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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txt下载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 现在,你是天子了

    正值春日,宝殿里燃着一炉龙涎香,角落的白山茶盛放得娇艳欲滴。

    光影散落在黄纱屏风上,呈现出诡异斑驳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群皇子公主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惊恐地大喊大叫,试图逃离这里谋求生路。

    然而这座宫殿已经被崔慎的人占领。

    侍卫们举起屠刀,毫无怜悯地屠戮起这群没落的皇族。

    凄厉的惨叫声和求饶声响彻宫殿,不过一时半刻,那些声音逐渐湮灭在午后慵懒的春阳里,溅起的血液弄脏了精致的黄纱屏风,就连雪白的绒毯,也被地砖上流淌的血泊染成了瑰丽的深红。

    唯一幸存的小公主,崩溃地跪坐在地。

    她紧紧捂住嘴,泪水从眼眶里不断滚落。

    她凝视着那些死不瞑目的手足同胞,因为过于恐惧,连哭泣也变成了无声。

    残酷,末路,地狱……

    这些冰冷的词汇交织在她的脑海中,融合成了不知所措的绝望。

    提刀的侍卫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宝殿,然而小公主明白,他们只是藏进了阴影里,一旦她有什么不对的举动,那些锋利的刀刃就会立刻刺破她的脖颈和心脏,她会沦落到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的下场。

    就在她浑身颤抖时,一块洁净无垢的雪白丝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怔怔仰起头。

    白衣少年站在破碎的春阳里,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两泓瞳孔很是干净清澈。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接手帕,他微微倾身,亲自替她擦去面颊上的泪珠。

    他垂着眼睫,动作带着几分怜惜:“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傀儡……我选中了你。”

    他的声音甚至也是很温柔的,仿佛那个下令屠戮皇族的小恶魔,并不是他。

    小公主忍不住地颤抖,眼眶湿润绯红。

    崔慎居高临下,见她仍旧泪流不止,修长尖利的指甲透过丝帕,漫不经心地摁在了她的面颊上:“再哭,我就挖了你这双眼。”

    小公主打了个哭嗝,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少年并非是在开玩笑。

    他做的出来这种残忍的事!

    她战战兢兢,勉强才忍住泪水。

    崔慎满意地勾了勾唇:“叫什么名字?”

    “花翎……”小公主声如蚊蚋,“司马花翎。”

    崔慎又打量她几眼:“宫裙略小偏旧,珠钗首饰连宫女的都不如,想必在后宫并不受宠。你母亲是谁?”

    “阿娘……阿娘只是个寻常宫女。”司马花翎又要吓哭了,“被父皇酒后临幸,生下我没多久就走了……我依附于皇姐们,没读过书,也不会功夫,更不会什么谋略……”

    崔慎挑了挑眉,眼底藏着满意。

    如此出身的傀儡,更加符合他的计划。

    他退后两步,欣赏司马花翎的目光犹如欣赏一件货物,满意之余,潇洒地含笑作揖:“先帝驾崩,皇子公主都被乱臣贼子杀害,烦请殿下移步前朝,商量继位之事。”

    明明是在行礼,可他的姿态充满戏谑,宛如高台上表演的戏子。

    ……

    前朝大殿。

    萧允、沈霁等文武百官都已经到齐了。

    他们分列大殿两侧,沉默地注视踏进殿槛的两人。

    崔慎亲自牵着司马花翎,慢条斯理地穿过众人的视线,朝皇座走去:“长公主作乱,先帝和一众皇子公主死在了宫变之中。今日,由我做主,扶持皇子司马花翎登基为帝。”

    这话实在嚣张。

    百官们面色各异,忍不住低声议论。

    其中一位老臣面色苍白,厉声呵斥道:“崔慎,你疯了是不是?!且不说那场宫变究竟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人,她分明是个公主,怎的成了皇子?!公主,一介女流,如何登基?!”

    话音落地,一名暗卫悄然出现。

    刀刃折射出锋利的暗芒,他从背后直截了当地斩下了老臣的头颅。

    那颗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就停在萧允的脚边。

    一时之间,百官噤声。

    崔慎终于走到最前方,含笑转身:“还有谁有异议?”

    大殿的阴影处,暗卫们伺机而动,宛如邪神般镇守着这座宫殿。

    朝臣们见此情景,对今日这场宫变已经猜到了大概。

    也知道,皇宫已经被崔慎彻底掌控。

    反抗的下场,只会是白白送死。

    于是他们不再多言,只齐齐跪倒在司马花翎的面前。

    崔慎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嘴角仿佛是要咧到耳根。

    他温柔地注视司马花翎:“现在,你是天子了。”

    司马花翎恐惧地打了个寒战。

    这个恶鬼……

    他究竟想干什么?!

    ,

    晚安安鸭

第292章 萧衡,萧野,这对双生子是你最大的底牌

    崔慎以雷霆手段控制了皇族和建康城所有世家。

    乌衣巷宛如笼罩了一层阴霾,各大世家皆都门庭紧闭,昔日的宴饮雅集也不复存在。

    沈府。

    顾娴脸色苍白:“殿下没了?”

    “应是崔慎下的手。”沈霁拨亮蜡烛的灯芯,俊逸深邃的面庞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凝重,“长公主带着崔慎逼宫,事成之后却不料被崔慎背叛……崔慎,从前游走于朝堂之外的少年,他绝非表面上那般简单,所有人,都小看他了。”

    顾娴忍不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人人都在为权力更替而百感交集,可她深居后院,她看不到更远阔的天,真正令她难过的,只是幼时的手帕交在今日惨死宫中。

    她不在意更不在乎司马宝妆是个怎样野心勃勃的女人。

    司马宝妆,她是她的闺中密友,仅此而已。

    沈霁拥她入怀,吻了吻她的额头:“玄策他们领兵在外,对崔慎而言,萧家和你我是牵制他们最好的人质。所以短时间内,咱们不会有事。当务之急,是按兵不动观察局势。最近这段时间,夫人就不要随意外出了。”

    顾娴点点头,仍旧哽咽得厉害。

    此时,萧府。

    本该兵荒马乱的萧家,却出奇的平静。

    老丞相萧允穿一袭白色的棉麻常服,发髻上只简单簪着根木簪。

    他坐在西窗下,掌心摩挲着两颗棋子:“许久未曾跟你对弈,今夜,不如手谈一局?”

    萧老夫人轻笑。

    她在他对面落座,从棋篓里拣出一颗棋子,稳稳落在棋盘上:“我听说,如今崔慎掌权,朝中局势纷乱。你身为相爷,不为家国大事操心,却有闲情逸致与我对弈……”

    萧允沉默地轻抚长须,跟了一子。

    萧老夫人细细打量他,灯火在他的面庞上跳跃,他眉梢眼角的细纹透露着岁月的峥嵘,她知道面前这个山一般铁一般的男人,是如何捱过那些难眠的夜,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她放低了声音:“你一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是不是?在长公主这些年忙于暗中争权时,你也没有闲着,你早早就安排好了你的棋子……萧衡,萧野,这对双生子,是你最大的底牌。只是我很好奇,在萧衡即将腹背受敌时,你这张底牌,该怎样发挥它的作用?”

    萧允挑了挑眉。

    他欣赏着棋盘上黑白纵横的局势,缓声道:“这就不是你我该想的了。夫人只需知道,我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我对他们,比对自己的孩子更有信心。”

    萧老夫人握住棋子的手微微一紧,似是才想起来那对双生子的出生。

    她眼底很快掠过一丝不忍,然而她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乌衣巷各家各户都在暗中思量时,皇宫。

    今夜皇宫灯火辉煌,因为白日里的宫变,注定今夜所有人都将无眠。

    司马花翎身穿寝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龙帐里。

    她太瘦了,宽松的寝衣显得格外伶仃累赘,突出的锁骨更是十分明显。

    烛火跳跃在龙帐间,她咽了咽口水,盯着华帐看了良久,才终于大着胆子爬下龙榻,欲要去外面小解。

    她如今是天子,可是偌大的寝宫,没有一个宫女太监照顾她。

    她提着烛台,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回廊。

    却在转角前,听见对面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她屏息凝神地靠在墙壁上,试图聆听。

    说话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崔慎,还有一个……

    ,

    晚安安

第293章 我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崔慎的声音很独特,像是开在初春的梅,交织了冷意和温柔:“一切都按照师父的计划在进行,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该是咱们的天下了。”

    另一道声音要成熟些许:“司马宝妆也就罢了,你阿父死在昨日,你就不为他难过?”

    “师父可是在说笑?这天下讲究优胜劣汰,比起算计,阿父敌不过长公主卧薪尝胆;比起心性,阿父敌不过我心如磐石。这等懦弱的男人,败了也就败了,又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对面沉默了片刻,那道成熟的声音再度开口:“宫变之事,全部推到司马宝妆头上就好。接下来,该全心全力对付萧衡。”

    “明日我会安排圣旨,宣所有藩王和重臣孤身进京。萧衡定然不肯舍弃军队孤身回来,他不回来,我就为他按上不尊旨意、擅自行军、谋朝篡位的罪名。届时咱们和北国联手,使他腹背受敌。到那个时候,纵然他有战神之名,也只能乖乖等死。”

    司马花翎听得懵懵懂懂。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小脸,只瞧见游廊里的两道颀长的身影。

    她不敢仔细去瞧,便只盯着地面上的投影。

    一道影子是崔慎无疑,另一道穿着道袍,身形匀称修长,她隐约眼熟,但记不起来了。

    就在她想看个清楚明白时,一只温凉的手忽然捂住她的嘴,不由分说地把她拖走了!

    直到回到寝殿,那人才松开她。

    司马花翎惊恐地不停喘息,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借着幽微的烛火,只见眼前人用木簪挽着个高髻,穿一袭天青色道袍,袖口和领口绣满了宝相花纹。

    最令她意外的是她的脸。

    远山眉,丹凤眼,鹅蛋脸……

    樱唇桃腮,肌肤如明珠色,灯火下湛若神女。

    司马花翎面色苍白,迟疑地小声道:“你,你是裴道珠?”

    她曾在宴席上,远远见过裴道珠。

    只是裴道珠远在西海城,怎么会深更半夜出现在皇宫里?

    她仔细看,才发觉面前这少女眉梢眼角更添几分锋利,与裴道珠并不十分相像。

    她喘息着,愈发害怕,紧紧靠着一根殿柱:“你究竟是谁?”

    “裴道珠……”少女若有所思,“那丫头名气倒是不小,还能叫九公主认得她。也是,爱慕虚荣如她,自是要出尽风头,叫所有人都识得她才好!”

    她说着话,不屑地挑了挑眉稍。

    回过神来,见司马花翎仍旧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她嗤笑一声:“初次相见,我叫裴道湘,是裴道珠那丫头的二姐。刚刚在游廊里多有得罪,还请公主包涵!”

    她潇洒地行了个道家礼节。

    “我,我更加不明白了……”司马花翎快要喘不过气,“我从未见过你……”

    裴道湘歪了歪头。

    怪不得会被崔慎选中,这小公主果然蠢笨胆怯。

    她只得耐着性子安抚解释:“我是来帮你的,国师和崔慎的戒备心比平常人要强很多,你刚刚若是被他们发现,这一刻已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司马花翎咬着嘴唇。

    她有一肚子疑问。

    裴道湘从哪里来,为何会穿着和国师一样的道袍,为何要帮她……

    然而面对眼前强势的少女,她一个字也不敢问出口。

    裴道湘把她牵到龙榻上,照顾她坐下,淡淡道:“我和裴道珠不同,我自幼不喜金珠宝贝,只爱山水人间,刚认识字,就开始读《道德经》。这些年辗转求道,无意中拜入国师的门下。那个男人,他并不仅仅只是咱们的国师……”

    她说着说着,见司马花翎直犯迷糊,只得止住话头。

    她弹了下司马花翎的额头:“皇族所剩之人已经不多,总而言之,你活着就好。”

    司马花翎摸了摸额头。

    虽然听不明白这些话,心底却知道,她的父皇和皇兄都没有了。

    这个王朝名义上姓“司马”,实际上却已经被他人所掌控。

    风雨飘摇,大厦倾倒,莫不如是。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我会想办法,为父兄和皇姐报仇。”

    裴道湘轻嗤:“活着就不错了。”

    ……

    次日。

    司马花翎自己梳洗打扮好,崔慎就带着一帮太监踏进寝殿。

    他把撰写好的几封圣旨丢在书案上:“盖章。”

    司马花翎小心翼翼地望去。

    是要求各地藩王和世家,进京面见新天子的旨意。

    萧衡的名字也赫然在内。

    司马花翎忽然想起昨夜在游廊听见的话。

    如果萧衡拒绝进京,那么大约就会被扣上不尊圣旨、擅自出兵、拥兵自重这些罪名,乃至升级到谋朝篡位。

    她咬住下唇,不大情愿盖章。

    崔慎摇着折扇,见她不动,眼底掠过不耐烦。

    他很快握住司马花翎的手,迫着她在圣旨上盖了玉玺印章。

    他垂眸,盯着怀里的少女,语气温柔而诡谲:“我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陛下若总是如此,我不介意拿丝线穿了你的指骨,把你做成戏楼里的傀儡。”

    司马花翎颤抖得厉害。

    背后之人是害死她父兄的罪魁祸首。

    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帮着他害别人。

    泪珠一颗一颗滚落。

    她想着裴道湘叮嘱她活着的话,只得按捺住所有小心思,乖乖点头。

    很快,圣旨被送去了各地。

    西海城,太守府。

    裴道珠捧着圣旨,饶有兴味:“崔慎倒是聪明,你遵旨回去,便是请君入瓮。你若不回,他便有了杀你的借口……夫君该如何是好呢?”

    天朗气清,池塘边草木扶疏。

    萧衡颇有闲情逸致地坐在塘边垂钓,轻笑:“这次西海城之争,原是咱们着了崔慎的道了。”

    ,

    晚安安鸭

第294章 裴阿难,做我的说客可好?

    崔家之所以支持北伐,原是为了调虎离山,让他远远离开建康。

    他走了,崔家不仅把持朝堂,还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当真是好算计!

    “如今看来,和元承勾结的奸细,正是崔家无疑。”裴道珠分析,“崔慎和元承结成联盟,独独把你夹在中间,腹背受敌,该如何是好?”

    萧衡盯着湖面。

    水底藏着游鱼,水面涟漪浅浅,偶有落花瓣飘零其上,更添几分清澈静谧。

    久久的无声过后,萧衡忽然挑唇而笑:“裴阿难,做我的说客可好?”

    裴道珠不解:“说客?”

    “代我游说北方大族,劝他们归降于我。南北以长江为分界线,我需要沿江地域的士族,都为我所用,替我抵挡元承的大军南下。至于建康……”萧衡抬起眼帘,凤眼中闪烁着慑人的锋芒,“我会亲自去一趟巴蜀,调集那边的军队直入建康。”

    裴道珠挑眉凝思。

    腹背受敌,分而拒之,倒也不失为良策。

    “只是……”她轻声,“这么要紧的事,你不让心腹幕僚去办,怎能交给我来做?若是我没能成功,那些士族各扫门前雪不肯帮你,元承的军队直取建康,你可就要命悬一线了。”

    水面的浮漂动了一下。

    萧衡试探着收鱼线,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论口才,我手底下哪个幕僚比得上你——咦,钓到了大鱼!”

    一条鲤鱼跃出水面,阳光下带出一串漂亮的水珠。

    萧衡接过鲤鱼,得意地朝裴道珠扬了扬:“晚上有新鲜的鱼羹吃了。”

    裴道珠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双手托腮:“我不过一介女子,这般重大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我可担不起这份责任——”

    “若是事成,等抄了崔家,我把崔慎私库里的金珠宝贝全部赠予你。”

    裴道珠:“……”

    这贼人,太会算计了!

    崔家是大族,崔慎不知道藏了多少宝贝。

    她想着,丹凤眼亮晶晶的,立刻伸出纤细的尾指:“拉钩?”

    “幼稚。”

    萧衡轻嗤。

    他嘴上嘲讽着,却还是乖乖伸出小指头,勾住裴道珠的位置:“一言为定。”

    往回走的时候,裴道珠一边算计,一边问道:“北方士族并非善茬,没有利益的买卖,他们是不会做的。我问你,若他们讨要好处,我拿什么给他们?”

    萧衡道:“他们开出的所有条件,你一概应允就是。”

    “所有?”

    “所有。”

    ……

    已是初夏时节。

    萧衡带着一队兵马,悄然去了巴蜀。

    而西海城仍旧插满旌旗,仿佛主帅仍旧还在这座城里。

    裴道珠留了问柳看守西海城,便带着谢麟前去游说北方大族。

    半个月后,两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龙首城外。

    谢麟介绍:“这群大族之中,尤以陇西李氏为首。他们于数十年前迁移到龙首城定居,咱们只需说服他们,便等同说服了其他大族。裴姐姐知道我从军之后,戍守的第一座边城吧?便是龙首城。”

    裴道珠仰起头。

    盯着城门匾额看了片刻,她道:“去见他们吧。”

    太守府,偏厅。

    裴道珠和谢麟坐了小半个时辰,门廊外才终于传来脚步声。

    很快,一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含笑跨进门槛:“叫贵客久等了,是我们不好。哟,这位就是萧郡公的夫人吧?久闻夫人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裴道珠起身。

    面前的妇人穿戴昂贵精细,约莫是李太守的夫人。

    她此次前来,递上去的是萧衡的名帖,可李太守不见她,反倒是他的夫人出面相见……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裴道珠微笑:“夫人过誉。这位可是令媛?窈窕淑女,秀色可餐,叫人喜欢。”

    谢麟原本只注意到那位中年妇人,听见还有个女孩儿,不禁好奇地望去。

    女孩儿约莫十五六岁,生得体态纤纤,像是枝头纯白干净的铃铛花。

    瞧见他望过来,便立刻扭过头去。

    李夫人示意他们落座,随手端起一盏茶,开门见山道:“我知晓郡公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只是夫君要务缠身,前两日就去了城外军营,恐怕不方便见客。若是夫人不嫌麻烦,不如在府上小住几日,等夫君回来,再细细详谈。”

    裴道珠轻抚茶盖。

    看似客套的一番话,却委婉地透露出拒绝。

    她垂着鸦羽似的长睫,柔声道:“在我之前,崔慎就已经派说客,与李太守达成了协议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把我家夫君归为佞臣,还要你们按兵不动,是不是?”

    李夫人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眼前的女郎看似年少,她还以为只是个花瓶,没想到竟能一语中的。

    裴道珠抬起那张娇艳欲滴的脸,笑起来时明媚不可方物:“我家夫君可以另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可夫人和令媛,今后该怎么办呢?”

    李夫人有些不自在,放下茶盏,问道:“这些家国大事,与我们母女有什么相干?我竟听不懂你的话!”

    “崔慎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私底下和元承勾结,迟早会向元承献上江南的疆土。如今天底下唯一能阻止这件事的,唯有我家夫君。夫人若是不帮他,将来小人得逞,这天下便成了异族的天下。”

    裴道珠一边温声细语,一边观察李夫人的脸色。

    见她并无震惊之色,便猜到她已经知晓崔慎勾结元承的事。

    北方大族虽然没有居住在建康,但谁家没在都城安排几个奸细,再加上家族数百年的底蕴,势力甚至不比崔萧两家差,他们对内幕消息还是十分灵通的。

    裴道珠继续道:“夫人一家冷眼旁观,无异于助纣为虐,不知将来青史会如何撰写这一段?李姑娘青春年少,将来又不知该背负着这等罪名,嫁于怎样的人家?正经人家定然是不肯娶的,莫非是要嫁给异族人?夫人须知,异族的女人,在夫君死后,是要嫁给他的兄弟和儿子的,这种屈辱,李姑娘如何忍得?”

    李夫人口干舌燥。

    分明她面对的只是个刚嫁人的小丫头,可她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她甚至觉得,裴道珠所言很有道理。

    ,

    晚安安鸭

第295章 你这人真是没皮没脸

    厅堂陷入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李夫人突然热情地笑道:“我不过一介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夫人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不如先在府里住下。我这就派人去请夫君回来,想来明日清晨或者晌午,夫人就能见到他了。”

    裴道珠浅笑盈盈:“有劳。”

    侍女领着裴道珠和谢麟去看客房了。

    李太守的掌上明珠李幸儿,不解地望向自家母亲:“阿娘,父亲已经答应与崔家结盟,您如今款待裴道珠是何用意?若是给崔家知道,会对父亲不利的。”

    “你懂什么?”李夫人蹙着柳叶眉,“我膝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我最疼爱的不是你兄长,而是你。你兄长也就罢了,可你的婚事,却万万不能马虎。幸儿,裴道珠说的对,叛国的罪名我和你父兄承担得起,但你承担不起。你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绝不能沾染那些污秽!一想到你或许会嫁给北国的贵族,阿娘这颗心就……”

    那些贵族都是什么人呀,茹毛饮血,粗俗不堪!

    哪里配得上她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女孩儿!

    李幸儿揪着手帕,轻声道:“但是撇下和崔慎的盟约,转而和萧衡结盟……崔慎手里有天子,可萧衡手里什么也没有,这样的盟约风险太大,阿父未必会应允呢。”

    “你别管!”李夫人扬了扬眉毛,“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父亲不答应也得答应!对了,你替我好好招待裴道珠,我瞧着,那女子很是贵气聪慧,只怕将来有一番大造化!”

    ……

    裴道珠和谢麟暂住在太守府里的幽兰别苑。

    谢麟休整过后,换了身绛纱袍,兴冲冲来找裴道珠:“裴姐姐,那李太守原是不肯与我们合作的,所以才派了他夫人出来见我们。可是你三言两语,就叫他夫人改了主意……但你怎么能断定,李太守也会改变主意?”

    裴道珠欣赏着搁在窗台上的一盆百合。

    她拿起白瓷水壶,给百合浇了些水:“我亦不敢十分肯定,只有七分把握而已。来游说他们之前,咱们曾做过功课,李太守没有姬妾,府上唯有一位夫人。我琢磨着,他要么和他的夫人感情极好,要么十分惧内,因此才没纳妾。那么他夫人说的话,在他那里大约比圣旨还要有用。说服了他的夫人,就等同说服了他。”

    谢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罢,他道:“我倒是明白,为何萧衡会让你做说客了。”

    已是黄昏。

    夕光柔和,照在裴道珠的面颊上,宛如明珠生出一层朦胧光晕,美的如梦似幻。

    谢麟在旁边瞧着,暗道若他娶了裴姐姐,定然是藏在后院仔细娇养着的。

    可萧衡偏不。

    他把裴姐姐当做一柄利剑,摆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上,甚至关乎他的生死。

    而裴姐姐并未有负他的期望,她甚至做的比那些幕僚还要出色。

    她与他并肩而战,毫不逊色。

    世上,谁不喜欢旗鼓相当的爱呢?

    晚风徐徐吹过,轻抚过面庞,有些别样的温暖。

    这一瞬,谢麟突然释怀。

    “喂——”

    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

    裴道珠和谢麟望去,太守府的掌上明珠李幸儿手捧一盆新鲜百合,娇娇俏俏地站在花丛里,似是瞧见他们望过来,她白嫩的双颊迅速浮上一抹浅红。

    她略有些傲娇地别过视线,小声道:“我没什么朋友,我可以跟你们说说话吗?我从未去过都城,我想知道,那里是什么模样,天子是什么模样。”

    裴道珠笑吟吟的,朝谢麟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领她过来。

    谢麟走到檐下,接过李幸儿送来的百合,又替她掀开门前垂落的竹帘。

    他身姿颀长,李幸儿仰起头看他一眼,只觉郎君面如冠玉,比暮春时节的桃花还要昳丽清贵,偏偏挑起的眼尾带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顽劣,一看就是个出身世家的混世魔王。

    她双手提起裙裾,优雅地跨进门槛,垂着头小声道:“早就听闻谢家小郎君风流纨绔,没想到也会北上戍边……我阿父说,建康的世家子弟大都堕落,你肯从军,倒是令他大开眼界。”

    谢麟挑着唇角,听得直乐呵:“小爷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令尊很有眼力见啊。怎么样,李姑娘莫非也钦佩于我?”

    李幸儿愣了愣。

    这小郎君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她不过是客套话罢了!

    她咬牙,旋即骄傲地挺直了胸脯:“我两位兄长也从军了。”

    言外之意,便是谢麟没什么了不起的。

    谢麟没听出来她的弦外之意:“在李姑娘心里,我与你的兄长一样厉害吗?过誉,过誉!”

    李幸儿:“……”

    她白了谢麟一眼:“你这人真是没皮没脸!”

    谢麟:“……”

    好好的,平白挨一句骂,他招惹她了?!

    是夜。

    子时过半,李太守终于从军营赶了回来。

    他一进寝屋,便瞧见自家夫人穿着丝绸寝衣,坐在灯火下垂泪。

    他着急:“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让我背叛和崔家的联盟?可是萧衡的使者欺负你了?又或者,拿什么东西威胁你了?!你与我说,我找她算账去!”

    李夫人擦了擦眼泪:“那小姑娘能怎么威胁我?!不过是我自己情愿罢了!我只问你,究竟答不答应和萧衡结盟?!”

    李太守为难地落座:“这可是家国大事,岂能儿戏?夫人莫要为难我!”

    “那我不活了!”

    李夫人说完,不知从哪里扯出一根白绫,作势要抛上房梁。

    李太守吓得够呛,紧忙把她抱到怀里:“和崔慎结盟,将来咱们家可以迁居到建康,成为都城最有权势的家族,岂不比呆在这里强?和萧衡结盟又有什么好处,若是事败,咱们会赔上整个家族的性命的!”

    “我不管!”李夫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萧衡是唯一有能力有野心北伐的人,你抛弃他,将来谁去收复北方的疆土?!亏你还是臣子,你要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百姓遭殃吗?!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将来青史,要怎么书写你?!”

    李太守怔愣:“这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裴道珠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李夫人紧紧攥着白绫:“总之我不管,我就要跟萧衡结盟!”

    长久的寂静过后,李太守无奈道:“夫人若要如此,那我听你的就是。只是,这盟约不是白结的,我得问他讨一件东西。”

    ,

    晚安安鸭

第296章 那位谢家世子爷似乎很是不错

    次日。

    裴道珠用过早膳,就被请去了前厅。

    前厅已经坐了十几位衣着高贵的男子,裴道珠猜测,大约都是北方士族。

    她行过礼,对居中的李太守道:“在建康时,就听说过您带着族人戍守北方的功绩,今日一见,您果然器宇轩昂,仪表不凡。”

    李太守摆摆手,示意她坐。

    裴道珠落座的姿态优雅从容,举手投足间自带世家贵气,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

    而谢麟宛如最忠诚的侍卫般守护在她的身侧,冷眼睨着在场贵族,仿佛绝不会允许他们伤害裴道珠分毫。

    李太守打量两人片刻,才慢慢道:“你们的事,我已经听内子说过了。”

    裴道珠微笑:“太守大人英明神武,定然懂得如何抉择——”

    “少拍马屁!”李太守打断她的话,“我不吃那一套!”

    裴道珠挑了挑眉。

    她唇边笑意更深,一把合拢的深紫色泥金折扇在指尖轻盈旋转,开门见山道:“那么,太守大人需要怎样的条件,才肯帮我家夫君?”

    “萧衡此人,以容色和才气名扬天下,更因为巴蜀之战,得到了‘战神’之名。数年前我前往建康,曾见过他一面,彼时他虽然年幼,却已有龙章凤姿之态。”李太守的目光幽幽地落在裴道珠的面庞上,“我甚是挑剔,瞧不上年轻一辈的许多人,却独独瞧得上他。我若要他休妻另娶,娶我家幸儿为妻,如此我才肯出兵帮他……裴姑娘,你答不答应?”

    厅堂陷入寂静。

    谢麟年轻气盛,听见这种话已是非常恼怒,正要上前斥责他,却被裴道珠扯住衣袖。

    裴道珠不紧不慢地摇开那把折扇,娇艳的小脸上仍是笑吟吟的:“我替他答应了。”

    来龙首城之前,萧衡曾说过,无论对方开出怎样的条件,都必须答应。

    所以她答应得十分干脆。

    更何况这种口头之约算得了什么,最后能不能成,还不得看萧衡?

    而她昨日和李幸儿接触了一番,那姑娘浑身都透着世家大族的骄傲,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和别人的夫君共结连理。

    她心底盘算得好好的,在场众人却都哑口无言。

    李太守张了张嘴,更是无话可说。

    他原本猜测,裴道珠定然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什么也不肯让出萧衡的,因此还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可是谁成想……

    她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他简直怀疑,那萧衡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才叫裴道珠这般嫌弃!

    就在李太守不知说什么才好时,一名侍女快步从屏风后出来,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太守愣了愣,连忙道:“我有些私事要处理,诸位且小坐吃茶,我去去便来!”

    他跟着侍女从后门离开前厅,踏进了隔壁耳房。

    李幸儿端坐着,手里捧一盏热茶。

    瞧见自己父亲进来,她立刻放下茶盏,不高兴地别过身去:“阿父好生不讲道理,把我许配给萧衡是什么意思?人家都已经娶了妻,你却要逼人家休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李幸儿嫁不出去,非嫁给他不可呢!”

    “傻孩子!”李太守摇着头上前,轻轻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脊背,“那萧衡乃是人中龙凤,你嫁给他有什么不好?更何况只有联姻,只有生下孩子,这盟约才算牢固,咱们北方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

    李幸儿不高兴地挣开他的手:“要嫁你自己嫁去,总之我不嫁!”

    “你——”

    李太守气得不轻。

    正要继续数落,李夫人从外面进来了。

    李幸儿立刻起身扑到她怀里,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又哭诉道:“……阿父只讲利益,却不管我的名声!我逼人家休妻,我成什么了我?!听闻那位萧郡公十分喜爱裴道珠,我拆散他们,我成什么了?!可是天底下的郎君都死光了,我非嫁他不可?!”

    一番哭诉,惹得李夫人心疼不已。

    她搂住李幸儿,朝李太守白了一眼:“女儿言之有理,这门亲事,要不得!”

    李太守更加恼火:“妇人之见!放着这么难得的东床快婿不要,再想找比他更好的,那可没有了——”

    话音未落,李夫人已经和李幸儿一起啼哭起来。

    一时间,整座耳房都是哭声。

    李太守后面的话便都说不出口了,身陷进退两难之处,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半晌,他懊恼地揉了揉额角,终于松了口风:“罢了,我不管你们了!幸儿,你自己说过,要嫁给世间最好的郎君,今日过了这村,将来可就没这店儿了!”

    李幸儿抬起哭红的杏眼,如同得逞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她脆声:“有妇之夫,绝不在我的挑选范围内,阿父放心,我不会后悔。”

    李太守唉声叹气,只得去前厅回复裴道珠了。

    李夫人牵着李幸儿落座,柔声道:“娘亲瞧着,那位谢家世子爷似乎很是不错,那相貌,那身姿,是你两个哥哥都比不上的!北方二十四城里,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郎君了!家世也好,还未曾说亲,幸儿若是嫁给他……”

    李幸儿垂着头。

    脑海中,浮现出幽兰别苑里的惊鸿一瞥。

    谢麟……

    谢麟……

    她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不知怎的,忽然红了双颊。

    前厅。

    李太守回到座位,干笑几声,才慢慢道:“我刚刚,与夫人开玩笑呢。听说西海城外,你为了救那些俘虏,不惜在荆棘上起舞,乃是值得钦佩的英雄,所以国人之中,谁也没资格负你。更何况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又怎会强迫萧衡休妻另娶?”

    裴道珠轻笑,猜到李太守刚刚大约是被李幸儿请过去说话了,因此才改了想法。

    她柔声:“太守大人的玩笑十分幽默,只是今后可别再开了。那这结盟一事……”

    李太守正色:“崔慎大逆不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为世人所不齿。我等北方士族,自然要与他划清界限,分道扬镳!”

    裴道珠莞尔:“大人英明。”

    事情就这么谈成了。

    谢麟佩服地瞅一眼裴道珠,暗暗竖起拇指。

    两人本欲返回西海城,只是李夫人却不肯放他们走,非要留他们过中元节。

    幽兰别苑,谢麟挑着眉:“还有七八日才到中元节,这借口也忒蹩脚了!”

    裴道珠把玩着折扇,心底也很是奇怪。

    两人正闲聊时,侍女突然进来禀报:“李姑娘求见,说是来给夫人和世子爷送中元节的帖子的。”

    ,

    晚安安

第297章 总不能告诉你,我仍旧倾慕你吧

    少女脚步轻盈地踏进书房。

    夕色照在她的面颊上,她梳着精致的发髻,髻边插一朵新摘的百合花,衬着这个年纪,更显得纯白无瑕,清贵自矜。

    见过礼,她从怀袖里捧出一张请帖:“过几日就是中元节,龙首城的中元节一贯热闹,我想邀请裴姐姐夜间同游,不知裴姐姐可愿意?”

    自打进门,她便只盯着裴道珠,仿佛没注意到谢麟似的。

    谢麟坐姿散漫,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嗤笑:“李姑娘忒小气,来者是客,怎的你只邀请裴姐姐一人,却不邀请我?你们女孩儿家是要偷偷去说什么私房话,是我听不得的吗?”

    李幸儿紧紧攥着请帖,并不搭理他。

    裴道珠与她站得近,瞧见少女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悄然浮现出几抹浅红,像是桃花瓣漾在了水面上,动人而又婉约。

    她挑了挑眉,心底已是明白几分。

    她回眸瞟了眼谢麟,这纨绔的世子爷什么也没发现,还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剥花生吃。

    容色确实是好容色,便是站在萧衡面前,也不逊色几分,加上那股子矜贵顽劣,闺中少女大约都很喜欢的。

    李姑娘对他一见钟情,属实在情理之中。

    想来中元节同游,这位李姑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谢麟。

    她抿着笑,接过李幸儿的请帖:“还未见识过龙首城的风情,中元节那夜,我愿意和你一起出去玩。正好谢世子闲来无事,不如让他一起随行,也替我们保驾护航,可好?”

    李幸儿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她很快藏起那份欢喜,柔声道:“裴姐姐做主就是。”

    李幸儿走后,裴道珠落座,拿起花几上那把泥金折扇。

    她摇着折扇,忍不住多看了谢麟几眼。

    谢麟一边剥花生,一边高高挑起眉:“你总看我作甚?给萧衡知道,要吃醋的。”

    裴道珠正色:“我在想,你可还喜欢那位汤圆姑娘?”

    谢麟动作一顿。

    他险些忘了,他心里还有一位倾慕的“汤圆姑娘”呢。

    他略有些不自然:“还,还挺喜欢的……”

    “小骗子。”裴道珠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来这里之前,我做过北方二十四城的功课,你镇守的那座城,太守根本就不姓汤,所谓的汤圆姑娘,是你杜撰出来的,是不是?”

    被拆穿心事,谢麟捻着一颗花生,慢慢垂下眼睫。

    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杜撰的又如何?总不能告诉你,我仍旧倾慕你吧?”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盯向裴道珠的眼睛:“裴姐姐一早就知道那人是我杜撰出来的,这些天却都不曾开口,偏偏挑在今日开口……怎么,裴姐姐是想撮合我和李幸儿?”

    他不是傻子,从前在建康城里,亦有许多仰慕他的姑娘。

    他看得出来,李幸儿是喜欢他的。

    只是被裴道珠这么撮合,他心里很是不爽。

    她不喜欢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撮合他和别的姑娘?

    这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残忍!

    他难受得厉害。

    他难得在裴道珠面前摆出清寒沉冷的脸色,起身道:“总而言之,我的事不要你管!”

    裴道珠目送他拂袖离去。

    她仍旧慢条斯理地轻摇折扇。

    她倒是不想管,只是对谢麟而言,她裴道珠无疑是一段孽缘。

    而忘记一段孽缘最好的办法,是时间和新欢。

    ……

    转眼便到了中元节。

    夜间的龙首城极为热闹,除了祭祀祖先、敬祖尽孝之外,城里还流行庆贺初秋、酬谢大地的各种活动,千灯万盏照亮了整座城池,热闹的庙会吸引了许多年轻的公子姑娘,也有人结伴前往河边,为思念之人放一盏河灯。

    谢麟不声不响地跟在裴道珠和李幸儿身后。

    他不时掀起眼皮瞧裴道珠一眼,随即不满地撇了撇嘴。

    裴道珠似是没察觉到背后的视线,与李幸儿逛了一阵,柔声道:“我有些乏了,想去那边休息片刻,不如你和谢世子接着逛?”

    李幸儿俏脸一红,刚望向谢麟,谢麟立刻道:“我也累了,我与你一道去休息!”

    裴道珠歪了歪头:“我是想去河边,为夫君放一盏花灯,遥寄相思祈福之意……谢世子跟去作甚?”

    谢麟:“……”

    灯火幢幢。

    小郎君紧攥双拳,面色变幻莫测。

    裴道珠只当没瞧见他的难堪,信步去了河边。

    她自知快刀斩乱麻的道理,谢麟不肯对她死心,她帮他死心就是。

    ,

    晚安鸭

第298章 二十多年前的那位歌姬

    谢麟眼睁睁看着裴道珠独自去了河边。

    他扶着挂满灯笼的竹竿,久久伫立在原地,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逐渐染成猩红,满满都是不服气与不甘心。

    李幸儿站在他身后,注视他良久,才鼓起勇气走上前:“世子爱慕裴姐姐?”

    谢麟语气冷淡:“与你何干!”

    被摆了冷脸,李幸儿双颊浮上羞怒的红。

    她紧紧捏着手帕,沉声道:“自是与我无关!只是裴姐姐已经嫁做人妇,你却还痴迷着她,传出去,你的名声也就罢了,裴姐姐的名声该有多么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红杏出墙,故意招惹你呢!”

    “够了!”

    谢麟怒不可遏。

    他猛然转身,冷冷逼视李幸儿:“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喜欢我的缘故!可是李姑娘,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你离我远点,听明白没有?!”

    被爱慕的郎君如此斥责,李幸儿的脸色变得惨白。

    隔着手帕,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在掌心掐出许多小月牙。

    她的眼眶里浮出许多泪水,盯了谢麟片刻,终是伤心欲绝地哭着跑走了。

    谢麟烦恼地揉了揉额角,又不敢放任她一个人跑远,只得不情不愿地追了上去。

    河边。

    裴道珠问小商贩买了一盏花灯。

    她提笔,在花瓣边缘认真地题写了祈福的话。

    写完,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灯送进水里。

    花灯随着水波向前漂去,在水面留下一痕长长的细微涟漪。

    裴道珠目送它渐行渐远,轻声呢喃:“愿你平安归来,也愿山河无恙……”

    “山河无恙……山河无恙好啊,好啊!”

    旁边忽然传来喟叹声。

    裴道珠寻声望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拄拐杖坐在水边,遥望着远去的成千上万盏花灯,苍老的面庞上漾开慈蔼的微笑。

    他道:“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若将来天下一统山河无恙,那该是怎样的太平盛世!”

    喟叹完,他含笑转向裴道珠:“老朽乃是李家老家主,姑娘气度不凡,不知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裴道珠了然。

    如今李家是李太守当家做主,他阿父年事已高,每日游山玩水不常归府,想来便是如今这位老人了。

    她温声细语:“小女子来自建康裴家,是裴家三女,前不久嫁给了萧家九郎。”

    李老家主连连点头:“原来是你!我认识你祖父,你刚出生时,我正巧在建康述职,去你家喝满月酒的时候,还抱过你!萧家老丞相我也是认识的,说来可笑,我们北方的贵族向来与你们南方的不大对付,二十多年前我还曾送过一位奸细扮做歌姬去萧家,后来也不知怎的,那歌姬再无音讯。”

    裴道珠笑了笑:“如今北方贵族与我夫君联手,从前的恩怨间隙都一笔勾销了。等将来天下太平,还请老家主去建康故地重游。”

    两人说了会儿话,忽然有歌楼里的花魁娘子乘坐画舫从河面经过,那花魁娘子生得美,惹的仰慕者们纷纷跟在河岸边跑,一时之间十分热闹喧哗。

    老家主嘲笑:“这就叫绝色了?我生平所见最绝色者,当属那位被我送去建康的歌姬,唤作什么来着,白乐漪,对,白乐漪!”

    他回忆着当年那位歌姬的容色,忍不住连连称赞摇头。

    裴道珠颇为好奇。

    连见多识广的李老家主都称赞绝色,不知那位白乐漪,究竟是何等仙人之姿?

    只是奇怪的是,她嫁到萧家这么久,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绝色歌姬。

    花灯缓慢地飘过水面,照亮了粼粼水波。

    一只白皙细弱的小手,忽然抓住其中一盏。

    皇宫,御花园。

    司马花翎一手挽袖,一手捞起快要飘走的花灯。

    她哭的满脸是泪,哽咽地拿起毛笔:“是我不好,我竟忘了题写三皇姐的名字……虽然三皇姐总是打骂我,但我也愿她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她正要添上三皇姐的名字,却发现捞起来的花灯并不是自己放的那盏。

    “白乐什么……”

    她虽是公主,可在后宫里连寻常宫女都不如,总是被人欺负打压,因此也没怎么读过书,她念着花灯上的这个名字,却发现还有个字自己不认识。

    “果真是个蠢货。”

    背后突然传来毫不留情的骂声。

    司马花翎身子一抖,惊恐回眸。

    白衣少年手持折扇,面无表情地站在月光的阴影里。

    看似光风霁月,可她知道那副漂亮清隽的皮囊底下,藏着怎样恶劣残忍的灵魂。

    司马花翎哆哆嗦嗦,唯恐被他弄死,小心翼翼地献上花灯:“这是你的灯吗?上面这位女子,是你故去的娘亲吗?”

    崔慎一把夺过那盏花灯。

    ,

    晚安安鸭

第299章 哭……有什么用呢?

    他打量花灯片刻,才像是满不在乎般把灯盏重新丢进水里。

    花灯与其他灯盏飘飘摇摇地浮过水面,穿行在四起的雾气里,随着它渐行渐远,灯蕊里的明黄烛火跳跃了几下,终于熄灭在黑暗中。

    崔慎的脸隐在月光的阴影里,握着扇柄的手悄然用力,指骨甚至有些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离开。

    司马花翎悄悄松了口气,腿软地正要跪坐下去,崔慎忽然去而复返。

    他用折扇挑起少女的下颌,眼睛里满是恶毒,宛如淬着重重寒霜:“今夜之事,若敢说出去,我就要你的命!”

    司马花翎打了个寒战,泪水瞬间涌出,哆嗦道:“我,我绝不敢说出去半个字的……”

    崔慎挑唇一笑。

    他收起折扇,满意地擦去少女的泪水:“陛下流这么多泪,不知道的,还以为臣欺负了你呢。可怜臣赤胆忠心,若是遭人误会,臣会整宿整宿难以入眠的。”

    司马花翎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

    她知晓面前的少年有多残酷虚伪,她根本不信他的怜惜和忠诚。

    许是她的眼泪取悦了崔慎,崔慎忽然起了兴致,在水畔的一块白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欣赏着明月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你说的不错,白乐漪,确实是我的母亲。”

    “白乐漪……”司马花翎小声念诵这个名字,暗道原来花灯上的那个很复杂的字念作“漪”。

    “我是崔家嫡子,实际上却并非嫡出,我和崔凌人,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崔慎的声音线条极端清冷,“我真正的娘亲,是父亲藏在后花园的一位歌姬。听父亲说,他是在一个雨夜,在乌衣巷的角落里捡到母亲的。彼时她受了很重的伤,也忘记了前尘往事,记忆干净的宛如一个初生婴儿。父亲生平从未见过那等绝色,于是悄悄把她带回了府,藏在后花园养做姬妾。”

    司马花翎听得怔愣。

    崔慎接着道:“母亲生下我不久,就离开了人世。父亲把我养在嫡母膝下,对外只说我与崔凌人乃是嫡亲兄妹。”

    司马花翎点点头:“原是如此……”

    崔慎扫她一眼。

    小公主满脸恍然,单纯天真的像个傻子。

    他眉梢眼角掠过几分戾气,没再往后说。

    养在嫡母膝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嫡母不喜欢他,总是背着父亲苛待他。

    冬日里,崔凌人穿着温暖而昂贵的鹅绒袄子,而他衣衫里塞满的,却是根本不能保暖的芦絮。

    崔凌人做错事,得到的只是一两句笑骂,而他若是做错事,嫡母就会罚他跪在祠堂里,往往一跪就是大半天,接着连续数日不能好好吃饭,抄写佛经抄写到双手发抖。

    明明如此冷漠刻薄,对外却称是真心培养他成才,可笑他那位好父亲居然相信这种鬼话,极为放心地让他被嫡母管束,从不过问他的事。

    他渐渐生出了恨。

    恨嫡母,也恨那个毫无作为的父亲。

    后来,嫡母死了。

    人人都以为她是病死的,却只有他知道,是他经年累月下慢毒害死的她。

    看见她躺在棺椁里,看见崔凌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知道有多么痛快!

    崔慎回忆着往事,情不自禁地大笑出声。

    终于笑够了,他一把拽过旁边瑟瑟发抖的司马花翎:“我这辈子,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爱。小花翎,你也是卑贱的宫女所出,你在这皇宫里,也未曾得到过爱吧?真可怜,你比我更加可怜!”

    少年的手劲儿极大。

    司马花翎被他拽着衣领,小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崔慎饶有兴味:“你与我说说,你的兄弟姊妹在世时,是如何欺负你的?把你当做宫女使唤,还是故意给你使绊子叫你不得好过?你生在皇族便是罪过,从前是兄弟姐妹欺负的玩物,如今是我手中的傀儡,你这辈子,从未得到过爱呢!”

    司马花翎艰难地喘息着,被他如此羞辱奚落,鼻尖一酸,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泪珠子相继砸落在崔慎的手背上。

    他垂眸。

    泪珠还带着温热。

    奇怪的触感……

    他神色不明地挑了挑眉。

    他慢慢松开司马花翎的衣领,盯着她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哭……有什么用呢?”

    说完,他冷淡地撇了撇唇角,自顾离开了御花园。

    司马花翎瘫坐在地。

    ,

    晚安呐

第300章 那刀,也未必是用来杀他的

    直到崔慎走远,她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脸上仍旧泪流不止,她一手捂着胸口,几乎快要哭得噎过气去。

    “他说的不错,哭,有什么用呢?”

    清越动听的少女声音忽然响起。

    穿着天青色宽松道袍的裴道湘,漫不经心地从花丛阴影里走出来。

    她扶起司马花翎,递给她一块手帕:“仇人过得潇洒快活,你却在这里啼哭不休,像什么话呢?”

    司马花翎艰难地站起身,拿手帕惶恐地擦了擦眼泪:“我只是害怕……裴二姐姐,我真怕他,他脾气古怪阴晴不定,我怕他突然一时兴起就杀了我,就像杀害我兄弟姐妹那样!”

    裴道湘看着她。

    少女还很年幼,遇到事只会啼哭,像是受了惊吓的鹌鹑。

    这般怯懦,怪不得会被崔慎独独留下。

    她心底几分无奈,几分同情,伸手摸了摸司马花翎的脑袋:“我这趟来见你,是为了向你辞行。公主殿下,你身边的宫女内侍没有一人可以信任,朝臣之中,也没谁有能力护你周全,今后,你得加倍小心才好。”

    “你要走了?”司马花翎吃惊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儿,“你要去哪儿?!”

    “去见我妹妹……我有要紧事告诉她。”

    “非去不可吗?”司马花翎再次哭了起来,不舍地紧紧揪住对方的衣袖,“你走了,我怎么办?裴二姐姐,你就不能留下来陪着我吗?”

    崔慎也好,皇宫也罢,甚至于朝堂上所有的臣子……

    他们通通令她害怕!

    对她而言,裴道湘就像是潮水之中的一根浮木,唯有紧紧抓住她,她才能活下去!

    裴道湘沉默良久,忽然从怀袖里取出一把匕首。

    她把匕首交给司马花翎:“你拿着防身用。”

    司马花翎知晓她去意已决,咬了咬嘴唇,只得轻轻松开她的衣袖。

    她接过那把匕首,拔出,刀刃闪烁着摄人的锋芒,大约是一把好刀。

    她小小声:“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说是要复仇,可我哪儿敢对崔慎下手?他,他功夫极好,我还没靠近他,就会被他发现……裴二姐姐,我真是害怕!”

    “也未必是用来杀他的……”裴道湘停顿片刻,才慢慢道,“崔慎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以预见,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会烽烟四起战乱频仍。若是有朝一日……若是有朝一日,你撑不下去了,又或者遇到无法抵抗的羞辱,小公主……”

    她欲言又止。

    对上她清明的双眼,司马花翎一瞬间就明白了。

    这把匕首,不是用来杀崔慎的,就是用来杀她自己的。

    司马花翎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抬起宽袖,胡乱擦去,哽咽道:“我知晓了……知晓了……”

    生在皇族,便是一种罪过。

    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相应的,也得在特殊时刻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她明白的。

    裴道湘抱了抱她,才启程离开皇宫。

    ……

    半个月后。

    龙首城。

    夏末初秋的天,园林里仍旧绿意盎然,只南归的大雁和树梢头零星泛黄的枯叶,悄悄透露出秋天即将到来的消息。

    裴道珠在碧色罗襦裙外面罩了件轻纱质地的衫裙,一手挽着披帛,一手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池塘。

    李夫人热情款待,一副非得把谢麟留下来当做东床快婿的架势,盛情之下,她和谢麟只得继续留在这里小住。

    这些时日以来,李幸儿与他们混熟了,也不再端大家闺秀的架子,整日跟在谢麟身后,上山下水哪哪儿都去,弄得谢麟不胜其烦,总是刻意躲她远远的,可李幸儿总想方设法地能找到他。

    今日两人又不知躲去哪儿了。

    她拣起一颗小石子,随意丢进池塘。

    “嘶——”

    小石子还没掉进池塘里,她的脑袋却是忽的一痛。

    她捂住脑袋,懊恼地回过头:“是哪个不长眼的——”

    瞧见来人,她的瞳孔微微缩小:“阿姐?!”

    裴道湘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去,毫不留情地拧住她的耳朵:“倒是我不长眼,妨碍了你赏花看景,是不是?”

    “阿姐!”裴道珠吃痛之余却难掩激动,跟着站起身来,“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我数月之前给你写信,送信的差吏说,你修道的那家道观成了废墟,道观里的道士都不知所踪!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裴道湘嗤笑,松开她的耳朵,转而捏了一把她的脸蛋:“担心?赚取钱财和勾搭郎君,你哪一样落下了?少跟我说这些废话!”

    裴道珠揉着耳朵,吃吃地笑:“二姐寄情山水,今日突然来找我,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姐姐为何事而来?”

    ,

    晚安鸭

第301章 裴家的姑娘,都这么聪明吗?

    裴道湘随她坐在了池塘边。

    她盯着平静的水面,轻声:“早些年辗转于山水道观之间,后来遇上了一位……”

    她似乎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称呼那个人。

    停顿片刻,她继续道:“我曾在山野中遇到过土匪,侥幸被一位路过的道人所救,我敬佩他那身顶尖的功夫,也崇拜他的学识,因此拜入了他的门下。追随师父多年,才慢慢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一个善人。”

    裴道珠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谢南锦出嫁那日,她遇到的那个道士。

    当时那道士刺杀她不成,似乎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裴家的姑娘,都这么聪明吗?

    她后来回忆,立刻联想起游历山水一心向道的二姐。

    她脆声把那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二姐的师父,就是那个想杀我的道人吗?他似乎是花神教的人,却不知为何要杀我……”

    “岂止是花神教的人,还是两国的国师!”裴道湘咬牙切齿,“那个老家伙隐瞒身份,南北通吃,利用闭关炼丹的时间,往返于两国之间,戏弄所有的权贵和皇族!”

    裴道珠怔神。

    她确实听说过朝廷里有一位国师,只是常常深入简出,因此连她也没见过。

    却没想到……

    裴道湘继续道:“他利用长公主司马宝妆想要复仇的心思,与她暗中结盟,帮她杀害世家嫡女,为她报二十年前的仇。他渐渐获得了长公主的信任,却在长公主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吞噬她的势力,蛊惑崔慎自立门户,通过崔慎来掌控朝堂大权……”

    裴道珠的瞳孔微微缩小。

    若事实如此,那位从未谋面的国师,心机未免太过缜密可怕!

    她后怕般低声道:“怪不得元承初次来建康时,我偷听他们的谈话,听到他家国师说我是覆灭北国的红颜祸水,要元承想办法除掉我……原是因为,是他自己想除掉我。”

    她握住裴道湘的手,关切地望向她的双眼:“阿姐在他身边多年,可曾受过伤害?”

    说完,打量裴道湘两眼,忽然笑着收回手:“人人都说,我裴阿难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可世人不知,我的二姐姐心眼儿比我多多了……聪明如你,怎会让对方欺负?”

    裴道湘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自是不会叫臭道士欺负,不仅不会被欺负,甚至还打听清楚了他的许多事,安然无恙地从他身边逃了出来。

    她换了话题:“那臭道士自己过得不如意,便想让两国跟着遭难,如搅屎棍般在两国的朝堂里乱搅和,恨不能立刻挑起双方的战争。如今建康乱成一锅粥,能收拾残局的,只有萧衡。你替我转告萧衡,崔慎只是一颗棋子,让他务必提防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

    “我晓得了。”裴道珠颔首,“二姐不亲自告诉他,可是因为又要走了?”

    “我得去一趟洛阳。”裴道湘轻蹙双眉,“臭道士想害两国生灵涂炭,这种大事,也得告诉那边的人才好。”

    她独来独往惯了,身上毫无庙堂间世家贵女的架势,倒有些难得的侠气。

    “对了——”裴道湘想起什么,又叮嘱裴道珠,“若是萧衡攻入建康,让他多留意司马花翎,那女孩儿是被崔慎逼上帝位的,可怜得很。”

    裴道珠记下了,又道:“从前夫君说,崔慎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我原还不信,没想到一语成谶……瞧着那么光风霁月的少年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那天晚上偷听他和司马花翎的谈话,他好似是歌姬所出,那歌姬是崔元捡回来的,只记得自己叫白乐漪,其他的事情一概想不起来了,大约也只是个出身寒门的可怜女子。而崔慎出生不久,那位歌姬就病逝了,他自幼饱受欺负,一颗心早已扭曲,做出这种事情倒也不足为奇。”

    裴道湘漫不经心地说着。

    裴道珠却愣了愣。

    白乐漪……

    这名字,她有些耳熟。

    直到裴道湘去洗漱休息,裴道珠才想起来白乐漪是谁。

    ——说来可笑,我们北方的贵族向来与你们南方的不大对付,二十多年前我还曾送过一位奸细扮做歌姬去萧家,后来也不知怎的,那歌姬再无音讯……我生平所见最绝色者,当属那位被我送去建康的歌姬,唤作什么来着,白乐漪,对,白乐漪!

    白乐漪,是李家老家主送去萧家的奸细。

    明明是送去了萧家,可她为什么会被崔元捡去?

    ,

    晚安鸭

第302章 令崔慎寝食难安

    裴道珠对那所谓的绝色歌姬起了兴致。

    她换了轻便的衣衫,径直出府去找李老家主。

    老家主雇了一艘渔船,正颇有意趣的在水面上垂钓,听说了裴道珠的来意,回忆起年轻时的那番经历,不免打开了话闸子:“……也是个难得的风流人物,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嘴,那身肌肤叫一个欺霜赛雪哟!一身才艺也是顶尖,琴棋书画就没有她不精通的,还有那副曼妙的歌喉,真真是绕梁三日经久不绝!”

    裴道珠:“……”

    说好就好好说嘛,她怎么觉着这老家主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她陪着干笑两声:“我知道她色艺极好,却不知她那一生,究竟是怎样的境遇?”

    正值初秋,水面平和如镜,天际处掠过两只大雁,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丹桂香。

    这是个平静的黄昏。

    老家主娓娓道来:“幼时就被卖到了我家,因为相貌好,被教习的老嬷嬷领去学习琴棋书画,是往家伎方向培养的。及笄之后,因为容色太盛,我便存了把她送去萧家,替我打探建康消息的念头。

    “她是在二十四年前去萧家的,我原指望她能靠容貌博得恩宠,好歹也挣个姬妾之类的角色,岂料她一去就没了音讯。”

    老家主轻抚长须,满脸疑惑:“凭她的美貌,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建康销声匿迹才是,可我后来再派暗探前去探听消息,她确实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不知所踪了。”

    裴道珠垂眸凝思。

    二十四年前去建康的,可是崔慎今年只有十九岁。

    这中间的五年,发生了什么?

    她被谁藏起来了,怎么就会不知所踪呢?

    裴道珠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她沉迷于二十多年前的故事时,千里之外的巴蜀。

    萧衡已经召集了三十万大军,日夜兼程地前往建康。

    因为北方一带的贵族纷纷选择效忠萧衡,他的名声也日渐传扬出去,许多世家闻风而降,不少城池竟是不战而得。

    消息传到建康,未免令崔慎寝食难安。

    御书房。

    崔慎抬手掀翻了那一沓厚厚的奏章。

    清隽的面庞上弥漫着戾气,他直视报信的使臣:“北方那些人呢?李家,张家,顾家,他们不是要与我一起对付萧衡吗?怎么事到临头,却不见半点踪影?!”

    使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板上,颤声道:“回禀公子,卑职,卑职也不知情呀!好似,好似是那裴道珠游说了他们,他们至今按兵不动,恐怕,恐怕已是倒戈萧衡了!”

    崔慎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狞笑了一下,厉声道:“传信给元承,让他立刻派兵渡江,与我一起夹击萧衡!”

    使臣连忙称是,连滚带爬地忙去了。

    然而崔慎等了大半个月,没能等到元承的援军,反而等到了萧衡的兵马就在五十里之外的噩耗。

    崔慎猛然从御座上站起:“就在五十里外?!”

    心腹臣子为难而又恐慌地垂着头:“探子……探子是这样回报的……您给北国皇太子去了信,对方虽有南下之意,可沿岸世家都积极布置军队抵抗他们,因此并没有对萧衡产生任何威胁……”

    也就是说,元承不能帮到崔慎。

    御书房陷入寂静。

    心腹臣子悄悄抬起头,望向崔慎。

    这运筹帷幄了数年的少年郎,此刻面色清寒阴沉,毫无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朝气与天真,眉梢眼角的阴霾,和眼底难以掩藏的那一丝惊惧,竟像是戏台子上无路可走的丑角儿。

    他惶恐地垂下头。

    他家公子,是建康最自负的小郎君。

    他跟随崔慎多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

    晚安鸭

第303章 只有掌权,才能被爱吗?

    不知过了多久,崔慎才哑着嗓子开口:“去请国师。”

    心腹应了声是,急忙去请人了。

    崔慎独自站在御书房,御案角落的一炉檀香渐渐燃尽了,最后的青烟缓缓从镂花铜炉香盖里直上云天,随即便像是断成半截的冷刀,突兀地消失在半空中。

    崔慎冷眼瞧着,清隽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站了很久,那名心腹才终于回来复命。

    他慌慌张张地禀报:“公子,国师不见了!连他那几个烧香童子,也一起不见了!他教唆公子,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却就这么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給公子,这可怎生是好!”

    崔慎仍旧垂着眉眼,像是在预料之中。

    他伸出手,慢慢掀开铜炉香盖,添了两张香片进去。

    可他的手颤抖得厉害,镊子上的香片跌落在御案边,随着他的宽袖带翻半盏茶水,香片融化在弥漫的冷茶里,洇出别样的异香。

    又冷,又腻……

    像是他幼时,初次见到国师的感受。

    十二岁那年的宴会上,他第一次见到国师。

    当时他去后花园透气,瞧见有位道袍男人提着一只小狗,不知那小狗怎么招惹他了,他残忍地拧断了它的脖子。

    他被吓到,不小心弄出了声响。

    道袍男人轻笑两声,丢掉小狗的尸体,拿手帕擦了擦双手:“你就是崔家的公子?样貌倒是极好。瞧你穿的这身新衣裳,料子很贵吧?看来这几年,长公主待你不错。”

    小崔慎不知道他是谁,只觉这人宛如一条黏腻的毒蛇,下意识后退几步。

    道袍男人一步步朝他走来:“我是当朝国师,与长公主是同盟关系。很可惜,那个女人并非善茬,她从未把你当做她自己的孩子,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

    他身姿高大,随着他走来,阴影整个笼罩了小崔慎。

    他微微俯下身,宛如爱怜般轻抚小崔慎的脑袋:“多可怜的人呐,母亲早早亡故,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寒冷残酷的世间……长公主并非真心疼你,你的父亲也只是因为没有别的儿子,才把你视为嫡子……”

    他的语气透着诡异的温柔,满眼都是蛊惑。

    在那蛊惑之下,小崔慎渐渐想起这些年来,在崔家所受的委屈。

    幼时他被那位所谓的嫡母暗中苛待,父亲明明知晓,却也没有说半个字。

    他赤条条地来到这世间,娘亲什么也没有为他留下。

    世上无人爱他。

    他想着,忍不住眼圈泛红,鼻尖也开始酸涩。

    道袍男人欣赏着他落泪的姿态,抬起指尖替他擦去那些泪珠:“与其指望别人来爱自己,不如自己强大起来。总有一天,要成为这个府邸真正的主人……甚至,成为这个王朝的主人。受万民爱戴,被世人敬仰……到那时,会有很多人爱你。”

    小崔慎懵懵懂懂:“只有掌权,才能被爱吗?”

    “是,手掌大权,才能被爱。”

    道袍男人的言语,如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不可否认,他被蛊惑了。

    御案上的茶水,淋淋漓漓地滴落在地,也打湿了崔慎的手背。

    崔慎回过神,突然笑了起来。

    说什么被人蛊惑,分明是他自己野心勃勃,对这个世间满怀怨愤,才会轻而易举就按照那个贼道士为他设定好的路线走。

    对父亲毫无感情,对抚养自己长大的长公主可以拔刀相向……

    他天生就是个坏种。

    崔慎面无表情地踏出御书房。

    天色渐晚,天际呈现出黯淡的橘色,几只暮鸦慢慢掠过宝殿华琼,满宫灯火皆无,平日里穿廊过院的宫女内侍,也不知去了何处。

    皇宫寂静的可怕。

    他站了片刻,唤道:“来人。”

    无人应答。

    崔慎眉头一锁,提高声音:“来人!”

    过了好半晌,才有一个太监匆匆跑过来:“公子!”

    “去把司马花翎带过来。”

    太监应了声“诶”,连忙去办。

    还没跑出几步,崔慎又道:“等等。”

    太监小心翼翼:“公子还有何事?”

    “已是黄昏,宫中怎么不掌灯?”

    太监恍惚着,被崔慎狠狠盯了一眼,才惊恐地跪倒在地:“回禀公子,宫中谣言纷飞,说是萧郡公带着兵马打回来了!还说,还说您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下犯上乃是谋逆,只怕,只怕……如今宫人们人人自危,私底下已是大乱!”

    初秋傍晚的风拂面而过,带着些微凉意。

    崔慎冷笑了一下:“他们怕我被乱军所杀,是不是?”

    太监的头低得更深。

    崔慎抬步往一侧游廊走去,像是呢喃自语:“萧玄策是个什么东西,我既占了这座皇宫,就没有再让权的道理……”

    他一路走到司马花翎的寝宫。

    寝宫冷冷清清,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他径直推开槅扇。

    ,

    晚安

第304章 世上无人陪我赏月

    寝宫里一地月光。

    蜷缩在龙榻里的司马花翎,听见动静连忙爬坐起来,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藏进枕头底下。

    崔慎掀开华帐时,少女披散着青丝,匆忙抬起一张惊恐的小脸:“有,有什么事吗?”

    月色如墨。

    她小脸白净,唇瓣也是极淡的红,宽大的寝衣衬得她纤细清瘦,犹如一副白描画卷。

    崔慎面无表情:“在枕头底下,藏了什么?”

    司马花翎打了个哆嗦,小声道:“没……没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崔慎挑了挑眉,“无外乎是碎瓷片、尖锐的发簪或者匕首一类的东西,你恨我,因此时时提防我,时时准备刺杀我,是不是?”

    司马花翎低头不语。

    她藏起来的,确实是裴道湘送她的那把匕首。

    她日夜把玩,想着何时能刺杀崔慎,想着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是崔慎死,还是她死……

    崔慎轻笑,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杀心:“夜间无趣,陪我去外面走走。”

    司马花翎换了身罗襦裙,怀着复杂的心情,随崔慎到了御花园。

    初秋的夜万籁俱寂,一轮寒月高挂中天。

    草木山水和亭台楼阁折射出淡淡的月辉,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寒霜。

    蟋蟀的声音此起彼伏,更衬的长夜寂静。

    崔慎坐在凉亭边,抬头仰望那轮明月,眼底流露出罕见的清澈和好奇,像是从未见过月亮的小孩儿。

    司马花翎哆哆嗦嗦地站在一侧,不解地盯着他的脸。

    在崔慎望向她的瞬间,又急忙别过头去。

    崔慎轻摇折扇:“萧衡带着巴蜀的军队,势如破竹而来,即将攻陷建康……这个消息,你也听说了吧?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明明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我却还有心情赏月?”

    司马花翎咬了咬唇瓣,轻轻点头。

    在她眼里,崔慎就像是盘踞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

    危险而又阴狠,稍不留神就会置她于死地。

    而今,这条毒蛇或许很快就会被萧郡公弄死。

    可他一点儿也不紧张害怕,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带她出来赏月……

    她惶恐不安,崔慎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热烈灿烂。

    他抬起头,尽情欣赏那轮明月:“我汲汲营营多年,从懂事起,就开始关注长公主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游山玩水,也不过是为了挣个名声,这辈子,可以说从未有过真正闲暇的时候。”

    他喉结滚动,不知想到什么,唇边的笑容逐渐淡去。

    他的声音很低:“可我最开始所期冀的,不过是有个人可以爱我,可以陪我一起赏月……如果这份爱,需要用权势来换,那我争权夺势就是。如果需要用金银珠宝来换,那么金山银山我都情愿双手奉上。”

    他声线凉薄,秋夜里听来,未免染上了些许凄凉。

    司马花翎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

    崔慎忽然盯向她,瞧见她脸上的不明白,不由轻嗤:“你这种傻瓜,我与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的皇兄皇姐欺负你,你的父皇从未在意过你,你在这深宫里,活得连寻常宫女都不如,分明该仇恨他们,却还心心念念要为他们报仇……”

    司马花翎眼圈一红。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的话,但她觉得自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泪珠子潸然滚落。

    崔慎抬起指腹,漫不经心地替她擦去泪水:“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傀儡,真是蠢笨又可怜……司马花翎,天底下,除了我,再不会有别人对你好。我好歹送了你一张皇位,萧衡又能给你什么?等他进京,等待你的,也只是一辈子幽禁深宫的下场。”

    司马花翎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听崔慎这么说,便十分伤心难过,不禁哭得更加厉害。

    崔慎饶有兴味地欣赏她的哭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柔声道:“世上无人陪我赏月,想来也没人陪你赏月。司马花翎,听闻观沧台的月色极美,不如你我一块儿前去观赏?”

    观沧台在建康城外二十里的地方,面朝江水,风景极好。

    司马花翎面颊上还挂着泪珠,闻言,怔怔地望向崔慎。

    这个时候离开建康,意味着彻底放弃手中的权势……

    崔慎他,是要投降的意思吗?

    ,

    晚安

第305章 崔慎,我们就要死了!

    崔慎带着司马花翎,乘坐马车穿过九重宫阙。

    已是子夜,悬挂在马车前方的灯笼朦胧照亮了宫巷。

    崔慎挑开马车门帘。

    宫巷冗长,不少宫女内侍提着包袱,胆战心惊地快步穿行,一副连夜逃难的架势。

    驾车的侍卫小心翼翼:“公子莫要多想,这些人也许是归家探亲也未可知……”

    崔慎勾了勾唇角。

    树倒猢狲散,这群玩意儿,不过是见他大势已去,想各奔其主。

    宫门就在前方,巍峨耸立,仿佛直上云霄。

    崔慎仰头看那宫门,象征着人世间最高权势的宫殿,分明只是个空壳子。

    他以为自己接管了长公主的所有势力,以为从此以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可是现在才发现,那些所谓的“势力”不过都是墙头草,随着萧衡率领军队兵临城下,他们便都选择明哲保身,宛如缩头乌龟般藏进了各自的家族,根本不肯为他出谋划策,更遑论拼死护佑。

    国师离开了。

    留给他的,是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马车徐徐驶出宫门,沿着一路夜色,往城外而去。

    崔慎的动作,很快就被探子禀报到了相府。

    丞相萧允还未入睡,正在临窗写字。

    得知消息,他轻笑:“他扶持司马花翎上位时,我便算到了他今日的走投无路。驻守建康的军队,大都被玄策带去了西海城。他能仰仗的,只有各大世家豢养的私兵。然而大家谁又是真心忠诚他的?连父亲和养母都可以毫不顾忌地杀害,凉薄至此,自然不能得到人心。”

    萧老夫人衣冠齐整地坐在一侧。

    自打得知萧衡即将兵临城下,她就没了瞌睡。

    她听着萧丞相的这番话,想起什么,不觉眼神暗了暗。

    踌躇片刻,她还是说出了口:“夫君的抱负,是天下一统。如今玄策即将掌权,扶持别地的皇子登基为帝,届时,经历过这番清洗,朝廷将会更加强大。四海归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只是若将来四海归一,夫君要如何对待玄策?会依旧待他如子吗?还是……狡兔死,走狗烹?”

    崔慎毫不顾忌地害死父亲和养母。

    她的夫君评判他生性凉薄。

    那么对待当做儿子养了二十年的玄策,他又是怎样的态度呢?

    提起这一茬,萧允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把毛笔丢在书案上,冷淡道:“他与我并无血缘关系,我如何待他,和崔慎如何对待崔元、司马宝妆,毫无可比性。”

    他的态度如此冷漠。

    萧老夫人心中,便已知晓了答案。

    她轻轻摩挲盖着膝盖的软毯,眼底情绪变幻。

    ……

    次日。

    观沧台。

    司马花翎和崔慎在这里住了一日。

    她步出寝屋,观沧台修筑得巍峨高耸,站在镂花美人靠的后面,可以瞧见江水东流滔滔不绝,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一轮落日即将坠入大江的尽头。

    已是黄昏了。

    司马花翎眨了眨眼,隐约瞧见远处黑影森森,很快,她便听见了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而近,铺天盖地,仿佛连楼台亭阁都随之震颤。

    她手搭凉棚,很快看清楚了那一片片乌云似的黑影,乃是装备精锐的军队。

    “萧郡公……”

    她轻轻呢喃。

    她咬了咬唇瓣,提起裙裾,白着小脸往回跑。

    她一把推开寝屋的槅扇,这一刻竟奇异地没再惧怕崔慎:“萧郡公带着军队,从巴蜀回来了!”

    寝屋寂静。

    白衣少年慵懒地躺睡在竹榻上,书案前甚至还颇有意趣地点着一炉香。

    “崔慎!”

    司马花翎喊出了这个名字,着急忙慌地小跑到竹榻前,伸手使劲儿推他:“你别睡了,他们包围过来了!崔慎,我们就要死了!”

    崔慎一只手搭在双眼前,嫣红的薄唇弯起漫不经心的弧度。

    ,

    晚安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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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241/ 第一时间欣赏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为转载作品,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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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介绍:
裴家道珠,高贵美貌,热爱权财。
面对登门求娶的萧衡,裴道珠挑剔地打量他廉价的衣袍,微笑:“我家名门望族世代簪缨,郎君恐怕高攀不上。”
一年后裴家败落,裴道珠惨遭贵族子弟退婚,却意外发现曾经求娶她的萧衡,竟是名动江左的萧家九郎,名门之后,才冠今古,风神秀彻,富可敌国,还是前未婚夫敬仰的亲叔叔!
春日宴上,裴道珠厚着脸皮深情款款:“早知阿叔不是池中物,我与别人只是逢场作戏,我只想嫁阿叔。”
萧衡嘲讽她虚伪,却终究忘不了前世送她北上和亲时,那一路跋山涉水肝肠寸断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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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等着看裴道珠被退婚的笑话,她却转身嫁给了未婚夫的亲叔叔——那个为了她两世痴狂的男人,还被他从落魄士族少女,宠成顶级门阀贵妇。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