
(八十六)“你……你什么时候,你怎么进来的?”
张道长问姜奂:“你想要和谁的爱情?”
姜奂指了指张玉靓。
张道长问张玉靓:“你想要和谁的婚姻?”
张玉靓说:“我就想算,我们俩有没有婚姻。”
张道长对姜奂说:“你们是有爱情的,还何必算?可见你并非是来求签的,而是来陪她的,我说的可是实情?”
姜奂点了点头。
张道长对张玉靓说:“不过你们这婚姻啊,有。”
“那就好!”张玉靓眼睛一亮。
“不过呢,有点波折,关键的是急不得,若是打乱了次第,将来要有很多烦扰。若是不急呢,顺其自然,时遇一到,自然水到渠成。”张道长心里长出一口气,终于把这个话给圆上了。
他是张玉靓的远房堂叔。
这筒签呢,当然也是专人专用的,正常的签上哪有这么多的字句?而且一般人来抽签,都是要跪在那里把签筒摇啊摇,摇出来的。
当然,姜奂虽然没来过太清宫,但他此刻也有点觉得这个老道有点满嘴跑火车,浑身都是蹊跷。
他开始把注意力转到这个张老道身上了,他发现,这位道长穿的不是一般道士的那种布鞋,而是一双皮质的蓝白匡威板鞋。
张玉靓拽过姜奂的手:“亲亲老公,咋办啊,咱俩会有波折吗?”
姜奂说:“没事的,亲亲老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你用的心思我都懂了,你放心我,好吗?”
“嗯!”张玉靓其实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们告辞,张道长背着手送俩人出来,姜奂忽然回身对道长说:“道长,这双鞋是限量款的,我也有一双,一看你就是懂匡威的人。”
“可不咋滴,我有三十多双,每双都穿一穿,体会设计师的那种不一样的心思。”
“道长,签也是配套的吧。”
张道长莞尔一笑:“小哥你冰雪聪明,将来必成大器,我等着和你们的喜酒啊,哈哈哈哈!”
姜奂也一笑,转身紧揽着张玉靓回家去了。
他贴着她的耳根轻轻说:“家里的水已经都烧好了。回去就会有一个专为你准备的ThemePark……”
张玉靓红着脸假打了他一下:“讨厌!天天不正经。”
………………
看着他们走远了,张道长转身回到殿内,刚要收起竹签,却发现黑妈妈脚下正跪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女子一身黑色的正装,皮肤白皙,长长的黑发,长方脸儿,丹凤眼眉毛重大耳朵
“你……你什么时候,你怎么进来的?”道长吃了一吓。
“我走进来的呀。”姜行一边起身给黑妈妈捐香火,一边对张道人说:“你们搞的这些把戏,唬一唬小孩子,人家都能看出个大概。”
“这位信女,贫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有事相求,向着护法大仙默念便是。”这么不卑不亢地说罢,张道人回身去边上坐下,把签筒也收到帘子后边了。
姜行此来,并非为了跟踪姜奂和张玉靓,她其实早已到了,但却刻意避开他们,一直在殿外的柱子后边站着呢。
姜行认识这个张道人,她也查到了此人与张玉靓家的关系。
不过,她今天来的目的,是向黑妈妈求助的。
姜行内心深处一直想的是光宗耀祖,发达之后把全家接到都市里,住大房子,过使奴唤婢人上人的生活。挡在她实现目标路上的所有障碍,所有人,都必须化为齑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拜在黑妈妈面前,喃喃自语,用只有她和神仙能听清楚的声音,非常虔诚地诅咒了所有的对手。
………………
沈城3月下旬,冰雪在暖阳中逐渐融化,风也比之前温柔,这个漫长的冬季,终于是快要结束了。赶上个阳光明媚的天,街上的人便会明显增多。
王刚的小超市就在公交站的旁边,门脸不大,门口贴心地放了一个长条的板凳,方便等车的人坐一会。因为他这个贴心的设计,不少等车的人都成了他家的常客。他平时就坐在收银台前看看视频,打打网络麻将,玩玩斗地主。日子不好不坏,不温不火。
他今年40来岁,头发已经非常稀疏了,所以他把仅有的头发留长,然后用那些长的头发去掩盖没长出来的地方。因此他非常讨厌刮风的天气,那样他精心弄好的发型就会毁于一旦。他结过一次婚,3年前离了。离婚的原因他一直没想明白,日子本来过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媳妇换了个工作,然后媳妇对他的态度就变了,最后两个人就来回猜疑,最后这婚姻就没了。他总结了一下,觉得媳妇可能是嫌他没能耐,所以带着儿子走了。
王刚有时喜欢刷短视频,最近频繁的刷到火车开走或者飞机准备起飞的视频,下面配的文字都是,“老公总说压力大,我为了让他减压,决定和别人跑了。”
王刚每次看见这种视频都很生气,因为上面的这句话犹如一条紧紧盯着他的毒蛇,让他后背发寒,痛不欲生。他媳妇就是这么离开他的,虽然他一直没有抓到她婚内出轨的证据,但是他坚信,她就是被那个男人勾搭跑的。
那个男人他从来没见过,但是他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在没和媳妇离婚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男人。
如今他和媳妇已经离婚3年了,俩人虽然没什么联系,但是他也旁敲侧击地通过身边的朋友对前妻进行了了解。最后经过再三确认,她如今还是一个人带着儿子,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一个男人。
他本以为前妻是跟有钱人跑了,如今兜兜转转3年了,媳妇还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他最近计划着去找前妻谈谈,缓和缓和感情,然后按着计划和好如初。他离婚后也试着去处了几个女人,但是都觉得这些女人是贪图他的小超市,他便一个都没处长久,就这么打了一年多的光棍。
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这么一直打光棍不是个办法。所以他就打起了和前妻复婚的主意。
(八十七)姜奂一脚踏进了凶案现场
晚上,王刚给前妻打了电话,说想见一面,谈谈孩子。
前妻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晚上他特意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去了前妻家里。
王刚在卧室里看了一会写作业的儿子,聊了聊近期的学习。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往前妻身上瞟。他心里想,为什么偏要离婚呢,一家三口在一起不好吗?
前妻不让他继续打扰孩子写作业,两人起身去了客厅。
王刚坐在沙发上,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见发型没乱,心里多少安稳了,然后看着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前妻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啊,我的超市每天营业额都很好,那啥……你一个人带孩子挺辛苦的,要不就回来吧。”王刚有点急切了,他本来还合计聊点别的家常再说这事,然后没控制住,还是就这么给说出来了。他挺紧张,又挺期待,他有点坐立不安,但是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前妻的脸上,他告诉自己,这时候不能退缩,得在气势上压倒她。
前妻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沉默了很久,才有些为难地说:“都离婚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放下呢?我不可能再带着孩子回去了。”
得到这个答案时,王刚有点激动,他猛地站起来,朝前妻走了几步,声音升高了说:“为什么就不能回来了?你现在不还是一个人吗?咱俩怎么就不能和好了。你看看孩子,他不应该有个完整的家吗?”
“我不想和你磨叽这事,反正咱俩的缘分尽了。”前妻说了决绝的话。
“你到底嫌弃我啥啊?我怎么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了?”王刚内心充满挫败感,他不甘心地问道。
“离婚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你没有上进心,和你一起我感觉很累。”
“说到底你就是嫌弃我穷呗?王素梅,这么多年咱俩过日子,是没有大钱,但是我也没委屈你吧?房子也有,车也有,还有个超市,你到底想过什么日子?”王刚说这些脸憋得通红,手在身边一个劲地抖。
“你说话小点声,影响孩子学习。已经离婚了,没什么别的事你就走吧。找个愿意和你稳当过日子的女人吧,别再合计我了。”王素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无论王刚是什么态度,她都平静地应对。
王刚被王素梅的态度气坏了,之前他们离婚的时候就是这样,她就是这样冷漠地对待他。他朝着她吼了一句:“你不就是嫌弃我穷吗?等我有钱了,你再没有机会回来了呢。”
王刚走了,老式的防盗门被他摔的砰一声,写作业的男孩手一抖,人字的一撇拉出去老长。
姜奂原来在王大庆家住的时候,基本每天早上都会在楼下的便利店买早餐,那个便利店门脸不大,但是正好就在王大庆家的楼和单位之间,每次上班路过,非常顺道。
有时他也喜欢在便利店的门口长凳上坐一会,看着等公交车的人,看着面前路过的行人,发会呆,想想他们的故事。
他记得便利店的老板是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不高的个子,有点谢顶,面容总是严肃的,嘴角总是拉拢的,显得心事重重。
3月中阳光最明媚的一个清晨,姜奂再次推开了那家便利店的门,店里静悄悄的,他拿了一袋牛奶,一个全麦面包,走到收银台结账的时候,发现那个拉拢嘴角的老板正趴在收银台的桌子上睡觉。姜奂敲了敲收银台的桌子,老板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姜奂笑着说:“老板,你要是不起来,我可就这么把东西拿走了。”
还是没反应,姜奂收敛了笑容,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老板是不是犯了什么心梗啥的了吧。
姜奂往前伸了伸身子,然后伸手碰了碰老板的肩膀,这一碰,就和电视里演的那样,趴在桌子上的超市老板顺势就倒向了一边,然后整个人从吧台的椅子上滑下来了。
姜奂这才看清,平时拉拢嘴的老板此时早已经嘴唇铁青,面色灰白,眼睛紧闭。姜奂是进过解剖室的人,他非常确定,这个老板已经死了。就和那些躺在解剖室里的尸体一样,没了活人的气息。
姜奂懵了,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打了110、120和林婷婷的电话。之后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又打了张玉靓的电话,把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张玉靓正好在公司,本来准备去开接下来的会,会也不开了,火速去了姜奂那里。
她知道他害怕,她要陪着他。
警车来了,急救车也来了,林婷婷也来了。这次又是她来负责这个案子的尸检,三个人匆匆打了一个照面。之后林婷婷去勘查现场,姜奂则被叫去公安局做笔录。
张玉靓全程陪同。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姜奂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具体这老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平时结交了一些什么人,姜奂便都不知道了。
王刚死了,王素梅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做饭,锅里的菜都干锅了,大勺着了起来,差点发生火灾。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王刚竟然会突然死了,上个月他还来找她复婚呢呀。
她把厨房的火关上,然后弓着身子,哽咽着就哭了。开始是呜呜的,压抑的,之后是难以控制地号啕大哭起来。她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
她哭了一阵,胡乱地擦干了脸上的泪,套上外套,出门去了警局。
姜奂是在法医楼见到的王素梅,她虽然和死者已经离婚,但是死者父母岁数太大了,受不了打击已经卧床不起了,现在只有这个女人能来签字。
王刚的尸体要进行尸检,这次姜奂依旧准备观看。而王素梅也选择了观看解剖,他是林婷婷工作以来,第一次遇到的申请观看解剖的家属。
(八十八)“本来就没得,又谈得上什么舍呢?”
王素梅和姜奂一样穿着白大褂,站在解剖床旁边,王刚的尸体被运送过来时,姜奂可以明显感觉到王素梅的身体颤抖了。
林婷婷和他们说:“我们现在开始了。”
王素梅点点头,林婷婷的手术刀朝着王刚的身体划了下去。
刀割刀尸体的那个一刻,王素梅还是转了头,把目光看向了别处。
林婷婷这次因为有家属在场,所以每一步骤她都会提前说出来,查到肺的时候,她说:“双肺充血、水肿,肺叶间可见少许出血点。”
之后是肝脾,她又说:“肝脾出血明显。”
“胃壁充血伴小灶性出血,胃内容物可见咖啡样液体和少许白色小块状物质。”林婷婷把王刚的五脏六腑检查了一通,然后在几处位置取了样本,拿去分析。
“我初步怀疑是中毒。”林婷婷对王素梅说,“具体结果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判断。”
………………
三好桥上,张玉靓问姜奂:“那天晚上王家的宴会——我知道你不想提那天晚上,但后来不是也给你福利了么——如果真的轮到你讲,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你会讲什么?”
姜奂看着张玉靓:“你就得我会讲什么呢?老婆?”
“你后悔爱上了我?”张玉靓轻轻问:“还是爱上过他?”
“那如果被问的你呢?”姜奂反问。
“你先说,我就说。”
姜奂看着桥下已经开化的浑河水,对张玉靓说:“我姜奂从生下来到现在,没做过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不后悔,自我批评不符合我的性格。”
“你自己提的游戏规则,然后自己犯规?”
“对啊,那我就认罚呗,看他们倒是能把我怎么样。”姜奂无赖地说,对张玉靓的这种纠缠不清,他有点烦了。
“你是不是有点烦我老是提这件事?”张玉靓咬着下嘴唇。
“那,你最后悔的是什么?”姜奂直言了。
“……我最后悔的是爱上了你。”
“What?”姜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奂,我本来不是这种性格的人,我自由自在很痛快地活着。可是自从爱上了你,我不再是原先的那个我了。我跟你在一起时是很快乐很幸福,可是一离开你一抓不着你我又非常痛苦,那种痛苦你理解不了!我彻底没有安全感,彻底没有矜持没有我自己了。”
“那你想怎么样?Ellen?”姜奂问她。
“我也不知道。比如我明明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去跟那个女法医,但每次只要你跟她见面,我都特别别扭特别委屈。我一分钟也不想过那种生活了。”张玉靓说。
姜奂笑了:“老婆,你放心,这个案子了结之后,我再也不跟她见面,我答应你。”
张玉靓问:“你舍得?”
“本来就没得,又谈得上什么舍呢?但是,你也得答应嫁给我。”姜奂深情地说。
“我答应你!老公。”张玉靓满脸的幸福感,心里却想:张玉靓啊张玉靓,你怎么成了这么个小女人?
………………
王刚死了,王刚的小超市也关门了。公交车站依旧人流如织,小超市门前的长椅上依旧时不时地坐着几个人。
偶尔会有人朝超市好奇地多看两眼,好事的就会小声与同伴嘀咕着说:“听说这家超市老板死了。”
“我见过这老板,岁数不大,怎么就死了呢?”
“听说是猝死的。”
“什么猝死的,明明就是被人害死的。”穿着黑色臃肿羽绒服戴着帽子、厚重的围脖将半张脸都围得严严实实的大姨小声的嘀咕道。她又看了一眼店门紧闭的便利店,马上把目光移开了,她下意识地紧了紧围巾,匆匆地走了。她平时都在这里等车,自从便利店的老板死了,她就再也不在这站等公交了。
两天后,王刚的组织病理学检验出来了,王素梅看着那张单子上一堆看不懂的医学名词她有点懵,她将那些全都略过,直接看到了最后的结果,急性肝坏死。
王素梅重复了一遍那几个字,然后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林婷婷,问道:“为什么会急性肝坏死?”
“酒精、脂肪肝、乙肝病毒和药物都可以引起肝坏死。根据解剖后的检验报告,我们判断是对乙酰氨基酚服用过量死亡。”林婷婷回答完见王素梅依旧眉头紧皱,一脸迷茫,她又补充道:“就是俗称的扑热息痛中毒。”
“这东西要吃多少才能死?”王素梅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要根据每个人的综合身体素质来评判,根据检查结果,我推测他应该服用了至少200片,而且还是和啤酒一起吃的。”林婷婷说道。
警察在现场搜到了3盒扑热息痛的空药盒,还有3灌喝完的啤酒,初步推断王刚是自杀。
而这个结果王素梅却并不认同,她说:“王刚这个人虽然没有上进心,但是对生活还是很在乎的,况且他非常孝顺,他父母还健在,他根本不会自杀。”
“我们调查了他最近的生活和朋友圈,他最近一个月开始玩地下六合彩,输掉了大笔的钱,还欠了高利贷。我们怀疑他是因为钱还不上,压力太大,才选择自杀。”警察把王刚最近的银行流水拿给王素梅,并且还有几个朋友的笔录。
王刚是自杀的?王素梅不相信。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摆在她面前,就算所有人都言之凿凿的说他是自杀的,她还是不相信。
她和他从恋爱到离婚,一共在一起19年,从高中她就认识他,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王刚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人,他喜欢安逸,讨厌变动。而这点也是王素梅受不了的一点,她看着他终日碌碌无为的过日子,她终是厌倦了。王刚有点内向,有时有点木讷,但是心善。并且他非常非常孝顺,他曾不止一次对她说过,我一定要给爹娘送终,我得让他们觉得这个儿子不白养。他这样一个安逸的人怎么会接触上六合彩呢?又怎么会自杀呢?
(八十九)雪夜桩桩事
深夜,姜奂在园区里散步,张玉靓早已经睡了,他想了很多事情,包括王家的那次夜宴,包括近期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有点密集的凶案,还有吴浩彤那次对他的催眠……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天地变成了一片白色,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场大雪已经无声地下来了,他抬头看时,密集的雪花正在飘落。
雪中,远方被染了色的城市夜空是蜂蜜一样的颜色,暗白的雪线就像蜂蜜地下积出的糖霜。
姜奂想起了曾经与李丹歌在雪夜中山行的往事。
李丹歌现在在做什么呢?
李家的客厅里,肖清心看着窗外的大雪,对李丹歌说:“她就远远地围着我转,也不接近我,看来就是想致我于死地吗?”
李丹歌问她:“你指的是谁?”
“你知道。”
“她不是冲着你去的。她只是想帮帮她弟弟。你和小齐的事情,其实之前我也是知道的。”
肖清心什么都没有说。
李丹歌想:这个姜行啊,你可不简单,你一天除了上班都在忙活做些什么呢?
姜行在她的卧室里摆弄着那些草人,在木盒子的四个空格里,原本是“肖清心”和姜行的三个同事,此刻,她收起了一个代表同事的草人,又放了一个新的进去。
这个新草人的名字,正是张玉靓。
姜行用生锈的钢针,蘸着药汁狠狠地扎着“张玉靓”。
卧室里的音乐是钟镇涛的那首《让一切随风》。
忙活完了,姜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到了齐天一:如果说肖清心确实难对付,那齐天一应该比较好搞定一点吧,毕竟他现在一直都在明处呢。
齐天一正开着他的牧马人,顶着雪送他的爱犬克赛去宠物医院。
克赛是一条德国黑背,品种优良,原先是准备在公安局服役的,但在刑警学院警犬基地训练时眼睛受伤不能再出警了,只好退役,齐天一的一个战友在犬校当教官,就把它托付给了齐。克赛聪明又听话,唯一毛病就是好奇心太强烈,它小时候就是因为这个伤了眼睛,这回又因为乱摆弄公司的器材,被电伤了,只好连夜上宠物医院疗伤。
如果是别家,晚上是不开放的,齐天一来的这家却有急诊,因为胡梦轩开医院不是为赚钱,而是为了爱物之心。齐天一带克赛赶到医院时已经后半夜,但胡梦轩特地喊了一个一个大夫过来,跟她一起照看克赛。
齐天一非常感动:“胡院长,以后克赛有什么事情都找您!您有事情要帮忙的就找我!”
胡梦轩这边其实还有别的事情呢,杨凯琪一直在追着她商量参加全省COS大赛新赛季的事情,废寝忘食一样。
都这么晚了,又下了大雪,但杨凯琪和文一诺还在领着团队,在加油站后边的空场上练习走台呢。
“我有点冷。”杨凯琪对文一诺说。
“哦。”扮演吸血鬼伯爵的文一诺,闻言赶紧要把自己的黑色天鹅绒大氅脱下来让给她。
“住手!”杨凯琪喝止道,“给我了你怎么办?不冷呀?”
“那……”文一诺不解风情的蠢样子。
“你把大氅解开,过来。”杨凯琪指挥着他,“到我后边……”
这回文一诺再傻也明白了,他在后边张开双臂,轻轻环着杨凯琪,跟黑色天鹅绒大氅一起暖着杨凯琪。
真是猝不及防一口狗粮,COS团队的人都傻了。
这个时候老五付雨奇的微信不合时宜地来了:“Kathy,你跟我说实话,老四是不是离家出走了呀?”
“对。你想干啥?”杨凯琪用语音回道。
“不能挽回了呀?”付雨奇那边正是阳光璀璨的海上,邮轮经过一片大洋深处的无名群岛,一群海鸥正在跟着邮轮盘旋。下个月她的船就要回来了。
“不能啦,这么晚啦明天再说。”杨凯琪把手机设成了静音,同时给胡梦轩发去语音,“最多再等你15分钟,这么多人就差你一个没跟着走一遍了,你给我马上开车过来,马上!”
不独胡梦轩,连付雨奇都能感知到杨凯琪心不在焉,而且有点焦躁。
付雨奇给袁爱乐发过去微信:“Dolores,咱们能聊聊吗?有要紧事。”
许久,袁爱乐才回道:“太晚了。以后再聊,我明天要上公开课呢。”
付雨奇这时才意识到:那边太晚了,人家都在睡觉呢吧。
她刚要收起手机,却来了一条妍蕙子的微信:“小五,想你啦!早点回来。”
付雨奇回道:“也想你们啦!可是,船期不是我定的呀……”
妍蕙子其实知道小五的答案,只不过听她亲口说来,还是难掩失望。
她一边跟小五聊着,一边喊保姆暖好了车。等她穿好衣服,接过暖手宝,上了车,车里已经很暖和了。
车慢慢开到了张玉靓家的楼下,妍蕙子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张玉靓房间是否有灯光。
回眼看时,雪地里走来一个孤独的身影。
那人也看到了她。
是个她认识的人,一个瘦瘦的人。
正是姜奂。
………………
早晨,张玉靓随着晨光渐渐醒来。
她一边做着伸展,一边进了饭厅,
姜奂已经做好了早饭。
张玉靓一边吃,一边哼哼。
“怎么了?我做的早饭太好吃了呗?”姜奂想起了“孤独的美食家”里的那位五郎叔。
“不是。我有点头疼,像是……那种……那种被人在脑袋上扎了一锥子的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是不是感冒了?”姜奂一下走过来,用嘴唇试了试张玉靓的额头。
有点发热。
姜奂关心地说:“今天别上班了,歇一天。”
“我才不歇呢,我一歇,他们都不干活儿了!我吃点药就行。”
“那好啵。”姜奂犟不过她,去给她晾水。
正在倒水,姜奂偶尔抬头,发现张玉靓正在表情很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
“哦,有点事想问你呀。”张玉靓其实是喜欢他,又看他贴心给自己晾水,看他看个不够,但又不好直接这么说,“我昨晚没睡好,你是不是没守在我身边?”
“嘿嘿,我半夜睡不着,下楼转了转,发现下大雪了。”
“下大雪啦?我要看!”张玉靓兴致大起,起身到窗边,看外边天地一片白色,“雪景,真美……喂,这位少年,雪中漫步,碰见什么熟人了吗?”
她满眼都是欢快,随口问道。
“没有啊,哪有那么巧?我转了转就回来了。”姜奂揽着她的腰肢,眼神清澈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