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殿下是不一样的
紧接着就是一个且惊且疑的低喝声:
“殿下?”
华连瞬间支起精神,抽出那把插在暗卫心口的匕首,牢牢地握在了掌心,朝着声音的方向袭来。
来人似是有所顾忌,只是左躲右闪的过了两招,便低低的提醒道:
“殿下莫打了,奴才是陛下身边人。”
对方没有半点战意,华连微微犹豫,还是停了手。
华连当然知道他是皇帝的人,方才光影交错的一瞬间,他就认出来了那是老皇帝身边最得用的影卫。
前世,就是他死死守着皇帝,暗中破坏了许多计划,让老皇帝苟延残喘,竟生生熬到了华连亲自去了结皇帝性命的地步。
所以方才华连有一瞬间的念头,仗着这个暗卫对皇室的敬畏,在此处了结了他,省了以后诸多麻烦。
只是,皇帝的亲信果然厉害,只退不攻,华连也看到了凌厉的杀意。
若是真的交起手来,华连笃定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
前世若是老皇帝肯让他离开皇宫去刺杀自己,他未必能走到那一步吧。
电光火石之间,华连已经想了许多许多。
而老暗卫却已经麻利的开始收拾起屋子,主要是收拾那具突兀的尸体……
只见他将人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干净,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一边,从怀中掏出一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包。
一层一层的拆开,露出一个玉瓷瓶子,小心翼翼的拔开塞子,将里面的药粉仔仔细细的我洒在了尸体的身上。
“刺啦刺啦——”
不消一会儿,一阵刺耳的声音想起,那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消解变成了一滩水,慢慢的蒸发成看不见的水珠。
一股奇异的香味淡淡的弥散开来。
华连暗暗的憋了气,在心底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这皇帝还真是古怪的审美,东西玩的可真花哨。
老暗卫将瓷瓶又按着原样一层层包裹好,拿起一旁折叠整齐的衣服,恭敬的向着华连行了一礼:
“殿下,请吧。”
华连手腕动了动,一言不发的迈步走出了屋门,朝着皇帝的御书房走去。
“本殿杀了他,他是你的人,你还为本殿扫干净尾巴?”
华连没有解释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话语之间更没有问老暗卫是谁。
他们彼此都知道,华连拿着令牌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我们都是为皇家培养的死士,折陨在殿下的手中,也算是一种归宿。”
“至于殿下在皇宫内杀人,该向陛下言说,奴才只是在尽本分而已。”
老暗卫在前面微微躬着身子,除了陛下,他这辈子还没有对谁弯过腰。
“每一个持令牌的暗卫都会见到陛下么?”
华连面色淡淡的走在身后,面上的黑巾已经扯去,一张光华灿烂的容颜在黑夜中也灼灼惹人注目。
“不是的。”
老暗卫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殿下是从森山处去的令牌吧?”
华连挑眉,看来也不是每个暗卫都被困于自己的一方寸土之中,起码眼前的这个不是。
似乎是感受到了华连的思量,老暗卫主动解释道:
“森山那一脉的暗卫都是我亲自教养长大的,所以知道。”
“嗯。”
华连没有否认,更没有解释那东西是从影二处得来的。
“那就对了,殿下在陛下总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老暗卫将身子放的更低了些,远远的看去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宫中老人,半点看不出皇家第一暗卫的风姿。
他没有回答,华连也不再追问。
或许那份不同是因为他是母妃的孩子,又或许是因为皇帝亲手葬送了他与母妃,与皇后,与他的君臣情分。
御书房很快就到了,老暗卫躬身道:
“陛下在里面,殿下请进,老奴便退下了。”
华连颔首,还未转身,便感到一丝微风拂过他的发梢。
晚风未落,老暗卫却早已不见踪影。
御书房外没有人把守,静悄悄的,像是一个坐落于暗夜的鬼魅,无声无息。
华连心中暗暗吃惊,原来这位暗卫身手如此之强。
看来,森山与影二怕是连皮毛也没有学到。
“吱呀——”
华连轻轻的推开了门,皇帝坐在书桌后埋首批着折子,应是疲倦极了,听见声音连头也没有抬。
“森山,你在连儿身边两年从未进过宫,今日是发生什么事了?”
华连心中一动,原来森山并没有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禀告给皇帝。
随即又了然,若是禀告了,自己做事哪里还有这样的放肆无所忌惮。
况且,森山被他派出京城一年,近日才回日日跟在身边,怕是也没有机会入宫。
许久没有听见回应,皇帝有些不满的我抬头:
“森山……”
却在看见华连的一瞬间卡了壳,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恍惚间,华连觉得自己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朕是不是做梦了?”的弦外之音。
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皇帝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有些心虚的讪讪之色,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儿臣见过父皇!”
华连墩身行礼,面色端庄,身形笔直,丝毫不见惊慌,即便是一身夜行衣,华连愣是做出了身着华服的高贵冷艳。
“好,好,好!”
皇帝不知为何有些激动,连说了三个好,又觉得有些不妥,叉开话题道:
“你可是来见皇后的?”
“不是。”
华连突然觉得有些无趣,老皇帝一向是个喜怒无常,帝王心计的君王,可是在他面前却会偶尔流露出不一样的一面。
或是有些幼稚的可笑,或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岔开话题,或是没有底线的纵容,或是如现在这般毫无章法的睁眼说瞎话。
明明他是拿着令牌进来的,明明他等的是森山,可是皇帝偏偏能面色无常的说着他入宫看望母后的鬼话。
皇帝没有想到华连没有接茬,愣了愣。
还没等到皇帝想到更好的说辞岔开话题,华连率先开口,朝着御书房这湖暗潮汹涌扔下了一颗石子:
“父皇,儿臣方才在冷宫后院杀了一个暗卫!”
第242章 连儿,你变了
“父皇,儿臣方才在冷宫后院杀了一个暗卫!”
华连不容皇帝今日再装傻,坦然直言。
果然,皇帝一听此话面色变得铁青,立即站起身来朝外面冲了出去。
“你在这儿,哪也不许去!”
“父皇想岔了,儿臣杀的不过是个传话的无名小卒,父皇为何如此惊慌?”
皇帝转眸看向华连,却直直的撞入了他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当中。
皇帝这才后知后觉的听懂了华连说了什么,他说他在冷宫后院杀了一个皇家暗卫......
冷宫后院,皇家暗卫,毫不留情的击杀。
华连全都知道了!
欣赏着慢慢回过味来的皇帝眼中的震惊,华连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父皇明白了?如今父皇可是要杀了儿臣以保守这个秘密?”
皇帝眼中的光明明灭灭,许久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
“朕怎么会杀自己的子女呢?连儿不要多想,回去睡一觉都忘了吧......”
“虎毒不食子,朕不会对自己的子女下手的。”
前世今生,皇帝在不同的情况下说了同样的话,一口气像是一团棉花一般堵在了自己的胸口,郁气难收。
嘲讽铺天盖地的向华连袭来。
“是么?可是儿臣患了绝病,命在旦夕,即便父皇不要儿臣的命,儿臣恐怕也没有那个福分承欢父皇的膝下。”
“什么?连儿患了绝症?”
此刻的皇帝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着急。
“是啊。”
皇帝的目光在华连身上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目光变了又变。
“连儿莫要开玩笑。”
“咳咳!”
华连笑而不语,忽的咳嗽一声,突出一口血来。
“你……”
皇帝急忙冲外喊道:“请太医!”
“是!”
门外自有一道苍老遒劲的声音应了,猎猎的衣袍声响起,想来是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那道若有似无的窥视消失了,华连冷漠的勾了勾唇角。
这位暗卫还真是得皇帝的信任,连见自己的女儿也允许他在暗中窥伺。
看来刘监察面见皇帝时会让他退避的传言未必是真。
“父皇何必如此麻烦,儿臣听说父皇手中有一味保命的药材,若给了儿臣,岂不是药到病除,比太医来的痛快多了。”
皇帝眸中利光一闪: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华连却避而不答:
“当年妹妹满月生病,母后放下了矜持傲气跪在您脚下哭泣,父皇的心可真是狠呀!”
“如今是您的另一位公主重病,父皇年纪不如往昔,如今可能舍得下这味药了?”
皇帝闭了闭眼,有些怀念,也有些释然:
“皇后可真是胡闹,这样的事情也能告诉你。”
笑了笑,华连没有否认。
松木是母后送到他身边的,那个丫头的野心无论母后知与不知,也算是从母后那里泄露的。
“所以,连儿今夜的目的是那药?”
“父皇听得分明,儿臣是病入膏肓,需要那药来救命。”
皇帝面色沉沉:
“病入膏肓?若是真的病重,连儿怎么还有精力夜闯皇宫?”
华连却满不在乎:
“自然是看看父皇睡得安稳否?儿臣若是行偷盗之事,是否方便了。”
“胡闹!”
皇帝被华连这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气的面色铁青,手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堂堂皇室血脉,怎么能做鸡鸣狗盗之事!”
“所以啊……”
华连漫不经心的语调拉的很长,一刀一刀的戳在皇帝最在乎的脸面上:
“父皇将东西给儿臣,儿臣就还是个堂堂正正的皇室血脉。”
笑眯眯的伸出白嫩的掌心放在皇帝的面前,华连的容色越发的明丽动人:
“父皇,您是给还是不给呢?”
皇帝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被气的不轻,许久许久,才缓缓的吐出这么一句话:
“连儿,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的连儿多乖啊,虽然养在冷宫,可也时常在他膝下尽孝。
常常牵着弟弟妹妹的手来给他请安。
常在他为朝中事务疲惫的时候,为他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常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温声的劝解他忧思伤身。
从前,华连虽长的与怡妃不大相似,却总是能在举止投足之间流露出一丝怡妃昔日的影子。
有华连在身侧,皇帝常常觉得怡妃也在,只是用儿女情缘默默的联系着他们之间的陪伴。
所以,皇帝才将华连宠上了天,要月亮绝不会给星星的那种宠。
甚至这份在一众子女当中独一无二的荣宠传遍了前朝和坊间。
可是,从什么时候,连儿变了呢?
变得在他面前不再是乖巧温顺的样子。
变得和兄弟姐妹们都疏远了不少,他上一次甚至亲眼看见连儿推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皇后的公主。
也难为了皇后十几年如一日的对连儿的纵容和宠爱,甚至连自己的亲女儿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如今,连儿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说杀了一个暗卫。
还会随意的编造着自己生病的胡话,毫不掩饰自己莫名的目的。
好像,一切都是从连儿搬离皇宫,有了自己的府邸开始的。
屋子里,华连也在默默的想着。
变了?皇帝居然说他变了?
心中抑制不住的冷笑着,哪里变了呢?从他知道母妃冷宫起火的真相以后,他便不再是他了,他也一直是他了。
所谓的父女亲情,不过是一场皇帝不知情的博弈与交易罢了。
“连儿……”
皇帝起身想要走到近处看一看这个自己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
华连眼中微红,却刻意的侧了侧身,避开了皇帝的打量。
“微臣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道低沉哑然的声音打断了这对心思各深的天家父子无声的对峙。
一位太医拎着他的药箱,恭敬的走进来,跪在皇帝的脚下。
“起来吧,给公主看一看身子是否有恙。”
太医这才注意到阴影里还站着一位主子,微微一愣,深夜前来,他不曾想到会在皇帝的御书房里看见公主。
“微臣给殿下请安。”
太医急忙调转头,恭敬的跪在了华连的眼前。
华连施施然一摆手。
等到太医站起身来,华连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没想到,这还是个老熟人呢!
第243章 真的病入膏肓了
等到太医站起身来,华连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没想到,这还是个老熟人呢!
吴思鹤也没有想到会看到华连,下意识的身子抖了抖。
他被华连送入宫后,原本还以为殿下会让他做什么事情,没想到自始至终只吩咐了两件事。
一是将陛下身体的状况每日都写成奏报,交给一个小宫女。
二是在他能力可及的范围内,好好的照料宜妃娘娘的身体。
第一件事情还可以理解为殿下对父亲的拳拳孝心,可这第二件事情却令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这宜妃毕竟不是怡妃。
这宫中人人都以为华连会仗着皇帝的宠爱为难这位宠妃,虽然他私心里想着,依着华连的骄傲,想来不屑于此。
可是,却万万想不明白华连为何要他好好照料宜妃,莫非和皇帝一样,只是为了那张酷似怡妃娘娘的面皮?
可是,他也告诉过殿下,他比姜雨嫣更擅长此道,殿下若想,他能让公主府内的男女老少都顶上那张脸。
“太医?”
华连冷淡的不带一点感情的话打断了吴思鹤的胡思乱想。
于太医下意识的抬头。
华连严含警告,微微一歪头向自己已经撩起的手腕处示意。
吴思鹤战战兢兢的道一声罪,手搭了上去细细的听脉。
那光洁如锻的手腕上露出一块丝状的胎记,远远的瞧着像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
皇帝的眼眸微微收缩。
吴思鹤细细的听着,慢慢的眉头皱了起来,背后细细密密的渗出了一层冷汗淋漓。
“怎么样?公主的身体如何?”
吴思鹤偷眼看了看华连的神色,觑不出意思来,也不敢自作主张,所以低着头只是做害怕的模样不吭声。
“难道……难道公主身体有恙?”
皇帝心中慢慢的对华连的话生出了几分相信来,怀着一丝侥幸的问道。
吴思鹤身子抖了抖,殿下的脉象不浮不沉,不快不慢,身子康健的起码能拿捏他到死为止……
华连发出一丝嘲讽的笑:
“父皇还不相信儿臣的话么?如今太医也瞧过了,儿臣这条命可就在父皇您的一念之间了。”
“说话!朕养着你们这群太医不是让你们装哑巴的!”
皇帝气性冲头,随手拿过一个茶杯重重的砸了过来。
那茶杯里还留着一个热气,直接砸在了吴思鹤的脑袋上,吓得他急忙以头伏地,连声告罪。
华连笑了笑,手指捻起自己腰测的裙摆微微一转,躲开了飞溅到脚边的茶水。
“是,陛下容臣禀告!”
吴思鹤一边拿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面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
将方才皇帝和华连的话在心中一个字一个字过了一遍,试探着说道:
“殿下,殿下,殿下中了奇毒!”
话音刚落,室内一片安静,许久皇帝苍老衰败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毒?”
吴思鹤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陛下,这毒微臣也不知就里,只在前朝残存的医学典籍上见过中毒后的脉象,却没有原因和医治的方子。”
吴思鹤斟酌着说道:“方才微臣听殿下的脉象,虚中有实,实中含着一点虚脉,看似是强劲有力,却隐隐有一丝弱脉参杂其中……”
那边于思鹤神神叨叨的说着,皇帝听得似懂非懂。
华连在心中好笑,这位昔日的翰林学士做了太医也没有丢了自己口似莲花的本事啊,把皇帝唬得一愣一愣的。
瞧瞧他说的什么胡话,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哪个正常人不是这个脉象呢?
那本只存在他口中的前朝典籍谁见过,再者他是皇帝身边得力的太医,就算旁人来诊脉,也只会得到一样的答案罢了。
当初没有杀了他,今日倒也算是捞了点利钱了。
“好了,你是说要怎么办?”
皇帝越听心中越烦躁,摆摆手让吴思鹤停止那些乱七八糟的说辞,说重点。
吴思鹤胸有成竹,却还是装作无可奈何而害怕的样子,微微颤抖着回话:
“微臣学艺不精,前朝典籍早已破损,殿下此毒怕是……”
眼看皇帝又要发怒,吴思鹤用一个更低的声音呢喃道:
“除非……”
“除非什么?”
背后是华连若有若无似笑非笑的目光,面前顶着皇帝灼灼的目光,吴思鹤硬着头皮说道:
“除非让殿下服用天材地宝,或许有一丝生机,否则怕是熬不过一月之数……”
“天材地宝……”
皇帝的面色渐渐恢复平静,目光沉沉的打量着自己低到尘埃里的脑袋。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吴思鹤差点以为自己的脑袋不是自己的脑袋,才听见皇帝说道:
“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刚刚犯了欺君之罪的吴思鹤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华连,低着头目不斜视的退出了御书房。
华连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皇帝站在书桌后面也没有动。
最终,皇帝还是将一个明黄色的檀木盒子交给了华连。
“连儿,父皇老了也用不到这东西了,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
皇帝望着华连已经鲜研的面庞,声音变得柔软而又温度。
深宫内宫妃很多,孩子也多,所以皇帝的这一点恩宠足以令他们过一个月安生日子,不会有人上门闹事,更不会有人克扣他们的物粮。
所以每当皇帝露出这样的神色的时候,往往能得到一双双藏着渴望和感恩戴德的眼神。
可惜了,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华连。
是如今百无禁忌的华连。
接过盒子,华连连一个眼风都懒得给他,起身就要离开。
“连儿,你要记得……”
皇帝还想嘱咐两句,华连却已经消失在御书房内,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飘来:
“儿臣谢父皇垂爱,儿臣告退!”
“出来吧。”
望着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皇帝才面色无常的转身,对着空气淡淡的道了一声。
“咻咻——”
空气中传来一丝破空的声音,衣袍摩挲了一瞬,老暗卫以鬼魅一般的速度移到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那是皇帝才能得到并使用的东西,陛下不该讲那东西赐给殿下的!”
第244章 喂药
“陛下,那是皇帝才能得到并使用的东西,陛下不该讲那东西赐给殿下的!”
老暗卫恭敬在皇帝面前低着头。
皇帝却面色淡淡:
“朕说过,公主来见朕时,你们需退避下去,不允在一旁窥伺!”
老暗卫头低的更深了一些:
“殿下心性大变,喜怒无常,且深夜持暗卫令牌潜入皇宫,甚至杀了一个暗卫,属下担心主子的安全。”
皇帝大怒,狠狠将手边的奏折砸在老暗卫的低垂着脑袋上:
“混账东西!那是朕的儿子!”
“天家无父子。”
老暗卫侍奉了皇帝几十年,虽是主仆君臣,可也是生死相交的朋友。
皇帝恼怒交加,却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离奴,朕心中所想,你知道的……”
许久之后,皇帝低低的叹息了一句,像是妥协,也像是在交待为完成的心愿。
“是,只要殿下不伤害您,属下永远不会背叛殿下。”
“去吧。”
皇帝不用看,也知道离奴此刻脸上的倔强,沉重的挥了挥手。
心底空落落的,只擅长杀人放毒的暗卫又怎么会知道,这世间有千万种伤害别人的法子,是靠一双眼睛是盯不住的。
夜风凉凉,华连满身清寒的回到寝殿的时候,松木已经困的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一阵寒意袭来,松木身子一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殿下?”
手下意识的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裳。
华连目光落在她拢衣服的动作上,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问道:
“她怎么样了?”
松木福至心灵,起身为清莲掖了掖被角,压低声音回道:
“姑娘一直半梦半醒的,放下还发起了热,奴婢拧了冷水的帕子为姑娘擦过,这会子热才退下去,姑娘睡得很不安稳呢。”
华连点了点头,掂了掂自己手中的盒子,吩咐道:
“好好照顾她。”
松木温声应了,看着离开朝着厨房方向走去的殿下心中泛起淡淡的疑惑。
殿下,手里拿的似乎是皇帝才能用的图样?
华连已经问过吴思鹤,这药材还真是天材地宝,为了药效的完整,最好是不加任何处理直接吃下去。
可是这么大一药材,清莲又神志不清,怎么能生吞活咽下去呢?
华连的目光落在那把在砧板上泛着冷冷光的菜刀上。
片刻之后,面色更冷的华连端着一个碗,拿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
松木感觉到身后的帘子动了动,转头看见自家主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吓了一跳
“殿下,您的手怎么流血了?”
公主千娇万贵,一点破了皮的伤都要请上太医细心养护半个月,更何况还见了血,松木惊的急忙要往外跑。
华连将盒子往桌子上一扔,长臂一展,将往外跑的松木提溜着后衣领就拉了回来,拧着眉问道:
“往哪去?”
“去请大夫。”
松木被提溜在华连的面前,看着那根本凝不住的血液站也站不稳了。
“没那么娇气,给!”
华连满不在乎的拍板定论,将手中的碗塞到了松木的手中:
“去,给她喂下去。”
一股幽微的草木香从碗中飘到了她的鼻端,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低头看去,只见那只玉碗在昏暗的月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辉,里面盛着小半碗的青灰色的粉末。
细细一嗅,那令人精神振奋的香味愈发的浓郁了。
松木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面容尽毁的姑娘在殿下的心中如此重要……
半点不敢怠慢,松木急忙弯腰将清莲扶了起来,轻声的唤着:
“姑娘,姑娘?”
“姑娘醒醒,醒醒!”
一边轻声的唤着,一边小动作的摇晃着。
清莲缓缓的掀开一丝眼皮,从眼缝中瞥见床榻边冷脸站着的华连,嘴角不自觉的扯去一个微笑的弧度:
“殿下……”
一边说着,一边还抬起了胳膊,朝着华连的方向伸了伸手。
华连闻声下意识的脚步挪动了半寸,忽的意识到什么似的,犹豫不决的停了下来。
清莲却又闭上了眼睛,再然后无论松木如何呼唤和摇晃,清莲始终迷迷蒙蒙的。
松木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讲玉碗凑到清莲的嘴边,试图将那药粉灌进去。
可清莲的嘴巴闭的紧,无论松木如何用力,都打不开一点缝。
松木的目光在寝殿内搜寻。
一只玉勺递到了她的面前,松木只惊讶了一瞬,立刻从华连的手中接过。
在碗中舀了一点点粉末,用勺子撬开了清莲的嘴,竟药粉送进去。
可是还没等到药粉被送到嘴里,清莲轻轻的一呼气,便将那粉吹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全部沾到了她的嘴唇上。
松木不死心,皱着眉头思考着对策。
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了华连的身上,直觉上,她总觉得殿下会有办法。
华连唇角微动,上前一步,接过了玉碗。
目光落在清莲沾满药粉的嘴上,悠悠深深,最后俯身而下。
另一只手掐住了清莲的脖喉,微微用力,清莲被迫张开了嘴。
说时迟那时快,华连将玉碗中的药粉尽数倒进了清莲的口中。
放开了清莲纤细柔弱的脖子,华连骨节分明的手抵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呈现一个望月的姿势。
出自本能的,清莲张不开嘴巴,只要将口中满满当当的药粉都吞咽了下去。
华连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转头向松木教导着:
“你的果决和能力还配不上你的野心!”
松木心中汗颜,如殿下这等果决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呀!
方才她可真为这位姑娘狠狠捏了一把汗,她可真怕殿下手下一个不小心,提前了结了这位姑娘的性命。
此刻的松木默默的将这位姑娘对殿下很重要这种话在心里收了回来。
似乎,做一个不被殿下看重的人也挺好的……
“让她睡吧,一切只剩下天意了。”
华连嘱咐好松木后,缓步走出了寝殿,去了自己的书房。
在打开书房的一瞬间,华连忽然想到,若是今夜他放任清莲性命的消逝,他们之间的结局也算是改变了。
起码,他会活着,而清莲,却是为他而死。
那念头不过一瞬,华连摇了摇头,毕竟今日清莲是为了自己挡刀。
真是日子越来越短了,心也越来越急躁了。
华连想了想,朝着黑暗处招了招手,一个身子瘦弱的人从那里走了出来。
“去告诉吴思鹤,明日就开始动手吧,只是要做的隐秘些,尤其小心他身边的人!”
看见那人又落回到了黑暗中,华连才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今日已过,只等着生命的芬芳绽放在明日的晨光中。
第245章 殿下,我不会变……
“微臣为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大早的,吴思鹤便被皇帝召见请平安脉。
果然是天生的父女,昨日女儿刚托人深夜传话,今日一大早又见到了她老子。
只是想起来昨夜华连的命令,吴思鹤不免有些心下惴惴不安。
昨日殿下离开时拿的那位药材似乎也很不寻常……
“起来吧,给朕看看脉象,朕这几日总是觉得心闷气虚。”
皇帝随意的摆摆手,自觉的将手放在了玉枕上,疲惫的眯了眯眼睛。
“是。”
吴思鹤恭敬的应了一声是,急忙搭手去听皇帝的脉象。
缓和平滑,只是透着一股长久以往的虚弱无力。
这在吴思鹤第一次为皇帝诊脉的时候便察觉了,没想到往常看着健康的皇帝身子居然差到了这种地步。
“陛下的身子康健,只是这段时间操劳太过,只要陛下放宽心静养,必能千秋无虞!”
这是太医院祖传的套话假话,身为皇帝,又是一个有抱负有野心更有疑心的皇帝,怎么可能放宽心静养呢?
那自然也不可能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那以后出了什么事,太医们也好推脱着说,这是皇帝自己操心太过的缘由。
只是皇帝身子的实际情况他已经向华连说的明白,华连一贯的态度也是顺其自然。
毕竟华连年轻,皇帝无论如何也是熬不过她的。
只是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让华连改变了态度呢?
“呵!千秋无虞?”
吴思鹤心中思绪翻飞的时候,皇帝却懒洋洋的收回了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今日的汤药怎么还没有送来?”
皇帝疑心病重,吴思鹤也是费了好大的人脉周折才得到了皇帝的看重。
皇帝的汤药方子不仅要在太医院、皇帝和吴太医这三处留档,这汤药也要吴太医亲自熬了每日送过来。
由吴太医和太监宫女亲自试药过后,皇帝才能服下。
可是今日的汤药却没有在既定的时间送到。
皇帝眼中闪着锐利的光,直直的逼视着吴太医。
吴太医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却在默默的低估着:
这还不是你那个千娇万宠的公主殿下改了主意,我正想着如何糊弄你们父女呢!
“微臣已经熬好了药,只是今日陛下的脉象有所改变,这新的方子微臣尚在斟酌。”
“哦?吴太医辛苦了!”
皇帝向门外候着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你带吴太医去偏殿,何时写好了方子熬好了药,何时带到朕面前回话。”
“陛下……”
吴太医刚想推脱,却抬眼瞥见了皇帝似笑非笑的视线。
身子一抖,那话就卡在了喉咙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起了疑心了,昨夜他给华连诊脉的结果蹊跷……
他怎么忘了,那是大越王朝历代最手腕强硬,也是最独断专行,也是野心最重的皇帝……
“是,陛下。”
小太监可没有这样的弯弯绕绕,恭恭敬敬的回了皇帝的话,便一脸人畜无害的朝着吴太医笑道:
“大人,这边请?”
吴太医只得扯起一个敷衍的皮笑肉不笑,跟在小太监的身后走了出去。
皇帝的目光久久的凝视在吴思鹤的背后。
吴思鹤只觉得,自己可真是如芒刺背啊!
心中不由得默默的叫苦不迭,殿下,您这一次可真是害惨了我!
而此时被他念叨了千百遍的华连正安静的站在清莲的床榻边。
床上的清莲似乎对这样专注而热烈的目光有所感应似的,叮咛了一声幽幽的醒转过来。
“你醒了?”
眼睑颤了颤,便听见一道如山泉般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像是一颗水珠击打在了大自然用温柔腹育了数万年的玉石上,说不出的清脆舒畅。
那声音顺着清莲的耳朵直直的钻到了心里。
眼眸睁开,一身风华的华连静静的站在旁边注视着她,那一双光辉灿烂的眸子里此刻只装了她一个人的倒影。
那种被另一个人满心满眼看着的感觉一下子击中了清莲千疮百孔的心。
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殿下?”
“嗯。”华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与漫不经心。
可清莲鬼使神差的偏偏听出了一丝温柔的意味。
咽了咽口水,清莲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喉咙微动的瞬间,一种奇怪的刺痛感从喉间传了过来。
清莲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发出的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也有一点疼痛。
皱起眉头,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喃喃道:
“奇怪,我记得没有伤到脖子啊?”
华连心虚的谝了谝头,不敢回应清莲的疑惑。
其实昨夜他喂完药之后便觉得一旁守着的松木脸色奇怪,冷着脸威胁她说出了心里话……
目光低垂下来,缠绕在自己纤细但充满力量的手掌上,原来,自己真的有用那么大的力气的么……
“殿下,我睡了多久?”
清莲见实在想不起来,索性撇了撇嘴放到了一遍,反正自己的声音也没有殿下好听,受伤了就受伤了呗。
“一夜。”
华连见她不再纠结于脖子的事情,不易察觉的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刚刚松气,又觉得自己为何要在意她的问话,面色更冷了几分。
清莲敏锐的感知到了华连一瞬间的心情不快,以为是殿下还在为昨夜行刺的刺客而恼怒。
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殿下没有查到昨夜是何人么?”
“查到了。”
“是谁?”
清莲不自觉的直起身子,睁大了眼睛问道。
华连往前走两步,伸出手为他掖好了被子,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过分激动:
“人你也是见过的,青云。”
“青云?”
清莲有些惊讶,那不是殿下极信任的人嘛?是一直追随着殿下的老人了,为何要背叛殿下呢?
“为什么?”
华连眸中闪着细碎的不知名的光,有些不想多说:
“人心善变本就是寻常,本殿见得多了,你才刚刚醒来身子还虚弱着,好好休息吧。”
将清莲照顾着躺下,华连刚要起身,袖子却被一只小手攥住了。
“殿下,我不会变!”
清莲那双与他极其相似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满心满眼都看着他,眸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是在说自己会永远追随他,不会背叛他。
也是在说,她对他的一颗爱慕之心,永远不会发生改变。
华连没有回答她,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好休息。”
松木端着药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就是自家主子和那位姑娘四目相对,脉脉含情的模样。
尴尬的想要往后退去,却在慌乱之中被门槛绊倒。
惊动屋中的两个人,两双同样波光潋滟的眸子向她看了过来。
松木急忙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平复住慌乱的心跳,面色如常的弯起一个得体的笑:
“殿下,姑娘该用药了!”
同时,朝着华连转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风。
第246章 没有子女缘分……
同时,朝着华连转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风。
华连眸光不动,转身朝着清莲伸出了胳膊。
清莲搭着华连的胳膊艰难的起身,方才全心都扑在了华连的身上没有察觉,如今随着起身的动作腹部痛的如生死挣扎一般。
瞬间,额头便有一大颗汗珠滴了下来,眉头不自觉的死死地拧在了一起。
华连敏锐的感知到了,目光凝在她紧锁的眉头上。
忽的伸出手,托着清莲的身子让她坐了起来。
“谢殿下。”
清莲柔声细气的谢过,面色不由自主的烧了起来。
华连不自在的收回了手,转身从松木的手中接过药碗递给了清莲。
看着清莲小口小口的抿了下去,那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苦么?”
华连忽的这样问道。
清莲愣了愣,随即呆呆的点了点头。
不怪华连忽然这样问,在他的印象中,清莲不是这样不果断的人,能让她也咬着牙才能抿下去的药汁想是很苦的。
华连转身朝着松木摊开了掌心。
松木呆呆的抬头,一脸的疑惑。
“蜜饯!”
华连有些不耐烦,这个丫头展露了自己隐藏很好的野心之后,似乎连那点子难得的稳重周全也一并丢了出来。
“啊……”
松木傻眼了,若是殿下喝药,她自然是备好了蜜饯侯在一旁。
可是这位姑娘的身份不明,面容又是这样的狼狈不堪,在松木的潜意识里,她认为清莲不是那样娇气矜贵的人。
“还不去拿?”
见松木还是呆呆的愣在原地,华连十分不满的拧着眉头。
松木道了一声“好”,目光隐晦的看了一眼清莲,快速的退了下去。
“殿下何必吓她,我不要蜜饯也是可以的。”
见松木的裙摆在门外轻轻的一荡,消失不见,清莲扯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劝道。
清莲承认,她有一丝自己的小心思了。
这种被殿下时时刻刻照顾着的温暖让她沉迷,让她贪恋。
而那个松木姑娘,她是嫉妒的,嫉妒她能时时刻刻待在殿下身边,嫉妒她有一个见得了光的身份。
所以她在松木姑娘离开后才柔声劝着殿下。
华连摆了摆手:
“不干你的事,是她最近做事越发的莽撞和没有章法了,本殿只是想要敲打敲打她。”
一丝甜蜜掺杂在苦涩当中,厚重的包裹住了她的心。
甜的是殿下并没有因为贴身侍候和朝夕相处而对那位松木姑娘有一丝一毫的另眼相看,仍是把她当做一个寻常的下属教导敲打。
苦涩的是自己在殿下的心里也没有多少特别的位置,原来殿下并不是为了自己……
余光扫到清莲显而易见的失落,华连不愿多留:
“这段时间你便留在公主府养伤,本殿让松木来照顾你的起居饮食,好好歇着吧。”
清莲的目光一直缠绕在华连的背影上,很久很久,直到残留的影子也在晨曦的阳光下消散不见。
松木很快便回来了,见屋中只有清莲一人怅然若失的倚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门,微微惊讶。
“姑娘,吃点蜜饯压压药苦吧。”
松木捧着一个晶亮的罐子,里面的桑果散发着酸酸甜甜的味道。
清莲目光微微一顿,随手捻了一枚含在了口中。
一股甜香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将那浓重苦涩的味道冲开了。
松木见清莲的眉头松散开来,心里也舒了一口气,柔声问道:
“姑娘可要再用些?”
清莲虚弱的摆了摆手:
“不必了,这药味已经散了!”
药劲冲了上来,似乎有些困……
其实,清莲忍着疼慢慢的躺下,虚弱的闭上了眼,浓浓的困倦驱使着她闭上了眼睛。
松木知情识趣的将蜜饯罐子放在了床榻前,想来接下来的时间姑娘会都用的上的。
轻手轻脚为清莲放下了帐幔,松木最后凝了一眼清莲斑驳的面容,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清莲听见她关门的动作,将脸侧到了床榻的另一侧,一颗泪水无声的湮没在繁复花纹的铺子上。
“怎么了?”
华连走回自己书房的路上,看见了自己门口守着的张大夫,奇怪的问道。
忽的面色一变,华连朝着张大夫比了一个噤声动作。
张大夫刚刚张开的嘴巴又死死地闭上了,神色也随之变得紧张不已。
华连沉着脸,对着书房的方向凝神听了片刻,才缓缓的柔和了面色,淡声道:
“说吧,有什么事?”
张大夫满心满腹的疑惑,却不敢多问,只得战战兢兢的回话道:
“听说殿下寝殿里的那位姑娘醒了?”
“嗯。”
华连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昨夜那位姑娘有性命之忧,所以老夫就没有多嘴,可有一言还是要告诉殿下……”
说到此处,张大夫偷眼看了一下华连的面色,见他没有反应,才斟酌着说道:
“那位姑娘伤到了腹部要害,如今就算是救了回来,只怕以后也没有多少子女缘分了。”
“嗯?”
华连诧异的问道:“可有法子挽救,哪怕是珍贵的药材,你只管说,本殿自会想办法。”
张大夫有些诧异华连的态度,他是殿下很早就收到麾下的江湖游医,当年受过一饭一屋之恩,所以余生都留在公主府报答殿下。
可是留下殿下身边这么多年,鲜少见殿下对谁流露出这样不加掩饰的关心。
故去的怡妃娘娘是一个,如今的这位姑娘是第二个。
怡妃他没有见过,可这位姑娘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想了想,张大夫几乎在那一瞬间将自己平生所学所见都转了一遍,最后无奈的回道:
“老夫的医术殿下是知道的,这位姑娘的子嗣缘分怕是回天无力了……”
“好,本殿知道了!”
奇怪的是,华连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就,这样了么?
张大夫有些意外,这和殿下方才的态度很不一样啊。
“这件事不要往外说了!”
“是,殿下。”
华连眉眼沉了沉,面无表情的勾了勾唇角,颊边流露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温和如水,或许这也算是一个好事……
毕竟,清莲口口声声说她爱慕的是自己,且此生矢志不渝。
自己此生也没有打算与子女结缘了,那她大概也是不会介意的吧。
推开书房门,华连原本欢喜的容面冷寂了下来。
屋中传来一声没有感情的雌雄莫辨的声音:
“奴婢见过殿下!”
第247章 后会无期
屋中传来一声没有感情的雌雄莫辨的声音:
“奴婢见过殿下!”
“什么事?”
“怎么了?”
一道娇媚的女声懒洋洋的从床榻上响起,紧接着一条藕粉色的玉臂伸出来,掀开了帐幔的一角。
女子满面绯红的躺在床榻上,眼眸水蒙蒙的,溢满了柔情与婉魅。
“时辰不早了,我要走了!”
青云一边将匕首收在怀里,一边回身情意绵绵的看了一眼刚刚醒转过来的姜雨嫣。
都是年纪大一辈的人了,此刻四目相对,却还是双双红了脸。
实在是,这样的肌肤相亲,对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
“哼!你这是想要卷铺盖走人,翻脸不认情了嘛?”
姜雨嫣一改往日的清冷模样,含着笑盈盈的眉眼,撒娇撒痴道。
青云不由得看呆了去,喃喃道:
“不是的。”
上前一步,顺着姜雨嫣撩着帐幔的手将它彻底的放开,转手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半跪在了姜雨嫣的床榻之下: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说着说着,眉眼低垂,露出一点感伤:
“只是殿下太过聪明,只怕很快就会找到你这里来,我不能连累了你……”
姜雨嫣眼中闪过一丝一样的光彩,迎着晨曦的光芒,好像琉璃一般流光溢彩:
“若是,我并不怕被你连累呢?”
青云心中泛起欢喜,却还是坚定了神色,珍重的摇了摇头:
“殿下即便知道了也只会想要我的命,只要你在他身边安分守己,总归还是有一条活路的。”
说完,忍着心中浓重的不舍,放开了姜雨嫣的手,跳窗离去。
临行前,将那半张完好无损的没有伤疤的脸转过过来,脉脉温情的向姜雨嫣道别:
“雨嫣,后会有期!”
姜雨嫣的眼底凝着一颗细碎的泪,喉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万种情丝,末了,还是只化作了一个含笑的点头。
看见心上人这样伤心的神色,青云本能的伸手想要为她抚平眉心的褶皱。
可他们隔着一个屋子的距离,青云只能恋恋不舍的离去。
姜雨嫣眼下含着的那颗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起身将窗户关上,目光悠悠:
“其实,我真的不在意是否会被你连累……”
“青云,后会无期!”
皇宫大内,吴思鹤战战兢兢的待在偏殿,斟酌着药方。
皇帝的身子亏空的太厉害了,这疗养的法子很多,他随便写上一些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只是他为难的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执行华连的命令。
或者,换一句话来说,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依着华连的命令行事。
皇帝摆明了不信任他,这或许就是他的生死一刻。
然而即便今日中规中矩的糊弄过去了,依着皇帝的疑心病,他必然会失去伺候皇帝汤药的机会。
到时候,他对于华连来说就是一颗废棋,所以也还是他的生死一刻。
为难,是真的为难……
“……”
一阵刻意压低了声音的交谈悉悉索索的传到了他的耳边,那声音刺的他心头痒痒的,几乎是游走在暴怒的边缘。
很快,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宫女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
吴思鹤立马改了自己瘫成一摊烂泥的模样,正襟危坐,假装无事发生。
小宫女扫了一眼他太医官服下摆的褶皱,皱了皱眉,假装没看见。
“小的见过姑姑!”
吴思鹤支着耳朵听着小宫女走过来的动作,立马在面前的白纸上草草写下几味温养的药材,听到身边有动静,转头假意作惊讶的模样。
小宫女抿着一个冷淡的笑意,声音冷邦邦的:
“不敢担于大人这一句姑姑,奴婢只是想要告诉大人一句话,大人和奴婢的性命如今可都捏在你的手里,大人下笔时可要握好了!”
说完,又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嗯?
吴思鹤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发懵,都没注意到小宫女离开的动静。
直到大开的殿门吹过一阵冷风,守着的小太监轻声咳了一下提醒还在发呆的吴思鹤,他才感到自己后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于大人……
身家性命……
纸,笔……
吴思鹤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小宫女是殿下的人……
殿下的手已经伸的这样长,这样深了么?
皇宫里刚刚发生的事情殿下已经一五一十的知道了……
吴思鹤咬了咬牙,抓起手边的笔,正要落笔,却猛地顿住,那笔尖的墨滴顺着上好的纤毛落下了纸上,萦透了上好的纸张。
不知怎的,忽的想起了方才那个小宫女冷漠到近乎冰寒的面色,和那句冷冰冰的“奴婢与大人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了您的手上”。
吴思鹤大力的摇晃了自己的脑袋,将那些见鬼的杂念从自己脑海中甩出去,定了定神,落笔,一挥而就。
带着熬好了药的碗跟着小太监的身后来到了御书房。
此刻皇帝刚刚下朝归来,身上的明黄色团龙朝服还没脱去,看上去颇有天家威严。
吴思鹤心中五味杂陈,这才是他熟悉的陛下模样,冷静中含着深深的威严。
而不是这些日子他在深宫中见到的样子。
一个不受皇后待见的夫君。
一个宠着自己女儿去被算计的父亲。
一个苍老的几乎要支撑不住的君王。
“这是你新开的方子?”
“是,微臣请陛下喝药!”
吴思鹤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腕用力,让自己指尖的微颤不要那样明显。
皇帝朝小太监看了一眼,目光沉沉的落回到了跪在下首的吴思鹤身上。
小太监低着眉眼,隐晦的扫了一下吴思鹤佝偻低垂也无法掩饰颤抖的身体,眼下一片利光闪过。
屋内只剩下皇帝和吴思鹤两人,皇帝大发慈悲的接过了他手中的碗。
吴思鹤迅速的收回了手,将自己颤抖的指尖拢回到宽大的衣袍里,垂着眉眼,口齿干涩的仿佛是粘了一大块棠糖糊一般。
“呼呼……”
“呱唧……”
汤药被勺匙搅弄,勺子与汤碗清脆的撞击声不断的传到吴思鹤的耳中。
皇帝忽的将药放在吴思鹤的眼前,声音里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狂风暴雨一般朝着吴思鹤席卷而来:
“吴太医,试药的太监不在,医者仁心,就由你来替朕试一试这药吧!”
第248章 皇帝什么都知道……
皇帝忽的将药放在吴思鹤的眼前,声音里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狂风暴雨一般朝着吴思鹤席卷而来:
“吴太医,试药的太监不在,医者仁心,就由你来替朕试一试这药吧!”
吴思鹤诧异的抬头,随即害怕的低下头,天子龙颜,不是寻常人可以窥伺的。
“是。”
吴思鹤已经平复下来自己激动的心情,恭敬的双手接过皇帝手中的药碗。
用小勺子浅浅的舀了一点药汁,只堪堪淹没了勺子的一点底,送进了自己的嘴中。
苦涩,还有一点微不可查的酸意在他的口舌之间蔓延。
那点子酸,寻常人无法察觉,可对于医者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陛下,微臣试过了。”
吴思鹤将药勺拢在袖内,恭恭敬敬的用双手将药碗举过头顶,呈给皇帝。
皇帝却并不着急接,而是继续目光沉沉的看着下首的吴思鹤。
来自天子的凝视令吴思鹤浑身不自在,那令人胆寒的目光自他踏入这屋子开始就没有离开过。
许久,才听见皇帝问了一句意料之外却不算不着边际的话:
“吴太医,这新的汤药苦么?”
啊?
吴思鹤诧异极了,陛下可不是怕苦的人,更不该是一个怕苦的君王……
但这话不可对人言,更不可对天子言说。
“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吴思鹤如天底下所有劝病人吃药的大夫那样回道。
“吴太医这话叫朕想起来一位故人。”
皇帝的声音里有一丝怅然。
吴思鹤不敢接话,皇帝也没有让他接话的打算,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也曾有这么一个人爱说这句话,只是他总是说……”
吴思鹤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皇帝的话却已经追至了耳边: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吴思鹤的心重重的一颤,皇帝说的是自己,阿不,准确的来说是那个已经销声匿迹的于翰林。
皇帝探究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吴思鹤的身上,也不知在打量思虑着什么。
吴思鹤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却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可惜敢这样劝谏朕的却不是一个直臣,甚至都不能算是个忠臣,真是可惜了朕的心思……”
吴思鹤的心中苦涩、释然和淡淡的惋惜一同涌上心头。
原来,自己也曾有过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么?
原来,一直被张翰林打压的自己在皇帝的心中,也曾是一个可以培养的臣子么?
往事已矣,换一种面皮和身份得知自己曾经过去不曾知晓的全貌,也算是弥补了曾经的遗憾吧。
皇帝只是一瞬的缅怀叹惋,随即又恢复了那个生杀果决的帝王:
“不知道也说这句话的吴太医想成为哪种人呢?”
吴思鹤不敢怠慢,俯下身子,额头重重的抵在了座下:
“微臣誓死忠诚于陛下!”
“哦?”
皇帝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讥笑,还有一丝玩味:
“既然如此,吴太医就将这碗药全都喝了吧。”
“陛下,这……”
吴思鹤不明白皇帝的意思,那种奇怪的不安感又在一下一下重重敲打着他的心脏。
“臣子可从来没有过问君王命令的权力。”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尽显帝王不可逆转的威严。
吴思鹤犹豫的目光在那浓黑的药汁上方微微一荡。
只停歇了片刻,吴思鹤一扬手,将那碗药尽数灌了下去。
浓黑的药汁看上去的确是熬的极浓厚,那一滴残留在吴思鹤嘴角的药汁几乎凝成了一颗露珠的模样。
吴思鹤将拿着药碗的手举过头顶,双目低垂,连发丝也不敢有一点异动。
皇帝也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牢牢地迫视着面前的人,唇边挂着轻慢的笑意。
一下一下的。
吴思鹤数着自己跳的飞快的脉搏,心无旁骛的仿若老僧入定了一般。
直到数到了第五百八十四下,皇帝终于缓缓的开口说话了。
“看来加的不是能要人命的东西。”
“哐当……”
碗一下子从吴思鹤举得发酸的手中脱落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就像是此刻他沉入了无边地狱的心。
“陛下,微臣失仪!微臣该死!”
吴思鹤急忙低头,颤抖着声音认错。
“你是该死!但不是失仪之过!”
皇帝的声音中轻慢里透着一股不可言喻的愉悦。
“谋害皇帝,于卿你若是早有这样的胆识和勇气,也不会沦落到改头换面,连性命都捏在了旁人手上的地步。”
吴思鹤的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已经从里到外都傻掉了。
陛下,方才唤自己什么?
于卿?
所以,自己的身份,自己入宫来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所以,自己并不是凭借着从前积累的对皇帝的了解走到了如今的位置,而是皇帝默认了他的靠近。
所以,自己兢兢业业不敢行差踏错,皇帝也就对自己传递消息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到底是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对天家父女博弈,为何要他一个小小的蝼蚁在其中沉浮……
“陛下……”
心中一酸,吴思鹤眼中热泪滚滚,不住的向皇帝磕头认错,哽咽到泣不成声。
“陛下,微臣不过是贪财好色了一些,微臣也知道自己错了只想听从陛下的圣旨为自己的过错赎罪,可是殿下……”
“殿下,殿下……”
支支吾吾了半天,吴思鹤到底也不敢随意的将诋毁推诿的话扣在华连的身上,谁知道殿下的眼线会藏在宫中哪个角落……
看着面前一把年纪,连面容都不是原来样子的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皇帝莫名其妙就想到了自己那个年少时的好友,尚禹。
不由得暗暗叹气,自己这个皇帝做的好生失败,手下都是这种不着调又不要脸皮的臣子。
可是看着明明害怕的要死,还是三缄其口的吴思鹤,皇帝又觉得好笑,心中也愉悦了不少。
“好了,朕的公主朕了解。”
吴思鹤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要这话不是出自他口就行了。
“陛下,请陛下降罪!”
吴思鹤低着头向皇帝请罪。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的飞快,只要皇帝责罚他的命令一下,皇帝这边明显态度软和,而殿下也会知道自己尽力了,这样自己再行事低调一些,说不定能从这对心计莫测的父女手下全身而退……
“若是朕降罪于你,岂不是明明白白的昭示你的无用,你觉得你还能活的过今晚?”
知女莫若父,皇帝的话将兴冲冲的吴思鹤一盆冷水浇到头。
是他想当然了,是他感受到皇帝对自己态度不算强硬无情,便想当然的以为殿下也会这样。
可是华连与他并没有多年的君臣情分,他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发抖了起来。
“陛下……微臣求陛下垂怜……”
吴思鹤牢牢地伏在地上,向皇帝祈求着一丝生机。
第249章 他本非良善
“陛下……微臣求陛下垂怜……”
吴思鹤牢牢地伏在地上,向皇帝祈求着一丝生机。
皇帝与他这种小人物浪费口舌这么久,吴思鹤相信事情一定有所转机。
而这唯一的转机,便是如今居高临下像是看一个戏子唱戏一般看着他的皇帝身上。
“于卿还是一如既往的识时务,动人心……”
高高在上的皇帝轻声的讽刺了一句,见吴思鹤仍旧低低的伏着身子半点没有反应。
顿感无趣。
“你要在朕的手下活命也不难,刚才出去的小太监你看到了么?”
“是,微臣知道,那是陛下殿中守门人。”
“呵呵……”
皇帝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声音却陡生出一股悲凉的感觉:
“若不是今**一逼你,朕居然也看不出来他的异心。”
吴思鹤微微吃惊,原来陛下并不知道那位公公的身份,他还以为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皇帝的话锋一转:
“去,今夜,把他杀了!”
“什么?!”
吴思鹤忍不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杀了他,你和朕的身边都少了一个绝对致命的眼线,这也是朕给你的表忠心的机会。”
皇帝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责怪他的大惊小怪。
吴思鹤心中颤颤,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皇室血脉,这视人命如无物的模样还真是相似。
“陛下,那位公公并没有做伤害您的事情……”
“是啊,可是朕身边只需要一颗可逆转的棋子。”
皇帝的声音凉凉的,将所有的问题又抛了回来:
“收买他自然更容易,于卿,朕是念着你我从前的君臣之情,懂么?”
懂么?
今夜,不是那个小公公死,便是他身首异处。
这就是皇帝的情分,这就是天家的无情。
吴思鹤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向皇帝磕头谢恩,更不知道他是如何走出那座仿若怪兽一般存在的大殿的。
“怎么样?”
吴思鹤浑浑噩噩的回到太医院时,却在自己的歇息之处见到了那个白日里来传话的小宫女。
显然,她是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一切顺利。”
此刻的吴思鹤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与她周旋,敷衍的点了点头。
小宫女的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吴大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吴思鹤不知怎的,心中无名火暴起,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你这样整日的在外面晃悠,宜妃娘娘不会发现么?我回来的时候正听见陛下今夜要去玉燕堂呢!”
小宫女显然很是惊愕,她没有想到吴思鹤竟然知道自己在何处当值。
“吴大人也不必针对我,我们都是给主子当差,一根绳上的蚂蚱罢了。”
小宫女心有怀疑,但也实在是不好继续问下去了,遂将一张纸递给了他:
“吴大人莫恼,我在此处等候是为了大人的事情。”
吴思鹤抬眼看她。
小宫女目光却落在那张纸上。
吴思鹤满心疑惑的接过了纸。
展开,那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院子中间种了一颗树,树下坐着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吴思鹤忽的眼中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见此情状,小宫女勾了勾唇角,无声的退了出去。
当日吴思鹤将自己的忠诚奉上来换取自己一条性命的时候,曾将自己的来历过往写在纸上呈给华连,以供殿下查证自己话中的真伪。
没有想到,华连竟然真的找到了自己的过去住过的地方,甚至找到了自己暗中来往的母亲。
这个节骨眼上,巴巴的送来这么一副画像,殿下绝不是为了满足他的思亲之情。
恐怕,更多的是试探和要挟……
吴思鹤咬了咬牙,他本非良善,虽然也曾在生死一瞬想过洗心革面做一个好人。
可是,无论是皇帝还是华连,还是这个世道,都没有给他这样的宽容。
吴思鹤红润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曾经的精明犀利,颤抖的手指也会恢复了过来。
当晚,小太监就在自己的耳房门外见到了一身黑衣的吴思鹤。
“吴大人?”
“嗯,我有要事要托你转告殿下。”
吴思鹤压低了声音,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吴思鹤,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怡妃娘娘宫里的小宫女,这三个人如今对彼此来说都是明牌了。
小太监虽然奇怪却也不敢怠慢,急忙将人让了进去。
正要点燃烛火,吴思鹤却按住了他拿出火折子的手,小声说道:
“别点蜡烛,我说完就走。”
小太监想了想,谨慎一些也是好的,又将火折子放回了怀中。
昏沉的黑暗里,吴思鹤的手松开小太监的手腕,顺势向上牢牢捂住了他的嘴巴。
小太监本能的剧烈的挣扎着,发出幼兽一般的“呜呜呜”的声音。
“对不住了,我也是想活命,到了别的地方,寻仇可不要寻错了人……”
吴思鹤在小太监的耳边嘀嘀咕咕不停的念叨着这两句话,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片刻之后,小太监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公公,公公?”
吴思鹤试探着松了手,等确定了手下的人确是没有了动静才像是逃命一般的跳到了一旁。
在小太监的耳房里四处转了转,吴思鹤面无表情的将袖中一张染了龙涎香的帕子丢在了小太监的床下。
起身离开,吴思鹤将门虚虚的掩上,快速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原来你真的在这……”
姜雨嫣深夜闯进了华连的寝殿,看见懒懒的卧在床上翻书的清莲,眸中流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清莲抬头看了一眼,顺手拿起一旁的黑纱布巾蒙上面,这才气息虚弱的回道:
“姑姑怎么来了?”
“你何时在意起这个了?”
姜雨嫣看着清莲这一反常却异常熟练的动作,莫名的觉得有些刺眼。
清莲眼中流露出迷茫不解的神色,奇怪的歪了歪头。
“你原不是这样在意容貌的人啊!”
清莲有些了然,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巾:
“姑姑是在说这个么?”
第250章 你是否爱慕殿下?
清莲有些了然,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巾:
“姑姑是在说这个么?”
姜雨嫣点了点头。
“女为悦己者容,清莲是有了自己中意的郎君了?”
清莲淡淡的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卧病在床,身边来来往往有一些照顾我起居的人,我只是担心自己的容貌会吓到他们。”
眼见姜雨嫣轻轻的舒出一口气来,清莲心中一动,淡淡的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的确是有了喜欢的人了。”
“怎么,姑姑不是说过,并不会剥夺我们动心的可能么?”
姜雨嫣唇齿迟疑:
“莫非你爱上了殿下?”
清莲唇边漾开一抹艳丽的笑容,眼中含着细碎而璀璨的笑意,满怀欢喜的点了点头。
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姜雨嫣,看着清淡的眉头皱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清莲慢慢的收敛了自己的笑意,眼中也带了从未有过的凝重和警惕:
“还没有请教姑姑今日来,所为何事?”
姜雨嫣抬眼,颇含深意的看着她,手指轻轻拂过她柔顺的长发,一如当年初识的样子:
“清莲,你是个聪明人……”
清莲偏了偏头,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躲开了姜雨嫣落在她发间的手掌。
“清莲的那点小聪明怎敢与姑姑相较,姑姑有什么话还是敞开了说吧。”
姜雨嫣的手空空的僵在半空中,不自在的捻了捻自己的指腹,缓缓的收回。
站起身来,姜雨嫣的身影将虚弱的清莲完全的笼罩下来,居高临下:
“想必你也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她是殿下身边名义上的驸马。”
清莲点点头,那个深夜拿着剑闯进殿下寝殿的女子,她是有印象的。
心中泛起一点涩涩的疼。
“我这个女儿心性单纯,不顾我的千叮咛万嘱咐,居然爱上了殿下……”
姜雨嫣的话中含着浓浓的无奈和苦涩。
诧异的抬起头来,清莲有些奇怪:
“姑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爱上殿下?”
姜雨嫣眉眼微转:
“爱情哪有自由来的重要?当年为了从陛下的手中逃走免受折辱,我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都作为筹码送给了殿下……”
她清淡的眉眼里透出无限的向往,可见虽说不是托词:
“殿下允诺过我,有朝一日事成他允我和我的女儿功成身退,自找一处自在的地方生活。”
“况且殿下那样的人,本就不是我家女儿可以肖想的起的。”
清莲皱眉没有搭话,她知道的,姜雨嫣还没有说完。
果然,姜雨嫣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自己遥望的目光,袖子微微的颤抖:
“可是我错了,殿下华龙章姿,又会有哪个怀春的女子不心动呢?是不是,清莲?”
清莲颔首,殿下对她而言虽不是翩翩公子,可她也将自己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丢失,她本没有资格摇头的。
“我听锋儿说,她曾在殿下的寝殿里见过你与殿下……”
姜雨嫣顿了顿,到底还是把衣衫不整这样的话咽了回去。
对主子妄加评论,还是在公主府,她没有那样的胆气。
“这些日子,我与锋儿的关系不好,就为了我严厉斥责了她对殿下的心思……”
“可我不能真的与她母女生疏了呀,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了。”
“清莲,我知道我这样说有些自私,可是你能不能……”
清莲却有些思绪飘的远了。
眼前这个放下了往日里的矜持与高傲的女子是母亲,那个农庄里对自己动辄打骂的也是母亲。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母亲都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的,对待世俗意义上的“赔钱货”……
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母亲爱着护着,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清莲有些怅然和心闷,自己上辈子是做错了什么,为何生来就什么也没有……
“清莲?”
那边姜雨嫣见清莲眼神涣散,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提醒她。
清莲茫然的转头:
“姑姑的意思是,您要我给您的女儿腾位置?”
姜雨嫣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目光:
“话倒也不是这样说的,只是希望你能在殿下这边促进一二……”
清莲有些气笑了,原来一个人的母亲之情会伤害到别人家的女儿。
“姑姑刚才不是问是否爱慕殿下么?”清莲垂着自己的眉眼,笑得有些苦涩:“既然我的回答并不会改变姑姑的说辞,姑姑有何多此一问呢?”
姜雨嫣面色讪讪:
“我总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恐怕清莲要让姑姑失望了,这一次我不愿意遵从姑姑的意思。”
清莲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哪怕坐在下方,也丝毫没有气势上的落败。
“清莲,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将你从那个被屠村的地方就出来,将你从殿下的手中保出来……”
“姑姑这是在挟恩图报?”
清莲声音冷冷的打断了她,心底泛起淡淡的鄙夷和不屑。
“姑姑在殿下身边多年,竟然以为可以用那点微不足道的恩情要挟旁人,若是殿下,只会用更很厉的手段和利益来制服我……”
“姑姑莫不是遇到了自己女儿的事情,方寸大乱了?”
姜雨嫣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清莲是这样的反应。
眼前人,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她却说不上来。
可一时,也想不到应对之策。
姜雨嫣无话可说,清莲却知道今日她要昔日对她照拂有加的姑姑做一个割舍了。
“姑姑,我被殿下送入朝堂的那一刻开始,便是殿下身边人,而不是姑姑手下人,我虽怀着尊敬称您一声姑姑,却与您是一样身份的人,您最好还是不要随意的指使我了。”
“况且,当年的救命之恩也不该完完全全的算在姑姑的头上,殿下是主子,我要报恩也会报在殿下的身上……”
这一条说的其实很是勉强和强词夺理了,可是清莲却只是迫切的想要与她划分关系。
一是再不愿意与风尘之事扯上关系。
二是在她看到眉眼英气却饱含深情的尚锋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天只是早晚的事,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了。
“救命之恩?”
姜雨嫣想过今日会被拒绝,但没有想到清莲说的这样决绝无情。
唇角扯起一丝嘲弄的笑容,眉眼一动:
“清莲姑娘,你可知道你所谓的救命之恩背后……”
清莲心弦绷紧,其实她也怀疑过的,怎么就那样恰好,姜雨嫣出现在了那个地方,带走了早就想看中的自己。
紧紧抿着的唇还是暴露了一丝清莲心中的紧张和在意。
姜雨嫣畅快的笑开了声,缓缓的说道:
“其实当年是殿下……”
“姜雨嫣!”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横穿了过来,打断了姜雨嫣的未尽之言,也让清莲紧绷的身体蓦然放松。
方才不觉得,现在一股细细麻麻的疼痛席卷上来,清莲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紧绷了。
华连大踏步走了进来,站在了姜雨嫣与清莲之间,冷淡的眉眼染上了怒气。
第251章 没人看,你就不会到那个人面前让他看?
华连大踏步走了进来,站在了姜雨嫣与清莲之间,冷淡的眉眼染上了怒气。
“姜雨嫣,你在干什么!”
姜雨嫣瞳孔不由自主的紧缩了一下,容颜明显灰白了几分,福身见礼:
“殿下安好!”
“有你这样自作主张的属下,本殿能安好?”
华连眉眼间的怒意不加掩饰。
清莲面色淡淡的坐着,见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许久,缓缓的开口:
“殿下,姜姑姑也是爱女心切……”
姜雨嫣神色一变,眸中的震惊和不满直接冲向床榻上斜斜依靠着的清莲。
“哦?里面还有尚锋的事情?”
华连眉眼一转,很快明白过来前因后果。
见姜雨嫣不加掩饰的神色,脚下一动,将清莲完完全全的挡在了身后。
触及到华连华丽繁复的宫装,姜雨嫣低着眉头,不甘不愿的收回了目光。
紧紧咬着唇,倔强的不发一言。
既没有解释,更没有为自己辩解。
“出去!”
华连怒气稍稍平复了些许,摆了摆手让她走人。
姜雨嫣迅速的看了一眼华连,依言而下,再不敢做半分逗留。
“姜姨,本殿会遵守给你的承诺,只是你,也不要让我为难……”
“谢殿下!”
姜雨嫣的声音闷闷的,身子在出门的的那一刻也有些歪斜。
清莲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细细的思量着。
“你在想什么?”
华连转身看着清莲,见她许久眉眼动也不动,不由得出声问道。
清莲抬头,扯起一个温婉如水的微笑:
“我在想殿下虽心冷似铁手段强硬,却似乎对身边信任的人格外宽容呢,如尚锋,如姜雨嫣。”
华连嘴角微动。
清莲话锋一转,接着说了下去:
“这样格外的宽容令我眼馋,不知道在殿下的心中,我是否有机会得到这份纵容?”
华连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本殿幼时便失去了母妃的庇佑,几乎是姜雨嫣和青云陪着本殿长大,他们总归是不一样的……”
“所以,即便尚锋深夜持剑闯入殿下的寝殿,即便姜雨嫣背后自作主张,即便青云刺杀殿下,殿下依旧能对他们宽容?”
清莲皱眉,不是很理解。
宽容也该有底线,殿下念及的旧情不该成为他们放肆的资本。
“留得性命在,已经是本殿最大的纵容了。”
华连莞尔一笑,伸手向清莲。
“手谈一局?”
清莲面颊一红,将自己纤细的手放在了华连的手心。
借着他温柔的力度,起身下了床榻,携着他的手一起在窗边相对而坐。
这些日子,她睡在他的寝殿,他睡在自己的书房。
偶尔,也不是偶尔。
华连会来看她,或是来询问松木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或是与她说说闲话,或是像如今这般就着最好的日光手谈一局。
清莲清楚的感受到,华连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松动,就在自己为他挡下那一剑开始。
可是清莲不敢确定殿下如今松动了多少,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片刻的温情,不敢贸然的戳破。
华连执黑子,如一个拿着利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
清莲执白棋,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默默的包容着殿下的杀戮和肆虐。
清莲的棋术是华连一手教的,他常常在下完棋后暗暗思忖,为何清莲的棋风与他截然不同呢?
难道不应该徒弟肖似师傅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华连的棋是皇帝教的,所以他的棋路总是若有似无的带有皇帝的影子。
“殿下输了!”
一局之后,清莲将手中的一颗白子放回了手边的玉罐里,温婉一笑。
华连微微一愣,凝神一看,旋即含笑:
“是,你进步神速,如今连本殿也要甘拜下风了。”
清莲却没有多少欣喜的感觉,手指在棋盘上随意的拨弄了几下,搅乱了一整个棋局,懒懒的说道:
“殿下身后有急事,不过是无意敷衍我,才让我侥幸赢了而已……”
“哦?何以见得?”
华连来了兴趣。
清莲随意的指一指华连身上的宫装:
“殿下身穿宫装,妆容发髻整齐严肃,想是要进宫突然得知姜雨嫣在这里,匆匆而来罢了。”
顿了顿,清莲抿了抿唇:
“至于为何在打发了姜雨嫣之后仍在这里耽搁,想来殿下是想知道我到底在姜雨嫣的话中听到了什么……”
“是,本殿想知道。”
华连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目光灼灼的盯着清莲。
“殿下,清莲不在意当年是巧合还是人为,重要的是,如今我在殿下身边。”
华连缓缓的漾开了一丝笑容,手指温柔的抚上了清莲的面颊:
“本殿想知道却不想再逼迫你了,虽然你不说,但本殿知道你也想要自由。”
“本殿不会放你走,但也想给你最大的自由。”
清莲手也握上了华连颤抖的指尖:
“殿下,我不会走,无论如何,也不会。”
手指交握,两只冰凉的手彼此想接,两颗同样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跳到了相同的频率。
“好,本殿今日还要进宫,你好好休息。”
华连抽回了手,眉眼含着温柔的笑,拍了拍清莲的头顶。
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清莲的心尖拨弄,搅乱了她的一池春水。
温婉如水的清莲目光缠绵眷恋的绕在华连的眉眼上,送着她的殿下款款离开。
手指无意识的收拢,感受着华连残留着的冰冷的温度。
唇边弯起的弧度渐渐的淡了下去,目光悠悠远远:
“谁说我与殿下的棋风迥然不同呢?明明都是一样的以退为进啊……”
“娘,什么事?”
尚锋一脸无奈的打开门,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下了姜雨嫣的对面。
姜雨嫣无奈的起身,为她关上门:
“你这是什么样子?在男人堆里混着,就真把自己当成了男的了?”
不顾姜雨嫣眼中的痛心疾首,尚锋满脸的满不在乎:
“像个姑娘做什么?反正也没人看!”
“没人看,你就不会到那个人面前让他看?”
姜雨嫣低着头,为自己和女儿各泡了一杯清茶,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
室内一片寂静,静的连一根头发掉下来也能听到。
第252章 姜雨嫣老了……
室内一片寂静,静的连一根头发掉下来也能听到。
尚锋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的看着自己的娘亲。
她看见自己原本风韵如水的娘亲眼角生出了细细的皱纹,脸上也敷了一层薄薄的脂粉。
连一向乌云如墨的发间也夹杂了几缕银丝。
再看过去,曾经步履翩翩,灵巧温婉的美人已经有了迟暮之相。
尚锋心中一酸,偏过脸去,不忍让自己的眼中的眼泪落在娘亲的面前。
是她不好,她幼时与娘亲相依为命,是娘亲含辛茹苦的将她拉扯大的。
这么多年,即便她要天上的月亮,娘亲也从未让她失望过,甚至她要女扮男装入将军府,娘亲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是她不好,不该为了殿下伤了娘亲的心。
“娘……”
一开口,尚锋便忍不住自己喉间心中的酸涩,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姜雨嫣手指一抖,有些慌张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试探着伸手向自己的女儿: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看见自己娘亲生疏到咫尺之间不敢靠近的手掌,尚锋眼中的泪更汹涌了:
“娘……”
伸出手来,将姜雨嫣的手拢在自己的手里,轻轻的贴在自己面颊上。
姜雨嫣眼中动容,也含了泪,轻轻的为尚锋擦拭着泪水。
“是娘不好,是娘让锋儿伤心了。”
尚锋的泪扑簌簌而下,摇着头哽咽的不成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抱头痛哭,多日来的母女嫌隙终于冰释。
毕竟是有十几年的相依为命的情谊,又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又哪里有解不开的心结呢?
“娘,你方才说让我去……去殿下的眼前?”
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泪也慢慢的止住了。
尚锋将头轻轻的倚靠在姜雨嫣的肩头,一如幼时。
“嗯,你不是爱慕殿下么?”
姜雨嫣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尚锋解下发冠散落在肩头的墨发。
年轻时人人都是好颜色,皮肤娇嫩如鲜花绽放,墨发如云似浓雾不散。
姜雨嫣爱美人,从小至今。
“可是,娘亲不是说,殿下不该是我能肖想的么?”
尚锋抬起头来,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娘亲。
“是啊!可是你喜欢啊,喜欢到不惜和娘亲生分,喜欢到跑去军营为殿下筹谋……”
尚锋闻言不好意思的低了头,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姜雨嫣笑了笑,温和的取了妆奁里的梳子为她梳着长发如云。
“可是,天底下有哪个娘亲能拗得过自己的女儿的呢?”
“娘……”
姜雨嫣手中力道极好,发间轻轻的刮着尚锋的头皮,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既然你对殿下用情至此,娘亲也想通了,一味地阻拦除了令我们母女生分实在是没有旁的结果了。”
姜雨嫣为她在发间绑上一朵鲜红的芍药花。
“娘亲的锋儿这般美,没道理不去心上人的面前争一争便落败的。”
“是,我是娘亲的女儿,娘亲年轻时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我又怎么会差呢?”
尚锋鼻尖一怂,莞尔小时候一般亲昵的蹭一蹭姜雨嫣的发丝。
“别动,娘亲为你梳妆。”
姜雨嫣好笑的推开了她,为尚锋描眉,为她扫上嫣红的胭脂,为她补上鲜嫩的口脂。
尚锋略微有些别扭的熟悉,当初女扮男装入将军府数年,已然许久不红装了。
“好了,看看我的锋儿。”
片刻之后,姜雨嫣笑着带尚锋揽镜一照。
镜中人的眉眼英气逼人,唇却饱满鲜艳,一双含水的眸子似是蕴着刀剑,凌厉的美迫视着眉眼含笑的两人。
“其实,殿下那样的男子,喜欢的也不会是柔弱无依的女子,锋儿你很好,只是娘亲怕你伤心……”
“娘,别说了,我都懂得的。”
尚锋亲昵的倚在姜雨嫣的身边:“我只是想尽力而为,想为自己的心意争取一次,即便不成,锋儿绝不会拖泥带水……”
“好,好,好!娘亲的锋儿长大了!”
姜雨嫣有些激动,原来不止是自己老了,还有自己的女儿长大了。
会保护自己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小姑娘了。
“好,可是你要亲近殿下,不止是换上红装这样简单……”
“娘亲的意思是?”
“我们都知道殿下所求不小,殿下这段时间动作不算小,你可看出了什么?”
姜雨嫣意有所指。
尚锋皱着眉头想了想,恍然大悟:
“军权?”
“嗯,军权。当年殿下与你定亲也是为了将军府背后的势力,所以……”
姜雨嫣眉眼微挑,遥遥一指将军府的方向。
“只是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做人做事不要把路堵死。”
尚锋微微犹豫:
“可是……”
姜雨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推了一把:
“去吧。”
“父皇,儿臣见过父皇。”
本是进宫看望母后,没想到竟然看到了皇帝,华连微微蹙眉,行了一礼。
“嗯,连儿的身子可好些了?”
华连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曾以身患绝症的说辞骗取药材。
“承蒙父皇鸿福,儿臣身子已无大恙。”
华连沉声答了,不明白皇帝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宫中传来消息,第二日皇帝便扣下了一向得他信任为他听脉的吴思鹤,可见是对那一日他所说的脉象有所怀疑。
后来又听说他身边的看门小公公被人捂死在了自己的耳房里,在他房中还搜出了不少的金银财宝和女子之物。
内务司查出来那些女子之物都是一个小宫女的私物,而那个小宫女是宜妃娘娘宫里的打扫小丫鬟。
皇帝大怒,下令要处死那个小宫女。
是宜妃娘娘心善,在皇帝的御书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最终晕倒了才博得了皇帝的一丝怜悯。
小宫女保了下来,宜妃娘娘的贤良之名也渐渐的盖过她狐媚惑主,宠冠六宫的妖名。
彼时,华连听完小人的禀告,只是冷冷的笑出了声。
清莲问他,在笑什么。
华连摸了摸她的头,冰凉的指尖流连在她波光潋滟的眸子眼尾之处。
“没什么,本殿只是觉得这位宜妃娘娘不仅长了一张肖似母妃的脸,连选择的路也和母妃一模一样呢。”
清莲眼中含着一点怜悯和动容,殿下……
“儿臣无事……”
自然是无事的,毕竟无论是那位小太监,还是小宫女,还是那位名声沸沸扬扬的宜妃娘娘,都是他的棋子。
这一桩事情,牵扯到的三个人都与他有关,起因又是这位掌握着生杀予夺的皇帝。
这让华连很难不多想一层。
“那就好。”
皇帝淡淡的看了一眼华连,眼中有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又转头去看皇后:
“朕说的事情还希望皇后好好考虑考虑!”
皇后冷淡的应了一声,眉眼不动。
“儿臣恭送父皇。”
华连见微知著,俯下身下行礼。
皇帝对着皇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母后,他来说什么?要您考虑什么?”
第253章 灵山祈福
皇帝对着皇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母后,他来说什么?要您考虑什么?”
皇后起手,招呼身边的丫鬟为她和华连奉茶,面色淡淡:
“也不知陛下招了哪门子风,今日来问我要不要去灵山祈福。”
“也是奇了怪了,这本是历朝历代皇后要做的事情,可自从我与陛下闹翻后便从没有得过陛下前去祈福的圣旨。”
“往年也不知是哪些人顶了本宫的名头,今年陛下竟然来问我哪一日出发……”
皇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也不知是打着什么主意!”
华连也是淡淡的笑,不发一言,垂着眉眼看着自己鞋尖上的一颗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皇帝和母后不和,不过是在朝臣和后宫妃嫔面前演一出帝后情深的戏码而已。
也只是在外人面前维持一点体面和尊荣。
忽的,华连眉头皱了皱:
“母后,这灵山祈福从何日开始,又到何时结束?儿臣从前怎么从未听过?”
皇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帝后入主之后,每八年一次,灵山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总有三月之久。”
“一是我与陛下也只入主帝后之位三八之数,前两次本宫不曾前往,怕是皇帝不想声张,二来灵山祈福本来就是皇家之事,为了皇后安全,也不会声张的。”
皇后有些怅然,其实曾经她也期盼过灵山祈福的。
相传那是历代皇后才有的尊荣,身穿九凤朝天服,沿着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向满天的神灵祈祷国运昌隆,帝后和谐。
如果皇后心诚,则自然帝后情深意笃,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人中龙凤。
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也是曾经那一对情深至后宫无人的帝后对自己子孙的期许。
所以,当她陪着自己年少时的夫君登临帝位的时候,也是满心欢喜的期盼着灵山之行。
然而,造化弄人,因为她与皇帝渐生嫌隙而无缘祈福,自然也就没有先祖所祝福的帝后美满了。
也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转了主意,让她前往灵山,难道是年纪大了越发的顾念旧情,如今倒是相与她重修旧好了?
可惜,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一条人命,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三个月……”华连不知皇后心中的百转千回,捻着手指在心中盘算着:“也尽够了……”
“什么?”
皇后想的出神,对华连的话听的不甚清楚,紧跟着问了一句。
华连抬起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笑的真切:
“母后久居深宫,这些年来心中又与陛下熬着一口气,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
皇后不明白华连的意思,她在后宫也是为了替他看住这后廷,灵山山高路远,他……
“不仅母后要去,母后最好是把弟弟妹妹们都带上,一同去散散心。”
“对了,这么多主子出行,母后可要带足了心腹的人,山高路远,只有信得过的人才能让母后和弟弟妹妹这一路不至于太过苦辛……”
迎着皇后满含疑惑的目光,华连一字一句为皇后打算的清楚明白。
皇后听着听着,眼中的迷雾逐渐散去,面色微变,迟疑着问道:
“连儿,你是打算……”
“母后,慎言。”
华连止住了皇后的话头,目光落在刚刚奉茶走进来的小丫鬟身上。
这,似乎是一个生面孔呢……
“对了,母后还没有问过你,今日来找母后有何事呢?”
皇后了然的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锋芒,面色沉沉,强扯了笑容问道。
华连微一停滞,他本是想来问一问母后那看门小太监和宜妃身边的小丫鬟的事。
虽然,那是皇帝金口玉言发落的,可到底后宫之事还是由母后把控的,华连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些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张了张口,华连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这等小事还是不要让母后分神的好。
“只是一点小事罢了,母后要为灵山之行打算,还是不劳烦母后了。”
“连儿,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事情是小事过……”
皇后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这等时候,凡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华连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来:“母后关心儿臣知道,真的只是一点小事,儿臣在宫中总还是有一些耳目的,让他们用点心便是了。”
“好吧。”
华连缓缓退下,自去见了自己在宫中的棋子。
既是为了重新盘查自己在后宫中的势力,确定是何处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是为了皇后此次出行安排明暗,务必要保护皇后一行人的安全。
从宫中出来回到公主府,已是黄昏时候,华连看了看暮黑的天色,沿着墙头缓缓而行。
这公主府建的古怪,森山带着影二初次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就发现了。
可渐渐的,他们发现这公主才是府种最古怪的人。
比如,公主出行往往不带一个下人,总是独来独往不喜旁人跟着。
如今回来了,竟然也不急着用晚膳,而是将身影隐在暮色里,站在高高的墙头上。
真是个怪人!
再后来,他们又发现同公主往来的人也很古怪。
比如,那在公主寝殿躺着的那位,面容尽毁,却得公主全力照看。
比如,和公主殿下定了亲的那位,如今一身红妆等在殿下的书房前。
不是尚将军府的二公子么?如今描了眉画了眼,穿着一身红裙,竟是个锐气逼人的女儿家。
影二觉得自己脑子一片混沌。
如果这位未过门的驸马爷是女子,那也就不难理解公主为何会对那位病榻上的姑娘那样好了,甚至还为她闯了宫门。
所以,如今这位尚二驸马爷是在吃醋?
本是为了公主殿下的清誉着想才女扮男装承了驸马的名头,如今见公主一日比一日对旁的女子上心,她急吼吼的换了长裙来争宠……
影二在心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场我爱你,你爱她的大戏。
果然是父女啊,女子肖父。
陛下的后宫是个热闹的,殿下身边也不冷清啊!
影二的眼神明明灭灭,森山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的别过头去。
“影二,别看了!”
“哦……”
影二抿了抿嘴,将自己的目光艰难的从殿下和驸马爷身上挪开,专心致志的数着自己这颗大树上的叶子。
“一片……”
“两片……”
“三片……”
“你穿成这样是干什么!”
华连也注意到了自己书房前的异样,远远的看着还以为是姜雨嫣又领了新的女子过来。
走到近前,才发现竟然是尚锋一身女妆等在了他的书房前。
不得不说,当年京城风头无两的少年将军和他的心上人的女儿,容色真的是出色极了。
华连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尚家二公子,风度翩翩,眉眼之间英气逼人。
姜雨嫣之女,将一身红裙衬得锋芒毕露,含着摄人心魂的妖艳。
尚锋一直用心揣摩着华连的一言一行,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惊艳之色。
唇勾起愉快的弧度,声音婉转动人:
“殿下,你回来了……”
第254章 就容我放肆这一回吧
唇勾起愉快的弧度,声音婉转动人:
“殿下,你回来了……”
“本殿在问你,穿成这个样子是想要葬送我整个公主府么?”
一瞬而逝的惊艳过后,华连面色不虞的转过了目光,语气里含着浓浓的警告。
尚锋却不以为意:
“殿下说笑也该有个度量,这偌大的公主府殿下明里暗里看顾的如铁桶一般,莫说今日我不过是在府内换了一身女装,哪怕哪日我在府内大放厥词怒骂当今圣上,这风声啊......”
尚锋容色灼灼,笑得越发的锋利无双:
“只怕是我当下死了,也不会透出去半点风声来,殿下,您说我说的是也不是呢?”
华连皱起好看的眉毛:“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
尚锋笑着上前一步,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顺着晚风萦绕在两人的周围:
“殿下不是很清楚么?我,爱慕殿下,还能是为了干什么呢?”
华连眉间的沟壑越发的深了,不动声色的屏住了呼吸,面上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不要胡闹了,换好衣服回你的将军府去!”
“殿下忘了,如今我已经不住在尚家了......”
尚锋言笑晏晏,对华连显而易见的怒气和不耐视若无睹,反而越发的起身向前。
面前的女子眉眼含着融融的春意,唇边勾起的笑容魅惑又透着不容忽视的锋芒,一双柔荑在华连晃神之际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
“放肆!”
华连猛地一个激灵,厉声喝道,将怀中人推开。
柔弱的神色就这样僵在了脸上,尚锋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红裙下的衣摆沾染了地上的灰尘。
娘亲常常说殿下喜怒无常,让自己小心周旋。
可是她认识的殿下是清冷的,是睿智的,是残戾的,但唯独没有对她动过粗......
没想到,比起当日提剑闯入殿下的房间,今日所作所为已经算是克制的,殿下居然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推开了自己。
殿下如此改变,是为了那个静静的躺在殿下寝殿的女人么?
“放肆?殿下就容我放肆这一回也不成么?”
尚锋不想流泪的,可是看着华连面上浮现出隐忍的怒气,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热意滚滚:
“殿下想为之事做到了如今的地板,我与娘亲亦步亦趋的跟着殿下,这一点小小的放肆殿下也容不下么?”
华连转眸,杀意毕现:
“你,是在挟恩图报?”
美眸眯起危险的锋芒,华连收敛了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宽容和忍耐,转步站在尚锋的面前,淡淡的伸出一只温白如玉的手掌:
“又或者,你在威胁本殿?”
华连居高临下,在朦胧的月华下,他的影子将跌坐在地上的尚锋完全的笼罩。
尚锋瑟缩了一下,不甘心的咬一咬自己涂的饱满丰润的红唇,终究还是将那副蛊惑人心的模样收了起来。
乖巧温顺的将手落在了华连的掌心当中,借着那点虚虚的力道起身,垂眉道:
“我不敢,只不过是一点不甘心罢了。”
华连锐利的眼神在她面颊上一寸一寸的刮过,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淡漠的摆了摆手:
“去吧。”
“是。”
尚锋低着头,提着鲜妍的裙摆像是一只翩然的蝴蝶消失在了院门口。
华连余光扫过,含着内力将声音穿过了整个公主府:
“往后尚家二公子来,得走正门。”
“是,殿下。”
空气里传来远近不同数声应答,那是公主府每一道墙头的守墙人的应答。
这是要尚锋来访时必得先得到华连的同意才肯放行的意思,华连今日虽然没有责罚她,却也叫满公主府都知道尚锋在殿下身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烦躁的揉一揉眉心,华连迈步走进了自己的书房,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华连的声音穿遍了整个公主府,自然也毫不避讳地传到了还没有走出公主府的尚锋的耳中,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她也只能无奈的苦笑一笑。
彼时,她整好落在了华连寝殿的墙头上。
公主府每一道墙头都极高,而那些门有的不过是个摆设,更有甚者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可以说是满京城了除了皇帝的寝殿,再找不出比公主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而这公主府寝殿的墙头更是高,又位居中央,比如今华连所在的书房还要安全。
这样的地方,殿下竟然让那个女人住了进来,反而自己退避在了书房。
尚锋低眸咬牙,若不是今日赶上了殿下进宫,她怕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登堂入室了......
不过......想到自己与殿下拉扯时,余光扫过的一道身影,眼中又流露出一丝隐秘的兴奋来。
殿下,终究还会是她一人的殿下的......
脚下生出一朵朵妖艳的芍药花来,尚锋含着笑意跃出了公主府。
寝殿里,清莲将松木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铜镜前。
镜中的姑娘眉眼含水,琼鼻玉唇,顾盼流连之流淌着月光一般的美丽。
姣好的面容上半点瑕疵也无,光洁白皙的皮肤泛着红润,抬眸低首,都是万种引人留连的柔情脉脉。
“殿下......”
如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的嗓音,透着天生的天真无邪,柔柔的,弱弱的,连月光与夜风路过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脚步,生怕惊动这个兔子一般的美人。
那是一双美到没有半点瑕疵的手,修长的指节,透明的带着一点粉色的指甲,轻轻的托着轻巧圆润的下巴,歪一歪脑袋,天真烂漫。
忽地,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怔怔地,流出破碎成珍珠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薄薄的衣襟上。
指尖泛白,出口的话也带着狠狠的恨意:
“多美的一张脸啊!”
手指用力,那张毫无瑕疵的美人面被生生的扯下,破碎在清莲的手心,露出那张疤痕纵横的脸庞,而原本用来遮掩容颜的黑纱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半点生息也没有。
尖利的指尖划过自己的面庞,在本就惨不忍睹的面颊上生生又添了一道血痕,细密的血珠正从那道新伤里渗出来。
清莲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痴痴地看着镜中那破碎不堪的面容,口中“嗬嗬”的笑出声来,沙哑低沉,活像是一只刚刚从地狱攀爬上来的恶鬼,哪还有半点方才活色生香的模样。
“殿下,那位姑娘已经一日水米未进了,连送进去的汤药也尽数泼在了地上,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松木战战兢兢的跪在华连的眼下,艰难的回禀着。
她知道的,殿下不喜欢蠢笨的奴才,得了殿下的命令就该自己想办法将一切事情做的周全,而不是在殿下的面前说自己的难处。
可是,她什么办法都试过,那位姑娘却像是铁了心一般的寻死,不肯吃喝,连行为也变得越发的古怪起来。
第255章 孤玉如松木
“她可有说过,是为了什么事?”
华连也是一日一夜没有出书房了,所以并没有得空闲去看一看清莲,没有想到竟然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没有,奴婢说破了嘴巴,可那位姑娘是半个字也不肯说给奴婢听。”
松木低着头,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人就好端端养在了殿下的寝殿,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如何又闹了起来呢?
华连皱着眉头,屈指一下一下的敲在了面前的桌角上,敲得松木心中莫名的慌张。
“奴婢有一言,不知......”
松木眼眸动了动,试探着开口道。
“说!”
“是。”松木干净利索地答了,身子却几乎完全伏在了地上,若不是华连常年习武,耳力惊人,怕是听不清松木那几不可闻的呢喃。
“殿下这几日天天都要去看一看姑娘的,可是昨日与今日都没有来,姑娘也......”
“她不是那样的人!”
华连想也没想便出声否认松木的猜想,清莲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那是关乎她自己身子的事情清莲绝不会拿这个来赌气。
当初她心中万般不肯百般不愿流落风尘,却还是为了性命等着了刘云,在华连的心中,清莲绝不是尚锋那样的小女儿情肠胜过性命的人物。
话出口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添了一句:
“松木,你放肆了!”
“殿下恕罪,奴婢失言了!”
松木毫不犹豫地磕头下去,额头中中砸在了地上,“咚”的一声,连华连听着都有些心慌。
“既然知错,本殿就罚你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
“是。”
华连拂袖而去,脚步匆匆就往自己的寝殿里赶去。
而他的身后,松木单薄沉稳的身子慢慢的直起,额头一片红肿不堪,眼神里却是澄澈清明,哪有半点方才在华连面前的卑弱胆怯。
双手撑着地,松木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向华连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书桌。
脚步婷婷,身形绰绰,那是几年金玉书墨才能沾染出来的孤玉气质。
若是华连此时见了,必能一眼认出来那是世家贵女才能有的风范模样。
只可惜,松木隐藏的太好,骗过了深宫里无欲无求的皇后娘娘,也骗过了满腹心巧算计的公主殿下。
如今在无人处,才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旁人都说殿下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天上的星星月月亮也可以为她采摘的那种倾朝宠爱。
帝后宠爱是真的宠爱,可这位掌上明珠却未必只愿意做明珠。
她不只一次偷看偷听到殿下与皇后娘娘一起说着私话。
原本她想取得皇后娘娘的信任,再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吐露事情,只求那位有皇帝尊敬的娘娘能有一点心软。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说出实话,便被皇后娘娘送到了殿下身边伺候。
入了公主府,松木处处稳重行事,小心谨慎的守着自己的那一方小屋子,这才换来了殿下一二的垂怜和信任。
竟然见到了殿下手下私自豢养着私兵,甚至还看到了殿下深夜执剑杀人。
她渐渐地也明白过来,或许比起皇后娘娘,这位行事古怪的公主殿下更能为她达成所愿。
所以,松木知道自己开口或许有万死的危险,可也还是跪着说出了那位姑娘的救命法子。
她把自己的野心和另有图谋明明白白的展示在了殿下的眼前。
所幸,松木赌对了,比起当初的小心谨慎和处处稳妥,她这样有所图谋的人更容易在殿下的身边爬上去。
这些天,她虽然是奉命守在那位姑娘的身边照顾,却也明显感受到了这公主府内松快了不少。
从前那种如影随形,处处都有一双背后眼睛的感觉消失了。
如果不是前两日遇上了那位风姿绰约的琴女,她或许真的会在殿下身边徐徐图之。
华连脚下匆匆,很快就走到了寝殿。
脚下却慢慢的回转过来,悄无声息的站在屋门边,一双清淡的人目光落在塌上的那个人身上。
经此一次,清莲本就孱弱的身子越来单薄的像是一张纸一般,轻飘飘的躺在塌上,就好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一般。
白皙的几乎透明的手中攥着那张黑纱,已经绞得不成个样子了。
静静地躺着,乌青的墨发如云一般的散开在身后,眼神空洞的像是没有灵魂。
没有黑纱遮掩的面容倒是收拾的干净,掩上了薛莲那张清秀的面容,甚至还扫了淡淡的一层胭脂,看上去不至于太过苍白破碎。
华连站在门边许久,也不知清莲睁着那一双眼睛在想什么,竟是半点也没有察觉。
“本殿听说你一日不吃不喝了,是为了什么事?”
华连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动静,终究还是自己清淡的开了口。
清莲听到声音,眸子僵硬的一点点的转了过来,见是华连,也不起身,只是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柔声道:
“殿下来了。”
“嗯。”
华连应了,迈步走了进来,将手上端的温凉的清粥小食放在桌上,伸手向清莲:
“不管什么事情到底还是身家性命最要紧,起来吃点东西。”
动作轻柔的将身量浅浅的清莲扶了起来,声音温和:
“等你吃好了,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本殿说的?是不是?”
清莲就着华连的手起来了,坐在了桌边,目光呆呆的,却半点也不碰那碗粥。
华连自己伸手拿了,一勺一勺的将清粥上的小菜舀匀了,笑着道:
“你如今总不会娇贵到要本殿来喂你了吧?”
“不敢。”
清莲终于动了动眸子,看向华连,淡淡的回了一句。
似乎耐心用尽,华连终究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来,冷冷的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清莲,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不是哪样的人?”
清莲抬头,一双眼睛纯净的似一湖冰水,不带一点感情的问道。
什么样的人呢……
华连有一瞬间的语塞,松木说清莲是因为他没有来看她,守墙人也说她那一晚去了他的书房后匆匆而回。
华连心中隐隐约约有猜想,却又自己在第一时间否决了,想着想着,在清莲面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可清莲真的这样问了,华连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答她了。
“殿下不说,清莲也知道。”
清莲垂了头,拿过桌上的清粥,自己一勺一勺的喝了,心里忽的就释然了。
她本就是看到了黑夜下一身红裙与殿下纠缠的尚锋而心中闷闷。
如此这般折腾,也只是为了试探殿下的心意,如今不过两日,殿下来了本身就代表了他的态度,她还要奢求什么呢?
“你知道什么?”
华连问道。
清莲却不答他了,只是自己喝着粥,心中酸楚苦涩,一阵一阵磨得她心叶疼。
疼着疼着,就又掉下泪来。
“清莲,你到底怎么了?”
华连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见她虽沉默不肯搭话,到底还是肯吃东西了,面色情绪也都缓和了下来,复又坐了回去。
看着清莲一勺一勺将碗舀得见了底,用手指挑起她的轻巧圆润的下巴,眼中意味不明:
“吃了本殿亲手煮的粥,也该告诉本殿实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