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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txt下载     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屋子里的尸体

    螃蟹宴正热闹着。

    裴道珠行至女眷席上。

    远远的,她就听见裴云惜阴阳怪气:“诶唷,到底是将军夫人,连身上的衣料都跟我们不一样,真羡慕啊!只是沈将军如今年过三十膝下无子,你得想办法尽快给他生个儿子才是……也不知道生不生得出来,你嫁给我阿兄那么多年,都没能诞下个儿子……实在不行,得考虑纳妾……”

    她摇着团扇说着风凉话,眉梢眼角都是戏谑。

    裴道珠面色清寒。

    她很清楚,姑母这番话,是在为将来韦朝露上位提前铺路。

    只可惜……

    韦朝露已经不在了。

    她假装无事地上前,含笑落座:“姑母在说什么?”

    “在说你阿娘生孩子的事儿。”裴云惜津津有味,“你阿娘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要生个儿子,可得抓紧。说起来,顾娴,沈将军肯娶你真是一桩稀罕事,只是这将军夫人的位置,也不知道你坐不坐得长久……”

    她说话难听。

    顾娴面色难看:“坐不坐得长久,不劳韦夫人操心。”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裴云惜笑容更盛,“你我曾是姑嫂关系,怎么,现在我连关心你都不成?莫非是当了将军夫人,瞧不起我了?诶,你们大伙儿瞧瞧她,她竟看不起人!”

    顾娴蹙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干嘛板着脸呀?”裴云惜打断她,“开个玩笑都不成?你也忒小气了!”

    面对这种死乞白赖的人,顾娴无话可说。

    裴道珠未曾出头。

    韦朝露死了。

    裴云惜再得意,也得意不了多久。

    她垂下眉眼,安静地斟茶。

    茶未斟满,管家火急火燎地奔进厅堂: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韦姑娘,韦姑娘她没了!有船夫发现她溺死在了河边!”

    厅堂落针可闻。

    过了半晌,“扑通”一声,裴云惜手里的团扇掉落在地。

    她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也彻底僵住。

    她霍然起身,厉声质问:“哪个韦姑娘?!”

    裴道珠端起清茶,平静地吹了吹茶汤。

    除了韦朝露,建康城里还有哪个韦姑娘?

    管家喘着气儿,未及回答,裴云惜惊慌失措地左右环顾,没瞧见自己女儿的身影,顿时发疯般冲出厅堂,尖声呼喊:“露露!”

    众人都有些失态,纷纷起身追了上去。

    顾娴紧紧牵住裴道珠的手:“阿难……”

    原本热闹的螃蟹宴,已是人去楼空。

    秋日的乌云遮蔽了太阳,厅堂里的光影也变得阴暗。

    顾娴面色苍白:“从崔凌人开始,到薛小满,到郑翡,再到如今的韦朝露……阿难,我总觉这一切都不对劲,只怕将来你也会……”

    她心思细腻,比多数人都提前察觉到了这些谋杀案的规律。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也许会遭遇不测,她就不敢再往下细想。

    裴道珠安抚般反握住顾娴的手。

    她阿娘的猜测都是对的。

    岂止是她,连谢南锦也被花神教的人盯上了,只不过对方未曾得手罢了。

    “你就是想太多。”

    端扬的声音忽然传来。

    长公主司马宝妆华服高冠,在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踏进厅堂。

    她示意侍女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道:“今儿府里有事耽搁,来迟了。刚进门,就听见韦朝露溺毙的消息。要我说,韦朝露不是盏省油的灯,她没了,反倒是好事,省的整天惦记你家夫君。”

    顾娴提醒:“殿下,她还只是个孩子……”

    “十九岁的大姑娘,算哪门子孩子?你十九岁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操持整个裴府,偏她还小!”司马宝妆丝毫不把韦朝露的死放在心上,“我前两日新得了好几两血燕窝,想着你这些年气血亏损,特意给你送了来。现在就叫丫鬟煮燕窝去,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裴道珠见有长公主陪着娘亲,便先行告退。

    穿过游廊,枕星匆匆追了上来:“奴婢悄悄去河边看了看,大家都守在那里,已经有官府的人介入了。韦夫人哭闹得厉害,好歹暂时没把矛头指向咱们府上。咱们处理得干净,应当瞧不出端倪。”

    裴道珠快步朝闺房走:“韦朝露死了,她的侍女去了何处?”

    枕星亦步亦趋,眉头紧锁几分:“这……好像一直未曾瞧见她的侍女。”

    裴道珠的脸色更加清寒。

    快走到闺房时,枕星小心翼翼道:“若是遗漏了那名侍女,交代出韦朝露是死在大将军府的,那可就糟糕了。姑娘,可要派人暗中查找?”

    裴道珠推开房门。

    跨进门槛的脚,微微顿住。

    她盯着屋内的情形:“不必了。”

    枕星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精致风雅的闺房,正吊着一具尸体。

    虽然尸体的面容青紫肿胀,但枕星仍旧认出这是韦朝露的侍女。

    她咽了咽口水:“她竟死了……凶手……凶手为何会把尸体吊在您的屋里?”

    裴道珠沉默。

    大约……

    是警告和挑衅吧?

    她曾从花神教手中逃跑过两次,这种行为无疑触怒了对方。

    廊外忽然传来一声惊雷。

    裴道珠踏进屋里,示意枕星掩上门,把尸体放下来。

    枕星忙活的功夫,窗外已经淅淅沥沥地落起大雨。

    今秋的第一场雨,整个天色都黯淡下来,园林里的芭蕉簌簌作响,轻寒湿气顺着雕窗蔓延进来,屋子里泛起莫名的寒意。

    裴道珠立在窗边。

    她凝望满园吹落的枫叶,崔凌人、薛小满等人的面容,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天际处黑色的乌云剧烈翻滚,像是即将逼近的灾难。

    什么时候……

    会轮到她呢?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隐约记起谢南锦大婚那天,她在城郊被追杀的情景。

    当时想杀她的花神教信徒,穿一袭白衣,手里握着麈尾。

    她用匕首戳伤了他的左肩,不顾危险跳下马车,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麈尾……山水香……对方的身份是道士吗?”

    裴道珠轻声呢喃。

    乌云翻涌,雪白的闪电划破苍穹,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

    裴道珠蓦然想起跳下马车之后,那个信徒在风中的喟叹:

    ——裴家的姑娘,都这么聪明吗?

    他为什么要用“都”这个字?

    ,

    晚安安鸭

第182章 藏在卧榻底下

    枕星仔细检查了侍女的尸体:“脖子上有深浅不同的两道淤伤,应是被勒死的,勒死之后,凶手才把她的尸体吊在姑娘房里……”

    她分析着,却没见裴道珠有所反应。

    她望去。

    裴道珠点燃几盏灯火,坐到书案前,认真地铺纸研墨。

    枕星愕然:“姑娘,这房里还有一具尸体呢,您也忒淡定了……您在写什么?”

    “给我二姐姐写信。”裴道珠提起狼毫笔,蘸了蘸墨汁,“想问些事儿。”

    她大姐姐远嫁他乡,山水遥远车马缓慢,已经数年未曾回建康。

    贼道士口中的“裴家姑娘”,恐怕是她二姐姐裴道湘。

    二姐姐是父亲在家中唯一不敢招惹的人。

    看起来冷情冷性,十二岁的年纪就已然不爱花花草草,虽是女儿家却我行我素一心向道,尚未及笄就跟着云游道人离开乌衣巷,去深山里的道观修行,家人拦都拦不住。

    裴道珠在纸上写满疑问,又仔细封好信封:“地址还是多年以前的,那座道观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若是不在,天下那么大,该去哪儿找她?”

    窗外雨打芭蕉。

    枕星惆怅地捧着小脸:“姑娘,您快瞧瞧那具尸体吧,咱们现在可要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把她藏在屋里,任由她发霉发臭吧?”

    裴道珠转身。

    她盯着侍女的尸体,烦恼地揉了揉额角。

    阿娘嫁进将军府,她本以为能从此过上富贵悠闲的日子,没想到,如今还得和尸体打交道,她也算是建康城士族女郎里面头一人了。

    她吩咐道:“先藏在卧榻底下,明儿请宝屏斋的人从后门悄悄进来,送去外面葬了。”

    枕星:“……”

    她目送裴道珠去梳洗更衣,又望向地板上的尸体,忍不住嘴角抽搐。

    藏在卧榻底下……

    她家姑娘夜里能睡得安稳吗?

    次日。

    韦朝露终究只是一个深闺女子,她的死并没有在全城掀起轩然大浪,只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然而不安的阴霾,却悄然笼罩了所有世家。

    顾娴担忧裴道珠,用午膳时忍不住连连叮嘱:“最近几天还是少出门为好,将军府里养着许多侍卫,能护阿难周全的。”

    裴道珠眉眼弯弯地点头:“谢谢阿娘,我会当心的。”

    康姨娘侍奉顾娴用膳,感慨道:“我听说韦家乱了套,韦夫人中年丧女痛苦不堪,昨夜在府上寻死觅活,今儿天还没亮,又突然跑到秦淮河边,说是要找女儿,竟像是魔怔了。”

    裴道珠安静地吃着燕窝羹。

    不知怎的,明明是自己的姑母,她却没怎么感到心疼。

    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太过薄情,顾娴转过头来:“韦朝露下葬那日,我陪你去韦府吊唁。到底是你的表姐,该去送最后一程的。”

    裴道珠温顺地点点头:“是,阿娘。”

    顾娴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阿难样样都好,心地善良,循规蹈矩,乖巧听话。天底下,谁会不喜欢我们小阿难呢?”

    裴道珠软软地靠在顾娴肩头,语气撒娇而亲昵:“阿娘……”

    枕星默默低下头,简直没眼看。

    从前她也是这般认为的,可是后来姑娘的一系列行为,全然颠覆了她的认知。

    心地善良,循规蹈矩,乖巧听话?

    不存在的!

    她家姑娘,那可是能把别人尸体藏在卧榻底下过夜的女人!

    是夜。

    裴道珠等家里人都睡下了,才带着枕星,悄悄从将军府后门离开。

    后门的婆子一早就被她买通,提前给留了门儿。

    宝屏斋的掌柜也派了马车等在巷弄里接应,瞧见主仆俩出来,便载着她们直奔秦淮河胭脂码头。

    胭脂码头是秦淮河一带,脂粉味儿最浓的地方,沿河停泊着无数描金漆红的画舫,有达官显贵在自家船上寻欢作乐,也有作为风月场所的楼船。

    马车徐徐停下。

    裴道珠扶着枕星的手下了马车。

    虽然已近三更天,成百上千艘画舫却依旧灯火通明,各种乐器弹奏着靡靡之音,伴随着歌姬们娇美柔软的唱曲儿,漂浮在流光溢彩的河面上。

    河风送来的并非是芦苇的清香亦或者河腥味儿,而是浓浓的脂粉香。

    裴道珠深深呼吸了一口,轻声道:“我要的画舫呢?”

    宝屏斋掌柜恭敬地指向不远处:“那艘便是姑娘要的画舫,是以宝屏斋的名义买下的小货船,之后又连夜精心改造成了画舫。等明儿天亮,再改回货船,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姑娘头上。”

    裴道珠望去。

    小画舫停在水畔。

    船身红漆精致,点着数盏昂贵的明珠灯,四面垂落细密的紫竹帘,帘幕底下依稀可见露出来的天青色袍裾,应是萧荣已经到了。

    裴道珠摸了摸藏在怀袖里的匕首。

    匕首泛着凉意,一如她的心。

    她轻声:“带我上船吧。”

    ,

    晚安安鸭

第183章 今夜,就别再错过了吧?

    一叶扁舟缓缓靠近画舫。

    枕星目送裴道珠跨出步子,不禁担忧地皱起小脸:“姑娘,真不让奴婢跟着吗?”

    裴道珠稳稳当当落在画舫上,回眸笑道:“放心。”

    她挑开竹帘。

    船坞内灯火煌煌,地面铺着讲究的苇席,食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最是那内室的一方卧榻,特意垫了洁白如雪的羊绒毯,一双丝绸靠枕立在榻上,鸳鸯交颈的刺绣团花更添几分旖旎暧昧。

    仿佛今夜这画舫上,将发生什么风月之事一般。

    她福了一礼:“荣哥哥久等了。”

    萧荣正等得着急,见她进来,连忙故作耐心:“我也才刚到一会儿。”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

    她正解开兜帽斗篷挂在木施上,她内里穿一袭茶白色罗襦裙,灯影下飘逸而又高洁,一截红绳简单地束在发尾上,随着她跪坐下来,青丝曳地,温婉风雅。

    灯火落在她的面颊上,堪堪如玉宛如明珠,偏那樱唇娇艳欲滴,便是不施脂粉,也雍容华贵倾国倾城,她天生就是那种秾艳迫人的美。

    人间富贵花,大约便是如此了。

    裴道珠扫了眼食案。

    各类小菜和美酒,都还未动。

    她微微一笑,亲自挽袖为萧荣斟酒:“今夜这宴席,是阿难特意为荣哥哥布置的。这壶竹叶酿味道清冽特别,荣哥哥尝尝。”

    萧荣怔神。

    今夜的裴道珠,倒是令他想起了当年的裴道珠。

    那时,她也是如此这般温婉乖巧。

    他心中熨帖,从容地接过她斟的酒:“当年与你定亲,我不知道有多欢喜。后来阴差阳错娶了别人,这两年我过得十分痛苦。目睹你被九叔霸占,我更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裴道珠:“……”

    她瞧着萧荣分明比两年前胖了些,不知道哪门子的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她懒得拆穿他,盯着他喝了那杯酒,又殷勤地斟上一盏:“我年少无知,错以为荣哥哥是坏人,九爷是好人,又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才当了他的侍妾。每每见到荣哥哥,都心生悔意,因此总对荣哥哥横眉冷对……如今误会解开,我心里也十分高兴。”

    美人低眉敛目,温顺谦卑。

    哪还有从前的飞扬跋扈?

    果然,捏着别人把柄的滋味儿,就是妙极。

    萧荣一颗春心当真是蠢蠢欲动,恨不能立刻把她搂进怀里好生亲近一番。

    他喉结滚动,忽然伸手握住裴道珠的手:“阿难,咱们已经错过太多……今夜,就别再错过了吧?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绝不会叫顾燕婉欺负了你……”

    他深情款款,诉说着绵绵情意。

    说话之间,已经倾身依偎了过来。

    裴道珠强忍恶心,抽回自己的手。

    她又把新斟满的酒送到萧荣面前:“荣哥哥不必多言,我都明白的……荣哥哥吃酒。”

    美人娇艳欲滴,小意温柔。

    萧荣只是看着她的脸,都要醉上三分。

    她斟的酒,他岂有不喝的道理?

    他盯着裴道珠的脸,就着她的手,痛饮了那杯酒。

    裴道珠笑容更盛,又为他斟上酒。

    她提前吩咐人,在酒水里混合了迷药,这几杯下肚,保管萧荣不省人事。

    果然——

    萧荣按了按额角,失笑:“平日里酒量颇好,怎的一到道珠妹妹跟前,就不会喝酒了?妹妹倾城之姿,便是不喝酒,我瞧着也要先醉上三分……”

    裴道珠保持微笑。

    死到临头了,还要故作风流地调戏她。

    她在心里默数着数,数到第三下时,萧荣果然应声倒下。

    裴道珠敛去了眉梢眼角的温柔,瞳孔里藏满了凉薄冷意。

    她从怀袖中取出匕首。

    轻轻拔出,刀刃寒光迫人。

    她又望向人事不省的萧荣。

    “荣哥哥,我也不想就这么送你上路,只是我天生不喜欢被人威胁……要怪,就怪你自己多事。更何况这辈子,总是你对不住我在先的……”

    裴道珠的瞳色又冰冷几分。

    只是她这辈子还从未主动杀过人,她做了半刻的心理准备,才狠狠咬牙,往萧荣的脖颈上扎去——

    “我倒要瞧瞧,是哪个狐狸精勾引荣哥!”

    狠戾而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船外传来。

    “顾燕婉?”

    裴道珠怔住。

    画舫轻微晃动,应是顾燕婉带着人上船来了。

    裴道珠暗暗锁眉,又望向昏迷不醒的萧荣,错过今夜,再想下手可就麻烦得多。

    然而眼看顾燕婉即将闯进来,她实在来不及收拾杀人之后的现场,只得被迫放弃谋杀萧荣灭口的计划,快步从船室另一头离开。

    她直奔船尾,毫不犹豫地跃进秦淮河里。

    顾燕婉杀气腾腾地冲进船室:“贱人,给我出来!”

    她四面环顾,然而船室里却只剩下酒醉不醒的萧荣。

    侍女仔细检查了船室,指着后门道:“定然是从这里溜走了!”

    “给我查!”顾燕婉怒不可遏地落座,狠狠拍了下食案,“好好的士族公子,竟半夜逛起青楼画舫来了!我倒要瞧瞧,那狐媚子长什么样,能把荣哥迷得神魂颠倒!”

    也是巧。

    她今儿原本是要回娘家的,只是阿娘去拜访友人不在府中,因此她转头又回了萧府。

    谁知,府里却不见了萧荣。

    她抓了萧荣的小厮仔细询问,才知道萧荣跟美人约在了秦淮河畔,因此连夜追了过来。

    侍女称是,急急忙忙地带着人去查了。

    萧家在建康一带颇有威望。

    听说萧家的少夫人要查一个逃跑的狐媚子,秦淮河上的所有画舫都相当配合。

    裴道珠在水中游了一段距离,实在游不动了,又不敢贸然上岸,只得借着船楼的阴影,趴在一座楼船的悬梯旁稍事歇息。

    她紧紧抓着悬梯,懊恼地盯着远处那艘画舫。

    顾燕婉当真碍事……

    若是叫她发现自己,那可真要名声扫地了。

    她正琢磨着出路,正上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嗤。

    裴道珠一个激灵,仰头望去。

    倚在船舷边的郎君,白衣胜雪手挽佛珠,垂着带笑的丹凤眼,宛如看戏般看着她。

    ,

第184章 拿什么谢我?

    四目相对的瞬间,裴道珠脑海中蹦出四个字——

    阴魂不散。

    她难堪地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郡公还真是阴魂不散——不是,还真是神通广大无处不在啊。”

    萧衡倚在船舷边,悠闲道:“不及裴阿难有雅兴,毕竟深更半夜在秦淮河游泳这种事,寻常士族贵女没十年八年的脑瘫是做不出来的。”

    裴道珠:“……”

    果然毒舌!

    她咬牙切齿:“拉我上去!”

    萧衡笑意绵绵:“凭什么?凭你对我龇牙咧嘴,还是凭你对我颐指气使?”

    裴道珠掩住小嘴。

    她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仪态娴雅如临水照花”这种修饰词才适合她,“龇牙咧嘴”这种词儿,用在顾燕婉身上,都该用在她身上。

    远处传来萧家奴仆们搜人的呼喝声。

    念着有求于人,裴道珠好歹放低了姿态,柔声道:“玄策哥哥菩萨心肠,今夜就帮我一回呗?大不了改日,我请哥哥吃酒就是。”

    萧衡捻着佛珠。

    裴家的小骗子就是这副性子,没事的时候唤他“郡公”,有事儿求他,就变成了“玄策哥哥”。

    多么虚伪。

    远处搜人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萧衡还是朝裴道珠伸出了手:“上来。”

    裴道珠忍不住绽出笑容。

    她搭住他的手,利落地攀上船楼。

    到底是萧衡的船楼。

    楼里设置风雅齐全,甚至还准备了专门沐身的汤池。

    裴道珠浑身湿透,仔细盥洗了一番,又换上侍女一早准备好的衣衫。

    侍女笑眯眯地侍奉她更衣:“船上没有适宜姑娘的新裙,只有这身道袍是崭新的,只能请姑娘将就。”

    道袍洁白干净,但过于宽大。

    裴道珠穿上,暗道大约是萧衡的衣裳。

    她用剪刀裁去过长的袍裾,又拿腰带束紧腰身,才觉合体许多。

    步入楼船内室,青铜高脚鹤的烛灯燃得明亮,萧衡正在灯下读书。

    郎君风流高姿,手捧书卷低垂眉眼时,很有几分人模狗样。

    裴道珠欣赏了片刻,想起这厮的斑斑劣迹,又嫌弃地撇了撇嘴。

    她在食案边落座,拿起一块蟹黄糕正要果腹,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响。

    男子的呼喝声尤其嚣张:“萧家少夫人捉拿狐狸精,你们是谁家的船,还不给我把门打开!可是把那狐狸精藏在了里面?!”

    裴道珠望向萧衡:“玄策哥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可得帮我才是。”

    萧衡闲适地翻了一页书:“让你上船,你拿酒席谢我。在他们眼皮底下藏起你,你又该拿什么谢我?”

    说着话,屋外的人已经强盗似的闯了进来。

    裴道珠暗暗咬牙,只得放下蟹黄糕,跪坐到萧衡身边:“玄策哥哥!”

    萧衡抬起眼帘。

    少女明明容貌娇艳,却穿着雪白出尘的道袍,乌青色长发垂落至地,肌肤如凝脂似的通透白腻,最那是嫣红如花的唇瓣,看一眼便觉砰然心动,恨不能一亲芳泽。

    纯与欲,在裴家小骗子的身上融合得十分完美。

    他似笑非笑:“拿什么谢我?”

    “砰!”

    重重一声响。

    顾燕婉的打手已经带着人闯了进来。

    裴道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顾一切地捧住萧衡的脸,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萧衡怔住。

    四目相对。

    裴道珠眼神凶悍。

    可那唇瓣,却是温软的。

    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仿佛已是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萧衡的眼神由错愕化作轻笑,随即扣住裴道珠的脑袋,逐渐反客为主,似征服也似攫取,肆意他想得到的一切,只是细微之中又透着些雄性所独有的刻意讨好,像是要从身到心去征服怀里的这个尤物。

    顾燕婉的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堂中点着青铜明灯。

    书案横陈,书卷跌落满地。

    那名满建康的萧家九郎,把美人儿摁在书案上,正肆意索取芳泽。

    美人儿青丝曳地,随着夜风吹进来,两人洁白的宽袍飘逸翻飞,犹如神仙眷侣。

    一群人看呆了。

    正傻愣愣杵在原地时,萧衡缓缓抬起眼帘。

    他面容绝美,然而丹凤眼却泛着红,狠戾霸道的模样,像是被打搅了进食的野兽,随时会撕碎这群擅闯进来的人。

    只一眼,便吓得那群人肝胆俱碎。

    为首的男人咽了咽口水:“九……九爷……不知九爷在此,惊扰了您的雅兴,告辞,告辞……”

    不敢再多看一眼,他们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确定人走以后,裴道珠挣开萧衡。

    她蹙着双眉,嫌弃地抬起衣袖擦了擦唇瓣:“离我远些……”

    “哟,”萧衡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利用完了,就把我一脚踹开?裴阿难,建康城里,我再没见过似你这般薄情的女子!”

    裴道珠拂开他的手,端起那盘蟹黄糕,继续细嚼慢咽。

    萧衡欣赏着她吃东西的姿态:“谋杀萧荣不成,反被顾燕婉当成了秦淮河上的莺莺燕燕,有趣……”

    裴道珠诧异地望向他。

    萧衡淡淡道:“我想知道的事,自然能知道。韦朝露的尸体,是你运到河边的吧?”

    裴道珠舔了舔唇边的糕点碎屑。

    鲜香的蟹黄糕,似乎变得索然无味。

    她低声:“你如何知道?”

    “韦朝露死后,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花神教,因此亲自去了河边勘察。韦朝露是溺毙的,然而芦苇丛里,没有一行脚印通往河边。由此可以判断,韦朝露并非死在秦淮河边,第一案发现场,当是别处。而最近的水源,是将军府后花园的池塘。”

    郎君声音徐缓,有节奏地轻抚那串翡翠佛珠,似是觉得此案有趣,薄唇还噙着微笑。

    见裴道珠面不改色,他继续道:“你对萧荣不感兴趣,肯半夜来见他,定然是因为他抓住了你的把柄。而把柄,大约就是他亲眼目睹你搬运尸体。然而我所认识的裴阿难,绝非坐着等死的人,你想杀他灭口,所以半夜赴约,是不是?”

    烛火静谧。

    萧衡字字句句,都分析在了点子上。

    裴道珠笑了起来。

    她把没吃完的蟹黄糕放在盘子里,拿手帕擦了擦指尖:“我确实想杀萧荣……如何,伤害萧氏子弟,郡公可是要缉拿我?”

    ,

    晚安安

第185章 你以为,你在跟谁争女人?

    萧衡面无表情。

    他才不会为了萧荣那个蠢货,去罚自己未过门的小娇妻。

    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拿过另一盘冰糖桂花糕,推到裴道珠手边:“下次遇见这种事,直接跟我说就好,你不必亲自上阵,没得弄脏了手。”

    裴道珠挑剔地看了眼桂花糕,又更加挑剔地看了眼萧衡:“跟你说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为了我,逼萧荣闭嘴不成?”

    萧衡没有回答。

    裴道珠轻嗤:“郡公,你我都不是好东西,你又何必装什么情深义重?”

    “时辰不早,我该回家了。”她起身要走,临行前不忘拿起一块桂花糕藏进怀袖,“总而言之,今夜多谢郡公出手帮忙,来日必定报答。”

    萧衡挑眉:“救你上船时,你曾说设酒席款待我,裴道珠,你的酒席在何处?”

    裴道珠振振有词:“来日吧,郡公等着就是。”

    “来日,是哪日?”

    “来日就是来日,郡公问那么仔细作甚?便是搭建房屋也得挑选良辰吉日,我总得回家翻看黄历不是?”

    裴道珠说完,敷衍地福了一礼,径直出了船楼。

    雪白的道袍袍裾,消失在珠帘外。

    萧衡懒懒地单手托腮,压低的眉眼透出些戾气。

    心知肚明,他这是被裴家小骗子放鸽子了。

    半晌,他发出一声轻嗤。

    虽有怨气,他总不能找裴道珠撒,她毕竟是他心仪的深闺娇娘。

    他把玩起一柄玉如意,掀起眼皮,淡淡吩咐:“去把萧荣带过来。”

    ……

    萧荣被问柳带人捉来的时候,仍旧死鱼似的不省人事。

    问柳盯着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萧荣,蹙了蹙眉头,毫不犹豫地拿来一桶水,径直泼在他脸上。

    萧荣惊呼一声,立刻仰坐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理了理湿透的衣衫,注意到四周寂静的诡异,连忙抬起头——

    萧衡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荣一个激灵,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作揖行礼:“九叔……”

    萧衡语气闲适:“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九叔?”

    萧荣垂着脑袋,一颗心乱跳如鼓点。

    他分明在和道珠妹妹花前月下泛舟河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九叔的船楼里?

    道珠妹妹去了何处?

    他满肚子疑问,又不敢贸然询问萧衡,只得规规矩矩道:“九叔是长辈,侄儿岂有不敬重的道理?不知侄儿犯了什么错,让九叔如此动怒……还请九叔指教。”

    萧衡瞥了眼问柳。

    问柳立刻把裴道珠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声色俱厉道:“裴姑娘是九爷的人,也轮得到荣公子威逼利诱?再有下次,九爷定不轻饶!”

    萧荣深深低着头。

    道珠妹妹分明已经和九叔毫无瓜葛,怎么兜来转去,又成了九叔的人?

    建康城里多少郎君盯着道珠妹妹,个个怀着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偏偏他倒霉,成了被九叔训斥的第一人……

    他满心不服,声如蚊蚋:“道珠妹妹已经不再是九叔的小妾,侄儿与她泛舟赏景,不知有何不可?更何况……道珠妹妹在今夜亲口说了,她心仪我。”

    问柳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好家伙,荣公子完全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呀!

    他忐忑地偷偷瞥向萧衡。

    萧衡似笑非笑。

    分明是风流高姿的君子模样,笑起来时却莫名瘆人。

    他慢慢把玩玉如意:“你说……她心仪你?”

    “正是。”萧荣鼓起勇气跪倒在地,“道珠妹妹还说,是在九叔的威逼利诱之下,才被迫当了你的妾室,那段时间很是痛苦,一直后悔不已。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九叔和道珠妹妹并非良配,为何不允许侄儿和她在一起?侄儿与她郎情妾意,还望九叔成全!”

    他以头贴地,长跪不起。

    青铜烛台里的灯火,微微跳动。

    映照着书案边的白衣郎君,光影错乱之中,宛如半佛半魔。

    问柳擦了擦额头的汗,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船室寂静。

    萧荣原本怀着莫大的勇气,然而越是僵持,越是感觉上方的压迫感逐渐变强,无形的阴云笼罩着他,仿佛要把他彻底摧毁。

    他咽了咽口水,抬起可怜巴巴的脸:“侄儿对道珠妹妹朝思暮想,为她彻夜难眠,求九叔成全侄儿……”

    裴道珠啊,真正的人间尤物。

    他每每瞧见,都恨不能把她拉入帐中好生疼爱。

    为着她,就连还算貌美的顾燕婉,在床笫间也都变得味同嚼蜡毫无风情。

    这辈子,不睡上裴道珠一回,他萧荣便算是枉做了男人!

    萧衡睨着他。

    成全他?

    那谁成全自己?

    他脸上的笑容又狠戾几分,连声音都变得低哑可怕:“萧荣,你以为,你在跟谁争女人?”

    萧荣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萧衡。

    他怔怔望着上座的郎君。

    他的九叔一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怎么今夜……

    萧衡微微倾身,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盛满了盛气凌人:“跟我抢,你也配?”

    像是野兽捍卫自己的地盘。

    今夜的萧衡,是萧荣从未见过的强势。

    萧衡盯着他惊恐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突然笑了起来:“来人。”

    ,

    晚安安鸭,九月也要快快乐乐!

第186章 悍妇

    “快来看呀,有人落水啦!”

    “怕是付不起花娘赏钱,被船上的管事扔进河里的吧?穷困潦倒还要上船看美人,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四面八方的画舫上,聚集了不少看笑话的人。

    萧荣只穿着一条亵裤,狼狈地在水里沉沉浮浮。

    他不太擅长凫水,如败狗般拼命挥动双臂,想要大声呼救,冰冷的河水却汹涌澎湃地灌进他的嘴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嚎声。

    顾燕婉还坐在那艘画舫上。

    她吃着酒,听见远处传来的喧哗热闹,冷淡问道:“外面在闹什么?”

    侍女看了热闹回来,笑嘻嘻道:“大约是有郎君点了妓子,却付不起费用,被人丢下河喂鱼了。也不知是谁家的郎君,被那么多人瞧着,怪丢人的!”

    顾燕婉轻笑,慢条斯理地放下酒盏:“所以说,女子嫁人,还是要嫁高门郎君。家底丰厚不说,人品教养也比寒门郎君要好得多。”

    “少夫人说的是,荣公子就是极好的。”

    顾燕婉一手扶着额,盯着跳跃的淡金色烛火,眼底忽然流露出一丝迷离。

    萧荣的出身虽然极好,可是经历过被赶出金梁园的那件事,如今已是彻底断了前程。

    若是当初,她没有抢裴道珠的婚事就好了……

    她的脑海中,悄然浮现出萧衡的身影。

    高姿风流,举世无双。

    早知萧家有这么惊才绝艳的郎君,她无论如何都要争上一争的……

    顾燕婉浮想联翩,面颊甚至悄然浮现出两抹不自然的绯红。

    正怀着心事时,一名奴仆突然匆匆闯进来:“少夫人,大事不好,荣公子出事了!”

    得知落水的人竟是萧荣,顾燕婉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她带着人手匆匆来到船尾。

    远远的,就瞧见一个男人狼狈地在水里扑腾,四面八方的甲板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满河灯火里,似是有人认出了萧荣:

    “诶,那不是荣公子吗?”

    “哪个荣公子?”

    “就是萧家大房的庶长子呀,娶了顾家嫡长女的那位!”

    “哦,就是他呀,听说他曾为了顾家嫡长女,退了和裴家的婚事!”

    “可不是?裴姑娘天仙似的人物,他放着那般美人不要,居然要娶别人!如今裴姑娘成了将军府的千金,他怕是高攀不起了!”

    “……”

    各种八卦议论层出不穷。

    顾燕婉面颊火辣辣的烫。

    她盯着水面上沉沉浮浮、只穿着一条亵裤的男人,紧紧攥着手帕,指甲深深刺进了掌心也没察觉到疼痛。

    过了好半晌,她才低声骂道:“蠢货,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奴仆们连忙跳进水里。

    落水的郎君,像是一只蔫儿吧唧的落汤鸡,耷拉着脑袋,任由别人把他拖上船,再无平日里那股清隽风度。

    他倒在船上,吐了几口水,又咳嗽了好一阵,才稍稍缓过神来。

    顾燕婉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似是若有所感,她突然回眸。

    不远处的船楼巍峨华贵,灯火煌煌。

    白衣胜雪的郎君,手挽佛珠,发垂璎珞,如丹鹤般优雅地倚在楼船上。

    他垂着丹凤眼,嫣红的薄唇噙着凉薄笑意,像是在俯瞰这一出闹剧。

    花灯的光影半明半暗,他周身晕着一层光,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便已是湛湛如神明,比秦淮河上所有的美人加起来都要勾魂摄魄。

    萧家九郎……

    顾燕婉的心跳略有些快。

    与九爷比起来,自家夫君当真丢脸至极。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她嫁的,不是九爷?

    “燕婉……燕婉……”

    萧荣突然艰难地唤出声。

    顾燕婉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质问道:“荣哥哥不是被问柳带去见九叔了吗?好端端的,怎会落水?”

    萧荣面色青白交加,怀着恨意,看了眼启程驶向远处的楼船:“是萧衡……是萧衡命人把我扔下水的……”

    顾燕婉更加不解:“好好的,九叔把你扔下水做什么?定是你做了不好的事,惹他生气的缘故。”

    见自家夫人也偏袒萧衡,萧荣气不打一处来。

    他满面狰狞:“你是不是也跟其他女人一样,相中了萧衡的容貌?!你别忘了,你如今是我的夫人,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

    顾燕婉正要争辩,问柳乘坐一艘扁舟缓缓靠近。

    他站在船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荣公子、少夫人,九爷命我前来传话,今夜之事,就此作罢。若是荣公子再敢对裴姑娘生出非分之想,或者少夫人又想给裴姑娘使绊子,别怪他眼里没有你们这两个晚辈。裴姑娘是他的人,想动她,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他说完,寒着脸径直离去。

    顾燕婉怔怔的。

    难道说……

    今夜萧荣私会之人,竟是裴道珠?!

    为什么是她……

    她双眼血红,恶狠狠盯向萧荣。

    萧荣心虚,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顾燕婉不肯得过且过,尖着嗓子追问:“不是说厌恶裴道珠吗?为什么还要跟她私会?!萧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四周都是奴仆丫鬟。

    萧荣本就颜面扫地,又被这般质问,不禁更加恼羞成怒:“我与何人见面,与你何干?都说娶妻当娶贤,我倒是娶了个悍妇!”

    悍妇……

    简简单单两个字,令顾燕婉眼眶一红。

    嫁给萧荣之前,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口口声声说想与她白头偕老,没成想,他的喜欢如此短暂,恐怕所谓的白头,也已成了憎恨吧?

    她亦是心高气傲的人。

    无法容忍她比裴道珠差劲儿,无法容忍她再次被裴道珠踩在脚下。

    她花费时间精力,从裴道珠那里抢来的东西,怎么能是个废物?!

    而这废物,怎么敢反过来嫌弃她?!

    气性儿上来,她不顾一切地扑到萧荣身上,捶打着他的胸口,张牙舞爪地撕咬他:“我如何就成悍妇了?!如何就成悍妇了?!我也是世族贵女,都是因为嫁给你,才沦落到如此地步!萧荣,你赔我前程,赔我前程!”

    “嘶……”

    萧荣的肩膀生生被她咬出了血。

    剧痛之下,萧荣狠狠推开顾燕婉,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泼妇!滚开!”

    ,

    晚安鸭

第187章 顾燕婉只觉天都要塌了

    “泼妇?!”

    顾燕婉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因为过于激动,脸上的肌肉跟着轻微颤抖。

    下一瞬,她猛然甩了萧荣两巴掌:“当初抛弃裴道珠,转而追求我的时候,你口口声声叫我心肝、叫我亲亲婉婉,如今才过去多久,我怎么就成泼妇了?!萧荣,你对得起我!”

    萧荣面色苍白。

    他以为的顾燕婉,持家有道、八面玲珑,就和最初的裴道珠那般温柔细腻,甚至还多几分裴道珠所没有的风情妩媚和善解人意。

    可是面前的女人……

    她睚眦欲裂,在满船灯火的映照下,秀美的面容狰狞扭曲,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恶鬼,随时准备找他索命。

    哪还有平日里温婉贤淑的模样!

    什么世家风度,原来通通都是她装出来的!

    他感到一丝恐惧,甚至再也不愿面对顾燕婉。

    他咽了咽口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往船舱里面逃:“我不跟你吵架!我回去就禀报姨娘,你若不喜,咱俩明日就和离!”

    和离……

    顾燕婉只觉天都要塌了。

    她千挑万选,选中了裴道珠的未婚夫,又百般努力,才把别人的未婚夫变成自己的,可是她过门才不到一年,连孩子都没有,这个男人就要跟她和离!

    裴道珠前脚自请归家,她还嘲笑来着,可她自己后脚就和离,这不是叫裴道珠看笑话吗?!

    她咬牙切齿,在甲板上狠狠跺脚,咆哮道:“和离就和离!没了你这个窝囊废,难道我还活不下去了吗?!”

    侍女战战兢兢,急忙拉住她:“少夫人,旁边还有不少人看着呢,家丑不可外扬,您小声些……”

    顾燕婉一把推开她。

    她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又红着眼睛咒骂:“这些年,一贯只有我瞧不上别人的份儿,还从未有人敢瞧不起我!萧荣,你这窝囊废,你除了出身还有什么?!你给我等着!”

    泪水肆意流淌,狼狈地染花了面庞。

    她愤然转身:“回顾府!”

    顾燕婉带着一大帮奴仆丫鬟,连夜回了顾家。

    萧荣坐在船舱内,许是落水受寒的缘故,许是被今夜的经历所刺激,脸色苍白的可怕,整个人不停发抖。

    终于赶来的随从,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外袍:“公子,少夫人回娘家了……可要派人去追?”

    萧荣盯着烛火,眼神漆黑如深渊,透着一种莫名的疯癫:“追什么追?别管她。”

    “那咱们现在……”

    “回府。”

    随从应了声是,立刻示意开船。

    萧荣慢慢闭上眼。

    他从前,是敬重九叔的。

    既然九叔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如此羞辱他,那么休怪他翻脸不认人!

    ……

    萧府后院。

    已是清晨,院子里的草木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陈姨娘伺候萧荣起来,正洗漱时,侍女突然匆匆进来:“大爷、夫人,公子不知怎的跪在院子里,已是跪了两个时辰!”

    陈姨娘惊了惊,立刻心疼起儿子:“好好的,跪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请进来!”

    萧荣被请进房里时,双膝还在轻颤。

    他骤然跪倒在父亲和姨娘跟前,泪水瞬间涌出:“阿父、姨娘,请你们为孩儿做主!”

    “我的心肝!可别再伤到膝盖了!”陈姨娘连忙亲自扶起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就哭了?!快,让姨娘给你擦擦泪……快别哭了,怪叫人心疼的……”

    萧荣哽咽着,把萧衡是如何命人将他丢下水的事情讲了一遍。

    只独独省略了他欺辱裴道珠在先。

    “九叔有气没处撒,便拿我撒气……我自知身份低微,然而却也是堂堂正正的萧家子弟,他怎能如此欺我?那么多人看着,我衣不蔽体地跌进水里,连带着萧家也没了脸面……自打他当了郡公,每日就越发狂妄,眼里再没有阿父,再没有萧家!”

    萧荣添油加醋,好一番告状。

    陈姨娘听着,顿时怒不可遏。

    她转向萧程:“夫君,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您一定要向相爷狠狠告发萧衡,才能平息荣儿的委屈!”

    萧程正是丞相萧允的长子,萧衡的长兄,萧荣的父亲。

    如今已是四十不惑的年纪,担任鸿胪寺丞,看起来身量微胖,很有几分福相。

    他摸了摸肚子,迟疑:“玄策一向赏罚分明,是不是荣儿做了恶事,被他逮住的缘故?这其中,恐怕是有些误会在里面的——”

    “能有什么误会?!”

    陈姨娘尖着嗓子打断他。

    她冷笑一声:“我看,夫君是怕了萧衡吧?夫君,萧衡虽是嫡幼子,可一身功勋却在你之上,平日里也没见他敬重你这个兄长。说句难听的,将来相爷百年之后,萧家传给谁还未可知呢……若是让萧衡继承了萧家,凭他对荣儿的厌恶,我和荣儿,我们娘儿俩可就要流落街头了……”

    说到动情处,她忍不住悲痛欲绝地抬袖擦泪。

    擦着擦着,却又偷偷瞄向萧程。

    萧程耳根子软。

    听枕边人如此说,心里已是信了七分。

    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萧衡,也变得面目可憎。

    他犹豫:“那,那该如何是好……”

    “去向相爷告状啊!让相爷狠狠地罚萧衡!”陈姨娘积极地出谋划策,“只要相爷不喜萧衡,萧家就落不到他手里。等相爷百年之后,整个府邸都是夫君的……夫君,我和荣儿后半生的富贵,可都指着你了!”

    陈姨娘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梨花带泪地倚在萧程怀里,叫萧程心都化了。

    他连忙拍了拍陈姨娘的手背:“你放心,我自会保护你和荣儿!”

    他连早膳也顾不得用,匆匆忙忙去见父亲萧允。

    ,

    晚安安

第188章 为美人而来

    萧衡被萧允唤到书房时,正是晌午。

    萧允站在书案前,漫不经心地提笔写字:“听说昨夜,你把阿荣丢进了秦淮河?”

    “是。”萧衡垂着眼帘,“他做了不该做的事,孩儿只是稍加惩处。”

    萧允运笔,纸上字迹遒劲稳重:“他再如何不好,你也不该当众惩处,倒是平白连累了家族名声。”

    “是孩儿行事不妥。”

    萧允提笔舔墨,换了话题:“北国皇太子已经动身南下,不日就会抵达建康,对我们而言,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萧衡沉默。

    皇族仍然没有北伐之意,朝堂上的世家们每日争吵,立场各不相同。

    若是北国皇太子死在建康……

    与北国的这场战争,朝廷不想打,也得打。

    只是……

    他低声:“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去年郑家代表北国出使建康,孩儿带人暗中袭击,已是引起天下人的不满。这次北国皇太子南下建康,打的仍旧是结盟的旗号,若是再次暗中刺杀,是否会让朝廷陷入不义之名?”

    萧允冷笑:“既然是暗中刺杀,那么与朝廷又有什么关系?”

    他搁下毛笔,在水盆中净过手,又拿毛巾擦干。

    他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拍了拍萧衡的肩膀:“史上朝代更迭疆土吞并,并非总是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真正的君子,是没有办法统御一个国家的。手段和计谋这种东西,才是上位者最需要的。玄策,你肩负着南国的希望,也肩负着萧家和为父的希望,大事面前,万万不能犹豫,更不能有妇人之心。不择手段也要覆灭北国,这才是你该有的目标和野心。”

    他说着这番话,面容严厉冷肃。

    而这些话,也是萧衡从小听到大的。

    萧衡拱手:“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萧允眼底掠过满意,又道:“为父派出去的暗探,昨夜传了消息过来,北国皇太子这趟南下,乃是为了一幅画像。准确地说,是为了画像上的女人。”

    “女人?”

    “裴道珠。”

    萧衡的瞳孔微微放大。

    萧允把他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继续道:“裴道珠殊色倾国,名声传到北方,惹得北国皇太子动心也未可知。你知道的,他惯爱收藏美人。”

    萧衡颔首:“北国东宫佳丽三千,我亦有所耳闻。”

    萧允慢条斯理地翻起书架上的古籍:“你对裴道珠有意,为父不是不知道。杀了北国皇太子,对你亦有好处。”

    “让阿父操心了……”

    “退下吧。”

    萧衡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问柳候在屋檐下,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来:“主子,老相爷可有怪罪您?”

    萧衡没说话。

    他盯着满园草木,指尖一颗一颗地捻着佛珠。

    连他都没能打听到那幅画像的线索,阿父是如何得知那是裴道珠的画像的?

    他回眸,静静望了眼紧闭的门扉。

    ……

    午后,秋高气爽。

    将军府花园,柿子树结了厚厚一层果子,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已是被秋色染成金红。

    裴道珠刚涤过发,任由青丝垂落,手捧书卷,安静地坐在树下晒太阳。

    正聚精会神地看书时,一颗金灿灿的小柿子,突然骨碌碌地滚落在她怀里。

    她仰起头。

    白衣胜雪的郎君,悠闲地坐在树杈上,依旧摆弄他那串碧玉佛珠:“在读什么书?”

    裴道珠捡起柿子:“光天化日,郡公却偷闯进别人家的后花园,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哦,我竟忘了,郡公本就不是君子,擅闯人宅这种事,你做出来才不稀奇呢。”

    萧衡挑了挑眉。

    也没觉得难堪,反而觉得浑身舒坦。

    裴家小骗子就是这般性情,一天没听到她的阴阳怪气,他反倒会不习惯。

    他轻嗤:“昨夜秦淮河上我帮了你的忙,没见你报答,倒是被数落一顿……再有下回,裴道珠,我可不敢再帮你。”

    裴道珠撇了撇嘴。

    也不知怎的,并不觉得萧衡说的是真话。

    再有下回……

    她直觉萧衡仍旧会帮她。

    她敛去多余的表情,认真道:“说吧,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萧衡淡淡道:“北国皇太子,即将南下建康。”

    裴道珠怔了怔。

    元承……

    那个男人,又来了吗?

    梦境里,在北国的那些日日夜夜,如梦魇一般浮上心头。

    她被送去北国和亲,如雀鸟般被关进了不见天日的东宫。

    那个恶魔般的男人,性情乖戾不可捉摸,聪慧如她却也看不透他,他每夜每夜掐着她的脖子,逼她喊他的名字,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她与他斗,与他的妻妾们斗,在遥远北国的那十年,她受尽委屈遍体鳞伤身心俱疲!

    那是她再也不愿经历的过往!

    她勉强保持镇定,可是声音却难以自抑地扭曲变形:“他来,作甚?”

    萧衡把玩着一颗柿子:“为美人而来。”

    “啪嗒”一声。

    裴道珠手里的书卷跌落在地。

    秋阳和煦,园子里明明该是暖和的,可她的面容却苍白可怕。

    她心不在焉地站起身:“略有失态,让郡公见笑了。”

    萧衡一跃而下。

    他亲自捡起那卷书,拉起裴道珠的手,放在她的掌心。

    做完这些,那带着薄茧的手,却未曾松开。

    他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他若当真讨要你,凭皇族的软骨头,沈霁未必护得住你。不如嫁给我,便是朝廷想拿你做人情,也得先看我的脸色。如何,裴道珠,嫁给我可好?”

    大雁南去。

    天地皆清。

    柿子树下,萧衡说话时甚至没去看裴道珠的眼睛,全然一副纨绔模样。

    仿佛嫁娶之事,只是可以随口说出来的玩笑。

    裴道珠紧紧咬着唇,纤薄的身体绷得很紧。

    ,

    来晚了来晚了

第189章 他已经表达了爱慕之意

    不知僵持了多久,裴道珠突然一拳砸在萧衡的胸膛上。

    看似娇弱的少女,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气势,仰头盯着萧衡的眼睛,厉声叱骂:“强取豪夺、威逼利诱,萧衡,你这般行径和元承又有什么区别?!和亲也好,嫁给你也罢,既然都是为了活下去而选择的路,既然双方都是强盗,那我选择谁,又有什么不同?!”

    两行清泪,顺着白嫩的面颊滚落。

    她抬起宽袖,胡乱擦着泪水,语速极快地喃喃自语:“每个人都是如此,每个人都恨不能把我逼入绝境……顾燕婉如此,萧荣如此,连你也是如此……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原以为生来高贵,却不知家族已然落魄。

    从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士族掌珠,沦落到每日三餐都要仔细算计的俗人,为了维护家族脸面,哪怕处境窘迫寒酸至极,也仍要强撑着参加各种宴会雅集。

    她苦苦支撑,可是换来的,却是所有人接二连三的践踏和掠夺。

    而她所愿,不过是嫁一位好郎君,不过是像其他士族女郎那般,也能十指不沾阳春水,也能春时赏花秋时赏月。

    偏偏……

    半路杀出个萧衡。

    逼她为妾不说,好容易放她离开,又突然抽风似的跑过来,逼她嫁他为妻。

    若当真喜欢……

    若当真喜欢,就不能像其他正常郎君那般,对她示好,对她殷勤,说一些深情款款的情话,把她捧在掌心仔细疼爱吗?

    裴道珠委屈得厉害,泪水如断线珍珠般簌簌滚落。

    她不愿当着萧衡的面掉眼泪,于是转过身去,咬着手帕嚎啕大哭。

    萧衡:“……”

    心仪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成了泪人儿。

    然而他连上前安慰的勇气都没有。

    他毕竟是堂堂郡公,要他拉下脸面去哄一个女人,委实有些困难。

    更何况他已经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意,虽然表达方式可能有些委婉,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还要他怎样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勉强伸出手,搭在裴道珠的肩上:“裴阿难……”

    少女呜咽一声,甩开他的手,继续嚎啕大哭:“我爱慕虚荣、自私刻薄、虚伪狡诈,我一堆毛病,你娶我做什么?帮我做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我这张皮囊,也不过是为了将军府的势力!呜呜呜……无人爱我,无人只因我是裴道珠而爱我……”

    她声音颤抖,整个人也止不住地发抖。

    语音之凄厉,像是被全世界抛弃。

    世间那么多爱,却无一份属于她。

    那些郎君对她的爱,都只是因为她的美貌,如今偶有郎君登门提亲,也只因为她的继父是大将军的缘故。

    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因为她是裴道珠而爱她……

    萧衡无言以对。

    他承认,他对裴道珠的动心,确实始于花神殿里,她那举世无双的容色。

    如果没了这副皮囊,如果面对的只是一个容貌寻常甚至十分丑陋的庸脂俗粉,扪心自问,他萧衡还会心动吗?

    他无法回答。

    秋风肃肃,园林草木萧萧作响。

    裴道珠只觉自己一颗心被辜负得千疮百孔,再不愿看见萧衡,于是捏着手帕,快步离开了这里。

    萧衡回到乌衣巷,沿着青石板砖往萧府走。

    问柳跟在他身后,见他面色深沉内敛,忍不住小声道:“主子何必想那么多?感情里面哪有那么多如果,世间男女,遇见了喜欢上了,不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嘛?事事都要追究一个如果,多没意思呀!”

    萧衡睨他一眼:“你倒是懂感情了。”

    “嘿嘿……”问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虽然没经历过,倒也听过不少话本子。”

    他闲暇时,就喜欢在府里乱逛。

    逛来逛去的,就听那些婆子丫鬟讨论各种话本,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萧衡道:“那你说,该如何哄她高兴?”

    “别的卑职说不上来,哄女郎高兴,卑职还真有些手段。”问柳侃侃而谈,“如今裴姑娘并不缺钱,再送裙钗首饰倒是显得俗气。不如主子亲自下厨,做一些美味的小糕点给她送去,一来姑娘家都爱吃糕点,二来也能显得主子诚心诚意。”

    萧衡:“……我看起来,像是会做糕点的人吗?”

    问柳讪讪。

    他家主子谪仙似的人物,当然不可能亲自下厨。

    更何况他家主子看起来手艺就不咋地,没得给裴姑娘吃出毛病来了。

    他提议:“买些也是使得。”

    于是第二日,裴道珠收到了整整一食盒的花糕。

    枕星把沉甸甸的紫檀木大食盒搬到食案上,惊喜道:“是青梅斋的五福临门套盒点心,听说他们家的点心最难买到,价格昂贵不说,预定能排到下个月去!还是郡公有本事,这就给姑娘买来了!”

    她一层层打开。

    每一层的花糕都不相同,摆盘精致漂亮,看一眼就足以勾起浓浓的食欲。

    枕星看得稀罕:“除了秋天的蟹黄糕、栗子糕、桂花糕,其他季节的糕点竟也齐全,不愧是青梅斋,真有本事……姑娘,您不过来尝尝吗?”

    裴道珠端坐在窗前,安静地翻看书卷。

    她连头都没回:“你吃吧,若是吃不完,就分给其他侍女。”

    枕星愣了愣:“这可是郡公特意送给您的。”

    裴道珠撇了撇嘴。

    她才不稀罕萧衡的礼物。

    枕星见她无动于衷,只得又搬起食盒,去跟院子里的侍女们分着吃了。

    窗外起了风,把书页吹得哗哗作响。

    裴道珠按住纷飞的书页,抬眸注视园林里的秋景,精致的眉眼凝上了一丝愁绪。

    元承要来了……

    果真是为她而来吗?

    她该怎么办呢?

    除了萧衡,是否还有其他人能护得住她?

    裴道珠一向胆大,然而想起那个恶鬼似的北国男人,她仍觉寝食难安,并不好受。

    另一边,顾燕婉比她过得更艰难。

    她那夜带着奴仆丫鬟回了娘家,可是接连大半个月过去,萧荣仍旧没有亲自过来接人的意思,甚至连派人问候都不曾。

    父亲逐渐开始对她百般嫌弃,认为她擅自归家丢了顾家的脸面,于是整日对她疾言厉色,她没办法,只好悻悻收拾行李,又带着人灰溜溜地回了萧府。

    ,

    晚安鸭,

第190章

    萧荣却不在房中。

    她去书房找人,便瞧见自家夫君正在临窗作画。

    而画上不是别人,正是裴道珠。

    顾燕婉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她与裴道珠斗了这么久,原以为大获全胜,却万万没想到,竟在婚后一败涂地!

    她快步上前夺过画卷,不由分说地撕成碎片丢弃在地。

    萧荣回过神,见来人是她,脸色立刻冷了几分:“你还有脸回来?”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有什么不敢回来的?”顾燕婉面色狰狞,“倒是你,怕是被这狐狸精勾走了三魂六魄,可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萧荣立刻沉下脸:“不许你说道珠妹妹的坏话!”

    那夜画舫上,道珠妹妹与他两情相悦,互诉衷肠。

    若非萧衡从中阻挠,他早已抱得美人归。

    如今他对裴道珠再无恨意只剩怜爱思慕,所有的怨恨,都聚在了萧衡一人身上。

    他已容不得别人数落裴道珠不好。

    顾燕婉被活生生气笑了。

    笑罢,她厉声:“你觉得裴道珠是个好东西?!我告诉你萧荣,她的心机,比你想象的还要深!比你我加起来还要深!如果你还敢继续想她,咱们的夫妻便算是做到头了!你现在就给我写休书,我这就回娘家去!”

    萧荣冷笑两声。

    他如今没了前程,已是心如死灰。

    天下万物,他只想要裴道珠。

    至于顾燕婉,他看见顾燕婉便觉得恶心。

    若非当初顾燕婉从中作梗百般勾引,他也不会抛弃道珠妹妹,更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掸了掸宽袖,面容冷峻,提笔蘸墨:“那就如你所愿。”

    顾燕婉的瞳孔骤然缩小。

    她盯着纸上出现的“休书”二字,只觉晴天霹雳,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不过是故意恐吓威胁萧荣,他怎么敢当真给她写休书?!

    她明明容貌姣好出身优越,她哪一点配不上萧荣,他怎敢如此怠慢她?!

    若是被休回家,阿父定然会打断她的腿!

    顾燕婉羞怒交加。

    再也顾不得士族贵妇的风度了。

    她不管不顾,撒泼打滚地推翻了萧荣的书案,如泼妇般尖声大喊:“混账东西,我嫁给你是给你脸,是你的福气!你怎敢如此待我?!当心我禀报相爷和老夫人,要你好看!”

    “你少胡搅蛮缠——嘶!”

    萧荣本要推开她,却被她恶狠狠咬住手。

    虎口处,鲜血汨汨涌出,顾燕婉几乎生生咬下他一口皮肉!

    “贱人!”

    萧荣痛到极致,再顾不得其他,骤然推开顾燕婉,果决地拔下挂在墙上的宝剑,俨然一副要杀了顾燕婉的架势!

    顾燕婉睁圆了眼睛。

    她尖叫着逃出闺房:“救命啊!”

    她一路连滚带爬,窜进大书房:“公公救我!”

    大书房里,萧程正在和陈姨娘嗑着瓜子儿聊着天。

    顾燕婉突然窜进来,蓬头垢面的模样吓了两人一跳。

    她跪倒在两人跟前,扯住萧程的袍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媳那夜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见夫君安慰,反而被逼回了娘家。在娘家的这些天,儿媳寝食难安,唯恐无人照顾公公和姨娘,因此急急赶了回来。却没想到,正撞见夫君在书房里临摹裴道珠的画像……夫君心里根本没有我,甚至打算休了我……求公公和姨娘为儿媳做主……”

    她泣不成声。

    萧荣也追了过来。

    瞧见父亲和姨娘也在,他略微收敛,沉着脸行了一礼:“阿父,姨娘……”

    陈姨娘吐掉瓜子壳儿,翻着白眼瞥了眼顾燕婉。

    原以为给儿子娶了一房好夫人,没想到,却是个克夫的。

    嫁过来才多久,就害的儿子没了前程。

    真是个扫把星!

    她嫌弃:“自己没本事,抓不住夫君的心,倒是怨怪起别的姑娘……嫁进来也有一年了,肚子也没半点儿动静。自己没动静也就罢了,还不许夫君纳妾。顾燕婉,你顾家的教养就是如此吗?”

    顾燕婉脸色惨白。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坐在上座的妇人,眉眼刻薄,宛如陌生人。

    她仍然记得嫁给萧荣之前,陈姨娘对她说的话。

    那是她第一次见陈姨娘。

    对方拉着她的手,像是对待亲生女儿,笑容几乎能挤出蜜糖来:“瞧瞧这姑娘,生得俊俏可人,举止有度,温婉贤淑,一看就知道成亲以后,是个持家有道的好夫人。荣儿,若能娶到燕婉,你可要好好疼人家。若是稍微怠慢了她,或叫她受了委屈,我第一个不饶过你!”

    当时,萧荣在旁边笑着打趣:“姨娘疼她,竟比疼我还要多。”

    陈姨娘亲昵地搂着她,还给她塞了一块蜜饯:“那是自然。我一向想要个女儿的,燕婉若是进门,那就是我的亲亲女儿。至于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顾燕婉跪在地上,仍旧出于怔神之中。

    亏她当初抢走萧荣时,还十分沾沾自喜。

    觉得自己有了一个绝世好夫君,还有一个绝世好阿姑。

    甚至屡次三番地嘲讽裴道珠,笑话她连未婚夫都守不住,笑话她空有美貌才华还不是输给了自己,笑话她将来嫁的不如自己好。

    却没想到……

    到来头,她顾燕婉才是个笑话。

    她深深看了一眼陈姨娘。

    原来世上,有的阿姑,比她的儿子还要擅长欺骗……

    萧程捋着胡须,慢条斯理道:“夫妻吵架,向来是床头吵床尾和。阿荣还年少,喜爱美人乃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倒是你燕婉,你也该张罗着给阿荣纳几房妾室,尽快为我萧家开枝散叶。”

    顾燕婉神色惶惶,无力地跪坐在地。

    就连公公,也向着萧荣……

    似是觉得她碍眼,萧程挥挥手:“好了,都退下吧!”

    萧荣恭敬地行了一礼,拖起顾燕婉,穿过曲折的游廊,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屋。

    寝屋的槅扇被掩上。

    顾燕婉擦了擦泪,正要说话,面前突然覆下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

    “啪!”

    萧荣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顾燕婉被扇得眼冒金星,捂住红肿的面颊,不敢置信地盯向萧荣:“你打我?!”

    ,

第191章 朕要你与国殉葬

    萧荣面色青白交加,眼底尽是阴霾:“我打你又如何?像你这种四处告状的贱人,就该打死才好!”

    顾燕婉胸脯起伏得厉害。

    她嫁过来一年,萧荣对她也算百依百顺,她还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她心头火起,张牙舞爪地想要把那巴掌还回去。

    只是还没碰到萧荣,就被对方拧住手腕,又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巴掌!

    闺房屋门紧锁。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地守在屋檐下,只听见屋里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和怒骂。

    不知过了多久,那怒骂声逐渐化作求饶,到最后只剩下细细的哭泣。

    屋门被从里面推开。

    光风霁月的贵族公子,坦然地跨出门槛。

    他理了理宽袖,淡淡道:“可有听见什么?”

    小丫鬟们瑟瑟发抖跪倒在地:“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萧荣冷漠地扬了扬嘴角:“没听见最好,若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仔细你们的皮。”

    他径直走了。

    闺房里。

    顾燕婉倒在卧榻上,浑身青紫交加,双颊更是红肿的厉害。

    她盯着虚空,眼泪不停滚落。

    原以为萧荣是个容易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这软柿子发起狠来,竟比裴道珠的父亲还要恐怖,下手如此之狠,她浑身上下被打的几乎没一块好地儿。

    她擦了擦眼泪。

    所以她从裴道珠那里抢来的,究竟是什么?

    “裴道珠……”

    她呢喃着这个名字。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输给你的……绝不会输给你……”

    她声音沙哑,眼神却坚定阴冷的可怕。

    ……

    秋色正浓。

    建康城里的枫叶都红透了,走在秦淮河畔的长街上,随处可见飘零的枫叶。

    “阿难一向喜穿白衣,今日突然换上这身衣裙,倒是稀罕。不过,比白衣更好看呢。”

    裴道珠和谢南锦并肩走在街边,谢南锦由衷夸赞。

    今儿晴好,裴道珠原本打算在府里晒晒书卷,却被谢南锦约出来逛街,买些笔墨纸砚。

    她多日未曾出门,因此欣然前往。

    正巧沈大将军前段时间命人给她们姐妹各做了几身新衣裳,她便穿了出来。

    走了一段路,谢南锦忍不住再次打量她。

    少女梳灵仙髻,一袭枫叶红的罗襦裙妖冶似火,随着秋风四起,浑身的系带丝绦飘逸翻飞,更显风流灵巧,而她的额角贴了时下流行的牡丹花贴,繁复精致,衬得那张小脸娇白艳绝湛如秋色,比过去多几分秾艳,祸国妖妃似的,惹得四周路过的百姓频频顾望。

    “真好看呐……”谢南锦歪了歪头,拿合拢的折扇挑起她的下颌,“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赢得美人芳心?不如先让我一亲芳泽?”

    她轻佻惯了。

    “谢姐姐……”

    裴道珠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女人成亲后也不老实,可见是被陆二哥哥宠坏了。

    裴道珠随谢南锦,一路进了街边的书斋。

    珍贵的古籍抄本都在楼上。

    两人沿着木质楼梯来到二楼,各自去找喜欢的书籍。

    许是在花神教里接触了那位想杀她的道人,裴道珠近日对道教书籍颇感兴趣,因此径直翻找起道家书籍。

    在看见架子上的某本书时,她眼前一亮,连忙踮起脚尖伸出手。

    她满怀欢喜地取下那本书,却正对上书架背后的一双眼。

    该怎样形容那样的眼睛?

    虽然精致好看,却如刀刃般狭长深邃,瞳孔宛如漆黑的深渊,稍加凝视,就会沉溺进他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而这双眼,裴道珠眼熟至极。

    “啪嗒”一声,她怀抱的书掉落在地。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

    书架后面的男人,挑了挑眉,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发束青龙衔珠高冠,穿一袭繁复华贵的绯罗袍,腰系黑革金玉带,脚踩祥云纹龙靴,身量比江南士子更加挺拔高大,左眼下的泪痣透着几分妖异,整个皮囊是极艳丽雍容的。

    他俯下身,拾起那本书,漫不经心地递还给裴道珠:“姑娘的书。”

    裴道珠怔怔盯着他。

    这一刹那,无数记忆涌上心头——

    “来了孤的东宫,就容不得你逃走。裴道珠,你生是孤的人,死是孤的鬼,可明白?”

    “你在想什么?想你的故国吗?还是想南国那个没用的朝廷?裴道珠,孤要你心里眼里,都只有孤一人!”

    “……”

    后来,他以雷霆手段弄死争位的其他兄弟,成了北国的皇帝。

    “裴道珠,你跟萧衡是什么关系?他竟愿意用退兵百里为条件,换你出宫。好一对狗男女,竟是背着朕暗通款曲!”

    “呵,萧衡是兵临城下了,可那又如何?你在朕的手里,纵然他覆灭北国,朕也要你与国殉葬!”

    阴冷扭曲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罗帐里的肆意虐取……

    稍不顺心时的耳光……

    他把她当做猎物,以深宫为囚笼,用十年的时间来驯服。

    他喜欢收藏珍贵的金玉字画,而她就像是被他收藏的物件儿,顺心时可以怜惜地捧在掌心,不顺心时就是拿来出气的玩意儿。

    十年……

    她对他的恐惧,早已根深蒂固深入骨髓。

    “姑娘可是病了?脸色苍白的厉害。”

    清冷的声音,拉回了裴道珠的心神。

    她慢慢抬起头,用尽全力维持镇定:“无妨……多谢公子关心。”

    她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转身往楼下走。

    谢南锦抱着选好的书过来,好奇地回眸看了眼男人,才跟上裴道珠,低声道:“你怎么了?瞧着不太对劲儿……”

    裴道珠摇摇头,与她一道下了楼。

    穿绯罗袍的郎君,依旧立在书架旁。

    他注视裴道珠远去的背影,挑了挑散落的微卷长发,薄唇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随从捧着一卷画子过来,小声道:“那位姑娘就是画上的美人吗?比画子里还要倾国倾城,真不敢相信世上有此尤物……只可惜,殿下怕是不能收入东宫。”

    见元承不语,随从接着劝道:“国师夜占星象,说画上女子将会断送我北国两百年基业,须得尽早除掉才好。殿下,您可不要被美色迷了眼啊!”

    元承轻笑。

    他行至窗边,随意推开花窗。

    长街上行人如流水,裴道珠正和谢南锦往远处走去。

    他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区区一个女人,能断送北国两百年基业?”

    ,

    晚安安鸭

第192章 嫁出去,能否避免和亲的命运?

    裴道珠和谢南锦乘坐马车,往乌衣巷方向走。

    谢南锦见她脸色发白,于是给他斟了一碗热茶,关切询问:“可是书斋里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有些难看。”

    裴道珠捧着热茶,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南锦善解人意,不再追问,笑着换了话题:“你如今和萧家九爷怎么样了?我听子机说,他似乎打算娶你?”

    提起萧衡,裴道珠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她一口气喝了半盏热茶:“谁要跟他扯上关系?萧玄策那种人……就算天底下的郎君都死绝了,我也不要嫁给他那种人!”

    她咬牙切齿,不似说谎。

    谢南锦疑惑地歪了歪头。

    萧家九爷……

    大约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惹阿难生气吧?

    ……

    裴道珠回到家后,脑海中仍旧反复浮现着元承的面容。

    那个家伙尤其喜爱收集天下珍宝,除了珍宝,美人也是他酷爱收集的。

    元承为她的画像下江南,今日见面,盯着她的眼神犹如盯着猎物,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裴道珠坐在窗下,单手托腮,轻蹙眉眼:“若是嫁出去,能否避免和亲的命运?”

    “朝廷是个什么德行,姑娘您还不知道吗?”枕星端着茶点进来,“但凡北国皇太子想要,便是已经生过孩子的妇人,朝廷都说不定都能舍下脸皮给他送去……”

    “朝廷,也不是全由皇族说了算。”裴道珠捧起茶汤吹了吹,“还有各大世家呢。若是嫁给有权有势的,皇族不要脸面,他们还要呢,哪肯让自家的夫人去和亲?”

    枕星笑了:“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

    裴道珠不以为意:“萧玄策就算了,我便是死,也不会嫁给他。”

    枕星讪讪。

    她其实觉得,建康城再没有比九爷更合适的人选了。

    然而九爷和姑娘比鹅还要倔强,当真是一段孽缘。

    是夜。

    裴道珠正和顾娴等人用晚膳,宫里突然传了圣旨下来。

    说是北国皇太子已经抵京,为了给他接风,特意在宫中设宴,邀请建康城的世家贵族及其家眷都到场吃酒。

    只是沈府收到的圣旨与别处不同,还附加了一条,特意邀请裴道珠同去。

    裴桃夭抱着一盒乳糖,吃得十分欢快,奶声奶气道:“这下好了,北国人也要知道阿姊的美貌,阿姊是天下闻名的大美人啦!”

    裴子衿十分赞成,乖巧地点点头。

    两个小家伙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各自高高兴兴的。

    顾娴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担忧地望向裴道珠:“阿难?”

    裴道珠不愿她担心。

    她笑着替母亲斟茶,柔声道:“听说北国美人如云,朝廷让我前往宫宴,许是为了在皇太子面前撑撑场面吧。正好,女儿也能借此相看相看世家公子,说不定能挑一个合适的呢?”

    她从容地安慰着母亲。

    只是心底,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点名让她前往宫中,定然是元承的主意。

    那个恶鬼……

    把她视为了猎物。

    可她不是猎物。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入魔窟。

    用罢晚膳,裴道珠在灯下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枕星匆匆从外面回来了。

    她恭敬地呈上画册:“幸不辱命,奴婢听姑娘的话,从外面买来了这份画册,上面全是建康城里尚未说亲的世家郎君,姑娘瞧瞧可有谁合适。”

    裴道珠翻开来。

    她打算在元承开口要人之前,先勾搭一位位高权重出身优越的郎君。

    她一张张翻看,可事关终身,她还是忍不住挑剔起来。

    枕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这个不错,陆家嫡次子,陆子机郎君的弟弟,想来应当和他一样才华横溢温润如玉,您嫁过去,还能和谢姑娘做妯娌。”

    裴道珠沉吟:“身份不错,只是太病弱了……瞧着跟竹竿儿似的,只怕风一吹就倒。我还是想寻个挺拔健硕的郎君,最好再风流倜傥些。”

    枕星:“……”

    论风流倜傥,建康城里哪位郎君,能比得过九爷?

    又翻了几页,裴道珠越发挑剔,不是嫌人家读的书不够多,就是嫌人家出身不够高贵,要么就是嫌人家服食五石散怕将来是个短命鬼。

    枕星双手捧脸,已是无话可说。

    她总算知道,她家姑娘从前为何人缘儿不好。

    明明背地里把人嫌弃成什么样,到了跟前儿,却还能柔柔地唤一声“哥哥”。

    这变脸速度,是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快翻到最后一页时,裴道珠忽然眼前一亮。

    她指着画上的郎君:“这位不错。”

    枕星好奇地望去。

    是崔家的嫡长子,崔慎。

    年已及冠,在建康城里以风流文雅博学多才著称,交游从庙堂到江湖十分广泛,容色也是玉树临风唇红齿白,很招姑娘家喜欢。

    只是不知为何,至今还没有说亲。

    裴道珠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

    崔家的继承人,父亲位至大司马手掌兵权,继母是当朝长公主,身份不比皇子差,可不就是现成的乘龙快婿?

    她从前竟然没有注意到!

    枕星见她饶有兴味,顿时头皮发麻。

    原以为自家姑娘只是闹着玩儿,谁料到她来真的。

    若是给九爷知道……

    好家伙,非闹的整个建康翻过来不可!

    裴道珠有了目标,也不觉得即将到来的宫宴有多么可怕。

    转眼已是宫宴当天。

    裴道珠踏出闺房时,枕星愣在当场。

    少女窈窕轻盈,穿白茶色交嵛裙,梳挂耳髻,余下的鸦青长发用红绳束在身后,瀑布似的一直垂落到膝窝,秋阳下的黛青色泽分外柔顺漂亮。

    小脸只有巴掌大,圆润精致白嫩娇艳,肌肤似是晕着一层明珠般的光,最是那不沾烟火的气度,举目四顾间,竟像是神明少女落入凡间。

    哪怕与她朝夕相对,枕星仍旧感到惊艳。

    她咽了咽口水:“姑娘今日极美。”

    裴道珠浅浅一笑。

    她今日是要去找崔家郎君的,可不得仔细打扮?

    更何况,她已经被元承相中,就算是扮丑也逃不过那个男人的眼力见,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面前。

    从枕星身边经过时,少女周身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幽香,似是夏夜里最撩人的幽昙。

    枕星吸了吸鼻子,惊艳之余,又有些欲哭无泪。

    她家姑娘今夜是狐狸精,是要去吸人魂魄的。

    但愿那位崔家郎君,能和九爷过上几招。

    ,

    晚安鸭

第193章 我,我想嫁给你

    皇宫。

    金乌西沉,夜色弥漫。

    宫中华灯万盏,宾客都聚集在了青鸾殿。

    裴道珠端坐在顾娴身侧。

    她生得极美,刚落座,就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

    她早已习惯这种注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不动声色地往男眷席上张望。

    崔慎坐在男眷席中央。

    他生得清隽漂亮,再加上极有风度,在郎君们当中相当醒目,此刻手执麈尾,正和四周的郎君谈论佛道,谈到尽兴处便笑了起来,桃花眼弯如月牙,分外温润。

    裴道珠在心底“啧啧”两声。

    这般清逸的上等郎君,竟然至今还没有议亲,真是便宜她了。

    男眷席上。

    萧衡就坐在崔慎不远处。

    他晃了晃手中酒盏,对陆玑道:“看见没有?”

    陆玑不解:“看见什么?”

    萧衡轻笑:“裴阿难正痴痴盯着我。”

    陆玑:“……”

    恕他直言,就算再借他三双眼睛,他也属实没看出来。

    然而他不敢明说,只得讪讪附和:“好像确实在看着你……”

    “裴阿难心气儿高,嘴上总说不爱我,实则对我如痴如醉。”萧衡感喟,“你平日里见到的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然而我私底下见到的,却是哭哭啼啼撒娇耍横的她。对女儿家而言,只有在自己最心爱的郎君面前,才敢展示出自己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吧?”

    陆玑:“……”

    他复杂地看一眼萧衡。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分明是他把道珠妹妹欺负哭的。

    更何况,女儿家在心爱的郎君面前,只想展示美貌和才气,谁要跟他撒娇耍横了?

    萧衡接着道:“元承想要她,没那么简单。子机,我打算借着元承的契机,求娶裴阿难。你成过亲,比我有经验,再加上你又和裴阿难关系亲近,所以到时候,烦你从中牵线。若是将来生了孩子,自会认你做义父。”

    陆玑:“……”

    他又复杂地看了眼萧衡。

    他发现爱情这东西,会令人丧失理智。

    冷漠高贵如萧家九郎,居然也会色令智昏。

    他都听南锦说了,道珠妹妹放出话来,天底下的郎君死绝了也不会嫁给玄策,所以他想不明白,玄策这厮怎么会觉得他提亲对方就会答应?

    甚至连做义父这种事都想得出来……

    他摇摇头。

    萧玄策没救了。

    完全没救了!

    女眷席上。

    顾娴见自己女儿对着某个方向笑得花枝乱颤,不禁好奇:“阿难在看什么?”

    她女儿的眼神,像极了见到绝色美人的色鬼,叫她这当阿娘的瘆得慌。

    裴道珠瞧见崔慎起身离开青鸾殿了。

    她跟着起身,柔声道:“没看什么,只是觉着宫殿漂亮,因此多看几眼而已。阿娘,我出去更衣,很快就回来。”

    裴道珠离开青鸾殿不久,萧衡也跟了出去。

    不同于殿内的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殿外游廊格外寂静。

    游廊曲折,每隔三五步挂一盏琉璃宫灯,灯火一直通往御花园那边的白羽湖。

    裴道珠追着崔慎:“崔家哥哥!”

    崔慎驻足,转身见是她,颇有些意外:“裴姑娘?”

    虽然都是士族子弟,然而裴家和崔家不可同日而语,两人平日里很少有交集。

    互相见过礼,裴道珠腼腆一笑,随即面露悲伤:“崔姐姐红颜早逝,我十分难过。崔家哥哥自幼和她一起长大,她不幸丧命,想必你比我更难过。怕崔家哥哥过度悲伤,因此特意过来瞧瞧。”

    崔慎:“……”

    他妹妹都走了一年多了。

    裴道珠的“慰问”,还真是及时。

    他笑了笑,柔声:“起初是很伤感,只是慢慢也就习惯了。天地浩渺,人如浮萍,生死之事,自然而然,强求不得。”

    裴道珠有些稀罕。

    这位崔家的嫡长子,虽然年少,却是个淡性子的人,这在同龄郎君里面十分罕见。

    她与他并肩而行:“崔家哥哥要去哪里?”

    崔慎:“殿中吵闹,想趁开宴之前,出来散散心。”

    裴道珠笑了。

    散心好啊……

    御花园里,明月初升,孤男寡女,灯火幽微,可不得暗生情愫?

    她放软声音:“我一向很敬重崔姐姐,至今对她的离世无法释怀。崔家哥哥也是我所敬慕的,你做的诗词歌赋,我都有仔细诵读,每一首我都十分喜欢。”

    崔慎:“……”

    他根本没做过诗词歌赋。

    他不动声色,礼貌微笑:“荣幸之至。”

    游廊尽头就是白羽湖。

    湖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微风四起,琉璃灯晃动,摇曳出清澈的光影。

    裴道珠忽然驻足:“崔家哥哥,我其实……”

    她欲言又止。

    崔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其实什么?”

    灯火明光,少女衣裙上的织金系带在风中肆意翻飞,她垂着头,像是夏夜初绽的青莲般羞红了脸,仅仅只是站在游廊的光影里,就已成绝色。

    她咬了咬唇:“我其实……其实一直很爱慕你。从懂事起,我就随阿娘参加各种宴会雅集,那年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你,我就忍不住被你的风采深深折服。我,我想嫁给你……”

    建康民风开放。

    男女夜奔都常常发生,所以女子告白也并非可耻之事。

    裴道珠慢慢抬起鸦羽似的眼睫,双瞳清澈如水洗:“我自知身份低微,还给萧家九爷做过妾,只是我爱慕慎哥哥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如果慎哥哥愿意娶我,我,我余生定然倾尽所有来对慎哥哥好……”

    说着说着,她像是羞得不行,双颊绯红如桃花,就连那截白皙的颈子也一并红了。

    漂亮的丹凤眼中,更是着急地噙了两汪泪。

    崔慎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表示。

    裴道珠从很早以前就爱慕他?

    他怎么不知道?

    称呼还从“崔家哥哥”变成了“慎哥哥”,这关系简直一日千里。

    裴道珠抬袖颜面,抽抽噎噎:“慎哥哥不愿意娶我也是无妨的,我爱慕你,但并不一定非要得到你。阿难愿和慎哥哥以兄妹相称,远远地看着你幸福,阿难也会觉得幸福……”

    她一番深情款款的表演,心底很是自信。

    崔慎娶她自然很好。

    若是不娶也没关系,只要他认了她的好,那么哪怕不是夫妻也会庇佑她。

    若是元承开口问朝廷讨要她,崔慎定然会帮她说话。

    崔家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再加上沈大将军,说不定她能免于和亲的命运。

    这就是拿捏。

    裴道珠盘算得美滋滋,只等崔慎给她答复。

    ,

    晚安安安,来晚啦!

第194章 小女已经定亲

    崔慎复杂地看着她。

    面前的少女,无疑是美的。

    哪怕曾为人妾室,也不妨碍建康城的郎君们对她趋之若鹜。

    他轻蹙眉尖:“我——”

    “阿难。”

    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游廊尽头传来。

    裴道珠心底“咯噔”一下。

    她望去。

    萧衡穿绯色革带官袍,手挽佛珠,一脸无辜地走来。

    碍事的来了……

    裴道珠暗暗嫌弃。

    萧衡走近了,和崔慎礼貌地见过礼,又道:“你们在此作甚?”

    崔慎似是难以启齿,看了一眼表情莫名的裴道珠,编了个善意的谎言:“赏月时,和裴姑娘恰巧遇上。”

    “赏月啊……”萧衡饶有兴味,“我记得阿难在金梁园的那段日子,经常和我夜间赏月,真是怀念。说起来,我和阿难也是因为一段误会才相识的,那时家里举办春日宴,阿难深情款款地告诉我,一直以来都爱我入骨。如今明月未变,变的却是一同赏月的人,当真令人唏嘘……”

    他昳丽俊美的眉眼,充满了遗憾。

    遗憾过后,还特意转向裴道珠:“阿难可还记得这些往事?”

    裴道珠:“……”

    她记得个鬼!

    她恨不能活撕了萧衡!

    这货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她勾搭崔慎时出现,摆明了是来砸她场子的!

    亏她刚刚还跟崔慎说,她仰慕他许多年,这下好了,全露馅儿了!

    果然——

    崔慎看着她的目光,复杂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此间月色正好,郡公和裴姑娘可以慢慢赏月。”

    他施了一礼,径直拂袖而去。

    待他走远,裴道珠敛去那副温婉贤淑的模样,咬牙切齿地瞪向萧衡:“我活着,是不是妨碍到你了?”

    萧衡慵懒地倚靠在扶栏上:“才离开我没几日,就忙着勾搭别家郎君。重复着同样情情爱爱的话,也不嫌肉麻。裴阿难,你不想被元承带走,大可求一求我,反正,求谁不是求呢?”

    他睨着少女。

    今夜的少女分外美貌。

    他知道,是为了勾搭崔慎的缘故。

    亏他还以为她心里有他,若不是他跟出来,竟不知道她已经开始找下家了。

    裴道珠笑出了声。

    求谁不是求?

    瞧瞧,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她翻了个白眼:“九爷又不爱我,何必管我嫁给谁?你再这般纠缠不清,我就默认你对我存着爱慕之心了。呵,清高孤傲如九爷,也会爱慕我这种人吗?”

    萧衡一时无言。

    裴道珠见他沉默,心底涌出不知名的滋味儿。

    她轻哼一声,高傲地转身走开。

    萧衡的声音里带出浓浓的戾气:“你愿意勾搭谁勾搭谁去,我不管你。只是裴道珠,崔慎看起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不是你该招惹的人,离他远些。”

    裴道珠不搭理他。

    游廊里,那抹纤白的身影渐行渐远。

    秋虫鸣声阵阵。

    夜空里只剩一轮孤高的明月,似是和星辰永不相见。

    萧衡垂下眼帘,捻着一颗颗佛珠,向来平静的心躁动得厉害。

    那个女人……

    宁愿去求崔慎,都不愿意向他低头。

    到底骄傲到怎样的程度,才会觉得吐露爱慕是一种羞耻卑微的行为?

    而那个小骗子,似乎只肯在他面前保持那份骄傲……

    ……

    青鸾殿。

    宴席已经开场,双方落座后,宾主各自寒暄了一阵。

    裴道珠坐在顾娴身侧,目光落在北国人的席位上。

    除了皇太子元承,公主元栩栩也来了。

    与元承一母同胞的妹妹,生得娇艳欲滴,穿窄袖窄腰的异族服饰,裸露在外的左臂上套着几枚金环扣,长发编织成几根佩戴着小金铃的辫子,不停往四处张望。

    顾娴轻声:“北国的这对皇族兄妹,容貌都是极好的。尤其是皇太子,我瞧那眉眼,竟和萧郡公有三分相似。果然天底下的美人,都有相似之处。”

    裴道珠听她这么说,不禁愣了愣。

    她望向元承,还未仔细观察,对方已然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朝她望了过来。

    裴道珠连忙低头,假装无事地饮了口茶。

    元承薄唇噙笑。

    他把玩着酒盏,忽然朗声:“陛下,孤有一个不情之请。”

    老皇帝倚坐在上,须发灰白身形臃肿,因为沉湎酒色的缘故,双眼浑浊面颊浮红,看起来颇有几分肥腻之感。

    他大笑:“太子但说无妨!但凡太子想要,但凡江南所有,自当双手奉上!”

    大殿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天子这么说话,简直丢尽了南国的脸面!

    一些年轻士族面露不满,却碍于国宴不敢表达出来。

    元承的目光,直直落在裴道珠身上。

    他笑容玩味:“孤对裴家姑娘一见钟情,听闻她尚未嫁娶,因此想带回东宫,收做侧妃。两国联姻,平息战事,天下太平,也是好事。”

    满殿寂静。

    众人一致望向裴道珠。

    不知想到什么,又一致望向萧衡。

    只是萧衡的座位空空如也,这关键时刻,他竟不知去了何处。

    裴道珠端坐着,许是早就料到元承会如此,听见这番话奇异地心如止水。

    顾娴却不淡定了。

    她紧紧抓住裴道珠的手,忍不住浑身发抖:“怪不得圣旨上点名要阿难进宫,原是为了这一出……拿女子换取两国太平,这叫什么事儿?!”

    裴道珠怀着一线期望望向崔慎,对方只是淡然饮茶,并没有在意她的意思。

    她咬牙。

    都怨萧衡坏她好事!

    自打春日宴上遇见他,她这两年就没好受过,几乎所有的算计都落了空。

    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老皇帝意味深长地开口:“裴家的丫头,确实是人间绝色,太子好眼力!朕瞧着,这桩姻缘很是巧妙,朕允——”

    “陛下!”

    一道有力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老皇帝的话。

    沈霁沉稳地站起身。

    他歉意地朝老皇帝和元承行了一礼:“小女年幼无知,又一惯娇生惯养,恐给皇太子添麻烦,怕是无法远嫁。”

    裴道珠怔住。

    这些天,她和沈叔叔算不上亲近,只维持着该有的礼貌。

    她没想到,沈叔叔会当众为她出头……

    元承微笑:“孤不觉得裴姑娘麻烦。”

    沈霁抬眸,直视元承:“巧得很,就在两日前,小女已经定亲。”

    ,

    晚安安鸭

第195章 定然对裴家姐姐怜爱有加

    此话一出,不止其他人愣住,就连顾娴和裴道珠也愣住了。

    元承饶有兴味:“不知定的是哪家的郎君?”

    “乃是我帐下的部将,无名之辈而已,说出来殿下也不认识。我夫人十分疼爱阿难,舍不得她嫁出去,那部将自幼就是孤儿,所以此番定亲,乃是招赘入府,恰巧圆了夫人的心愿。”

    沈霁侃侃而谈,说的跟真的似的。

    元承把玩着一把暗紫色泥金蟠龙纹折扇。

    他仍然保持笑容:“君子不夺人之好,若是如此,孤该成人之美。”

    到底是皇族,还是要些脸面的。

    当众夺取别人未婚妻这种事,为着国家颜面,他也做不出来。

    裴道珠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心底,并没有彻底放下警惕。

    元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明面上放弃,背地里兴许会使小手段。

    她必须更加小心才成……

    这一出小插曲过后,青鸾殿依旧歌舞升平。

    裴道珠吃着酒席,仍旧浑身不自在。

    元承阴冷而挑逗的目光始终聚在她身上,宛如毒蛇似的,恨不能吸干她的骨髓和鲜血。

    她垂下眼帘,故作镇静地吃酒。

    在他那里受到过太多伤害,哪怕如今隔世,也依旧不敢与他直视。

    宴席临近结束的时候,北国公主元栩栩突然凑了过来。

    她乖巧地端着酒盏,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中原话:“裴家姐姐,你生得真好看,我好喜欢你。你们的皇帝陛下决定,后日带我们兄妹去城郊狩猎,让我们明天好好休息。只是我闲不住,想去逛逛建康城,可我人生地不熟,裴家姐姐能不能陪我一起?”

    她生了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很是人畜无害。

    裴道珠却绷紧了身体。

    元家的这对兄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元栩栩仗着身份尊贵,在北国都城横行霸道,大肆抢掠容貌好看的郎君,纳入府中养做面首,弄得民怨载道。

    而且手段残酷,不知道有多少宫女被虐死在她的手下。

    兄妹两人都极其喜爱美人。

    前世宫中,她也曾被元栩栩当做猎物,想把她从元承手里借过去“玩耍”几天,名为玩耍,大约实则为折磨,她曾亲眼目睹过,元栩栩把东宫里一位娇滴滴的胡姬要过去,制成了美人灯。

    用“小恶鬼”来形容元栩栩,再形象不过。

    她对上元栩栩天真单纯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明日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陪伴公主——”

    “裴家姐姐!”元栩栩自来熟地倚靠过来,亲昵地抱住裴道珠的手臂,“我这辈子,兴许就来建康一趟,即便如此,你也不肯带我玩儿吗?裴家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讨厌我皇兄?”

    说着说着,她像是委屈上了,双眼蒙上一层泪光,看起来可怜极了。

    裴道珠的身体绷得很紧。

    不必多想,就知道是元承让元栩栩过来找她的。

    什么游玩建康,不过是接近她的借口。

    她正要再次拒绝,老皇帝突然笑呵呵道:“裴家的丫头,你就陪他们兄妹逛逛建康吧,也算替朕尽地主之谊。”

    裴道珠沉默片刻,只得恭声称是。

    随着月上中天,宫宴终于散场。

    马车里,裴道珠道:“给沈叔叔和阿娘添麻烦了。”

    沈霁骑马走在马车旁边,淡淡道:“你阿娘嫁给我,你便是我的孩子。父亲保护孩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叫麻烦?”

    裴道珠轻声:“都是容貌惹的祸,若是没有这张脸——”

    “胡说!”顾娴轻轻捏了下裴道珠的脸蛋,“女子的容貌是上天恩赐的礼物,即便惹来祸事,那也是别人的过错。美貌无罪,有罪的,是那些欲念过深的人。”

    “阿娘……”

    裴道珠软声唤着,忍不住撒娇般靠在顾娴怀里。

    明月当空,长街幽静,两排昏黄灯盏一路通往沈府。

    车轱辘声和马蹄声莫名悦耳,沈霁骑马的背影在青石板转上被拉长,愈发高大挺拔。

    这是归家的路……

    裴道珠嗅着阿娘身上特有的馨香,心里很是踏实。

    ……

    次日清晨。

    裴道珠正梳妆打扮,枕星匆匆进来传话,说是元承兄妹已经到了,马车就停在府外。

    裴道珠没说话,从容地戴上明珠耳铛。

    枕星跪坐到妆镜台边,兴奋地为她佩戴上一枚纯金缠珠流苏压发:“不止他们兄妹,九爷竟然也来了,说是要与姑娘同行!”

    裴道珠怔了怔:“他也来了?”

    “可不是?奴婢瞧着,九爷分明是担心姑娘,怕姑娘在那对兄妹手上受委屈,所以才推掉其他事情赶过来的。”

    裴道珠撇了撇嘴:“谁稀罕他来……”

    这么说着,眉梢眼角却多了一丝霁色。

    裴道珠行至府外,果然瞧见一辆宽大奢侈的马车停在巷子里。

    马车窗帘卷起,元栩栩坐在车内,瞅见她出来,跟看见老鼠的猫儿似的,眼睛都亮了。

    元承和萧衡各自骑在马上,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似乎不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仇敌,而是难得一觅的知己,正在谈论什么山河无恙的事。

    两人皆是好容貌,一个身穿绯色罗袍,一个身穿胜雪白衣,五官轮廓同样深邃漂亮,乍一看去倒像是兄弟。

    裴道珠心里琢磨着,款款福了一礼。

    元承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打马往前走去:“既然来了,那就出发吧。听说栖玄寺很是灵验,孤想前去瞧瞧。”

    马车有些高。

    裴道珠踩上脚凳,忽然手臂被人扶了一把。

    她望去。

    萧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裴道珠挣开他的手,压低声音嘲讽:“郡公今日倒是得空,不知为谁而来?嘴上说着不喜欢,却还是怕我出事,因此巴巴儿地跟了来,是不是?”

    萧衡挑眉,颇有几分骄傲:“只是担心某个笨蛋认不得路,把人给带岔了,失了两国礼数,所以才跟来。裴阿难,谁喜欢你了?”

    裴道珠不忿:“你才是笨蛋……”

    两人小吵了几句,裴道珠憋着一肚子火上了车。

    元栩栩一手撑着腮,圆眼睛显得十分无辜:“裴家姐姐和郡公很熟吗?”

    裴道珠落座:“不熟。”

    元栩栩笑弯了眼睛,殷勤地奉上酪浆:“我在北国时,就听说过萧郡公的赫赫威名。原以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郎君,没想到竟然会和女子争执,可见十分小家子气。裴家姐姐好可怜,如果我是男人,定然对裴家姐姐怜爱有加,绝不惹你生气。”

    ,

    晚安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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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241/ 第一时间欣赏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 作者:风吹小白菜所写的《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为转载作品,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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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介绍:
裴家道珠,高贵美貌,热爱权财。
面对登门求娶的萧衡,裴道珠挑剔地打量他廉价的衣袍,微笑:“我家名门望族世代簪缨,郎君恐怕高攀不上。”
一年后裴家败落,裴道珠惨遭贵族子弟退婚,却意外发现曾经求娶她的萧衡,竟是名动江左的萧家九郎,名门之后,才冠今古,风神秀彻,富可敌国,还是前未婚夫敬仰的亲叔叔!
春日宴上,裴道珠厚着脸皮深情款款:“早知阿叔不是池中物,我与别人只是逢场作戏,我只想嫁阿叔。”
萧衡嘲讽她虚伪,却终究忘不了前世送她北上和亲时,那一路跋山涉水肝肠寸断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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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等着看裴道珠被退婚的笑话,她却转身嫁给了未婚夫的亲叔叔——那个为了她两世痴狂的男人,还被他从落魄士族少女,宠成顶级门阀贵妇。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退婚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