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TXT下载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txt下载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确实是喜脉

    临近上元节,城中草木悄然萌生出一点芽青,黛色屋檐上积雪消融,汇聚成水滴淌进青砖路径里,行人踏着木屐踩过水渍和残雪,街头巷尾显得泥泞不堪。

    天气仍旧是冷的。

    而今日是陆玑赶赴西海城的日子。

    裴道珠答应过谢南锦,要与她一块儿去送陆玑,因此与萧衡道了别,就乘坐谢南锦的马车去了城郊。

    送过一山一水,谢南锦仍旧没有要折返的意思,非得送上五十里才肯罢休,被陆玑强迫着,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谢南锦才终于答应返回建康。

    裴道珠陪她站在青山脚下,目送那行车驾沿着驿道渐行渐远。

    她道:“谢姐姐若是实在想念,等天气暖和些,可以亲自前往西海城照看陆二哥哥。出其不意地过去,也能叫他惊喜一番。”

    谢南锦摇摇头:“府上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更何况,他虽然颇有才华手段,但性子过于随和,做副将和参谋固然不错,但若是做一城之主,还需好好历练。我不跟过去,也是给他历练的机会。”

    裴道珠点点头:“还是谢姐姐思虑周全。”

    两人目送车驾消失在视野尽头,正欲回马车上,忽然又有一行车驶过。

    寒风吹开了窗帘。

    裴道珠无意望去,正对上一双阴鸷浑浊的眼。

    身穿天青色袍裾的郎君,手捧如意端坐车中,不复昔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又像是落灰的折扇,给人灰蒙蒙的感觉。

    萧荣……

    裴道珠挑了挑眉。

    是了,这趟西海城之行,萧荣是要作为副将跟随前往的。

    萧荣深深凝她一眼,随即面无表情地扯上窗帘,隔绝了视线。

    裴道珠也懒得看他,随谢南锦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徐缓地往建康城方向走,裴道珠忽然拍了拍脑袋,从矮案底下取出一只紫檀木食盒:“怕陆二哥哥路上肚子饿,特意叫小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蟹黄糕,刚刚竟是忘了交给他!罢了,谢姐姐,咱俩吃了吧?”

    两人分食蟹黄糕,裴道珠佐着热茶,吃得极香。

    谢南锦吃了两口,便觉胃里难受,放下那块蟹黄糕,轻抚着胸口。

    裴道珠关切:“谢姐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南锦别过头,用宽袖掩唇干呕了几声,随即摆摆手:“这两日总爱犯恶心,半点儿带腥味的东西都吃不得……打搅了你的兴致,抱歉。”

    裴道珠歪了歪头。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翘起嘴角:“枕星,你进来。”

    坐在马车外面看风景的枕星,不明所以地钻进车厢:“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你替谢姐姐姐把把脉。”裴道珠吩咐着,拿丝帕垫在谢南锦的手腕底下,“谢姐姐,我这婢女原是侍奉萧玄策的,懂些拳脚功夫,也会些医术,你让她替你瞧瞧,说不定,能瞧出什么喜事来。”

    谢南锦见她眉眼弯弯,似乎很高兴的模样,不觉猜到了她的想法。

    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孕了?我这两日没往这方面想,毕竟有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哪儿能说怀上就怀上?”

    说话的功夫,枕星已经开始替她把脉。

    过了片刻,枕星替裴道珠收起丝帕,笑道:“恭喜陆少夫人,确实是喜脉!”

    谢南锦愣在当场。

    裴道珠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即欢欢喜喜地拉起谢南锦的手:“我直觉一向很准,猜着谢姐姐有孕了,果真就有孕了!这下好了,陆二哥哥知道,定然会高兴的蹦起来!”

    谢南锦还没缓过神。

    又过了片刻,她才不可思议地扶住孕肚:“有孕……有孕?”

    “得赶快告诉陆二哥哥才是,好叫他知道,他要当阿父了。”裴道珠笑容满面,“不如派个腿脚利索的小厮,让他骑马去追陆二哥哥!”

    “不……”谢南锦拦住她,“这样大的喜事,我得当面告诉他才好。反正间隔不远,我亲自去追他就是。”

    裴道珠有心见证这份甜蜜,便主动要求和谢南锦一起。

    谁知陆玑的车队脚程极快,两人的马车追了整整一日,也没能瞧见对方的踪影。

    夜间在客栈住宿时,裴道珠提议道:“谢姐姐有孕在身,还是走慢些好。不如咱俩边游山玩水,边往西海城走,等到了城里,总能瞧见陆二哥哥的。”

    谢南锦没有异议。

    裴道珠陪着她就寝,心里还藏着别的算盘。

    她一早就想去西海城,这次趁着谢姐姐的便利,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那座城了。

    萧衡的身世,萧家的秘密……

    她一定要查个清楚。

    ……

    裴道珠和谢南锦抵达西海城时,已是半个月后。

    山间的冰雪已然消融,江水拍打着堤岸,那座古老沉黑的城池就屹立在江畔,城门匾额早已钝化模糊,边角处隐约的暗红血渍像是在昭示从前的故事。

    迎面而来的江风透着腥味儿,仿佛把历史里的血雨腥风都藏在了风和泥沙之中。

    随着马车缓缓驶入城中,裴道珠好奇地掀开窗帘。

    昔年被战火荼毒的城池,似乎已经恢复了生机,百姓们井然有序地做着生意,来往客商络绎不绝,酒楼茶肆也算繁华。

    她想着二十年前萧衡曾在这座城里出生,想着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不觉微微出神。

    马车驶过一家煎饼摊时,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吆喝卖饼的摊主,只觉哪里不对。

    然而那种怪异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随着马车驶过,卖饼的摊主低下头去,裴道珠便又重新陷入对萧衡身世的思索。

    ,

    晚安安鸭

第242章 萧衡,出生在西海城?

    西海城太守府。

    裴道珠和谢南锦的到来,令陆玑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唯恐两人在路上碰到了什么麻烦,迭声询问一路可还顺利。

    寒暄了片刻,裴道珠知晓谢南锦要与他说怀孕的事,便不再叨扰,跟太守府的侍女先去看自己暂居的厢房了。

    西海城地处江河交汇处,来往客商繁多,因此还算富裕,她居住的厢房摆着一水儿的梨花木家私,床上铺着的也都是细软崭新的绫罗绸缎。

    她吩咐枕星研墨,提笔要给萧衡写信:“虽是派了随从回去报信,可是到了西海城,总得给他回一封信,才能叫他安心。”

    “夫人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枕星笑嘻嘻地研着墨,“陆少夫人怀上了子嗣,您也该加把力才是。若是给郡公诞下一子半女,郡公定然高兴的什么似的!”

    裴道珠提笔,略有些恍神。

    她还从未想过,和萧衡孕育子嗣的画面。

    若萧衡并非萧家人,那他们的孩子,又该是怎样的出身呢?

    她的心情没来由地沉重了些。

    这厢裴道珠忙着给萧衡写信,另一边,得知谢南锦有孕,陆玑激动的什么似的。

    夫妻俩好一阵耳鬓厮磨,陆玑才想起写信通知家人。

    他提笔舔墨,正儿八经:“除了通知我家里的人,你的家人也要尽早知晓才成……对了,还有你阿弟,这么要紧的事,须得叫他知晓,他毕竟是要当小舅舅的人了。”

    谢南锦倚在他身侧。

    宣纸上,郎君字迹端重雅致,她很是欣赏。

    她怀上身孕,他不仅想到通知他的家人,高兴之余,还能想到告知她的双亲和阿弟,算是十分体贴了。

    她含笑凑到他的耳畔,呢喃低语:“陆子机,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温柔的郎君呢?”

    女子口吻暧昧,呼吸之间透着丝丝热气。

    陆玑从面颊红到耳根,连忙攥住她的小手:“别胡闹。对了,你和阿难打算在这里住多久?西海城虽然富庶,可到底比不上建康,我怕你在这里不便养胎,那些陌生侍女也照看不好。”

    “先待上一段时日吧,等胎像稳定了再走不迟。”谢南锦并不着急,“阿难也说,想在城里走走瞧瞧,她还从未来过这么远的地方,想多见些世面。”

    裴道珠就这么在西海城暂住下来。

    她每日带着枕星去街上游荡,可是转了几日,仍旧一无所获。

    倒是金珠宝贝、奇珍异宝的稀罕玩意儿买了不少。

    这日黄昏,她与枕星坐在街边酒楼吃茶,枕星忍不住问:“您想查郡公的身世,可咱们整日吃吃喝喝、走走逛逛,怎么能查的出来呢?”

    裴道珠正拨弄新买的一匣明珠呢,娇艳的小脸上原是浮着欢喜,闻言,瞬间变得沮丧。

    她盖上木盒,困惑地双手托腮:“我也不想这样呀,只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凭你我两个女子,调查起来委实困难。若是动静闹得大了,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枕星,这里人生地不熟,我自己都很茫然呢。”

    枕星跟着双手捧脸,无奈地望向窗外。

    是啊,在建康的时候,起码有宝屏斋的人暗中帮忙。

    可西海城就只有她们两个,从哪里查起呢?

    酒楼对面,是一座生意不错的医馆。

    有男子搀扶着怀上身孕的娇妻,小心翼翼地跨进门槛问诊。

    裴道珠看了半晌,忽然道:“当年萧老夫人在西海城诞下萧玄策,定然是请了稳婆的的。”

    枕星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

    次日。

    谢南锦看着院子里的六七位稳婆,一时间哑口无言。

    过了好半晌,她才怔怔地转向裴道珠:“阿难,你这是……”

    “她们都是西海城的稳婆,我寻思着谢姐姐怀胎不易,得请懂行的人好生照看才是。”裴道珠眉眼弯弯,“请的是多了些,但我们也不缺银钱不是?”

    谢南锦为难地揉了揉额角,无奈道:“怀个孩子而已,倒也不必这么夸张,留下一位也就够了。”

    几位稳婆自知差事肥美、主人家出手阔绰,因此都想留下来,于是争先恐后道:

    “老婆子是城北那块儿本事最好的稳婆,照顾孕妇很有一手,接生也是相当有经验的!早些年刘老爷家的儿媳难产,好几大夫都说母子难保,老婆子我愣是给母子平安地保了下来……还有江老爷家的小妾……”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各自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这些年接生的经历。

    裴道珠听了半晌,没听到和萧衡有关的事。

    她轻摇团扇,似是无意间提起:“说来有趣,我家夫君也是在西海城出生的,却不知是哪位稳婆接生……若是你们中的哪一位,那我倒要仔细奖赏。”

    几位稳婆都想沾点儿功劳,打听到她家夫君乃是萧家九郎,便各自遗憾摇头。

    裴道珠面上带笑,心底却有些失落。

    这几位稳婆,都是西海城年岁较大的,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从事接生这一行当,所以才被她特意筛选过来。

    然而,她们和当年的事并没有关系。

    她想找的人,不在这里。

    她随意点了年纪最大的一位稳婆留下,不死心地问道:“婆婆天命之年,还在外奔波,委实辛苦。不知这西海城里,可还有比婆婆年岁更大的稳婆?”

    老人摇摇头,恭声道:“城里的稳婆,就数老婆子和刚刚那几位老姐妹年岁最长,其他人都是三十余岁,不懂事得很哩!老婆子的阿姊也是稳婆,只可惜早些年失踪了,不然她该是年岁最长的。”

    裴道珠不禁有些失望。

    老人退下之后,谢南锦合拢折扇,敲了敲裴道珠的肩膀。

    裴道珠回眸:“谢姐姐?”

    谢南锦挑了挑眉,压低声音:“小阿难,你是在给我找稳婆,还是在调查别的什么?”

    “谢姐姐冰雪聪明,我早知瞒不过你的。只是此事是我自己的猜测,没有印证之前,暂时不方便告诉你。”裴道珠柔声,“但愿谢姐姐替我保密才好。”

    谢南锦轻笑:“我口风何等严实,你放心就是。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裴道珠点点头,与她一块儿去园子里赏花了。

    两人走后不久,廊柱的阴影里绕出一个人。

    萧荣负着双手,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园林深处。

    他呢喃:“萧衡,出生在西海城?”

第243章 我喜欢她,身不由己,一往情深

    裴道珠又在西海城待了八九日。

    城中与稳婆相关的人,她也几乎都调查了个遍,可仍旧没有当年的线索。

    她记得萧衡的生辰八字,可那一夜,太守府并没有请过稳婆的记载,好似萧老夫人是突然之间生出孩子的。

    枕星陪着她回太守府,忍不住嘀咕:“有没有可能是夫人多疑了?那么大的事,一个知情者都没有,什么线索也查不到,可见您的怀疑很可能是错的。”

    “正因为一个知情者都没有,才更显得奇怪。”裴道珠正儿八经,“阿姑随军驻守西海城,不可能从建康那边带着稳婆,一定是从当地请的。可当地没有一位稳婆,来太守府接生过婴儿……”

    万千思绪萦绕在脑海中。

    枕星听得似懂非懂:“经夫人一说,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裴道珠按了按额角。

    她仰起头。

    黄昏的天空分明平静,偶有大雁经过,沿着一线白云朝北方掠去。

    四面八方的街道熙攘繁华,仿佛未曾有过战乱,也并非是什么重兵把守的边陲城镇,而是太平盛世一般。

    前方街口忽然传来躁动,原是一小支巡逻军队经过。

    为首之人褒衣博带,正是萧荣。

    裴道珠看了片刻,忽然轻声:“有些奇怪。”

    枕星不解:“哪里奇怪?可还是郡公的身世?”

    “并非此事,而是萧荣。以萧荣的性子,经历过顾燕婉一事之后,定然会跟我死磕到底才对,可是咱们来了西海城这么久,他几乎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即使路上遇见,也只是冷淡地看一眼。草包如他,竟也勤勤恳恳地巡逻起城池……当真奇怪!”

    枕星笑道:“他到底是郡公的亲侄儿,身上流着萧家的血液。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也未可知呢!”

    会是这样吗?

    裴道珠目送萧荣远去。

    她总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夕色愈发柔和。

    正值初春,老街两侧的桃花树萌生出一层淡粉花苞,些许开得早的桃花在黄昏里散发出浅香,衬着青砖角落里的丁香,令这座城池弥漫出温柔的味道。

    一枝桃花横斜,恰恰挡在裴道珠跟前。

    她踮起脚尖,欲要摘一朵桃花。

    恰在这时,一骑黑色骏马逆光疾驰而来。

    细铠军靴的小郎君骑在马背上,背负红缨长枪,容貌英俊,剪影利落。

    他抬起眉眼。

    桃花树下,少女伸手折花,她的侧颜娇艳纯净宛如玉石,宽大的衣袖和裙裾随春风扬起,夕光落在她的周身,像是湛湛发光的明珠,又似误入凡尘的神女。

    “裴姐姐……”

    他呢喃。

    红缨枪刺破长风!

    裴道珠面前的那枝桃花被斩断,堪堪落在小郎君的手里。

    他勒住缰绳。

    骏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旋即稳稳停在裴道珠跟前。

    裴道珠后退几步,惊魂未定地望向他——

    她不可思议地怔住:“谢,谢麟?!”

    前往边关镇守疆土的少年,已然更加挺拔高大。

    昔年面如冠玉的脸,经历过战场的洗礼,更加棱角分明,也更加锋利深邃。

    对她而言,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谢麟弯唇一笑。

    他利索地翻身下马,把那枝桃花送给裴道珠:“还以为裴姐姐忘了我,没想到,竟是记得的。”

    裴道珠捧过桃花枝,因久别重逢而高兴不已:“你怎么会在这里?”

    “姐夫写信与我,说阿姐怀了身孕,因此迫不及待想来瞧瞧。正好我戍守的地方离这里也就七八天的脚程,像老将军告过假,就赶过来了。”谢麟牵着骏马,与裴道珠一块儿往太守府走,“没成想,第一个见到的不是阿姐,竟是裴姐姐。”

    他说着话,忍不住悄悄偷看裴道珠。

    年少时暗恋的姑娘,怎么看,都看不腻。

    他顿了顿,又道:“听说裴姐姐嫁给了萧玄策?萧玄策此人骄傲轻狂,肯以正室之礼待你,可见是真心喜欢你的。裴姐姐身边有了守护之人,我也放心许多。”

    裴道珠笑了笑:“他那个人……确实狂妄。”

    也确实很喜欢她。

    她撇开话题:“别只提我的事,你呢,在边关过得可好?可有遇上心仪的姑娘?”

    “啊……吃喝都好,睡得也香。至于姑娘……””谢麟挠挠头,不动声色地避开裴道珠的视线,“嗯,确实遇上了喜欢的姑娘。”

    裴道珠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姑娘?”

    “是……是当地太守的掌上明珠。虽然生在边关,但和建康的女郎们一样娇气活泼,也十分美貌,还读过许多书,就……就像你一样。”谢麟说话的语速略有些慢,像是在竭力思考,“我在军营的时候,常常给我送好吃的,还带我去看边关的许多风景。”

    裴道珠想象着谢麟和那位小女郎在一起的画面,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关切地柔声道:“她叫什么名字?”

    谢麟瞥了眼街边买点心小吃的铺子,随口胡诌:“叫……叫汤圆。”

    “姓汤名圆?”裴道珠只觉这名儿怪怪的,却还是很为谢麟感到开心,“你遇上心仪的姑娘,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若是亲事定下了,一定要请我去吃喜酒才好!”

    两人说着话,一路走回了太守府。

    夜间太守府设宴款待谢麟,萧荣并未到场。

    边关的酒最是醇厚烈性。

    裴道珠喝得微醺,被谢麟亲自背回了闺房。

    他仔细替裴道珠掖好薄被,叮嘱枕星照顾好她,才踏出门槛,轻手轻脚地掩上屋门。

    转过身时,正好撞见站在廊下的谢南锦。

    谢麟吓了一跳,连忙把谢南锦拉到园子里:“阿姐,你做什么呀,深更半夜一言不发地杵在人家房廊底下,怪瘆人的!”

    谢南锦戳了戳谢麟的额头:“你还心仪阿难呢?人家都是郡公夫人了,你还追着不放,给别人知道,定然要在背后笑话你!”

    “任他们笑话去!我谢麟又没表露心迹,又没拆散裴姐姐和萧玄策,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偷偷喜欢一个姑娘,还不准我喜欢了吗?!”谢麟不服气,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除非阿姐把这颗心挖出来,否则,我怕是改不了心意了!我喜欢她,我身不由己,我一往情深,我有什么办法?!”

第244章 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情种

    “你——”

    谢南锦被他气得不轻。

    她阿弟哪是喜欢小阿难,分明是爱上对方了。

    她自然知道爱一个人的感受。

    这辈子非那个人不可,看见那个人便觉得十分欢喜。

    可以改掉许多毛病,甚至可以改掉所有的习惯,但唯独改不了爱她的本能。

    谢南锦拿他毫无办法,只得啐他一口,骂道:“我们家,阿父和阿娘都十分理性,连我也是擅长权衡利弊的人,可怎么就偏偏出了你这么个情种?!”

    她不肯再搭理谢麟,气得转身就走。

    谢麟不明所以地蹙着眉。

    他觉得他阿姐好像是在骂他,但又好像是在夸他。

    ……

    次日清晨。

    裴道珠刚梳洗过,谢麟就殷勤地跑到了她的窗外。

    他叩了叩花窗:“裴姐姐,我今儿想逛逛西海城,你与我一道呗?我听说城郊有座赤沙台,想过去瞧瞧。”

    裴道珠簪上珠花,应了声好。

    赤沙台设在城郊江畔。

    乃是十多年前,丞相萧允夺回西海城后,带着士兵们亲手所建,专门为了凭吊二十多年前死在西海城战乱的那些将士。

    据说当年西海城战争过后,士兵们的血液流淌成河,往江边汇聚,染红了江边的泥沙,用那红色泥沙所筑的高台通体呈现出赤色,因此取名为赤沙台。

    “大约也有赤胆忠心的意思。”

    站在赤沙台前,裴道珠仰头望着这座高高的楼台,轻声说道。

    谢麟深深呼吸。

    这两年来,他已经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他对战死沙场的儿郎们,抱着无与伦比的敬重。

    他在赤沙台前,认真地祭祀过那些英灵,才和裴道珠离开。

    两人沿着江畔散步,隔着茫茫大江,隐约可见远处楼船如织。

    “是北国的战船。”谢麟轻声,“我听说,自打元承回去之后,就一直积极训练水军,对江南的疆土虎视眈眈。萧玄策想要北伐,是正确的选择。若是同朝中其他世家一般,必定会落得坐以待毙的下场。”

    迎面而来的江风透着腥气。

    雾霾中的楼船宛如巨兽,仿佛会随时吞噬西海城。

    裴道珠的斗篷被江风吹得猎猎翻飞。

    她抬手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凝望江面良久,才同谢麟一起回城。

    与此同时,大江对岸。

    楼船高耸入云,身穿精锐盔甲的将军正在练兵。

    元承端坐在船楼上,一手把玩着棋子,含笑凝视对岸若隐若现的西海城。

    一张手绘的舆图,就铺在棋桌上。

    侍从恭声:“都说萧家人忠肝义胆,没成想,竟出了萧荣这么个叛徒。他这些天走遍西海城,绘制的军事舆图当真相当不错。有这张图,再加上他夜开城门的帮助,殿下夺取西海城,定然易如反掌!”

    元承轻笑两声:“西海城地处江河交汇之地,向来是兵家必争之所。只要拿到西海城,征服南朝,指日可待。”

    他把棋子放在舆图的太守府位置,目光逐渐阴鸷霸道。

    侍从又问:“殿下,咱们何时行动?”

    元承望向船头飘扬的旌旗。

    良久,他突然道:“今夜。”

    陆玑虽然有过征伐蜀国的经历,但毕竟只是作为萧衡的副将。

    趁他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趁他还没有彻底熟悉西海城的军事布防,尽快拿下这座城,才是最合适的。

    ……

    是夜。

    裴道珠临近就寝的时候,外间起了风。

    枕星关上花窗:“都开春的天了,怎的一下子变冷了?奴婢怕被衾薄了,等会儿去隔壁再抱一床金丝绒毯过来。”

    裴道珠靠坐在榻上,怀里抱着紫檀木雕花宝匣。

    宝匣里,全是她这些天买来的金珠宝贝、奇珍异玩。

    她把玩着一枚翠玉扳指,柔声道:“也不知建康冷不冷……我记得前些年还落过一场春雪,虽是寒冷,但春雪落在桃花间,景致却是极美的……”

    她正说着,枕星突然惊讶:“夫人,您快来瞧!”

    裴道珠放下宝匣,好奇地走到花窗边。

    窗外的屋檐下挂着灯笼,浅色光影在夜色里朦胧晕开,隐约照亮了园林里的风景。

    漫天细雪花飘零而落,温柔地落在婆娑花间,云朵似的浅粉桃花缀上了晶莹的冰雪,似是瑶台仙境。

    “是春雪!”枕星欢天喜地,“夫人正说着春雪的事,这就落雪了,这可是很罕见的景致呢!”

    裴道珠凝望春雪,忍不住扬起唇角:“这般好的夜景,若是就此上床就寝,反倒是辜负,你去花园抱厦里准备一桌小宴,再烫一壶酒,我边吃酒,边写信告诉萧玄策。”

    枕星笑眯眯地应好,连忙去办了。

    裴道珠重新换过衣裙,径直去了花园抱厦。

    她挽起抱厦的竹帘,抱厦正对着寒塘,去年冬日的枯荷还留在塘面上,积了薄薄一层细雪,经灯笼光一照,那种颓废枯萎之美令裴道珠惊叹。

    她捧着热酒,正想着写信向萧衡分享,抱厦外面传来谢麟的声音:“裴姐姐这般有雅兴,却不知叫上我。可是嫌我粗笨,怕我坏了你的兴致?”

    裴道珠望去。

    谢麟一袭绛纱袍,正含笑踏上台阶。

    她抬手:“坐吧,怕你睡了,因此不曾打搅。”

    谢麟自来熟地倒上酒:“春雪难得一见,听侍卫禀报了,想着裴姐姐定然喜欢,因此特地去找你,却听侍女说,你已经来花园里赏雪了。裴姐姐,我是个粗人,不懂怎么形容春雪,只觉十分好看。你读的书多,可否用诗词歌赋与我说说?我想听呢!”

    裴道珠弯着眉眼。

    她一贯知道谢麟是个粗人。

    可是不通文墨的小将军,竟也愿意坐下来聆听诗词歌赋。

    有趣!

    她肚子里是有些墨水的,因此便与他讲起春雪来。

    窗外细雪簌簌。

    抱厦里煮着竹叶酒。

    谢麟认真地听裴道珠讲话,只觉幼时夫子嘴里的陈词滥调,到了她的口中,一字一句都变得悦耳动听,像是某种珍馐美味,他在心底跟着诵读,竟也觉齿颊留香。

    裴道珠给谢麟讲诗,谢麟便也给她讲起边关的故事。

    一壶酒见了底,两人却未曾尽兴,便又叫侍女再抱几坛酒来。

    终于酩酊大醉,已是子夜过半。

    两人趴在食案上小憩,忽然听到穿云箭刺破夜空的声音!

    ,

第245章 谁会是内奸呢?

    不过短短一瞬,府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叫!

    裴道珠猛然惊醒。

    她揉了揉朦胧醉眼,左右环顾,就瞧见巡逻的士兵往来奔走,大叫着北国人打过来了!

    火光四起!

    远处马蹄声铺天盖地,喊杀声更是震天!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裴道珠还在竖着耳朵发愣,谢麟已经利索地站起身。

    他蹙着眉左右四顾,心知情况不对,立刻拉起裴道珠:“咱们且先离开这里!”

    裴道珠被他拽着往前跑,一手提着过于宽大繁琐的裙裾:“究竟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为何会说北国人打过来了?谢麟、谢麟,你跑慢些!”

    太守府颇有些大。

    谢麟带着裴道珠,从后花园跑到前院,但见府门破碎,满地尸首。

    腰挎弯刀的北国军队横冲直撞,与府里的守卫军厮杀在了一起。

    裴道珠的瞳孔微微缩小:“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会无声无息地渡过大江?!更何况夜间西海城城门紧闭,他们——”

    她忽然噤声。

    脑海中,悄然掠过二十多年前西海城的那场战事。

    当年有内奸擅自开启城门,引导北国军队进城,以致酿成惨祸。

    这一次……

    难道仍是内奸作祟?

    可谁会是内奸呢?

    少女心头百转千回之际,一伙儿异族士兵突然从房屋里冲出来,骤然瞧见裴道珠和谢麟,立刻扬起兵器,嘶喊着袭向两人!

    裴道珠身娇体弱,自是跑不过这些虎背熊腰的士兵。

    谢麟脸色肃然,毫不迟疑地背起裴道珠,朝马厩方向奔去。

    他边跑,边吹了一声口哨。

    马厩方向传来一声长嘶,顷刻之间,那匹陪他戍守边关的纯黑骏马如野风般疾驰而来!

    谢麟带着裴道珠翻身上马,利落地朝太守府外奔去。

    然而他们实在太醒目了。

    军队朝他们涌来,妄图活捉了拿去邀功。

    谢麟镇定自若地耍起那把红缨枪,轻而易举就把几名异族士兵挑翻在地。

    他护着裴道珠,一路往谢南锦和陆玑居住的院落杀去,四溅的血液染红了花径两侧的白芍药,裴道珠屏气凝神地伏在马背上,一行血珠飚溅在她的面颊上,她闭了闭眼,鼻息之间都是血液的温热腥气。

    “阿姐!”

    谢麟闯进院子,厉声大喊。

    然而院子里,满地都是破碎燃烧的灯笼,侍女小厮们惊恐地到处躲藏逃窜,稍不留神,就被军队所杀,处处都是惨叫着的人,可哪里都没有谢南锦和陆玑的身影。

    “阿姐,你在哪里?!”

    谢麟心急如焚,匆匆跨下骏马闯进内室,只有两个侍女凄惨地倒在血泊里,他的阿姐并不在,太守印玺、文书等物,也都一扫而空。

    裴道珠轻声:“许是听见动静,和陆二哥哥被迫离开也未可知……府里这样乱,事情又发生得这么突然,咱们或许与他们错过了……”

    谢麟紧紧攥着红缨枪。

    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又带着裴道珠杀了出去。

    然而——

    府外乌压压都是军队。

    异族的士兵手持火把,个个嚣张,毫不顾忌地穿行在街头巷尾,像是土匪般,劫掠城里的黄金、粮食、丝绸和马匹。

    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孩童和妇人的哭泣声在长夜中此起彼伏,血液顺着门槛流淌到长街上,但凡有人敢反抗,皆都会被那些士兵残忍杀害。

    驻守西海城的军队因为猝不及防,并没有有效地进行反击,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就彻底溃不成军,其余能逃的都逃出了城去。

    临近黎明时,谢麟带着裴道珠出现在城门口。

    正要出城,一队异族士兵策马而来,井然有序地封锁了城门,不许任何人再进出西海城。

    他们又拿出一张张画帛,张贴在楼墙上,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中原话,高声吆喝:“这是我们殿下要抓的人,谁能提供线索,赏金十两!我家殿下宅心仁厚,只要尔等真心投降,绝不伤尔等性命!”

    裴道珠和谢麟躲在逃难的人群里。

    她远远望去,画帛上,是她、陆玑和谢南锦的画像。

    她低声:“元承竟然知道我在西海城,可见城里确实有他的奸细……”

    她忽然仰起头:“谢世子,你身份特殊,不如趁元承他们还没发现你在这里,偷偷离开西海城。这两年你功夫精进许多,定然能避开他们的耳目。”

    谢麟面色苍白。

    他想走,自然是能走得了的。

    只是,要他把裴姐姐一个人抛弃在这里,他做不出这种事。

    他忽然紧紧握住裴道珠的手:“要走,你我一块儿走!苟且偷生,临阵脱逃,不是我谢家门风!”

    他的眼神那么坚定。

    裴道珠心知劝不动他,只得不再多言。

    两人返回暗巷,靠在阴森潮湿的巷子深处,躲避城里的追兵。

    谢麟竖着耳朵,听巷子外面那些军队搜城的声音,轻声道:“裴姐姐,咱们接下来如何是好?我琢磨着,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裴道珠拨弄着一户人家的屋门,很快就拨弄开了。

    这户人家逃难去了,走得匆忙,屋子里的箱笼并没有收拾干净,零散衣物丢弃的满地都是,布料寻常颜色黯淡,乃是穷苦人家才会穿的。

    裴道珠褪下自己那身华贵的裙衫,挑了身合适的粗布麻裙换上。

    她又摘去珠钗首饰,仔细藏进怀袖深处。

    谢麟看了片刻,道:“我明白裴姐姐的意思了,我也扮成寻常百姓就是。”

    他拣起一件衣裳。

    他换衣服的时候,裴道珠才注意到他里面的衬袍上全是血。

    她惊讶:“你受伤了?”

    “唔……”谢麟低头望了眼胸口的伤势,满不在乎,“皮肉伤而已,没什么要紧,死不了人的!”

    他认真地换着衣裳和靴履。

    裴道珠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瞧见他面色苍白,分明就是失血过多的模样。

    都是因为要保护她,他才会受伤。

    她心里有些难过,便在这屋子里搜找起药箱来。

    然而这户人家实在清贫,家中并没有备着膏药等物。

    谢麟摆摆手:“何必如此麻烦?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过是流一点血罢了,哪就需要上药了?过几日,它自己也就好了!”

第246章 !萧荣……他怎么做得出来

    裴道珠心里着急,只得先取了清水,替他清理伤口:“究竟在边关经历了什么,谢家娇养出来的小世子,建康城里斗鸡走狗游手好闲的小祖宗,竟也学会了不叫苦不叫痛?”

    谢麟坐在胡床上,安静地看着她。

    少女跪坐在床边,垂着头,动作极轻地为他处理伤口。

    大约是很怜惜他的。

    在边关经历了什么呢?

    漫天的戈壁风沙,贫瘠而清苦的军营生活,他是不害怕的。

    稍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的沙场征伐,他也并不畏惧。

    唯有长夜里,那轮明月和悠扬的长笛,最是令他彻夜难眠。

    一见着明月,一听见长笛,他就想起了在遥远建康城里的那个女郎,他忍不住去想,想她今夜是否难眠,想她是否正与他凝望同一轮明月。

    那样的夜,对他而言最是难熬。

    “伤口好深……”裴道珠蹙起远山眉,“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强撑到现在……谢麟,你都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如此,我又欠你人情了。”

    她眼眶微红,鼻尖酸涩得厉害,很有流泪的冲动。

    性命是多么可贵的东西,鲜少有人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呢。

    谢麟见不得她难过。

    他拉起裴道珠:“我是驻守边关的副将,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哪怕今夜不是你,换作其他姑娘,我也会义不容辞地伸出援手。裴姐姐,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无所事事跑去金梁园偷盗明珠的谢家世子爷,我的双肩,也能像萧衡那般,挑起家国社稷,挑起收复疆土的重任。”

    小郎君正儿八经。

    四目相对。

    裴道珠被他眼中的赤诚打动,终是不再计较那些。

    她扶起谢麟:“我想到一处藏身的地方,咱们走。”

    两人故意弄脏面颊,穿过凌乱的长街时,远远瞧见胡人的军队从对面经过,在军队里面谈笑风生的一位郎君,赫然正是萧荣!

    裴道珠面色微凝:“怎会是他……”

    她忽然全都想起来了。

    当初刚来西海城时,她曾无意中瞥到路边一位卖糕饼的摊主,当时她便觉得哪里奇怪,如今细细想来,那位摊主分明就是元承身边的侍从!

    在建康时,她曾见过的!

    只因为印象浅薄,因此未曾想起。

    而萧荣这么多天都没来找她麻烦,不过是因为忙于叛变!

    裴道珠胸口剧烈起伏,目光犹如刀刃:“萧家满门忠诚,当初萧老将军为了这座城,甚至还丢掉了性命!可是萧荣,却在二十多年后毅然把这座城拱手相让!萧荣……他怎么做得出来!”

    谢麟冷笑两声:“我记得从前在建康时,萧荣也曾是各大世家的座上宾。不少老人夸奖他颇有才华,将来会是朝中栋梁。如今看来,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栋梁’!可怜萧老将军的尸骨还在城外赤沙台,和其他二十万英灵一起看着他呢!”

    他情绪颇有些激动,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裴道珠紧忙扶住他,垂下头,不动声色地与那支军队错身而过。

    她挑的地方,乃是城南边儿的一座破庙。

    破庙年久失修,神像也已坍塌,鲜少有人前来祭拜。

    不少乞丐把这里当做遮风避雨之所,常常成群结队地留宿在这里。

    她这段时日为了调查萧衡的身世,几乎把西海城翻了个遍,因此记得这座庙。

    裴道珠扶着谢麟跨进门槛:“破庙里没有财物,元承的军队绝不会来这里搜查。咱们且先养伤,再想办法和谢姐姐他们联络。”

    谢麟看她一眼。

    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裴家的小阿难,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此时破庙里待着的,大都是七八九岁的小乞丐,唯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衣衫褴褛地卧在稻草堆上,很受这群小乞丐的敬重,都唤她婆婆。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敌意。

    那群小乞丐挤在一处取暖,各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

    见这两人看起来很可怜的模样,便好心地主动腾出一堆稻草,好叫他俩休息。

    裴道珠安顿好谢麟,叮嘱道:“你在这里待着,不许乱动。我去外面找药、食物和水,很快就会回来。”

    谢麟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的伤口没有止血,一路强撑到现在,此时面色已是苍白如纸。

    他哑声:“你一个弱女子,出去遇上危险怎么办?给萧玄策知道,我没能力保护你,我会被他笑话的!你别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裴道珠不悦:“我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人吗?我办事,你放心就是。”

    “裴道珠——”

    谢麟急了,直呼起她的名讳。

    裴道珠捂住他的嘴:“我自有分寸。”

    说完,径直起身离去。

    谢麟急得不行,挣扎着想追上去,可失血过多令他头晕眼花。

    他再也支撑不住,终是晕倒在了稻草堆里。

    裴道珠离开破庙,沿着落败的长街走了许久。

    虽是春日,可街头树叶飘零,被寒风吹拂,直卷上天。

    昨夜的春雪落在路边,凝结成清寒的白霜,被逃难的百姓们踩过,混合着枯叶和泥土,洁白的霜雪也变得污浊不堪。

    长街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裴道珠唇瓣干裂,又走了整整半个时辰,才终于瞧见一处偏街里面,有郎中正心惊胆战地从药铺里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了片刻,便像是受惊的雀鸟般,急急忙忙地要关上药铺的店门。

    “且慢——”

    裴道珠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挡住门板。

    她抬起长睫:“我也是遭难的百姓,阿弟受了重伤血流不止,想问您讨些药材!”

    掌柜的颇有些嫌弃:“北国的军队打了过来,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你说讨药材就讨药材,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裴道珠毫不犹豫地从怀袖里取出一枚金簪:“换止血药,可够?”

    掌柜的眼前一亮。

    他连忙夺过金簪,这才带着裴道珠进屋拿药。

    一根金簪,只换到了一小包止血药。

    裴道珠虽然不满,却也知道乱世之中物资最贵,她没得挑。

    她本要走,瞧见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米袋,忽然想起破庙里缺水缺粮的现状。

    ,

第247章 我可是戍守边关顶天立地的小将军

    裴道珠回到破庙,已是黄昏。

    谢麟才刚苏醒,睁开眼,就瞧见少女逆着夕光踏进门槛,怀里还抱着一小袋米。

    他立刻挣扎着坐起身:“裴姐姐——”

    “我没事,瞧瞧,这不就安全回来了?”裴道珠笑着走过来,把米袋放在旁边,又取出水囊递给他,“喝点水。”

    谢麟解过渴,拧上水囊的盖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原是要照顾裴姐姐的,没成想,倒是反过来要你照顾我……”

    裴道珠并不在意。

    她仔细替他解开衣衫,重新清洗过伤口,才取出止血药,认认真真地包扎伤口。

    谢麟望着那袋米:“城中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物资比什么都贵。裴姐姐又是买药又是买粮,定然破费不少……裴姐姐昨夜的钗饰,都没有了吧?”

    裴道珠在伤口上裹好纱布。

    金簪、珠钗、玉镯,都没了。

    就连她最喜爱的那对明珠耳铛,也给了那个掌柜。

    所换来的,不过是一包药,一袋米。

    她垂着眼帘,安静片刻,轻声道:“从前我最喜爱金珠宝贝,喜爱楼阁园林,喜爱绮罗绸缎,喜爱古董器物……可是见识了一夜战乱,方才知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乱世之中,沉甸甸的金簪,也不及一袋米粮来的踏实。”

    破庙里陷入寂静。

    裴道珠想起什么,忽然从怀袖里取出一块乳酪糖:“软磨硬泡从药铺掌柜那里讨来的,你有伤在身,大约十分疼痛,快尝尝。”

    谢麟不肯吃。

    他嘀咕:“我可是戍守边关顶天立地的小将军,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位的硬汉……我不怕疼,我才不吃糖呢!奶不兮兮的,该是女孩儿吃的东西……”

    裴道珠被他逗笑。

    她知道接下来的几日最是难熬,身体恢复是第一要紧的事,因此不由分说地把那块乳酪糖塞进谢麟嘴里:“顶天立地的小将军,卸去了盔甲和红缨枪,也还只是个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小郎君呀!小郎君吃点糖怎么啦?”

    谢麟眨了眨眼。

    虽然被暗恋的姑娘喂糖吃是一件很欢喜的事,然而对方的语气全然是在哄小孩儿。

    裴姐姐,把他当成了阿弟。

    谢麟心里郁闷,却也知道她嫁了人,自己已经没有追求她的权利。

    他咯嘣咯嘣地嚼碎糖块儿,含混道:“等回了建康,我把这两年的积蓄都拿出来,给裴姐姐买些金钗首饰,好弥补裴姐姐今日的损失……”

    “还是攒起来,将来给那位汤圆姑娘买首饰吧。”裴道珠轻笑,“我不要你的东西。”

    谢麟心里越发郁闷。

    哪有什么汤圆姑娘,不过是他胡诌出来,好哄她安心的。

    谢麟闭目养伤时,裴道珠盘算着煮一点小米粥。

    她从破庙后面捡了一口被丢弃的小铁锅,洗刷干净后,认真地架上火堆。

    天色已经黑了。

    远处隐隐传来调度军队的声音,裴道珠神情自若,只专注地淘米下锅。

    几个小乞丐围在不远处,好奇地盯着小铁锅。

    瞧见白花花的米,便都忍不住咽起口水。

    裴道珠拿勺子搅了搅小铁锅,瞥了眼那群孩子,轻轻咬了咬下唇。

    米粮不多,是她拿了全部钗饰,换回来给谢麟和她续命的。

    她仔细算过,省着点吃,可以撑四五天。

    若是分给这群小乞丐……

    顶多只能吃两日。

    她狠心收回视线。

    她可是裴道珠!

    乱世之中,自己活下去可不比什么都重要?

    她又不是菩萨又不是圣人,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去救别人呢?

    她闭了闭眼,正欲盖上锅盖,可那些小孩儿可怜巴巴咽口水的模样,始终浮现在眼前。“萧玄策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裴道珠,你心里装的可是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你疯了是不是,竟也学起萧玄策来了?这些粮食是用金簪子换来的,那些小乞丐,可不会给你金珠宝贝!”

    她嘴上小声嘀咕,可鬼使神差的,却还是从布袋里多抓了两把米撒进锅里。

    过了两刻钟,破庙里的人都吃上了热腾腾的小米粥。

    连那位窝在稻草堆里的老婆婆,也被裴道珠送上了半碗米粥。

    小乞丐们抱着碗,爱惜地吃着米粥,恨不能连碗底也给舔干净。

    谢麟捧着破碗,像是第一次认识面前的姑娘,一眨不眨地觑着她。

    裴道珠没好气:“看我作甚?”

    谢麟眉眼带笑:“我认识的裴姐姐,爱极了金银珠宝,生平难得馈赠他人……今日,倒是大方。”

    裴道珠翻了个白眼:“饿极了的人,与野兽没有区别。我若是不管这群小乞丐,只怕米粥煮熟后,会被他们不管不顾地抢走。甚至,或许还会向那些士兵告发我们。所以我哪儿是帮他们,分明是帮咱们自己。”

    谢麟笑了起来,并不信她的话。

    因为米粮不多,所以米粥并不浓稠。

    谢麟拿汤匙,把自己碗里的米粒都拨给裴道珠:“我没什么胃口,裴姐姐吃吧。”

    “你——”

    “等我伤势好些,就出去找粮食,所以裴姐姐不必刻意节省。城里没什么动静,想来阿姐和姐夫都还没被抓到。裴姐姐,咱们该想办法找到他们才是。”

    谢麟说着,仰头把米汤喝了个干净。

    少年的侧颜干净而英俊,很有担当的模样。

    而他执意要把粮食都留给裴道珠。

    裴道珠知晓他的性情,不再推脱,大大方方地吃起米粥。

    至夜深人静时,谢麟已经睡着了。

    裴道珠摸了摸他的额头,许是他体质好,伤势没有感染,他也没有发高烧,大约过几日就能恢复。

    她松了口气,正要入眠,对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咳嗽。

    裴道珠抬起头,白日里的那位老婆婆又虚弱地咳了几声,勉强笑道:“人老了,大约活不了多久,夜间总爱咳嗽……吵到你们,抱歉。”

    几个小乞丐就窝在她身边,睡得很是香甜。

    裴道珠轻声:“未曾吵到。”

    老婆婆望向破庙外面。

    无边夜色笼罩着这座城池,像是一张沉重的罗网,把所有人都困在囚笼深处。

    她低声:“二十多年前,北国人也曾打了进来,叫满城士兵伤亡惨重……我以为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没想到啊……”

    裴道珠好奇:“婆婆二十多年前就在西海城?”

第248章 萧玄策原本的身份是什么?

    “我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这座城。”老婆婆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和喟叹,“我仍旧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满城火光,巷弄厮杀,士兵们的尸体堆积成山,那血呀,几乎淌成了河!”

    她咳嗽了几声,接着道:“我刚从太守府办完事儿出来,迎面就是嗖嗖的箭矢,幸亏我命大,才侥幸逃回家去,可家里的双亲和妹妹都已不知去向……”

    她絮絮叨叨的,裴道珠没怎么往后听。

    裴道珠只抓住了她最在意的关键词:“太守府?您那晚,在太守府?”

    老婆婆点点头:“怎么?”

    “那一夜,太守府里是不是有个刚出生的婴儿?乃是萧家的九郎,如今名唤萧衡,位居郡公,前些年曾带兵征伐蜀国。”裴道珠万万没想到能在这破庙里遇见线索,不禁眼睛发亮,“婆婆可记得他?”

    老人没说话。

    她蓬头垢面,肮脏花白的长发遮掩了她的脸。

    可这一瞬,裴道珠仍旧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逐渐变化的情绪。

    很显然,那一夜在太守府的经历对这位老婆婆而言,似乎并不寻常。

    她追问:“婆婆?”

    老婆婆的声音变得冷漠嘶哑:“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萧郡公的夫人,裴家道珠。”裴道珠选择据实以告,“还请婆婆告诉我,那晚太守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正襟危坐,藏在宽袖里的小手,逐渐握紧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想知道那夜的情况,因此选择坦诚相对。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是这老婆婆不识好歹,想把她的身份透露过外面正在抓人的北国士兵,那么她不介意送她上西天。

    “萧郡公的夫人……”老婆婆念叨着,仔细打量裴道珠半晌,终是摇了摇头,“实话与你说吧,我原是西海城的稳婆,临时被请去太守府,说是萧家少夫人要生孩子了。可是我走进后院,尚还没有踏进那间闺房,那些丫鬟就说少夫人已经生完了。”

    裴道珠怔住:“提前诞下孩子,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何我刚刚提起太守府时,婆婆反应那么大?”

    “若仅仅如此,自然没什么。”老婆婆双眉紧蹙,“但我既然来了,自然没有转身就走的道理,我总得拿些赏钱不是?毕竟,我可是推了不少产妇家的邀请,特意赶来太守府接生的。于是我趁着婢女们不注意,偷偷溜进闺房……我,我瞧见了襁褓里的婴儿。”

    她越往后说,声音越是压得极低,仿佛那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道珠紧张:“然后呢?”

    “我接生过多少孩子,那襁褓里的婴儿,根本就不是刚出生的模样!”老婆婆声音发抖,“我瞧着,分明已有足月大!”

    裴道珠的瞳孔冷不丁地缩小。

    足月大……

    这是不是代表,萧玄策根本就不是萧老夫人所生?!

    老婆婆接着道:“我知道,越是这种世家大族,里面的阴私秘密越是多。我不敢多留,连忙溜出闺房。我想回家去,可还是惊动了院子里的侍卫。他们对我痛下杀手,倒在血泊里的时候,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然而恰在那时,北国人打了过来。太守府乱成一锅粥,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带着重伤逃离了太守府。这么多年过去,萧家的势力如日中天。我怕呀,我怕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知道我窥视了他们的秘密,要再杀我一次。于是这些年,我蓬头垢面东躲西藏,我连家都不敢回,唯恐连累家人……”

    她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裴道珠始终缄默。

    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萧玄策并非萧老夫人所生,莫非是萧老夫人为了固宠,从别处抱来的男婴?

    可是这完全说不过去,萧老夫人膝下子嗣众多,她并不缺儿子。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萧老夫人身上,那么便是出在萧玄策身上。

    萧老夫人和萧相爷希望能把萧玄策留在萧家,于是特意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身份。

    那么,萧玄策原本的身份是什么?

    他是谁的孩子?

    万千思绪萦绕在脑海,裴道珠很明白,她现在大约是想不出答案了。

    她又想起什么,道:“婆婆,我前几日在太守府见过一位稳婆,似乎是你妹妹。她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

    老婆婆笑了几声,便又剧烈咳嗽起来。

    她喘息着摇摇头:“我如今已是不中用了,只怕撑不过几日。这些秘密,我原是打算带进土里的,也就是念在你今夜为我和这群孩子煮粥的份上,才告诉的你。少夫人啊,烦请您念在我透露机密的份上,在我死后,替我好好安顿这群孩子,他们都是我这些年捡回来的弃婴,可怜呐!”

    裴道珠点头应允了。

    夜渐深。

    破庙寂静,只能听见众人睡眠时的呼吸声。

    裴道珠毫无睡意,睁着眼睛,静静凝视庙外的那一轮明月。

    事到如今,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萧相爷总是对萧玄策格外严厉,怪不得萧家的几位兄弟都不怎么亲近萧玄策,原是因为他的身上,流的根本就不是萧家的血。

    月光照落进来,裴道珠周身泛起一层寒意。

    她紧了紧身子,娇艳的小脸清寒如霜。

    等将来回到建康,她是否要告诉萧衡这个消息呢?

    他能接受吗?

    他会相信吗?

    等到将来真相大白时,她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

    没有了出身名门的光环,她还会爱他吗?

    裴道珠心乱如麻。

    ……

    次日。

    裴道珠在黎明前才浅浅入眠,还没睡上一个时辰,就被哭闹声惊醒。

    她坐起身,那群小孩儿围在老婆婆跟前,不停摇晃对方,然而对方毫无反应,身体已是十分僵硬。

    谢麟低声:“我探过鼻息,这婆婆已是没了,须得尽快安葬才好。”

    安葬老婆婆之后,裴道珠硬着头皮接纳了破庙里的小孩儿,却不知该如何养活他们。

    而城中的局势也愈发紧张。

    萧荣为了向元承表忠心,非得把西海城翻个底朝天,一心要抓住裴道珠邀功请赏。

第249章 天子已在宫中等候

    裴道珠和谢麟带着一群小孩儿,被迫在城中东躲西藏,那一小袋米粮很快就吃光了,两人只得再想别的主意,另外搜罗能吃的东西和物资。

    就在两人在城中艰难度日时,建康。

    陆玑和谢南锦返回了建康。

    两人风尘仆仆,逃回来的残余兵马也苦不堪言,俱都十分狼狈。

    靠近建康时,萧衡就坐在城郊驿道边。

    古柳遮天,柳树下横着一架长琴,萧衡穿一袭鹤绫袍,安静地轻抚长琴。

    琴音如流水。

    陆玑和谢南锦骑在马背上,对视一眼。

    陆玑轻声:“玄策,西海城失守了……萧荣暗中投靠元承,夜开城门,放北国军队入城。我和南锦尚来不及整理军队应对敌情,就被杀得措手不及。大江之畔全是北国的军队,人数多达数十万。我和南锦稍作商议,决定回建康求取援军。”

    谢南锦闭了闭眼。

    那一夜逃出西海城的狼狈,仍旧历历在目。

    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她和子机根本来不及做其他的,只带了一大批老幼妇孺,就连夜离开了那座城。

    她睁开眼,道:“阿难还在城中,阿麟陪着她,想来是能护她周全的。玄策,我们需要援军。西海城附近的几位太守对我们闭门不见,舍不得派兵援助,我和子机走投无路,只能回建康。”

    北国军队渡江了。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令许多世家目瞪口呆。

    朝廷对各地的维系本就薄弱,那些太守各自豢养军队,只求一方安稳,根本舍不得为朝廷出力。

    见西海城有难,也只是紧闭城门隔岸观火。

    谢南锦痛恨他们的见死不救,却也无计可施。

    琴音泠泠。

    萧衡垂着眼帘,俊美深邃的面容笼罩在柳树阴影中,令人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一曲毕,他才按住轻颤的琴弦,淡淡道:“天子已在宫中等候。”

    他抱着长琴起身:“走吧。”

    谢南锦目送他登上马车,颇有些奇怪:“萧郡公,阿难还留在西海城中,你就不担心她?你怎能做到如此淡定?”

    萧衡扶着马车车门。

    他背对两人,头也不回,声音冷漠:“担心又如何?为今之计,是商议如何夺回西海城。我知道你们把她留在西海城,是迫不得已的举动,我不怪你你们。毕竟,儿女情长,是要为家国天下让路的。”

    说完,就登上了车驾。

    谢南锦和陆玑对视一眼,心知对方心里不快,皆都不敢多言。

    问柳驾着马车,悄悄望了眼车门上的指印。

    这可是檀木雕成的车门,坚固无比,竟然在刚刚生生被他家主子捏出了五道指印。

    主子心里,怕是憋着火呢。

    ……

    御书房。

    三人进来时,朝中各大世家几乎全部在座。

    天子已是老态龙钟,慵懒地倚坐在榻上,含笑轻抚宫女细皮嫩肉的小手:“再给朕剥一颗葡萄,乖……”

    朝中世家对此情景见怪不怪,只都专注地瞧着丞相萧允和大司徒崔元,指着这两人拿主意。

    陆玑携着谢南锦进来时,先向天子告了罪。

    老皇帝听着听着,情不自禁地面露不耐烦之色,冷淡道:“既然兹事体大,便全权交由丞相和大司徒处理。朕还有些私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迫不及待地带着那名美貌的宫女离开了御书房。

    众人见怪不怪,群起议论,争相询问西海城的情况。

    陆玑据实以告:“……如今北国军队占据了西海城,想来不日就将南下。西海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决不能轻易丢弃。还请朝廷增派援军,挽回西海城。”

    御书房陷入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老人忽然道:“贸然打起来,怕是不妥吧?更何况,咱们哪里打得过他们?依我看,不如避战求和,等将来局势稳定,再徐徐图之。”

    此言一出,不少世家纷纷附和。

    ,

第249章 你留在建康,替我盯一个人

    屏风后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慵懒淡漠的女音随之响起:“避战求和,徐徐图之……可是要等到北国人的铁骑兵临建康城下,再徐徐图之?到那时,还来得及吗?”

    众人望去。

    隔着薄纱刺绣屏风,隐约可见华服高冠的美人端坐在胡床上,一手轻摇团扇,眉梢眼角都是轻蔑冷意。

    是长公主司马宝妆。

    那位老人神色不虞:“后宫不得干政,长公主旁听也就罢了,竟还敢发表自己的看法,可有把祖训放在眼里?!我南国的江山,大约就是被这么败掉的!”

    崔家家主崔元不乐意了。

    长公主是他的夫人,自然没有叫旁人当众呵斥的道理,否则打的便是他的脸面。

    他抚着一柄玉如意:“家国飘零,四面楚歌,眼见着已是穷途末路,韦老竟还有心情计较后宫能不能干政这等小事……至于江山是如何没的,韦老何必怨怪女人?若你有本事,大可披挂上马,上阵杀敌。”

    “我……我已是花甲之年,如何上阵杀敌?!”

    “廉颇老矣尚能饭,韦老花甲之年,上阵杀敌又如何不可?”

    “你——”

    眼见着御书房陷入无意义的争吵,一声嘈杂尖锐的琴音突然刺破空气。

    众人鸦雀无声,纷纷循着琴音望去。

    萧衡端坐在侧,指尖按住轻颤的琴弦。

    他抬眸:“西海城地处南北交界之所、江河汇聚之处,不可轻易拱手让人。依我之见,该出兵北上,夺回城池。”

    “你说得容易,这次北国军队南下,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咱们万一打不过,这江山可就真没了!到时候谁能担得起亡国的责任?!萧郡公担得起吗?!”

    “言之有理!如今咱们的军队依旧弱于北方,贸然出兵只会兵败如山倒,不如干脆割地求和,他们想要的不就是丝绸、粮食和黄金吗?给他们就是!”

    “……”

    一时间,主张求和的官员们沆瀣一气,纷纷挤兑起萧衡。

    偌大的朝廷,竟只有崔家和萧家派系的官员没有说话。

    萧衡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瞥向角落。

    清瘦内敛的少年郎,安静地坐在花几旁。

    花几上的陶盘里插着花叶冬青、文竹、南天竹等植株,少年褒衣博带一身清隽,肌肤又十分白皙,搁在几案上的手修长如玉,端坐在那里时,很有几分公子世无双的味道。

    是崔慎。

    他尚未入仕,此次入宫只是跟随父亲而来。

    对上萧衡的目光,他温和一笑,柔声道:“我也以为,不如一战。”

    书房寂静,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韦老立刻骂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你懂什么,战什么战——”

    话未说完,注意到对方竟是崔家的嫡公子崔慎,他连忙噤声。

    众人也没料到,崔家竟也支持北伐,于是避战求和的声音不禁弱了下来。

    崔慎不疾不徐:“我虽然未曾参与过朝堂政事,却也读过史书,知道这百年来家国所遭受的屈辱。我们失去了故都,昔日的百姓也沦为敌国的附庸和俘虏,受尽歧视与压迫。疆土也好,百姓也罢,我们不能再失去了。”

    他望向萧衡:“萧郡公用兵如神,曾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征服了蜀国,可谓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将才。有萧郡公领兵作战,想必那元承定然不是对手。与其避战求和,不如孤注一掷,请萧郡公率军出征,夺回西海城!”

    众人缄默不语。

    此话虽然有理,可战争如此残酷,万一兵败……

    他们如今的荣华富贵和安逸享乐,可就全部都成梦幻泡影了!

    正迟疑间,萧丞相声音威严:“本相也认为,合该率军出征。一让再让,只会令对方得寸进尺。非要求和的话,对方若是狮子大开口,咱们又该拿什么填补他们无尽的欲望?在座诸位大人,可舍得捐献自家资产?”

    众人又是沉默。

    捐献自家资产,那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

    安静片刻后,忽然有人道:“这次西海城失守,本就是萧荣的罪过。萧荣投敌叛国,罪该万死。若是叫萧郡公出征,谁知道会不会和萧荣里应外合,一起背叛朝廷?依我看,你们萧家也不能尽信!”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他言之有理。

    崔元轻抚长须,提议道:“既然大家对萧家存疑,那么不如由我崔家派出一员大将,萧郡公为副将,一起率军出征夺回西海城,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话已至此,众人对视几眼,只得被迫点头。

    御书房的议会逐渐散场。

    光影明晰,草木扶疏。

    萧衡拨弄着琴弦,目送崔慎父子一起离去。

    “玄策——”

    陆玑急急忙忙地走过来:“我也随你们出征好了,把道珠妹妹留在西海城受罪,我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你得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萧衡收了长琴,慢慢起身。

    他淡淡道:“你留在建康,替我盯一个人。”

    “盯谁?”

    “崔慎。”

    陆玑愣了愣:“他与你一样主张北伐,既是同一派的人,还盯着他做什么?更何况他并未入仕,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呀!”

    “让你盯着,你盯着就是,废什么话?”谢南锦不爽地抽了下陆玑,旋即转向萧衡,“郡公放心,我们定然仔细盯着崔慎!”

    萧衡对这两人交代完,余光瞥见踏出御书房的司马宝妆。

    他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追了上去。

    行至屋檐下,他低声:“长公主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

    晚安安鸭

第250章 长公主在崔家筹谋什么?

    御花园。

    正值春日,园林里草木萌生,桃花、牡丹、紫藤等各式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华贵端宏的宫殿隐在林木深处,更显王宫富贵太平。

    凉亭里珠帘垂落,宫女们守在外面,隐约能瞧见亭中萧衡和司马宝妆对面而坐。

    石案上摆放着一瓶白牡丹插花。

    司马宝妆拿着金蛟剪,漫不经心地侍弄花枝:“郡公找本宫,不知所谓何事?”

    “西海城失守,家妻阿难沦陷城中,至今生死不明。”

    司马宝妆修剪花枝的动作微微一顿:“数百里之遥,本宫也无能为力。小阿难是本宫最心疼的姑娘,本宫也盼着你尽快夺回西海城,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萧衡盯着她的双眼:“晚辈记得,殿下也曾有个女儿。若还活着,大约和阿难一般年纪。听闻当年小郡主刚出生不久,就因病去世,不知生的是什么病?”

    “真稀罕,出兵在即,郡公竟然关注起本宫的私事……”司马宝妆冷笑一声,“怎么,本宫回答这个问题,是能帮你夺回西海城还是能帮你救回阿难?那群世家偏安一隅不思故土,本宫瞧着,郡公的心思,似乎也不在北伐上面!可怜我南国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堪当大任!”

    初春的风,透着凉意。

    萧衡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谩骂,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了起来。

    他温声细语:“二十多年前,王家家主战死西海城,长公主作为遗孀,却在短短一年内就干脆利落地改嫁到崔家。可是据我所知,当年长公主和王将军伉俪情深,夫妻之情,绝非说忘就能忘的。既然王将军大仇未报,那么这些年,长公主在崔家筹谋什么?”

    面对萧衡的咄咄逼人,司马宝妆的眉眼更加凌厉。

    她丢掉金蛟剪,冷冷拂袖:“本宫不过妇道人家,虽然怀着国仇家恨,然而又能如何?改嫁崔元,也不过是为了在乱世之中苟且偷生罢了。郡公若是无事,烦请离宫,本宫乏了。”

    四目相对。

    司马宝妆眸色深沉,并没有退步的意思。

    萧衡自知套不出什么话,便只得站起身来。

    他行了个作揖礼,临走之前,忽然轻声:“二十多年前,北国的奸细打开了西海城门,直接导致我朝二十万大军兵败如山倒。而郑擎虎临死之前,曾告诉晚辈,奸细就藏在建康城众多世家之中……世家如林,不知谁是那个奸细?”

    凉亭寂静。

    萧衡告辞离去。

    司马宝妆仍旧端坐着。

    虽然仍旧美貌,可岁月的流逝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细微的纹路。

    她垂下眉眼,整理绣着繁复白山茶花纹的袖口。

    “母亲。”

    如珠落玉盘般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

    修长如玉的手拨开珠帘,崔慎含笑踏进亭中。

    少年在司马宝妆身边坐下,亲手为她沏了一盏茶:“一切都按照母亲的计划在进行,想必再过不久,这天下,就该是母亲的天下了。”

    他举杯:“孩儿祝母亲得偿所愿,君临天下!”

    司马宝妆敛去眼底的复杂与晦暗,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崔慎的脑袋:“好孩子……”

    另一边。

    萧衡回到乌衣巷,吩咐侍女准备行装。

    房中摆设,还是裴道珠在时的模样。

    妆镜台上,还有一盒没用完的胭脂。

    他在书案前坐下,拿起裴道珠的狼毫,写了一封短短的书信。

    他把书信藏进信筒,起身踏出门槛。

    廊下挂着梨木鸟笼,皮毛光亮的青隼收拢双翅立在鸟笼上,歪着头盯着萧衡。

    萧衡从问柳手中接过一块肉,撕碎了喂给青隼。

    问柳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与长公主交谈时,曾问及二十年前小郡主染病夭折的事,莫非是在怀疑,祠堂里面的那位建安公主,正是长公主的女儿?”

    萧衡淡淡道:“略作试探而已。”

    只是对方口风极严,他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然而从萧荣突然通敌叛国到崔慎主动请他领兵出征,这一系列事件都透出重重疑点和古怪,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崔慎要他出征,背后是不是藏着别的阴谋。

    大胆假设,如果崔家就是北国的奸细……

    那么这一系列行为,似乎都说得通。

    西海城失守,看似是北国军队南下,实则是为了把他萧衡调离建康,如此一来,他崔家便算是把萧家排挤出权力的中心,一家独大地掌握了建康的权力。

    他笃定长公主该是痛恨奸细的,因此才会在临走前,透露她奸细一事。

    如果崔家是奸细,凭长公主的敏锐和久居崔家的经验,应当能发现些端倪。

    可是长公主什么都没告诉他,只是愠怒地赶他离开……

    浮现在水面外的冰山十分渺小,巨大的真相就隐藏在水底。

    花神教,建安公主,崔家……

    迷雾笼罩着整个建康,无数人被卷进阴谋里,大约还将涉及到更多人命。

    真相是什么呢?

    “主子!”问柳呼唤着,拉回了萧衡的注意,“既然崔家不怀好意,那您还要亲自出征吗?”

    萧衡望着天空。

    初春的天蔚蓝干净,几只飞鸟正朝北掠去。

    北伐……

    那是他这辈子必须完成的重任。

    他眉目坚定:“自然要去。”

    刀山火海,也必须去!

    萧衡解开青隼的脚链,让它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把信筒绑在青隼的脚踝上,拍了拍它的脑袋,又吹了声口哨。

    青隼发出一声尖啸,随即扬起双翅,如野风般朝北方天空疾掠而去。

    ,

    晚安安鸭

第251章 哪个盗贼会偷这玩意儿

    苍鹰掠过天际,俯瞰大江东去。

    雪白的浪涛席卷过河岸,赤沙铸成的高台早已在大半个月前的战争中坍塌,流亡的百姓搜集起散落在岸边的先烈骨骸,小心翼翼地埋葬在赤沙深处。

    巍峨的古城矗立在岸边。

    城门紧闭,异族的旗帜插满城楼,高鼻深目的士兵们驻守在城楼上,与看似平和的江南在春日的烟雨中遥相对望。

    战火把一半城池烧成漆黑的废墟,城中百姓逃亡大半,余下的苟延残喘,家家户户屋门紧闭,偶有外出寻找食物的百姓,如过街老鼠般小心翼翼,唯恐被哪个士兵逮住,夺去仅剩的一点口粮。

    城西破庙。

    裴道珠用捡来的旧纸,裁剪成简易的课本,教几个小乞丐读书认字。

    战乱里,笔墨也成了奢侈之物,她只得用烧黑的细炭代替毛笔,在各种残缺的纸张上写字,漆黑的字体一笔一划地呈现在纸张上,竟也算清丽婉约。

    “我回来了!”

    谢麟抱着一堆东西,兴冲冲地跨进门槛。

    出身名门的谢家小世子,为了掩盖身份特意打扮得蓬头垢面,只是挺拔的身姿和锦绣堆里养出来风度,仍旧昭示着他的矜贵和不同寻常。

    “裴姐姐,你瞧我找到了什么?”谢麟把那堆东西放到断了一个腿的木桌上,“有大米、馍馍、猪肉,还有好几种蔬菜,都是从太守府里偷来的!对了,还有裴姐姐的珠宝匣子、换洗的亵衣和衬裙,也被我一并偷了回来!”

    裴道珠吃惊之余,颇有些后怕:“太守府防卫森严,听说元承已经入住,你贸然前往,若是被他们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绝对想不到,我敢一个人溜进太守府,裴姐姐怕什么?更何况他们在城里搜了这么久,都还没找到咱们的踪影,大约以为咱俩已经逃出城了,不会起戒备心的。”谢麟又从怀袖里掏出一叠宣纸,“知道裴姐姐这段时间十分无聊,特意为你偷了一沓纸张,大约可以用很久,裴姐姐可得夸夸我!”

    裴道珠接过纸张抱在怀里。

    面对眼前小狗般邀功请赏的小郎君,她终是说不出责骂的话,只得道:“偷的不错,下次不许再去偷了。”

    谢麟畅快地大笑起来,又揉了几下小乞丐们的脑袋,随即捋起袖管,拎起一串猪肉:“走,今儿咱开荤,去后院炖肉去!”

    小乞丐们兴奋不已,欢呼雀跃地簇拥他而去。

    裴道珠忙着收拣物资。

    藏好食物,她打开珠宝匣子。

    里面的金珠宝贝,都是在西海城走街串巷调查萧衡身世的那些天,一一搜罗购买的。

    她轻抚着一支九尾凤凰金簪,正为失而复得而欢喜时,忽然想起什么。

    她缓缓移动目光,扫了眼那包亵衣和衬裙。

    一瞬间,她手脚冰凉。

    她面色雪白,把金簪扔进宝匣,重重盖上盒盖,双手覆在盒盖上,指尖忍不住轻颤。

    “裴姐姐——”

    谢麟绕回破庙,准备拿些蔬菜。

    撞见裴道珠失态的模样,他挑了挑眉:“裴姐姐怎么了?”

    裴道珠转向他:“宝匣和衣物,都是在我住过的闺房里偷的?”

    “对呀!裴姐姐的闺房一如往昔,并没有被元承乱翻乱动。”

    裴道珠咬了咬牙:“谢麟,你要害死咱们了!”

    谢麟一脸茫然:“此话怎讲?”

    “元承视我为猎物,当初在建康时,就十分注意我。如今太守府被洗劫一空,独独我的闺房并未被人动过,可见大约与他的命令有关。这宝匣流光璀璨,很是引人注目。偌大的闺房里,突然丢了宝匣,你说他们会不会起疑,认定咱们还在城里?”

    “那也未必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别的盗贼见财起意也未可知——”

    谢麟话未说完,忽然噤声。

    若只是丢了宝匣,或可解释为别的盗贼见财起意。

    可关键是,还丢了亵衣和衬裙……

    除非变态,否则哪个盗贼会偷这玩意儿!

    谢麟原本的眉飞色舞的表情逐渐凝固,张了张嘴欲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揉了揉眉心,一颗心坠到谷底。

    阿姐说得没错。

    他确实配不上裴姐姐,他天生蠢笨,比不得萧玄策运筹帷幄,也比不得裴姐姐冰雪聪明,不仅没能帮上忙,反倒给她添了大麻烦。

    他小心翼翼:“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等元承发现闺房里的变化,定然会怀疑咱们依旧在城里,他手底下的士兵会重新排查这座城,直到找到你我为止。”裴道珠神情严肃,“咱们如今出不了城,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祈祷他们查不到你我吧,否则,咱俩都得倒霉。”

    谢麟乖乖点头。

    如裴道珠所预料的那般——

    太守府。

    元承站在闺房里,注视着空空如也的妆镜台,薄唇邪肆弯起:“真有意思。”

    “殿下,”门廊外忽然传来声音,“萧荣说有要事想求见您!”

    ,

    晚安安鸭

第252章 他这辈子,已经没有退路

    元承踏出门槛。

    萧荣就在院子里,被两个异族士兵紧紧箍住手臂,唯恐他冲撞了自家殿下。

    萧荣瞧见元承出来,急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那两个士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殿下,我是真心投靠您的,我对您绝无二心呐!您瞧,我今日特意改了装束,就是为了向您表忠诚的!”

    此刻,萧荣已经卸去了江南士子习惯佩戴的冠簪,一头长发编织成胡人所特有的小辫子,额上还佩戴着一根镶嵌绿松石的抹额。

    他穿窄袖窄腰的斓色衣袍,昔日的腰间佩玉早已被他抛弃,牛皮革带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匕首、钥匙、铜环、弯刀等物,物件儿上还刻着草原的图腾,已然是正统北国骑兵的打扮。

    那一夜,他调开了看守城门的将领,亲自打开城门,放下了高悬的吊桥。

    他高举火把,站在城楼上,热情地招呼迎接北国军队。

    他不仅献上西海城的舆图,还殷勤地亲自带路,领着那些士兵去劫掠城中米粮的储藏仓库,去最富庶的商人家中,搜刮他的钱财和姬妾。

    他用行动,诠释了何为彻底献上一座城。

    然而——

    预料之中的封赏,并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

    在太守府的这些天,他没有等来封侯拜相的旨意,也没有等来金银珠宝精舍婢女的嘉奖。

    日复一日,他被北国军队里的其他将军嘲笑戏弄,他们叫他叛徒,打发他去做最苦最累的活儿,他在北国军队里面的地位,几乎比负责伙食的小兵还要低!

    可他明明是功臣,明明是这一战里,最了不起的功臣!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落差,因此这些天绞尽脑汁想见元承,可对方总对他避而不见。

    他实在没办法了。

    他这辈子,已经没有退路。

    江南,建康,那已是他回不去的地方。

    于是他特意打扮成北国人的模样,想借此向元承他表露的忠心,好从他手上谋得一官半职。

    他膝行至元承跟前,虔诚地低头亲吻他的靴面:“萧荣一无所长,唯有忠心一颗。愿以此身效忠皇太子殿下,提靴牵马,肝脑涂地!”

    元承居高临下。

    他睨着伏地不起的年轻人,薄唇流露出一丝讥讽。

    他嗓音戏谑:“都说萧氏一族满门忠烈,你倒是令孤大开眼界。萧荣,你的祖父可就葬在城外赤沙台下,若是叫他瞧见你这幅模样,不知该作何感想?”

    萧荣垂着头,拼尽力气才抑制住狰狞扭曲的表情。

    他也不想这样。

    可是他没有退路了啊,为了前程,他还能如何呢?

    萧荣恭声:“能侍奉皇太子殿下,是萧荣的福气。祖父愚忠,不知变通,不知故国气数将尽,妄图在历史的洪流面前螳臂当车,因此才会走上不可挽回的死路。等到将来天下一统百姓安宁时,祖父自然会知道萧荣的苦心孤诣。”

    元承大笑起来。

    笑罢,他爽快道:“孤这里有件事,要交由你去做。若是事成,封侯拜相,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萧荣连忙抬起头,双眼放光:“殿下尽管交代就是!”

    元承把裴道珠闺房失窃的事简述了一遍:“对孤而言,对整个北国而言,裴道珠都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孤敢断定,裴道珠现在就在城里,身边应当有个轻功不错的高手。孤要你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孤带来。”

    萧荣急忙称是,欣喜若狂地办事儿去了。

    他走后,侍从轻声问道:“此人背叛故国,可见不忠不孝。这种人,殿下当真要重用?”

    元承嗤笑一声:“听闻他在建康时,被萧衡排挤于权力中心以外。萧衡看不上的人,孤自然也看不上。重用……他也配?不杀他,不过是还有些价值罢了。”

    他摆摆手,侍从立刻退了下去。

    元承回到闺房,坐在裴道珠的妆镜台前。

    他拿起一把精巧的桃花木梳,放在鼻尖下轻嗅。

    恍惚之中,似乎还残留着甘油的清香。

    他瞥向镜面。

    黄铜镜面略有些模糊,美人的面容隐约浮现其中。

    或嗔或笑,娇美至极。

    “裴道珠……”

    元承咀嚼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又浮现出国师满带寒意的指责——

    “必须杀了她!家国面前,没有儿女情长!本座从三生镜中窥见了历史,不杀她,国将不国!”

    国师已是白发苍苍的年纪。

    这些年一心修道、参悟天法,鲜少如此失态过。

    裴道珠……

    对北国而言,当真是个祸水?

    可她……

    明明就只是个容色不错的美人罢了。

    两天后。

    谢麟从街上探了情报回来,面色比出门前凝重许多。

    他道:“果真如姐姐所料,街上多了不少士兵,拿着姐姐的画像四处搜寻,一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姐姐的模样。裴姐姐,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道珠端坐在破庙里。

    面前,是一副摆开的棋盘。

    棋盘也是前些日子捡回来的,略有些破旧。

    她专注地与自己对弈,棋盘上黑白分明犬牙交错,局势错综复杂。

    她道:“成为将领的第一课,该是学会思考。谢小世子,你凡事都问别人怎么办,又怎么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将帅呢?”

    谢麟沮丧地一屁股坐下:“我瞧着城里的形势愈发严峻,咱们被搜到只是时间问题……裴姐姐,你怎么能这么镇定?”

    裴道珠看他一眼。

    虽然在边关历练了两年时间,可是小郎君仍旧年少。

    她已经稳定了情绪,他却还做不到。

    ,

    晚安安鸭

第253章 他一定会来,我知道他会来

    棋盘上的局势陷入僵持。

    裴道珠无意分出胜负,一颗一颗收起棋子:“你想啊,西海城十分重要,哪怕朝野上下都反对出兵,可是只要有萧玄策在,西海城就绝不会被轻易舍弃。援军过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咱们要做的,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想方设法保全自己。比起战场厮杀,这容易多了,对不对?”

    “裴姐姐又如何知晓,萧衡一定会带着援军赶来?若是他来不了呢?”

    破庙陷入寂静。

    春日的阳光慵懒烂漫,照落在少女白皙的面颊上,宛如透明的琉璃。

    细白娇嫩的指尖捻着一颗棋子,细细地摩挲。

    这姿势,像极了当年金梁园棋室里,那个春日午后裴道珠和萧衡对弈的画面。

    少女抬起丹凤眼。

    棋案对面空空如也。

    可恍惚中,她却觉得萧衡就在那里。

    聆听着她的言语,知晓她所有的心事。

    就像她也猜透了他的心事那般。

    她对着虚影,缓缓露出一个娇艳夺目的笑容:“他一定会来,我知道他会来。”

    谢麟怔住。

    他记得他离开建康时,裴姐姐刚从金梁园搬出去,她和萧衡的关系几乎降低到冰点。

    从什么时候起……

    他们这样好了?

    像是一块完美无暇的璧玉,看不见丝毫裂隙。

    他其实不怕裴姐姐倾慕萧衡,他怕的,是裴姐姐无条件的信任萧衡,似她这般警惕机敏的女子,若是肯把性命交付到一个人手中,那她对他,该是何等的依赖和信任?

    淡淡的失落在少年心底蔓延。

    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流沙般从指间流逝。

    抓不住的,纵使为之粉身碎骨,也仍旧抓不住那件东西……

    又过了几日。

    城中局势果然愈发紧张。

    士兵们一遍遍搜查巷弄、住宅、楼阁,还常常夜间突击搜查,又或者搜查之后去而复返,各种诡谲举动令人防不胜防。

    是夜。

    小乞丐们都睡在稻草堆上,裴道珠和谢麟睡在土地公塑像的后面,尚未熟睡,就听见庙外传来马蹄声。

    裴道珠惊醒,推了推角落里的谢麟:“有人来了!”

    军靴声传来,火把的光很快照亮了破庙。

    裴道珠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最先踏进门槛的男人,一身北国骑兵的装束,可面容却分明是萧荣的脸。

    他看起来憔悴而沧桑,眉梢眼角凝结着郁郁不得志的阴霾,并没有她想象中投靠新主后飞黄腾达嚣张跋扈的模样。

    看来,元承没有重用他。

    背叛故国,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裴道珠讥讽地翘了翘嘴角。

    “裴姐姐……”谢麟声音压得极低,“咱们从后门走?”

    裴道珠点点头。

    谢麟抱起裴道珠,脚尖点地运起轻功,迅速消失在塑像背后。

    萧荣仍未察觉。

    他不耐烦地打发士兵们仔细搜查,每个稻草堆都不能放过。

    被裴道珠庇护的一群小乞丐,早已习惯这种搜查,在面对官兵们的盘问时,各自胆怯嚎哭,仿佛受到惊吓。

    哭声震耳欲聋,令萧荣更加不耐烦。

    他沉声道:“再找不到人,你们几个都去领罚去!再过半个月,新的赤沙台就要建好,太子殿下要在那里举办庆功宴,宴请所有将领和俘虏。裴道珠那贱人若是不能在宴会上为太子殿下助兴,殿下夺取西海城又有什么意义?!”

    他责骂着,却并没有任何作用。

    见这破庙实在搜不出什么东西,他只得带着兵马去下一个地方继续搜。

    裴道珠和谢麟没敢贸然回来,直到天色大亮,才谨慎地返回破庙。

    小乞丐们蜂拥而上,争相向他们讲述昨夜的情况。

    “办庆功宴?”裴道珠挑眉,“还要在赤沙台办?”

    谢麟冷笑:“他得到了西海城,自然要利用赤沙台,狠狠打江南世家的脸。只恨我如今没有一兵一卒,否则,定要取他狗命,叫他办那劳什子的宴会!”

    裴道珠没有吭声,只沉默地坐了下来。

    谢麟见她不说话,不敢贸然打搅她,于是忙活着从泥塑土地公的后面搬出食物、书籍、棋盘和纸笔。

    他们过得谨慎小心,唯恐被元承的士兵发现这些东西,每次用完,都会立刻藏进挖出来的一处坑洞里。

    裴道珠的目光落在案台上。

    她轻抚着宣纸,纸上的簪花小楷婉约清丽,书写着这个朝代百年来的历史。

    而今,那一笔一划似乎都化作了赤沙台下的英灵,那些牺牲在战争中的将士,有的已经白发苍苍,有的却还是少年,穿着临行前阿娘缝制的衣衫,尚还没来得及和心上的姑娘互诉衷肠,就懵懵懂懂地死在了战场上。

    赤沙台,是祭奠他们的地方。

    可如今他们的灵魂没能安息,元承的兵马毁掉了赤沙台,他们的尸骨被残忍地抛弃在大江东岸,任由江水无情冲刷。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还不够,元承竟然还要在那里举办庆功宴……

    这是他给整个南朝的羞辱!

    南朝的皇族低下了头颅,老一派的顽固世家们低下了头颅,可偌大的江南,总还有些人未曾低头……

    裴道珠的脑海中,悄然浮现出那一道修长的背影。

    永远白衣胜雪,永远目光坚定,永远不会忘记国仇家恨。

    若是他在西海城……

    他一定不会允许,元承在赤沙台上举办庆功宴。

    否则,整个南朝就像是彻底失去了什么东西。

    她紧紧攥着书案。

    修长漂亮的指甲,被生生折断。

    她突然仰起头,望向谢麟:“咱们得阻止元承。”

    ,

    晚安安鸭

第255章 妄图凭一己之力,守护这个国家的灵魂

    谢麟失笑:“裴姐姐,你我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活着等来援军就不错了,又该如何阻止元承?”

    裴道珠轻声:“我只是……只是觉得,必须那么做。”

    她本是惜命之人。

    可是,许是圣贤书读多了,许是受萧衡的影响,甚至也许是吃饱了撑的,她竟也关心起家国大事,竟也关心起这个国家是否还存在着灵魂。

    竟也……

    妄图凭区区一己之力,守护这个国家的灵魂。

    裴道珠抬手揉了揉眉心:“大约是我糊涂了……”

    两人说着话,破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鹰隼的尖啸。

    裴道珠步出门槛,天空上低低盘旋着一只青隼,皮毛油光发亮,恰似萧衡养在走廊里的那一只。

    她见那青隼不走,于是试探着吹了声口哨。

    青隼立刻俯冲而下,乖觉地停在裴道珠的肩膀上,慢慢合拢双翅。

    谢麟稀罕:“哪里来的隼?不会是萧玄策养的吧?!”

    裴道珠从青隼脚上取下信筒。

    展开折叠整齐的信笺,她一字不漏地读完,娇艳的面庞上流露出奇异的表情。

    谢麟愈发好奇,探过头瞟了两眼,不觉吃惊:“还真是萧衡养的鸟!萧衡已经率兵北上了?他这么快就搞定了朝堂里的那群老顽固?!”

    裴道珠也存着惊讶。

    几乎所有世家都反对北伐,萧衡却能这么快率军出征,细细想来委实奇怪。

    她思量片刻,道:“先不管他是怎么说服其他世家的,他让我们仔细保全性命,不可轻举妄动,坚持到他率军破城的那天……谢麟,我信他一定会来!”

    少女的目光坚定而明亮,她注视着信笺,那一行行清峻的字迹宛如星辰,带给她莫大的力量,那是萧衡赋予她的信心。

    谢麟看在眼里,心底又落寞几分。

    半晌,他扯开话题:“信上还附了他到来的时间,算来正是元承局办庆功宴的那日。可他凭什么如此肯定,他就不怕路上有什么事耽误行军吗?”

    裴道珠望向那个日期。

    萧衡的行事风格,一贯我行我素霸道专横。

    虽然讨厌了些,但一定言出必行。

    她收起信笺:“不管怎样,他能在那日到来更好……他在的话,说不定就能毁掉元承的庆功宴了。”

    两人商量着,太守府那边。

    元承身穿江南士子的褒衣博带,优雅而慵懒地坐在桃花树下,一侧案几上摆着烹好的清茶,他一手执扇,一手翻阅汉人的书籍。

    “‘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他低声念诵,参悟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

    送茶点过来的侍女很是不解:“您笑什么?”

    元承合上书籍,放在案几上:“他们汉人早已不在意这些东西,皇族也好,百姓也罢,他们喜欢佛道,喜欢把时间耗费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喜欢乞求漫天神佛。可我每每读这些书,倒觉收益颇丰。舍弃这些,该是他们的损失。”

    侍女笑了笑:“殿下英明智慧,您觉得这些书有用,那必然是十分有用的。怪不得南国衰弱,都是因为他们舍弃了这些东西的缘故。”

    “你这话不对。”元承端起茶盏,“是因为衰弱,所以他们才舍弃了这些——”

    他饮了口茶,又觉得没必要跟一个侍女讨论这些。

    他放下茶盏,问道:“赤沙台那边的庆功宴,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殿下,赤沙台重新搭建完毕,庆功宴要用的一应物品也已准备妥当,只等那日到来。至于殿下要的铁荆棘,也请城中铁铺根据图样在打造了,想必再过几日就能拿到。”

    元承颔首。

    侍女为他添上茶:“奴婢看过图纸,那铁荆棘约莫数十棵,高达两尺,其上点缀着名贵的红宝石和纯银叶片,瞧着十分稀罕美丽,不知打造出来是干什么用的?”

    侍女美貌,也是元承的宠妾之一。

    是北方异族和南方汉人女子的后代,有一双非常漂亮的丹凤眼。

    他把侍女拉到膝上,轻抚她白嫩娇美的面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四目相对,侍女微怔。

    面前的太子殿下,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别的姑娘。

    他眼底藏着阴冷嗜血的情绪,像是背负弓箭的猎人藏在暗处,窥视他的猎物。

    这让侍女猜测,太子殿下仿佛是想通过庆功宴,捕获什么人。

    捕获什么人呢?

    ……

    南方官道。

    春雨绵绵,山脉起伏,山脚下的绿水恍如明镜,细细的透明雨丝连接着天地,在水面上逐渐晕开一圈圈涟漪。

    军靴踩过泥土,刚萌芽的娇嫩麦草被直接踩扁。

    军帐一望无垠。

    士兵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各处,盔甲不整,兵器混乱。

    一处帐篷内。

    问柳气急败坏地闯进来:“主子,那崔松芝根本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咱们已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待了足足三日,再耽搁下去,咱们今年也别想到达西海城!”

    崔松芝便是崔家派出来的将领。

    统领整支北伐军队,全权负责此次北伐。

    他们从建康出发,行了十日,本以为再过五六日就能抵达西海城,可是崔松芝却以天降大雨前路难行为由,勒令军队在此安营扎寨,不肯再前进半步。

    待了三日,原本还算斗志昂扬的军心也开始逐渐涣散。

    军队里面,甚至已经传出投降谈判的谣言。

    虽是白日,萧衡的帐中却点着一盏灯。

    他坐在案几后面,不急不换地擦拭刀刃。

    “主子?!”

    问柳更加焦急。

    ,

    晚安安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241/ 第一时间欣赏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为转载作品,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介绍:
裴家道珠,高贵美貌,热爱权财。
面对登门求娶的萧衡,裴道珠挑剔地打量他廉价的衣袍,微笑:“我家名门望族世代簪缨,郎君恐怕高攀不上。”
一年后裴家败落,裴道珠惨遭贵族子弟退婚,却意外发现曾经求娶她的萧衡,竟是名动江左的萧家九郎,名门之后,才冠今古,风神秀彻,富可敌国,还是前未婚夫敬仰的亲叔叔!
春日宴上,裴道珠厚着脸皮深情款款:“早知阿叔不是池中物,我与别人只是逢场作戏,我只想嫁阿叔。”
萧衡嘲讽她虚伪,却终究忘不了前世送她北上和亲时,那一路跋山涉水肝肠寸断的滋味儿。
-
世人等着看裴道珠被退婚的笑话,她却转身嫁给了未婚夫的亲叔叔——那个为了她两世痴狂的男人,还被他从落魄士族少女,宠成顶级门阀贵妇。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