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母女“谈心”
物品也送上去了,礼也行过了,二丫娘亲亲热热的拉起她的手:“来,乖女儿,为娘的有话与你说。”
二丫回头望了一眼屠夫,屠夫也回眸轻轻看了她一眼。
二丫娘的手还拉着她的手,注意到她的动作,笑着打趣道:“瞧着夫妻两的感情多好,这点小事还要互相看一看呢!”
屠夫脸上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岳母说笑了!”
二丫娘笑意吟吟的将人拉到了房间里。
此时的二丫只觉得心中烦腻的很,母亲握着自己的手让她有一种甩开的冲动,母亲嘴里说的话让她觉得耳中聒噪刺耳。
忍着浑身的不适,二丫顺着母亲的动作轻轻挨在了床边,顺势便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呼——”
二丫在心中自己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果然这样就自在多了。
二丫娘也不在意,把手中的礼物放在一旁的桌上,拿眼偷偷瞄了一眼,脸上露出二丫熟悉的满意的表情。
“怎么样?他,对你还算好吧?”二丫娘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问起话来。
二丫回想起屠夫和那个可爱的奶娃娃,嘴角不自觉便染上了一抹温和的笑意,实话实说道:“还行。”
望着面色突然柔和下来的闺女,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二丫娘眼中算计的目光越来越重:“那就好,娘还担心你在他家过的不如意呢。”
反常的态度和假惺惺的客套话让二丫浑身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重新袭上心头。
“你也不要怪娘,那一晚上那两个浑人睡得熟,可是娘为了你的嫁衣是一夜没有合眼啊!娘可是清楚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的。”
旧事重提,二丫想起那一晚上在树林中的遭遇,想起那具冰凉的尸体,皱着眉回答道:“天太黑,只是迷路了而已。”
二丫娘急忙说:“好好好,你说是迷路就是迷路了吧!娘也不是非要追究你去了哪里,有没有遭遇过什么,只是这件事若是被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肯定是不好的。”
“你本来年纪就大了,还不容易爹娘提说了一门还不错的亲事,若是你一时想不开闹将开来,以后便更不好说亲了,所以娘才......”
话没有说完,可是两个人都知道说的是什么,这是在圆她当时的所作所为。
可是,二丫在这个家中不受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还要维持着本来就不存在母女亲情呢?二丫心中隐隐有不好的猜想。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已经嫁为人妇了,从今往后就是别家人了,是好是坏也都不会连累你们的。”二丫极力地想要与这个地方撇清关系。
本来还想着问一下这个死丫头银两的事情,自己在家中翻遍了也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那一日出嫁,她把这个死丫头身上翻遍了,除了那件破破烂烂的嫁衣,连根针也没有带走,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地方还藏了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这个死丫头一开口便要和自己划清界限,这让二丫娘心里越发的肯定她的身上有利可图,急忙转变了话风,先稳住她再说。
二丫娘却是满脸的不赞同:“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就算是嫁人了也还是爹娘的女儿,以后你若是过的不如意,我们还有你的弟弟都会为你撑腰的。”
“自然了,以后我们家若是有什么要你帮忙的地方,你们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二丫在心中冷笑,难为她前面说了这么多违心的话,笑得脸都僵了吧,这一句才是重点。
当即便收了自己脸上温和的神色,面无表情地反驳道:“你也说了这是你们家,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自己想想,难道你们这一家子对我有多好么?”
二丫娘看软的不行,也陈霞脸色来,恢复了以往的本性:“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我们一把水一口米的把你养这么大,把你好好的嫁出去做媳妇,转过脸来就要不认我们了?”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居然这么忘恩负义!”
死丫头这个称呼终于令二丫身上舒坦了不少,这可比假惺惺的端着笑要正常多了。
“什么叫我们对你不好?难道你吃的喝的穿的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你在家中,我们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你,一点沾水的活都不让你干,把你养的跟朵花一样的娇贵,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养女儿是这样养的?”
二丫娘尖着嗓子在她的耳边数落着她是如何如何忘恩负义的,若不是眼睛里一滴泪也流不出来,这简直是一出声泪俱下地好戏啊。
二丫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人能把这么不要脸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自己?什么一点活也没有让自己干?这说的是自己么?自己的脑子是傻了?
望一眼角落里还留着的自己打地铺的东西,二丫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不是自己傻了,是面前这个女人疯了!”
“好了,你要说的话就这些?我们出去吧!”二丫实在不想继续忍受这些耳边的荼毒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二丫娘急忙拉住她的手,尖利的指甲狠狠的戳在二丫的手腕上,被毒蛇咬过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隐隐作痛的感觉让二丫条件反射般的瞪向始作俑者。
突如其来的凌厉目光让二丫娘吓了一跳,面前这个忍气吞声的女儿似乎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可怕,变得不受掌控了。
好在,二丫似乎从面前这个女人脸上变换的表情发现了端倪,迅速的移开了目光。连二丫娘自己也没有察觉,在她移开目光的瞬间自己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长久以来居高临下的习惯并不会因为一个目光而有所改变,二丫娘手上的力道重了重,似乎是在加重什么筹码。
“你若是这个大逆不道的样子,我便把你那一夜没回来的事情说出去,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和以前划清界限!”
在这个地方,女子名节大于天,可是二丫娘却实在是不够了解这个同吃同住了十几年的女儿。
“嗯。”
恶毒的威胁诅咒却只换来二丫一个轻飘飘的字。
第九十四章 睁着眼睛说笑话
二丫回身回了一个轻飘飘的“嗯”字,一下把对方怔住了。
二丫并不在意对方脸上那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的五颜六色的模样,伸出另外一只手,一根一根的拨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您爱说道便说道去吧!”二丫在她的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脚步轻快的推开屋门出去了。
“说好了?”屠夫听见动静,添置碗筷的动作听了听,看见二丫脸上乌云密布的样子,关切的问了一句。
“嗯。”
方才还满脸不在乎的二丫看见屠夫时却担心起来了,若是从前她自然是无所谓的,她只会担心哪一日她真的发疯会和这三个人同归于尽。
可是,现在都不一样了,她遇见了屠夫,过了两日的安生日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也就罢了,可是这道光一旦出现了,她便不想失去了。
看着屠夫温和关切地样子,她会害怕,会犹豫,也会唾弃。
她害怕自己的母亲真的会恼羞成怒将一切说出来,届时,她要拿出什么样的说辞呢?
让屠夫认为自己清白名节不保么?还是将自己手染多条人命的真相说出来?
若是前者,屠夫说了要把自己当作女儿来养,或许不会将自己赶出家门,可是村上的悠悠众口呢?她不忍心,他和她一起承担这一样的眼光。
若是后者,屠夫说过希望自己来照看孩子,他还会敢让一个杀过人的女人来照看孩子么》自己对于屠夫来说是不是就失去了意义了?
二丫心乱如麻,脑袋里有千丝万缕的想法像是一个个小蜘蛛一样在爬,脑仁突突跳的厉害。
“吃饭吧!”屠夫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二丫脑子的胡思乱想。
“怎么了?”实在是二丫脸上的表情过于难看,屠夫走近她,悄悄地在她的耳边询问着。
二丫望着屠夫真诚的脸庞,口中的真相呼之欲出:“我.....”
“吃饭吧!”二丫娘也是脸色难看的从身后的屋子里走了出来,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自己不对着这个白眼狼怒吼出声的。
“没事。”被打断的二丫及时的收回话头,朝着屠夫摇了摇头。
事情能瞒一日便是一日吧,或许以后的相处里,他会明白自己是个只想过安生日子的人吧!
屠夫看看二丫,再看看一旁已经坐下来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的岳母,脸色恢复如常平静的将手中的筷子递给二丫。
“吃饭吃饭!”二丫爹也看出事情不对头来,急忙张罗着。
一顿饭,每个人吃的都各怀心思,每个人口中的饭菜都食不知味。
“咳咳咳~”二丫爹突然轻轻的咳了一声,拿眼神往始终没什么动静的腾达身上瞄。
腾达心领神会,用手中的筷子挑了挑碗中的连一点油水也没有的青菜叶子,嫌弃道:“娘!这菜烧的也太难吃了!”
二丫娘心中本来就憋着火,眼镜一瞪:“爱吃不吃!和你爹一个德行!”
二丫爹被当着女婿的面这样训斥,脸上有些挂不住:“菜难吃你骂孩子做什么?本来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吃些荤腥才行。”
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观战的二丫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了,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难看起来了,刚刚被这个所谓的娘拿自己名声要挟,这个爹又开始唱戏了。
这两个人把自己卖了之后还不够,还要拼命的榨干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滴血么?就这么看不得自己过安生的日子么?就一定要逼得自己发疯发狂么?
察觉到二丫不同寻常的情绪,屠夫拿自己的胳膊肘轻轻的碰了一下二丫,安抚一般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二丫娘此时也明白过来了,原来和自己打的是一样的主意啊!
当即便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也知道二丫的弟弟需要吃好的,但你也不看看咱家是什么情况,哪里有余钱买肉啊?”
在二丫两个字上咬重了字眼。说完,还别有用意的朝着屠夫瞄了一眼又一眼。
“还好,你姐夫今日送来了一些肉,明儿你就能吃顿好的了!”二丫娘见屠夫不为所动,接着暗示道。
二丫生怕屠夫太好说话,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还好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
二丫娘的后槽牙咬了咬,继续添火:“不过也就一顿的好吃,咱么又不像是别人家那般富裕,能把好东西随意的送人当礼物。”
简直要被气笑了,屠夫顾及着礼节,才送了糕点牲畜作礼,没想到倒成了他们的不是了,还被讹上了!
“娘,我看腾达长得挺好的,小胳膊小腿比我粗多了!”二丫实在是没忍住,怼了回去。
二丫娘轻飘飘的白了她一眼,嘴角一撇。
“他是男孩子,多吃点怎么了?”摸了摸一旁的腾达,“长得高大些才能更好的孝敬爹娘啊!我们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
这个时候,腾达又是男孩子,吃的该多写了?方才不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我么?
“岳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还有二丫和我么?”屠夫忍不住插嘴道。
坏了!二丫心里咯噔一声。
“哼!指望她?”二丫娘冷笑一声:“我们就算是悄无声息的死了,这个丫头都未必知道呢!”
“小的时候就爱疯玩,总是不着家,害的我和她爹大晚上在外面找她,我的脚就是在那个时候摔了一跤落了病,现在还不能干活呢!”
二丫: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长大了就更不得了!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到吃饭的点才回来,活像我们养了一个祖宗似的。”
二丫越听越气,天不亮就出门不是为了给你们挑水么?饭点的时候回来不是为了给你们做饭么?养着我不就是为了伺候你们这三个祖宗么?
二丫娘才不管这些呢!睁着眼睛说笑话,说到这个地方还特意的停顿了一下,拿眼看着二丫。
心里突的一跳,想起方才她的威胁,可却要假装自己满不在乎的样子。
“尤其是前段时间,这个死丫头天天往外面跑,经常很晚才回家,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在外面背着我们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二丫咬着牙,以眼中的怒火回视她。
“甚至还有一天晚上,哦,就是你们成亲前的那一天晚上......”
第九十五章 闺女
“甚至还有一天晚上,哦,就是你们成亲前的那一天晚上......”
“如果岳父岳母不嫌弃的话,每日都来我的摊子上拿一些肉给腾达长长身子吧!”就在二丫即将爆发的边缘,屠夫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对方的用意,给出了他们满意的回答。
桌下二丫紧攥着的手被屠夫宽大干燥的手掌包围着,短短的相处过程中,屠夫一直遵守着要把她当作女儿养的承诺,这是两人第一次这样亲密的接触。
望着屠夫憨厚的侧颜,二丫暴躁的心情意外的得以平复。
屠夫感受到手下的小拳头慢慢的松开了,也将自己的手轻轻的抽了回去。
“可是,岳母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这对二丫的名声不好,也对我的名声不好听!”屠夫继续往下说着。
“以后,我们还要过自己的日子,没事也就不来您这打扰了,省得您看着我们想起以前的烦心事来,也算是我们对您的孝敬了。”
二丫娘的脸色一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屠夫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巴。
“您也知道,当时我说亲的时候便明明白白的和您说过,我希望二丫能做一个好娘,能好好的照看我那个还小的儿子,我以后也是日日都要摆摊的,所以以后我们俩可能就没有时间来打扰您了!”
这话说的,好像来这里就会耽搁他摆摊一样,他不摆摊了,他们以后可要上哪去拿肉呢?
二丫娘悻悻然的闭嘴了。
二丫知道自己的亲事必然是像一桩买卖一样被摊在地上讨价还价,可是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们当时讨论的内容,这种感觉奇怪极了。
原本她应该是生气的,可是她现在却无比的庆幸,庆幸他们之间只剩下交易而没有交情,所以屠夫才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替她划清了这道界限。
“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家中还有孩子需要照看。”说完这一番话后,屠夫拉起一旁二丫的手便要离开。
二丫爹娘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在乎屠夫的话是否留有情面了,更不在乎这两人现在是走是留了。
更何况,原本也就没有准备他们的饭。
二丫傻愣愣的被他拉着,走出了那个令人逼仄的空间。
刚一出门,屠夫便松开了二丫的手,道一声:“冒犯了!”
这是第二次二丫的小手被握在了屠夫的手掌中,屠夫的手掌宽厚而又温度,和自己冰冰凉凉的掌心截然不同,是令人贪恋的温暖。
屠夫的手抽走以后,二丫捏了捏掌心,感受着他留下来的余温,心中怅然若失。
“没关系!”二丫轻轻的回道,又想到了方才的事情:“对不起,连累你了!”
“嗯?”屠夫一时没有明白过来,看到二丫脸上歉疚地表情才恍然大悟:“没事的,我本来就知道你在家中过的不好。”
二丫脸上的歉疚之色更浓:“刚才,你不需要为了维护我而答应让他们拿肉的,我的那个爹娘比较贪财......”
屠夫像是**娃娃一样,揉了揉二丫的脑袋:“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才会同意以后不再打扰你啊,我不希望你以后还被这样的闲气束缚住。”
见二丫郁郁不乐的样子,屠夫笨拙的试着逗她:“再说,肉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用它们换一个无忧无虑的闺女,挺值得!”
二丫心里更加郁闷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个闺女养了,以后难道还要送自己出嫁么?
屠夫没法子了,寻常奶娃娃不高兴了,一点吃的玩的便能哄好,可是女娃娃他实在是没有经验啊。
两个人闷声不响的在路上一左一右地走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直到回到她和屠夫的家,二丫脸上的表情才好些了。
“爹爹,你们回来啦!”才一打开门,便看见奶娃娃欢天喜地的朝着他们奔过来。
嘴里喊的是爹爹,小娃娃却毫不犹豫地朝着二丫的怀抱里奔去。
二丫弯腰伸手,一把将跑过来的奶娃娃捞在了怀里,面上原本的闷闷不乐转换成笑意融融。
这变脸之速度,看的屠夫直咂舌,也在心中暗暗的记下了,原来她这么喜欢小孩子啊!
娃娃攥着二丫的肩头,二丫跟在屠夫的身后,三个人一起回了家。
夜晚袭来,二丫心中一直存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心里越想越烦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打开门在庭院里溜达。
没想到,父子两个人的房间都亮着烛火,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映在窗户上,竟然是莫名的和谐。
看影子,屠夫手里似乎拿着的是一根木头,看样子是在给小娃娃雕刻新的玩具了。
小娃娃的影子就比较明显了,小小的身影手里拿着能盖住脸大的一本书,摇摇晃晃的,正在用功的犯着困。
二丫看的心里好笑,忍不住自己乐出了声。
没想到,屠夫的耳朵不是一般的灵,这点小小的声响也惊动了他,推开门走了出来。
“怎么还不睡?”屠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二丫的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倒吓了她一跳。
就不见二丫回答,只是呆愣愣地站着,朦朦胧胧的月色洒在她的身上,屠夫极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继续问道:“乐什么呢?”
二丫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用手悄悄地指一指身后小娃娃的房间,抿着唇偷偷地乐。
“怎么了?”屠夫顺着二丫的手指看过去,小娃娃正正襟危坐,看影子是在一本正经的看着书呢。
二丫回过头去,也看到了小娃娃认真刻苦的小模样:“和他爹的耳朵一样尖。”
悄悄地嘟囔并没有逃过屠夫的耳朵,月光下有可疑的红晕渲染开。
“你在给孩子打什么好玩的东西呢?”二丫转过身来,朝屠夫背在身后的手看去。
屠夫还在发愣,猝不及防二丫的动作,来不及闪躲,手里的东西就这样被二丫拿在了手里。
躺在手心里并不是二丫心中想的小娃娃的玩具,而是一个精巧的木簪,雕刻的是一朵徐徐盛开的蔷薇花,随还未完成,却已经娇艳欲滴。
第九十六章 木簪
“这簪子好漂亮!”二丫看着手中的那一朵蔷薇花,由衷的赞美道。
在小娃娃那成套的玩具里已经足够了解了屠夫的手巧心细,没想到雕刻这样细致的活来也这样得心应手。
“谢谢!”屠夫从二丫的手中轻轻的抽走木簪,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还没有完成,小心被木屑刺伤了手。”
二丫脸一红,在黑夜的遮掩下放肆的扩大。
“夜里风凉,早点休息吧。”屠夫的手指在蔷薇花的蕊心上摩挲着,温声嘱咐着。
二丫不敢说话,怕自己此时的声线暴露了自己并不平静的内心。
月和夜的交融里,二丫点了点头,拢紧自己身上的衣服,脚步轻快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掩上房门的时候,在狭窄的门缝里,二丫望见了屠夫眼中细碎的月光。
屠夫就这样背着手站在原地,微笑着注视她的背影,直到她吹灭了屋中烛火,一室昏暗。
这么一番折腾,二丫烦闷的心情得以抒解,嘴角含笑,沉沉睡去了。
在梦里,二丫梦见自己和屠夫站在一片花海里,身边都是飘飘扬扬的蔷薇花瓣,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
屠夫宽厚的手掌替自己捋好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摘去掉落在发间的一片花瓣。
掌心收拢,花瓣在屠夫的手心回归虚无,温和的热度透过发丝传到脸上,两颊间红晕飞染。
头上的发丝有些松动,抬眼看,屠夫正把一只木簪插在自己的发间,因为不熟练的笨拙,最终还是要自己伸手去固定好木簪。
触手生温,自己冰凉凉的手指触碰到了屠夫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掌,两人含笑对视。
屠夫不好意思的将手收回,不自在的背在身后。
二丫摸着木簪上的纹路,恰好就是昨夜在月光下的那一枝蔷薇花,只是纹理更清晰,花行更繁复了而已。
“送我的?”二丫的手在花蕊上爱不释手,抬眸朝着屠夫甜甜的笑。
屠夫笑得温和:“嗯,我瞧着你好像没有簪子,我的手艺还算能派上用场。”
“好看么?”二丫歪着头,让屠夫身后的太阳照在自己如水的双眸里,再顺着自己的眼波荡进屠夫的眼睛里。
屠夫不自在的将目光从二丫的脸庞上移开,有些窘迫的低头:“好看。”
撇一撇嘴,二丫不依不饶:“你都不看我,哪里就知道好看了!不行,你要看着我说好看!”
屠夫拿她没有办法,慢慢的抬起头,将自己的视线聚到二丫的脸上:“好看,这一枝蔷薇最衬你。”
“为什么是蔷薇呢?”二丫好奇的问道。
明明玫瑰更好看啊,这是二丫在心底里吞下去的话,屠夫送的,哪怕只是路边的一朵野花也是最好看的。
屠夫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二丫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你说什么?”
身边的花瓣匆匆扬扬,竟然变成了那一片承载着二丫噩梦的树林。
二丫被飞起得尘土逼得眯起了眼睛,四处搜寻着屠夫的身影。
突然,银光一闪,一道冰凉的寒意迅速的滑过二丫眯起的眼睑,让她浑身陷入一种头皮发麻的诡异触感中去。
二丫再顾不得会迷眼的风尘,拼命的睁开眼睛,却看见一把刀尖正朝着自己的眉心刺来。
二丫觉得自己的身子根本动弹不得,因为她看见那飞身而来,手持利刃的正是方才还笑的羞涩的屠夫。
“啊!”
梦中转醒的二丫仍然心有余悸,抚着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二丫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要起身。
手随意的搭在一旁的枕头上,温热的感觉重新袭来,二丫又往下探了探。
余热还未散去,二丫皱眉不语,静静的望着另一侧发呆。
“姐姐,你怎么啦?”奶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推门走了进来,一脸关切的用小手抹了抹二丫额头上的汗珠。
二丫原本沉思的心绪被这稚声稚气的小娃娃打断,回神朝着他温和的笑了笑,安抚道:“姐姐没事,只是做噩梦了。”
“嗯嗯,爹爹说过,噩梦都输反的,姐姐不要害怕!”小孩学着屠夫平日里哄他的样子,笨拙的用小手一下一下抚着二丫的后背。
“嗯。”
噩梦都是反的,那好梦呢?二丫想起,自己那个梦里也不全是噩梦。
洗漱穿戴整齐以后,二丫和小娃娃一起坐在石桌前喝粥,屠夫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爹爹每日都走的这样早么?”二丫瞄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屠夫的房门,假装不经意的问奶娃娃。
奶娃娃的个子不够高,坐在高高的石凳上小脚够不着地,两个小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是啊,爹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了,要赶在村中人做早饭之前卖肉呀!”
二丫点一点头,小孩说的有道理,再加上今日吃的早饭也是屠夫准备的,他应当起的很早才是。
早饭过后,小孩蹦蹦跳跳的去玩了,二丫则在厨房里清洗着锅碗。
鬼使神差的,二丫瞅着小孩的动静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溜近了屠夫的房间。
“吱呀……”
二丫的手才搭上房门,门边发出一声刺耳尖锐的声音。
吓得二丫急忙跳到一旁阴影里,隐藏好自己的身形,支楞着耳朵听着小娃娃那边的动静。
安静的庭院里,小娃娃的一丁点声音也听不见,只有丝丝的风声吹起了二丫耳边的几缕碎发。
“吱呀……”
二丫身形灵活,用手迅速的推开房门,脚步轻点,便溜进了屠夫的房间,房门在重新掩上的瞬间又发出那一声刺耳尖锐的戾笑。
二丫整个身子趴在门上,侧耳倾听着庭院中的动静,还是安安静静,想来自己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小孩的注意。
慢慢的直起身来,二丫环顾这个屋子,这是她第二次身处其中。
上一次,二丫心里存着与屠夫周旋的心思,再加上对环境的陌生而生出的生疏感,所以只是粗粗的扫过这个房间,唯一深刻的印象就是简单。
这一次,二丫放眼望去,还是那一桌一椅一床。
还真是个简单的男人,二丫在中暗想。
忽然,桌子上默默躺着的木簪引起了二丫的注意力,似乎,有哪里不同了。
第九十七章 美人面
木簪静静的躺在桌上,桌边空无一物,显然是主人临行前细细把玩了很久,直到走时的最后一刻还不肯放手,这才匆匆的放在了桌上不曾收拾。
二丫走过去,看着木簪上鲜艳欲滴的蔷薇花出神,这和自己梦中的那一枝蔷薇十分神似,只是眼前的这一枝更加的花色繁复,更加的明艳动人。
梦中的自己,或许是人比花娇,可在眼前的这支簪子面前也黯然失色。
二丫伸手拿起那只簪子,细细的簪身,手指轻轻拂过花朵。
屠夫的手是真的巧,不过一个晚上,昨夜还有些粗糙的花朵现在已经栩栩如生。
嗯?二丫的手转至簪后时,皱起了眉头,手下并不是寻常簪子该有的光滑平坦。
反转簪身,在那一朵娇艳的蔷薇之后还刻着一副美人图。
美人托腮含笑,眉眼传情,瞧着和二丫足有八分的相像。
二丫温柔着眉眼,环顾四周,可惜,屠夫这摆置简单的屋子里竟然没有一面镜子。
二丫举起手来,在自己梳的并不紧致的头发间摸索着,将那只发簪插在了自己的发间。
背对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望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头一次,二丫惊叹且欣赏自己的美貌。
地上的影子只是一个身形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腰肢柔软,亭亭玉立,头上的发簪更是隐隐盛开一朵小花,轻轻侧身,又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图。
“姐姐,你在干什么呢?”二丫太过入神,竟然没有听到门外悉悉索索的声音。
直到小娃娃推开了那扇并不能掩实的门,门在转动时发出的声音才惊醒了她。
条件反射的,二丫伸手迅速拔下了自己发间的簪子背于身后,慌乱之间,还扯下来两个发丝,痛的她头皮发麻。
不过,此时二丫顾不得揉一揉自己受伤的头皮,强扯着笑脸应付着小孩。
“没事,姐姐只是想要给爹爹打扫一下房间。”
小孩并没有注意到二丫的异常,照常轻轻热热的朝着她扑了过来,在她的身上扭来扭去,撒娇道:“姐姐,咱们出去玩嘛。”
二丫记挂着自己手中的簪子还没有放回去,想要推诿道:“你自己先去玩,姐姐打扫完爹爹的房间就来。”
“爹爹没有和姐姐说么?”小娃娃奇怪的看了一眼二丫。
二丫被看的心里发毛,极不自在的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干涩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了:“说什么?”
小孩笑着扑回了二丫怀里,趴在二丫的耳边说“爹爹说过,他的房间是不允许别人进的,就连我也是看到姐姐在里面,才大着胆子叫姐姐的。”
这样啊,二丫忽的想起当时就屠夫说以后有事可以来这里找他,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不方便的话也可以让小娃娃代为传话。
原来这不是屠夫的细心妥帖,只是不希望自己擅闯他的房间罢了。
小孩拽着二丫的手,就要往外面拖:“姐姐快走吧,爹爹回来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气的!”
二丫没法,只能被他拽着往外面走,慌乱之下,将簪子和自己的两根碎发扔在了地上。
一天的日头很快就结束了,小娃娃一直待在庭院里玩耍,二丫数次想要溜进屠夫的房间收拾残局而不能。
直到屠夫满身血腥味的回来,二丫还没有找到机会溜进去。
“我收拾一下。”屠夫一回来和二丫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二丫紧张兮兮的望着他的背影,走了进去,掩上门,一点动静也无。
“姐姐这样看着爹爹做什么呀?”一旁呆着的小娃娃看看爹爹紧闭的房门,看看二丫的脸,抬起头来,笑盈盈的问道。
二丫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在小娃娃的脸上掐了一把:“没什么,收拾收拾吃饭吧。”
进了厨房,将饭菜端了上来。
二丫摆放好饭菜以后,屠夫也收拾好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满身的血腥味也不见了。
二丫小心的觑着屠夫的脸色,温和如常。
不应该啊,就屠夫那样简单的摆置,该是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木簪,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姐姐,爹爹的脸上有东西么?”
“我的脸上有东西?”
一大一小在数次看到二丫定在屠夫脸上不动的目光时,实在是忍不住了。
同时轻轻叹了一口气,同时停住了自己夹菜的筷子,同时扬起脸来问二丫。
“咳咳咳~”二丫一下子被问住了,被自己呛住了,不住的咳嗽,连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说来。
“小心点。”一大一小两个人没想到二丫会呛着。
小娃娃连忙小腿一蹬,从石凳上滑了下来,在二丫的背上轻轻的拍打着,帮她顺气。
屠夫则端起二丫面前的汤碗,在碗里舀了一勺蛋花汤,搅了搅,放在二丫的面前:“喝点汤。”
二丫咳的脸红脖子粗的,手哆哆嗦嗦的端起汤碗,咕嘟咕嘟的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了一碗汤,才好些了。
“慢点喝。”屠夫听见她喝汤的动静,不太赞同的嘱咐道。
二丫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太过粗放,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菜。
直到夜色朦胧,二丫都掩门睡去了,屠夫也没有和二丫说起簪子的事情,更没有露出一点异样的表情来。
二丫也偷偷的打开门看过,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屋子里还是亮着灯。
屠夫还是在灯光下雕琢着什么,小娃娃还是坐在桌边摇摇晃晃,一边拿着书一边打着盹。
二丫又自掩去了门,睡在自己的床上,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心里存着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沉沉的睡去了。
睡得不安生,晚上连一个梦也没有来光顾过,甚至晨起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似乎是有千斤重,面色也没有什么精神。
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二丫就要起床,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精神了一点。
手往旁边的枕头下一探,还是温热的感觉。
在这白日里,二丫硬生生的打了一个激灵,瞬间精神了不少。
第九十八章 来者何人
入夜时分,二丫蹲在墙角,强撑着困意,眼睛一直盯着房门的位置。
床上的被子被她叠起一个弧度,做成她睡在其中的假象。
而她则挑了一件黑色的衣裙,窝在屋子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若是有人不小心误闯了这件屋子,也不会发现此刻蹲在暗处的二丫。
今日的月光并不明亮,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微弱,令二丫困意浓厚。
屋外的风声沙沙,肆意的挑逗着树上的枝叶,闹得它们咯咯作响。
二丫等啊等,等到月亮都躲进了乌云层里,也没有等到人。
难道今日他不会来了,还是来时洞悉了自己的意图。
二丫实在是太困了,困到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硺着黑暗的另一部分。
“吱呀……”
真是奇怪,明明屠夫家底殷实,房子虽然布置的简单,但处处都透着用心精巧,想来是屠夫的一双巧手。
可是,唯独这门,每一扇门都像是这个家中的外来之客,每一次的转动轮换之间,都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屠夫的屋门是这样,她的屋门也是这样。
虽然来'者很小心,对这个家看上去也是十分的熟悉,所以屋门转动得极缓极慢,若不是那在空气中细微波动的声响,几乎不会察觉到屋门的转动。
来了!
就在二丫快要被困意完全吞噬的时候,屋门发出的那一声轻微的声响令二丫瞬间打起了精神。
二丫睁着她那一双大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悄悄摸进来的身影。
那个身影也很小心,极缓极慢的将屋门推开一个可以容纳他侧身而过的空隙,迅速的溜进来以后,又极缓极慢的将屋门关上。
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将被子掀开了一角,佝偻着后背溜了进去,极其熟练的腿肚子在床上一滑,便找到了自己舒适且熟悉的位置。
安顿好自己的地方之后,那个身影翻了个身,伸手去搂睡在一侧的二丫。
嗯?
伸手扑了个空,背对着二丫的身影显而易见的有些僵硬。
呼~
二丫静静的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吹开了火折子,点燃了放在桌边的一盏烛火。
抓住了来人,二丫却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这完全偏离自己的预料。
床上的身影也做了起来,怯怯的望着面沉如水的二丫,嗫嚅着开口:“姐姐……”
二丫甚至都想到了来的人可能会是屠夫,他或许是当面说辞一套,背后小人行径。
可是,二丫看着坐在自己的床上,小手不断的扭着被角,满脸被抓到了偷糖吃模样的小娃娃百思不得其解。
“你怎么会来?”二丫也想好好的和孩子说话,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口便是质问。
小娃娃被吓的身子一抖,差点滚下床来:“姐姐,我……我……我睡不着……”
二丫被气笑了,怪不得屠夫让自己不要对这个小孩子心太软,还说他惯用这样装乖卖巧的模样哄人。
“那你应该去找你的爹爹啊,以前你睡不着的时候不应该是找爹爹么?”二丫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线,耐着性子套话。
小娃娃眼里含着水鼓鼓的泪包,一幅要哭又倔强的不肯哭的样子,摇了摇头。
“爹爹没有姐姐好。”
二丫看的难受,伸出手来遮住小娃娃的眼睛,强迫着他眨了一下眼睛,那水鼓鼓的泪包可算是化作几串晶莹剔透的泪水滑了下来。
嗯,这样子,二丫心里舒坦多了,同时也敏锐的捕捉到了小娃娃话里的讯息。
“爹爹没有姐姐好?”二丫疑惑的问:“怎么会呢?姐姐才照顾你三天,爹爹可是照顾了许久了,爹爹对你难道不好么?”
小娃娃沉默了,咬着嘴巴不吭声。
又来了,二丫从前看他这个委屈的样子最是心软,现在嘛,最是看不得。
伸手便捏住了小娃娃的下巴,手上一用力,便强迫着小娃娃松开了自己的嘴。
“来,告诉姐姐,爹爹对你为什么不好?”手上的动作粗暴,二丫出口的话却很温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小娃娃循声望了一眼二丫,在她温柔关怀的眼波里失神。
“爹爹对我很好,可是姐姐更像我的娘亲。”在二丫的温柔蛊惑下,小娃娃还是说了出来。
二丫好看的眉头一皱,眼中温柔如月华的光辉消失:“你还记得你的娘亲?”
小娃娃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话,连忙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掀开被子,小腿乱蹬,就要跑下床,溜之大吉。
二丫哪里肯给他逃跑的机会,一把捞回了娃娃,手上用力按住了娃娃的小手。
“来,告诉姐姐,你是不是记得娘亲?”二丫心中其实已经有所猜测,可是她还是想要的当局人之一亲口告诉她真相。
小娃娃不敢说话,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
“你若是不敢说,我便把你拖去喂狼!”二丫想知道的很多,不愿在这等小节上浪费时间。
小娃娃点了点头。
果然,二丫心中一片冰凉,松开了握着小娃娃的手。
小娃娃得到了自由,却不再急着跑出去,反而反手抱住了二丫,泪水蹭到了二丫肩头上。
黑色的衣裙很薄很贴身,小娃娃的泪水刚刚落下,便浸透了,润湿了二丫衣裙下的肌肤,烫的灼热。
“爹爹也知道你记得娘亲的事情么?”二丫刚一问出这个话,便又改口道:“是爹爹让你假装不记得娘亲的?”
小娃娃伏在二丫的身上,无声的点了点头。
二丫脑袋发懵,喉头干涩:“爹爹真的是你的爹爹么?”
这个话问的莫名其妙,甚至二丫都不觉得面前这个小娃娃能听得明白。
可是小娃娃偏偏就很聪明,偏偏就明白了二丫的意思,再次点点头。
“我想你的娘亲么?”二丫终于要正视自己一直逃避的问题了。
为什么屠夫偏偏选中了自己?为什么屠夫对自己这样的温和?为什么屠夫要对自己撒谎。
明明这个孩子是屠夫的,明明这个孩子什么都记得,可是他偏偏就要孩子和他一起瞒着自己?
小娃娃把二丫抱得更紧了些:
“姐姐和娘亲长的很像,连身上的味道也很像。”
第九十九章 屠夫的故事
这一夜,二丫强撑着潮水般袭来的困倦,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娃娃。
月黑风高,在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讲述中,二丫才堪堪窥破属于屠夫自己的故事。
原来,屠夫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家在祖父一代还是居住在京城当中的,做的是一些胭脂水粉的小买卖,规模不大,但小有几分名声。
女子慕美,胭脂水粉的生意几乎是女人们彼此相互结识最迅速的方法。
屠夫的娘亲掌着家中生意往来的账册,与常来常往的几家夫人很快便变得相熟起来
其中,最与她谈的来的便是一位驻扎在京城外的统领家的夫人,两人虽然是在彼此儿女都出生数年的时间里相遇的,但性情相投的倒比一般的手帕交关系还要好。
统领夫人虽然不是一等一的诰命,但平时参加的大大小小的宴席也不在少数,穿着打扮,描眉
那位统领夫人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千金,长的甚是喜人,夫人走到何处便把自己的千金带到何处。
两家的夫人交好,经常凑在一处讨论京城闲事,研究胭脂妆容,两个小娃娃自然也多了许多的时间在一起玩耍。
那时的屠夫也是小娃娃如今的年岁,并不懂得两家之间横跨着的是一个阶级的差距,只当她是最要好的玩伴而已。
日子相处的久了,两个小娃娃逐渐长大,感情也越来越好,很有两分当时他们娘亲相交时的样子。
一日,两位夫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两个孩子便都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玩的开心,统领家的小千金时不时的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两位夫人望的出了神,良久良久,又十分默契的看向彼此,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两个十分玩的来的孩子便被两位母亲定下了娃娃亲。
屠夫十二岁的时候,正是情窦初开年少慕美的年纪,他的娘亲向他说了这门亲事。
刚听说的时候,屠夫的脑袋里懵懵的,他只知道定亲便是像自己的娘亲和爹爹一样,可是,那个小娃娃,啊不,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啊。
在夜间辗转反侧之时,屠夫的脑海里一直想起自己那个娇小可爱的玩伴的音容笑貌,慢慢的,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把那个姑娘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他决不能忍受旁人代替自己站在她的身边,亦不能接受自己身边站的不是她。
想清楚自己的心意以后,屠夫对待她的心思便不同了,那位千金也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
往日里总是喜欢捉弄自己的人现在变得格外温柔了起来,不仅不再做哪些幼稚的让人有些着恼的举动,反而变得处处体贴了。
每每见面的时候,屠夫总会给自己带上一两件小玩意儿,或是自己喜欢的点心,或是曾经与他提过一嘴的头饰。
也不再拉着自己去看那些并不感兴趣的舞刀弄枪的杂耍了,却总是带着自己看那些幽幽怨怨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从前偶尔被自己拉来的屠夫总是看的昏昏欲睡,如今倒是一副精神头很好的样子,一边看还一边拿着令人发毛的眼神盯着自己。
屠夫望着千金那懵懂未开窍的样子便满怀惆怅,还真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小千金也同样的心中不安生,她总觉得屠夫这样的一反常态,大概是生病了吧?爹爹有时候回家来也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娘都说是生病了呢。
七夕节上,屠夫约着小千金一起去看河上花灯,望着湖面上成双成对的花灯,听着身边窃窃私语的男女,屠夫满眼的情深莫许望着身边的佳人。
佳人回顾屠夫,朝着他嫣然一笑。
屠夫的心弦一下子便被拨动了,不自觉地便朝着佳人靠近。
屠夫生的高大,比起娇小可爱的小千金高了一个半头,等到屠夫站的近了,小千金便只能抬着头去看他。
屠夫一低头便是她笑颜如花的娇颜,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盛满了自己的模样,屠夫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样一双只有自己身影的眼睛蛊惑了去。
此时此刻,哪怕他想要自己的命,屠夫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双手奉上。
“你怎么啦?”小千金看到屠夫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的蜷起,还以为他是不舒服,轻轻的用自己柔软的手指拉起他的拳头。
在手指相触的一瞬间,屠夫觉得自己浑身就像是一道电流走过,天知道方才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没有将眼前的佳人拥入怀中。
她还小,她还不懂人间情爱,他不能吓着他。
“没事!”屠夫轻轻的捏着身边小姑娘的手,用另一只手在她的发间插上一朵小小的绒花,顺手揉乱了她梳的整齐的头发,便移开了目光,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着湖上的花灯笑。
小千金因为自己的头发被弄乱了,有些不开心的鼓起了嘴巴,赌气般的将自己的目光也移向了湖面。
可是终究还是有一点担心屠夫,总是时不时的拿眼睛悄悄的瞄一眼屠夫的侧颜,见他没有什么反应,重又鼓起了嘴巴看湖面。
其实,屠夫将身边小姑娘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心中忍不住偷偷的发笑,却还要假装不在意的专心致志地看着湖面。
屠夫牵着身边人的小手,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即使她还不懂得自己的心思,可是现在她的身边只有自己便够了。
一生这么长,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始终都在彼此的身边,彼此陪伴也是一生的幸事。
或许,他应该让娘亲去向她提亲了,屠夫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着。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屠夫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的同时,还有另外一层盘算在这位小小的天真的千金发生着。
第一百章 天算何必人算
满是欢喜的屠夫回家便向自己的娘亲提了这件事,娘亲也是乐见其成的。
她原本还担心自家的儿子不开窍,或是一直将人家小姑娘当作妹妹一样的对待,没想到这门亲事还真的就如了自己的心意。
小姑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的娘亲与自己也是多年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两个孩子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比旁人多了两份情意,没有比这更令自己满意的亲事了。
屠夫的娘亲准备好了聘礼,便提着礼物登上了统领家的大门。
两人虽然相交数年,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登上她这位小姐妹的家门。
站在门前,屠夫的娘亲便暗暗生奇,虽然在高管遍地走的京城一个小小的统领委实算不上什么大官,可府邸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寒酸。
且不说这里的地段还不如自己的好,便是这府邸的大小看起来也和一旁的平名百姓之家没有什么差别,若不是并不甚高大的牌匾上写了李府两个字,她甚至都不敢认门。
屠夫娘亲轻轻的扣了扣门上的铜环,没有一个仆役应答的声音,便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继续叩门,可还是半点回应也无。
屠夫娘亲想了想,还是丢弃了一些形象,侧着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一边敲了敲门,一边留神注意听着门内的动静。
除了自己那一两声敲门声以外,便是长久的死寂,屠夫的娘亲心中重重的一个咯噔,再顾不得旁的,伸手便去推门。
“吱呀——”
长长的一声刺耳的声音过后,门居然就这么被她推开了,屠夫娘亲心中的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迟疑着走了进去。
一阵阴森森的凉风吹过,屠夫娘亲的后背冒出了细细密密的疙瘩,门后的门在她走进后“嘭”的一声被带上。
吓得屠夫娘亲一个激灵,手中提着礼物掉在了地上。
这个家实在是有些寒酸了,走进门来之后府内的构造一览无余,无需下人引路,屠夫的娘亲也能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小姐妹的屋头。
更何况,这个府中闯入了一个陌生的来客这么久,也没有半点人影出来过问的模样,想来也是没有下人的。
走进屋头,在光影交错之间,屠夫娘亲看清了屋中的摆设,一张床,一只贵妃塌,高高低低,疏疏落落的摆了几只花瓶般的装饰。
“你来了?”
一道嘶哑的女生突然在身后响起,屠夫娘亲循着声音转过身去,门口飘过来一个瘦弱的身影。
纤弱瘦削的身影,乱糟糟的头发,深深凹进去的眼眶,里面布满了血丝,这与屠夫娘亲记忆里那个开朗且养尊处优的官家夫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夫人?”屠夫娘亲试探着问。
来者定定的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看的屠夫娘亲心中发毛。
放下手里的东西,屠夫娘亲上前一步扶住几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统领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搭着她的手,夫人才得以艰难的迈开步子走进了房间,两人双双坐在贵妃塌上。
将对方的手握在手心,屠夫娘亲切实的感受到了对方瘦了,似乎握在手里的不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手,而是一把风烛残年的骨头。
屠夫娘亲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还好,还好手中的人虽然瘦弱,甚至轻飘飘的模样不似在人间,可到底还残存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屠夫娘亲关切的问。
统领夫人红肿的眼睛里充着血,了无生气的伏在她屠夫娘亲的身上颤抖不止,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
良久良久,怀中女人颤抖的身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屠夫娘亲轻轻的推了推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她的心中慢慢的沉了下去,将怀中人扶起来,手指颤颤巍巍的去探统领夫人的鼻息,一息尚存,但也慢慢的断了。
无穷无尽的害怕淹没了她,看人生容易,知人死太难,更何况自己交好多年的姐妹就这样在自己的怀中去了。
屠夫娘亲将她放在床上,跌跌撞撞的走出屋门寻人,可是府邸就这么大,她足足找了十几遍,也没有看到第二个人影。
没办法了,屠夫娘亲只好去寻左邻右舍的人去打听情况,说来也怪,那一天每一个人家都紧闭着府门,任她一遍遍的拍了过去,也没有半点应答。
就好像是,撞鬼了一般。
终于,在敲到第十三户人家的时候,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还没有等到她惊喜,便门又被重新的关上了。
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句话传了出来:“快走吧,没有人会敢给你开门的!”
屠夫娘亲不明所以,正待重新敲门问个明白。
“哒哒哒哒哒……”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刀鞘撞击靴环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队衙役装扮的人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看那方向,显是奔着李府的方向去了。
屠夫娘亲将自己的身子猫在了角落里,小本生意的百姓买卖家对这种官兵搭上关系的人,总是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还没有多么等到脑子转过弯来,屠夫娘亲的身体已经做好了最合时宜的反应。
为首的衙役走到李府门前,望着府门大开的样子皱起了眉头,伸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住,转头扫过周围的屋舍。
一道门一道门的扫了过去,锐利的眸子似乎是有穿透性,能透过重重屋舍看到什么。
只见他对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身后的衙役们四散开来,在街上边走边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只剩下两个最近的衙役跟着他走了进去。
屠夫娘亲心里就像是打鼓一样的紧张,趁着还没有人搜查到这边来,猫着身子,便往自己家中跑去。
这大概是她这一辈子跑的最快的时候,就像是有夺命的鬼魂在她的身边追她一样。
“娘亲,你怎么了?”
回到家中,年轻时候的屠夫还不是屠夫,正在家中帮忙整理着账簿。
虽然长的五大三粗,但他难得有一颗细致的心思,做这个很合适。
而且,今日他知道自家娘亲一早便出门去了,心里格外的愉快。
没想到,便望见娘亲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急忙端上一杯凉水,关切的问。
第一百零一章 牢狱
牢狱里,昏暗阴冷的环境让常年忍受兵旅之苦的李大人也难受的蜷缩起了身子。
蹲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脚轻轻的落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不敢使。
方才在隔壁的刑房里受的刑具刷新了他对大越王朝酷吏的认知,原来他以为这里关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现在他自己也被拖了进来。
不是身临其境,便无法感同身受。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从前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幼稚可笑,他从前受的排挤磨难是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原本他以为代表公平正义的地方也不过是权利与金钱的掌控者手指之间的玩具罢了。
“李大人?”
正当他满心绝望的陷入自己的思绪时,一个粗壮的男声响了起来。
李大人艰难的抬起头来,从沾着血污和泥土的发丝之间与来者对视。
这是一个年轻人,对李大人来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一双精干的眼睛在四处不安分的打量着周围,脸上谄媚的笑容于此时此景来说格外的突兀。
“你是?”李大人一张口,便对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的嘴中发出了的声音。
“嘿嘿!”来人谄媚的一笑:“大人不认识我,我却认识大人,也知道大人现在的处境是为什么!”
“什么?”李大人眼睛里冒出精光,死死地盯着来人的嘴巴。
“想必大人自己心里也有一些猜测了吧?”来人想到了什么似的,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吞咽一口口水,面上的表情是难以描述的猥琐:“李大人的千金如今正值豆蔻年华吧?”
提及爱女,李大人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满是鲜血的双手紧紧捏成血拳头,朝着来者的脸上挥舞过来。
来者身姿灵活,像一条蛇一样扭动了身体,躲开了李大人的攻击,笑着说:“看来李大人的确是心知肚明啊!”
“你,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李大人恶狠狠的盯着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露出凶光。
到底是多年刀光剑口上舔血活过来的人,虽然处境狼狈,可一身爆发出来的杀气也足够他这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心惊胆寒。
“别生气嘛,我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敢肖想鬼千金的!”来者一边向后退去,保证不被拳头砸到,一边还要奉命讲话带到:“贵千金这样的佳人自然是有更大的福气等着她的!”
说完这话,男子眼睛咕噜噜一转,左手摸向自己的右手袖中,掏出一卷卷轴来。
徐徐展开显在李大人的面前,李大人一见便更是大怒,暴躁的朝着牢狱的门上挥舞着拳头,狂怒之下,那粗壮的有成年男人两根手指粗的铁柱竟硬生生的被打弯了弧度。
那画面上是一个狼狈不堪,楚楚泪流的美人,美人的脸赫然便是李大人的千金。
千金小姐躲在角落里,发丝凌乱,全身蜷缩,手中还抓着一把簪子。
整个画面上,最清晰的便是那张美人面以及簪子,甚至连簪子的纹路也纤毫可见。
李大人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女儿,那发簪更是实打实的佐证,那是女儿十二岁时他去扬州时带回来的礼物。
李大人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如今亲眼所见更是暴怒。
来人本能的手指一颤,似乎那拳头是砸在了自己的身上,那弯曲的铁是自己的手指。
“大人莫怒!”男人说话都不自觉带上了颤音:“贵千金如今安好,咱家主子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这不是想与大人商量商量嘛!”
“只是……这商量的法子略略粗暴了些……”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打量了一下浑身几乎是血人一般的李大人。
这,下手可够狠的!男人在心中暗暗的咋舌。
李大人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你家主子是谁?”
……
“她还是不肯吃饭么?”一身华贵衣裳男人,语气温和,阖着的眼角却泄露出一丝阴翳的寒凉,站在门外问守在一旁的侍女。
侍女一见来人,头也不敢抬,声音颤颤巍巍的:“是的,大人!”
男人上前一步,手搭在了门上,门被推开了一丝小小的缝隙,男人阴凉的眼睛往里面一扫,面上的神色又沉了两分。
面无表情的将门合上,身后的侍女身子抖得和筛糠一样。
男人毫不在意的转身,在侍女的耳边留下一句话:“从今日起,不必给她水食了!”
“大人,主子……”其中一个侍女本能的出声,却被另一个用手捂住了嘴巴:“你不要命了……”
声音渐渐的消灭在空气中,离去的男人或许听见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龃龉罢了……
屋内,一个女人浑身蜷缩在角落里,手中牢牢攥着一只簪子,发丝凌乱,一朵绒花落在肩膀上,花瓣一半留在花心上,一半落在臂弯上。
正是牢狱当中,男人展现在李大人面前这副画上的场景,画上的佳人如今正低着脑袋打着盹。
数日来的反抗,精神上的刺激,已经让佳人不堪重负,稍得放松的间隙她便疲惫不堪的垂下了脑袋。
可是睡梦中的她也并不安稳,手中的簪尖在微微颤抖,显示着簪子的主人随时都会被惊醒。
“你说,这次,她会撑多久?”
门外的侍女守在这里已经几天几日了,亲眼见证了李家千金被拖进来之后拼命反抗的样子,虽然她们已经看到了无数个这样的花朵在经历着同样的事情,可这次她反抗之强烈还是惊到了她们。
以至于她都开始好奇这个女孩最终的结局。
与她一同守在一旁的侍女,眼观鼻,鼻观心,沉稳的不答话。
发问的侍女没有得到回应,讪讪的转过了头,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沉稳的侍女身子没有动,语气轻飘飘的没有着落:“不会太久的。”
入夜,当最后一丝阳光移过佳人的脸庞时,她睁开了疲惫的双眼,无神且空洞的望向门外,手中的簪子被握的死紧。
她知道,当黑夜来临,便是百鬼夜行的时候了。
第一百零二章 百鬼夜行
“吱呀……”
佳人身心憔悴的缩在角落里,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的方向,每一天的夜里,那个疯子一样的男人都会从那出现,披着黑夜里的暗纱,蒙着面,试图驯服她。
门没有动静,身后的窗棂却被悄悄的起开一丝缝隙,露出一双充满爱怜的眼睛。
“谁?你是谁?”
佳人数日的反抗,出于恐惧和防备,她并不敢咽下这个府上侍女端进来的任何米水。
此时,竭尽全力发出的声音也是嘶哑的,在这个死寂一样的空间里惊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来人身手灵活,一手迅速的扒开窗棂,一手撑着边缘,从其中溜了进来。
佳人本能拿着簪尖对准了自己脖颈处,那里正流淌着温热的血液,随着她此时急促的呼吸飞快的流动着。
来人看到她的举动似乎是紧张了,急急忙忙的向后退去,一边朝后退一边冲她摆手:“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他退的急促,忘记了自己是从窗子里偷偷的溜进来的,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便是那一堵厚实的墙壁,那里又有路可退呢?
于是,毫不意外的,那个男人脚下不稳,半只脚掌踩空在了墙与地面的交接处,摔倒在地。
看他的穿着打扮和年岁模样,大概也是个金尊玉贵细皮嫩肉的公子少年,这么一摔,倒摔了个龇牙咧嘴。
佳人一时摸不着脑袋,今日的这个来访者似乎脑袋不太聪明的样子?
即便自己摔倒在地,倒也没忘了安慰佳人:“你别害怕,我不是……那个畜牲!”
这两个字从少年的嘴中说出来艰难而又苦涩,含杂了无数的故事和痛苦,引得佳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少年没有指名道姓,佳人也没有多做回应,但是那一瞬间的对视,彼此都在彼此的眼中寻到了答案。
佳人情绪不再激动,却也不肯彻底的相信对方,与少年远远的隔着,缩在角落里,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你是谁?”
少年也不强求,学着她的模样,也双手抱膝,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我是那个畜牲的弟弟……”少年答的毫无感情,就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关系一样。
“你……”佳人立刻警觉起来,小兽一样的眼睛盯着少年。
少年眸中冷淡的光芒软和了下来,温软又怜爱:“你别怕,我虽然是他的弟弟,但是我很恨他!”
说及“恨”字时,少年半合了眼眸,只是将恨意静静的流淌下来。
再抬眸时,看向佳人的眼中重又充满了怜爱和温软。
“为什么?”少女的声音怯怯的,虽然不可置信,但少年言辞之间的恨意浓烈也做不得假。
少年望着少女:“我的母亲,死在那个畜牲的手中,就在我的面前!”
提及往事,少年的情绪还是不可避免的激动了起来,他习惯性的合上眸子,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过多的为人窥探。
少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不知道是这样沉重的往事,在她过去十几年的月华里,从没遇见过,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样骇人的事情。
“怎么?被吓到了?”少年难得的抬起头来,朝她展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少女在黑影里摇了摇头,试探着用自己脏兮兮的指腹隔空碰一碰少年被月光照应在墙壁上的影子。
少年被她那充满稚气的举动逗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竟然有一点点可爱。
“其实,我见过很多姑娘被带进这件房间里,她们都和你一样貌美如花,可是不出半月,她们或是成为一具尸体被抬出去,或是疯疯癫癫的被绑走……”少年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笑容,语气低沉失落。
“就像是我的娘亲一样,好好的一个人被带进来,却冰冷冷的出去了……”
“你大概是我见过在这里坚持的最久的了,我对你很好奇……”此时少年望向她的眼神里纯粹而又干净,似乎就像是他话中所说的那样单纯的好奇而已。
少女皱起了眉头:“你娘,那应该是那个畜牲的……”
“姨娘。”少年接过了话茬,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奴才。”
“为什么?”少女发自内心的问出这个问题。
她不仅是好奇少年娘亲的经历,同时也对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痛苦而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想必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陡生这种变故吧?”少年声音温柔,一点点安抚下她焦躁的心。
几乎是一种本能,少女想也不想的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还真是美好的不似这个尘世间应该留下的存在。”少年无不感概:“姑娘可曾知道有一种天生便是魔鬼,他骨子流淌着的就是疯狂的血液。”
“魔鬼的灵魂从出生下来便是肮脏的,无论他如何掩藏都无法改变,所以他会憎恨世界上一切他所没有的也永远不会有的美好!”
少年说着说着便双眼放空,盯着黑影里虚无的一点:“而那个牲畜,他是魔鬼中的魔鬼,他不仅仅是憎恨,更想要将它们驯服,若是不肯俯倒在他的脚下,他便要毁灭!”
少女缩在角落里,听着听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发抖,掌中牢牢握着的簪子也似乎要脱手而去。
“我,我,我会死么?”少女害怕了,她知道自己如今身处虎穴,考可是年华才刚刚绽放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我不知道……”少年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抽离出来,喃喃的回应着她的话:“没有人能干净的走出去,没有人……”
“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少女低低的啜泣出声,这是这几天来她第一次露出软弱的情绪来,这也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在毫不相干的外人面前掉下自己的眼泪。
“爹,娘,救救女儿……女儿还不想死啊!”
少女害怕的啜泣声终于将少年唤醒,他木讷而又机械的转过头来:“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第一百零三章 魔鬼来临
那一日少年来过以后,和少女约定好了明日还会来看她的。
少女感觉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地方有了一丝光亮,温暖在可怕之中才显得更加的难得和令人想要牢牢抓住。
第二日夜里,少女和过去一样,在第一缕黑暗爬上眉心的时候睁开了双眼,手握簪子,牢牢地看着房门的方向。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她还侧耳听着窗棂处的动静。
门口,两名侍女悄悄的向来人行礼,来者矜贵的抬一抬手腕,示意她们下去。
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面巾蒙在脸上,面无表情的推开了门。
听到动静,少女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看着对方,她这样的反应反而激起了来者的兴味。
“怎么?我听说你不肯吃饭?”来者懒洋洋的倚在门框上,望着她。
少女不说话,只是更加握紧了手中的簪子。
“其实呢,你不吃饭对你也没有半点好处。”男人从身后关上了门,走到窗户前,伸出白净的手指在窗棱上点着奇怪的节奏。
“若是你久久的不吃饭,只会没有力气,到最后你不还是我砧板上的鲶鱼,任我摆布?”男人用手指轻轻一点,窗棂便被推开了一个缝隙。
黑暗中,少女被那诡异的敲打声吓到惊颤,又看到男人走到了窗棂处,又害怕那个少年若是此时出现会被抓个正着。
握紧了自己手中的簪子,朝着男人迅速的刺来。
男人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甚至还心情甚好的探头看了看屋外的夜色。
“噗嗤……”
衣料被刺破划开的声音传来,猝不及防之下,少女还真的就得手了。
可惜,数日不曾进食的少女全凭着一股子蛮劲冲向了男人,奈何手上的力气太小,只是堪堪划破了男人的衣服。
簪子还没有触碰到男人一丝一毫的肌肤,少女手抖得像是筛糠一样,透过打开的窗棱,少女望见了自己熟悉的少年的身影,动作一下子便定格在了当场。
男人感受到少女的动作,面纱下的嘴唇缓缓勾勒出一个弧度,慢悠悠的转过身来。
在少女的心中,此刻时间仿佛是被无限放大了一般,男人的每一点点微小的变化在她的眼中都像是刀子割在肉体上一样感觉强烈。
轻轻的一拂手,男人便把少女推了个趔趄,少女迅速的爬回角落当中,防备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男人,此时已经没有了防身的武器的她,无疑便是待宰的羔羊。
男人缓缓的合上了窗户,慢慢的挪动着脚步,向少女的方向走来。
“咚咚咚——”
男人每踏一步就好像是踩在了少女的心尖上,脚下和地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开,惊得她心神俱碎。
眼睁睁,眼睁睁便看着男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少女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了起来。
男人蹲下身子,使得自己的身体和少女一样平齐,伸出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
从眉骨,到眼睛,再慢慢的游走到下巴,晶莹剔透的指甲和皙白如玉的手骨,不像是一个恶魔的手,倒像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的风流。
“你倒是长进了,敢伤我了?”男人的手停留在少女脆弱的脖子上,那里奔腾着她充满少女馨香和热度的血液,一寸一寸的收紧。
“啊,啊,啊——”
少女被剥夺了空气,脸上涨的青紫,倒是一改这几日来的憔悴摸样,有了两份人气,只是离死亡的感觉越来越近了。
男人的眼睛里兴奋的味道越来越浓,不受控制的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少女的脑海里,浮起娘亲,爹地,屠夫,还有少年的样子,她就要死了,还没有来得及绽放自己花一样的生命,也没有来得及和他们好好告别。
男人感受着少女周身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越发的兴奋接近于癫狂,红通着眼睛,就像是一个嗜血的怪物。
“嘭——”
窗边响起一丝响动,将男人从似梦非梦的癫狂当中拉回,男人抬起阴鸷的眸子狠狠的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缓缓松开了手。
站起身来,将身上挂着的簪子拔出来,扔在少女的面前。
“叮当——”
少女忙不迭将簪子捡起来,复又握紧了在手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这东西,除了能伤害你自己,谁也杀不了!”男人扔下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迈步离开,甚至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少女侧耳听着男人远去的脚步声,连滚带爬地走到了窗户前,将窗棂推开。
果然,昨夜的少年正锁在角落里,听见动静,害怕的抬起头来。
少年的脑袋抬得又快又急,眼中的担忧之色还没有完全敛去,落在了少女的心中。
“你来了?”少女明明知道,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少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单手翻了进来。
少女微微侧过身子,将他让了出来,他身上夜露的寒凉气息刮过少女的身边,也不知道他在夜中等了多久,方才的事情又看到了多少。
“吃吧!”
正在少女发愣的时候,少年将一个温热的馒头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少女望着好久不见的食物,有些迟疑。
少年轻轻一笑,用手将馒头掰成了两半,举在她的面前,问:“你选一个。”
少女的手指在两半的馒头中间游来游去,最终选定了看起来小一点的那个。
见她选定了,少年便把那一半馒头塞在了她的嘴里,又将另一半馒头狼吞虎咽的嚼了嚼,便咽了下去。
“放心吃吧,没毒的!”
少女为自己刚才的迟疑而感到羞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于是学着少年的样子,将手中的馒头草草塞进了肚子里。
少年笑了,拿自己的衣袖替少女擦了擦嘴:“慢点,没人和你抢。”
从来没有和陌生的男子这样亲密过,少女憔悴的脸色上又一次覆上了红晕,本来处=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添了几分娇人。
望着清丽可人的少女,少年的眼眸深了深。
第一百零四章 说破
“砰砰砰!”
一阵粗暴的敲门声打扰了这个寂静的早晨,也惊扰了这一家子原本安静宁和的生活。
“官爷好!官爷好!”
被震天的敲门声吵醒的妇人睡眼惺忪,头发凌乱,一肚子火气的拉开了门的一条缝隙。
在看到来人的官兵装扮的时候,半个灵魂的睡意立即灰飞烟灭,迅速的掐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拉开门,朝着他们鞠躬。
“让开!”
可是来者却并不吃这一套,粗暴的将妇人推到了一边,大剌剌的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走进来之后,为首的那人拿眼迅速的扫过庭院,发出一声嗤笑。
“官爷,这是做什么呢?”
妇人身子骨比官兵小上好多,猝不及防的被推了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在一旁陪着小心的问道。
官兵听到声音,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妇人,眼中显出一丝悲悯,抬起手来。
“来人,把她抓起来!”
妇人抬头惊愕的看了一眼官兵,她认出来了,他就是那日在李统领府前为首的官兵头子。
身子比脑袋反应的更快,妇人拔腿就往屋外跑。
“哎呦!”
却在门口与出门买早饭的儿子撞了个正着,还好儿子眼疾手快,将快要跌回门内的母亲拉了回来。
“走,快跑!”妇人反手抓牢了儿子,两人一起往外跑去。
身后官兵面面相觑,这妇人的反应未免也太快了,他们都还没上手呢。
“老大,这,怎么办?”身后的小官兵上前一步,问道。
为首的头头望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半晌,才回了一句:“算了,上头问起来,就说凶手杀了人后太害怕,畏罪自杀了吧。”
“这……”手下的人有些迟疑的不敢应。
为首的人回头看了一眼他,劈手便是一个巴掌,打的对方原地转了一圈,抬头看着身后的手下们,阴恻恻的问:“怎么?你们有意见?”
身后的人都胆战心惊,齐声回道“属下听令!”
门外,母子两人急急忙忙望远处逃去,还好,身后并没有人追出来,两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娘,怎么回事?”不明就里的儿子问自己的母亲。
妇人脸上的惊慌之色还未褪去,张了张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儿子,你就别问了,娘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我们赶紧逃了要紧。”
“好。”虽然母亲不肯说,但儿子还是决定听从母亲的话:“我去与妧儿说一声便走。”
“等等,你别去!”妇人一听这话便着急了:“咱们现在摆明了是惹祸上身,妧儿家现在也乱糟糟的,咱们就别去添乱了!”
儿子有些犹豫,但母亲说的有道理,只能有些不舍的跟上了母亲的步伐。
妇人心中却像是打鼓一样的紧张,还好还好,儿子一向温顺听话,没有与自己唱反调。
这位妇人是屠夫的娘亲,那一日从李府出来以后,面对儿子的询问,她并没有据实以告。
只是说,李府上下乱糟糟的,好像出了什么大事,自己也就没好意思将提亲的事情说出口。
后来,出去打听了一番之后,才知道李统领下了大狱,她心中越发的不安,只是嘱咐儿子莫要去添乱。
现在,她心中明白,这事情必然是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没有办法面对的,只能先保全自身要紧。
两人并不知道那个官兵已经放了他们一马,一路上东躲西藏,小心翼翼的混在人群中出了京城的大门。
“嗯?后来呢?”
小孩故事说到了关键处,却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困倦的看向二丫:“姐姐,我好困呀,我能不能先睡觉呀?”
二丫有些无奈:“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呢?”
小孩咪蒙着双眼,小脑袋在脖子上一点一点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立刻睡过去了。
“后来啊,后来奶奶就带着爹爹回到了老家,爹爹也就救出了娘亲,再后来就有了我……”奶声奶气的说完之后就睡着了。
二丫望着小孩好看的睡颜,心中久久不能平复,这样一张精致可爱的脸蛋,屠夫当年的心之所爱大概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吧。
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小孩,柔声哄道:“乖乖睡吧。”
小孩拱了拱自己的身子,朝二丫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呢喃道:“姐姐,你身上有娘亲的味道,我喜欢你。”
二丫在黑暗中轻轻的一笑。
我也很喜欢你。
“怎么?睡不着么?”
二丫心烦意乱的,总是忍不住想要翻身缓解这种焦躁感,但只要一转头便能看见小孩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
实在不愿意惊扰了小孩的睡梦,于是披了衣裳起身去庭院里逛逛。
没想到,屠夫居然也没有睡,正坐在石桌上看着手里的木簪发呆。
听到二丫推门的动静,抬头目光轻轻柔柔的落在了她的脸上,目光有短暂的失神。
“怎么了?睡不着么?”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温声问道。
若是以前,二丫会因为他这短暂的失神而害羞,可此时她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受。
“嗯。”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回应她。
“坐吧。”屠夫将手中的簪子握在掌心,示意二丫在他的对面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二丫拢一拢身上的衣服,挪到了他的对面,静静的坐在月光下。
屠夫摩挲着手中的簪子,问:“你今天是不是进了我的屋子?”
二丫诧异的抬起头来:“什么?”
“你,是不是看到了?”屠夫将簪子另一面翻转过来,展现出那一张温柔的美人面,无比珍惜的抚摸着。
“是。”二丫目光直视他,无波无澜,面无表情。
“所以,你向我家提亲,根本就不是因为我合适,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她?”久久的沉默之后,二丫决定率先开口。
“是。”屠夫回答的干脆利落,一如往常:“孩子到了年纪需要一个娘亲,你很像她,也得孩子的喜欢。”
“仅仅如此么?”二丫的目光纯净,与李家千金的模样还真是九分相像。
屠夫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是。”
“那好,我也和你说说我的秘密。”二丫托起下巴,半垂眼睑,展开一个血液气味的笑容。
第一百零五章 坦白
“哦?说来听听。”屠夫眼中出现一丝兴味盎然。
二丫的手指在外衣的衣摆处细细的摩挲了两下,对着屠夫嫣然一笑:“其实,我杀过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二丫虽然面上表现的波澜不惊,可是心里却在打鼓。
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因为与那位李家千金相似的容颜而被相中,虽然心里明白自己应该生气,可是还是会忍不住在意对方的想法。
出人意料的,屠夫眼中也是波澜不兴,察觉到小姑娘紧张的眼神,温和的笑了笑:“为什么呢?”
二丫的心情稍稍平定了一些,接着往下说:“或许你也听到过一些关于我的……风言风语……”
“其实,自从我的亲事艰难以后,村中那些娶不上媳妇的男人们总是拿不怀好意的眼神在我的身上看……”说到此节,二丫又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衣,曾经所经历的目光好似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极不自在的动了动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屠夫温和的目光带着一点怜悯和理解的温度安慰着这个曾经惴惴不安的姑娘。
“谢谢。”二丫发自真心的感激,无论这个男人曾经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来到她家提亲,但他始终不曾伤害过自己,甚至在寒冬一样的人生里为自己增添过温暖。
二丫鼓起勇气,将自己的过去说尽:“然后,那些男人陆陆续续的失踪了,村中有传闻是女鬼要了他们的命……”
说到此节,二丫再次望向屠夫的眼睛,那双宽和温厚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或者鄙夷。
“其实,是我,是我悄悄的了结了他们肮脏的生命。”说完自己全部的秘密,二丫虽然担心对面这个男人的反应,可也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来。
黑夜里,两人默默的相对而坐,佳人的嘴巴一张一合,诉说着自己手染鲜血的事实,男人无言的坐着。
夜里风凉,吹得二丫有些冷,屠夫意料之中的沉默也让她有些心冷。
这来之不易的避风之所又能收留她多久呢?
屠夫的眼睛闪了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二丫浑身紧绷,全身上下都打起精神来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绕过石桌,屠夫在二丫的身边慢慢的蹲了下来,伸出手来,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
成为名义上的夫妻很久了,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这样的接触过,二丫僵着身子被他抱在怀中。
屠夫或许是不太习惯哄人,笨拙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别怕,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啊?”二丫感觉自己的灵魂逐渐回来了,从屠夫的怀中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些听不懂他的话。
就着二丫抬头的力道,屠夫顺势松开了怀中的人,低头掩饰着自己微微的不自在。
“嗯……我的意思是我也杀过人……”屠夫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将话说清楚,补充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觉得你是个恶毒的人,我知道,那都不是你的错的。”
二丫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看着屠夫发愣。
屠夫无奈,重又回到了二丫的对面坐下,温柔的声线将自己的故事补充完整。
其实,并不是小孩所说的,屠夫的娘亲带着屠夫回到了祖地,他也并没有救出他的娘亲。
那一日,屠夫的娘亲急急忙忙的带着屠夫逃出京城,朝着自己老家的方向逃去。
为首的头领心中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有心放这可怜的母子一马,当然,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放他们了。
所以,城门未曾戒严,四处也并没有贴上他们的画像,出城的路上畅通无阻,他们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可是,就在他们入住在离城的第一家客栈时,他们就被官兵抓捕了。
后来,屠夫才知道,李家夫人出事的那一日早上,自己的娘亲原本阴差阳错的与前来的官兵错开,是险险逃过一劫。
可是,那一日娘亲一家一家的将左邻右舍的门敲过去,绝大多数人怕惹上麻烦不肯开门,只有远远的一户人家开了一条缝隙提醒她快走。
也就是这户人家,这条缝隙,看清了娘亲的容貌,认了出来,没有禁受的住那个魔鬼的恩威并重,开口作证自家娘亲是凶手,所以才有了官兵抓捕一事。
再后来,这户人家自己做了亏心事,拿了银子也无脸再待在京城,所以草草变卖了家产,一家人往别的地方寻求发展了。
冤家路窄,屠夫和娘亲一路上东躲西藏,这户人家紧赶慢赶,偏偏就在这家客栈赶个正着。
屠夫娘亲并没有留意到,可是这户人家却一眼认出来了他们。
想到京城府衙所说的畏罪自杀,几乎吓破了胆子。
最终还是这户人家做贼心虚,向附近的官兵举报了他们,以偷盗罪。
屠夫年纪尚小,所以只有他的娘亲被带走了,这么一带走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京城里,李家千金几经折磨几乎没有了人气,还好那位少年隔三差五给她带一些水食,勉强在这个魔鬼的院子里活了下来。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能维持多久,有一日在少年的吞吞吐吐之下,少女得知了自己的娘亲被人下毒死在家中,父亲也被那个魔鬼使了手段在牢狱中性命难保。
终于,少女屈服了,万念俱灰之下,在那个夜间探访的魔鬼面前丢出了自己的手中的簪子。
魔鬼满意的微笑,隔着面纱在少女的唇上辗转悱恻,温柔如水。
很快,少女便从身边服侍的两个下人口中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被放了出来,因为查清了是受人冤枉,官阶还朝上提了提,娘亲的葬礼也得以风光举办。
只是她很遗憾自己没有能够亲眼去送一送自己的娘亲,只是被魔鬼揽着腰肢,远远的望了一眼娘亲的墓。
少女成了那个魔鬼的姨娘,很奇怪的是,那个少年再也不曾露过面了,她向府中下人旁敲侧击过少年的身份。
府中人只说,主子是老爷唯一的子嗣,府上并没有主子其他的兄弟姐妹。
第一百零六章 父女相见
少年了无踪迹,少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错乱。
依照少年的说法,自己该是在魔鬼的手中活不过多久,自己该是受尽了折磨而死才对。
可是,自己不仅安然,甚至肚子里还有了这个魔鬼的娃娃。
魔鬼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表现出天底下所有男人初为人父时的欣喜和好奇,眼中流露出来的温柔不似作假。
更离谱的是,父亲也来看过自己,精神奕奕,和魔鬼般的男人之间的聊天恭敬有礼,完全不像是被他陷害流露牢狱,娘亲死于他手的样子。
怀了孩子之后,少女越发的贪睡了,每每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清醒片刻。
每日这清醒的片刻,少女总能看到那个男人温柔的坐在自己的身旁,白皙如玉的手一下一下抚着自己的肚子。
神思恍惚,少女几乎怀疑起了自己的脑袋,或许的确是自己记岔了吧。
十月怀胎,说长,就像是几辈子那么长,说短,也就是一个春秋的光影。
那一日,少女在稳婆的照顾下,浑身湿透,咬着自己的牙,几乎就要去了半条命了。
一个小小的男娃娃被稳婆抱在怀中,稳稳当当的放在少女的眼前。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小世子呢!”稳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满面的喜气洋洋。
稳婆怀里的小孩子看起来小小的,脸蛋红红的,从来没有见过初生儿的少女皱起了好看的眉毛,这个小娃娃丑丑的呢。
一心注意在小娃娃身上的少女完全没有注意到稳婆口中对他们娘俩的称呼是“娘娘”以及“世子”,这是她入府以来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字眼。
可是,她没有注意,不代表听见婴儿啼哭的而走进来的男人没有听见。
凌厉的目光从稳婆的面上刮过,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很快便有温和带着笑魇的侍女手里拿着沉甸甸的荷包塞在了稳婆的手中,将人引了下去。
男人的目光转到少女身上的时候,已经是温和的,轻轻的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吻了吻:“辛苦了!”
少女眸光含水,柔柔的摇了摇男人的衣角,祈求道:“可不可以让我见一见我的父亲,孩子也该见一见他的外祖。”
男人伸手握住少女的小手,抿着唇不说话,讲她的手放回被窝当中,严严实实的盖好,不叫一丝风漏进来。
“夫君~”少女低眉敛声,轻轻的唤他。
他们相识将近一年,这是少女第一次唤他,而且唤的是夫君。
男人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好。”
次日,少女的父亲冒着风霜赶来,仅仅是一年的时间,这个男人已经经历过从前几十年间都未看清的世间冷暖。
一朝入狱,受尽折磨,痛失爱妻,凶手却成了自己的女婿,而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也险些香消玉殒,他,差点就家破人亡了。
虽然,如今的李府除了外人所看到的花团锦簇以外,也和家破人亡没有差别了。
那一日,从狱中出来,他远远的在男人府中看过自己女儿一眼。
虽然神思不属,但好歹不像他似的饱受皮肉之苦。
再后来,男人派人传来消息,说女儿已经有孕在身,他就要做外祖父了。
终于,他找到了余生该为之努力的方向,或许当年他若是强大一些,他的妻女就不会遭受这样的飞来横祸。
又或者,以后他强大一些,他的女儿外孙在这个世界上尚有一份选择的余地。
于是,他向上请命,带兵出征平匪,那个男人在朝中果然是手眼通天,凭借自己那一点并不出众的才能和男人的朝中势力,他也一点点爬上了将军的位置。
李将军正在府中练兵,突然下人禀告说,小姐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想要见他。
急忙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风尘仆仆的赶到女儿的床榻之下,还未说话,两人就已经是泪水涟涟。
父女在这一年里相见的日子寥寥,李将军为了能站到更高的位置上,日日不是在与敌人刀剑周旋,就是在赶去与敌人刀剑周旋的路上。
除了李将军事忙以外,男人也将少女看的极紧,虽然她并没有被男人折磨致死,却也彻底没了自由。
那一夜的温存以后,男人的态度大改,在府中张灯结彩的纳了她为姨娘,将她精心打扮以后成为了府中的金丝雀。
没有男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她所在的庭院,即便是每日服侍她的丫鬟也不能和她多说一句闲话。
所以,连父女相见这样的小事,少女都要瞅着男人心情大好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提及。
久不相见的父女俩,一见面连完整的话也说不上一句,只知道握着彼此的手哭的肝肠寸断。
“姑娘,小心泪多风多伤了眼睛。”一旁服侍的小丫头忍了再忍,实在不能任由她这样迎着风口哭的厉害,上前一步劝说道。
这个小丫头在她的身边待了一年了,虽然是奉了男人的命令,但久久的相处下来也有了几分真心。
虽然男人明令禁止过不允许旁人与少女搭话,但小丫头还是忍不住多说了话。
“好,我不哭了。”少女举起袖子在自己的眼睛上擦了又擦,可是那眼泪越擦越多,眼睛也越擦越红。
小丫头在旁边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上前一步制止了她这样的行为:“姑娘且忍一忍,奴婢去给您打一盆热水来。”
少女性子十分温顺,乖乖的放下了作乱的袖子,扬起脑袋,笑着道:“那就劳烦你了。”
小丫头应了一声,便匆匆去打热水。
在她走后,少女关切的望着父亲:“爹爹,你过的好么?”
话音刚落,眼泪又不受控制的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落着。
李将军也是老泪纵横,满腹的思亲之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说出来的话只有:“好,好,好,爹爹一切都好。”
又是一阵泪眼婆娑。
李将军终究是男人,软弱也只是在亲人面前片刻的坚强被瓦解,收回了情绪之后,在女儿的耳边轻轻的说着:“女儿啊,你可知道这府中的主人是……?”
“什么?”少女哭的伤心,没有听清楚父亲的话,抬头询问道。
一抬头,边看见小丫头端着热水颤颤巍巍的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脸上是鲜红的巴掌手印,眼眶里还含着泪水。
“父女相见该是高兴事,怎么哭的这样伤心?”
第一百零七章 交易
“父女相见该是高兴事,怎么哭的这样伤心?”
男人迈步走了进来,在身后侍立的小丫头手中绞了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按着少女眼尾的通红:“乖,别哭了。”
少女报以温柔的一笑:“我久不见父亲了,有些激动,叫夫君看笑话了。”
男人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看向同样泪意尚存的李将军,温和道:“将军若是得空,可常来府上坐坐,父女相见也是天伦之乐。”
“是。”李将军恭敬的一拱手,将脸深深的低了下去,隐藏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其实,这一日,李将军来不仅是来看看自己久未相见的女儿和刚刚出生的外孙,也是来打探一下这府中的虚实。
这座宅子的老主子是当今圣上的堂兄,深得先皇的宠爱,当年先皇弥留之际,若不是这位老主子百般推辞,如今这皇位上坐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这老主子性格温和,待人有礼,父慈子爱,兄友弟恭,在百姓之间也有很好的名声。
可惜了,可能是他这一生过的太过顺遂,将人这一生所有的好运气,好福气都消耗光了,子嗣之上一直艰难。
直到年至迟暮,才堪堪得了一个老来子,千娇万宠,但凡是世间有的,只要这个小世子想要,老王爷总会想法设法的为他讨来。
老王爷对于小世子的百般溺爱,给了这个小小年纪的娃娃一种错觉,大概是天上的星星,只要他想,他必然会有。
久而久之,小世子在这样的宠爱之下一日日的长大,性格也变得越来越乖戾。
性格才刚刚萌芽的时候,老王爷并不在意,只当是小小娃娃的恣意妄为,千尊万贵下的小小娇气罢了。
直到他的侧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在那个冰冷的雨夜,一尸两命了无声息的的躺在他的面前的时候,老王爷才发现自己这个老来子变得陌生,变得让人胆寒。
最终,这位风光了大半世的老王爷在自己府中越来越臭的名声中合了眼,与世长辞。
这位年轻乖戾的世子成了王爷,常年老王爷的宠爱,天生古怪的性格,让他长成了这京城里的一个怪物。
这位年轻的王爷,对权利和掌控的感觉有天生的嗜好,对于摧毁带来的快感更有一种极致的追求。
早年王府人脉的积累,以及多年的经营,这位年轻的王爷一改他父亲当年无欲无求的做派,将朝堂之上的权利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私下里,也闹出过不少丑闻,从这个府中抬出去的尸体,男女老少皆有,都是草草的用草席一裹,丢出去了事。
甚至都不会有人来为他们收拾,因为这位年轻的王爷甚至斩草除根的道理,从他府中出去的人家,无一不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么多年了,唯一不同的便是李将军父女二人,性命犹在,还扶持着他一步步从边缘人物走到了朝堂军权的中心。
李家千金不仅在那间屋子里活了下来,还为那位王爷诞下了子嗣,甚至前不久王爷还上折子请立她为王妃。
这一切,李家千金被逼仄在那一方小小的田地里,毫不知情。
可是,出入朝堂的李将军却是心知肚明。
这位王爷对李家父女二人一反常态的举动引得朝堂之上人人揣测,甚至连皇帝都心生好奇。
甚至,还召见了李将军。
只是,皇帝召见除了好奇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王爷的改变之外,更是为了与李将军做一笔交易。
这位年轻的王爷手中牢牢攥着朝堂上的权利,行事做人又了无忌惮,百姓之间愤愤不平之声和皇帝被侵犯的权威,都让皇帝再不愿意顾忌老王爷的情分,决心铲除他。
可是,王爷心狠手辣,更是行事谨慎,轻易不会相信别人,为了朝堂上的安稳,皇帝想要了无声息的铲除这个心头之患难如登天。
此时,得到王爷格外优待的李家父女进入了皇帝的视野。
李将军虽然凭着王爷的势力一步步向上爬着,借着他的人脉才能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可是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与王爷之间的血海深仇。
牢狱之灾,杀妻之恨,夺女之仇,一桩桩,一件件,多年来横亘在李将军心头的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弥消他的恨意。
况且,他愿意放下身段,在人命的修罗场里周旋,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有朝一日可以撑着他的力量离那个恶魔远一点。
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两人一拍即合,交易默默的达成。
天真的李将军和皇帝,以为借着探听王府内宅隐秘的幌子的联盟就不会被发现,殊不知这位王爷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两个人。
李将军仅仅在皇帝的御书房出现过两次,王爷便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两个人之间流淌的微妙的默契。
听完手下人的禀告,王爷神色淡淡,轻轻的的蒙上面具,遮住了眸中凛冽的杀意。
自从那一夜之后,王爷的面罩换成了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和薄唇。
孩子已经满月,李家千金也渐渐的恢复了身体,期间,李将军爱女心切,时不时的会遣下人为女儿送些补品,自己也在操练兵事之余来看过她几回。
只是,每次王爷都端着一张冷漠肃杀的脸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父女两人叙话时也会离开,所以李将军满腹的计划和话语都不得对女儿说起。
这一次也不例外,父女两人叙完话后,王爷照例面无表情的将李将军送至门外,两人冰冷而又客气的互相行礼作别。
王爷回到房中,轻轻摇着摇床中小小的一团娃娃,温柔的神色流淌在周身。
李家千金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始终不曾在她面前展露真颜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平心而论,他对自己,对孩子始终是温柔的,如果他们之间的开始能够重写,那么就该是一段人人称羡的才子佳人吧。
“夫君,喝口茶吧!”李家千金从身边婢女手中接过滚烫的茶水,在手边凉到了合适的温度,才递给他。
自从,那一日她唤过他一次夫君以后,她便一直保持了这个称呼。
王爷虽然有些不习惯,可也没有纠正过她。
王爷的手慢慢的离开了孩子的摇床,接过李家千金手中的茶水,轻轻的揭开了盖子,甜腻的软雾迷了眼睛。
抬眼,冷漠的望着婢女:“怎么今日换了茶水?”
婢女久在王府伺候,对这位以摧毁为乐的主子的害怕深入骨髓,听到他的问话,双腿不受控制的抖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