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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txt下载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7章 世间仅有的偏爱

    烛灯静谧,照亮了红罗帐。

    端坐在罗帐里的女郎,金钗鸦发、芙蓉花面,因为娇羞的缘故,肌肤呈现出桃花般的粉白色泽,丹凤眼秾艳娇媚,新嫁娘的妆饰下,她的美貌比壁画上的龙女更加张扬,比冬日里的太阳更加灿烂。

    萧衡怔神。

    不管多少次,每每见到她,仍旧忍不住感到惊艳。

    上苍不仅赋予了她美貌,还赋予了她超凡脱俗的气度,再世俗再艳丽的颜色,落在她的身上,便也像化作装饰天际的瑰霞,只余下震撼人心的美。

    裴道珠被他注视,略有些不自在。

    她捏起团扇,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盈盈凤眼:“总看着我做什么,怪叫人不自在的。你我如今结发为夫妻,往后余生便是一体的,今后总能看个够。”

    萧衡淡淡一笑,在她身边落座。

    他倾身,靠近青铜枝形灯树,把金碟里的烛火拨得明亮些:“若是放在那年春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我会娶你……还娶得心甘情愿。”

    裴道珠忍俊不禁:“可我想嫁给你,却是蓄谋良久。”

    萧衡逗她:“中途倒也放弃过,是不是?”

    裴道珠撇了撇嘴:“还不是某人太过恶劣的缘故?”

    那段时间,碰见萧衡便觉晦气。

    谁知道后来的自己跟鬼迷心窍似的,莫名其妙就中意他了。

    说是莫名其妙,其实也算有迹可循。

    建康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位如他一般容貌绝世才华横溢的郎君,更何况他还不在意荣华富贵,一心北伐收复疆土,这也是她最欣赏他的地方。

    慢慢地心生倾慕,也在情理之中。

    裴道珠靠在萧衡的肩头。

    她盯着跳跃的烛火,轻声:“我生性骄傲,可这些年却吃了很多苦。萧衡,你既娶了我,可要对我好些,不是对别人的那种好,而是独一无二的好,世间仅有的偏爱,不分对错的包容。我啊,脾气不好,又十分霸道,你若不能一直纵容我、娇宠我,清高如我,可是会毫不留情转身就走的。”

    少女把话讲得明明白白。

    萧衡与她十指相扣:“我生性凉薄,对别人的苦难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对你,我愿意用尽十二万分的耐心,用尽此生所有的偏爱……裴阿难,你这些年孤苦伶仃,我亦是如此。直到遇见你,便觉哪怕身处茫茫人海,也不再孤单了。”

    两人说着交心的话,只觉彼此的距离更近了些。

    裴道珠仰起头,啄了啄他的唇角:“我也会对你好的……”

    生逢乱世,她愿意与他互相取暖,荣辱与共。

    一重重红罗帐被放下。

    角落里的香炉缓慢燃烧,寝屋里弥漫着香甜馥郁的气息。

    烛火渐渐湮灭在灯盏里,窗外的秋月却格外皎白。

    枕星带着侍女们守在门廊外,各自红着脸低眉敛目,状似在听园林里蛐蛐儿的鸣叫,实则都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夜间,传水了三次。

    此间贪欢。

    另一边。

    顾燕婉趁着夜色,独自乘坐马车前往金梁园。

    少了春日里的热闹,整座金梁园显得格外寂寥。

    望北居里只点着寥寥几盏灯,映照在黄纸窗上的人影斑驳孤独,正一盏接一盏地饮酒。

    顾燕婉踏进门槛,放下遮面的兜帽:“哟,这么晚了,崔姨娘还没睡呢?”

    崔柚猛然回头。

    瞧见是她,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顾燕婉,你来做什么?”

    “今日郡公迎娶新妇,乌衣巷那边可是热闹得很,怕崔姨娘孤单寂寞,因此特意来给你送些喜糖和果子。”顾燕婉落座,从怀袖里取出一捧糖果,“你是没瞧见这场大婚的排场,仅是裴道珠身上那身喜服,就已是价值千金,更遑论其他金珠佩饰。听说郡公给的聘礼更是盛大,内容之繁多,价值之昂贵,简直是建康百年来婚礼之最,令人瞠目结舌。”

    崔柚越听越不是滋味儿。

    她恶狠狠掷掉酒盏:“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酒盏砸在顾燕婉面前,酒水淋淋漓漓洒了满桌。

    顾燕婉不动声色地扶起酒盏,又拿帕子擦拭酒渍,柔声道:“裴道珠生性恶毒,如今她成了正室,只怕将来容不下崔姨娘……我若是崔姨娘,定然会早做打算,早谋出路。”

    “笑话!”崔柚冷笑,“我是崔家的姑娘,裴道珠纵然看不惯我,也得掂量掂量我背后的家族!敢动我,她的下场只有死!”

    顾燕婉也笑了起来。

    笑罢,她毫不留情地讥讽:“左不过一个庶女,难道崔家会为了你,得罪如今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萧衡?崔柚,别做梦了。”

    崔柚咬了咬唇,心底弥漫上不安。

    顾燕婉循循善诱:“你可还记得,望北居里从前有个美貌的侍女,格外爱慕萧衡?”

    崔柚想了想,颔首道:“记得,名唤宿月,后来被郡公杖毙了。”

    “她的死,全是裴道珠在背后推波助澜。”顾燕婉正色,“只怕将来,你的下场也会和宿月一样。崔柚,你我在金梁园,到底也算当了两年的姐妹,我对你是有些喜爱的,我看不惯裴道珠,更怕她会害死你。”

    崔柚越发慌张。

    她紧紧攥着双手:“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顾燕婉从怀袖深处取出一小包药。

    她把药包推到崔柚跟前:“这是砒霜,我花重金从市井里买来的,服食一点点,就足以让人顷刻间毙命。”

    崔柚睁圆了眼睛:“你让我给裴道珠下毒?!她才刚过门,我若这个时候动手,别人肯定会怀疑到我头上……顾燕婉,你是何居心?!”

    顾燕婉不耐烦:“我可是为了你好!只要做得隐蔽些,谁能查到你头上?现在不动手,等将来裴道珠诞下嫡长子,你再动手可就晚了!”

    “可是——”

    “没有可是!”顾燕婉抓住崔柚的手,把砒霜塞进她的掌心,“崔柚,你若是被裴道珠害死,崔家只会再送一个庶女过来联姻,才不会替你报仇。前程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就因为你一直犹犹豫豫,所以才一直没能被抬为正妻。这一次,你可得抓紧机会!”

    ,

    晚安安鸭

第218章 崔姨娘可是舍不得

    灯火昏黄。

    崔柚慢慢攥紧掌心的砒霜,小脸纠结地拧巴成团。

    ……

    次日。

    窗明几净,园林里的草木覆盖上一层晶莹剔透的薄雪,衬得一串串天竺果更加鲜红欲滴,乌青色屋檐下悬挂着的佛铃,在寒风中发出细微声响。

    裴道珠对镜梳妆,雪光透窗而来,落在她白皙的侧颜上,更显少女风姿清艳。

    她偏过头,瞧见颈间的痕迹,面颊不觉泛起微红。

    都是昨晚萧衡干的好事……

    幸好她心细,若是就这般去见萧家的长辈,定然失礼。

    她吩咐:“拿条围脖过来。”

    侍女应声捧来一条围脖。

    雪白的狐狸毛制成,无一根杂色,围在少女颈间,更显雍容华贵。

    她起身,款款踏出门槛。

    萧衡已在廊下等待良久。

    瞧见她出来,只觉她比雪光更加夺目,仿佛整座园林都随之明亮娇艳起来。

    这便是他此生的妻。

    彼此交付了最珍贵的东西,已是任何人都及不上的。

    他心底莫名踏实,顺势牵住她的手,唯恐她受到惊吓,提前安抚道:“待会儿见到长辈,你不必紧张。有母亲在,那些女眷不敢开你的玩笑。”

    裴道珠嗔怪:“我不是上不得台面的怯懦之人,你何故这么担忧?”

    萧衡轻笑:“是,我倒是忘了,裴家的小骗子最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哄长辈高兴这种小事儿,对你来说自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难事。”

    “郡公这是在讽刺我?”

    “不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绵里藏针,不知不觉就到了老夫人居住的院落。

    此时花厅里坐了不少女眷,正热热闹闹说着话。

    裴道珠一一见过礼,又恭敬地向老夫人敬了茶。

    老夫人眯着眼,瞧着这对新人。

    都穿着绯衣,男的俊女的俏,站在一块儿金童玉女似的登对。

    她瞧着,又顺眼又喜欢。

    彼此欢快地说了片刻的话,萧衡提醒道:“时辰不早,阿娘,我得和阿难去见父亲,那杯茶还没敬呢。”

    老夫人笑道:“你父亲一早就去了宫中,怕是要待到夜里才能回来。他一向公事繁忙,你和阿难理解理解。”

    萧衡颔首:“孩儿明白。”

    他明白,裴道珠却不明白。

    如今南方安宁,北方又无战事,萧丞相忙个什么劲儿?

    宫里又能有什么事,比他嫡亲儿子成亲还重要?

    分明是不喜欢她,不喜欢萧玄策。

    她没吭声,心底却暗暗不喜。

    除了给萧丞相敬茶,大房和二房那边也要走一趟。

    裴道珠跟着萧衡,先后去了那两房,各自见了两位兄长。

    走完流程,裴道珠悄悄松了口气。

    往回走的路上,她忍不住道:“过去在金梁园时,我满心都是怨怪,未曾注意到你在家中的处境。今日见礼,才发现你跟父兄的关系都不甚热络。若非知道你是老夫人嫡亲的儿子,我几乎都要以为你是萧家捡来的小孩儿。”

    萧衡不以为然:“我自幼在军营和佛寺长大,后来又去周游天下,和兄长们的关系自然寻常。再加上年龄差距,不甚热络也是有的。”

    裴道珠想想也是。

    回到新房不久,侍女突然进来禀报,说是崔柚求见。

    裴道珠正清点宾客们送的礼,闻言,合上礼账,颇为好奇:“她不是住在金梁园吗?怎么今日来了乌衣巷?”

    枕星挠挠头:“奴婢也不知道。她到底是郡公的妾,大约是看见您以正室身份过门,一时坐不住过来瞧瞧,也是有的。”

    裴道珠不怎么想见她。

    然而人都上门了,她自然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否则对方还要以为她露怯呢。

    她放下礼账:“请去花厅吧。”

    花厅。

    崔柚等了两刻钟,才见裴道珠姗姗来迟。

    她满心不悦,然而面上却只能保持友善,起身福了一礼:“数月不见,原以为和你再无交集,没成想,你竟然又回到郡公的身边,甚至还成了正室夫人……我到底小瞧你了。”

    裴道珠优雅落座:“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崔柚撇了撇嘴:“自然是来敬茶的。”

    妾侍要向正室夫人敬茶。

    这点子规矩,崔柚还是明白的。

    只是裴道珠从前曾和她平起平坐,如今骤然压了她一头,令她委实不爽快。

    侍女已经眼明手快地斟了热茶。

    崔柚端起茶,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倒在裴道珠跟前:“请夫人喝茶。”

    裴道珠挑了挑柳叶眉。

    骄傲如崔柚,怎会甘心如此?

    纵然是规矩,她也是万万不可能遵守的。

    她接过茶盏。

    茶是她的侍女斟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她饮了小口,崔柚才扶着自家侍女的手站起身,坐回了原位。

    崔柚又从自家侍女手上接过木匣。

    木匣通体漆黑,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瞧着十分精致。

    她蹙了蹙眉,迟疑:“这匣子里……是梅花糕,我娘家送来的,只崔家特制,别家的厨子都做不出这个味儿……我寻思着这趟过来见你,总得送点什么……你尝尝这花糕也好……”

    她越往后说,声音越小。

    仿佛送糕点,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裴道珠盯着她,心底泛起古怪。

    她示意枕星接过那只木匣子。

    枕星朝崔柚伸出手,然后崔柚死死抱着木匣子,却又不肯给了。

    枕星拽不动,又好气又无奈:“崔姨娘可是舍不得给?若是舍不得,那就算了,我家夫人也不稀罕吃你的梅花糕。”

    “我——”

    崔柚欲语还休。

    她望了眼一脸疑惑地裴道珠,咬了咬牙,脸色逐渐变的苍白。

    到底没肯把木匣子交给枕星,她“嗖”地拽回那只木匣子,匆匆站起身道:“这份见面礼轻了,我回头换一件贵重的礼物,再给你送来!”

    说完,抱着木匣子,带上侍女,逃命似的小跑出去。

    枕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就是一盒梅花糕,怎的小气成这副模样?若是舍不得,一开始就别拿出来呀,怪叫人生气的!”

    裴道珠歪了歪头。

    她目送崔柚消失在视野里,心头古怪更甚。

    须臾,她招来枕星,附耳低语:“你去她院子里……”

    ,

    晚安安鸭

第219章 顾燕婉害惨了她

    崔柚在乌衣巷萧府,是有歇脚的小院子的。

    枕星去了一个时辰,才神色诡谲地跑回来,神神叨叨地附在裴道珠耳畔低语:“奴婢偷偷跟进去,瞧见崔姨娘把那盒梅花糕丢在了寝屋角落。奴婢偷偷打开匣子,弄了一小块出来,喂给厨房里的鸡吃,那鸡没一时半刻就一命呜呼,瞧着是中毒。”

    见裴道珠面无表情,枕星轻声:“那梅花糕里,怕是掺了毒……崔姨娘原想毒死夫人,却不知怎的下不去手,又抱着梅花糕回去了。”

    窗外落起细雪。

    裴道珠拥着狐裘,抱着暖烘烘的青瓷小手炉,秾艳漂亮的眉眼未曾呈现惊讶,显然是早已猜到一二。

    她分析道:“崔柚虽然心坏,但在大事面前胆子怯懦,做不出公然投毒的事。”

    “夫人怀疑,背后有人指使?”

    “你去查查,昨日可曾有人去过金梁园。”

    枕星动用问柳留在金梁园的人脉,很快就查出是顾燕婉去过金梁园。

    裴道珠坐在棋盘前,盯着黑白纵横的棋子,嫣红的朱唇微微弯起:“果然是她。”

    枕星气愤:“她就是见不得您好,从前抢了您的未婚夫,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想要用毒药毒杀您,简直丧尽天良不可理喻!”

    裴道珠从袖管中探出指尖,拈起一颗白玉棋子。

    漂亮的丹凤眼流光溢彩,闪烁着暗芒。

    许是受这些年的经历所影响,她向来以最坏的角度揣测人心。

    无论是顾燕婉还是崔柚,留在府里,都是祸患。

    崔柚今日没有下手,未必是于心不忍,也可能是害怕事情暴露连累她自己。

    将来有了万全之策,崔柚定然是要把她从正室的位置上拽下来的。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白玉棋子落在棋盘角落。

    她略略思忖,便有了主意。

    午后,裴道珠这边突然放出消息,说是最贵重的一支金钗不见了,只怕是院子里人多手杂,被丫鬟们给顺走了。

    “因为是陪嫁之物,因此异常珍贵,必须得找着才好。”枕星站在屋檐下,正儿八经地打发侍女们去往各处搜查,“谁能找到金钗,夫人赏银百两!”

    赏金如此之高,侍女们顿时兴奋不已,纷纷搜查起来。

    枕星也没闲着,带着几名心腹婢女直奔崔柚的寝屋。

    崔柚正在午睡呢,骤然被惊醒,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眼里可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都给我出去,都出去!”

    枕星没走,柔声道:“姨娘今日曾去过夫人的院子,虽然夫人和奴婢都知道您是清白的,然而为了叫别人闭嘴,我们也得稍稍走个过场。”

    说着话,递了个眼神给手下婢女。

    那婢女假装无知,眼疾手快地抱起角落里的那只木匣子:“这匣子里是什么?”

    崔柚睁圆了眼睛。

    她不顾穿衣梳妆,立刻奔下床榻:“把那东西放下,不许你们碰!”

    她张牙舞爪,表情几近狰狞,一把夺过木匣子:“都滚出去!”

    “姨娘这是何意?莫不是这匣子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枕星微笑,“姨娘还是交出来,让我们检查一遍为好。”

    崔柚慌得不行。

    她养尊处优惯了,哪经历过这般场面,眼睛红的厉害,几乎快要哭出来,嘴里一直嚷嚷着叫人滚的话,木匣子更是抱得死死。

    婢女看了眼枕星,机灵地上前争夺。

    好不容易夺到木匣子,她掀开盒盖,呈给枕星看:“枕星姐姐。”

    枕星扫了眼。

    是通体雪白的梅花糕,点缀着糖霜和几瓣梅花,瞧着十分精致。

    她笑道:“原是梅花糕……姨娘真是,一盒花糕而已,何至于如此紧张?倒是叫小丫头们看了笑话。”

    崔柚怔怔的。

    是啊,那砒霜洒在梅花糕上,和糖霜融为一体,全然看不出来。

    她紧张个什么劲儿?

    她动了动嘴唇,刚放松警惕,枕星突然“诶呀”一声。

    整个木匣子摔落在地,梅花糕更是洒了满地。

    一只小狗摇着尾巴从屋外跑进来,瞧见梅花糕,连忙兴奋地啃咬起来。

    崔柚呆愣片刻,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尖叫一声。

    她冲上前想要把小狗抱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

    小狗口吐鲜血,已是抽搐着倒地不起。

    寝屋寂静。

    枕星面色平静:“原来这梅花糕里……下了剧毒。奴婢若是没看错,这盒花糕原是姨娘打算送给夫人的礼物,姨娘在礼物里下毒,究竟是何意?”

    崔柚的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滚落,整个人抖如筛糠。

    她退后两步:“不是我……不是我……”

    她就知道事情会暴露……

    顾燕婉害惨了她!

    “是不是的,姨娘去郡公跟前解释吧。”枕星态度冷淡,“把她带走。”

    至黄昏,园林里的雪越落越大。

    小厨房送了精致可口的晚膳过来。

    裴道珠坐在西窗下用膳,特意温了一壶酒:“书房那边情况如何?”

    枕星才从书房回来,恭声道:“崔柚不经审问,郡公只问了几句,她就把顾燕婉交代出来了。虽然郡公无意得罪崔家,但毕竟是崔柚起了歹心在前,如今已经叫人通知崔家,把崔柚领回去。崔柚哭得厉害,死活不肯走,但走不走的,决定权已不在她手上。”

    “顾燕婉以为利用崔柚,是一步好棋,却不知崔柚生性怯懦,只会把她暴露出来。”裴道珠斟了一盏酒,“顾燕婉,她走投无路太过心急,如今才是真正完了。”

    枕星笑道:“可不是?郡公定然会找她麻烦!”

    “萧衡不可能找她麻烦,找她麻烦的,只会是崔家人。”裴道珠望向远处的雪景,“为了崔家的体面,萧衡不会把砒霜之事公诸与众,即便是休弃崔柚,也只会另找别的借口。可崔家却是知道顾燕婉的所作所为的,他们定然会把怨气撒在顾燕婉头上。萧衡曾说,崔慎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人,我倒想瞧瞧,崔慎的手段。”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

    她福了一礼,报信道:“少夫人,崔家来人了,是嫡公子崔慎,就在书房和郡公说话,您要过去瞧瞧吗?”

    ,

    晚安安鸭

第220章 二十二年前,萧家发生了什么

    裴道珠道:“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你继续盯着崔慎,看他有什么动作。”

    她起身,稍作梳妆打扮,叫小厨房把她精心熬制的参汤拿过来。

    屋檐下,枕星为她撑开纸伞:“您要去哪儿?”

    裴道珠提着食盒:“去见阿姑。”

    这个时辰,萧相爷应当从宫中回来了,大约正要和老夫人共进晚膳。

    她自打嫁进来,就没给相爷请过安。

    总得过去瞧瞧的。

    此时,书房。

    崔柚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哭得十分厉害,嗫嚅着想要解释,可反反复复总是那么几句话,带着哭腔的音调,听久了也总是叫人厌烦。

    萧衡和崔慎对面而坐,手边的热茶冒着袅袅茶香,花几上插着一瓶嶙峋白梅,映衬着琉璃窗外的新雪,很是婉约脱俗。

    只是两位郎君却比白梅更加姿容清艳。

    崔慎打量着崔柚这位庶妹,眼底漆黑如晦,瞧不出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又恢复温润如玉的姿态:“既然从她屋里搜出了砒霜,我也没有包庇的道理。这段时间,舍妹给郡公添麻烦了。我自当领回去,好好惩处,细细教导。”

    萧衡把玩着碧玉佛珠:“当初原该迎娶令妹崔凌人,只可惜凌人姑娘不幸早逝。如今崔柚又做出这等事,你我两家的缘分可谓艰难。”

    崔慎笑了笑,没有接话。

    萧衡又道:“崔公子尚未说亲,正好我家侄女容色不俗,气度出众,这些年阿兄在外做官,她相伴左右,也算见多识广。若是你不嫌弃……”

    崔家手掌兵权,在朝堂里权势鼎盛。

    和崔家联姻,对他北伐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崔柚这次离开,萧家和崔家的关系也就断了。

    若能重新联姻,不失为一桩幸事。

    崔慎忽然弯了弯唇角:“我一心修道,对嫁娶之事不感兴趣……如果非要说对哪位女子感兴趣的话,我记得郡公夫人容色极美,那夜皇宫御花园,她还曾对我倾心相许,如此胆大特别,真叫人难以忘怀。”

    萧衡屈指,叩了叩花几。

    丹凤眼已是呈现出几分杀意,他皮笑肉不笑:“崔公子可是以为,这番话十分好笑?”

    崔慎不以为然。

    他往后靠坐,姿态慵懒而邪气,哪还有在外人面前那副温润如玉内敛淡薄的姿态。

    他抬起眉眼,神情犀利几分:“凌人枉死在前,崔柚被赶回去在后,萧衡,你不会以为,崔家还会继续和你萧家为盟吧?梁子既已结下,除非鱼死网破,否则万万没有再解开的道理。”

    萧衡轻嗤。

    他示意侍女收了茶水:“既然如此,那么我和崔公子再没有别的话可说。问柳,送客。”

    他需要崔家,但并不畏惧崔家。

    若是连区区一个世家都心生害怕,那么又如何对付强大的北国,收复失去的疆土?

    崔慎面无表情,领着崔柚离开了书房。

    踏进雪地里,崔柚整个人哆嗦得厉害。

    没走出多远,她终是崩溃地跪倒在地:“阿兄,我给家族蒙羞了……”

    被赶回娘家,这是多么丢人现眼的事!

    然而比起前途未卜的将来,她更畏惧面前看似人畜无害的兄长。

    崔慎背对着她,孔雀蓝的锦缎斗篷在寒风中猎猎翻飞。

    须臾,他慢慢回眸:“顾燕婉给你的砒霜?”

    “是!”崔柚回答得干脆,“我没想对裴道珠动手,至少,至少没想这么快动手,可是顾燕婉百般怂恿,我一时鬼迷心窍,这才……阿兄,这一切都是顾燕婉和裴道珠的错,我是被无辜卷进去的!”

    崔慎面色冷漠:“崔家的人,绝不能平白受人欺负,顾燕婉……”

    他盯向前方,忽然露出一个诡谲莫测的冷笑。

    与此同时,裴道珠已经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花厅里烧着地龙,十分暖和。

    她在侍女的带领下踏进去,恭敬地向二老请了安。

    如她猜测的那般,二老正在用晚膳。

    见她过来,萧老夫人十分高兴:“今日落雪,特意免了晚辈们的晨昏定省,还是阿难孝顺,冒雪也要过来请安。可曾用过晚膳?若是不曾,快来与我们一道用。”

    裴道珠含笑落座,取出尚还滚烫的参汤:“听侍女说,阿姑前些夜里咳嗽的厉害,想必是受寒的缘故。阿难手艺不佳,斗胆为阿姑煲了暖胃的参汤,您尝尝味道可好。若是喜欢,阿难每日都为您煲上一盅。”

    少女年轻美貌,说话时眉眼带笑,格外讨老人家喜欢。

    萧老夫人尝了几口,顿时赞不绝口,让萧允也尝尝。

    裴道珠小心翼翼地观察萧允。

    他生得端正,依稀可见年轻时该是剑眉星目异常俊朗,如今当了二十多年的丞相,周身沉淀出沉稳威严的气度,令人无端生出敬畏之心。

    只是……

    裴道珠又悄悄看了眼萧老夫人。

    若论容貌,萧衡没有哪一点长得像丞相夫妇。

    看着就不像是亲生的,怪不得经常被相爷责罚……

    她小声嘀咕,萧老夫人好奇:“阿难在说什么?”

    裴道珠回过神,柔声道:“夫君的容貌在江南堪称第一,只是阿难瞧着,并不肖似二老,与几位兄长也不像,心里奇怪来着。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容貌不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说完,细微地注意到两位老人的神情微微一变。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也就是她擅长察言观色,才能捕捉到那些细小的情绪。

    若是放在旁人眼里,万万看不出端倪。

    萧允冷淡道:“你嫁进来,该好好相夫教子打理后院,拘泥于这些琐事作甚?给外人听见,没得要嚼舌根。”

    裴道珠连忙低头:“儿媳知错……”

    从院子出来,枕星忍不住抚了抚胸口:“乖乖,老相爷也忒凶了,奴婢仅仅是伺候在旁边,都觉得害怕……根本不敢看他呢!”

    裴道珠踩着细雪。

    宽袖和裙裾拂拭过花径两侧的枯枝,她抬手捋了捋额角碎发,清凌凌的丹凤眼流露出些许茫然。

    穿过花径,她忽然驻足:“你去宝屏斋,叫掌柜的替我做件事。”

    “何事?”

    “去查二十二年前,萧家发生了什么。”

    ,

    国庆快乐!!

第221章 她还会爱慕他吗?

    二十二年前,正是萧衡出生的那年。

    许是受细微感官影响,许是直觉在作祟,裴道珠突然很想知道,萧衡究竟是不是萧家的亲生儿子。

    枕星茫然:“二十二年前的事,查起来颇有些困难。夫人可是在怀疑什么?”

    裴道珠抿了抿唇瓣,压低声音:“怀疑萧衡的身世……”

    枕星猛然睁圆了眼睛。

    她左右四顾,确保四周无人,才小声道:“夫人在说什么胡话,郡公怎会不是相爷和老夫人亲生?!”

    她说完,忽然陷入迟疑。

    她家夫人心细如发冰雪聪明,从未做错过事。

    若是怀疑起郡公的身世,那么郡公的身世定然存在问题。

    枕星宛如窥破惊天机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惶恐道:“若是查出什么……若是郡公当真不是相爷亲生……那可如何是好?”

    裴道珠沉默。

    她嫁的是萧衡,是萧家的嫡幼子,是整个萧家。

    如果这个郎君没有了如今显赫的出身,她还会爱慕他吗?

    正如她没有了美貌,萧衡还会倾心于她吗?

    裴道珠满怀心事地回了院子。

    已是天黑,院子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

    裴道珠踏进寝屋,顺势摘下落满细雪的狐裘,挂在木施上。

    她转身,就被萧衡抱了个满怀。

    郎君把她抵在紫檀屏风上,低头轻嗅她颈间的甘香:“去哪儿了?”

    裴道珠仰起头。

    郎君身量颀长,容貌深邃,姿容艳绝。

    呼吸之间透着些上位者的压迫感,那股雍容清贵的气度当真举世无双。

    这般风度,怎么都不像是寒门能生出来的子弟。

    她抬起手,轻轻为郎君抿了抿额角碎发,隐下了自己的怀疑:“去给阿姑请安了……崔柚那边如何,她兄长崔慎可曾发脾气?”

    萧衡用指腹细细摩挲她嫣红的下唇:“崔慎并非表面上的文弱书生,崔家大事,几乎有一半是他在背后决断。他已与萧家决裂,日后朝堂上之上,我们两家再非盟友。”

    窗外刮起了北风。

    北风凛冽,吹得檐角佛铃叮铃作响,风雪席卷着高丽纸糊的花窗,映衬出昏黄暗淡的烛光。

    烛光里,一对璧人靠在屏风后,姿态暧昧而旖旎。

    裴道珠沉吟:“是我拖累了你。”

    “你我结发为夫妻,既是夫妻,你这叫什么话?”萧衡抚了抚她的唇角,“崔家与我为敌又如何,我既决心北伐,纵然是皇族,也阻止不了我北伐的决心。”

    烛火愈发幽暗。

    萧衡的眸色比烛火更加幽深,他倾下身,吻向少女的朱唇。

    裴道珠抬起玉指,抵在他的唇前。

    她试探:“崔家手掌兵权,若能在北伐之前,夺走他们的兵权……如何?”

    萧衡挑了挑眉。

    这个提议,简直胆大包天。

    崔家的势力如日中天,天底下没几个人敢说出这种话。

    然而……

    他偏是喜欢胆大包天嚣张跋扈恶贯满盈的裴道珠。

    他退后两步,盯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裴道珠,忽然大笑出声。

    裴道珠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萧衡没回答,只将少女拦腰抱起,大步朝床帏走去。

    裴道珠俏脸一红,连忙推拒:“才是天黑,你做什么呀,放开我,放开——”

    然而郎君霸道,又对她喜爱得紧。

    于是所有的拒绝,都化作了羞恼。

    至子夜,外间风雪稍停。

    裴道珠支撑着坐起身,就着帐外的一点烛火,细细凝视萧衡。

    脑海中的那个疑问,始终盘旋不去。

    若他并非萧家子弟……

    若他褪去了所有的名门光环……

    她还会倾慕他吗?

    ……

    与此同时,萧荣居住的院落。

    顾燕婉长夜难眠,辗转反侧。

    崔柚是个没用的东西,砒霜都为她准备好了,她竟然还能失手!

    如今事情败露,还被崔家领了回去,当真丢人至极!

    她实在无法入眠,干脆坐起身点燃灯火。

    她的身影映照在墙面上,明明正值芳华,身影却莫名佝偻,更是清瘦纤细的过分。

    顾燕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影子,彻夜熬红的眼睛里流露出茫然和害怕。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必须尽快想出万全之策来对付裴道珠,才能免于坐以待毙的命运。

    “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

    北风呼啸。

    她抱着脑袋低声呢喃,眼睛里的红血丝越发显得恐怖。

    直到天明,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厉害,却仍旧没能想出对付裴道珠的法子。

    “少夫人——”

    婢女推门进来,被她憔悴佝偻的模样吓了一跳。

    等顾燕婉转过头来,那满眼的红血丝跟鬼似的,更是令她惊恐。

    婢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姨娘传您过去说话,您,您可要梳洗打扮?”

    顾燕婉面无表情:“知道了。”

    陈湘湘找她定然没有好事。

    她敷衍地梳洗了一番,才磨磨蹭蹭地去见陈湘湘。

    来到花厅,陈湘湘坐在主位,四周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俱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顾燕婉不想被为难,因此勉强放低姿态:“不知姨娘唤我过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陈湘湘冷笑,“崔柚因何回家,你比谁都要清楚。顾燕婉,你私自给崔柚砒霜,怂恿她毒杀裴道珠,你可敢认罪?!”

    顾燕婉怔了怔。

    陈湘湘居然知道这事儿……

    她原以为哪怕为了崔家颜面,砒霜之事也绝无可能放到台面上,没成想陈湘湘竟然兴师动众地要为难她……

    是谁向她告的密?

    顾燕婉正出神之际,陈湘湘不耐烦地呵斥道:“早知你如此不安分,当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帮荣儿求娶你!断送了荣儿的前程不说,整日待在后院也不安分,就知道招惹是非!来人,给我打她,往死里打!”

    几个婆子立刻卷起袖管,围上来就揍顾燕婉。

    各种巴掌落在她的脸上,更有甚者直接掐她的皮肉,痛得顾燕婉连连哀呼。

    她奋力挣扎,然而只是徒劳。

    落在上座的陈湘湘眼中,反而成了助兴的笑话。

    顾燕婉满心都是委屈。

    自打嫁给萧荣,她就什么也没得到过。

    这场婚事,受益的只是裴道珠一人。

    她盯着陈湘湘,眼睛越来越红,周身逐渐酝酿起浓浓的杀意。

    ,

    晚安安鸭

第222章 她若没了,我也不活了

    顾燕婉死死盯着陈湘湘。

    上座的中年妇人,穿金戴银体态丰满,端着一盏茶,笑起来时双颊肌肉轻颤,眼睛快活地眯成一条线,越发显得满脸的肉白腻腻地堆积在一起。

    她爱美,特意穿着能显身段的绯色罗襦裙,却因为发福的缘故,腰间赘肉一圈圈地凸出,十分醒目臃肿。

    她像是一座大山,只要她坐在那里,她顾燕婉就永远挣不脱这枷锁。

    这就是陈湘湘,这就是萧荣的姨娘。

    丑陋,愚蠢,自负。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老贱人这么多缺点?!

    她如今只想撕破她的那张脸,把她那恶心的笑容砸碎砸烂!

    随着又一巴掌落在顾燕婉的面颊上,她终是忍无可忍地尖叫一声。

    她猛然挣开几个婆子,抄起案几上的烛台,不顾一切地冲向陈湘湘!

    陈湘湘正要低头吃茶,冷不丁迎面传来一阵冷风,她抬起头,尖锐沉重的黄铜烛台已经近在眼前!

    顾燕婉满脸狰狞,把烛台重重敲到她的脑袋上:“去死吧!”

    殷红的血液,顺着陈湘湘的脸蜿蜒而下。

    不等她反应过来,顾燕婉再次恶狠狠砸向她的脑袋:“去死!去死!去死!”

    她一声声咒骂,烛台一下下敲击在对方的脑袋上,力道之狠辣,仿佛要硬生生把对方的脑袋给敲开!

    厅堂里的婆子们呆愣了片刻,才想起上前拉架。

    她们手忙脚乱地去拉顾燕婉,却被对方恶狠狠咬了一口手臂,推开她们,继续殴打陈湘湘。

    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陈湘湘愕然地倒在血泊里,瞳孔里倒映出顾燕婉狰狞扭曲的面庞,她面色青紫红肿,满脸都是恨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渐渐连呼吸都不能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指了指顾燕婉,便终是无力地垂落下去。

    顾燕婉握着烛台。

    她蓬头垢面满头大汗,喘着气,面无表情地盯着血泊里的女人。

    半晌,她忽然发出一声怪笑。

    手中的烛台跌落在地,她同时瘫坐下去,眼泪和汗珠同时滚落。

    起初的冲动过后,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完了。

    厅堂寂静。

    婆子们对视几眼,各个面露惶恐之色。

    须臾,她们后知后觉地发出惊叫,赶忙出去叫人。

    ……

    后院。

    裴道珠和萧衡用过早膳,正在银盘里净手,陡然听枕星禀报了顾燕婉和陈湘湘的事,不觉错愕:“顾燕婉杀了陈湘湘?!”

    “可不是?!听说死状极其凄惨,脑浆都砸出来了!”枕星颇有些激动,瞅见萧衡冷冰冰的眼神,连忙按捺住继续描述的欲望,“反正现在大房那边乱成一团,听说顾家的人都请过来了,正商议如何是好呢!”

    裴道珠挑了挑眉。

    冷静如顾燕婉,也会当众出手伤人。

    可见定然是陈湘湘欺负她到了极限,才会被她不顾一切地出手弄死。

    少女略一思忖,突然望向萧衡:“这就是……崔慎的手段?”

    顾燕婉近日得罪的人,乃是顾家。

    这么快就倒霉,令她不得不怀疑是崔慎的手笔。

    萧衡淡淡道:“崔慎知晓陈湘湘和顾燕婉不和,因此买通侍女,故意把砒霜之事泄露给陈湘湘,陈湘湘寻到了顾燕婉的把柄,特意传她过去教训。顾燕婉一时气血上头,拿烛台砸死了陈湘湘……这便是事情的全貌。”

    裴道珠睨着他。

    郎君美貌,白衣胜雪,手挽佛珠,仅是端坐在那里,便已然超越其他郎君。

    冬天的日光落在他的眉眼间,平添几分温度,是在别家女郎面前所没有的温度。

    似是注意到她在看他,他拿出帕子,亲自替她擦拭干净双手:“看我作甚?你若想去看看热闹,我陪你就是。”

    他口吻平静,与她宛如一对真正的夫妻。

    而诸如擦手这种琐事,从前高傲的萧家九郎是绝无可能为她做的。

    裴道珠有些恍神。

    是啊,如今,他们已是真正的夫妻了。

    他未必是名门萧家的嫡子,可那又如何呢?

    他沦陷于她落魄的时候,她又何必拘泥于出身背景?

    真正令她钟情的,也只是他的皮囊和灵魂罢了。

    她弯了弯唇角,没有接话。

    萧衡嫌弃:“一向口齿伶俐的裴家小骗子,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怎么,嫁给我,叫你委屈了不成?是金珠宝贝送的不够多,还是我陪你的时间不够多?”

    裴道珠倾身,亲了亲郎君的下颌。

    那满腹怨言的郎君,便宛如被安抚的小狗,立刻乖乖地不吭声了。

    裴道珠对顾燕婉那边的事情颇感兴趣,于是也没让萧衡跟着,自个儿带着枕星去瞧热闹了。

    除了萧家人,顾氏族人也都在场。

    舅母秦氏搂着顾燕婉,哭得十分厉害,要求舅舅一定要救顾燕婉。

    顾竞争脸色铁青,抚着胡须坐在一侧,久久没有说话。

    萧荣跪在地上,抱着陈姨娘的尸体失声痛哭,不停控诉顾燕婉的种种恶行,言语之间全然把对方塑造成一个不敬长辈、不爱夫君的混账女人。

    萧丞相和萧老夫人坐在上座,俱都对这种情况无言以对。

    半晌,萧丞相才冷冷盯向顾竞争:“虽是府上的一个姨娘,却也为萧家添了子孙,就这么被当众砸死,于情于理怎么都说不过去。”

    眼见着萧家要找顾燕婉算账,秦氏再也忍不住,哭着望向顾竞争:“婉儿可是你唯一的嫡女,你还不快想想办法!她若没了,我也不活了!”

    顾竞争闭了闭眼。

    片刻后,他睁开眼:“倒是有个主意……”

    ,

第223章 崔公子要拿萧家如何?

    许是介意这里人多眼杂,顾竞争示意屏退所有婢女仆从。

    裴道珠如今也算萧家族人,因此坐在厅堂角落没动。

    顾竞争朝萧允拱了拱手:“你我两家结为姻亲,本是一件喜事,在朝堂上也能互帮互助,互相扶持。如今发生这种事,作为亲家,我心中亦是十分遗憾——”

    “顾大人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萧荣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裴道珠玩味地挑了挑眉。

    明明是岳丈,如今却直呼“顾大人”,可见萧荣心里,是彻底没了顾燕婉这位夫人。

    到底是自家没理,顾竞争只得强忍萧荣的无礼:“若是传出燕婉杀害陈姨娘的消息,不仅我们顾家脸上无光,你们萧家同样会被猜忌成苛待媳妇的家族,名声上终究是不好听的。不如请大夫人出面,就说陈姨娘不服管束对上不敬,或者随意安插一个罪名,被她瞧见之后,才命人当场杖毙。”

    萧老夫人沉声:“你的意思是,让大房的正室娘子,替顾燕婉扛下罪名?”

    “正是!”顾竞争微笑,“正室处置一个姨娘,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传出去,别人议论几句也就完事儿了。如此一来,你我两家都能落到好处,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其他知情的奴仆丫鬟,勒令他们闭嘴就是,再不济,全部杖毙了也是使得的。”

    秦氏听的连连点头:“不错,这个主意好极了!亲家,你可得帮帮我们燕婉!”

    端坐在侧的大房夫人吴氏,因为长年累月生病的缘故,鲜少出来见客。

    如今只是坐在那里,看起来就十分虚弱苍白。

    她拿帕子掩着唇,艰难地咳嗽了几声。

    她望向顾燕婉,目光透着三分怜惜,七分无奈:“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哪怕她尚还年少,却终究是杀了人沾了血。杀人者自当偿命,替她隐瞒罪孽,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怎么就没有好处?!”秦氏脸红脖子粗,愤怒地嚷嚷起来,“不过是要你当众承认是你杖毙了陈湘湘,又不会要你的命,你何必如此小气?须知,只要你承认,你就能救一条命!吴氏,亏我从前还以为你是吃斋念佛宅心仁厚的好阿姑,燕婉也算是你的儿媳,你就不能帮帮她吗?!”

    吴氏紧紧抿着唇,脸色更加虚弱难看。

    她扭过头去,不愿再搭理秦氏:“我不会帮。”

    顾竞争虽然厌恨顾燕婉拖累了家族,却也不想让她背上杀人的罪名。

    否则,顾家其他的女孩儿就再难议亲了。

    他恩威并施:“这等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对亲家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肯帮忙,今后燕婉就会把你当做亲娘照顾孝敬。你若不肯……顾吴两家的恩怨,可就算是结下了!”

    裴道珠抚了抚茶沫。

    舅舅疯了,竟然当场威胁起吴氏。

    且不说吴家背景如何,吴氏如今还是萧家的大房夫人,等将来老夫人走了,她就是萧家地位最高的女主子,她舅舅怎么敢威胁她的?!

    果然——

    饶是和善如吴氏,都冷笑两声。

    吴氏起身:“此事势必追究到底,顾大人不必多言!”

    说完,径直离去。

    秦氏一下慌了神,连忙哭着喊着去追吴氏,却在屋檐下被吴氏的侍女拦住。

    整个厅堂乱成一锅粥,顾燕婉抱着头瑟缩在角落,眼睛红的厉害。

    裴道珠已猜到后面的结局,无意久留,起身要走。

    刚站起身,顾燕婉恰巧瞟到她。

    顾燕婉陡然尖叫一声,拔下发间的金钗,凶神恶煞地袭向裴道珠!

    裴道珠镇定自若,灵巧避开。

    她捏住顾燕婉的手腕:“表姐如今魔怔了,见着人就要动手……”

    “裴道珠,你这贱人若是不死,我顾燕婉寝食难安!”

    顾燕婉表情狰狞地嘶吼,继而卯着吃奶的力气,再度袭向裴道珠!

    幸而守在屋外的枕星听见里面的动静,不管不顾地冲进来,一脚把顾燕婉给踹出老远。

    她扶住裴道珠:“夫人没事儿吧?”

    裴道珠摇摇头。

    她扫了眼顾燕婉:“表姐好自为之。”

    顾燕婉吃痛地坐起身,盯着裴道珠消失在厅堂外,眼睛越发充血鲜红。

    脑海中,反复浮现着裴道珠那张可憎的脸,和她那些轻飘飘的言语。

    ——表姐如今魔怔了,见着人就要动手……

    ——表姐好自为之。

    ——表姐如今魔怔了……

    魔怔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突然令顾燕婉眼前一亮。

    她抱住脑袋,像是撞邪般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忽然蹦蹦跳跳地跑到顾竞争跟前,伸手拽了拽他的胡须:“好玩,嘻嘻,真好玩!”

    厅堂众人面面相觑。

    顾竞争和顾燕婉略一对视,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他立刻红了眼圈:“听闻前阵子,萧荣曾前往秦淮河畔花红柳绿之处寻欢作乐,这事儿令燕婉大受刺激,因此常常神志不清。今日之事,恐怕是陈姨娘苛待了燕婉,刺激她发了癔症,才动手伤人。我们家燕婉,也是可怜人呐!”

    顾燕婉哼唱着莫名其妙的曲儿,在厅堂里晃来晃去。

    像是真的疯了一般。

    萧家众人无言以对。

    他们从没听说过,顾燕婉身患癔症。

    怎么看,都像是顾家父女在唱双簧。

    厅堂里局势胶着的时候,吴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侍女掩上厅堂的屋门。

    厅堂里,赫然坐着一位锦衣公子。

    吴氏冷淡道:“已经按照崔公子说的做了,我阿父那边……”

    崔慎拥着狐裘,看似清瘦病弱,一张美人面却宛如狐狸般狡黠。

    他抱着暖手的青瓷小炉,姿态闲适淡然:“放心,自会替你阿父打点。”

    吴氏抿了抿唇,眼底充满忌惮。

    崔家仅崔慎一个嫡子。

    人人都说崔慎醉心山水佛道,可他们都不知道,这位锦衣公子分明蛇蝎心肠,他才是崔家真正的掌权者。

    前阵子,她阿父在朝堂上犯了点事,轻而易举就被崔慎抓住把柄。

    崔慎料到顾竞争的套路,提前吩咐她绝不能帮顾燕婉遮掩,因此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她迟疑片刻,轻声:“崔柚被迫归家,崔公子定然不悦……所以,你要拿萧家如何?”

    ,

    晚安安鸭

第224章 少年的野心

    “拿萧家如何……”

    崔慎笑了起来。

    本就偏于细长风雅的眼眸,越发如狐狸般多情狡黠。

    他柔声:“世家争权夺势久矣,如今,朝堂上全然以崔萧两家为尊。可我想着,这么多年过去,这两家,似乎也该分出个胜负了……”

    少年郎君如白梅般清瘦秾艳,眼底却是藏不住的野心。

    冬日的冷阳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袍裾和袖口,白腻泛青的指尖轻轻叩击青瓷小炉,然而无论是阳光还是燃烧的金丝炭,似乎都无法为他镀上分毫温度。

    他吃斋念佛也求仙问道,看似温润谦和,可骨子里,分明比冰雪还要冷。

    吴氏怔怔的。

    过了许久,她才道:“分出胜负之后,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呢?”

    崔慎遥遥望向窗外。

    凛冬已至,寒风刺骨。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他着迷的东西,忍不住眯起狐狸眼,嫣红的薄唇笑意更盛。

    这一瞬间,吴氏觉得自己仿佛窥破了少年的野心。

    ……

    另一边。

    裴道珠回到寝屋,被侍女摘下沾满细雪的狐裘。

    萧衡坐在窗边批阅文书,见她进来,问道:“那边可有闹起来?”

    “闹得可厉害了。”裴道珠捧起侍女呈上来的暖手炉子,“顾燕婉不仅杀了陈姨娘,还想当众杀我,幸而被枕星一脚踹开。我瞧着,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萧衡提醒:“狡兔三窟,当心她还有后手。”

    两人说着话,一名小丫鬟从外面跑进来。

    她请过安,口齿伶俐地禀报了顾燕婉那边的情况:“……也不知怎的,夫人走后她就魔怔了,顾大人说她身患癔症,杀害陈姨娘只是无心之举,还要把她带回娘家请大夫医治。荣大公子不肯,然而顾燕婉闹腾的厉害,把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荣大公子脸上,可谓是鸡飞狗跳!”

    裴道珠好奇:“后来呢?”

    “后来,还是老夫人出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把顾燕婉关在后院绣楼,不许她再出来伤人,然后延请大夫为她医治。若是果真身患癔症,那么杀害陈姨娘之事,就得特别处理了。”

    裴道珠从盘子里抓起几颗金瓜子,打赏了报信的小丫鬟。

    等小丫鬟欢天喜地蹦跶出去了,她才含笑望向萧衡:“狡兔三窟……九爷果真未曾说错。”

    如顾燕婉那般狡猾之人,求生欲比谁都要强,自是不肯白白束手就擒的。

    那么装疯卖傻,无疑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总不可能让一个身患癔症错手杀人的傻子,给一个姨娘偿命吧?

    萧衡运笔如飞:“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纵虎归山最是危险,总得斩草除根,才能真正睡得安稳。”

    裴道珠双手捧脸。

    书案对面的郎君,鼻梁高挺,眉骨也很高。

    行事作风利落狠辣,绝不会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她歪了歪头:“顾家肯定会买通看诊的大夫,既然如此,不如我再从外面请别的大夫回来。只要能证明顾燕婉神志清醒,从未患过癔症,那么她就只能乖乖给陈姨娘偿命。”

    萧衡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他这小娇妻正满怀心事地盘算,运筹帷幄的小模样,显然是对一切都成竹在胸。

    他扯了扯薄唇,没有打搅她。

    是夜。

    夜间起了风雪,呼啸的北风宛如怪叫的野兽,长夜里听来颇有些瘆人。

    顾燕婉独自坐在绣楼里,陪伴的她的只是一盏微弱的烛火。

    终究是睡不着的。

    明日就会有大夫过来为她看诊,虽然她相信阿父能买通大夫,但这心底总有几分不自在,眉心轻微乱跳,仿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枯坐半晌,她揉了揉肿胀酸涩的眼睛。

    她躺到榻上,本欲入睡,可辗转了半个时辰,也仍是睡不着。

    脑海中,反复浮现着裴道珠的身影。

    她咬了咬牙,干脆坐到书案边。

    她铺开笔墨纸砚,在纸上一遍遍书写裴道珠的名字,然而满怀恶意地写下一个个“去死”的字样,力道之大,仿佛毛笔都要把纸张戳出一个窟窿!

    她咬着下唇,不知疲倦地写着,眼睛里的红血丝越来越严重。

    不知写了多少张纸,紧闭的窗户突然被寒风吹开。

    随着北风灌进来,厚厚一沓纸在屋子里漫天飞舞。

    一张纸飘飘摇摇地落在窗边,被陌生的黑靴踩住。

    顾燕婉陡然睁圆了眼睛:“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黑靴往上,是窄袖紧腰的劲装。

    男人手持长剑,面容冷漠地站在窗边。

    他扫了眼纸上那些恐怖的字迹,冷漠地勾了勾唇:“什么狗东西,也配在背后诋毁夫人?也就是看在你是夫人表姐妹的份上,主子才容你到现在。如今,你既对夫人起了杀心,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顾燕婉的脸上血色尽褪,苍白至极。

    她后退两步,清楚地意识到了男人的身份:“你是……萧衡的走狗?!你想杀我?!”

    男人没再跟她废话。

    不等顾燕婉尖叫出声,他身形敏捷地跃到她背后,大掌捂住她的嘴,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脏!

    浓稠的血液,顺着剑刃一滴滴滴落在地。

    顾燕婉睚眦欲裂,不敢置信地看着空洞洞的窗口。

    男人抽出刀刃,放开了她。

    她张了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半晌,她踉跄着扑倒在地。

    雪白的纸张,还在屋子里飞舞。

    一张纸徐徐飘落在顾燕婉面前,“去死”的字样分外醒目。

    血液汨汨涌出,逐渐染红了地板和白纸。

    ,

    晚安安鸭

第225章 顾燕婉之死

    顾燕婉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触碰到染血的纸张。

    她仍旧盯着黑洞洞的窗,屋内灯火昏黄,映照出窗外飘飞的细雪,恍惚中,像是化作了春日里漫天的柳絮。

    她记得她来建康那年,也正值春日。

    那是她第一次离开钱塘,她坐了很久很久的船,终于踏上河岸时,但见码头繁华,百姓们张罗着各色各样的小摊,食物的味道混合着两岸芦苇的清香,是她对建康的第一印象。

    裴府特意派了马车过来接人。

    那时裴家还不算落魄,那辆马车十分宽敞奢华,四角垂落香囊和金流苏,就连拉车的骏马也高大矫健,浑身无一根杂毛。

    她倚靠在娘亲身边,向来心性高傲的她,竟无端生出一丝怯意。

    阿娘拍了拍她的手,低声斥责:“怕什么?你阿父出身钱塘世家,你的身份亦是高贵,不比其他姑娘差的。到了裴家之后,莫要拘束,莫要小家子气。裴家有几个姐妹,听说那位三姑娘尤其美貌,可是我们婉婉的容貌定然更胜她一筹。所以,你要拿出气势,今后等你阿父在建康站稳脚跟,你就要把其他表姐妹都比下去!”

    那时她还年幼,心性到底差了些。

    随着车夫带着仆从侍女们过来迎接,她惶恐地躲到阿娘背后。

    从前在钱塘时的矜贵骄傲,统统被她抛到了脑后。

    阿娘愠怒,一把将她拽出来:“他们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躲什么?!阿娘今后可是要指着你的,你给我争气些!若是不能样样第一,若是不如别人家的姑娘,我养你做什么?!”

    明明该是最亲近的阿娘。

    可是最大的压力,竟也来自她。

    她抿了抿小嘴,终是怯生生地从阿娘背后站了出来。

    她绷着小脸,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慢吞吞登上了马车。

    裴府就在乌衣巷。

    巷子里,全是达官显贵的住宅。

    建筑森严端宏,穿行而过时,她强自镇定才未曾露怯。

    等进了裴府,她自恃美貌,原想趁着刚见面就给几位表姐妹一个下马威,叫她们看看钱塘来的美人,却在撞上裴道珠时彻底惊呆。

    她从未见过那等美人!

    像是深夜里最皎洁的明月,又像是高山之上不可亵渎的白山茶,美的领她惊叹!

    她自恃的美貌,就像是一场笑话!

    她从未被同龄姑娘比下去过,因此心神不宁,就连用膳时都频频弄错礼节,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憨憨姑娘。

    阿娘拼命示意她放机灵些,于是她也想学裴道珠落落大方,指着一盘看起来格外美味鲜香的鸡肉,关切地叮嘱裴道珠少食些,否则会发胖。

    她想展示自己作为姐姐的温柔,谁料年纪最小的裴桃夭却奶声奶气地说,那不是鸡肉,那是厨子用面粉做的素鸡,吃再多也不容易胖,还数落她的口音奇奇怪怪,总也听不明白。

    尽管裴道珠呵斥了裴桃夭,可她当场仍旧尴尬至极。

    对裴家的恨意,对裴道珠的憎恶,许是在那个时候就种下了。

    她开始极力模仿裴道珠。

    从穿戴打扮到言行举止,从衣食住行到未婚夫婿,但凡裴道珠有的,她统统都想拥有。

    然而她心底深处却很明白,假的,终究是假的。

    在建康的这几年,她活得就像是裴道珠的影子。

    而影子得势之后,竟妄图驱逐杀害正主,彻底取代她的地位,彻底让这个世界忘记,她幼时的窘迫和狼狈。

    可她失算了……

    她抢到手的萧荣,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的纨绔。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甚至,还叫她搭进了一辈子。

    若是重来,若是有重来的机会……

    细雪飘进了顾燕婉的眼睛,逐渐化作温润的水珠,顺着她苍白憔悴的面颊缓缓滚落。

    若是有重来的机会,那么爱慕虚荣的她,那么蠢笨无知的她,一定也还是会选择同样的路。

    她真傻……

    黑衣杀手面无表情地盯着逐渐没了气息的女人,她临死前的表情又哭又笑,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低头擦干净刀刃,从怀袖里取出火折子,随手扔到床榻上。

    很快,火势绵绵而起,逐渐染红了整座绣楼。

    黑衣杀手从窗口掠出,直奔远处的院落。

    已是深夜,院落里只零星点着几盏灯。

    他如鬼魅般出现在寝屋,恭敬地站在重重帐帷外面,低声向帐中的郎君禀报了顾燕婉那边的情况。

    萧衡侧卧着,垂眸凝视怀里熟睡的少女。

    她穿牙白寝衣,鸦青长发铺散在枕间,即便不施粉黛,那张小脸也仍旧美的惊心动魄,像是天底下所有少年幻想入梦的神女。

    屋外风雪肆虐,而她在他帐中睡得安稳,这就很好。

    他低声:“退下。”

    黑衣杀手退下后,萧衡亲了亲裴道珠的眉心。

    “与其在请大夫一事上做手脚,倒不如直接杀了她来的爽快。小骗子,这才是斩草除根……与我作对时也算心狠,怎么对付起顾燕婉,就这么心软呢?”

    他怨怪着,丹凤眼底却尽是宠溺。

    次日。

    裴道珠一夜好梦,清晨洗漱时,才从枕星口中得知顾燕婉没了的消息。

    枕星眼睛睁得圆啾啾,激动的水盆都要端不稳了:“……大早上的,原是不该跟夫人说这种晦气的消息,只是事关重大,夫人定然是想要知道的!听说是半夜烛台倒了,以致绣楼失火,她被烧的骨头都没剩几根,别提有多吓人了!”

    裴道珠捧着温热的手帕,略有些出神。

    死了?

    顾燕婉就这么……

    死了?

    直到坐到妆镜台前,她仍旧没能缓过神。

    “我近日练习了几次描眉,颇有些心得,我替你描眉?”

    清润的声音由远而近。

    裴道珠抬头望去。

    萧衡卷起珠帘。

    他已经练完了几套刀法,甚至都重新沐浴更衣过了,此时一身清爽地走来,鹤绫袍更衬得郎君清逸脱俗,笑起来时温润如玉,很是令她心动。

    她定了定神:“你今日心情不错。”

    萧衡反问:“怎么,你心情不好?”

    “倒也没有……”裴道珠看着他拿起螺黛,突然压低声音,“顾燕婉昨夜没了……是你下的手?”

    ,

    晚安安鸭

第226章 为夫把心都掏给你啊

    萧衡正要为她描眉,闻言,动作顿了顿。

    他很快弯了弯薄唇,在她面前俯下身去,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一手为她描眉:“是与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总之她如今是没了,对你而言,是件好事。”

    裴道珠垂下眼睫。

    便瞧见郎君穿镶白狐狸毛边的鹤绫袍,脚上穿着一尘不染的雪白皂袜。

    他的脚颇大,比她的要大上许多。

    她出嫁那日,别的女郎告诉她,新婚之夜要把鞋履放在男方的鞋履上,只有如此,才能在婚后压对方一头。

    然而那夜太过匆忙疲惫,她全然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她抿了抿樱唇,鬼使神差地伸出脚丫子,轻轻踩在萧衡的脚背上。

    郎君像是未曾发觉,并没有呵斥她。

    她低声:“是不是你杀的,对我而言自然是重要的……”

    萧衡逗她:“如何个重要法?”

    “你——”裴道珠抬起长睫,对上萧衡带笑的凤眼,莫名其妙双颊红透,又迅速垂下眼,“你分明知道,却故意来问我……还是跟从前一样招人讨厌!”

    萧衡眉眼带笑,开始画另一边的眉:“既招你讨厌,你还嫁给我作甚?裴家的小骗子惯会撒谎,如今,连你自己也蒙骗起来了。”

    裴道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过他。

    喜欢他,是事实。

    她或许可以在千万件事情上撒谎,但唯独在喜欢他这一事上,骗不住自己,也骗不住他。

    她咬住下唇,颇有些难堪。

    萧衡画完眉,扶着铜镜给她照:“瞧我们小阿难气的,双颊像是嘴里塞满松果的松鼠,鼓鼓囊囊……嗯,怪可爱的。”

    可爱……

    裴道珠双颊更红。

    所有人只会夸她美貌夸她端庄,从没有人夸她可爱!

    她心情莫名地瞥了眼铜镜。

    镜中少女凤眼如秋水,两痕眉呈现出黛青色泽,由浅入深弯如新月,越发衬得妆容干净留白。

    没想到,这厮进步还挺大。

    裴道珠心里琢磨着,面上却故意道:“也就那样吧,与我自己画的相差太远了。”

    “既不喜欢,那我以后都不给你画了。”

    “不画就不画,难道我还求着你画不成?你出去,我要换件衣裳。”

    萧衡挑了挑眉,知晓这姑娘就是嘴硬。

    他望向自己的脚:“你踩着我,我如何出去?踩了这许久,踩得可舒服?”

    裴道珠愣了愣,急忙把脚丫子缩到襦裙底下。

    她面朝铜镜,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面色,又悄然泛起桃花红。

    萧衡弯腰,附在她耳畔,嗓音戏谑至极:“你想压我一头,何必这么麻烦?只要你愿意,为夫把心都掏给你啊……”

    裴道珠羞怒,抄起桃花木梳砸在他胸口:“谁要你的心,一天天没个正经!”

    说完,拎起裙裾,快步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了。

    萧衡放肆地大笑出声。

    裴道珠靠在屏风后,紧紧捂住双颊,忍不住跺了跺脚。

    她从前竟不知,这厮私底下是如此放浪模样!

    ……

    顾燕婉死在夜里,谋杀陈姨娘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生前并未和萧荣和离,死后也就按照萧府少夫人的身份入殓安葬。

    操持葬礼事宜时,裴道珠发现大房夫人吴氏全然不顶事,迎来送往全是二房夫人亲自操持,然而二房夫人乃是皇族郡主出身,一把年纪了仍还是娇滴滴的模样,哪有做事的经验,几乎把葬礼弄得一团糟。

    萧老夫人连连叹息:“往日都是我在操持,如今我老了,想放手试试,可惜两个儿媳没有一个能干的……其他几个儿媳倒是有些手段,只可惜都随夫婿在外做官……”

    裴道珠陪在她身边,丹凤眼忍不住发亮。

    说起来她也是老夫人嫡亲的儿媳妇呀!

    她也可以操持萧府事宜的!

    掌管萧府的中馈啊,这可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正要毛遂自荐,一位嬷嬷突然过来,说是又有关系亲近的宾客前来吊唁。

    老夫人忙着去招待客人,裴道珠到嘴边的话,只得又咽了回去。

    她对顾燕婉的葬礼毫无兴趣,也并不感到悲伤,因此打算去找萧衡说话,正要迈开步子,却见一位老管事匆匆过来,先一步走到萧衡跟前,恭声道:“九爷,相爷请您去书房说话!”

    萧衡略一颔首,向身边交谈的几位官员道了别,径直去书房了。

    裴道珠撇了撇嘴。

    她从食案上拿起一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吃。

    ……

    是夜。

    前来吊唁的宾客渐渐散了。

    裴道珠回到院子,却还不见萧衡回来。

    她洗漱了一番,眼见着已是上床就寝的时辰,那人却还没有回来。

    “指不定是要忙朝堂上的政事,您就别等了。”枕星见裴道珠双手托腮坐在窗边,忍不住心疼,“这样冷的天,您还是早些到榻上去吧。”

    裴道珠打了个呵欠。

    她摘掉外裙坐上床榻,不知怎的,见不着那人,总像是没有睡意。

    她吩咐道:“多点几盏灯,我看几页书再睡。”

    说是几页,却看了整整一两个时辰。

    到了子夜,萧衡仍旧没回来。

    往日夜间有事不回来,他都会派下属来报信,今儿却是稀罕,连个口信都没有。

    裴道珠心烦意乱,干脆合上书页:“枕星,你去相爷的院子里问问,郡公究竟去了何处。”

    枕星笑眯眯地打趣儿:“夫人倒是格外担心郡公……郡公那么大的人,难道还能丢了不成?”

    “快去!”

    半个时辰后,枕星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她连灯笼都来不及放下,小脸苍白地嚷嚷:“夫人,郡公出事了!”

    ,

    晚安安鸭

第227章 我欠萧家的

    裴道珠稍作梳洗,随意披了件宽厚的狐裘,匆匆去大书房找人。

    两个小侍女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灯笼朦胧照亮花径前方,冬日里花径两侧草木凋零,枯萎的花枝上落了一层细雪,经光火一照,折射出剔透叶影。

    枕星扶着裴道珠:“雪夜路滑,您何苦走这一遭?相爷对郡公严厉,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这些年都习惯了,过两日等他消了气也就好了……别等郡公没事,您却在雪地里摔倒了,您若擦伤摔伤,郡公可不会放过奴婢!”

    裴道珠绷着小脸。

    严厉是一回事,过分又是一回事。

    萧衡都这么大人了,身居郡公之位,怎么能动不动就家法处置呢?

    甚至还被关在望雪堂抄写佛经,岂不是叫底下的人都看了笑话?

    她还记得萧衡后背上那些交错的鞭痕。

    她轻声:“他幼时习武,吃了很多苦,后来又征战巴蜀,沙场染血更是伤痕累累。你方才说他挨了几十鞭子,可他一个多月前才挨过鞭子!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位阿父究竟要心狠到何种程度,才忍心在那些旧伤上再添新伤!”

    她越说越是双眉紧蹙,语气也愈发愤然。

    枕星心底也是有些不服气的。

    她家郡公比萧家其他郎君都要出色,凭什么挨罚的总是郡公?

    然而她生怕裴道珠太过生气以致闯出祸端,因此只得安抚道:“夫人别恼,咱们先问清楚郡公是因何受罚的,再想办法不迟。”

    大书房里,丞相萧允还未就寝,正在整理南北舆图。

    裴道珠不顾管事阻拦,直接闯进书房内屋。

    她给萧允请了安,才正色道:“不知夫君犯了什么事,触怒了公公?”

    烛火昏黄。

    书房里弥漫着陈旧的纸墨气息,一应陈设都漆成暗色,令人莫名压抑。

    萧允坐在书案后,头也不抬,声音端冷:“玄策做事没有分寸,如今你这新妇,也学的没有分寸起来了。深更半夜闯进书房,以质问的语气跟长辈说话……裴道珠,这就是你裴家的规矩?!”

    当今世道,最重孝道。

    裴道珠不方便再顶撞萧允,只得按捺住满心的不服气,放低姿态:“儿媳擅闯书房,是儿媳的错。只是儿媳不解,夫君何处做错事,惹您大发雷霆?”

    萧允冷笑一声:“他何处做错事,你会不知道?顾燕婉是如何死的,是因何死的,你比本相更明白。任凭顾燕婉做错事,她也是我萧家的人,怎容得萧玄策随意杀戮?本相罚他五十鞭子,已是对他客气至极。你再多言,本相连你一块儿罚!”

    裴道珠胸口起伏得厉害。

    原来萧衡被罚,是因为暗杀顾燕婉的缘故……

    可顾燕婉伤害陈姨娘,死罪已是板上钉钉,不过早死晚死而已,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顾燕婉是萧家人,难道她夫君就不是吗?

    她不禁替萧衡委屈:“夫君身居郡公之位,在外统领军队,您这般罚他——”

    “退下。”

    萧允不耐烦地打断她。

    他常年身居高位,呵斥人时威压感十足。

    裴道珠抿了抿小嘴。

    她终是无话可说,只得行了个退礼,退出了书房。

    子夜已过。

    裴道珠提了药箱,又亲自前往望雪堂探望萧衡。

    望雪堂里点着一盏明灯,郎君穿单薄的寝衣,安静地坐在窗边竹榻上抄写佛经,那串翡翠佛珠依旧挽在他的手腕上,灯火下莹润明光。

    “萧玄策。”

    裴道珠卷起挡风的毡帘,径直踏进门槛。

    萧衡抬起眼帘,瞧见是她,薄唇先带了三分笑:“你怎么来了?”

    裴道珠把药箱放在案几上:“来看你死没死。”

    “啧,嘴里没一句好话……”萧衡挑着眉,“我瞧你特意带了药箱,可是得知我挨了鞭子,前来为我敷药?我家的小骗子,嘴上再怎样凶狠,心里果然还是藏着我的。”

    裴道珠横他一眼,替他解开寝衣:“谁心里有你了,我是怕你死了,我要做寡妇……才刚享受几天富贵日子,我才不愿孤苦伶仃呢。”

    “我若死了,你确实得为我守寡。”萧衡任由她清理伤口,敷上清凉的药膏,“所以,裴阿难,你今后得对我好点,好叫我活得长些。”

    裴道珠坐在他背后,咬了咬下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终于处理完伤口,裴道珠收拾药箱:“我刚刚去见了你阿父。”

    萧衡正低头系起衣衫系带,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裴道珠在他身边坐了:“他凶得很,只说你不该杀萧家人……可我寻思着,你分明也是萧家的嫡子,杀一个罪人而已,凭什么就要受家法?萧家的郎君里面,独数你最有出息,夸奖没有也就罢了,凭什么挨罚的也总是你?”

    萧衡整理好寝衣,不紧不慢地给少女倒了一盏茶。

    他抬眸,这新娶的小娇娘,雪夜里一身冰肌玉骨,生得美貌秾艳,生气时抛去了平日里的端庄矜贵,樱唇微翘,眉梢眼角藏着桀骜和不服,格外招人稀罕。

    而一贯矜持自重的她,竟然冲动到为了他质问他的阿父。

    他执起裴道珠的双手:“我欠萧家的。”

    少女从雪夜里来,双手清寒,泛着丝丝凉意。

    他替她捂在怀里,细细捂暖。

    也不知怎的,瞧见她因自己挨罚而生气,心里没来由地涌出暖意。

    好似在这座陌生而偌大的府邸里,是有一个人真正在意他、偏爱他的。

    裴道珠愈发不解:“你欠萧家的?你怎会欠他们呢?”

    ,

    晚安安鸭

第227章 如果整个家族都是奸细

    烛火昏黄,窗外落着细雪。

    萧衡问道:“二十多年前西海城那一战,你可还记得?”

    裴道珠正色:“青史所载,毕生难忘。二十多年前,萧家和王家的两位将领镇守西海城,谁料被奸细出卖,偷偷在深夜时打开了城门。北国将领率领五十万大军而来,在城内爆发了一场大战。

    “萧家和王家都不愿投降,他们掩护百姓撤退,誓死守护这片疆土,最终二十万朝廷大军死伤殆尽。战火烧了整整三日,整座城池尸横遍野。黄昏时分,白山茶开在河流般的血泊里,乌鸦盘旋于低空,肆无忌惮地啄食死者的尸体……王萧两家的将领,更是被削首示众,以示羞辱。”

    说到最后,裴道珠声音发抖。

    她是个深闺女子,未曾真正去过战场,未曾亲眼见过战争的残酷。

    只是在书上读到这些时,仍旧会感到无比震撼,仍旧会为王萧那两位将领,以及无数战死沙场的儿郎而痛惜落泪。

    萧衡握着她的手:“我祖父,正是当时的将领之一。那时他年纪已大,又身染重病,留下来也帮不上忙,王家的将军便要求他与百姓一起撤退。祖父本已随百姓撤出西海城,谁知混乱之中,却发现尚在襁褓中的我不见了。”

    裴道珠微微颔首。

    她知道,当时还不是丞相的萧允以及萧老夫人,也随萧老将军戍守西海城,萧老夫人是在西海城诞下萧衡的。

    “祖父为了寻我,不惜带着两位武功极好的伯父返回西海城。满城战火之中,虽是找到了我,却无法再逃出城。祖父把我交给轻功最好的亲信,为了掩护我们逃出去,祖父最终和两位伯父一起战死沙场……”

    烛火跳跃。

    萧衡深邃的面庞在光影中明明暗暗,神色晦暗不轻。

    似是愧疚,似是自责。

    裴道珠怔怔的。

    她从前并不了解这些往事。

    如今看来,相爷大约觉得是萧衡害死了萧老将军和两位阿兄,才会如此苛刻地对待他,逻辑和情感上看,倒也说得通。

    可是……

    她咬了咬下唇。

    那年的萧衡,也只是个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婴儿,他懂什么呢?

    又不是他自己故意落在战乱里的,并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怪罪在他一人头上啊!

    她按捺住这些细碎的怪异感,轻声道:“怪不得你如此痛恨北国,力排众议也要北伐,原来这份国仇家恨,比我想象的还要沉重……”

    萧衡没再说话,只把少女揽入怀中。

    他自幼背负着责任长大,阿父一遍遍提醒着他,祖父和伯父是因他而死,他绝不能忘记国仇家恨,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北国皇族。

    他记着这些话,也身体力行地训练军队筹备北伐。

    别人家的小郎君都有休息玩耍的时候,可他没有一日是闲着的。

    事事都要算计,人心都要揣摩,仿佛只有和裴道珠在一起时,才会觉得轻松一些。

    毕竟,裴家的小骗子只要财。

    可别人要的,兴许是他的命。

    裴道珠靠在他怀里,安静了片刻,又突然仰起头:“西海城的奸细是谁?这么多年过去,难道半点儿线索也没能查到吗?”

    萧衡淡淡道:“唯一的线索,是花神教。然而对方神出鬼没,根本查不到行踪。对了,你可还记得当初回到建康的郑家?”

    “自然记得。”

    裴道珠答道。

    她尤其记得郑翡,明明不愿投靠北国,却又不得不投靠。

    她把江南的土壤装在琉璃瓶里,随时随地带在身上,碧海青天,日夜轻抚,仿佛还能感受到故国的温度。

    萧衡道:“郑擎虎在临死前,曾说朝廷里有北国的奸细,甚至,那奸细还可能身居高位,是高门世家里的人。二十年前在西海城夜开城门的,与后来出卖郑家的,很可能是同一人。”

    “若是高门世家的人……”裴道珠迟疑,“有没有可能他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家族呢?”

    “哔啵”一声,烛台上的灯火熄灭了。

    周遭陷入黑暗。

    寒风在窗外呼啸,如万千鬼怪在怒吼。

    萧衡紧紧握着她的手。

    如果整个家族都是奸细……

    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正值黎明之前。

    城郊,天地沉黑如深渊,纵横的山脉河川更如泼墨。

    风雪盛大,一座破落废弃的驿站掩映在树林深处。

    呼啸声中,忽有两盏灯火自远处亮起,车轱辘声由远而近,一辆马车疾行而来,很快停在了驿站外。

    裹着狐裘、戴一顶狐毛帽子的郎君,手提灯笼,艰难地走出马车。

    迎面而来的寒风刮得他面颊生疼,他抬起眼睫,灯笼那点微弱的火光堪堪映照出他憔悴的脸,正是萧荣。

    “挑的什么鬼地方……”

    他抱怨着,小心翼翼地摸进驿站。

    驿站深处的房间点着灯火,一炉金丝炭为这冰天雪地添上了些许暖意。

    精致的八幅刺绣屏风横陈开,阻断了萧荣的视线,只隐约瞧见屏风后坐着一位年轻郎君,拥一件雍容昂贵的紫貂毛斗篷,坐姿慵懒而淡漠。

    萧荣眯着眼,试探:“您就是北国接应我的人?似乎太过年轻。”

    投靠北国,是他前些日子做的决定。

    有萧衡在,他永远别想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

    唯有投靠北国,为皇太子效力,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因此,他耗费无数心血和人力,想方设法搭建关系网,暗中寄了很诚恳的书信给北国皇太子,才终于在前两日得偿所愿。

    对方对他的投降很是欣慰,还通知他今夜来这里说话。

    只是接应他的人看起来比他还小,与他想象中不一样,似乎很不靠谱。

    面对他的质疑,屏风后的郎君轻笑一声,没有作答。

    萧荣被他的怠慢所激怒:“我是诚心投靠太子殿下的,你可不要不识抬举!我是萧家的郎君,手中握有无数机密情报。如果这就是你们对待我的态度,那么我这就打道回府,再不叨扰你们!”

    屏风后,传来更加轻蔑的笑容。

    萧荣的脸涨得通红:“你在讥笑我?你什么意思?!”

    屋内,忽然燃起无数灯盏,一瞬间把整座驿站照得亮如白昼。

    几名美貌的婢女姗姗而来,优雅地撤掉了刺绣屏风。

    萧荣看清楚了屏风后的郎君,不禁彻底愣住:“是你?!”

    ,

    晚安安鸭

第239章 萧衡究竟是否是萧家亲生

    “是你?!”

    萧荣震惊。

    屏风后的郎君,眉眼清艳而淡漠疏离,恰似极具灵性的狐狸,正是崔慎。

    他弯起薄唇:“是我。”

    萧荣不敢置信:“你是崔家的嫡子,自当封侯拜将前途无量,你,你怎么会成为北国的奸细?!”

    更何况,崔慎此人热衷于求仙问道,交往的都是道门中人,常常游山玩水无视朝廷,看起来并无入仕的打算。

    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两国较量的一部分?

    “我如何,与你无关。”崔慎接过侍女呈上来的热姜茶,慢条斯理地轻呷一口,“现在,来谈谈你。萧荣,既然你想投靠皇太子,那么你能拿出怎样的诚意?”

    萧荣表情复杂。

    他按捺住对崔慎的好奇,直言道:“我是萧家的郎君,阿父极为疼爱我。通过阿父,我可以知道朝廷的许多机密——”

    “你知道的机密,我也能通过我的父亲知道。”崔慎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萧荣陷入沉默。

    别的……

    自然是没有的。

    他没有盖世的武功,没有带兵作战的能力,没有出口成章的才华,唯一能拿出来当做谈资的,似乎只有他的出身。

    崔慎轻笑两声:“皇太子不养无用之人。”

    萧荣脸色一白,连忙道:“我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份,崔慎,你若不帮我,我就把你是奸细的事宣扬的满城皆知!”

    崔慎闲适地吹了吹茶汤:“你以为,你今日能活着走出这座驿站?”

    萧荣愣了愣,环顾左右,但见那些美貌的婢女虽是笑容盈盈,却个个眼含杀气,仿佛随时会把他大卸八块。

    他咽了咽口水,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他仰起头,面露哀求之色:“崔公子,我是真心想投靠皇太子的!只要皇太子愿意,便是为他提靴喂马,我也心甘情愿!还求崔公子行个方便,为我引荐皇太子!”

    崔慎挑着眉,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半晌,他笑意更深:“萧家满门忠骨,萧老将军满头白发时,甚至还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战死西海城……没成想,这后辈里倒是出了个‘大孝子’。”

    萧荣难堪不已。

    他垂着头,闷声道:“我投靠皇太子,也是情有可原。萧衡和裴道珠欺我太甚,此仇不报枉为人!可萧衡的党羽势力盘踞朝堂,建康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大丈夫在世,当做一番事业,我投靠皇太子,也是为了两国一统,天下太平……愿天下再无战争,愿百姓安居乐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崔慎大笑出声。

    他笑的那双狐狸眼都红了,仿佛听见什么神机妙语,表情夸张地连连拍案。

    终于笑够了,他戏谑道:“为了前程和富贵,直说就是,或许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何必扯什么战争,何必扯什么百姓,平白叫人笑话!”

    萧荣跪在地上,面色青白交加。

    他紧紧捏住拳头,全然抛去了自尊:“我愿意追随皇太子……前程和富贵都好说,我最想要的,是萧衡和裴道珠的性命!只要事成之后,太子殿下把那对狗男女交给我处置,我愿为皇太子肝脑涂地,我愿为北朝肝脑涂地!”

    他以头贴地,奴颜婢膝至极。

    崔慎仍旧抚着茶汤,并未搭理他的诉求,只淡淡道:“如今我手上倒是有个差事,需要你亲自处理……你可愿意?”

    “什么差事?”萧荣抬起头,双眼亮极。

    崔慎微微一笑。

    ……

    风雪停歇,已是两天后的事了。

    园中花榭垂落竹帘,裴道珠一袭素袄坐在其中,就着一炉金丝炭火,仔细整理账目。

    枕星笑眯眯地捧来茶点:“天寒地冻的,夫人何不放下手上的活儿,去和其他夫人姑娘说话宴饮?听说东苑那边在烤鹿肉呢,好些世家姑娘都来了,热闹得很。”

    裴道珠搁下毛笔,抬手揉了揉额角:“眼见着要到除夕,这一年的账目都得过一遍才好。何况我才刚嫁过来,借着理账的机会,瞧瞧他手底下有那些资产,也是不错的。”

    枕星知道她心细,凡事非得亲力亲为,因此也就不再多劝。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侍女匆匆跑了过来:“夫人,陆少夫人求见!”

    裴道珠微讶:“谢姐姐来了?还不快请过来!”

    远远的,裴道珠便瞧见一位锦绣美人踏着红梅白雪,在侍女的簇拥下姗姗而来。

    美人身段高挑,容貌尤其端庄艳丽,锋利的剑眉更是为她添上了别家姑娘没有的飒爽。

    “小阿难,好久不见!”

    才刚踏上台阶,谢南锦已经打起招呼。

    裴道珠走出花榭迎接,热络地执起她的双手:“今儿吹的什么风,竟把谢姐姐吹到了我这里……谢姐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谢南锦与她在金丝炭炉边同坐,接过她递来的小手炉:“昨日朝廷下了调令,命夫君前往西海城戍卫边关,同行的副将是你们萧家的庶长子萧荣,过完除夕,就该出发。”

    裴道珠怔了怔。

    她知道西海城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二十多年前才会被北国夺取。

    十多年前被丞相萧允率军夺回之后,朝廷十分重视,每年都会派高门子弟戍守。

    陆二哥哥在征战蜀国时积累了很多行军打仗的经验,派他去无可厚非,只是萧荣去凑什么热闹,那个草包什么也不会,去了不也是碍事?

    似是窥破她的心思,谢南锦解释道:“或许是萧家大房那边替他谋取的差事。不过我今日想说的事,与萧荣无关。”

    裴道珠好奇:“谢姐姐想说什么?”

    “夫君是文臣,我一想到他即将长途跋涉星夜兼程,就觉着他的身子骨吃不消。等他走的时候,我想亲自送一送他,送个五十里地就好。小阿难,你能否陪我一起?”

    裴道珠笑了:“这一去就得一整年,多送一段路自然是很好的。我愿意陪谢姐姐一起,我也很舍不得陆二哥哥呢。”

    若有可能,她恨不能直接把陆玑送到西海城。

    萧老夫人是在西海城诞下的萧衡,而萧衡又是被单独落在了那座充满战乱的城池里。

    想知道萧衡究竟是否是萧家亲生,很有必要去一趟那座城。

    ,

    晚安安鸭

第240章 她心里该是委屈的

    到了年底,建康城世家之间的走动愈发频繁。

    萧府是大族,各种宴饮雅集每日不绝,因此府里十分忙碌。

    然而大房夫人长居佛堂,二房夫人又娇惯任性,指望她张罗主持是指望不上的,一切只得靠老夫人亲力亲为。

    裴道珠有心包揽萧家的庶务,每日天还未亮就去老夫人房中帮衬,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回自己院子,原以为老夫人瞧见她能干,愿意把庶务交给她打理,可一连数日,对方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到底是我娘家不够强,入不了阿姑的眼。”裴道珠坐在西窗边,卸下珠钗首饰,“我自问待人接客、主持中馈的能力不比任何人差,可她偏是瞧不上我……”

    老夫人待她是极好的,她心里明白。

    然而她生性敏感,这段时间,总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那种好并非是婆媳之间的好,反而掺上了些许疏离客气,仿佛对萧家而言,她裴道珠并非是写入族谱的新妇,而是一个暂居屋檐下的贵客。

    夕色温柔。

    萧衡倚在窗边看书,轻嗤:“你就如此喜爱权势吗?哪怕窝在小小的后院,也要抢那点子权力……然而我不过幼子,头上还有几位兄长。兄长膝下,也还有子嗣。等到来年开春,他们一一到了说亲的年纪,便要再娶新妇。论打理后院,也该大房二房的新妇来,才算名正言顺。”

    裴道珠撇了撇嘴。

    她明白,萧衡是幼子,论继承萧家,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头上,她自然也就不可能成为萧府的女主子。

    只是……

    她起身,伏在郎君的怀里:“我自幼争强好胜惯了,到了你家,也仍想着事事争第一……裴家家族败落,我虽有沈阿父撑腰,可是你家族中的其他女眷,大约仍旧瞧不起我,明面上对我客气,私底下却从不与我往来。”

    萧衡目光微凛。

    他忙于朝堂政事,并不知道后院里女眷们的事。

    也不知道,他萧衡的娇妻,竟是被别的女眷排挤了!

    他眸色沉沉:“哪些女眷待你不好,你与我说。”

    裴道珠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

    “你这模样,好似要提刀杀了她们似的。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也就是在你跟前抱怨两句。”裴道珠柔声,“罢了,拿不到主持中馈的权力也没什么,能替你打理好这小小的后院,也还不错。”

    少女鸦发铺散。

    萧衡轻抚着她的秀发。

    他知道,裴家的小阿难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比别家女郎要有本事,要会算计。

    她嫁给他,身处这座深宅大院,抬头看见的只能是后院的一小片天。

    像是本该翱于九天的青鸟,在脚踝上套了牢牢的金锁,锁进了小小的金丝鸟笼里。

    甚至,还不被别的雀鸟所接受。

    她心里该是委屈的。

    萧衡忽然提议:“我名下养着一支私兵,人数多达两万,全靠水路生意换取粮草军饷、兵甲辎重……你若愿意,不如替我打理买卖生意,豢养军队?”

    裴道珠凤眼一亮。

    她惊喜地抬起头:“当真?!”

    问完,又有些为难。

    她迟疑地咬了咬樱唇:“这样大的事,交给我一个深闺女子,你就不怕我害你损失惨重?我虽擅长交际,但也只限于世家圈子里,要我出面做生意,我自己心里都没数……”

    “宝屏斋在你手上,不就被打理得很好?听说,这几个月盈利不少。”萧衡不以为意,“裴阿难,我是信任你的,我愿意把命脉交到你手上。”

    裴道珠露出笑容。

    她虽没做过那么大的生意,但谁生来就会做生意呢?

    她愿意去学!

    她应下,又撒娇般抱住郎君的腰身:“那我可有月钱?不如把每个月的纯利润,分一部分给我以做奖赏,可好?”

    萧衡失笑:“天底下,再没有哪个姑娘像你这般财迷。你若嫁的是落魄子弟,可该如何是好?”

    裴道珠眉眼弯弯,面颊贴在他的胸膛前。

    悄悄抬起眼睫,便见她这夫君白衣胜雪,姿容清绝,是她生平所见最俊美的郎君。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鬓发。

    她记得从前,萧衡喜好在发间编织丹红璎珞,后来她把他当做玄策哥哥的替代品,不许他再做那般装束,他也就很少再编织璎珞了。

    如今想来,他原本的装束其实很好看。

    他与玄策哥哥,终究是不同的。

    于是她拉着萧衡落座,取来红丝线,认真地亲手为他编发。

    萧衡翻着书,任由她随意折腾:“你从前不是不喜吗?”

    裴道珠素手翻飞,没有回答他。

    红丝线很快编织成漂亮的丹红璎珞,顺着郎君的左肩垂落,宛如优雅的丹鹤。

    她歪了歪头,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杰作:“萧玄策……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也挺好。”

    “什么?”

    “没什么……”

    裴道珠笑意更甚,双颊泛起桃花红,依赖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

    在萧家过完除夕,裴道珠挑了正月里的一天,回府探望顾娴和沈霁。

    恰逢长公主司马宝妆也在,带了好些补品,要给顾娴补身子。

    女眷们席间闲话之际,裴道珠听侍女提起了宫中的事。

    “……听说昨日宫中夜宴,三公主失足落水,死相凄惨。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该多冷呀,大约是宫女照顾不周的缘故。”

    裴道珠捧着热酒,微微恍神。

    三公主司马纯……

    死了?

    ,

    晚安安鸭

第240章 长公主,绝非她看起来那么纯善

    她记得元承兄妹南下建康时,司马纯是如何厌恶她、对付她的。

    只是人死得这么突然,她情不自禁地唏嘘。

    沉吟片刻,她好奇地问道:“三公主身份贵重,身边应当有不少伺候的宫女内侍,难道她出事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注意到吗?”

    司马宝妆手捧热茶:“昨夜宫中放烟火,大家都去看热闹了,自然没人注意她。也是可怜,为人虽然蛮横了些,可到底才十几岁的年纪,还没有许人家呢。像是开在冬末的梅花,花谢了,落进雪地里,很快就被融化的雪水和泥土掩埋,再也瞧不见春天的日头。”

    她说的伤感,一时之间,厅堂陷入寂静。

    裴道珠柔声劝道:“好好的日子,殿下就莫要伤感了。殿下、阿娘,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如亲自露一手,给你们做几道好菜换换口味。”

    她起身告退。

    踏出门槛时,她低声吩咐枕星:“你拿些碎银子,去向长公主的婢女套话,问问昨夜宫里的事,尤其是和三公主有关的。”

    她吩咐完,径直去了厨房。

    过了小半个时辰,枕星一脸兴奋地回来了。

    她赶走其他厨娘,压低声音道:“三公主落水一案,和崔凌人、薛小满她们的案子如出一辙!听长公主的婢女们说,三公主被捞上来的时候,怀袖里别着一朵带血的白山茶,怪瘆人的……如今案子交给崔家派系的官员处置,也不知道能不能追查到凶手。可连郡公都查不到花神教的幕后之人,崔家,估计也悬得很呐!”

    “白山茶……”

    裴道珠一手扶着陶瓮,一手搅拌面粉。

    漂亮的丹凤眼里,流露出思量。

    白山茶也好,花神教也罢,似乎都与祠堂里的那位建安公主息息相关。

    若是能查到建安公主的身份就好了……

    她苦思冥想之际,裴桃夭和裴子衿小跑着闯了进来:“阿姐、阿姐!外面下雪了,长公主殿下和阿娘唤您去赏雪!”

    过完年,两个小家伙又长高了些,瞧着粉嫩干净,十分讨人喜欢。

    裴道珠被她们一左一右缠着,只得放下那些念头,取了才蒸的酒酿红枣米糕递给她们,宠溺道:“快趁热吃,只独独给你俩做的。”

    ……

    回到萧府,已是深夜,府里的灯笼都燃了起来。

    虽然还是正月间,可萧衡已经开始出入军营和朝堂,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裴道珠洗漱过后,才见他一身细铠,踩着月色踏进闺房。

    窗外是垠垠雪色。

    郎君把尚还温热的油纸包递给裴道珠:“一早就知你还没睡,特意为你捎了宵夜。桥头那家摊子买的烤五花肉,那家味道最好,雪夜里还要不少人排队,快趁热吃。”

    裴道珠大大方方地接过。

    她看着萧衡摘下斗篷和细铠。

    他冒雪而归,一身都是细雪。

    她想着他在雪地里为她排队买烤肉的情景,樱唇不觉微微扬起。

    这要是放在当初刚认识的时候,打死她都不敢想象,萧衡这般人物,会为她冒着大雪排队买烤肉。

    她的态度不觉温柔几分,轻言细语道:“你知道,我夜间一贯不吃东西的。这样好的烤肉,不如叫侍女切成片,再烫一壶热酒,与你当宵夜吃。”

    萧衡不在意:“随你喜欢。”

    闺房里明灯数盏。

    萧衡坐在食案边,一口肉一口酒,西窗外的月色与雪色,身边善解人意的美人,仿佛成了最好的下酒菜。

    裴道珠亲自为他添酒,顺便把三公主司马纯的事讲了一遍。

    她双手捧脸,凝着郎君的容颜:“建康发生的一切,都与那位建安公主有关。若想查出花神教的底细,就得好好彻查那位公主,如此才能了解她的身世。”

    萧衡自是记得那位建安公主。

    他拿匕首切了薄薄一片烤肉,递到裴道珠唇边:“你想如何?”

    烤肉呈现出金黄色泽,外焦里嫩,还撒了芝麻。

    裴道珠迟疑片刻,念在是萧衡排队买的份上,还是乖乖张开小嘴吃了下去。

    她拿手帕按着唇角:“谢姐姐曾查过建安公主,你可记得她查到的东西?”

    ——十六年前,皇族宗室夭折了三位女婴,两位是宗王家的郡主,其中一个是难产而死,另一个是父王造反遭到连诛。第三位是长公主的千金,乃是因病去世。只是她们都没有封号,因此不知‘建安公主’指的究竟是哪一位。

    萧衡颔首:“记得。”

    “咱们派出暗探,分别去查那三位女婴,说不定就能得到线索。”裴道珠弯起眉眼,“长公主那边倒是不必查了,长公主殿下最是疼惜晚辈,万万不可能杀害那么多女郎。崔凌人和三公主走的时候,她也很伤心呢。”

    萧衡不置可否。

    他自然想过,追查那三位女婴。

    然而年代久远,很多东西都查不到了,涉及到的部分宗族也早早远离建康。

    至于长公主……

    萧衡面无表情,慢慢咬碎嘴里的脆皮烤肉。

    长公主和顾娴情同姐妹,平日里对裴阿难又十分照顾,因此这姑娘对她全然没有防备之心。

    可是……

    萧衡仍旧记得,那日谢南锦大婚,他一路追查花神教的人,在山巅看见的那一幕。

    华服高冠的女子,在云深雾绕的青石台阶上渐行渐远。

    华服高冠的女子……

    长公主……

    萧衡不敢断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联,毕竟其他世家里面也有手段厉害的女子。

    只是,长公主司马宝妆,绝非她看起来那么纯善。

    萧衡暗暗留了个心眼。

    ,

    晚安安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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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241/ 第一时间欣赏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为转载作品,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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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介绍:
裴家道珠,高贵美貌,热爱权财。
面对登门求娶的萧衡,裴道珠挑剔地打量他廉价的衣袍,微笑:“我家名门望族世代簪缨,郎君恐怕高攀不上。”
一年后裴家败落,裴道珠惨遭贵族子弟退婚,却意外发现曾经求娶她的萧衡,竟是名动江左的萧家九郎,名门之后,才冠今古,风神秀彻,富可敌国,还是前未婚夫敬仰的亲叔叔!
春日宴上,裴道珠厚着脸皮深情款款:“早知阿叔不是池中物,我与别人只是逢场作戏,我只想嫁阿叔。”
萧衡嘲讽她虚伪,却终究忘不了前世送她北上和亲时,那一路跋山涉水肝肠寸断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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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等着看裴道珠被退婚的笑话,她却转身嫁给了未婚夫的亲叔叔——那个为了她两世痴狂的男人,还被他从落魄士族少女,宠成顶级门阀贵妇。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