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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txt下载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似枷锁般圈着她

    有人害怕地提出异议:“可是萧家九爷跟咱们不一样,他的东西……能偷吗?”

    “怕什么?”谢麟不以为意,“都说萧衡厉害,就连天子也很赏识他,小爷倒想见识见识,他究竟有多厉害。他的明珠,小爷要定了。咱们走!”

    众人对视。

    都是热血少年,兄弟情很快战胜了害怕。

    “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好兄弟,一起走!”

    他们抛去疑虑,呼呼喝喝地直奔金梁园。

    ……

    露水从叶尖滚落。

    晨曦的光透窗而来,落在帐中,惊醒了少女。

    裴道珠揉着惺忪睡眼,慢慢坐起身。

    意识刚清醒,却发现床边坐了个人。

    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她连忙捂住棉被,压着声音呵斥:“世子爷!”

    这小子疯了,居然在她的闺房坐到天亮!

    若非知道他品性纯良,她肯定要把他当做登徒子,告上官府去!

    谢麟彻夜未眠,却依旧神采奕奕。

    他献宝似的,献上偷来的明珠:“裴姐姐,你喜不喜欢?”

    从萧衡库房偷来的明珠,有鸡蛋大小,玉色碧绿,澄澈晶莹如一泓清泉,珠体温润细腻,在帐中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裴道珠稀罕:“从何而来?”

    谢麟不敢说是偷来的。

    他轻咳一声:“是我前两年出海游玩时,花重金从东瀛商人那里买的。我不爱金珠宝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来送给裴姐姐。这般好看的明珠,就该配裴姐姐这样的美人。”

    裴道珠确实喜欢。

    但谢麟不是其他郎君。

    他是她想守护的人。

    她忍住喜欢,认真拒绝:“我没有等价的东西可以回赠给你,所以这颗明珠,我不能收。”

    谢麟一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把明珠塞进裴道珠怀里:“小爷说送给你,那就是送给你了!你若是不喜欢,扔掉或者砸碎,随你处置!”

    他生怕裴道珠还给他,敏捷地翻窗跑路。

    裴道珠捧着明珠,一时无言。

    这么贵重的东西,扔掉或者砸碎,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能等下次见面时,再还给谢麟了。

    她见明珠熠熠生辉,比烛光要柔和许多,于是拿丝线编了一个小小的绳结兜住它,悬挂在床帐一角。

    正要洗漱,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臂。

    卷起袖管,白皙细嫩的手臂上,赫然佩戴着一枚纯金圆环手钏。

    她伸手触碰。

    明明喜欢金珠宝贝,可萧衡送的黄金,却比寒冰还要冷。

    似枷锁般圈着她,令她无处可逃,令她快要窒息。

    当初……

    怎么就招惹上了那个恶鬼呢?

    招惹萧衡,大约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她沉默梳妆时,顾娴进来了。

    妇人一夜没睡,眼下都是青黑憔悴。

    她把抱着的两匹红布放在案几上,哑声道:“你阿父让我送来的,说是要你裁成嫁衣,好在下个月穿……阿难,你阿父,把你许给了萧家九郎?这么要紧的大事,他怎么能擅作主张?!”

    裴道珠讥讽地牵了牵嘴角。

    她睨了一眼那那两匹红布:“他输光家产时,也没和咱们商量啊。”

    顾娴戒备地望了眼闺房外面。

    确定裴茂之没在偷听,她拉着裴道珠坐下:“给萧家做妾,那是万万不成的。实在不行,阿难就逃出建康暂避风头。等事情过去,再回来也不迟。”

    裴道珠愕然地看着母亲。

    阿娘一向温顺守礼,这次居然敢撺掇她逃婚……

    顾娴被她盯着,禁不住微微脸红。

    她小声:“阿娘自幼懦弱,比不得你有主见。当年阿娘不喜欢你父亲,却不敢忤逆家族,终究还是嫁给了他。阿娘这辈子没能嫁给知心人,只盼着阿难能觅得良人,白首一生。”

    裴道珠沉默。

    她的阿娘,是被所有人夸奖的好母亲、好媳妇。

    不像她所有的乖巧都是伪装,阿娘是真正的贤淑端庄。

    贤淑端庄……

    却也怯懦。

    敢说出这番话,对阿娘而言已经很了不起了。

    裴道珠倚靠在母亲肩上:“我逃走了,阿娘怎么办?当真要跟父亲过一辈子?跟他那种人在一起,余生,也没什么盼头了。”

    顾娴笑着,替她抿了抿鬓角的一缕碎发。

    她柔声:“我和长公主殿下是好姐妹,她会保护阿娘的。”

    她从怀袖里取出一袋银钱。

    她把银钱塞给裴道珠:“这是这些年来,我瞒着你父亲,偷偷攒下来的私房钱,不多,你且拿着。若真到了逃婚的那一步,路上总能用到。”

    裴道珠是有私房钱的。

    然而面对顾娴的殷切目光,她不忍拒绝。

    她依赖地抱住母亲:“阿娘……”

    顾娴轻轻戳了下她的眉心:“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这么数落着,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宠溺。

    她宁愿她的小阿难,一辈子都长不大。

    一辈子躲在她的掌心,一辈子都不用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

    顾娴走后。

    裴道珠厌恶这座府邸,本想去自己买的那座小宅院透透气,却在府门前,被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脸侍卫拦住。

    为首之人恭声道:“下个月就是裴姑娘和我家主子成亲的日子,裴姑娘身娇体弱,主子怕您出事儿,因此吩咐不许您擅自出门。”

    裴道珠冷笑。

    这侍卫说的好听,以她看来,却是萧衡认定她心性狡诈,怕她临时逃跑,因此提前预判了这一手。

    好一个萧衡,连她的自由也要限制。

    她不动声色,转身回了闺房。

    她看着那两匹红布,满眼都是凉薄。

    萧衡无视她的意愿,非要纳她为妾。

    既然他一意孤行,她不搞出点事情,叫他尝尝苦头,他还真以为她是个容易拿捏的女人。

第92章 或者,他可以养着阿难

    金梁园。

    已是盛夏,厅堂里置着一盆冰瓮,侍女打着团扇,倒也还算凉爽。

    老夫人正和萧衡对弈。

    她道:“北国的六位使臣,全部死在建康,北国皇帝震怒,也给了他出兵南下的借口。这场仗,迟早是要打起来的。朝堂上文臣居多,武将大多昏庸无能,将军一职,恐怕要落在你头上了。”

    年纪轻轻,就要拜将封侯,本该是一件喜事。

    可老夫人脸上并无喜悦。

    萧衡只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淡淡道:“这场仗,孩儿已经恭候多年。”

    老夫人看着他,眼底情绪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收回视线,拈起一颗棋子。

    她缓缓落子:“我听说,你对阿难那丫头起了心思……还要纳她为妾?”

    萧衡跟了一子:“嗯。”

    “虽说裴家败落,连二流世家都不如,但到底也曾四世三公。阿难那丫头又是个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做妾,未免委屈了她。”老夫人试探,“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不妨明媒正娶?”

    萧衡不语,只盯着棋盘思索。

    老夫人见他不接话,又道:“你幼时双目失明,被送去栖玄寺养病,等接回家时,已是十二岁的年纪,和家中的兄弟姐妹都不亲近。后来又外出周游郡国,和家人的关系就更加淡漠。我想着,阿难那孩子品性端良,若是娶进门,定然愿意好好爱你……玄策,我总想这世上,是有人真心爱你的。”

    萧衡弯唇。

    他道:“阿娘这话可笑。我是你和阿父的孩子,既然我有血浓于水的至亲,又何必指望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爱我?”

    老夫人哑口无言。

    萧衡落下最后一子:“北伐在即,孩儿无心沉溺于男欢女爱。纳裴道珠为妾,也只是因为众多女郎里面,看她较为顺眼。北伐之路,生死未卜,不敢娶妻,只怕辜负。”

    他捻着佛珠。

    白玉似的面庞笼在阴影里,轮廓更显几分深邃。

    那双丹凤眼中,还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和凉薄。

    “您输了。”

    他轻声。

    老夫人捻着一颗棋子。

    面前的孩子,熟悉而又陌生。

    看似温润如玉,可她知道,她夫君亲手培养出来的萧家九郎,皮囊底下其实藏着一个怎样可怕的怪物。

    可她总想对他好一点,总想让他也被人所爱。

    她劝道:“你怕辜负别人,就不怕辜负阿难?既然生死未卜,何不干脆给她一个正妻之位?阿难是个好孩子,你对她好,她也会加倍对你好。”

    萧衡轻嗤:“阿娘怎会觉得,她是个一心一意的女子?阿娘信不信,我若是死在战场上,她第二天就敢回家改嫁?”

    老夫人哑口无言。

    萧衡不愿再多谈裴道珠的事情。

    他主意已定,起身行了个退礼,便离开了。

    ……

    萧衡要纳妾的事,也惊动了建康城其他世家。

    当今世家子弟,以风流为荣,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只是主角变成了萧衡和裴道珠,性质就不一样了。

    顾燕婉手握团扇,小脸皱成一团:“九叔要纳裴道珠为妾?!他怎么想的?!裴道珠那种女人……论辈分,她可是要叫我一声表姐的,她若嫁给九叔,那我还要叫她小婶婶不成?!”

    萧荣魂不守舍地坐在她对面,茶水送到唇边都忘记喝。

    顾燕婉越想越气:“早前我就看出来了,裴道珠那小贱人一直在勾引九叔,如今可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她巴不得裴道珠嫁给一个小门小户的普通男人,沦为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困住一辈子的妇人,一辈子被她踩在脚底下。

    可是如今……

    她究竟是怎么勾搭上九叔的?!

    哪怕仅仅是做妾,可那也是九叔的妾,比她还要高出一个辈分,这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窝了一肚子火,见萧荣不说话,脾气又坏了几分:“萧荣!”

    萧荣回过神。

    他喝了口茶,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

    起初认识顾燕婉时,她温柔解意,私底下甚至还颇有风情。

    如今倒好,连“荣哥”也不叫了,生起气来,竟然直呼他的名讳。

    然而这门婚事,却是他自己巴巴儿地求来的。

    如今后悔,念起阿难的好,那也是没有用的。

    他道:“长辈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那不成,咱们得想个法子,阻止裴道珠进门。”顾燕婉斩钉截铁,“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嘛,你快想办法。”

    萧荣沉默。

    尽管不愿接受这桩婚事,可九叔是长辈,也是他崇敬的人,他能有什么办法?

    顾燕婉忽然道:“我和裴道珠是表姐妹,最了解她不过。她一向自命清高,是绝不肯为人妾室的。这桩婚事,怕是九叔逼迫……”

    一想到是萧衡主动,她胸腔里就像是噎了一块石头。

    萧衡……

    他生得那么好看,还是建康城最有前途的郎君,他比她的未婚夫萧荣,还要出色许多……

    顾燕婉的脑海中,浮现出萧衡白衣胜雪手捻佛珠的模样。

    她的面颊悄然浮上一层红。

    她蹙了蹙眉,勉强压抑住心底深处那份别样的情绪。

    萧衡那么好,怎么就偏偏就看上了裴道珠?

    裴道珠除了脸蛋好些,论心计论手段,和她顾燕婉也差不多。

    若论家世出身,就更不如她了。

    萧荣没注意到她脸上的浮红,问道:“你想说什么?”

    顾燕婉定了定心神:“帮裴道珠逃婚。”

    把裴道珠远远送走。

    送出建康,送出世家子弟的圈子,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再也不要和她攀比。

    萧荣陷入沉思。

    帮阿难逃婚……

    这能成吗?

    九叔手眼通天,听说这些年在外游历时,还豢养了军队。

    阿难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或者……

    或者,他可以养着阿难。

    萧荣眼前一亮。

    他知道的,哪怕如今不是未婚夫妻,可阿难对他,一定还是存着几分感情,否则,又怎会一口一个“荣哥哥”?

    他可以瞒过九叔的耳目,把阿难偷偷养在外面,叫她做他的外室,让她为他生儿育女。

    等瓜熟蒂落,再把阿难接进府里,给她身份。

    到时候,燕婉为妻,阿难为妾,她们这对表姐妹在后院相亲相爱相夫教子,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

    晚安安

第96章 你养得起她?

    接连一个月。

    裴道珠安静地待在闺房,每日与针线相伴,把那两匹红布裁成好看合身的嫁衣。

    裴茂之看在眼里,十分满意。

    他笑道:“嘴上说不肯做妾,瞧瞧,还不是老老实实做起嫁衣来了?我看啊,这死丫头就是口是心非。”

    顾娴笑容温顺。

    眼底,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厌弃和叛逆。

    或许,阿难说的是对的。

    与夫君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余生,也变得不再有所期待。

    可是……

    她真的有勇气,向夫君提出和离吗?

    闺房。

    裴桃夭和裴子衿跪坐在苇席上,看裴道珠往嫁衣上绣花。

    绣花针捏在少女细白的指间,绣线翻飞,一朵朵宝相花跃然而来,精致细腻,栩栩如生。

    她们的姐姐不仅生得美貌,绣活儿也很了不起呢。

    两个小家伙很为姐姐骄傲。

    只是……

    姐姐要给人做妾了。

    裴子衿耷拉着小眉眼,牵起裴道珠的袖角,软声道:“外面的人说,做妾是很不光彩的事……姐姐真的要去做妾吗?”

    裴道珠从容刺绣:“不会。”

    裴桃夭捧着惆怅的小脸,奶声奶气:“都怪九爷不好,瞧着人模狗样,却非要逼迫姐姐!姐姐,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了,你要怎么办呀?”

    裴道珠继续穿针引线:“等。”

    裴子衿不解:“等什么?”

    裴道珠没有解释。

    这世上,盼望她嫁给萧衡的人有很多。

    但恨不得她消失的人,更多。

    比如顾燕婉。

    顾燕婉知道她要给萧衡做妾,这一个月说不定过得比她还要煎熬。

    顾燕婉……

    她一定会想法设法,破坏这桩婚事。

    她被萧衡的人软禁在府里,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萧衡能软禁她,却软禁不了其他人。

    她对顾燕婉的手段,还是有些信任的。

    所以,她只要安静等待就好。

    最后一针落下。

    大片大片的宝相花盛放在裙裾和袖口上,凤凰遨游其间,显得精致而又雍容,这已不是妾室能穿的嫁衣规格了。

    但这并不重要。

    反正,她也不会穿上。

    裴道珠讥讽一笑,收了针线。

    是夜。

    裴道珠独坐窗下,面前的矮案上摆着精致的茶点,两盏热茶氤氲着热气,像是在恭候贵客。

    一道纤瘦的人影,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顾燕婉手持团扇,注视她的背影。

    即便是深夜,裴道珠也依旧妆容精致衣衫齐整,仿佛早已知道她今夜会过来,而特意等在房中。

    不愧是她。

    顾燕婉道:“与阿难争斗多年,可是心计方面,却仍旧比不上你。你一早就知道我会来,对不对?甚至……”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包袱上。

    她挑眉:“甚至,你一早就知道我是来送你离开的,你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裴道珠吃着茶,唇边噙着浅笑。

    她回眸,月色下美如仙娥。

    她柔声:“表姐本就容不下我,若是咱们一起进了萧家的门,我当了你的小婶婶,你岂不是日日都要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建康城里,你是最不愿意看见我嫁给萧衡的,我猜到你会在我过门前做手脚,所以提前等候在这里。”

    顾燕婉暗暗啐了一口。

    这小贱人,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声音清冷:“我也早就猜到你不肯做妾,只要我来,你必定愿意跟我走。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的人就等在外面,走吧。”

    裴道珠拿起包袱。

    她和顾燕婉相争多年,彼此厌弃。

    虽然厌弃,却也知道,顾燕婉对她是没有杀心的。

    她可以放心地跟她离开。

    顾燕婉果然有几分手段。

    从闺房出来,裴道珠就瞧见乌衣巷南边儿火光冲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萧衡的侍卫也都忙着去救火,一时间无人顾及到她。

    顾燕婉得意:“这把火是我找人放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开九爷的人。围魏救赵的故事,还是当初你讲给我听的呢。”

    裴道珠对过去毫不怀恋,也并不愿意回忆。

    踏出后门,果然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她登上马车,从窗后望向顾燕婉:“我走了。”

    顾燕婉提醒:“别再回来。”

    裴道珠笑了笑。

    怎么可能不回来?

    离开,只是为了逃婚。

    等风头过去,她肯定还是要回建康的。

    世间权贵都集中在都城,她干嘛要藏在乡野之地过苦日子,她又不傻。

    马车在夜色中启程。

    裴道珠抱着包袱,想着明日的情形。

    明日萧衡登门接人,却发现人去楼空。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纳她为妾,可她却在成亲前逃跑了,被退婚是很丢脸的事,可是被逃婚更加丢脸,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取笑萧衡。

    “因果报应,你自找的。”

    她轻声,像是凶狠的野猫。

    裴道珠算计得很好。

    然而马车却没有出城,而是直奔一条幽静偏僻的巷子,在一座老旧的宅院前徐徐停下。

    裴道珠挑开车帘。

    青衣郎君提一盏灯,安静地站在宅院大门外。

    是萧荣。

    他殷勤道:“道珠妹妹,我终于盼到你了。”

    裴道珠望向车夫。

    萧荣的随从正递给车夫一袋银钱,显然是提前收买了他。

    萧荣笑道:“这里是我的私宅,特意为道珠妹妹准备的。知道你不愿意给九叔做妾,所以我打算暂时把你藏在这里。你放心,这地方很隐蔽,九叔的人绝对发现不了。”

    裴道珠:“……”

    丝毫没有跟萧荣搭话的欲望。

    她知道萧荣整这出戏,是想金屋藏娇,诱她当外室。

    可她连萧衡的妾都不愿意当,萧荣怎么会觉得她愿意当他的外室?

    谁给他的脸?

    裴道珠扶着门框,正酝酿拒绝的话,巷子尽头突然传来马蹄声。

    少年提一盏铁艺气风灯,策马而来。

    他喊道:“裴家姐姐!”

    裴道珠诧异:“世子爷?”

    走近了,谢麟勒住缰绳。

    他扬了扬眉毛:“自从知道萧衡要纳你为妾,我就想见你一面。可萧衡的人把你看得很紧,我见不着你。今夜乌衣巷着火,我的探子说你逃了,我就赶紧追了过来。”

    他又瞥向萧荣:“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萧荣是庶子,平日里又喜欢装模作样,谢麟是瞧不起他的。

    他扫了眼萧荣背后的宅院,夸张而又轻蔑地笑了:“不会吧?你不会是想把裴姐姐藏在这种破落地方吧?你养得起她?!”

第94章 她逃婚了!

    就在裴道珠一路逃跑时。

    乌衣巷。

    萧衡今夜并没有回金梁园,而是就近歇在了萧府。

    书房里聚着几位幕僚。

    巨大的舆图悬挂在房中,萧衡负手站在舆图前,听幕僚讲长江北岸的气候和地理,以应对将来作战。

    正听得入神,陆玑披星戴月地进来了。

    他脸色不大好看:“我刚从宫里回来,北部边境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北国皇太子率领二十万大军亲自出征。天子和几位重臣都不想打仗,正在商量割地赔款。还说,实在不行的话,就用和亲的手段解决这场战争。”

    萧衡捻着佛珠。

    割地赔款已经足够耻辱,如今连和亲的主意都想出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好点子”。

    他淡淡道:“北国一直想吞并江南,这次有了出兵的借口,不会轻易答应停战。”

    陆玑面色凝重:“除了北国,西蜀那边也派出了军队。”

    西蜀是西南方向的小国,一向和南朝不对付。

    这次大约是觉得北国能赢,所以也一起出兵,想分一杯羹。

    萧衡伸手,轻抚过西南的疆域。

    眉骨下压,带出几分狠戾的压迫感。

    他似笑非笑:“一起灭了就是。”

    陆玑无言。

    他深知好友看似温润,但一旦触及到疆土问题,性格就会变得阴郁冷酷,像是高高在上的统帅,极具压迫和侵略感。

    他也知道,如果说朝中所有大臣里面,有谁能够收复疆土,那也一定是他的这位好友。

    他敬佩萧衡,也打算跟随萧衡。

    只是……

    陆玑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孩儿,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明天,就是你纳道珠妹妹为妾的日子。玄策,道珠妹妹一身清白,是天底下难得的好姑娘,你当真要……纳她为妾?你不觉得,让她当妾,是在委屈她吗?”

    萧衡睨他一眼:“那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处处为她说话?陆子机,你喜欢她?”

    陆玑愣住。

    他醉心读书,从没想过男女之事。

    骤然被萧衡说了一嘴,顿时双颊涨得通红,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我对道珠妹妹只是怜惜,我怎么会,怎么会——”

    他想起裴道珠的容貌。

    那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美貌。

    偏偏性子也是极好的,似水温柔,聪慧端庄……

    他想着,面色更红。

    萧衡眯了眯眼,心底涌出更多的戾气。

    一个男人,想到一个女人时会红脸,这代表什么?

    裴家的那个骗子,骗人钱财还不算,连人的心也一起骗了。

    纳进门以后,就该把她关在庭院深处,叫她见不着外面的郎君,叫她再也骗不了其他郎君。

    书房气氛诡异时,一名随从匆匆闯了进来。

    他恭声禀报:“主子,有人在乌衣巷纵火。火势很大,各大世家的人都忙着救火,不确定火势是否会烧到咱们这里,请您移步避难!”

    有人纵火……

    也不知怎的,萧衡的脑海中冒出了裴道珠的身影。

    明天就是她过门的日子,偏偏今夜乌衣巷起火。

    “最好别是你干的……”

    他低语,径直离开书房。

    南边火势很大。

    因为许多房屋楼阁是木头打造,很容易被大火牵连,因此乌衣巷人人自危,到处都是来救火的人,就连裴家的人也都倾巢而出。

    裴府空无一人。

    萧衡轻而易举闯进了裴道珠的闺房。

    闺房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绣制好的嫁衣,悬挂在木施上。

    少女绣活儿极好,宝相花细腻如生,像是活的。

    萧衡看了眼自己袖口上的银线绣宝相花纹。

    他对花纹配饰无感,之所以穿带有宝相花纹的衣袍,也只是因为裴道珠以前撒娇建议的缘故。

    他乐意在这种小事上宠她,所以命人在所有衣袍上都绣上宝相花纹。

    裴道珠在她的嫁衣上绣制同样的花纹,定然是爱慕他的缘故。

    他想着,眉眼间的戾气稍稍减轻了些。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几只凤凰上。

    妾室的嫁衣,是不能带有凤凰图纹的。

    裴道珠却执意绣上……

    她一向倔强骄傲,萧衡不是不是明白她做妾的委屈。

    只是他对她的喜欢并没有多深,那种喜欢,像是对某件稀有物的占有欲,只想藏起来细细赏玩,还没有深入骨髓的爱。

    指尖在凤凰图纹上停留了片刻。

    他慢慢收回手。

    罢了,明天的宴会也并没有邀请多少人,逾越规矩就逾越规矩吧,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放纵她一些,也没什么。

    萧衡想着,行至屏风后。

    竹榻上也没有人。

    萧衡的目光,忽然被悬挂在帐顶边缘的明珠吸引。

    这明珠……

    是他上个月被偷的那颗。

    他身居廷尉一职,经手过多少案子,轻而易举就查出小偷是以谢麟为首的那几个纨绔子弟,只是念在谢家支持北伐的面子上,没有追究而已。

    没想到……

    谢麟居然把这颗明珠送给了裴道珠。

    偏偏裴道珠还收了!

    偏偏还把谢麟送的东西挂在床头!

    萧衡捏紧明珠。

    这两个人之间……

    “裴道珠……”

    他面色难看,咬牙切齿。

    他厉声:“来人!”

    这些年,萧衡虽然在外游历郡国,但也有培养自己的势力。

    他的耳目遍及朝野,轻而易举就查出了裴道珠的去向。

    她逃婚了!

    那颗明珠,被萧衡生生捏出一道扭曲的缝隙。

    ……

    漆黑的骏马,安静地立在巷子的阴影里。

    萧衡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宅院门口,那两男一女的戏码。

    谢麟狠狠鄙视了萧荣一番,最后不忘反问:“你养得起她?!”

    萧荣不敢跟谢麟争,涨红了脸,憋不出一个字。

    谢麟洋洋得意地望向裴道珠:“裴姐姐,你跟我走吧,我养得起你!近日我月钱又涨了,能给你买许多胭脂水粉呢!”

    少年总是暖暖的。

    裴道珠正要说话,阴影之中,萧衡似笑非笑地开口:“毛都没长齐,靠一点可怜的月钱,就想学别人养女人?”

    ,

    晚安安鸭

第98章 裴道珠,你在骗谁?

    宅院前的三人,都愣住了。

    随着骏马缓缓踏出阴影,三人清楚地瞧见了马背上的郎君。

    白衣胜雪,凤眼高鼻,他的容貌恰似月下谪仙,风姿气度更是举世无双,整个建康城的郎君加起来,也不敌他万分之一。

    这般神仙人物,眼底偏偏藏满戾气。

    檐角阴影笼罩着半张脸,他像是堕入魔道的佛子。

    他居高临下,微笑:“谢麟,谁给你的胆子,叫你诱拐我的女人?”

    谢麟还是头一回对上萧衡。

    早前就听说过,萧家的这位九郎君,温润如玉见多识广,原以为只是个被谣言夸大的凡夫俗子,可今夜一见,对方确实气质不俗。

    虽然在笑,但那双凤眼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晦暗,像是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令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谢麟嚣张的气焰弱了下去。

    他望了眼裴道珠,想着她即将被萧衡糟践蹂躏,不禁又鼓起勇气:“男未婚女未嫁,裴家姐姐怎么就成了你的女人?!”

    萧衡嗤笑。

    他从怀袖里取出那颗明珠。

    世所罕见的明珠,被他生生捏出一道扭曲的缝隙,已是不值钱了。

    他把明珠抛在手上玩儿,嗓音戏谑:“与其担心她,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谢麟,偷盗明珠,该当何罪?我的东西,也是你能偷的?”

    谢麟和裴道珠同时愣住。

    裴道珠不敢置信:“世子爷?”

    谢麟双颊通红。

    偷东西送给佳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挠挠额角,顾左右而言他:“你说丢了明珠很难过,我想着得送一颗更好的给你,哄你高兴,可我手上又没有,所以才……”

    他结巴半晌,突然不耐烦地对萧衡喊话:“小爷敢作敢当,偷你的明珠又如何,想偷就偷咯!可萧衡你又算什么正人君子,裴家姐姐明明不愿意给你做妾,你还非要逼人家——”

    “逼她?”

    萧衡挑眉。

    他望向裴道珠:“我竟不知,好好的婚事,在你眼里,竟成了逼迫……也罢,明儿就是你过门的日子,你若实在不肯,那就把这门亲事作罢。只是,你得在吉时到来之前,归还十万两聘礼。”

    他态度温柔。

    仿佛很好讲话的样子。

    可落在裴道珠眼里,却像是吐着红信子的毒蛇。

    他说的轻巧,归还聘礼就作罢婚事,可她上哪里弄那么多银钱?

    他不过是在故意刁难!

    就像野兽捕捉到猎物,不急于一口吞下,而是反复拨弄玩耍,猎物在他掌心徒劳挣扎的模样,便是他觉得最有意思的事。

    少女笼在宽袖里的双手,忍不住死死掐紧。

    因为难堪,面颊更是雪白到毫无血色。

    谢麟却看见了希望。

    他翻身下马,认真道:“裴家姐姐,我这些年只顾花天酒地,虽然没有好好攒钱,但我阿娘手里是有钱的!你等着,我这就去筹钱!吉时之前,一定凑够十万两纹银!”

    他郑重地抱了抱裴道珠。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比裴道珠要高出半个头,身形劲瘦结实,只是胸膛却还没有变得足够宽阔,瘦削的双肩也并不能挑起儿女情长。

    他兴奋地筹钱去了。

    萧衡又瞥向萧荣。

    他讥讽:“四书五经都没读透,前程尚未锦绣,倒是先学会了诱拐女子养做外室。偏偏手段还不怎么样,落得个被外人讥笑的下场,简直丢尽萧家脸面!”

    萧荣双颊涨红,难堪不已。

    曾经他以为,九叔是个温润如玉博闻广识的谦谦君子,他崇拜他敬佩他,可他万万没想到,九叔说话也能如此刻薄。

    他心有不甘地瞟了一眼裴道珠。

    如今,他在和九叔争女人。

    爱情面前,应当没有地位悬殊,应当没有辈分差别。

    这一刻,他和九叔应该是两个平等的男人。

    他想着,鼓起勇气小声道:“九叔何必嘲笑我?您明明知道道珠妹妹曾是我未婚妻,却还是不顾辈分纳她为妾……您这种行为,又算什么?”

    萧衡挑眉:“你在指责我?”

    萧荣的胆子更大一些:“侄儿只是实话实话。”

    萧衡笑出了声。

    狭长的丹凤眼底却是一片阴郁,冷峻狰狞,充满压迫感。

    从前他觉得萧荣虽然资质平庸,却也是萧家子弟,总要帮扶一把。

    可如今看来,到底是烂泥扶不上墙。

    为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触怒靠山,不仅没有才学胆识,更加没有眼界和胸襟。

    他转头吩咐:“萧荣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带回去家法伺候。”

    萧荣失声:“九叔?!”

    他明明在和九叔公平竞争,九叔怎么能仗着辈分,数落他以下犯上,甚至还要对他家法处置?!

    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两名随从上前,不顾萧荣的叫嚷和挣扎,直接把他拖走了。

    巷子里逐渐安静。

    已近黎明。

    宅院前悬着的灯笼,朦胧照亮了方寸之间。

    萧衡依旧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睨着裴道珠。

    俨然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裴道珠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脑海中千回百转,却因为过于害怕,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对付他的办法。

    她对面前的这个郎君,早已没了起初的好感。

    他的偏执和占有欲远超常人,披着温润如玉的君子皮囊,实际上却是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怪物。

    这种人令她害怕。

    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的想法,裴道珠软声软气地解释:“乌衣巷着火了,我十分惶恐,因此逃到这里避难……”

    萧衡面无表情:“这里跟乌衣巷隔着半座城,裴道珠,你在骗谁?”

    裴道珠抿了抿朱唇,脸上毫无血色。

    萧衡又道:“滚过来。”

    裴道珠暗暗撇嘴。

    萧衡这厮只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没有一颗好心。

    如今连话都不会说了,居然叫她滚过去……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她也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因此假装温顺地小步挪过去。

    她楚楚可怜地仰起头:“玄策哥哥——”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衡拽上马背。

    她狼狈地趴在马背上,还没趴稳呢,萧衡一夹马肚,骏马瞬间绝尘而去。

第96章 再敢逃,腿打断

    回到闺房,天色已经大亮。

    她被萧衡一路拖到屏风后,被他丢在竹榻上。

    吹了一路的风,她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狼狈地抬手抿了抿鬓发,凤眼含着几分怨怼:“从前就觉得你装模作样太过讨厌,如今更这么觉得了!”

    萧衡睨着她:“吉时一到,就会有轿辇迎你过门。再敢逃,腿打断。也别指望谢麟能来救你,我想要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他转身离去。

    裴道珠抄起枕头砸在他的后背上,可枕头软绵绵的半点儿不疼,他连头都没回就走了。

    “该拿砖头砸的……”

    裴道珠咬牙,眼睁睁看着房门从外面锁上。

    闺房陷入寂静。

    她揉了揉额角,娇艳的小脸上,现出几分难色。

    她逃跑被抓,萧衡一定会更加防备。

    再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真要给他做妾?

    少女紧紧揪着被褥,脸色更加苍白。

    她孤零零坐在榻上,不知过了多久,闺房外面传来喧哗声。

    有人推门而入。

    是喜婆、妆娘她们进来了,身后还簇拥着许多同龄女郎。

    她们笑容满面,纷纷向裴道珠送上贺喜的吉祥话,甚至还送上了添妆的礼物。

    妆娘和一群侍女,都是萧衡的人。

    她们恭恭敬敬,请裴道珠梳洗打扮。

    院子外面也吵吵闹闹,来了不少客人。

    毕竟是萧衡娶亲,哪怕是做妾,想要巴结的人也不少。

    裴桃夭和裴子衿钻过人群缝隙,径直跑到姐姐身边,她们看着镜子里的姐姐,担忧地牵住她的袖角,迭声唤着阿姐,却被几个侍女抱了出去。

    裴道珠的脸上始终毫无笑意。

    侍女为她上胭脂时,她忽然抬头,望向人群外。

    阿娘就站在人群外,眼睛红红的,显然是才哭过。

    许是不忍她就这么去给萧衡做妾,阿娘抹了抹眼泪,突然转身离开闺房,大约是去求长公主想办法了。

    可裴道珠明白,萧衡一意孤行,偏执而强硬,即便是长公主出面,那也是没有用的……

    “到底是表妹厉害,竟然傍上了萧家九爷!”

    酸溜溜的话突然从女孩儿们之中传来。

    裴道珠望去。

    韦朝露捏着手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当初一起在金梁园住着,表妹却有本事结识九爷,不像我们,老老实实不敢接近人家……说到底,还是表妹有本事呀。”

    她阴阳怪气地赞叹着。

    话里话外,却都是在暗示其他人,裴道珠的不检点。

    裴道珠知道,韦朝露仰慕萧衡。

    这番话充满酸意,不过是妒忌罢了。

    她好笑。

    区区妾位有什么可妒忌的,若有可能,她恨不能把这个妾位送给韦朝露。

    她懒得搭理对方的挑衅,安静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像。

    镜子里的少女本就容貌娇艳,经过妆娘的仔细修饰,更显娇艳夺目,通身肤色凝白如雪,黛青色的弯眉犹如两痕远山,丹凤眼盈润清澈,看起来还是未经世事的纯洁模样。

    少女身后,是挤挤挨挨的同龄女郎。

    她们也注视着镜子里的人,眼神或艳羡或妒忌,因为裴道珠没有真心朋友,从前家族显赫时又得罪了太多人,因此几乎没有人是真心实意来为她庆贺的。

    裴道珠的视线渐渐模糊。

    脑海中,隐约又想起了一些前世的片段。

    那时她即将北上和亲。

    她孤零零坐在宫殿里,任由宫女为她梳妆打扮。

    梳妆完毕时,不少同龄女郎进来为她添妆。

    为首的是顾燕婉、韦朝露她们。

    那时顾燕婉已是萧荣的夫人。

    她摇着团扇,惋惜道:“表妹即将北上和亲,这辈子恐怕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不怕告诉表妹,其实和亲人选原本落不到你头上,之所以选到你,都是我们几个姐妹的功劳。”

    她身后的几个女郎都笑了起来。

    顾燕婉柔声:“原本陛下打算从几位公主里面挑一个,送去北国和亲,只是我们想着,去敌国当妃子这么好的事,岂能便宜别人?这一合计,就想到了你。”

    韦朝露接话:“可不是?表妹如今落魄,沦落到当垆卖酒。我们想着,与其让你在市井间抛头露面,还不如舍了尊严,去伺候敌国的皇太子。虽说背井离乡,但好歹能吃香喝辣。表妹,你可要谢谢我们!”

    镜子里,她们笑得更加大声。

    在场的除了顾燕婉和韦朝露,还有吴家女、崔家女、薛家女,以及几位娇滴滴的公主。

    大公主送上添妆的礼物,眉飞色舞:“去到北国以后,记得好好侍奉那位皇太子。听说那位皇太子脾气暴戾,曾活活折磨死好几位侧妃,道珠妹妹,你可要小心些呢!”

    她嘴上说着关切的话。

    可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对裴道珠代替她们姐妹去和亲,是半点儿感激也没有。

    十年之后,她历尽艰辛回到建康,最先对她嗤之以鼻,骂她是祸国妖姬的,也是这群女子……

    裴道珠仍旧盯着铜镜。

    镜中的人像逐渐模糊。

    她回过神。

    韦朝露还在闺房里呼呼喝喝,一张嘴倒尽酸水,恨不能取她而代之,去给萧衡当小妾。

    裴道珠弯了弯红唇。

    她的笑容毫无温度,尽是讥讽。

    她就说当时她家族已经脱离朝廷视野,和亲那种事,怎么会落到她头上,原来是韦朝露这群“好姐妹”的功劳。

    她缓缓起身。

    嫁衣鲜红,裙裾和宽袖过于华贵艳丽,雍容的拖至地板。

    少女削肩细腰,漆黑的乌发挽成高髻,佩戴着黄金珠饰,小脸却是雪白娇艳,一点红唇犹如樱桃,风姿气度举世无双,当真宛如盛世妖姬。

    她转身,定定注视韦朝露。

    前世害她北上和亲,以致家破人亡,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

    这辈子,还在极尽所能地挑衅她、羞辱她……

    韦朝露愣了愣,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说错话了不成?!”

    裴道珠柔声:“怎会?表姐为我添妆的好意,我记在心头,永生难忘,感激都来不及呢。”

    韦朝露总觉她不对劲儿。

    然而她不肯露怯,梗着脖子道:“你知道就好!”

    裴道珠垂下长睫,遮掩了眼底的凉薄和恨意。

    韦朝露,顾燕婉,其他世家那几位女郎,还有公主……

    那些仇恨,她一笔笔记着。

    这辈子,总要还回去的。

第97章 分明是娶了个祖宗

    就在裴家宾客盈门时。

    谢府。

    谢麟风风火火地闯进后院:“阿娘,快给我十万两银钱,我要拿去帮裴家姐姐!萧衡那家伙人面兽心,须得十万两银钱,才能救裴家姐姐脱离火海!”

    谢夫人端坐在案前。

    她不紧不慢地吃着茶,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阿娘?!”

    谢麟着急。

    谢夫人放下茶盏:“裴家那丫头,是萧衡看上的人,你争什么争?自己偷盗明珠的罪还没洗清,倒是上赶着英雄救美。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有本事?”

    谢麟憋屈:“您就说,给还是不给!”

    谢夫人眼神渐冷。

    给,自然是不会给的。

    朝堂上,萧谢两家同样支持北伐,算是同盟。

    如今北伐在即,两家关系还算和睦,谢家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裴道珠,出面得罪萧家,影响同盟关系。

    她斥责:“裴家那丫头,我也是喜欢的。只是阿麟,你自己没本事,不仅争不过萧衡,还给人家留下偷盗明珠的把柄。生逢乱世,最崇尚力量,弱小,就是原罪。”

    谢麟面色难看。

    阿娘这么说,就是绝不会给他钱的意思了。

    他杵在厅堂站了很久,才愤愤地转身离去。

    少年策马,独自疾驰过半座建康城。

    能找的朋友都找了,然而他结交的都是纨绔子弟,整日花天酒地,谁也没攒下钱,再加上萧衡提前给人打过招呼,就算他们有钱,也是不敢借给谢麟的。

    奔波大半日,一个子儿也没借到。

    他策马回到乌衣巷。

    巷子寂静。

    宾客都前往金梁园吃酒去了,偌大的裴府门前空空荡荡,只余下满地散落的爆竹,衬出几分热闹过后的寂寥。

    谢麟翻身下马,怀着一线希望闯进裴府。

    闺房人去楼空,幽雅僻静。

    裴家的姐姐,已经出嫁了……

    她用过的妆镜台上,还摆着一盒未曾用完的胭脂。

    谢麟怔怔站在原地。

    他凝视那盒胭脂,过了好半晌,才拿起它,放在鼻尖下轻轻嗅闻。

    十六岁的少年,从不知忧愁是何滋味儿。

    曾骑金羁白马,呼朋引伴轰轰烈烈地穿过大半座建康城;曾醉卧歌楼一掷千金,听伎子哼唱江南的采莲小曲儿。

    没有记挂也没有牵绊,他是天底下最潇洒快活的少年。

    可是这年夏天,却遇见了一个特别的少女。

    一颦一笑他都喜欢。

    别人眼中的矫揉造作,在他眼中却是古灵精怪。

    少年第一次动了心。

    也因为动心,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有那么多的烦恼……

    谢麟倚靠着妆镜台,握紧那盒胭脂,独对空空荡荡的闺房。

    若他有十万两纹银,该多好?

    他想着。

    可是春闺似梦。

    少女没有时间等他长大。

    ……

    轿辇从侧门进了金梁园。

    因为是纳妾,所以礼制规格算不上隆重。

    萧衡没有邀请什么客人,在场的宾客大都是主动前来,想趁他纳妾的机会,多送一些贵重礼物,好跟萧家攀上关系。

    新房。

    已是黄昏,园子里开了十几桌酒席,来闹喜的女郎和郎君们都出去吃酒了。

    裴道珠安静地坐在榻上,摆弄一把绯色团扇,窗外的热闹穿不透她的心,那张娇艳如玉的小脸上透出肆无忌惮的冷漠。

    虽说做妾是她痛恨的事,但萧衡毕竟是个护短也要面子的人,做他的女人,这辈子至少不会再被送去北国和亲。

    这大概是她嫁到萧家,唯一的好处。

    昨儿彻夜未眠,她十分困顿。

    她打了个呵欠,实在累极,懒得再去想逃跑的法子,自顾歇在了床榻上。

    书房。

    北部和西南的军情,如雪花般飞到萧衡的手里。

    幕僚分析:“北国皇帝突然病重,军队驻扎在北岸,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贸然南下。倒是西南那边蠢蠢欲动,已经和边疆打了三场小仗。”

    “是在试探。”萧衡淡淡道,“试探我们西南军队的实力。”

    陆玑坐在一侧:“北国和蜀国结成同盟,我们被两面夹击,腹背受敌,实在不利。玄策,看来咱们只能兵分两路。”

    萧衡盯着舆图,没有说话。

    左手捻着那串翠玉佛珠,丹凤眼中,透出淡淡的侵略气息。

    他不想兵分两路。

    与其拆散兵力,倒不如集中优势,先攻破最弱的蜀国。

    一旦吞并蜀国,朝廷势力就会大大增强。

    纵然北国有铁骑数十万,也再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

    得先说服朝廷。

    他盘算着,外间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陆玑见侍女进来掌灯,望了眼窗外,忽然提醒:“玄策,今天是你和道珠妹妹成亲的日子,你一直待在书房,会叫别人笑话她的。”

    萧衡回过神。

    他起身,打算去见裴道珠。

    陆玑在他身后道:“道珠妹妹这两年过得很艰难,玄策,你好歹怜惜她些……”

    萧衡没搭理他。

    他自己的女人,他自己不知道怜惜吗?

    用得着陆子机一个外人来教他。

    陆玑追着说道:“道珠妹妹有很多缺点,但你若真心待她,她也会真心待你。她好歹是正经世家的嫡女,做妾已是委屈,你,你莫要再羞辱她了!”

    萧衡径直走了。

    踏进新房。

    新房里已经掌了灯,萧衡吩咐侍女都退下。

    随着屋门掩上,他踏进内室。

    绕到屏风后,床榻上的少女已经睡熟。

    嫣红的嫁衣铺满了床榻,衬得少女肌肤雪白,金珠头饰被压在一侧面颊上,那张熟睡的小脸娇艳欲滴纯洁干净。

    她的唇形尤其精致漂亮,不必刻意描画,天生的唇珠就已然为她添上几分妩媚,诱着人上前亲吻,灯火下能打动世间的任何郎君。

    裴家的小骗子……

    是个人间罕见的尤物。

    萧衡想着。

    然而身为妾室,却在夫君进来之后呼呼大睡,终究是不合规矩的。

    萧衡想叫她侍奉他更衣梳洗,于是唤道:“裴道珠。”

    少女睡得很熟,压根儿就不搭理他。

    萧衡上前,推了推她:“裴道珠!”

    裴道珠自幼生在锦绣堆里,哪怕这两年落魄了,骨子里却还存着几分傲气和惫懒。

    她翻身向里,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含糊道:“再吵,发卖了你……”

    萧衡:“……”

    他这哪里是纳妾,分明是娶了个祖宗。

    他在榻边坐了。

    本想摇醒她,大掌搭在锦被上,看着被子里清瘦娇小的一团,想起陆玑的话,又硬生生收回了手。

    给他做妾……

    她当真觉得委屈?

    ,

    晚安安

第98章 这新纳的小妾,多么虚伪

    次日。

    裴道珠醒来时,天色刚亮。

    她盯着莺色的帐顶,迟疑了片刻,才想起现在的处境。

    她坐起身,一眼瞧见睡在床榻外侧的郎君。

    两人都是和衣而眠,可见昨夜并没有发生什么。

    裴道珠拢了拢领口,并不意外。

    萧衡生性骄傲,他可以强取豪夺得到她,却绝不会在那种事情上用强,他更喜欢细水长流循序渐进,直到她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动作惊醒了萧衡。

    他抬起手搭在双眼上,声音透着晨起的沙哑:“什么时辰了?”

    裴道珠抿了抿唇瓣。

    她又不是甘心给他做妾,才不要搭理他。

    她自顾起床,更衣梳洗。

    直到她坐在妆镜台前,往颊上轻扫胭脂时,萧衡才慢慢坐起身。

    他一手撑在榻上,眯着丹凤眼,面无表情地盯着裴道珠。

    绮窗幽雅,镜台明净。

    少女穿一袭崭新的牡丹色罗襦裙,梳高髻,面若芙蓉,唇似含珠,只眉梢眼角笼着淡淡的怨怼,仿佛谁欠她几万两银钱似的。

    但无疑,她是美的。

    他道:“过来。”

    裴道珠放下胭脂,拿起金钗簪在髻上:“我不会伺候人,叫侍女进来伺候。”

    萧衡:“……”

    裴道珠注视菱花铜镜,又道:“虽说进了你家的门,但我是怎么嫁进来的,你心里清楚。萧衡,我对你没有爱慕,只有怨怪。”

    萧衡笑了。

    他并没有生气,像是一早就知道她的态度。

    他把玩着少女遗落在床榻上的丝帕,淡淡道:“我对你,也没有爱慕。”

    甚至,最开始是厌恶的。

    只是她实在生得好看,再加上与别家女郎迥然不同的性格,慢慢就吸引了他的注意,远超常人的占有欲促使他想把她藏在后院,就像他藏起来的其他珍宝那般。

    裴道珠戴上耳饰。

    这辈子,顾燕婉她们依旧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

    或许她可以利用萧衡,解决掉这些麻烦。

    更重要的是……

    她最开始的的目的,就是嫁进高门大户,护阿娘和妹妹她们顺遂平安。

    前世萧衡踏破北国都城,成了天底下最有权势的重臣。

    若能成为萧衡的夫人……

    可是……

    由小妾变成正室夫人,这可能吗?

    一个凉薄冷酷的男人,他的心,可以轻易被俘虏吗?

    裴道珠忽然转过身,仔细打量萧衡。

    萧衡挑眉。

    莫名的,觉得裴道珠的目光仿佛是在打量一只待宰的鸡。

    他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裴道珠柔柔一笑。

    她戴好耳饰:“夫君该梳洗更衣了,咱们还要去给阿娘他们请安呢。嫁进来第一天就去晚了,会落得不孝的罪名。”

    萧衡盯着铜镜。

    镜中少女巧笑倩兮,丹凤眼清润纯净,宛如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明明刚才还摆着一副臭脸,转眼就称她夫君……

    他自诩了解裴道珠。

    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才觉得女子的心思,比兵法谋略还要复杂。

    两人用过早膳,一起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虽是纳妾,可裴道珠毕竟出身世家,与寻常小妾不同,再加上老夫人有心给她体面,因此萧家的女眷几乎全部到场。

    裴道珠给老夫人敬了茶。

    老夫人未曾为难,笑着亲自扶起她:“都是玄策不好,叫阿难受委屈了。这是一点脂粉钱,你且拿着。”

    说是“一点”,可江嬷嬷送上来的,却是一只沉甸甸的小箱子。

    裴道珠稍稍掀开。

    小箱子里金光灿灿,码着整整齐齐的金元宝。

    裴道珠连忙盖上小箱子,好在定力足够,才没有当众失态。

    她迟疑地望向萧衡,乖巧地柔声道:“夫君,阿娘的礼物太过贵重,我不敢收……”

    萧衡吃着茶,暗暗鄙夷。

    明明抱得那么紧,还说不敢收。

    若非这么多人看着,怕是早就高兴的蹦起来了吧?

    他这新纳的小妾,多么虚伪。

    他想着,也故作温柔:“长辈赐不敢辞,阿娘给你,你拿着就是。”

    裴道珠这才收下。

    江嬷嬷又领着她,一一介绍萧家的长辈给她认识。

    萧衡的父亲萧允官拜丞相,已经上朝去了。

    萧家共有九个子女,除了大房、二房以及萧衡在建康做官,其他几个孩子或者战死沙场,或者远赴外地就任,或者早已出嫁。

    因此子女虽多,金梁园却算不上热闹。

    大房夫人和二房夫人都是精明能干的世家女,知晓萧老夫人看重裴道珠,因此等裴道珠向她们敬茶时,也都未曾为难,还给了事先准备好的厚礼,瞧着一团和气。

    裴道珠笑吟吟收了。

    萧衡辈分高。

    剩下的女眷,要么是府上的姨娘,要么是矮她一辈的女郎,并不需要她敬茶。

    她落座后,握着手帕,对萧衡咬耳朵:“这些礼物都归我,昨儿客人们送的礼金,也归我。”

    萧衡轻嗤。

    他低声:“你觉得我是小气的人?”

    裴道珠微微一笑:“‘娘子工于心计睚眦必报,却休想动我萧家人分毫。娘子爱慕虚荣热衷财宝,却休想碰我萧家的一草一木一珠一宝……可记住了?’这可是当初,你亲口对我说过的话。如今我成了萧家的新妇,还拿了你阿娘送的一箱黄金……夫君,你怎么说?”

    萧衡哑口无言。

    多久之前的事了,这个女人居然还记得。

    他讥讽:“某人也曾说过,纵然天底下的郎君都死光了,也绝不会跟我。如今,还不是跟了我?”

    两人互怼的姿态,落在别人眼中,却是小夫妻你侬我侬蜜里调油。

    有人看不顺眼了。

    娇媚尖细的嗓音突然响起:“要说阿难真是有福气,才跟阿荣退婚,转头就攀上了九郎……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阿难瞧不上我家阿荣,转头跟他叔叔好上了呢,到底叔叔更有前途不是?呵呵。”

    不阴不阳的话,令厅堂里的气氛微微一变。

    裴道珠冷眼望去。

    说话的是陈姨娘,萧荣的亲生母亲。

    当初明明是她见裴家落魄顾家显赫,于是生出退婚的心思,和顾燕婉一起怂恿萧荣退婚,如今倒好,却成了她的错。

    ,

    晚安安

第99章 难道是他的青梅竹马?

    裴道珠柔声:“小嫂这是什么话?当初退婚之后,荣哥转头就和表姐订婚,而我时隔一年,才与九爷好上。若论薄情,我及不上荣哥呢。”

    陈姨娘噎住。

    不说其他,仅是一声“小嫂”,就叫她又羞又恼。

    裴道珠毕竟跟她儿子订过亲,如今叫她“小嫂”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当初裴道珠来拜访她时,一口一个“姨娘”地唤着,瞧着又孝顺又容易拿捏,哪像今天这副刺头模样!

    顾燕婉见未来阿姑生气,于是主动替她解围:“阿难才刚过门,何必着急为难姨娘?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昔日的恩怨,不如一笔勾销了吧?”

    裴道珠微笑。

    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她小鸡肚肠故意报复陈姨娘似的。

    她正色:“昔日的恩怨,我从未放在心上。今日的争执,也是她先提起来的缘故。”

    顾燕婉轻摇团扇:“阿难是在指责姨娘吗?都是自家人,何必要分对错?你毕竟是晚辈,就算让姨娘一些又何妨?家和万事兴,便是这个道理。”

    她姿态优雅,以一种莫名高贵的口吻教训裴道珠。

    在她眼中,裴道珠是妾。

    而她却是萧家即将明媒正娶的孙媳妇。

    她自然有资格教训她。

    裴道珠不肯受委屈。

    进门第一天就受委屈,今后肯定会受更大的委屈。

    她望向萧衡,漂亮的丹凤眼噙着难过。

    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幼兽,寻求家长的庇佑。

    萧衡也不肯叫她受委屈。

    他的女人,他自己都没训斥过,被外人训斥算怎么回事?

    他抬起眼帘:“顾姑娘还没成亲,就一口一个‘自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迫不及待要嫁进来。再者,阿难比你大一辈,直呼名讳的错,以后不要再犯。”

    顾燕婉:“……?!”

    她捏紧团扇扇柄,因为过于用力,指尖悄然发白。

    她难堪地咬住下唇。

    她不敢相信,九爷会为了一个妾室落她的脸面。

    难道她顾燕婉的身份,不比裴道珠一个小妾高贵吗?

    萧衡又轻描淡写道:“表姐妹什么的,都是没出阁前的事。顾姑娘若把自己看做萧家人,该称呼阿难小婶婶。”

    小婶婶……

    顾燕婉宛如吞了一块石头,坠得心慌。

    裴道珠明明是她表妹,怎么就成了她小婶婶?

    这叫她如何开得了口!

    被所有人盯着,她低垂眼帘,只得低低应了声是。

    萧老夫人把他们的明争暗斗看在眼里。

    她看得稀奇。

    她对江嬷嬷小声道:“原以为九郎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今儿看来,分明是懂得嘛。”

    江嬷嬷好笑:“天底下哪有不懂怜香惜玉的郎君?归根究底,只是不够喜欢罢了。裴姑娘才貌双绝,还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老奴瞧着,咱们九爷怕是要栽在她身上了。”

    萧老夫人神色欣慰。

    萧家,对不起萧衡一辈子。

    若能给他觅到一个知心人,也算是一点补偿了。

    ……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之后。

    裴道珠随萧衡往回走。

    她如今把他看做可以利用的工具人,怨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缓和关系,其次是俘获他的心。

    她把玩着折扇,柔声:“你还挺护短的。”

    萧衡声音淡淡:“打狗,还得看主人。”

    裴道珠噎住。

    谁是狗?

    这厮瞧着光风霁月很讨女郎们喜欢,但实际上他能把天聊死。

    回到望北居,萧衡要去书房处理正事。

    裴道珠闲着也是闲着。

    午后,她干脆亲自下厨,做了几碟酥点。

    她又配上两壶精心烹煮的新茶,盛放在紫檀木镂花食盒里,给萧衡送去。

    萧衡的书房很大,他和幕僚们正在内室议论。

    裴道珠毫不怯场。

    她款款进去,落落大方地把食盒放在桌案上:“怕各位大人饿着,特意为你们做了些酥点。”

    掀开食盒,酥点看起来精致美味,分量也是足够的。

    几位幕僚彼此对视,面露满意。

    前阵子,有位崔姨娘也巴巴儿地跑过来送茶点,只是她独独送给了主子,并没有准备他们的份儿。

    这位裴姑娘就不一样了,居然还考虑到了他们。

    可见行事周全细致。

    这样识大体的女人,才配待在主子身边。

    萧衡拈起一块酥点,尝了小口。

    他平日不喜甜食,可裴道珠做的酥点甜而不腻,外酥内软入口即化,比宫廷御膳房做的还要可口。

    早就听裴茂之提起她厨艺极好,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精通琴棋书画,厨艺女红也是极好。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这个女人不会的?

    裴道珠把他们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始终保持温柔矜持的笑容。

    笼络一位郎君,不如从笼络他的身边人开始。

    毕竟,与他接触最长时间的,是他的这些左膀右臂。

    天子立后尚且需要征询群臣,萧衡身为重臣,不也是如此?

    她想上位,就得先征服他府上的幕僚。

    送完茶点,她并没有继续打搅他们,自觉地退出了内室。

    外间书房没有伺候的婢女和小厮。

    她挽着食盒,迟疑片刻,目光还是落在了萧衡的书案上。

    她记得第一次去萧府,萧衡的书案上有个木盒,木盒里藏着一卷画像,那时她还没来得及展开细看,就被萧衡夺走了。

    那只木盒……

    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带来金梁园?

    裴道珠想着,轻手轻脚地接近书案。

    略微翻找片刻,她便在书案底下找到了那只木盒。

    她怀揣着好奇,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拿起画卷。

    画卷已有些年头,纸张泛黄发脆。

    随着画卷展开,一位六七岁的小女郎跃然纸上。

    她坐在山寺深处的白石上,回眸顾盼神态娇憨,身边的松柏和白鹤平添几分仙气,挽在臂间的披帛随风摇曳,像是个小小的神明少女。

    画卷上,题写着重复的两个字——

    东珠。

    他题写了一遍又一遍,字迹力透纸背,像是要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像是要把它深深镌刻在心上。

    裴道珠手捧画卷,忍不住挑眉。

    东珠是谁?

    难道是萧衡的青梅竹马?

    可她没听说过,建康城里有叫东珠的女郎呀。

    ,

    晚安安

第100章 她软软地靠在萧衡肩头

    裴道珠把木盒放回原处,假装无事发生地回了闺房。

    是夜。

    裴道珠独自用过晚膳,梳洗过后,萧衡才从外面回来。

    她起身,替萧衡摘下外裳,好奇道:“下午去书房时,瞧见墙上挂着一幅蜀国舆图,你不是要北伐嘛,怎的又关心起了蜀国?”

    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的明年,南朝和蜀国爆发了一场战争。

    谢麟,就是死在那场战争里。

    萧衡揉了揉眉心,面色冷峻:“北国皇帝病危,他们的军队暂时留驻洛阳,未曾南下。倒是蜀国蠢蠢欲动,想趁我们关注北方时,侵吞西南疆土。我想等吞并蜀国之后,再北伐不迟。”

    裴道珠歪头。

    蜀国和北国是盟友关系,朝廷腹背受敌,若能先解决其中一个,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和顾虑。

    只是……

    萧衡的想法虽好,可皇族和其他世家,未必赞成。

    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也在顾虑这个。

    裴道珠生出一个想法。

    她面上不动声色,夸赞道:“夫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真是我辈楷模。”

    萧衡一边净手,一边睨向她。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裴家的小骗子,不仅给他送茶点,居然还夸他。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他沉着气,等她后面的话。

    裴道珠接着分析:“只是朝廷偏安一隅,不肯轻易打仗,夫君连出兵都做不到,更别提吞并蜀国——我有一计,可以让夫君顺利出兵。”

    少女一口一个“夫君”,甜的像是揉了蜜糖。

    萧衡擦干净双手:“什么计策?”

    裴道珠微微一笑:“若是计策可行,夫君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衡落座。

    他就知道,这小骗子没安好心。

    他示意枕星端来晚膳:“说来听听。”

    裴道珠跪坐在矮案一侧,帮枕星把晚膳摆好:“我的条件是,夫君征伐西蜀时,不可让谢家世子跟去。”

    那个少年单纯率性。

    她想竭尽所能,免去他上辈子那种凄惨的结局。

    萧衡握起竹筷。

    他瞥向裴道珠。

    他知道谢麟想参军入伍。

    裴道珠不肯让他参军,是怕他死在战场上吗?

    明明进了他的门,却还这么关心其他郎君……

    这不是明目张胆给他戴绿帽子吗?

    裴道珠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解释:“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谢家的小世子武功高强,在兵法谋略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怕他抢你的军功,因此才不愿他跟去。”

    萧衡嗤笑。

    他夹起一只芙蓉春卷,塞进裴道珠嘴里。

    他道:“你觉得,我会害怕别人抢军功?”

    裴道珠吃掉春卷,撒娇般抱住他的手臂:“你只说好不好……”

    萧衡挑眉。

    少女蹭着他的手臂,距离如此之近,姿势如此暧昧,以致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起伏和温软。

    肌肤莫名发烫。

    他不自然地抽回手臂:“准了。”

    裴道珠笑了笑,这才道:“朝廷之所以不肯出兵,是怕战争影响到他们的安逸。可是蜀国皇族富贵滔天,巴蜀地区更是沃土千里,如果你许诺世家们,功成之后,一起瓜分利益,你猜他们肯不肯冒险?”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绕开皇族,拉拢世家,把既得利益全部分给世家,继而进一步架空皇族的权力……到那个时候,哪怕夫君想当天子,也未尝不可。”

    夏夜绵长。

    满室的月光柔和而恬静,一枝洁白的昙花在角落悄然绽放,送来阵阵幽香,园子里蟋蟀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更显闺房寂静。

    月光里的少女白裙委地,容颜娇美,三尺青丝用红绳束在腰后,一颦一笑纯洁明净,宛如神明。

    看似娇弱,却能想出最狠的计策,却能说出最大逆不道的话。

    萧衡沉吟。

    他对天子之位没兴趣。

    但对架空皇族、扩大家族势力,很感兴趣。

    乱世之中,皇族算什么东西?

    利用皇族和世家之间的矛盾,绕开朝廷进行战争,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

    裴道珠见他沉吟,便知道她的想法被采纳了。

    她含笑端起酒盏,优雅地掩袖小酌。

    萧衡突然盯向她:“你跟皇族有仇?”

    烈酒入喉。

    来自异域的美酒,只一盏就很醉人。

    许是醉酒,许是难过,裴道珠的丹凤眼泛着红。

    十年流离,算不算仇?

    沦为红颜祸水背负万世骂名,算不算仇?

    家破人亡,算不算仇?

    她恨不得这个朝廷就此消亡!

    裴道珠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睫。

    她仍是温柔似水的模样:“哪儿能?夫君的抱负是天下一统四海升平,可是真到那个时候,对朝廷而言,异族消亡,拥有兵权的世家便成了最大的绊脚石。而夫君功高盖主,也会成为第一个被天子忌惮的人物……史上因为君王猜忌而死的臣子,还少吗?”

    萧衡盯着她。

    从前只觉得裴道珠是个爱慕虚荣的轻浮女子,除了一身美貌,再没有别的好处。

    后来发现,她心思缜密处事周全,琴棋书画皆是一绝,甚至还十分擅长女红和烹饪。

    如今……

    这运筹帷幄的能力,也着实令他刮目相看。

    明明只是个闺阁女子,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

    甚至比他养的幕僚,还要深谋远虑。

    他没说话,只是亲自为裴道珠斟了一盏酒。

    裴道珠的唇角微微翘起。

    萧衡是何等骄傲的人物,肯为她斟酒,便是看重她的意思。

    这正合她意。

    她就是要一步步成为他身边最不可替代的人,哪怕将来冒出一个青梅竹马,也终究抵不过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没有家世可以倚仗,想被扶正,就只有通过谋略了。

    再者,利用萧衡报复皇族,也算一箭双雕。

    裴道珠按捺住心底的算计,假装温顺地端起酒盏。

    她浅斟细品,赞美道:“夫君的酒,比别处的好喝许多。”

    却也烈性许多。

    她自诩千杯不醉,只是才又喝了半盏,就双颊浮红,一双丹凤眼宛如勾勒过胭脂,泛出桃花绯红,十分娇媚无辜。

    “夫君……”

    她软软地靠在萧衡肩头。

    温香软玉在侧,她连呼吸都透着醉骨的酒香。

    萧衡的身体绷得很紧。

    从他的角度俯视,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卷翘的睫毛、嫣红的唇瓣,甚至因为襦裙领口过于宽松的缘故,还能瞧见隐隐绰绰的起伏,凝白如羊脂玉。

    一掌难握。

    这一瞬间,萧衡骤然握紧了双手。

    ,

第101章 她恨崔柚,也恨裴道珠

    “夫君……”

    裴道珠软软地唤着。

    似是难敌酒意,她面颊微醺泛红,就这么醉倒在萧衡的肩头。

    萧衡伸手,触碰她的脸颊。

    少女的肌肤娇嫩白皙吹弹可破,比上等的丝绸还要娇贵,最是那嫣红的唇瓣,如开到荼蘼的牡丹,是世间任何胭脂也描摹不出的秾艳。

    唇瓣微启,列齿如玉,晶莹剔透。

    诱着人一品芳泽。

    可她醉了。

    跟醉酒的小骗子行夫妻之礼,终究是少了些意趣。

    萧衡暗暗念了几句佛经。

    却发现在这妖精面前,佛经一向不起作用。

    他只得起身,把裴道珠抱回榻上,又喊了枕星进来伺候。

    他踏出闺房,站在檐下,深深呼吸。

    随从跟过来:“主子用过晚膳,可要沐浴更衣?”

    萧衡“嗯”了声,又吩咐道:“冷水即可。”

    随从走后,他仰头注视明月。

    今夜月圆。

    圆圆的月亮逐渐映照出一张娇美的小脸,或笑或嗔,或狡黠或乖巧,又时远时近,像是尽在掌控,又像是离他很远。

    那是裴道珠的脸。

    萧衡的心底泛起涟漪。

    他情不自禁地揉了揉额角。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无缘无故地想起裴道珠?

    那个小骗子爱慕虚荣心性狡诈,还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把她藏在后院免得祸害苍生就好,不值得他时时惦念。

    他想着,又慢慢恢复了平日里冷峻淡漠的姿态。

    他可以被裴家的小骗子,骗去金银钱财。

    但他的心,永远不可能被她骗走。

    这是他的底线。

    ……

    就在裴道珠醉酒入眠时,望北居一处偏僻的楼阁。

    崔柚坐在房中,紧紧揪着手帕,瞪着眼前跪地不起的侍女:“当真?!九爷他当真又去了裴道珠房里?!”

    侍女面容清秀,正是宿月。

    因为裴道珠离开金梁园之前的离间,她被崔柚好一顿折磨,那段日子令她痛不欲生,直到她假意效忠崔柚,才稍稍好过些。

    她藏起眼底的恨意,楚楚可怜道:“奴婢亲眼所见,岂能有假?裴道珠仗着几分姿色,三番四次勾引九爷,实在可恶!姨娘嫁进来这么久,却还没怀上身孕,若她赶在您之前怀上子嗣……”

    崔柚脸色剧变。

    她不安地绞着手帕,彷徨地左顾右盼:“我嫁过来之前,祖母反复叮嘱,必须尽快怀上。若不能生下子嗣,联姻也就没了意义……”

    宿月把她的慌张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翘起嘴角。

    她恨崔柚,也恨裴道珠。

    她幼时就被家人卖进萧府,伺候九爷多年。

    她从懂事起,就爱上了那个神明一般的郎君。

    她知道九爷的一切喜好,她知道九爷的一切憎恶,她每天都把他伺候得妥妥帖帖,这世上,再没有其他女子比她更了解他,也再没有女子比她更会侍奉他。

    明明她和九爷才是天生一对,凭什么裴道珠和崔柚就能后来者居上,占据她的位置,夺走她的爱情?

    太不公平了!

    仇恨,在少女心底生根发芽。

    若能引诱裴道珠和崔柚相争相斗,她是否就能渔翁得利?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开始挑拨崔柚和裴道珠的关系。

    她继续引诱:“崔姨娘,凭老夫人对裴道珠的宠爱,肯定舍不得叫她堕胎。到时候她母凭子贵被扶正为妻,定然容不下您!”

    崔柚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紧张道:“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不如先下手为强……”宿月循循善诱,“尽快和九爷行夫妻之礼,早日怀上子嗣,比什么都强!”

    崔柚翻了个白眼:“你说得轻巧,九爷根本就不来我这里,我如何与他行夫妻之礼?”

    宿月从怀袖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小瓷瓶。

    她把小瓷瓶呈给崔柚,压低声音:“这是奴婢花重金,从市井药铺里买到的,据掌柜的说,其药无色无味,放入饮食和茶点之中,可以引诱郎君动情……”

    崔柚愣住。

    她虽是庶女,却也是世家大族花真金白银培养出来的,自幼读书,从没接触过这些阴私的东西。

    她捧着小瓷瓶,迟疑:“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崔柚步步蛊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该抓紧机会才对!更何况这种药无色无味,九爷定然发现不了!姨娘若能怀上身孕,不仅能得到九爷的宠爱,说不定还能被扶正呢!”

    崔柚紧紧捏着小瓷瓶,神情更加松动。

    崔柚笑容诡异。

    药是真的。

    只是,她又怎会让崔柚跟九爷睡到一块儿?

    等崔柚下了药,她就想办法弄走崔柚,由自己和九爷行夫妻之礼。

    等生米煮成熟饭,九爷肯定会给她一个妾位。

    到时候,她就能和裴道珠、崔柚平起平坐了。

    宿月算计妥当,眉梢眼角难掩欢喜。

    ……

    接连半个月,萧衡早出晚归,每每回到望北居时,身上总携带着一股酒味儿。

    正是黄昏。

    妆镜台前,枕星仔细为裴道珠卸去繁重的珠钗,只简单用一根白玉发簪挽起青丝。

    她一边挽发,一边嘟囔:“最近九爷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日去其他世家府上饮宴交际,都冷落女郎了。”

    裴道珠微笑。

    所谓的饮宴交际,不过是拉拢其他世家的遮掩。

    世家贪婪。

    贪权,也贪财。

    如果平定蜀国,按照规矩,所得一切理应充入国库。

    可如今萧衡违背国法,把所得利益分给世家,他把一个国家画作大饼,重赏之下,那些贵族肯定愿意冒险出兵。

    凭他的能力,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搞定那群老贵族了。

    裴道珠抬起卷翘的眼睫。

    镜中人娇美如画,只是妆点的太过素雅。

    她拾起搁在妆奁上的一枝嫣红芍药,轻轻别在发髻上。

    枕星不解:“都要入夜了,女郎怎么簪起花来了?”

    裴道珠起身:“今夜会有喜事,你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好菜,再从地窖取一坛好酒,恭候九爷回家。”

    枕星挠挠头。

    虽然不知道女郎为什么会说有喜事,但她说的一准儿没错。

    她立刻照做。

    裴道珠换了一袭崭新的深青色罗襦裙,款款踏出闺房。

    夕光柔和,天际晕染开不见边际的橘色火烧云。

    有白衣胜雪的郎君,手挽佛珠,踏光而来。

    ,

第102章 把她送给别的郎君

    裴道珠迎了上去。

    四目相对。

    无需道出半字,就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裴道珠福了一礼:“恭喜夫君,出师大吉。”

    萧衡亲自扶起她。

    狭长的丹凤眼透着复杂。

    面前的女郎美貌倾国,偏偏还冰雪聪明,随口一个主意,就令他面临的难题迎刃而解,而她的主意胆大包天违背国法,是他花重金豢养的幕僚们,想破脑袋也不敢想出来的。

    今后……

    还会需要她吧?

    萧衡打量着裴道珠,悄无声息地在心底为她留了位置。

    裴道珠心性敏感,完美地掌控了他的情绪变化。

    美貌短暂,无法真正留住郎君的心。

    拿出她的本事,让萧衡重视她需要她直到离不开她,才是她谋算的结果。

    她压住上扬的唇角,故作乖巧地挽住萧衡的手臂:“特意为夫君准备了庆功的小宴,夏末黄昏最是闷热,我还命人从地窖取了冰镇的杨梅酒,夫君该是喜欢的。”

    她行事细致妥帖,仿佛天生就该掌控后院。

    她具备着其他世家女郎所无法具备的周全。

    花径旁种着一株杨梅树。

    一枚树叶落在裴道珠的发间。

    萧衡伸手为她摘掉树叶。

    因为闷热的缘故,少女的青丝梳成了单螺髻。

    她背对萧衡,露出一截凝白如玉的后颈,碧玉耳坠在颈间摇曳,更衬得冰肌玉骨,体有幽香。

    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她的侧颊上,卷翘的长睫和嫣红的樱唇同样令人心动,她看起来柔软而又窈窕。

    一根枝桠,被杨梅果压弯。

    恰恰停驻在少女的发髻旁。

    萧衡喉结微动。

    他突然从背后环住裴道珠的细腰。

    他俯首,轻嗅她后颈的幽香,随手拨弄那枝杨梅:“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出兵巴蜀……杨梅已经结果,阿难呢?”

    夏日黄昏,郎君嗓音低沉沙哑,透着浓浓的欲念。

    裴道珠被他禁锢在怀里,清晰地察觉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

    杨梅结果……

    他在暗示什么?

    他想要子嗣?

    裴道珠却不想要。

    她如今是妾,妾生的孩子也只是庶子。

    庶子,很难有好前程。

    在不确定能否被扶正为妻之前,她不可能为萧衡生孩子。

    杨梅树下。

    裴道珠低头,看着郎君环在她细腰上的手,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她柔声:“我自幼体寒,没调理好身子,不方便有孕。”

    萧衡挑眉:“我不知道你患有体寒。”

    裴家的小骗子,一句话都不能信的。

    他顺势握住少女的手。

    她的手软若无骨,夏日里犹如冷玉,摸起来确实清寒。

    当真患有体寒的毛病?

    他只得按捺住念头:“明儿我叫几个大夫进府,替你调养。从今往后,生冷之物也该少食些。”

    裴道珠谢过他,由他牵着手,朝小花厅走去。

    丹凤眼流转着暗芒。

    萧衡不知道的是,她自幼与常人不同,一身肌肤夏日里最是清凉,到了冬天,体温又比寻常人要暖。

    她身子康健,一向很少生病。

    幼时有算命的野和尚打府门前经过,说她会长命百岁富贵锦绣,可她前世分明颠沛流离红颜早逝,所以这辈子,无论如何她也要想办法活得长长久久,过得富贵锦绣。

    两人在小花厅坐了,食案上已经摆好酒菜。

    裴道珠跪坐在萧衡身侧,亲自为他斟了一盏梅子酒。

    还没说上话,屋外突然传来娇俏的笑声。

    崔柚捧着一壶酒,裙裾生风地踏进门槛。

    她柔声:“道珠妹妹嫁进来多日,我却未曾探望过,今儿特意准备了一壶佳酿,想和道珠妹妹喝个痛快——咦,巧了,九爷也在?!”

    她惊讶。

    然而那副惊讶的模样,落在萧衡和裴道珠眼中,却是做作至极。

    裴道珠不动声色,温声细语:“嫁过来大半个月,也不见崔姐姐过来玩儿。今日夫君在场,崔姐姐就突然前来探望……当真是巧呢。”

    她笑眯眯的,话里却是夹枪带棒。

    崔柚暗暗恼恨。

    这小蹄子也就只能得意这一会儿了,等她将来怀上子嗣,成为九爷的正室,她就随意找个借口,把这小蹄子送给别的郎君作践她!

    她畅想着美好的前程,保持微笑,自来熟地落座:“前阵子有事耽搁,因此没来玩儿。咱们姐妹都在金梁园,今后一起玩的日子长着呢。我来都来了,道珠妹妹不介意多一副碗筷吧?”

    不等裴道珠回答,她已经开始斟酒。

    她笑道:“这壶酒是我的陪嫁,年份久远,十分珍贵。九爷、道珠妹妹,你们一定要尝尝。”

    裴道珠挑着柳叶眉。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才不信崔柚舍得给她喝陪嫁的美酒呢。

    她接过崔柚递来的小酒盏,借着宽袖掩饰,假意饮下,却把酒水都悄悄吐在了手帕上。

    她又望向萧衡。

    萧衡倒是不在意,干脆地一饮而尽。

    也是,崔柚敢对她下手,却绝不敢对萧衡下手。

    裴道珠原本打算借着今夜的庆功宴,拉拢和萧衡的关系,只是多了一个崔柚,终究是不方便多说什么。

    席上气氛诡异。

    不到两刻钟,这场庆功宴就匆匆结束了。

    裴道珠又重新梳洗,换了一袭轻软的寝衣,倚在竹榻上看书。

    枕星进来添蜡,忍不住试探:“女郎从前说,九爷很快就会率军出征,您就不趁着他在府里的机会,多亲近亲近他吗?”

    裴道珠摇头。

    萧衡又不会死在战场上,她这么着急亲近他做什么?

    她忽然从书卷里抬起头:“什么时辰了?”

    枕星道:“刚过亥时。”

    裴道珠合上书卷。

    萧衡每晚,都会留宿在她这里。

    他用完晚膳就去沐身了,算算时间,已是洗了一个时辰,怎的还不回来?

    她望向窗外黢黑的夜色:“去打听打听,他去了何处。”

    ……

    此时,偏房。

    身穿牙白寝衣的郎君,墨发披散如瀑,安静地端坐在胡床上。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间,挽着一串碧绿佛珠。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他的脸半明半暗,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瞳孔,过于嫣红的薄唇,看起来性感却又危险。

    他轻嗤:“下药?”

    跪在地上的崔柚和宿月,小脸惨白。

    ,

    晚安安

第102章 萧衡不想强求

    崔柚深深垂下头,双手揪着裙裾,不敢看萧衡一眼。

    她带去的白玉酒壶是特制的,旋转壶盖,给九爷斟的酒便是下了药的,给裴道珠斟的酒则并未下药。

    原以为做得隐蔽,再加上那药无色无味,谁知道会被发现?

    头顶传来灭顶的压迫感。

    她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并非是我的主意……是,是宿月怂恿我干的……对,就是她!我本不肯,可她威逼利诱百般劝谏,再加上我实在爱慕九爷,一时没忍住,就,就犯下了大错……”

    她垂了两滴泪,看起来楚楚可怜:“求九爷明鉴!”

    宿月咬牙切齿。

    明明是这贱人自己想上位,却都赖在她头上!

    她连忙道:“主子,崔姨娘平日里在后院作威作福,各种拿捏奴婢,那药也是她逼奴婢买回来的,奴婢本想跟主子通风报信,却到底没来得及!这件事跟奴婢无关啊!”

    “贱人!”

    崔柚大怒。

    她一巴掌扇在宿月脸上:“明明是你自己拿来的药,却说是我逼你买的,你要不要脸!”

    宿月不甘示弱:“退一万步,纵然是奴婢自己拿出来的,可奴婢又没逼着你用药,你为什么要给主子下药?!还不是觉得嫁过来之后主子冷落了你,所以起了歹心?!”

    这话戳到了崔柚的痛处。

    她呼吸急促,扑上去就和宿月扭打在一起。

    萧衡面无表情。

    他自幼双目失明,在山中吃了许多药,因祸得福,对一些寻常毒物产生了抗体,所以受那药物影响很轻。

    察觉到不对劲后,他就打发随从去查。

    后院都是他的人,查起来方便,不过一时半刻,就查到了宿月和崔柚的头上。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后院会发生这种肮脏的事。

    给裴道珠知道,还不定要怎么嘲讽他。

    他细细捻着佛珠。

    因为和崔家的联盟关系,崔柚暂时动不得。

    但宿月……

    胆敢做出这种事,可见对他并不忠心,留着也是个祸患。

    眼底毫无怜惜之情。

    他冷淡吩咐:“拖下去,杖毙。”

    正在扭打的崔柚和宿月,同时呆住。

    两名随从上前拖起宿月,宿月才反应过来被杖毙的人是她。

    她惊慌不已,连忙尖叫着挣扎起来。

    她狼狈地膝行至萧衡跟前,仰起梨花带雨的清秀面容,试图引起他的恻隐之心:“奴婢跟随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子!求主子饶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开始拼命磕头。

    心底,懊悔到了极点。

    主子看似温润如玉,皮囊底下却藏着可怕的怪物。

    她不该对主子起心思,她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万千悔恨,都换不回她的命。

    萧衡一个字都吝于说出口,只是冷淡地抖了抖袍摆。

    宿月被捂住嘴拖出去了。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木棍敲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没了声息。

    再传来声响时,是猎犬撕咬咀嚼什么东西的声音。

    宿月的尸体,被……

    崔柚脸色惨白地瘫软地上。

    世家大族里面,仆婢都是自幼就伺候在主子身边的,主仆感情一般都很不错。

    宿月跟了九爷多年,九爷对她,竟是半点怜惜也没有吗?

    她缓缓抬起头。

    端坐在胡床上的郎君,看似面如冠玉,可藏在昏暗里的半张脸却晦暗不明,像是堕入魔道的佛子,令人生畏。

    第一次觉得……

    艳绝天下的萧家九郎,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好。

    萧衡欣赏着她的恐惧,柔声:“今后,安安分分待在楼阁里。再敢惹事,我不介意为你准备一个意外病死的结局。”

    崔柚打了个哆嗦。

    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眼前人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胆颤心惊地点头,想起身逃离这个地方,双腿却根本使不上力。

    两名随从架起她,如拖死狗般拖着她出去了。

    崔柚走后,萧衡从容起身,径直去了裴道珠的闺房。

    月光盈室。

    素纱床帐被金钩挽起,少女熟睡在竹榻上,青丝铺散枕间,因为寝衣过于宽松的缘故,露出玉雕般白皙漂亮的锁骨,再往下,绵软的凝白随着呼吸而起伏,夏夜里令人口干舌燥。

    萧衡面无表情。

    本以为那点子毒素,对他并不起作用。

    可裴道珠像是一剂药引,勾起了他藏在心底深处的所有欲念。

    它们化作恶鬼,汹涌澎湃地袭向他的四肢百骸,经年累月的孤单被放大无数倍,理智促使他紧紧握住佛珠,可身体的本能却叫嚣着占有她,叫嚣着攻城略地。

    萧衡喉结滚动。

    丹凤眼漆黑幽深。

    他俯身,一手撑在枕边,鼻尖轻擦过少女的鼻尖,她颊上敷了香脂,整个人闻起来又香又软,在他身下显得那么娇小柔弱。

    想听她长夜里,折腰而哭的声音……

    萧衡的凤眼愈发幽深,唇瓣若有似无地触碰她的唇角,这种感觉却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知过了多久。

    萧衡深深闭上眼。

    裴家的小骗子……

    其实是不愿意的吧?

    说什么体寒,实则她根本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子,她不愿做妾,因此不愿被他触碰。

    萧衡不想强求。

    已经把人锁在属于他的深闺里,他如今想要的,是她的臣服和心。

    萧衡深深呼吸,随即睁开了眼。

    他替裴道珠捋开额间的乱发,又凝视她许久,才转身去冲澡。

    隔壁传来水声。

    竹榻上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

    裴道珠慵懒地坐起身。

    寝衣领口下滑,月光里的少女似神似妖。

    细指卷起一缕长发把玩,她笑着望向门扉,凤眼里藏着几许玩味:“对一个女人产生最原始的悸动,并非是喜欢她。能克制那份悸动,才是喜欢……萧衡,你完了。”

    ……

    因为所有世家都支持讨伐巴蜀,所以萧衡顺利地拿到了兵权。

    他率军西南,只把裴道珠留在了建康。

    前线偶有消息传来,都是打胜仗的好消息,建康城的贵族们更加肆无忌惮地挥霍享乐,只等着瓜分蜀国宝藏。

    对裴道珠而言,金梁园的日子富贵而悠闲。

    只是到深秋的时候,顾燕婉过门了。

    婚礼隆重盛大,宴请了全城贵族,裴道珠在宴会上喝多了,回到闺房,在竹榻上躺了许久才缓过神。

    枕星担忧地端来醒酒汤:“您的酒量一向很好,今日只喝了半壶酒,怎么就醉了?”

    裴道珠支撑着坐起身。

    醉酒后的少女面如桃花,粉面含春。

    她笑着揉了揉额角:“是啊,怎么就醉了?”

    应是羡慕吧。

    羡慕顾燕婉,可以八抬大轿,可以明媒正娶。

    ,

    晚安鸭

第103章 若是萧衡死了,那她就改嫁好了

    顾燕婉过门没多久,前线又传来了好消息。

    萧衡率领十万军队,绕过蜀国的重重军队,悄悄渡过天险栈道,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蜀国都城附近,如今已是团团围住了蓉城,彻底拿下蜀国只是时间问题。

    消息传到建康,满城百姓欢喜的像是过年。

    到处都在传颂萧衡的名字,就连朝廷也快马加鞭封他为郡公。

    金梁园。

    萧衡远在巴蜀,贵族们巴结不上他,干脆笼络起裴道珠。

    各种宴饮雅集的请帖收到手软,但凡裴道珠去到哪家府上,必定是前呼后拥,比寻常世家的正妻还要受待见。

    尤其是送礼。

    各种重礼,宛如雪花般飞到裴道珠的手里,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一整套的翡翠头面、黄金打造的莲花等等,外面珍贵稀罕的宝贝,在裴道珠的库房里随处可见。

    是夜。

    枕星指挥侍女,把一尊玉佛小心翼翼地抬进库房。

    库房里点着灯火。

    裴道珠欣赏着满目玲珑,随手拿起一只点翠凤钗,对着前朝皇后用过的牡丹菱花铜镜,轻巧地簪在发髻上。

    枕星忍不住夸赞:“女郎戴这支凤头钗,十分的好看!”

    裴道珠弯着眉眼,眼底却不怎么有喜色。

    虽然打胜仗是很好的事,但自从萧衡离开以后,就没有单独为她寄过书信。

    这一点,令她隐隐有些不舒服。

    她把凤头钗放回锦盒:“时辰不早,回屋睡觉吧。”

    主仆俩刚走到闺房门口,忽然有个侍女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姨娘,大事不好,前线传来消息,说九爷没了!”

    裴道珠愣住。

    枕星眉心一跳,连忙骂道:“你胡说什么?九爷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会突然没了?!”

    侍女跪在裴道珠身边,紧紧扯着她的裙角,哭得十分厉害:“报信的人是九爷的亲信,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浑身都是血,说是九爷身中数箭,活生生摔进了悬崖底下的水涧里!等他们去找时,九爷已是被水流冲的不见人影了!”

    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

    冬夜的风吹在裴道珠的面颊上,带着刺骨的冷意。

    萧衡……

    怎么会出事?

    他会死在巴蜀吗?

    上辈子,死在巴蜀的是谢麟。

    难道因为她阻止了谢麟参军,所以萧衡会代替他死在那里?

    裴道珠唇色发白,快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灯火通明,萧家族人几乎全部到场。

    她是小妾,这种场面轮不到她说话。

    隔着乌压压的人群,她看见跪在地上的少年确实是萧衡的亲信。

    少年盔甲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因为星夜兼程的缘故,看起来灰土头脸,满脸都是泪痕,十分狼狈伤心。

    老夫人捂着额头一言不发,指尖颤抖得厉害。

    老相爷面色肃穆地盯着虚空,一下接着一下地捋着胡须,像是在思考什么,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大房和二房的人也都不说话,厅堂里的气氛十分阴沉。

    裴道珠抿了抿樱唇。

    不知怎的,她嗅到了萧家的一丝古怪。

    萧衡是萧家的幼子,一个家族里面,一般幼子都是最受宠爱的,可在场的人里面,除了老夫人看着有些难过,其他人都没有显而易见的悲伤。

    仿佛对他们而言,萧衡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在厅堂待了两刻钟。

    老相爷终于威严地发了话:“且再等等,没见到尸体之前,还不能断定他没了。”

    裴道珠挑眉。

    小儿子遇难,父亲竟然是这种反应?

    真是古怪。

    人群终于散了。

    裴道珠一边琢磨萧相爷的反应,一边随人群走到园子里,正出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讥讽的声音:

    “若是九叔没了,表妹可要怎么办?”

    裴道珠转身。

    顾燕婉梳着新妇发髻,笑吟吟地看着她,眉梢眼角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

    裴道珠明白,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萧衡的缘故,顾燕婉被她狠狠压了风头,不知道有多嫉恨她。

    这不,刚听说萧衡出了事,就迫不及待地来看她笑话了。

    她微微一笑,柔声:“什么表妹,燕婉怎么尊卑不分了呢?按照辈分,你该叫我小婶婶才是。”

    顾燕婉噎了噎。

    随即,她冷笑:“你也就猖狂这一时半刻了,若是九叔牺牲在战场上,你便什么倚仗都没有了。早就劝你离开建康,你偏是不听。没了九叔撑腰,下半辈子,你可要怎么办?空窗寂寞的日子,可不好受呐。”

    裴道珠歪了歪头:“下半辈子的荣辱贫富,不是你我说了算。”

    “死鸭子嘴硬。”顾燕婉讥笑,“走着瞧吧。”

    她笃定萧衡死在了战场上,趾高气昂地走了。

    枕星气得不行:“不过是嫁了个庶子,瞧她那猖狂样儿!”

    裴道珠神情淡淡。

    萧衡没死,那自然再好不过。

    若是死了……

    她慢悠悠地摇开折扇。

    若是萧衡死了,那她就改嫁好了。

    反正寡妇改嫁再寻常不过,她生得美,想娶她的人有大把呢。

    人生灿烂,她才不要为萧衡那个坏胚子守节!

    ……

    到深冬时节,建康城一天天冷了起来。

    也不知怎的,这几日前线仍旧没有消息传回来。

    裴道珠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带着枕星去街上买衣料,打算给萧老夫人和阿娘各自裁制一套冬袄。

    只是街上的熟人却不少。

    那些个士族贵妇女郎,见着她时不再如从前那般巴结吹捧,也不再邀请她参加宴会雅集,只淡淡睨她一眼,便结伴走了。

    枕星不由生气:“一群墙头草,狗眼看人低!等九爷凯旋,叫她们后悔去!”

    裴道珠细细翻看铺子里的绸缎。

    这种落差感,在家族从显赫到落魄的那几年里,她早已体会过。

    她不以为然:“也不是重要的人,跟她们计较什么?”

    枕星委屈得红了眼:“奴婢就是为您难过。如果……如果九爷真的没了,您可要怎么办?过完年,您也才十七岁呀……”

    裴道珠盯着绸缎,没有说话。

    正琢磨前程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拖进了绸缎庄的内室。

    她抬起头。

    时隔半年,面前的少年似乎长高许多。

    谢麟把她抵在墙上,颇有压迫感地盯着她:“姐姐?”

    ,

    晚安安鸭

第104章 她变得害怕,也变得不忍

    少年容貌昳丽,顽劣褪尽,眉眼之间尽是英气。

    裴道珠低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整条街的绸缎庄,都是谢家的产业。”谢麟打量她,语气讥讽,“这大半年来,姐姐躲我躲得很辛苦吧?”

    这大半年来,每次他去参加宴饮雅集,裴道珠都会早早离开。

    甚至打听到宾客名单里有他时,干脆就不出席。

    他偷偷去金梁园找她,萧衡却单独为她留下了一支侍卫队,把她的闺房看守得很严,不知道是防贼还是防他。

    今儿也是凑巧,他替阿娘查账,正巧就碰到了她。

    内室空间狭小。

    他抵着裴道珠,嗅着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宛如野草,经风一吹,便汹涌生长。

    也不知道具体喜欢她什么。

    许是为她的容貌所倾倒,许是怜惜她被父亲殴打至遍体鳞伤,许是被她镇静自若的性格吸引,大半年了,他仍旧忘不了她。

    阿娘也不是没有为他物色妻妾。

    只是……

    他脑子里,满满都是她。

    正是热血方刚的年纪,少年还不懂如何遏制自己的感情,大胆地抱住了裴道珠:“裴家姐姐,我好想你……”

    裴道珠吓了一跳。

    她急忙推开谢麟,警惕地望了眼垂挂的布帘:“我如今是萧衡的妾,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谢麟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十分不妥。

    他落座斟茶:“这次征发巴蜀,我本欲参军,却被萧衡拒绝。我费尽心思打听,才知道是姐姐不许我去。”

    他把茶盏递给裴道珠:“姐姐为何不许我建功立业?是怕我抢了萧衡的风头吗?”

    裴道珠接过茶盏,撇了撇嘴。

    他抢个鬼的风头,上辈子死在巴蜀,他连具尸体都没落个完整!

    毛都没长齐,还想建功立业?

    她正琢磨找个借口,谢麟突然弯起眉眼:“我与姐姐开玩笑呢,姐姐定然是担心我的安危,舍不得我死在战场上,所以不许我出征,是不是?姐姐待我真好!”

    裴道珠:“……”

    她不知道如何接话,心里道,你说是就是呗。

    她低头喝茶,谢麟把一盘花糕推到她面前。

    他敛去笑容,神情郑重:“听说……萧衡出事了。”

    “唔,”裴道珠敷衍,“我也不清楚。”

    “他若回不来了,姐姐以后打算怎么办?”谢麟顿了顿,随即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姐姐若是不嫌弃,可以改嫁给我,我娶你啊。”

    裴道珠手一抖,险些把茶水洒出来。

    谢麟是谢家嫡长子,娶一个二婚的小妾,算怎么回事?

    她不自觉地拉开距离,勉强笑道:“这不合适吧?”

    谢麟振振有词:“我和萧衡也算有几分交情,替他照顾遗孀,是看得起他,有什么不合适的?”

    裴道珠噎了噎。

    谢麟这句话若是给萧衡听见,估计能气得死去活来。

    她放下茶盏起身,郑重道:“世子爷前程锦绣,大可不必为我浪费时间。更何况,你我身份悬殊,实在不合适。且我对你,也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不等谢麟挽留,她匆匆离去。

    ……

    到冬至的时候,前线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

    裴道珠掐算时间,暗道朝廷的军队怎么着也该拿下巴蜀了,可如今却是音讯全无,十万军队仿佛人间蒸发,半点儿风声也没有。

    就连朝廷派出去打听消息的钦差,也跟着隐匿无踪。

    裴道珠的忧虑又多几分。

    她携带重礼,在冬至这天带着枕星回了裴府。

    因为手头有钱的缘故,如今家里也过得比以前好了,仆婢和小厮都多了起来,还给双胞妹妹请了女先生,虽是冬日,可府里看起来生机盎然。

    “父亲又出门吃酒去了?”

    裴道珠坐到火炉边,挽住顾娴的手。

    顾娴合上书卷,笑着替她拢了拢鬓角碎发:“前两日就出门了。这几个月也不知怎么的,往往一出门就要待上半个月。好在没有赌钱,我也懒得计较了。”

    裴道珠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父亲不赌钱,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顾娴注视她的小脸,神色忽然凝重几分,压低声音道:“前线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我听说,皇族和世家们都很焦急,可我担心的却是你……他若没了,阿难可要怎么办?”

    也曾努力求人,祈祷女儿不要沦为小妾。

    可是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即便有长公主的帮助,也显得杯水车薪苍白无力。

    她视若珍宝的明珠,还是成了别人的妾。

    偏偏她嫁的人是个靠不住的,如今朝廷里人人都说,萧衡凶多吉少,必定是回不来了。

    就连她,也觉得萧衡大约是死了。

    裴道珠看得很开:“他若没了,我就改嫁。”

    “改嫁?”顾娴怔了怔,随即小心翼翼地试探,“阿难和谢家的世子爷,是什么关系?”

    裴道珠愣住:“阿娘?”

    顾娴指了指火炉的金丝炭:“这大半年来,谢家的小世子一直在帮阿娘,有钱也难买到的金丝炭,他一送就是十箩筐。外面难得一见的绫罗绸缎,他说送就送,我想回礼,他却怎么也不肯收。你父亲得罪上司,也是他暗中调解的……我左思右想,除了阿难的缘故,再没有其他原因了。”

    裴道珠的心底涌出难以言喻的感受。

    她不知道,谢麟私底下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建康城的郎君肯对她献殷勤,却从不会照顾她的家人。

    谢麟他……

    有心了。

    顾娴提醒:“谢家的小世子,喜欢阿难呢。”

    裴道珠垂下眼睫,手捧茶盏,掌心滚烫。

    顾娴又道:“他是个好孩子,你若不喜欢人家,就尽快回绝了他,别叫他怀揣着希望,最后迎来的却是失望。若是喜欢……”

    她沉默了。

    她的掌上明珠,毕竟做过别人的小妾。

    谢家钟鸣鼎食家风严谨,怕是不容许她过门的。

    裴道珠回到自己的闺房。

    也不知怎的,竟有些坐立难安。

    若是放在往常,她早就奋不顾身地攀上谢麟这根金树枝了。

    可是如今……

    她变得害怕,也变得不忍。

    她懊恼地捶了下额角:“裴道珠,你真是越活越窝囊!”

    ,

    晚安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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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241/ 第一时间欣赏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为转载作品,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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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介绍:
裴家道珠,高贵美貌,热爱权财。
面对登门求娶的萧衡,裴道珠挑剔地打量他廉价的衣袍,微笑:“我家名门望族世代簪缨,郎君恐怕高攀不上。”
一年后裴家败落,裴道珠惨遭贵族子弟退婚,却意外发现曾经求娶她的萧衡,竟是名动江左的萧家九郎,名门之后,才冠今古,风神秀彻,富可敌国,还是前未婚夫敬仰的亲叔叔!
春日宴上,裴道珠厚着脸皮深情款款:“早知阿叔不是池中物,我与别人只是逢场作戏,我只想嫁阿叔。”
萧衡嘲讽她虚伪,却终究忘不了前世送她北上和亲时,那一路跋山涉水肝肠寸断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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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等着看裴道珠被退婚的笑话,她却转身嫁给了未婚夫的亲叔叔——那个为了她两世痴狂的男人,还被他从落魄士族少女,宠成顶级门阀贵妇。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