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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txt下载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章 你是不是哭了

    萧衡走后。

    裴道珠哭了很久,终于发泄够了,才勉强平静下来。

    枕星战战兢兢地为她送上热茶:“姑娘……”

    裴道珠沉默地吃了半盏茶。

    她净过面,坐到妆镜台前,拿珍珠膏重新上妆。

    枕星在青瓷小盒里调匀胭脂,轻声道:“您喜欢主子,又嫁给了主子,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您该高兴才是,您哭起来多叫人心疼呀,奴婢的心都要碎了……”

    裴道珠面上泪痕已干。

    重新敷粉后的小脸,依旧娇艳明媚,只丹凤眼尾还泛着红,清润如洗的瞳孔里藏满了委屈和倔强。

    她在颊上扫过胭脂,令自己看起来更有血色。

    她注视菱花镜,声音有些哑:“若是不喜欢,为妻为妾又有什么区别?我心里也知道,凭我的家世,嫁给他是高攀。可正因为喜欢……”

    正因为喜欢,才妄想平等。

    裴道珠深深垂下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自嘲般笑了一下。

    萧衡很好。

    出身高门容色不俗,运筹帷幄胆识过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南朝举重若轻的权臣,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只是……

    君心似铁,不可动摇。

    她从此不敢再动心!

    裴道珠揉了揉额角:“闺房无趣,我出门散心,你不必跟着。”

    正月间,园中积雪尚未消融。

    裴道珠不愿见人,特意挑了冷僻的牡丹园散心,谁料没走多久,就撞见前方鬓影衣香,聚着一大批宾客,正热闹地寒暄嬉戏。

    她蹙了蹙眉,正要转身离开,突然被人叫住。

    是崔柚。

    本来负责人情往来的一直都是裴道珠,崔柚今儿意外得到萧衡的吩咐,叫她招待宾客,顿时高兴的什么似的,特意穿了一身红,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她只当裴道珠失宠了,所以这等出风头的好事才落到她头上。

    她得意道:“都快要吃宴了,妹妹怎么这个时辰才来?往常都是妹妹招待客人,今儿也不知怎的,九爷竟然让我出面招待。可是妹妹哪里不舒服的缘故?”

    她生怕旁人不知道裴道珠失宠,故意抬高声音询问。

    众人都望了过来。

    裴道珠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崔柚。

    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她才在萧衡面前丢尽脸面,崔柚就上赶着欺负她。

    小人得志,说的便是她。

    她不肯走了,大大方方地来到人群中落座。

    她端起一盏热茶,从容地吹了吹茶汤:“这几日确实身子不适,夫君心疼得紧,因此舍不得我出来吹风。”

    她瞥了眼周遭的园林,忽然嗤笑:“早知姐姐行事不周,哪怕我强撑病体,也该出来招待的。牡丹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姐姐把宴席定在这里,莫非是叫大家欣赏枯枝败叶?”

    牡丹园在春夏时节风景极美。

    只是如今还是正月,花树都枯萎了,确实不宜观赏。

    崔柚噎了噎。

    她就是觉得牡丹园里的建筑最恢宏大气,更能彰显她女主人的身份,因此才把宴席安排在这里,并没有考虑客人赏景的问题。

    她梗着脖子道:“风景有什么可看的,这大冬天的,还不如坐在暖阁里吃几杯热酒,再来一桌鸡鸭鱼肉,更叫人快活!”

    四周陷入寂静。

    裴道珠安静吃茶。

    她当然知道暖阁里待着更快活。

    只是世人喜欢山水风景,哪怕有人不喜欢,却也要为了脸面和名声,跟着附庸风雅,硬着头皮道一句冬景甚美。

    崔柚自己俗气也就罢了,还拉着客人一起,定然会引起不满。

    果然,原本亲近崔柚的几位姑娘,已经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唯恐沾上她的俗气似的。

    崔柚胸脯起伏,气得小脸通红。

    裴道珠这小贱人忒会说话,叫她完全无言以对!

    裴道珠无视她的难堪,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花木葳蕤是风景,枯枝败叶又何尝不是风景?树木枯荣,正如人生起落,享受得了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的富贵,也承受得起饥寒交迫位卑身贱的贫苦,这才是豁达不是?”

    少女才十七岁。

    一番话,却通透得叫人惊叹。

    众人不禁再度对眼前的美人刮目相看,只觉如今的裴道珠,和昔日那个精明虚伪的女郎全然不同。

    其中一些名门姑娘,甚至起了与她交往的心思。

    崔柚咬住手帕,快要被她气死。

    本想给裴道珠一点颜色瞧瞧,谁知好话歹话全被这小贱人说了,反倒她里外不是人!

    她正绞尽脑汁要给裴道珠一个下马威,人群里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道珠妹妹口齿伶俐,真叫人敬佩。听说道珠妹妹才艺双绝,琴棋书画没有你不精通的。我初来南国,很想听一听箜篌的乐音,不知道珠妹妹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裴道珠望去。

    说话的人是白东珠。

    这女人竟然腆着脸,跑来参加南国贵族的聚会。

    她旁边都没坐人,可见大家都不待见她,也不知道她怎么坐下这冷板凳的。

    她正要回绝,崔柚跟着起哄:“是了,妹妹的箜篌弹得极好,往日里为了取悦九爷,常常在闺房弹琴。今儿就给大家弹一曲助助兴吧,弹得好了,大家给你赏钱就是!”

    裴道珠险些被气笑。

    她从没针对过崔柚,崔柚却屡次三番刁难她。

    现在叫她弹琴,其程度早已超过刁难,而是近乎羞辱。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忽然有姑娘脆声道:“我来。”

    众人望去。

    说话的是谢家嫡女谢南锦。

    谢南锦这两年在外游学,年底才回京的,生得唇红齿白美艳动人,偏偏眉眼又过于英气,因此有种矛盾的美感。

    白东珠和崔柚愣了一下,没敢接话。

    谢南锦勾唇一笑,示意婢女把箜篌抬上来。

    檀木制作的凤首箜篌,她抱在怀中,手执竹片,一举一动宛如最上乘的仕女图。

    随着她信手拨弄琴弦,琴音倾泻如流水,琴艺乃是绝佳。

    裴道珠挑了挑眉。

    清楚地意识到,谢南锦在帮她解围。

    耳畔突然传来清越关切的声音:“姐姐,你今天是不是哭过了?”

    ,

    晚安安

第121章 还不是只能乖乖喊姐姐

    “姐姐,你今天是不是哭过了?”

    裴道珠缓缓转过脸。

    容色惊艳的锦衣少年,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边,头顶悬一树淡粉梅花,藏起桀骜弯着眉眼,是最温柔不过的模样。

    谢家小世子,谢麟……

    明明只是两三月没见,却恍如隔世。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

    裴道珠笑了笑:“大正月间,才不会哭呢。”

    “可是姐姐……”

    谢麟忽然倾身。

    他伸手,怜惜地按住她的眼尾:“再厚的胭脂水粉,也遮不住你红了的眼……萧衡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众目睽睽之下。

    裴道珠万万没想到少年胆大包天。

    她哪敢跟他距离这么近,连忙拉开身位:“没有的事!”

    谢麟的手顿在半空。

    很快,他状似不在意地收回手。

    他笑道:“姐姐被欺负了,却一字也不敢言,可是因为害怕身后没有退路?我听说隐忍又倔强的少女,都是因为无人撑腰,才养出来这种脾性。可姐姐跟她们又怎能一样?

    “裴家不能为姐姐撑腰,谢家却可以。你父亲那个酒囊饭袋不能护你周全,我谢麟却能。所以姐姐,何必要学这小家子气?”

    许是这段时间跟着父亲在官场和军队里历练过。

    他言语从容。

    就连举止,也比从前沉稳太多。

    他已经隐隐有个小将军的模样了。

    裴道珠一向伶牙俐齿,此刻却无言以对。

    少年的眼神太过炽热,也太过温柔。

    像是要融化积雪的太阳。

    她绞尽脑汁地酝酿词汇,想着如何委婉地告知他,她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他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撩拨。

    可还未等她想好言辞,少年像是看出她的窘迫,坦然地递给她一盏酒,自然地换了话题:“才酿好的梅花酒,已经热过了,姐姐尝尝?”

    裴道珠接过,浅浅抿了小口。

    她晃了晃酒盏,忽然瞥了一眼谢麟,意有所指般低语:“梅花酒入口清冽,只是后劲极大,不宜多饮……”

    谢麟像是听不明白,只淡淡笑了几声。

    恰好几个纨绔在不远处喊他过去吃酒,他顺势起身离去。

    他走到纨绔们中间,自在地撩袍落座,斟满一盏梅花酒,仰头饮了个痛快。

    他放下酒盏,一言不发地盯着远处那道妙影。

    她不让他喝,他偏要喝。

    几个纨绔对视几眼,纷纷偷笑起来。

    一人攀上谢麟的肩膀,劝道:“阿麟,你可是建康城赫赫有名的小霸王,昔日的潇洒凶狠都去哪儿了?何必为了一个女人酗酒?”

    谢麟的眉梢眼角都是狠戾。

    建康城赫赫有名的小霸王,仗着家族显赫,斗鸡走狗为非作歹,策马闹市一掷千金,能把这皇城搅个天翻地覆,人憎狗厌,达官显贵也拿他没办法。

    然而到了裴道珠面前,还不是只能乖乖喊姐姐,还不是只能乖乖摇着尾巴讨她喜欢?

    怪只怪他比萧衡慢了一步。

    他沉着脸,又痛饮一盏酒。

    又有纨绔问道:“阿麟,过完正月,你当真要去北部从军?”

    谢麟略一点头。

    他喜欢裴家的姐姐。

    他把他的喜欢告诉了阿姐,阿姐说,如今的他没有资格和萧衡争,大丈夫生而立世,唯有建立自己的功业,才能争夺喜欢的姑娘。

    所以他要去从军。

    他要和萧衡一较高下!

    他深深看了一眼裴道珠,凶狠地握了握拳头。

    园子里仍旧热闹着。

    众人沉浸在谢南锦的箜篌声里,没怎么注意谢麟和裴道珠。

    随着箜篌渐入高潮,一曲笛音忽然完美融入。

    箜篌声如敲金击玉,笛音却清越悠扬,使得整支曲子更上重楼。

    裴道珠好奇地望去。

    一袭青衣的陆玑,吹着笛子缓步而来,显然兴致极好。

    她不禁莞尔。

    陆二哥哥最喜音律,听到谢家嫡女这么美妙的箜篌声,想附和一曲也无可厚非。

    一曲结束,却是余音绕梁经久不绝。

    众人还沉醉在难得的乐音里,谢南锦已经放下箜篌洒然离去。

    陆玑握着竹笛坐到裴道珠身边,叹息:“高山流水,难觅知音……”

    他自顾沉浸了很久,才想起谢南锦。

    他反复顾盼,也没能找到对方的芳踪,于是只得问裴道珠:“道珠妹妹,刚刚弹奏箜篌的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裴道珠说了谢南锦的身份,仔细打量陆玑的神情,突然笑了:“陆二哥哥莫非是相中了人家?”

    陆玑怔了怔。

    脑海中浮现出谢南锦信手弹奏箜篌的模样,他难得的红了脸。

    握着竹笛的手禁不住收紧,他轻声道:“从前不信一见钟情,今日却是信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彼此都没有婚约,倒是可以尝试一二。”

    他性格温润内敛。

    但对于喜欢的姑娘,他并不吝于表达他的爱慕。

    ,

第122章 裴道珠,你不要不识好歹

    裴道珠崇敬陆玑,正是崇敬他这份坦荡磊落。

    而陆玑和谢南锦皆都出身名门,也确实般配。

    她笑道:“谢姑娘才游学回来,这阵子会住在京中。正月间少不了人情往来,陆二哥哥见她的机会,还多着呢!”

    陆玑把玩着竹笛。

    《高山流水》的音律,经久不绝地徜徉在耳畔。

    绿衣少女怀抱箜篌的倩影,宛如一丛凤尾竹,为充斥着枯枝败叶和积雪的冬日园林,添上了生机勃勃的希望。

    她弹得那么好。

    想跟她谈音律,想听听她的声音……

    陆玑想着,自顾笑了起来。

    裴道珠看着他这副痴相,暗暗道了句音痴。

    陆二哥哥在音律方面的造诣极高,刚刚和谢南锦同奏一曲,彼此都是高手,那支曲子显然真正撞进了他的心里,叫他神魂颠倒魂牵梦绕。

    她摇了摇头,继续吃酒。

    不知过了多久,陆玑终于舍得把那支竹笛藏进怀袖,试探道:“再过几日就是上元节,建康城里极为热闹。道珠妹妹,不如由你出面,把谢姑娘约出来赏玩花灯?”

    裴道珠是女儿家,由她出面约谢南锦,会方便许多。

    裴道珠略一沉吟,爽快地答应了。

    她柔声:“若是将来事成,陆二哥哥可不能少了我的好处。”

    “放心就是,最不会亏待的就是你。”

    陆玑神情宠溺,轻轻弹了下裴道珠的眉心。

    余光瞥见远处的崔柚和白东珠,他又压低声音:“玄策瞧着冷情冷面,实际上却是有情有义的人。这次西南之行,他曾两次在战场上舍命救我……道珠妹妹,后院之事,我终究不方便替你插手,但你若被人欺负受了委屈,好好与玄策说,他会替你做主的。”

    裴道珠颔首。

    捏着酒盏的指尖,却用力到发白。

    崔柚和白东珠的那点伎俩,还不配欺负她。

    欺负她的……

    是萧玄策本人呀!

    她垂下长睫,遮掩了眼底的情绪,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园子里的饮宴,在黄昏时分落下帷幕。

    因为是崔柚负责这次饮宴,所以裴道珠不必留下善后,也不必亲自送客人出门,吃饱喝足后就直接回了闺房。

    枕星已经添上灯。

    裴道珠坐在书案前,想着陆玑托付的事,行云流水地写了一副请帖,邀请谢南锦上元节那日出门玩耍。

    “你和谢家人,几时走得这么近了?”

    凉薄清越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一道修长的身影投落在书案上,将少女整个笼罩其中。

    裴道珠下意识拿空白的宣纸盖住请帖。

    却也知道萧衡一目十行,该看的早看完了。

    她背对着他,冷淡道:“受人之托罢了。”

    萧衡知道是陆玑的托付。

    他停顿片刻,道:“上元节那日,我与你们一同出游。”

    他不会给谢麟和裴道珠单独相处的机会。

    裴道珠把请帖收进宝匣,起身去妆镜台前卸下环钗,态度几乎算得上恶劣:“爱去不去,谁在意你……”

    萧衡眯了眯眼。

    少女像是倔强的野猫,浑身带刺儿,惹毛之后就休想再碰她。

    前阵子的甜言蜜语你侬我侬,似乎在短短一日间烟消云散。

    他跟到妆镜台前:“白日里的事——”

    “白日里什么事?”裴道珠打断他的话,盯着菱花镜,面无表情地梳理长发,“今儿一早我就去了牡丹园,从未见过九爷。”

    九爷……

    萧衡挑眉。

    裴家的小骗子是真的生气了,连夫君都不肯再唤。

    可他如今贵为郡公,朝野上下还没有人敢跟他甩脸子,裴道珠如此不给他脸面,他不禁恼火。

    他霸道地在床榻边缘坐了,冷笑:“我能宠你,便也能冷落你。裴道珠,你不要不识好歹——”

    话还没说完呢,裴道珠已经走到床边,寒着俏脸收拾被褥。

    她很不留情面,直接抽出被褥,把萧衡推到了旁边。

    萧衡被迫站起身,咬牙:“裴道珠——”

    裴道珠面色淡淡:“我要就寝了,请郡公移步出门。”

    得,这下连九爷都懒得唤,直接唤郡公了。

    萧衡被她推搡出门,只觉颜面扫地,正想放狠话,朱漆雕花的房门在他面前重重合上,险些夹到他的鼻尖儿。

    檐下的灯笼轻轻晃了晃。

    不远处游廊,路过的侍女好奇张望,意识到萧衡是被赶出来的,顿时又是惊诧又是觉着好玩儿,纷纷掩袖窃笑。

    萧衡何时被取笑过?

    他想推门找裴道珠算账,手触到门扉,又生生忍住。

    他慢慢垂下手。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少女白日里,躲在屏风后脆弱哭泣的背影。

    他在檐下站立片刻,才转身往书房走去。

    侍从提灯跟随,小心翼翼道:“裴姑娘如此待您,您就不生气?”

    萧衡面色淡淡:“她毕竟爱慕我,如此待我,也是恼羞成怒的缘故。我对爱慕自己的姑娘,无法发脾气。”

    侍从悄悄翻了个小白眼。

    裴姑娘爱不爱慕主子他不知道。

    但主子肯定是喜欢裴姑娘的。

    当初春日宴初遇时,主子对待裴姑娘分明毫不留情。

    与其说是无法对爱慕自己的姑娘发脾气,还不如说,主子是怜香惜玉,舍不得对他心爱的姑娘发脾气。

    他瞧着呀,主子就是嘴硬心软。

    他的那颗心,已是栽在了裴姑娘的身上!

    裴道珠和萧衡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上元节。

    许是看在谢麟的面子上,谢南锦爽快地答应了裴道珠的邀请,与她约在牡丹庙前见面。

    黄昏时分,裴道珠梳妆打扮完毕,刚走到望北居外,就瞧见院门前停了不止一辆马车。

    白东珠花枝招展,扶着侍女的手,正小心翼翼登上马车。

    回眸瞥见裴道珠,她得意:“听说城里热闹,萧郎让我也去瞧瞧。道珠妹妹不介意我们三人同行吧?”

    萧衡就站在不远处,不动声色地轻抚骏马的鬃毛。

    人是他叫过来的。

    就为了气一气裴道珠。

    谁叫她这些天都不搭理他?

    裴道珠眉眼弯弯,看起来并不生气:“姐姐同行会更加热闹,有什么可介意的?郡公疼爱姐姐,若有朝一日他娶姐姐为郡公夫人,那咱们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呢。”

    她笑盈盈地登上另一辆马车。

    萧衡的面色,立刻沉了下去。

    ,

    晚安鸭

第123章 到底还是舍不得

    裴家的小骗子,明明是喜欢他的……

    却偏要说这种话来气他。

    对她而言,低头是很困难的事吗?

    他寒着脸跨上马背。

    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会低头的。

    他等着她来取悦他。

    白东珠还杵在马车外。

    她目送裴道珠钻进车厢,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死鸭子嘴硬!她心里定然难过得不行,却还要强撑着装大方。殊不知,感情里最忌讳的就是大方,大方,便是不在意,便是不喜欢,也给了第三者趁虚而入的机会。但愿她能装一辈子才好!”

    裴道珠端坐在车厢内,低头整理裙裾。

    娇艳的小脸笼着一层寒霜,与刚刚的风轻云淡全然不同。

    她伸手,轻轻扶了扶髻上的玉珠花钗。

    说要去看花灯,萧衡却把白东珠也给带上了。

    三人同行,对他而言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吗?

    还是说,他享受左拥右抱的快感?

    她忍不住低声骂道:“色胚子!”

    骂完,她咬了咬下唇。

    不管怎样,她绝不可能再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爱带谁看灯带谁看灯,反正她死也不会低头!

    一行人离开金梁园,往建康城而去。

    路上不时有马车路过,载着的都是达官显贵富商豪绅们的家眷,打算同去城里看热闹。

    裴道珠等人在城门口和陆玑会合以后,就往牡丹庙而去。

    牡丹庙位于繁华的秦淮河畔,祭祀的是牡丹花神,庙前有一株数百年的古榕树,树上垂挂红绸,据说在树下求姻缘最是灵验。

    黄昏刚过,花灯万盏。

    城中已是人山人海。

    马车无法前进,裴道珠等人下了马车,步行前往牡丹庙。

    人潮拥挤。

    萧衡见裴道珠身娇体弱,正要牵她的手把她护进怀里,陆玑却先一步拽住裴道珠的手臂,把她拖到自己怀中。

    萧衡眯了眯眼。

    陆玑却只是出于长兄对妹妹的怜惜,并未察觉到萧衡的嫉妒。

    他一边护着裴道珠,一边认真道:“今日出门,我特意带上了珍藏的那架翡翠牡丹凤尾箜篌,打算当做见面礼送给谢姑娘,也不知她是否喜欢……道珠妹妹,你说我这礼物,是否小气了些?”

    裴道珠知晓那架箜篌。

    紫檀木打造,凤尾和牡丹花雕镶满翡翠,十分贵重稀罕。

    如果这种见面礼都算小气的话,那萧衡简直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

    她和萧衡当初刚见面时,别说礼物,萧衡甚至直言,萧家的一草一木一珠一宝,她碰都别想碰。

    她瞥一眼萧衡,柔声:“陆二哥哥风姿卓绝,出手也是十分阔绰,才不小气呢。不像有的郎君,瞧着家财万贯光风霁月,实则一毛不拔。郡公,您说是不是?”

    萧衡面无表情。

    除了给不起爱,他哪里对不住裴道珠,叫她这般指桑骂槐?

    他反唇相讥:“谢家姑娘才貌双全人品贵重,自然值得好好对待。不像有的姑娘,瞧着容色殊色举止不俗,实则爱慕虚荣好吃懒做。正所谓狗不嫌家贫,然而有人肯养她,她却还要嫌弃对方小气。人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她。”

    裴道珠:“……”

    她说一句,萧衡能怼上十句!

    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拐着弯骂她连狗都不如!

    长街两侧花灯灿烂。

    灯影里,少女美貌的小脸却是逐渐扭曲。

    她咬牙切齿:“郡公在说谁?”

    萧衡微笑:“谁对号入座,说的便是谁。”

    裴道珠:“……”

    她一向伶牙俐齿,可她竟然怼不过萧衡!

    默了片刻,她羞怒地扭过头:“你们聊,我去那边买冰糖葫芦。”

    她走后,陆玑轻轻笑了起来。

    萧衡挑眉:“笑什么?”

    陆玑温声细语:“只觉玄策和道珠妹妹的相处方式十分特别,明明互相嫌弃,却又吵得难舍难分,谁也插不进你们的话题里。”

    萧衡轻嗤:“这种喜欢顶嘴的小妾送给你,你要不要?”

    陆玑难得腹黑:“谢家世子倒是想要,你给是不给?”

    萧衡不悦地睨他一眼。

    陆玑笑容更盛:“到底还是舍不得,是不是?”

    见萧衡不语,他接着道:“道珠妹妹的口才一向了得,刚刚却说不过你。非是真的说不过,而是心里有你的缘故。玄策,你该好好珍惜她才是。”

    萧衡捻着佛珠,望向裴道珠买冰糖葫芦的背影,没有说话。

    站在旁边的白东珠暗暗蹙眉。

    这姓陆的郎君好生讨厌,别人的家事,他掺和什么?

    万一勾起萧郎对裴道珠的喜欢,她将来可要怎么办?

    她立刻柔弱开口:“萧郎,牡丹庙还有多远?庙里可有和尚?我记得咱们小时候在栖玄寺时,里面有好多小和尚,整日念经,念得我头都要大了。真怀念那时候在山里的日子,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吃什么都是甜的,哪像如今尝过世间百味?萧郎若是得空,可否陪我再去栖玄寺小住几日?”

    陆玑不动声色。

    他性子好,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他看得出来,这蜀国王妃是在跟道珠妹妹争宠,是在勾引玄策。

    他道:“玄策,你和这位白夫人,小时候就认识?”

    萧衡略一颔首,三言两语把幼时在栖玄寺的经历说了一遍。

    刚讲完,裴道珠捧着四串冰糖葫芦回来了。

    她把糖葫芦分给三人:“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白东珠微笑:“我和萧郎青梅竹马,提起往事,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她不愿在裴道珠面前提栖玄寺的事,转移话题道:“既然买好了糖葫芦,就去牡丹庙吧?一直杵在这里也不是事儿。”

    裴道珠挑了挑眉,懒得过问他们是怎样的青梅竹马,沉默着往牡丹庙走。

    陆玑却忍不住多看了裴道珠几眼。

    他记得,道珠妹妹幼时也曾在栖玄寺小住过……

    ,

第125章 仿佛裴道珠和谢麟才是一对儿

    “陆二哥哥,你发什么呆呢?”

    裴道珠往前走了几步,却没见陆玑跟上。

    陆玑回过神,笑道:“这就来。”

    他跟在裴道珠身后,注视少女还算活泼的背影,眼底的疑虑一重盖过一重,这三人幼时都曾在栖玄寺待过,如今又都住在金梁园,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是他想多了吗?

    离牡丹庙越来越近。

    陆玑把疑惑藏在心头,打算回家以后再派人细查。

    牡丹庙前格外热闹。

    古榕树下,求姻缘的年轻男女成双成对,正抛起红绸,向牡丹花神祈求得到美好的姻缘。

    “谢姐姐。”

    裴道珠一眼看到树下的姑娘,立刻招呼。

    谢南锦回眸。

    她今日男装出行。

    乌青长发披散在腰后,一袭褒衣博带的水蓝色襦袍衬得她风度翩翩,手握长笛的姿态,更是风流无双气度卓然。

    四周一些待字闺中的小女郎,频频朝她投去爱慕的眼神,甚至还有胆大的,试图上前搭讪送花。

    因为裴道珠提前告诉过谢南锦,不止她一人前来,也在拜帖里隐晦地提起过陆玑,因此谢南锦见到众人并不意外。

    走到跟前,裴道珠柔声:“让谢姐姐久等了。”

    谢南锦微笑,拿扇柄挑起裴道珠的下颌,仔细端详她的小脸:“早就听说建康第一美人倾国倾城,那日金梁园初见,果然名不虚传。美人相邀,我等再久,也心甘情愿。”

    少女洒脱不羁。

    裴道珠被她一顿夸奖,倒是闹了个脸红。

    榕树葳蕤。

    搭话的分明是两个姑娘,可是看起来却莫名顺眼。

    萧衡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推开了谢南锦的扇柄:“阿难肌肤细嫩,经不得碰,谢姑娘自重。”

    裴道珠:“……?!”

    她看妖怪般看了眼萧衡。

    这个人仿佛有什么大病。

    他不在意她,还不许别人在意她?

    谢南锦豪爽地笑了起来。

    笑罢,她瞥向陆玑:“听阿难说,你要见我?”

    陆玑猝不及防,和少女四目相对。

    少女明眸善睐,声音宛如昆山玉碎,是任何乐器也无法比拟的空灵,比他想象的还要动听。

    他红着脸:“那日金梁园,听姑娘弹了一曲《高山流水》,只觉神魂颠倒心向往之,因此忍不住请姑娘出来说话。特意为姑娘准备了一架箜篌当做见面礼,还请姑娘笑纳。”

    箜篌装在金丝楠木宝箱里,被侍从们抬着。

    谢南锦并不在意见面礼:“我游学在外,也听说过陆郎君擅长音律,还曾试图修复《广陵散》的乐谱。我对那支曲子也很感兴趣,手中还握着些残谱,倒是可以和陆郎君交流交流。”

    裴道珠悄悄观察两人。

    原以为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没成想,神女竟也是有心的。

    也是,陆二哥哥出身名门洁身自好,又在西南之战中立下战功得封尚书郎,是建康城所有世家眼里的东床快婿。

    谢家姑娘对他有好感,实属正常。

    她有心让两人独处,于是娇气地挽住萧衡的手臂,微笑撒娇:“郡公,我突然好想吃那边桥头上贩卖的蒸糕,您带我去买蒸糕吧?”

    萧衡:“……”

    这个女人比戏子还擅长变脸。

    他有心逗她,于是道:“出来得匆忙,身上未曾带银钱。”

    轻笑声突然传来:“郡公没钱,我有钱!我请裴姐姐吃蒸糕就是。”

    裴道珠望去。

    谢麟不知几时来的。

    这建康城的小霸王,面如冠玉发束高冠,身穿绯色窄袖锦袍,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十分耀眼夺目。

    他走到裴道珠跟前,把新买的一盏桐油花灯送给她:“我瞧别家女郎都提着花灯,所以裴姐姐也不能没有,拿在手里玩儿吧。我正好有几个碎银子,走,我领你吃蒸糕去!”

    他笑眯眯的,像是在哄小孩儿。

    可榕树下的气氛,突然就变得紧张。

    裴道珠再如何心宽,也无法忽视来自背后那庞大的压迫感。

    萧衡就像一尊煞神,阴冷的目光恨不能活吞了她和谢麟,仿佛她红杏出墙了似的。

    她提着花灯,只觉掌心发烫。

    偏偏谢南锦也是个不省油的灯。

    她打趣道:“阿麟,你给阿难买花灯,怎的却不给我买?尚未娶妻就如此偏心,若是将来娶了姑娘,我可当真是一点儿地位也没有了!”

    莫名暧昧的话。

    仿佛裴道珠和谢麟才是一对儿。

    于是榕树下的气氛更加诡异了。

    萧衡慢慢笑了两声。

    他把裴道珠揽进怀里,低头注视她,看似柔情如水:“阿难要吃蒸糕,我岂有不买的道理?只是阿难平日总吃甜食,怕你生龋齿,不愿你夜间食甜,因此才撒谎说没带银钱。你既一定要吃,我买就是。”

    他的声音极尽温柔,裴道珠忍不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谢麟不甘示弱:“我脚程快,我去买蒸糕!裴姐姐你等我!”

    他撒腿就往桥头跑。

    萧衡冷笑一声,撇下裴道珠,径直追了上去。

    裴道珠:“……”

    谢南锦看完好戏,转向陆玑:“我要去牡丹庙里进香祈福,陆郎君可要与我一起?”

    陆玑颔首:“自然。”

    他又望向裴道珠。

    在裴道珠表达了她留在这里也无妨之后,陆玑和谢南锦便先行离开,进了牡丹庙里。

    裴道珠也没闲着,径直去桥头找萧衡和谢麟。

    她走出几步,突然意识到白东珠很久没有说话。

    她回眸。

    白东珠就跟在她身后,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那盏桐油花灯,面色有些苍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起白东珠和谢麟前世的恩怨,她忍不住暗暗握紧灯柄。

    这辈子,白东珠的注意力都在萧衡身上。

    她应当不会再和谢麟产生瓜葛了吧?

    她想着,迟疑地收回视线。

    白东珠咬住下唇。

    其实她欺骗了所有人。

    蜀国皇帝并没有强抢她进宫,而是她自己为了荣华富贵,主动进宫的。

    那皇帝对她极为宠爱,哪怕她因为嫉妒害死他的嫡子,他也未曾动怒。

    只是……

    他在闺房之事上先天不足,总也不能满足她。

    前世,她遥遥看见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谢麟,忍不住动了心,因此设计掳他进宫,把他囚禁地牢,妄图养做面首。

    只是谢麟不肯。

    于是她杀了他。

    这辈子……

第125章 成全姐姐和郡公

    秦淮河畔,花灯烂漫,商贩热闹,人影如织。

    一艘艘漆红描金的画舫驶过河流,漾开灯笼倒映出的水面光影。

    隔着乌泱泱的人群,白东珠遥遥望向桥头。

    萧衡和谢麟都站在蒸糕摊贩前,一个不动声色,一个骄傲霸道,皆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可偏偏……

    这两个郎君,都和裴道珠牵扯不清。

    她复杂地望向裴道珠。

    这个女人夺走了萧郎的爱,如今又要霸占谢麟,当真是水性杨花!

    巨大的兔子宫灯游街而过。

    裴道珠仰起头观望,灯影落在她的小脸上,更显美人娇艳明媚。

    白东珠的眼里又掠过妒忌。

    她和裴道珠,名字里有一个字相同,岁数也很相近。

    可是除此之外,她出身比不上裴道珠,容貌比不上裴道珠,缘分比不上裴道珠,几乎处处都被她碾压一头。

    然而论才华论心计,她并不比她差劲儿。

    她凭什么就要输给她?

    白东珠捏着手帕,注意到川流不息的秦淮河,突然眸光微动。

    她柔声:“不瞒道珠妹妹,我和萧郎青梅竹马,幼时就种下了情根。后来者居上这句话,在我和他之间并不适用,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裴道珠从兔子宫灯上收回视线。

    她歪头:“真奇怪,姐姐既然和郡公青梅竹马情根深种,怎的他又要纳我为妾?我屡次三番拒绝,却还是被他强取豪夺,真叫人头疼。姐姐得空,就管管郡公,别叫他夜夜歇在我那儿。想来,郡公最听姐姐的话。”

    白东珠鼻子都要气歪了。

    裴道珠这贱人,说起来话来真叫人讨厌!

    她冷笑:“他给你的那一丁点宠爱,就像是主人怜惜豢养的家犬,有什么可得意的?如果……萧郎知道你是个恶毒的女人,你猜,你会不会失宠?”

    裴道珠挑眉。

    等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白东珠已经果断地抓住她的手,悲惨地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仓皇地跌落进了水里!

    看起来,就像是被她推下水似的。

    落水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百姓。

    桥头,萧衡和谢麟也一起望向这边。

    白东珠在水里拼命挣扎,尖声道:“我不过是想与你说说话,你为何要推我落水!道珠妹妹,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叫你这么恨我?!”

    她不识水性,眼见着就要沉进水底。

    还是正月,水面冰冷刺骨,寻常人并不敢下水搭救,只焦急地站在岸边围观。

    谢麟饶有兴味地瞥向萧衡:“青梅竹马落水了,还不赶紧救她?”

    萧衡接过摊贩递来的蒸糕。

    他垂眸闻了闻蒸糕的米香味儿,轻嗤:“谁告诉你,我与她是青梅竹马?那种女人,谁爱救谁救。”

    他不是傻子。

    裴家的小骗子虽然爱慕虚荣,但心地绝不恶毒,凭她的骄傲,也做不出推人下水的事。

    白东珠……

    这是在演苦肉计呢。

    昔年那个纯洁乖巧的小女郎,怎么变成了如今模样?

    谢麟万万没料到,萧衡心冷至此。

    他又望向水面。

    那个蜀国女人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已是喊不出话,大约没想到根本没人救她,双手拼命而绝望地拍打水面,眼看着就要沉进水底。

    他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谢家家训为仁,绝不可见死不救。

    “萧郡公,你可要欠我人情了。”

    他利落地脱下外袍,纵身一跃,轻快地跃向水中。

    他足尖点在水面上,抓住白东珠的衣领,敏捷地带着她返回岸边。

    他把白东珠丢在地上,接过随从递来的外袍,睨向她:“你自己跳进水里,却冤枉是裴姐姐推你,实在可恶。只是大正月间,我谢麟见不得血,因此勉强救你一命。你再敢栽赃裴姐姐,下次我可不会再救你!”

    白东珠瑟瑟发抖地瘫坐在地。

    她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脸色苍白的可怕。

    她喘息着,慢慢抬起头,望向桥头上站着的郎君。

    原本,她是指望萧衡救她的。

    桥头有明月。

    他提着一笼蒸糕,神情漫不经心,分明容色妖冶风度翩翩,却像是高山上的一捧晶莹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落水的明明是他的青梅竹马,可他却能安静地看着,甚至还有心情继续买蒸糕,仿佛她的命跟他毫无关系。

    这世上……

    怎么会有这么薄情的人?

    这么薄情的人,上辈子,究竟是怎样爱上裴道珠的?

    这么薄情的人,是怎样做到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年年为她供奉江南四百八十四座长明灯的?

    那时的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

    河水冰冷刺骨。

    白东珠狠狠打了个喷嚏,却觉河水也不及萧衡的心来的更冷。

    裴道珠匆匆穿过人群。

    瞧见狼狈的白东珠,她沉声:“你自己落水的,却赖在我头上!”

    白东珠咬了咬牙,决心栽赃到底。

    她哭嚎:“大冬天的,我不要命了自己跳到水里吗?!都说建康城的贵族少女最是风流磊落,你敢做却不敢认,算什么君子?!”

    人群挤挤挨挨。

    听见白东珠的哭诉,围观百姓都蹙起眉头,对裴道珠指指点点。

    言语之间,不乏“恶毒”这种字眼。

    裴道珠明白,一切发生得太快,谁也不能为她的清白作证。

    她沉默半晌,忽然渐渐红了眼睛。

    漂亮精致的丹凤眼含满泪水,她哽咽:“姐姐是蜀国王妃,自打住进金梁园,我就好吃好喝地招待。你自称和郡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叫我滚远些,我也不敢说什么……可你为了夺走郡公,竟然如此陷害我……”

    众人一愣。

    再望向白东珠时,眼神不禁变了味道。

    原以为是裴姑娘推她下水,没成想,这里面还藏着弯弯绕绕。

    在白东珠愕然的眼神里,裴道珠抬袖掩面:“罢了,我死了就是!我死了,才能成全姐姐和郡公!”

    她说完,直接往秦淮河里跳。

    “裴姐姐!”

    谢麟伸手想要阻止,指尖却只堪堪擦过她的袖角。

    万籁俱寂。

    桥头之上,萧衡看着这一幕。

    世人崇尚素色。

    少女今夜,穿了一袭牙白色的宽袖织花罗襦裙。

    白绸绑着长长的发尾,带出脱俗的风流高洁。

    她纵身一跃,水面倒映着花灯的光影,她纤妙轻盈的身影擦掠其中,犹如一尾白鹤。

    眼看她要落进水里。

    不知怎的,萧衡的心脏骤然生疼。

第126章 这一刻,萧衡的心彻底乱了

    铺天盖地的绝望,顷刻间席卷了男人的四肢百骸。

    脑海中,轰然涌出许多画面。

    北国覆灭,作为最大的功臣,他什么战利品也不要,只独独向朝廷讨要了北国皇妃裴道珠。

    可人人都骂她是祸水。

    于是他把她偷偷养在建康城的一处小宅子里,金屋藏娇似的,隐瞒了她双亲和妹妹都已经离世的噩耗,既不许她擅自出门,也不许她去见故人。

    他想着她没了十年青春,也毁去了所有的名声,她一无所有,余生里,她能依靠的只有他。

    虽然无法给予她名分,可他这辈子未曾娶妻未曾生子,虽是外室,但与寻常夫妻也没有区别。

    她很孤单,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似乎失去了昔年的光。

    而他迫着她,求着她。

    在那座小宅院里,他们也曾春闺深深耳鬓厮磨,也曾高床软枕共赴云雨,他想着如果他们有个孩子,将来她得知家破人亡的消息,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或许仍旧能坚强地撑下去。

    可是……

    没能等到她怀上孩子,就有人泄露了她藏身在那处私宅的消息。

    各种流言蜚语诅咒谩骂,如潮水般侵袭而来,而她处在海潮的中心沉沉浮浮,挣扎不得,摆脱不得。

    他想带她走,带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没能等他整理好远走高飞的计划,她就偷偷跑了出去。

    她从卖肉的屠夫那里,知道了家破人亡的消息。

    他终于在市井上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脆弱无助地被百姓怒骂殴打,眼底的仓惶和绝望,令他心如刀割。

    他带她回家,可她却不吃不喝。

    她亲手为双亲和妹妹抄写经书。

    他以为在抄完经书以后,她就会重新振作起来。

    就像她的小字所代表的含义,能欢喜无染地度过余生。

    可是,并没有。

    那年除夕夜,建康满城大雪。

    他亲自待在厨房,监督厨娘们做了满满一大桌珍馐佳肴,所有菜式都是她喜欢的,他甚至还特意准备了一壶难得的美酒。

    等他布置好厅堂,去闺房找她吃年夜饭时,她却不见踪影。

    细瘦的木屐脚印,从后门一直通向秦淮河。

    河边,是她丢下的木屐和灯笼。

    那年他手握重权,已不再年少。

    却荒唐地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律令调动军队,冒雪守着川流不息的秦淮河,只为寻找世人口中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不见尽头的火把照亮了淮水上下游,明明派出了那么多人,可是直到黎明前,女人的尸体才终于被打捞上岸。

    他抱着她,隐隐觉得她还活着。

    裴家的小阿难,怎么会投河自尽呢?

    她是那么坚强的姑娘!

    坚强到他以为,这世间的任何困难都无法将她压垮。

    坚强到他以为,哪怕被他养做外室,她也能好好活下去,就像山野间最坚韧最无惧风霜的白茶花。

    雪花落满了他们的眉梢眼睫。

    他抱着她,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绝望,才驱使她选择自尽。

    那是一年里最团圆的除夕。

    那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

    他抱起她,在雪地里慢慢行走。

    来时的脚印被大雪覆盖,他们已没有退路。

    可前方如此黑暗,他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那一刻,他的心被彻底抽空。

    ……

    正月十五上元节。

    秦淮河畔,明月和花灯都很烂漫。

    桥头之上。

    萧衡宛如走马灯般,脑海中陆续出现了这些零碎的记忆。

    宛如一枚枚破碎的明镜,隐约折射出一场不为人知的过往,像是佛家所言三千世界里,最隐秘的那一个。

    现实和梦境相混淆。

    萧衡没有犹豫地丢下蒸糕,身形敏捷地消失在原地,如一捧烟雾般飞掠至河面,抱起了那个即将落水的姑娘,稳稳落在桥头。

    裴道珠没料到,萧衡会救自己。

    她还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演戏,对方却紧紧抱住她,抱得十分用力,仿佛恨不能把她藏进他的心里。

    他的下颌抵着她的脑袋,声音有些嘶哑:“阿难……”

    还活着的少女。

    活蹦乱跳诡计多端,会跟他斗嘴吵架,会冲他发脾气,会因为喜欢上他而掉眼泪,会倔强地挺直腰板,自爱自尊地谋求与他平起平坐。

    她还活着。

    眼睛里还有光,未曾在北国皇宫里遍体鳞伤,未曾被世人的胡言乱语伤透心神,骄傲如花孔雀般,整日昂首挺胸地在他后院蹦跶,谁也不敢欺负她。

    她还活着……

    秦淮河畔水面荡漾,花灯光影错乱,像是错乱了前世今生。

    这一刻,萧衡的心彻底乱了。

    ,

    晚安安鸭

第127章 不准回头,不准看他

    汹涌澎湃的情绪,彻底淹没了萧衡。

    心被抽空的痛,如针扎般密密绵绵,仿佛再不抱紧怀中的姑娘,她仍旧会像梦境里出现的画面那样,再度消失在寒冷刺骨的秦淮河里。

    从遇见她开始,对她所有的嫌弃和厌恶,顷刻间荡然无存。

    只余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欢喜。

    她还活着……

    这就很好。

    而裴道珠被迫埋首在他怀里,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自诩演技一流,这个狗男人居然比她还要擅长演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深情呢!

    她费了吃奶的力气挣开萧衡,稍微整理过衣裙鬓发。

    因为刚刚逢场作戏时哭过,经风一吹,少女的小脸格外绯红湿润,几缕乌黑的鬓发贴在面颊边,更显娇弱不堪。

    她仰起头,咬着字小声骂道:“你发什么疯,落水的青梅竹马不管,却抱着我不放……萧郡公,你我之间可没什么感情,收起你惺惺作态的那一套!”

    吼完萧衡,她后退几步,突然掩面哭泣:“郡公救我作甚?不如让我死在河里,也算成全了您和白姐姐!”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落在众人眼中,脆弱而无辜,像极了被恶毒女人逼到绝路的模样。

    世人对美人,总是多抱有几分宽容的。

    一时之间,四周的风评悄然发生了变化。

    有人正儿八经道:“裴姑娘都要以死明志了,可见冰清玉洁风流高尚,绝没有害人之心!河边人多,那位姑娘怕是被路人不慎撞了一下才落水的,也未可知呢!”

    “可不是?而且你们看,这河边都是青苔,淤泥上又结了一层冰,她脚下打滑不慎落水也是很有可能的,怎么能赖在裴姑娘头上呢?”

    “郡公和裴姑娘郎才女貌登对非常,那落水的姑娘生得没有裴姑娘好看,怕是出于嫉妒才陷害裴姑娘!其心可诛!”

    “她的心,就像她的外貌一样丑陋!”

    “……”

    急转直下的风评,把白东珠推到了风口浪尖。

    白东珠万万没想到,裴道珠还有这本事!

    她本就浑身湿透,经寒风一吹,更是冷得瑟瑟发抖,嘴唇轻颤完全说不出话,原本娇美的小脸青紫交加,光影之中更显狰狞。

    她勉强站起身,想要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是裴道珠,是她——”

    “送白夫人回金梁园。”

    萧衡声音冷淡,打断了她的话。

    白东珠不可思议地望向萧衡,几乎睚眦欲裂:“萧郎!连你也不信我吗?!你忘了咱们幼时,你是怎么宠我的吗?!你怎能不为我做主——”

    她毫无风度地大喊大叫,直到被暗卫拖走,也仍旧挣扎不休。

    嚎叫声逐渐消失在熙攘的闹市里。

    看热闹的人也跟着散了。

    谢麟凑上来:“裴姐姐,你又受委屈了!”

    他看一眼萧衡,讥笑:“有的人三妻四妾,一颗心要掰成无数块儿,分给姐姐的宠爱自然就少了,后院里全是乌烟瘴气的恶心事儿。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姐姐。若是将来娶了像姐姐这般美好的姑娘,定然精细娇养,舍不得让姐姐受半点儿委屈!”

    萧衡面色冷漠。

    他还没来得及跟裴小骗子说话,这货又凑了上来。

    当真煞风景。

    偏偏谢麟还没表现够,又殷勤道:“裴姐姐还没吃上蒸糕,我知道有家铺子的蒸糕比桥头那家还要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裴道珠敢在小事上和萧衡对着干,但在谢麟一事上,却不敢表现得太过分,那毕竟涉及到了底线问题。

    她试探性地瞥向萧衡。

    萧衡勾唇。

    他摘下黑裘大氅,淡然地裹在裴道珠的肩头。

    他的黑裘宽大温暖,娇弱纤细的少女陷在其中,像是被罗网圈住的幼兽,只堪堪露出一张白净无瑕的小脸。

    萧衡把裴道珠揽进怀里,冷眼睨向谢麟:“姐姐长姐姐短的,谢麟,谁是你姐姐?你面前站着的是我的女人,再让我看见你亲近她,就打断你的手。”

    到底是驰骋过战场的男人。

    他不再刻意压抑那份沾染过人命和鲜血后的气息,巨大的危险如阴云般笼罩压迫着这一方天地,足以震慑住所有人。

    清楚地表达着,他和谢麟之间的差距。

    不等谢麟再说什么,他拥着裴道珠,寒着脸转身离去。

    裴道珠忍不住回眸。

    少年孤零零站在花灯里。

    紧紧捏着拳头,与四周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想用唇语说点什么,却被萧衡霸道地掰回脑袋。

    萧衡:“不准回头,不准看他。”

    裴道珠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郡公是在吃醋呢。”

    萧衡瞥向她手上提着的桐油花灯。

    谢麟送的玩意儿,她跳水时丢在了岸边,不知道几时捡回来的,几个铜板的破灯笼,还当个宝贝似的提在手里。

    瞧着碍眼。

    他拿过灯笼自己提着:“若是吃醋,又当如何?”

    裴道珠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郎君下颌线条完美,容色不俗风度翩翩,行走在闹市里宛如鹤立鸡群,惹得四周百姓频频顾盼。

    偏偏年纪轻轻就出将入相,成就一方枭雄。

    他在战场上生死搏杀时,不知该是怎样的风采……

    裴道珠有些怔神。

    许久不见她回答,萧衡垂眸看她。

    他凤眼里的情绪晦暗如海,令裴道珠回过神来,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郎君不是她可以轻易掌控的。

    不能心动,心动会输……

    这八个字,时时刻刻浮现在脑海,时时刻刻提醒她保持自尊。

    她收回视线,微笑:“郡公何故拿我开玩笑?你这种人,只在乎国仇家恨,或许能青史留名,却绝不会爱上一个女人,又何谈吃醋?”

    绝不会爱上一个女人……

    萧衡眯了眯眼。

    那场梦境里,失去裴道珠的痛苦刻骨铭心,他仍旧记得。

    那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儿吧?

    ,

    晚安安鸭

第127章 这一刻,我在想你

    萧衡并不清楚那些梦境的由来。

    它们像是破损的明镜,隐约照出一个黑暗深沉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里,他爱上了眼前的女郎。

    他再度凝视裴道珠。

    少女裹着蓬松柔软的黑裘,侧脸洁白通透,丹凤眼里藏满倔强。

    她的脊背挺直如竹,看似坚强,却也会被灾难彻底压垮。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故意扭过头,不愿看他。

    萧衡突然想起年前的那一天,在闺房深处,他们吵架时她不经意暴露了藏在心底的爱慕。

    她是那么要面子的姑娘。

    而家道中落,让她比寻常姑娘更加敏感多疑。

    没有得到同等的回应,她就变成了鸵鸟,不肯再回忆那一天,也不肯再向他表露丝毫好感。

    她把她的心藏了起来。

    然后挥舞起娇弱的羽翼,妄图与他抗争到底,求一场公平。

    天空不知不觉飘落细雪。

    晶莹的雪花落在少女的眉梢眼角,她仰头观望,瞳孔清润干净,除了倔强,还带有深闺少女的烂漫天真。

    萧衡忽然伸出手,覆在她的脑袋上。

    裴道珠一个激灵,立刻躲开。

    萧衡并不在意,反而顺势牵紧了她的小手。

    裴道珠不悦,仰头瞪他:“你作甚?”

    一枚细雪,飘飘摇摇地落在她的唇角。

    萧衡目光下移。

    旋即,他俯首,轻轻吻去她唇角的雪花。

    许是被梦境影响。

    许是这一年来斗智斗勇的交锋。

    他发现……

    他似乎有点喜欢上裴家的小骗子了……

    裴道珠的瞳孔悄然放大。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萧衡,郎君的双眸依旧深沉似海,她永远读不懂他在想什么。

    起初的懵懂过后,她咬牙切齿:“你——”

    面前的郎君,像是擅长读心。

    他薄唇轻启,认真地抵在她的耳畔:“这一刻,我在想你……”

    明明是落雪的夜。

    寒风拂面,该是刺骨的寒。

    可裴道珠的双颊却迅速升温滚烫,不必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必定面颊红透无法见人。

    她挣开萧衡的手,慌张地后退两步。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转头快步走远。

    萧衡笑了笑,抬步跟上。

    因为是上元节,建康城今夜没有宵禁。

    秦淮河畔的灯火一望无际,嘈杂人声尽显热闹。

    萧衡见裴道珠没有回府的意思,便也陪着她,安静地在河边散步。

    寒风吹了一阵,吹散了那些若有似无的旖旎暧昧,裴道珠也逐渐冷静下来。

    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白东珠。

    她记得那场梦境里,白东珠并没有帮助萧衡拿下蜀国。

    更没有青梅竹马的说法。

    这辈子,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态度?

    甚至,不远千里跟随萧衡回到江南,用尽手段也要待在他身边。

    仿佛她早已知道,萧衡将来会有多么锦绣的前程。

    早已知道……

    莫非得知前世秘密的,不止她一个,白东珠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才弃暗投明,果断选择萧衡……

    思及此,裴道珠的眼神渐渐转冷。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试探一番。

    ……

    金梁园。

    东南角绣楼。

    白东珠被侍卫推搡进来,一边挣扎着要出去,一边嗓子嘶哑地大喊大叫,说是要去见萧衡。

    侍卫黑着脸,漠不关心地从外面锁上屋门。

    白东珠拼命捶打屋门,却得不到半点儿回应。

    她崩溃地滑落在地,眼泪掉落,嘴里却咒骂不停:“贱人,你嫉妒我和萧郎青梅竹马,仗着容色好看,就对他百般勾搭!活该你上辈子不得好死,你这辈子最好也不得好死!”

    心腹侍女被她狼狈又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紧忙招呼其他侍女,把白东珠扶起来,送她去沐浴更衣去去寒气。

    热气氤氲。

    白东珠趴在浴桶边缘的时候,一张脸仍旧狰狞扭曲。

    她声音嘶哑难听:“本宫在蜀国时,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裴道珠她是个什么东西,若是在蜀国,她给本宫提鞋都不配!她怎么敢跟本宫争?!”

    侍女垂着眼帘,小心翼翼地为她搓背。

    心里却道,在蜀国时,自家王妃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王上又偏宠美人,王妃自然能讨王上喜欢。

    可是到了建康,裴道珠比王妃更美。

    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郎君,肯定都会选择裴道珠。

    她不敢说出来,低声下气道:“感情之事,最忌讳操之过急。娘娘才刚到萧郡公身边,何必急于一时之争?娘娘和郡公有感情基础,那是谁也比不上的,假以时日,等郡公真正了解了娘娘的才华,自然就会爱上娘娘。”

    白东珠轻哼一声。

    她揉了揉额角:“等我成了郡公夫人,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贱人送人!最好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看她如何猖狂!”

    她说完,突然愣了一下。

    前世,裴道珠被南国朝廷送去北方和亲了。

    算算时间,大约就是明年。

    如今南国吞并了蜀国,国力大大增强,未必需要和亲。

    裴道珠,或许会一直留在建康。

    如果,如果她放出风声,告诉北国皇太子,南朝有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会不会主动向朝廷索要美人?

    皇太子亲自要人,南朝为了偏安一隅避免战争,定然会勒令萧衡放人,到时候,裴道珠就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她没有资格再待在萧衡身边。

    思及此,白东珠突然大笑出声。

    她兴奋地匆匆起身:“准备笔墨纸砚,再寻一位画师来!”

    ……

    过了上元节,裴道珠还是不怎么愿意搭理萧衡。

    而萧衡忙于朝堂政事,来后院的次数也并不多。

    今日休沐,他想起少女,特意命人准备了一笼她爱吃的花糕,亲自提着给她送了去。

    少女正在对镜梳妆。

    春闺深深无所事事,她闲暇时总爱梳妆打扮一番。

    他把食盒放在案上,行至她身侧,扫了眼妆镜台前的胭脂水粉。

    瓶瓶罐罐太多,他不怎么能分得清。

    然而他仍旧很有兴致:“这是什么?”

    裴道珠正戴上明珠耳铛,瞥了眼,道:“眉黛。”

    萧衡挑了挑眉,打开瓷盒:“我替你描眉。”

    裴道珠紧忙按住他的手:“我已经描过眉了。”

    萧衡不肯放弃,自顾拿起眉黛:“瞧着淡了,我再替你画深些。”

    他读过张敞为妻画眉的典故。

    如今应在他和裴小骗子身上,该有多甜?

    ,

    晚安安鸭

第128章 不叫她远嫁,不叫她受委屈

    今日雪停。

    雪光透过花窗,隐约映照出屋檐底下两道偷偷摸摸的人影。

    是萧衡的随从问柳,以及端着茶点不敢进屋的枕星。

    问柳小声赞叹:“窗下画眉,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儿呀!我家主子恰似那中天之月,云雾散去,便露出了真心!”

    枕星拧巴着小脸。

    九爷为自家女郎画眉,她怎么丝毫感受不到浪漫?

    反倒心里提着一口气。

    她伺候女郎这么久,知晓她的性情,好家伙,女郎在妆面上那是丝毫容不得马虎,甚至连专业的妆娘都会被她嫌弃,她只信她自己的手法,她比谁都要在乎她的妆容。

    九爷运筹帷幄当属第一,可是给女子描眉……

    他能行吗?

    只怕毁掉妆容,女郎六亲不认,给他一顿训斥。

    两人鬼鬼祟祟的,不敢打搅屋里人,又做贼似的溜走了。

    屋内。

    萧衡用指腹托着裴道珠的下颌,正儿八经地为她描眉。

    少女被迫仰起小脸,紧紧闭着双眼,因为过于紧张,睫毛忍不住轻颤,又低声叮嘱:“你……你轻些描,少量多次,别描得太重。”

    萧衡讥笑:“你在看不起谁?”

    他是什么人?

    萧家九郎,不仅一手行书足以传世,画画功底更是一流,随便一幅画流传出去都能卖到高价,给女人画两道眉毛,还能难住他不成?

    裴道珠却紧张到脚趾扣地。

    女子的眉形和整个妆容都要契合,并不是随便画两道就可以的。

    萧衡他……

    能行吗?

    不知过了多久。

    裴道珠问道:“画好没有?”

    萧衡:“……”

    他一手托着少女的下颌,一手捏着眉黛,迟迟没有接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眉黛。

    他蹭了下鼻尖:“突然想起我还有正事没处理完,晚上再来看你。”

    他脚底抹油试图溜之大吉。

    裴道珠立刻瞥向镜面。

    镜中的姑娘雪肤红唇,只两道眉毛一高一低一粗一细,大约是那人没画对称,试图调整回来,却越描越重,黑的宛如炭灰,眉尾都要飞进鬓角了!

    她立刻红了眼:“萧衡!”

    她拉住萧衡的袖角:“你赔我眉毛!”

    “洗掉重画不就好了?”

    “你说得轻巧,你毁了我的眉,我整个妆容都要洗掉重画!”

    两人纠缠不清,裴道珠气急败坏,拿起妆镜台前的桃花木梳,砸在了萧衡的面颊上。

    桃花木梳掉落在地。

    裴道珠愣了愣。

    她竟然打了萧衡……

    她有些心虚,立刻提起裙裾逃到屏风后。

    萧衡捡起木梳。

    他走到屏风后,少女心虚地背对着他坐在西窗下,因为刚刚的纠缠,用来挽发的长钗悄然掉落,满头青丝铺散在地,宛如丝绸般顺滑黑亮,越发衬得少女肌肤雪白。

    他走近了,在她身边坐下。

    他轻轻握拢一捧她的长发,用桃花木梳慢慢梳理。

    少女勤于梳洗,青丝残留着浅香,像是晚冬的梅花,十分好闻。

    他耐心道:“我又不生气,你慌什么?”

    裴道珠瞥他一眼。

    自打上元节后,这个狗男人就变得怪怪的。

    怕是又想出了什么主意,好叫她出丑。

    她不肯搭理他,低头整理衣裙系带。

    萧衡一边为她梳头,一边又道:“快要开春,军营那边该忙起来了。我这几日会宿在军营,你夜里不必等我。”

    裴道珠小声:“我从未等过你。”

    萧衡挑眉,覆在她耳畔低语:“听枕星说,你闺房的灯,每夜都会亮到很晚,你在等谁?”

    裴道珠的瞳孔微微缩小。

    不等她否认,萧衡握住她的手。

    少女的手绵软娇小,被他紧紧握在掌中,如何也挣脱不得。

    他道:“上元节后,金梁园的客人没有以往多,我已经命人去接你的两个幼妹,叫她们来园中小住陪你。”

    裴道珠怔怔望向他。

    因为是妾,哪怕逢年过节,娘家也没有正式登门拜访的道理。

    她只能在正月时,偷偷抽空回家探望双亲。

    没想到,萧衡竟然肯让她妹妹来园中小住……

    她迟疑:“你——”

    萧衡突然亲了一下她的面颊。

    裴道珠彻底愣住。

    她抬眸。

    郎君近在咫尺的容貌,俊美深邃,宛如中天之月。

    他褒衣博带,身上氤氲着兰汀草香,是江南士子才有的风流。

    裴道珠自诩美貌,这一刻,却被萧衡的容色所诱惑。

    她的双颊迅速浮上绯红,别扭地挪开视线:“我才不会谢你……”

    萧衡不在意她的傲娇,一手撑在竹木地板上,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俯首轻嗅她的脖颈,像是沉溺在她的香味里。

    上元节那夜,零碎地看见了那场黑暗的未来。

    后来辗转梦回,总能梦见裴道珠被他锁在深闺脆弱哭泣的模样。

    那么倔强的女子,竟也能放下身段,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小心翼翼地求他为她正名。

    花灯帐暖。

    她从北国回来的每一夜,他都把她禁锢在身边。

    看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在她哭着求饶时,也曾试着对她温柔,可更多的,却是发泄他失去她的那十年。

    亲手把她送去敌人的帐中。

    却又怨她的不忠。

    他是多么卑劣的人!

    而现在,面前的姑娘未曾远嫁,只属于他。

    萧衡喉结微动,眼眸越发深沉。

    他倾身而来,把裴道珠压在地板上。

    大掌握住少女的双手,把它们牢牢禁锢在她的头顶。

    他垂眸,轻而易举就解开了她的衣裙系带。

    本就宽松的罗襦裙立刻散落在地,只余下香妃色的亵衣,随着少女紧张地呼吸,胸脯剧烈起伏,呈现出完美窈窕的弧度。

    最是那凝脂玉似的肌肤,洁白如雪吹弹可破。

    她唇瓣微启,露出贝齿,已是惊吓的哑了嗓子:“萧衡……”

    花窗未关。

    雪色映照进来,更显女郎天姿国色。

    赏玩起来,不知该是何等滋味儿。

    裴道珠浑身紧绷,难以自抑地轻颤:“萧衡,萧衡……”

    她害怕。

    她一声声地唤着,企图唤醒眼前人的神志。

    萧衡轻抚她的面颊,试图让她平静。

    想得到她。

    他喜欢这个女人,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勾引,她的气味像是诱他沉沦的罂粟,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她。

    再不叫她远嫁,再不叫她受委屈。

    他放软了语气:“可以吗?”

第129章 再精明的人,也会为情所困

    当然不可以!

    裴道珠恼羞成怒,正要推开他,珠帘外突然传来稚嫩的女童声:

    “阿姐、阿姐!”

    随着珠帘相撞,裴桃夭和裴子衿欢快地小跑进来。

    “萧衡!”

    裴道珠急了。

    自己现在衣冠不整,给妹妹瞧见像什么话?

    萧衡手快,匆匆给她穿上衣裙,还没来得及整理,两个小姑娘已经欢欢喜喜地跑进了屏风后。

    瞧见地板上的两人,她们愣了愣。

    裴道珠窘迫的恨不能钻进地底。

    她只得狠狠瞪一眼萧衡,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

    萧衡挑了挑眉,起身带两个小家伙去外面。

    等裴道珠重新梳妆穿戴妥当,步出闺房时,却见萧衡带着两个幼妹站在游廊里,正在教她们辨认园中草木。

    两个小家伙对草木并不感兴趣。

    她们睁着圆啾啾的眼睛,只专注地瞅着萧衡。

    裴桃夭年纪最小胆子却最大,奶声奶气道:“郡公大人,您刚刚是不是欺负我阿姐了?我阿姐眼睛都红了,定然是觉得委屈!”

    萧衡轻嗤:“那不叫欺负,那叫闺房之乐。”

    两个小家伙懵懵懂懂,仍旧不大明白。

    裴道珠咬牙,恨不能掐死萧衡。

    她妹妹才多大,这混蛋乱教些什么?!

    廊中,萧衡折了两枝梅花,递给两个小家伙把玩:“另外,不必再叫我郡公,称呼姐夫就好。”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

    裴子衿老实,小心翼翼道:“郡公大人,我们阿娘说,阿姐出嫁为妾,不可称呼您为姐夫……要我们牢记规矩,不得在园中放肆。否则,我们会被撵出去的……”

    妾……

    廊角。

    裴道珠靠在圆柱上。

    轻风吹落细雪,温柔地拂拭过她的面颊,可刚刚在深闺里的耳鬓厮磨,仍旧令她面颊滚烫,像是感受不到冷意。

    她瞥向那道颀长如玉的身影。

    也不知怎的,心脏似乎比平常跳的更快一些。

    似乎在期待什么……

    萧衡眼眸晦暗。

    他捻着廊外横生的梅花枝桠,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说话。

    半晌,他笑着弹了下裴子衿的小脑瓜:“人小鬼大。走,我领你们吃好吃的去。”

    他带着两个女童渐行渐远。

    梅花瓣飘零在地砖上,余下一地浅浅的甘香。

    裴道珠慢慢收回视线,自嘲地弯了弯唇角。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上元节,白东珠说过的那句话:

    ——他给你的那一丁点宠爱,就像是主人怜惜豢养的家犬,有什么可得意的?

    也是……

    自己不过是他闲暇时,拿来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在期待什么呢?

    一切不过都是妄想。

    裴道珠深深呼吸,转身离开了游廊。

    萧衡这几日忙于处理军务,并没有歇在金梁园。

    裴道珠带着两个妹妹,自在地玩了几日,才亲自送她们回家。

    黄昏返程时,马车刚从乌衣巷出来,就碰见了陆家的马车。

    陆玑掀开车帘,笑容温和:“巧得很,竟遇上道珠妹妹了,妹妹去哪儿?”

    裴道珠说了来意,见陆玑满面春风,不禁关切道:“陆二哥哥和谢家姑娘相处得可还好?”

    提起谢南锦,陆玑笑容更暖。

    他道:“前日落雪,她说该是今春最后一场雪,想看山中雪景,因此昨日去了城郊别墅小住。可是才一日不见,我就开始想她,道珠妹妹可否陪我一起去见她?”

    裴道珠也想看山中雪景。

    昔年和玄策哥哥交好时,他们也曾花前月下赏玩山水。

    可是自打嫁给萧衡……

    她已经足足一年,未曾涉足山水风光。

    萧衡……

    从未陪过她。

    反正萧衡这些天也不在金梁园,她去哪里都没人管。

    思及此,裴道珠柔声:“左右闲着,一起赏雪也好。”

    两人来到城郊,舍弃了马车,选择坐船前往谢家的山庄别墅。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几只暮鸦掠过溪流,乌篷船稳稳地行驶在水面上,悬挂在船上的青纱灯朦胧照亮了水面。

    裴道珠坐在船舷上。

    月出于东山,皎然如银。

    少女举目四望,但见山川连绵草木积雪,几处山坳里隐隐约约浮现出农庄火光,橘色的光影,在长夜里令人心暖。

    触目所及都是旷达。

    白日里被萧衡弄出来的郁闷,似乎一扫而空。

    清风拂面,她伸手抿了抿一缕鬓发,暗道不知萧衡喜不喜欢山水风景,他毕竟是功利心那么强的人……

    “道珠妹妹。”

    陆玑兴致颇好,拿着一小壶酒过来,递给裴道珠一只青瓷小酒碗:“这是去年冬日,我亲手酿的梅花酒,打算给阿锦送去。你先帮我尝尝味道好不好?”

    他在船舷上坐了,给自己和裴道珠都满上酒。

    裴道珠尝了一口,酒液绵甜,透着丝丝清冽。

    她莞尔:“陆二哥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陆玑认真地思索片刻,晃了晃小酒碗,反问:“今夜学景甚美,道珠妹妹赏着雪景,可有想起什么人?”

    裴道珠怔住。

    她想起的人是萧衡……

    陆玑笑道:“就像我酿了一坛梅花酒,最想分享的人,就是我喜欢的人。像是你看见绝美的风景、听见有趣的故事,最想分享的那个人,也一定是你喜欢的人。”

    小船徐徐行驶。

    裴道珠沉默着,沿途收获的快乐,似乎被彻底击碎。

    心脏的某个位置,蔓延出绵绵密密的疼痛。

    喜欢萧衡?

    怎么仍旧喜欢他呢?

    他那个人,霸道又自负,还睚眦必报。

    令她为妾,叫她受尽委屈。

    他有什么好?

    可是……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哪怕对自己万般不好,也仍旧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也仍旧止不住地为他心动。

    原来再精明的人,也会为情所困。

    人的感情,真是世间最奇怪的东西。

    裴道珠红着眼睛,仰头饮下一碗酒。

    陆玑意识到什么,迟疑:“道珠妹妹……”

    裴道珠伏在他怀中,悄悄流下不甘心的眼泪。

    一直以来都试图把萧衡当做替身,没成想,陷进去的竟然是自己。

    以后……

    该怎么办?

    陆玑轻叹。

    他安慰般轻抚少女细瘦纤弱的后背,过了片刻,温柔地提议道:“今夜山中雪景很美,该与妹妹一醉方休才好,我这就叫侍女把那坛梅花酒搬过来。”

    大醉一场,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

第130章 喜欢我一点,再喜欢我一点

    轻舟直抵谢家别墅。

    裴道珠醉卧船头。

    朦胧之中,她听见别墅里传出箜篌声。

    乐音回荡在山野之间,犹如昆山玉碎,格外空灵轻盈。

    船尾的竹笛声随之附和,仍旧是那曲熟悉的《高山流水》。

    她安静聆听,直到曲子结束,才醉醺醺地睁开眼。

    她哑声:“陆二哥哥为何不进去见她?”

    陆玑轻抚竹笛,温润如玉的面庞上透着满足:“她的箜篌声里藏着眷恋,我知她想我,她也知道我在想她。想倾诉的已经倾诉,又何必见面?”

    裴道珠一时无言。

    好家伙,这两人竟是给她上演了一出心有灵犀的好戏!

    合着陆二哥哥百般折腾来到城郊,连面都不见就要回去了!

    以后这两人若是成亲,也不必在闺房亲热,隔着围墙弹两首曲子,便算是亲热过了!

    她揉了揉额角,撑着船板,挣扎着坐到船舷上:“来都来了,更何况那坛梅花酿都还没送出去呢——”

    她喝多了,头重脚轻。

    话没说完,一个不注意,竟直直地往后栽倒!

    “噗通”一声,她整个栽进了水里!

    陆玑惊吓不已,连忙放下竹笛赶过来,可他不会凫水,只得紧忙打发随从下水捞人,然而大冷天的,随从还没下水就开始腿腹抽筋,压根儿帮不上忙。

    裴道珠倒是会凫水。

    只是她喝了酒,手脚根本使不上力。

    陆玑急了,连忙叫随从去谢家别墅请人帮忙。

    溪水看似清澈,实则又深又急。

    兜头的冷水将裴道珠淹没,她重重呛了几口水,还没想办法自救,就被水底暗流袭裹着,额头重重撞到一处暗石上。

    黑暗冰冷的水底,她失去了所有意识,随水流卷入下游。

    ……

    再醒过来时,她只觉头痛欲裂。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荒野树下。

    身边是一处烧得很旺的火堆,自己的衣物已经烤干了,还裹着一件宽松温暖的大氅。

    火堆上架着个捡来的破铁罐子,罐子里煮着什么药汁儿,正散发出浓烈的苦味儿。

    “裴姐姐,你醒了!”

    清越的声音突然传来。

    裴道珠抬起眉眼。

    少年穿着单薄的窄袖劲装,如画如描的面庞上尽是担忧。

    见她怔神,他笑道:“姐姐不慎落水,陆家兄长救不了你,就赶紧向别墅里的人求救。我不敢耽搁,带着人手在水里搜,可算叫我在下游找到你了!你可有受伤?”

    裴道珠轻轻摇头。

    心底对这个少年,又多几分感激。

    该是怎样的勇气,才能让他冒着刺骨的寒冷,亲自下水救她?

    她迟疑:“承了你这么大的情,不知怎样才能报答——”

    谢麟竖起食指,抵在少女唇前。

    他弯起漂亮的桃花眼:“‘报答’二字,太过见外。我只要姐姐喜欢我一点,再喜欢我一点,我就心满意足。”

    月色盈盈。

    荒野积雪。

    火光映照着少女的面庞,落在少年眼中,比庙里的神女还要美貌。

    他喜欢的不得了。

    裴道珠提醒:“我已是萧衡的人。”

    谢麟笑出了声。

    他拿木棍拨弄火堆,变得恶声恶气:“我这个人,就喜欢惦记别人的东西。郡公又怎样,他能立下赫赫军功,我将来也能。裴姐姐,我不比他差的。”

    裴道珠一时无言。

    她收回视线,专注地盯着火光。

    谢麟拿起一节竹筒,从铁罐子里舀了些煮沸的药汁:“我的喜欢,不该成为你的负担。我只是想告诉你,建康城里,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想对你好的。喏,草药煮好了,你快喝下去,免得染上风寒,又叫人心疼。”

    少年尚未及冠。

    明明是家族娇养的小霸王,却也懂得照顾人。

    裴道珠打了个喷嚏。

    她接过竹筒,小口小口地喝起药来。

    远处溪流。

    一艘乌篷船静静停在水边。

    穿雪白狐裘的女人,做贼似的朝火堆方向悄悄张望。

    正是白东珠。

    她一心要寻裴道珠的错处,因此派人暗中监视,没成想,竟然发现这个小贱人跟别家郎君偷偷出城!

    她连忙亲自跟来,在山中转悠了半天,居然发现这小贱人在跟谢麟私会!

    美人落水,英雄搭救,荒郊野岭,孤男寡女……

    偏偏谢麟还生得那么俊美,想不发生点什么都不可能!

    白东珠想着谢麟的容姿,难以自抑地咽了咽口水。

    她定了定心神,冷笑着低语:“霸占萧郎还不够,如今又勾搭谢家世子,可见水性杨花不知好歹。等我回家告诉萧郎,有你好果子吃!”

    乌篷船悄悄掉了个头,往来时的路走了。

    火堆边,谢麟耐心地等裴道珠喝完汤药,才亲自送她回金梁园。

    月悬中天。

    山川皎然。

    谢家别墅里,陆玑得知裴道珠安然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

    谢南锦怀抱箜篌,惋惜:“我再没见过比阿难更美貌的姑娘,只是家境贫寒,那份美貌就未必是福气。”

    陆玑深以为然。

    两人闲谈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山巅。

    乌云蔽月,阴影笼住了她的容貌,只依稀可见她华服高冠。

    她安静地俯瞰谢家别墅,漂亮白皙的指尖,轻轻捻着一朵白山茶。

    嘶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本打算今夜动手,却被陆玑和裴道珠的到访打断了计划……”

    女子丢下白山茶。

    她优雅转身,沿着古旧的青石台阶朝山下走去:“早晚而已。”

    白山茶跌落在地,花瓣已是枯萎泛黄。

    ……

    金梁园。

    谢麟不方便进去,只把裴道珠送到了门口。

    已近黎明,园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蟋蟀的虫鸣声。

    裴道珠挽着裙裾,在廊下踢掉木屐,怕吵醒枕星,于是轻手轻脚地踏进寝屋。

    刚走进内室,却见室中燃着一盏烛台。

    白衣胜雪的郎君,安静地端坐在书案后,正漫不经心地翻看文书。

    萧衡……

    他这几日歇在军营,今儿竟然回来了。

    烛火黯淡。

    他眉间都是阴翳。

    裴道珠站在屏风前,因为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祸事,已是放下许多,风轻云淡地问道:“你在我房中作甚?”

    萧衡抬起眼帘。

    少女娉娉婷婷,解开那件暗紫色的狐毛大氅,淡然地挂在木施上。

    那是谢麟的大氅。

    他想着白东珠的告状,心底涌出不知名的酸,责问道:“彻夜未归,你去哪儿了?”

    ,

    晚安安鸭

第131章 别叫我再看见你

    少女稍微整理过大氅,回眸瞥向萧衡:“我去哪儿,与郡公何干?”

    她神情冷淡,那双总爱带笑的丹凤眼也是冷的。

    萧衡合上文书。

    他起身走到木施边,拽下那件大氅在手里掂量:“有人说,你和谢麟在荒郊野岭私会,我原是不信,如今却是信了。这大氅,是谢麟的东西吧?”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私会如何,非是私会又如何?”裴道珠仰起小脸,直视萧衡,“既然郡公认定我不忠,不妨直接休了我。放我离去,也算给彼此一个痛快。”

    她字字平静,倔强的要命。

    仿佛离去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情难割舍的事。

    萧衡紧紧攥着斗篷。

    这个女人……

    怎么能这么薄情?!

    分明前些日子还是喜欢他的……

    “离去”二字最是凉薄。

    那是剜割人心的刀刃,是一旦说出口就难以收回的覆水。

    那是情人之间,最不该轻易说出口的言辞!

    他紧紧攥着斗篷,手背青筋暴起。

    裴道珠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她背转身:“我要就寝了,请郡公出去。”

    “整个金梁园都是我的地盘,我出哪儿去?”

    萧衡盯着少女清瘦窈窕的背影。

    白东珠的描述,字字句句直戳人心。

    他不全信,可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她回来时甚至还穿着谢麟的衣袍,身上全是陌生男人的气味儿,要他相信他俩冰清玉洁什么也没发生,他做不到。

    脑海里浮现着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浓烈的不甘心涌上心头。

    萧家九郎半生风光,从未受过这种屈辱!

    偏偏这个女人,还是令他动心在意的女人!

    他的凤眼逐渐泛红,突然冷笑一声。

    他恶劣地口不择言起来:“乌衣巷春日宴初遇,你我尚不相识,你就敢对我投怀送抱。所以,裴道珠,这世上还有哪个郎君是你不敢勾搭的?!水性杨花,不过如此!”

    “水性杨花?!”

    裴道珠猛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盯着萧衡:“我在城郊落水,谢麟舍身相救,我们清清白白,你却骂我水性杨花?!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天底下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又是什么东西?!许你们三妻四妾见异思迁,就不许我们水性杨花?!郎君多情叫做风流,女人多情一点,凭什么就成了水性杨花呢?!”

    落水……

    萧衡微怔。

    白东珠只说两人在火堆边衣衫不整你侬我侬,可只字未提落水。

    他扫视过裴道珠浑身上下,还没来得及过问她是否受伤,少女已经气愤又委屈地指向闺房门口:“滚出去!”

    萧衡沉默。

    踌躇半晌,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滚了出去。

    闺房的槅扇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他靠在屋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

    还没缓过神,槅扇忽然又被打开。

    他转身:“裴道珠——”

    白玉芯的枕头被狠狠丢在他怀里。

    那是他的枕头。

    他还没看清少女的表情,槅扇又被关上。

    萧衡抱着枕头站在屋檐下,想道歉却又拉不下脸。

    在望北居,他毕竟是一家之主,怎么能主动低头?

    他这辈子,还没向谁低过头呢。

    可是无休止的吵架,并非他所愿。

    他正琢磨该说点什么,四周忽然亮堂了一些。

    萧衡这才注意到,游廊里站满了被他们吵架惊醒的侍女,各自擎着烛台和灯盏,好奇地朝他观望。

    堂堂郡公,抱着枕头被小妾撵出闺房,怕是建朝以来头一遭。

    萧衡绷着脸。

    他叩了叩门,厉声喊话:“纵然我冤枉了你,可你今夜对我大吼大叫还对我摔门,裴道珠,你以下犯上触犯家法又怎么说?!你以后就老老实实禁足在金梁园,不准出去见任何人!”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枕头被狠狠砸在门上的声音。

    萧衡下意识后退半步。

    没敢再放狠话,他寒着脸快步离开。

    来到书房。

    房中灯盏明亮。

    裹着雪白狐裘的少妇,容貌如花蛇般艳丽,耳尖佩戴着蜀地特有的蛇形青玉耳坠,正是白东珠。

    瞧见萧衡进来,她期待地站起身。

    她柔声:“郡公可是跟裴道珠对质过了?您打算如何处置她?”

    见萧衡不语,反而冷淡地拂袖落座,她连忙殷勤地上前斟茶。

    她偷眼观察萧衡。

    郎君姿容绝代,本该是如佛子般完美无瑕之人,偏偏眉眼间却都是血腥戾气,这种矛盾感令他更加诱人。

    耳尖挂着的蛇形耳坠轻轻晃动。

    她坐到萧衡身边,试着倚靠在他手臂旁,柔声道:“道珠妹妹毕竟年幼,一时不懂事也是有的,萧郎莫要动怒。看在妾身的面子上,暂且饶过她吧?若是下次再犯,数罪并罚也不迟。”

    纤纤玉指端起茶盏。

    她抬起眼帘,温柔地把茶盏送到萧衡唇边。

    萧衡挑眉。

    他在裴道珠面前或许可以放低身段。

    但这个女人……

    褪去幼时的光环,她凭什么觉得能和他平起平坐?

    他淡漠地推开茶盏,伸出食指挑起白东珠的下颌。

    四目相对。

    白东珠羞怯不已:“可是妾身脸上有东西,叫萧郎一直盯着妾身?怪叫妾身害臊的……”

    萧衡微笑:“突然发现,你有个旁人没有的优点。”

    白东珠抿了抿朱唇:“是妾身比旁人更加善解人意吗?”

    萧衡笑意更盛。

    他倾身,凑到她耳畔,一字一顿:“是更加厚脸皮。”

    厚脸皮!

    顷刻之间,白东珠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

    她面颊通红,不敢置信地盯向萧衡:“萧郎?!”

    萧衡已经没有心思应付她。

    他推开白东珠,示意侍从把她拖走:“幼时以为的神仙中人,原来也不过是庸脂俗粉,叫人失望。白东珠,别叫我再看见你。”

    若非念在幼时的情分上,他早就把这女人喂狗了。

    任凭白东珠如何打滚撒泼,侍从还是把她拖了出去。

    书房寂静。

    萧衡翻看军营送来的文书,潦草看了两页,却根本看不进去。

    一想起裴家的小骗子,他就心浮气躁。

    他满脸戾气地站起身:“回军营。”

    ……

    一连半个月,萧衡都歇在军营。

    裴道珠乐得清闲,整日翻看宝屏斋送来的账本,数着近日又赚了多少银钱,只觉日子十分快活。

    另一边。

    谢家的城郊别墅。

    陆玑吃惊:“当真打听清楚了?白东珠从未去过栖玄寺?!”

    ,

    晚安安

第133章 君心似铁,不要也罢

    陆家广结善缘,长年累月向各大寺庙捐赠香火钱,和各大主持都有些交情,因此想查庙里的事颇为容易。

    而萧衡幼时就在栖玄寺上蹿下跳,几乎是庙里人憎狗厌的存在,后来下山,总装模作样地挽一串佛珠,以佛门子弟自居,可干的却不是吃斋念佛的事儿,因此被不少僧人暗暗诟病。

    萧衡派人去庙里查,那些僧人便纷纷装聋作哑。

    十多年前栖玄寺里的事,也只有陆家才查得明白。

    侍从取出一本泛黄发脆的名册,恭敬地呈给陆玑:“每年去栖玄寺小住的贵客,寺里都有登记,这是当年的名册。白夫人的名字是不在上面的,倒是裴姑娘的名字在上面。”

    陆玑盯着那页记录,久久无言。

    谢南锦立刻猜出其中原委:“当年和萧郡公在栖玄寺相识的小女郎,恐怕是阿难吧?白东珠是故意顶替,借此谋求荣华富贵。”

    陆玑神情凝重地合上名册:“我这就去告诉玄策。”

    谢南锦目送他快步离去。

    半晌,她瞥向屏风:“如果他们是青梅竹马,那么你越发没有机会了……可要我去阻止陆郎?”

    屏风后走出一位修长如玉的少年郎。

    他落座,随手端起一盏茶,潇洒轻笑:“阿姊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萧衡诡计多端不择手段,可我谢麟却不是那种人。我喜欢一个人,就大大方方地去喜欢,若是用上卑鄙伎俩,那还叫喜欢吗?”

    谢南锦无言以对,抬手轻抚弟弟的肩膀。

    谢麟饮了半盏茶,又道:“谢家家风端正,我虽顽劣,却也对得起天地君亲师。裴姐姐毕竟是萧衡的人,我再惦记,在他们没有分道扬镳之前,也不敢逾越雷池。阿姊,我们谢家人,不都是如此吗?谢家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对得起家国,对得起任何人。”

    少年纯善。

    他为他的家族而骄傲。

    谢南锦垂下眼帘,安静地替他添茶。

    谢家……

    对得起世间任何人吗?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数年前的一些画面。

    她当时年幼,难得在午睡中途醒来,却瞧见阿娘屏退所有婢女,独自提着装满香烛纸钱的花篮去了花园里。

    她觉着好玩,就调皮地偷偷跟踪阿娘。

    阿娘越走越偏,最后去了祖宅最深处。

    那里建着一座小小的祠堂。

    阿娘在里面待了很久。

    等阿娘走后,她闯进小祠堂,瞧见祠堂里供奉着一座牌位。

    她那年已经识得几个字,认出牌位上篆刻的人名是建安公主王语茶,她认识所有皇族公主,却从未听说皇室里面,还有一位建安公主。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娘要祭奠这位从未存在过的公主。

    她懵懵懂懂地走出祠堂,却见阿娘去而复返,正复杂地看着她。

    她被阿娘凝重的表情吓哭了。

    阿娘抱住她轻哄,可任凭她如何询问,阿娘也不肯说出祠堂里供奉的那位公主究竟是谁,最后只说那位公主,是谢家和所有世家都对不起的人,是整个南朝最不能提及的禁忌。

    等她长大些,想起幼年的事,特意翻看了所有历史记载,却仍旧找不到关于建安公主的蛛丝马迹……

    “阿姊?”

    谢麟见她发呆,不禁出声提醒。

    谢南锦回过神,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在外游学久了,对建康的人情世故不怎么了解。这次回来不打算再出门,你跟我说说这些年各大世家的事吧。”

    “大事倒也没有,那些世家还是老样子。只是去年,崔家和薛家的嫡女莫名其妙被人暗杀——”

    谢麟正要细讲那几桩凶杀案,一名侍女突然匆匆进来。

    侍女呈上请帖:“门外来了个婢女,说是白夫人的丫鬟,受主人之托,给世子爷送了帖子,请世子爷过目。”

    白东珠送来的请帖……

    谢麟挑眉。

    他接过翻开,白东珠邀请他午后去听雨茶楼小坐。

    他嗤笑:“那个坏女人,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

    他把帖子揉成团丢弃在地:“不去。”

    谢南锦不以为意:“去看看也无妨,看她怎么解释冒名顶替的事。”

    ……

    午后,听雨小筑。

    茶楼虽然设在闹市,但占地宽敞,内里花园流水风景优雅,坐在高楼之上,可以俯瞰整个建康的风光。

    白东珠提前两刻钟过来了。

    她对着掌镜仔细补妆,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萧衡不顾念当年情分,反而对裴道珠怜惜有加!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他不信她的话,却偏信裴道珠一面之词,笃定裴道珠和谢麟之间清清白白,反而是她善妒,故意栽赃那小贱人!

    她不明白裴道珠有什么好,值得萧衡如此偏袒。

    君心似铁。

    这种无法轻易打动的郎君,不要也罢!

    这两日她左思右想,觉着还是谢麟好。

    容色不输萧衡,家世也令她满意,是个值得她嫁的人。

    她补完妆,对着掌镜左右看了看,耳尖挂着的蛇形青玉耳坠微微晃动,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容貌妖艳。

    谢麟还只是个少年郎,哪见过太多世面?

    前世是她用力过猛吓着了人家,这辈子只要她假装柔弱可怜,定然能引起他的怜惜。

    白东珠满意地收起掌镜:“茶水可都安排好了?”

    心腹婢女笑嘻嘻的:“王妃您就放心吧,那药是奴婢从蜀国王宫带过来的,从前给先帝用时效果极好,如今谢家世子正当年少,用了那药,效果肯定会更好!”

    白东珠笑意更盛。

    萧衡幼年,到底承了她的情不是?

    只要她和谢麟生米煮成熟饭,萧衡念在昔年的情分上,念在她主动为他献上蜀国的情分上,也会出面帮她搞定谢家人,让她顺利嫁进谢家。

    退一万步,就算他不顾念情分,可谢麟是他的情敌。

    她勾搭谢麟,说不定萧衡完全乐见其成。

    白东珠算计妥当,便安心端坐,只等谢麟自投罗网。

    ……

    另一边。

    陆玑匆匆赶到军营。

    他转了十几个军帐,最后终于在操练场上找到萧衡。

    人前一向温润风流的萧家九郎,今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此刻一袭黑色劲装,用一根黑绸带高束马尾,背负四把长枪,正独自一人单挑十几名副将。

    手中那把红缨枪如梨花乱舞,轻而易举挑开策马而来的两名副将,他浑身散发的狠戾气息令人畏惧。

    ,

    晚安安

第134章 一直以来,他都认错了人

    长枪如火。

    五把红缨枪在郎君手中运转如行云流水,哪怕被十几名高手围攻,也依旧应对自如,身法更是敏捷如蛟龙,进出阵法如入无人之境。

    他是建康城温润如玉的萧家九郎,更是南国最锋利的剑刃。

    “玄策,玄策!”

    陆玑站在操练场边,高声呼喊。

    萧衡没搭理他。

    直到把最后一名副将挑下马背,他才潇洒地将几把长枪丢进兵器百宝架,一边接过毛巾擦汗,一边走向陆玑:“军营里咋咋呼呼成何体统,是不是想被治罪?”

    陆玑接过他扔来的毛巾,随他往军帐走。

    他心里高兴,忍不住笑道:“你若知道我给你带了个什么消息,保管你不仅不治我的罪,还会对我感恩戴德。”

    萧衡始终寒着脸,没什么耐心:“有话就说。”

    黑色劲装衬得他如同修罗,更添几分煞气。

    丹凤眼下隐约藏着青黑,可见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迎面而来的士兵也都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唯恐惹怒了这位爷。

    陆玑不紧不慢:“你幼时双目失明,曾被送去栖玄寺。你在寺庙里遇见了一位小女郎,是也不是?”

    萧衡睨向他。

    陆玑笑容更盛,不慌不忙地把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唯恐萧衡不信,他还特意带来了那本名册。

    他把名册递给萧衡:“这是那一年在栖玄寺小住的访客名单,你自己瞧瞧。白东珠的名字确实没有,倒是道珠妹妹的名字在上面。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衡翻看名册。

    因为年代久远,名册已是泛黄发脆。

    可“裴道珠”三个隶书小字,却格外醒目。

    萧衡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名字。

    他记得那年,小姑娘正在换乳牙。

    她在栖玄寺小住了一段日子,即将下山回家。

    他去后山门送她,她爬上马车与他道别,说话时因为门牙豁了的缘故显得漏风,奶声奶气道:“哥哥,我暂时还没有小字,我叫道珠,阿娘唤我珠珠。”

    东珠……

    道珠……

    当年竟是他听岔了。

    原来陪他度过孤单岁月的小女郎,是裴道珠。

    是那个叫他又爱又恨的裴家小骗子。

    一直以来,他都认错了人……

    他紧紧攥着名册。

    向来坚如磐石的心脏,仿佛有某一块开始变得柔软。

    陆玑察言观色,见他的表情宛如冰雪消融,不禁打趣:“我找你的时候,听副将说你这几天都歇在军营,整日还板着个脸,可是跟道珠妹妹吵架的缘故?现在好了,你俩竟是青梅竹马,这缘分,可是天底下头一桩妙事!”

    萧衡才不肯叫他发现自己逐渐温柔的情绪。

    他扬了扬名册,冷笑:“我前阵子派人去栖玄寺查,那老秃驴只说前些年的名册都被火烧绝了,没成想竟是在骗我。到底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陆玑目送他骑快马离开。

    他笑呵呵地揶揄:“说什么去找主持算账,我看,你这是紧赶慢赶回金梁园找道珠妹妹一诉衷肠去了……玄策,你可真虚伪。”

    ……

    与此同时,听雨小筑。

    谢麟已经到了。

    茶室风雅,竹苇铺地,八角檀木小屏风上绘着金箔山水画,角落还栽种着几簇苍翠欲滴的湘妃竹。

    白东珠跪坐在谢麟身侧,优雅地为他斟茶:“自打上元节那夜被世子爷搭救,一直未曾致谢。今日请世子吃茶,便算是我的谢礼。”

    她的手修长白皙,指甲上精心描绘了鲜红的丹蔻,端着碧玉小盏,翘起尾指的模样充满诱惑。

    显然很明白,手是女人第二张脸的道理。

    谢麟却只是嫌弃地靠后:“你放下,我自己会斟茶。”

    白东珠的动作微微一僵,随即眼眸魅惑流转,娇声道:“我又不会吃了世子爷,您何必避我如蛇蝎?您年少无知,不知道越美的女人越是心如蛇蝎,只有像我这种容貌平平的女子,才是真正的蕙质兰心。”

    谢麟抚了抚胸膛。

    想吐……

    他更加嫌弃地睨向白东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白东珠面颊微热,反驳道:“世子爷好不讲理,我这算什么自夸?裴道珠整日以风流清高自居,骨子里却比谁都要爱慕虚荣,她才虚伪呢!”

    “本世子喜欢她,她的缺点便也成了优点。本世子厌恶你,你再如何好,在我眼里也只是个烂掉的胡瓜!更何况……”

    谢麟突然冷笑。

    他挑眉沉声:“当年萧衡在栖玄寺遇见的小女郎,分明是裴姐姐。白夫人夺走了裴姐姐的青梅竹马,承了萧衡欠下的人情,怎么敢说虚伪的人是裴姐姐?”

    少年恶声恶气的一番话,宛如晴天霹雳,令白东珠呆若木鸡。

    她紧紧捧着茶盏,眼神变得阴冷可怕:“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谢麟讥笑:“不止我知道,萧衡很快也会知道。白夫人,你为了荣华富贵背叛蜀国皇帝,可南朝容不下你,萧衡也容不下你。金梁园,你是住不下去了。”

    一声轻响。

    白东珠手里的茶盏跌落在竹苇上。

    她深知萧衡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比谁都要残酷。

    如果他知道自己欺骗了他……

    凭他的手段,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睚眦欲裂神情狰狞。

    她顾不得擦拭水渍,紧紧拽住谢麟的衣袖:“你想告诉萧衡?谢麟你是不是傻?!只要你瞒下这个秘密,萧衡的青梅竹马就永远都是我!他不爱裴道珠,你才有机会得到她!”

    谢麟眉头紧锁。

    他厌恶地推开白东珠的手,冷淡地整理衣袖。

    白东珠呼吸急促。

    许是计上心头,她忽然挤出一个笑脸,提议道:“不妨你我合作,我把裴道珠悄悄送到你床上,供你随意赏玩,你则替我保守秘密,如何?”

    见谢麟无动于衷,她咬了咬牙,突然扯下自己的裙裳。

    她内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红色亵衣,因为已为人妇的缘故,身段看起来比同龄女郎更加饱满。

    她如话本里诱人的水蛇般,挺着胸脯靠近谢麟:“再不济,妾身也愿意侍奉世子爷——”

    “砰!”

    谢麟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人重重踹开了茶室的门。

    ,

    晚安安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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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241/ 第一时间欣赏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为转载作品,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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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介绍:
裴家道珠,高贵美貌,热爱权财。
面对登门求娶的萧衡,裴道珠挑剔地打量他廉价的衣袍,微笑:“我家名门望族世代簪缨,郎君恐怕高攀不上。”
一年后裴家败落,裴道珠惨遭贵族子弟退婚,却意外发现曾经求娶她的萧衡,竟是名动江左的萧家九郎,名门之后,才冠今古,风神秀彻,富可敌国,还是前未婚夫敬仰的亲叔叔!
春日宴上,裴道珠厚着脸皮深情款款:“早知阿叔不是池中物,我与别人只是逢场作戏,我只想嫁阿叔。”
萧衡嘲讽她虚伪,却终究忘不了前世送她北上和亲时,那一路跋山涉水肝肠寸断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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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等着看裴道珠被退婚的笑话,她却转身嫁给了未婚夫的亲叔叔——那个为了她两世痴狂的男人,还被他从落魄士族少女,宠成顶级门阀贵妇。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