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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咪西兔     重开之并蒂华莲txt下载     重开之并蒂华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二十八章 金蝉脱壳,以死脱生

    “你醒了?”

    意雨刚刚睁开眼,便听见一声温柔熟悉的女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其中的关切之意不加掩饰,将叫她怔怔地落下泪来。

    昨夜鬼门关里闯了一遭,若没有姜雨嫣,她绝难死里逃生。

    如今醒来,望着天光大亮的样子,心头竟然豁然开朗,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转头,果然看见姜雨嫣正坐在自己的床塌边,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姜姑姑......”

    意雨挣扎起身,想要向她行礼,想要向她表达自己真心实意的感激之情。

    姜雨嫣伸手止住了意雨的动作:“你身子还虚着,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意雨眼眶一热,刚要说话,却被自己指腹下那粗糙的触觉惊了一跳,赶忙抓住姜雨嫣的手翻转过来。

    只见上面细细密密都是伤痕,一夜过去了,绝大多数的血痕都结了疤,还有一些深一些的伤口透着翻着殷红的血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是了,她想起来了,自己数次在鬼门关边徘徊的时候,是姜雨嫣狂躁的琴声拉住了自己的思绪,在自己晕过去的那一瞬,她恍惚间听见了琴弦断裂的声音。

    姜雨嫣生来是个美人胚子,自从及笄以来便没有吃过皮肉的苦楚,养的金尊玉贵,却没有想到为了自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伤了手。

    当年姜雨嫣的琴声可是京城一绝,千金难买,后来更是长久没有在人前弹奏了,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种醃臜的地方。

    “姜姑姑......”意雨的喉咙哏住,说不出话来,只是再忍不住那颗泪水,滚滚落下。

    姜雨嫣却浑不在意,琴声便是情声,她早就腻歪了这双手曾经弹奏的那些缠绵悱恻的词曲,从腰间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按一按意雨通红的眼尾。

    “刚生产的身子可不能哭,小心落下了眼疾。”见意雨的眼眶中还是含着泪,笑道:“你拼了命也要留下来的是个儿子,你高兴不高兴?”

    果然,意雨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开来,原来自己腹中的小生命是个儿子,也不知道与自己能有几分相像。

    “我的孩子在哪?我想看看!”意雨激动的握住姜雨嫣的手。

    姜雨嫣朝着身后招呼了一声,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名步履沉稳的嬷嬷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意雨皱了皱眉,这个嬷嬷是没有见过的,并不是姜雨嫣原本留在这个宅子里的婆子。

    瞥见她眉心的褶皱,姜雨嫣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位是跟在我身边几十年的老嬷嬷了,教养孩子比那些稳婆都要有经验些,人也沉稳,比那些见不得事的婆子可靠些。”

    说完,从嬷嬷地手中接过了孩子,面对着孩子懵懂无知的眼睛和软乎乎的小脸,姜雨嫣也柔和了下来,露出一个笑容。

    点点头示意嬷嬷下去,抱着孩子往意雨的身边探了探。

    从那个嬷嬷一进来,意雨的眼睛匆匆扫过一眼那嬷嬷以后便一直黏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如今抱近了仔细看,真是个粉嫩可爱的孩子。

    软乎乎的脸蛋,一双眼睛好奇的盯着自己看,眉梢微微的挑起,是一双像极了自己的狐狸眼,日后长大了必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这么看着,心里想着,意雨便觉得自己的心中软成了一团,恨不能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捧在他的面前。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小孩的脸蛋,小孩不满的嘟了嘟嘴,吐出一个小泡泡来,令意雨忍俊不禁。

    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来,想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可是那孩子却被姜雨嫣抱的远了些,刚刚好让她的手指与包着孩子的软褥擦过,意雨的手中空落落的,心里更是涌上了恐慌。

    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姑姑......”

    姜雨嫣将孩子抱在怀中,目光柔和的盯着怀中软的不像话的小东西,口中的话却冰冷不留情面:

    “我替你和孩子谋算了一条一条一劳永逸的路,只要事情办成了,你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孩子远离京城,你愿不愿意做?”

    “姑姑想要我做什么?”

    姜雨嫣含着轻慢的笑容,将自己的盘算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专门针对李书的谋算,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的表里不一,从此失去在科考场上大展拳脚振兴李家的心气。

    听完,意雨嗫嚅着不说话,在心中犹豫,她和李闻清之间不再是逢场作戏的欢好,这个孩子的到来意义重大。

    姜雨嫣也不着急,对她面上的纠结犹豫并不意外,抱着孩子缓缓地站起身来,将孩子的影子落在她垂下的眼睑下,淡淡的说:

    “我也不逼你,你若是做,你和孩子都会有一个安稳的未来,你若是不做,你还会是我花楼里精通文墨的姜意雨,只是这个孩子恐怕就是你的累赘了。”

    意雨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姜雨嫣,姑姑前一刻还温柔地安抚着她,现在就拿自己的孩子胁迫自己替她办事。

    这许多天的细致照顾,昨夜逼迫自己母子平安,到底是多年相处的情分,还是只是盘算好了如何将自己利用殆尽?

    意雨看不清,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自己的头好痛。

    “一日为期,我想要听到你的答案。”

    姜雨嫣抱着孩子翩然离去,只留下意雨怔怔地坐在床榻上。

    一日之后,姜意雨带着自己的那把断了弦的琴回到了花楼,重新婉转于李闻清的身边,寻求着机会解开他的假面。

    可是,于翰林出现了,他居然看上了自己,那一刻意雨慌张极了,她从来没有预料过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也没有想到李闻清连由于也没有犹豫片刻,便将自己推入了无边的炼狱。

    当她看到自己的身下因为剧烈的挣扎而流出的血液的时候,她想到了那个自己只见了一面的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在李闻清冲进来的时候,意雨谎称那是自己怀了几月的孩子,本来是企图以此博取李闻清的在意。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之心,当她亲耳听见李闻清承认对她下毒,当她听见李闻清说自己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的那一刻,她再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痛苦和屈辱。

    指着门口,让李闻清滚,她真的是一刻也不想看见他。

    可是,没想到一连几日,李闻清都没有来看过自己,甚至还和楼中其余更年轻更鲜活的姑娘厮混在了一起。

    意雨与李闻清相守十几年,为了他着想,两人的关系瞒得密不透风,有些对她感兴趣的恩客甚至都怀疑根本没有那个同她相好的男人。

    可是短短数日,李闻清就将自己抛至脑后,与那个姑娘打的火热的事情连她都有所耳闻了。

    于是,当姜雨嫣告诉她机会来了的时候,这一次她没有半点犹豫,带着满心的委屈和怨恨,都不需要伪装,那眼泪便扑簌簌而下。

    被李闻清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的时候,意雨是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痛死过去了。

    金蝉脱壳,以死脱生,姜雨嫣的计策万无一失。

    只是她能不能向上天祈祷,连同她那个千疮百孔的心也一并舍弃?

第两百二十九章 察觉

    姜雨嫣的手指抚摸着意雨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姜雨嫣的眼中充满怜惜:“你的诗词歌赋,上妆琴舞,甚至那些玩弄男人的心机手段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把你放在那样一间人间炼狱,我可真是舍不得啊......”

    意雨颤抖着身体,眼泪仍旧在扑簌簌地落着,可是她却仍旧咬着唇不肯将自己心中藏着的秘密说出来。

    姜雨嫣眼中的失望之色变浓,她对这个自己视作女儿和妹妹的姑娘已经够宽容了,若是有选择,她真的不想对她说这样残忍的话。

    “意雨,你受的住那里的酷刑,你那个才出生几十日的孩子可承受不住,你猜他能在那里活几日?”

    “十日?三日?还是说那样娇嫩的皮肤连一日也捱不过去......”

    姜雨嫣的眸中尽是冰冷失望之色,唇边含着嗜血的笑容,话语之中更是有着不加掩饰的威慑,意雨丝毫不会怀疑她话中的可能性。

    她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说,姜雨嫣真的能做得出来将她刚出生的孩子丢进炼狱当中,对她而言,那个孩子毫无存在的意义。

    “姑姑,我说......”

    意雨垂下眼眸,仍由自己的泪水从眼眶当中落在姜雨嫣的掌心。

    姜雨嫣松开了手指,化掌为拳,将那几颗滚烫的泪水收拢于掌心,为一个男人流的眼泪果然含着浓浓的酸涩。

    “姑姑,李闻清并没有离开京城,他已经知道了主子是背后的人,还......”

    意雨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拉一拉姜雨嫣的衣袖:“姑姑,若是主子要处死我,还请姑姑照顾好我的孩子......”

    姜雨嫣的目光深深的凝在那只手上,语气淡淡:“还有什么?”

    意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手无力的从姜雨嫣的衣袖上垂了下来,目光灰败,渐有死志:“还有我看见李闻清将那位薛公子绑走了......”

    说完,眼中坚定的光亮一闪,迅速的爬起来,一头朝着妆台的一角撞上去。

    姜雨嫣在梳妆打扮上面从来不苛待楼中的姑娘,那妆台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边角处刻着一枝攀附蜿蜒的牵牛花,那一角恰好是那花蕊的一丝。

    若是那一脑袋撞上去,必是鲜血淋漓,意雨再没有活命的可能。

    美人的血用来滋养死去的花木和永远盛开的牵牛花,凄美又婉转。

    意雨的动作飞快,姜雨嫣手上的动作更快,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腰带,手腕翻转,生生卸了意雨这一撞之力。

    眼中恼恨之色更浓,将捞回来的意雨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只听见“嘭——”的一声,那是意雨的双膝狠狠地砸在地面的声音。

    “你若是死了,我即刻便让你们母子在黄泉路上团圆!”

    姜雨嫣狠狠的一甩袖。

    这话说得狠绝,意雨却听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也顾不上双膝处传来的疼痛,抬起头来望着她:“姑姑,您的意思是......”

    姜雨嫣一声长叹,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扔在了意雨的裙裾边。

    意雨拾起来,打开一开,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一叠银票。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盘缠,等到天黑了,带上你的孩子远离京城远走高飞,一辈子隐姓埋名,把前尘往事都忘掉,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吧!”

    姜雨嫣的声音恢复了软和,甚至还有一些疲惫。

    意雨泪窝子极轻极浅,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流下来,千言万语都化成一个重重的磕头。

    她伏下身子,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眼泪砸在地上。

    姜雨嫣累极了,转身便走,走至门边,站在光亮与暗黑的边界处回身,眸中看不出情绪,回望着仍旧跪在地上的意雨:

    “不要再去找李闻清了,好好的把孩子养大,不要辜负我的心意。”

    说完,也不管意雨动了动嘴皮说了什么,她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转身掩上门,便翩然离去。

    ......

    国子寺里,张煜原本打量着大考一场清莲肯定是要好好休养的,忍着一连几日没有去闹腾清莲了。

    可是渐渐的,张煜觉出不对劲来了,他虽没有去闹清莲,可是也不该一连几日也看不见一面啊!

    学子们的聚会上看不见,湖面的小舟上也没有身影,甚至自己忍不住在她的屋舍旁边打转了一天也没有瞅见半分动静。

    门没有打开过,窗户也没有人支起,甚至夜色渐深,连一盏烛火也没有。

    张煜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清莲的屋舍门口,一推门,没有推开,里面也没有动静......

    皱起眉头,不对劲......

    张煜绕到了窗子那,轻车熟路的支开了窗棱,一撩袍角,翻了进去。

    淡淡的月光洒进来,张煜举目四望,清莲果真不在。

    想到那日清莲说他的乡下表哥来找他,张煜在心中泛着嘀咕:“难不成是在招呼表哥还没有回来?”

    心里有一点失落,说不上来什么缘故。

    转身欲从窗子里翻出去,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空气的波动,桌上躺了数日的纸张翻飞,终是引起了张煜的注意。

    张煜的眉心舒展,心里有片刻的熨帖,难道薛兄怕自己寻不见他,还给自己留了一张纸条?

    张煜拿起那张纸,面色却渐渐的苍白了下去。

    那一行字只有四个字,却明白无疑的昭示着薛连被人绑架了!

    想到薛兄的身手和心计,张煜的心中涌起浓浓的恐慌,手指捏着那张纸渐渐的发白,他就说那个所谓的乡下表哥有问题!

    张煜将那张纸条塞在自己的袖子里,在朦胧的月色里狂奔,这已经是第五日,他不敢想薛连已经被绑架了几日,更不敢想这几日里他会经历什么!

    他不敢耽搁了,他怕,他怕自己多耽搁一刻,薛兄便会多经历一份危险。

    薛兄不在,张煜拿起小舟上的浆奋力地在水里扑腾,小舟歪歪扭扭的向前行着,张煜的心中一片火急火燎。

    因着科考的缘故,还好这几日的国子寺门一直留在夜里,张煜下了小舟便往寺门处扑了过去。

    出国子寺高高的寺门时,张煜一时不稳,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一向顾及自己风度的张煜却连灰尘都没有怕,将铺洒在京城里的月光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气喘吁吁的张煜终究站定在了公主府门前,却在门口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尚峰骑着马淡淡的在公主府门勒住了缰绳,面带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张煜,翻身下来,将缰绳与马交给门口守着的小厮,回身向张煜挑了挑自己的英气的眉眼:

    “张公子。”

    张煜面色微僵,颇有些不自在的向尚峰行了一礼,趁着合手为礼的空挡,将一直捏在自己手指间的纸条攥在手心。

    “尚二公子。”

    他虽然与尚峰没有交情,可是尚老将军府内的家事却是达官贵族津津乐道的谈资,所以他对有着传奇身世的尚家二公子略有耳闻。

    况且,他还是华连的准驸马。

    不过,他倒是很意外尚峰竟能一口说出他的名号。

第两百三十章 谋算和天地

    尚峰目光中虽有些疑惑,但目光淡淡,向另一旁候着的小厮笑着说:“劳烦通报一声,说我要求见殿下!”

    说完,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呆呆愣愣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的张煜。

    皱了皱眉,补充了一句:“还有张翰林家的公子,劳烦小哥了!”

    说完,从袖子里摸出一点碎银子,放在小厮的手心。

    小厮笑眯眯的哎了一声,他虽是守着公主府的大门,但说实话,这大门来往人的机会极少,他见的最多的就是这位公主的准驸马了。

    托他的福,时不时的来关顾一回,他倒是拿了不少的油水。

    最近公主府内又出了悬尸三日的事情,听说是公主殿下的命令,让他们守好自己的嘴,此时见到总是笑眯眯的准驸马,只觉得亲切无边。

    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小厮侍卫,私下里都盼着这位准驸马早日从将军府搬到公主府来,虽接触的不多,但是公主殿下实在是太吓人了!

    小厮领了赏,自去找松木姑娘通报去了。

    公主府的门口便只剩下张煜和尚峰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们都对彼此了解的透彻,可又是第一次真的有所接触。

    尚峰对张煜的来意不明。

    张煜对尚峰充满戒备。

    各怀心思,两人望着公主府的大门,默默无言,又似是说了千言万语。

    还好,很快一个身穿着浅碧色绫裙的姑娘走了出来,碧色的裙摆一扬,朝着门外的两位屈膝行了一礼,温声道:

    “殿下请两位公子进去,请随奴婢来。”

    “松木姑娘辛苦了!”尚峰没看张煜一样,迈步随着松木走了进去。

    张煜也不说话,提脚跟上了他们两人的步子。

    张煜只听自家老爹提过公主殿下脾气古怪,喜好更是特别。

    走进了公主府,暗暗打量着越往里走越高的墙头,以及纯靠脑子绝对记不住的七拐八扭的路,还有那低的不能再低的角门,对老头子的话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怪不得坊间传闻公主不喜交际,若不是必要绝不会出府门,住在构造这么奇怪的公主府里,走出来都要费很大的劲吧。

    张煜的心中思绪万千,松木已经带着他们站定在了华连的寝殿门前。

    站在高高的墙头投射下来的阴影里,张煜有些语塞,京城之中除了护城墙怕是没有那堵墙能和它媲美了。

    再看一眼那寝殿大门旁的苔藓,清新的草木香飘在了自己的鼻尖,张煜暗暗的猜测着,公主殿下怕是都不常出门吧......

    松木回身朝着张煜行了一礼:“殿下说了,还请张家公子稍候!”

    张煜心中虽焦急不堪,但在尚峰面前却不敢露出半点端倪,强撑着扯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若是忽略他长衫上的灰尘,还真是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松木伸手,带着尚峰从一旁的角门走了进去。

    “殿下!”

    尚峰走了进去,松木贴心的为他们掩上门,稍稍离远了些站定守着门,里面华连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从镜子里看见尚峰走了进来,语气淡淡的:“你怎么来了?何事找本殿?”

    瞥见华连的动作,方才因自己先张煜一步进来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原是因为殿下需要梳妆打扮的时间。

    心头又升起淡淡的不悦,若不是张煜的到来,殿下原不需要大费周章的梳洗打扮的。

    尚峰收敛自己心中的思绪,走到华连的面前,伸出手按住了华连拿胭脂的动作,在华连的注视下拣起一个香粉盒子。

    “殿下,还是让我来吧,我对这些更熟些。”

    华连也不矫情,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是他一直以来驭下的手段。

    收回了自己的手,仍由尚峰弯腰在他的妆台前忙活起来。

    “说吧,有什么事?”

    华连闭着眼,感受着那细细的柳毡笔在自己的眼尾慢慢的勾画着,轻声问道。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自己和殿下离得最近的一次,近到她能数清楚殿下长长的睫毛,尚峰忽地觉得门外候着的张煜也没有那般讨厌了。

    闭上眼睛的殿下看起来有些乖顺,尚峰觉得自己的面色烧的绯红,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忽地听见华连的问话,感觉自己的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殿下,我和尚将军商量过了,他的意思是想让我们进入他曾经率领过的军营当中历练。”尚峰拼命按耐住自己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保持着自己手腕稳稳地勾勒出华连眼尾的柳叶尾。

    尚峰的手搭在椅子的两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对这个消息颇感意外。

    “这是你向尚将军求来的吧?”

    尚峰的眼中流露出痴迷,看这就是她一见倾心的殿下,总能轻易的看破人心,总能一言切中事情的本质。

    “是,我发现从前我的目光太狭窄了,将军府的后院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顶着尚家最受宠的二公子名号,该有更广阔的谋算和天地。”

    顿了顿,尚峰有些羞赧:“若是能为殿下尽绵薄之力就更好了。”

    她隐约指导华连在谋划什么,她曾想以尚将军府背后的势力向殿下投诚,可是殿下却一阵见血的指出自己的所拿出来的筹码并不在她的掌心。

    可是,若是自己真的成为那军营里面的掌权人呢,殿下是否能收容下自己呢?

    华连睁开眼睛,眸中流光一闪而逝:“本殿说过,是你的娘亲归于本殿,你是自由身。”

    尚峰有些失望于华连没有松口,不过又很快释然,殿下所谋还需徐徐图之,自己也还能慢慢长成,总有一天她能让殿下看到自己。

    况且自己还是殿下名正言顺的准驸马,他们之间的联系轻易不会发生改变。

    “是,殿下。”尚峰乖巧的拿起梳子,为殿下梳理着披在身后柔顺的长发,用一条玫红色的发带系于身后,与殿下的衣裙相得益彰,美的如山间妖异的山茶花,雌雄莫辨。

    “姜姨可知道你的打算?”

    华连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姜雨嫣养出来的女儿在梳妆打扮一事上的确颇有天赋。

    尚峰唇齿迟疑,默默的摇了摇头。

    “那姜姨可要为你担心了,将军府还有尚将军相护,军营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我不怕的。”尚峰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打断了华连的话。

    华连的目光停留在她英气的眉眼上,莞尔一笑,华贵无双:

    “既如此,你让门口的张家公子进来吧。”

第两百三十一章 迈入陷阱的猎物

    华连的目光停留在她英气的眉眼上,莞尔一笑,华贵无双:

    “既如此,你让门口的张家公子进来吧。”

    张煜进来的时候,华连已经梳妆停当,已然神色慵懒的倚在了软榻上。

    “草民张煜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只一眼便清楚的感知到华连周身冷漠的气势,不敢多看,捏了捏自己掌心的纸条,低下自己倔强的脑袋,拱手行礼。

    华连捏着一只茶杯,眼皮抬起看了一眼张煜。

    这位张翰林的幼子,清莲的至交好友,他们之间的联系不浅,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起来吧。”华连懒洋洋的倚在榻上,既没有叫人看座的意思,也没有为他添茶的举动,眉梢一挑,含着风情:

    “张公子月夜来访,还撞上了本殿的未婚夫,这是要做什么呢?”

    张煜把脑袋低的更低了,眼角的余光连华连的衣裙角都不敢沾上,把眼一闭,将纸条双手呈给华连。

    “殿下请看。”

    话语之间还哆哆嗦嗦的,华连看着静静躺在他手心的那团皱巴巴的纸,皱了皱眉。

    起身,伸手,轻轻的捻起那团纸,徐徐展开,眸中光亮大盛。

    “张公子这是何意?”

    “殿下容禀,这是草民在薛连薛公子屋舍的书案上看见的,他应该是被绑架了,草民已经数日没有见过他了。”

    “本殿知道了。”华连含着一缕薄情的笑容:“只是,这事你大可禀告国子寺的夫子,亦或者告诉你的父亲,再不济,也该是京城城司来管这桩事......”

    华连唇齿之间竟是云淡风轻:“为何要告诉本殿?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连本殿的公主府大门都进不来的。”

    张煜诧异的抬起头来,没有想到华连竟不着急,甚至言语之间颇有几分与她无关的冷漠。

    深深吸一口气,张煜抬起头来,直视着华连:“殿下,家父和薛连都与您关系匪浅,在下不是蠢人,在他们身边这么久早就有所察觉。”

    眉头一动,华连有些意外的看着张煜。

    “殿下如今还觉得这件事不应该告诉您么?”

    “哦?”华连下了软榻,赤足站在张煜面前,目光凌厉含着不可忽视的杀意:“你这是在威胁本殿?”

    “连你的父亲都没有这个胆子呢!”华连的手心出现一支金簪,此刻锋利的簪尖牢牢地抵住了张煜的喉咙,只要稍稍用力,今晚的月色又会添一条人命。

    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随着他呼吸间的起伏,张煜觉得那死亡的触手在若有似无的挑拨着他的神经。

    “殿下,我在拜访您之前已经遣人回去告诉家父,今夜会回府与他一聚,若是今夜我没有回府,第一个起疑心的便是我的父亲。”

    张煜直直的看着华连冷漠的眼睛:“殿下可以不在乎我的一条性命,但翰林院之首的位置您总是还需要我的父亲为您多守几年的。”

    华连莞尔一笑,将金簪收回了袖中,抚掌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你那吃喝玩乐的名声真是糟践了。”

    “殿下高看在下了。”张煜附身,淡淡一礼。“殿下能否去救薛连了?”

    华连的笑意不减,望着他:“薛连是本殿的人不假,可是本殿好像没有必须救他的理由。”

    “殿下!”张煜一着急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线。

    “张公子心急了,本殿的话还没有说完。”华连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动作优雅高贵,是多年来养尊处优的教养。

    “若是让本殿出手也不难,只是张公子这是你的请求,总要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华连看着他的眼睛,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张煜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明白父亲和薛兄为什么要归顺于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她明明心冷似铁,可又能将自己的无情说的如此理所应当。

    “父亲归顺于殿下,整个翰林府都是殿下的囊中之物,草民还有什么能奉于殿下呢?”

    “张公子妄自菲薄了,你,不就是一份很好的诚意么?”

    张煜皱眉:“我?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

    华连起身,从书架上伸手取出一本手书,轻轻的翻开:“张公子并不是胸无点墨之人,只是比旁人更懂得收敛锋芒而已,在你入国子寺之前曾将自己偷偷写下的手书付之一炬,可是张公子为了瞒着翰林难免行事匆忙,连少了一本也没有察觉呢!”

    张煜的瞳孔紧缩,没想到连他父亲都不知道的事情,殿下居然了如指掌。

    “本殿恰好就得到了这一本,闲来翻看,居然发现你的书墨不逊于年轻时候的张翰林!”华连将那手书末端张煜的私印在他的面前一闪而过:“也是,书墨世家出来的岂是蠢人?”

    张煜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解。

    “本殿看重的张翰林和薛连远不如你,你能察觉他们与本殿的关系,还能如鱼得水的周旋于两人之间,又怎会只是一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呢?”

    “所以,本殿觉得你或是代替薛连的位置,想必会比他要得心应手的多吧?”华连将手书合上,不轻不重的拍在他的胸口位置。

    张煜觉得那力道是打在了他的心脏处。

    “张公子觉得本殿的提议如何?”华连含着笑,步步紧逼,对眼前的猎物势在必得。

    “我......”

    华连倒也不急,旋身又坐回了榻上,端起凉的刚刚好的清茶,放在唇边啜了一口,刚点的胭脂遇着了茶水,顿时化开了一点殷红。

    杯沿处残留一点清润的水色。

    “张公子若是犹豫也无妨,着急的也不是本殿,你大可回去好好想想!”

    华连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手指瞧了瞧软榻边的几案,开口赶人。

    张煜面色灰败,眼中挫败之意明显,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外走去。

    在他的身后,华连的眼中流露出一点担忧之色,不过他再也没有注意到。

    几年了,他一直知道父亲虽在官场上节节攀升但日子过的并不如意,虽着时间的走动皇帝只会越发的多疑和喜怒无常,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聪慧与锋芒,营造了一个纨绔的样子。

    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一直是这样的以为的,可是今夜华连无情的戳破了他的妄想,原来他是在自作聪明,甚至被人戳穿后连一点端倪也想不到。

    这让他挫败极了,或许他天生就该是纨绔,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是个跳梁小丑。

    月色迷迷,多少人的心都没有归处。

    意雨拿了盘缠,抱着自己的孩子连夜离开了花楼。

    一日后,踏着日出的第一缕光亮,姜雨嫣惊慌失措的求见华连。

    正在练剑的华连勾了勾唇角,干净利落的收回了势不可挡的锋芒,问道:“姜姨如此匆忙,是遇着了什么麻烦事么?”

    “殿下,清莲被李闻清劫走了!”

第两百三十二章 牢狱之灾

    正在练剑的华连勾了勾唇角,干净利落的收回了势不可挡的锋芒,问道:“姜姨如此匆忙,是遇着了什么麻烦事么?”

    “殿下,清莲被李闻清劫走了!”

    “进来说!”华连随手一扔,将剑准确无误的插入那棵老桃树的其中一个枝桠上。

    那颗老桃树是从这里被定为公主府后皇帝特意赐下的,相传民间普通父女之间,父亲会在女儿出生的时候种下一棵桃树,在那树下埋下书坛好酒,让桃树陪着女儿长大,让那些酒陪着女儿出嫁。

    这公主府的选址建造都是华连一手设计的,唯有这棵桃树是皇帝硬要塞进来,华连看着不顺眼,索性每日练完剑以后,都将剑扔到那棵树上面。

    如今这桃树除了粗壮的主干幸免于难,其余地方都是坑坑洼洼的剑伤。

    姜雨嫣余光看了一眼老桃树,心里想着这皇帝的宠爱和这老桃树一样,能苟延残踹的活着还真是不容易啊。

    走进寝殿,华连随手拿起一条毛巾在额头上擦了擦,回身问道:“姜姨你方才说什么?”

    姜雨嫣上前一步取过一条干净的帕子,在一旁备好的温水里净了净,熟练的绞干以后,双手呈给殿下。

    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口里也是快速的禀告着:“手下有人在京城当中看到了本该被流放的李闻清父子,以及他们还绑走了一个人,似乎是清莲姑娘......”

    华连站定,眸光意味不明在那条帕子上面流连了片刻,问道:“姜姨,一日一夜的时间,你觉得姜意雨能跑多远呢?”

    姜雨嫣手抖了抖,那条沾满了温水的帕子落在了地上。

    看了一眼地上的帕子,华连继续说道:“想必姜姨定是嘱咐了她不要去找李闻清,可是她手里抱着的可是李闻清的孩子,不是每个人都像姜姨一样,能将孩子与父亲之间的感情联系割舍的如此果断的!”

    话说到此处,姜雨嫣绝望的闭了闭眼睛,跪在了地上。

    华连居高临下冷冷的睨着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人,眸中有浓浓的失望之色。

    张煜来过之后,华连虽要挟他归顺自己才肯救人,可早就让僧山去打探清楚了。

    本来还要多费一番功夫,可是僧山偏偏看见了半夜里抱着孩子从花楼里鬼鬼祟祟出来的姜意雨,僧山知道花楼是殿下手中的势力。

    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准备连夜潜逃,所以一路尾随竟然发现她是投奔李闻清而去,当时李书也在,李闻清便将姜意雨母子赶了出来。

    僧山便将她们母子带了回来。

    可是,没想到从姜意雨的口中听到了令他不敢相信的事情,姜雨嫣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华连按捺着怒气,一直在等姜雨嫣的下一步举动。

    “姜姨,本殿对你有多信任你是知道的,为什么欺骗本殿?”华连的话含着威压沉沉的落在了姜雨嫣的耳边。

    “殿下,属下知错。”姜雨嫣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没有辩解的下文,仿佛是认命了一般。

    “本殿要知道理由!”

    姜雨嫣伏在地上的眸中蓄满了眼泪,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在人前这样失态过了:“姜意雨是属下亲手调教出来,我待她就像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

    “她瞒着我偷偷有了孩子,毕竟是属下亲手将她送到李闻清的身边,我总想为她做点什么。”姜雨嫣抬起头来,面颊上的泪水一览无余:

    “我不敢揣测殿下是否会放她们走,所以我才想了以死脱生这样的蠢法子,远离京城,一辈子和那个孩子相依为命就好。”

    姜雨嫣皱起眉头,口中都是恨铁不成钢:“可是没想到她那样不争气,竟然还念着那个男人!”

    华连还以为姜雨嫣会有更令他意外的说辞,没想到竟是这么俗气的理由,可见尚峰喜欢以情用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姜姨,你不该是如此心软的人!”

    “是,属下曾经以为自己心冷似铁......”姜雨嫣有些感伤:“可是属下的年纪大了,唯一的女儿又不在身边,看见那些鲜活年幼的生命总是不由自主地软了心肠......”

    “唉......属下对殿下不忠已成事实,随意殿下处置,只是属下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还求殿下能多照拂几年。”姜雨嫣软了力道瘫在地上,仿佛存了死志。

    “听说我那个女儿求着尚禹进了军营,殿下心慈,且先瞒着他们吧。”

    华连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姜姨,本殿听说你那花楼地下有一层暗楼,专门为了收拾不听话的姑娘的?”

    诧异的抬头,姜雨嫣不明白华连在此时说起这个牛马不相及的事情做什么,但还是顺从的点一点头:“是有这个地方,只是属下从来没有用过。”

    华连捡起地上的帕子,扔进了水里,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有这么好的地方空着岂不可惜?给本殿用作牢狱吧。”

    “是。”姜雨嫣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华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姜姨说自己没有用过,可本殿也是毫无经验......”

    话锋一转,收回了笑容:“有错该罚,就罚姜姨替本殿走一趟那牢狱,让本殿对心冷似铁的人能抗住怎样的刑法心中有数吧!”

    不敢置信的望向华连,他方才的意思是要......

    想到那些骇人的刑具,姜雨嫣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那些折磨人的法子离她的记忆太远了,可是能在华连的手下捡回一条命来,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直起身子,整理好自己褶皱的裙子,双手伏地,朝着华连行礼:“属下谢殿下恩典!”

    华连噙着一点冷淡的笑,声音里含着警告和漠然:“姜姨,一次不忠,终身不用。这是本殿教给你的规矩,因为是你,本殿才给你第二次的机会,往后莫要再心软了!”

    “是,殿下!”姜雨嫣咬着牙,忍着心底里冒生出来的恐惧,往屋外走去。

    华连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的背影,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风华,轻声补充了一句:

    “姜意雨的尸骨埋在了连云上的后上坡,姜姨既待她如妹如女,入牢狱前去看看她吧。”

    身子一抖,姜雨嫣艰难的开口:“那,那个孩子......”

    华连讥讽地笑出声来:“本殿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一个没断奶的孩子都不放过,送给没有儿子的农户收养了!”

    “谢殿下!”

    “去吧。”

第两百三十三章 起火

    另一边,清莲站在高楼之上,冷冷的俯视着整个宅院。

    东边的院子已经熄灯两个时辰了,望着天上明月移动的距离,清莲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着。

    眸光一转,清莲看向西边的院子,虽然是一片昏暗,但她依稀看见了一盏小小的烛火,以及那个记忆里熟悉的身影。

    迈步而下,清莲走到阁楼的门前。

    “啪——”

    面无表情地抬脚,将那扇门踹开,一只手拎着一桶火油,另一只手端着一只点燃的蜡烛。

    环视四周,清莲满意的点一头。

    将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拎起火油逐一浇在了二楼的那些藏书上面。

    将已经空了的火油桶拎在手里,皱了皱眉头,忽地舒展开来,掌风凛动,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木块,散落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清莲转身,随脚踢翻了地上的蜡烛,翩翩然的走回了楼上。

    将那扇门掩上,仍由楼下的火势慢慢的蔓延开来,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李闻清那个老家伙每日送来的都是清水就馒头,几日熬下来,清莲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刚才又拍碎了一个木桶,她得抓紧时间调养一二,不然待会没有力气。

    那火苗遇上了火油,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烧的浓烟滚滚,火光一片。

    不消半个时辰,清莲便被那翻滚而来的热浪和浓烟呛醒了。

    清莲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窗边,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面带焦急的朝这边赶了过来。

    这几日,清莲顺着这个小小的窗子在这座宅子里来去自如,早就摸透了李家父子住的院子和起居习惯。

    李闻清早早就歇下了,可是李书却每每都要读到深夜。

    李闻清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李书却对书籍爱如珍宝。

    这一场大火最先惊动的一定是李书,清莲了然的一笑,望着下面的那个人一步步的靠近了这里。

    “李兄!”

    瞅准了时机,清莲站在窗边朝着底下大喊了一声,便纵身一跃,朝下面跳去。

    听见声音的李书下意识地抬头,却看见自家原本应当空无一人的书楼上面掉下来一个人,衣袂飘飘,虽然没有看到容颜,但刚才那声“李兄”却叫他恍如隔世。

    那是国子寺里同窗才有的称呼,可是这短短几十日,他过的就像是在梦里一般,每日脚下踩得仿佛不是土地,而是软绵绵的棉花。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居然是这样的人......

    与青楼女子欢好,与科考主官交易,亲手葬送了自己的血脉,如今又敢抗旨不遵,如同老鼠一般带着他躲藏在这里。

    自小的教养和对父亲十几年来的尊重让他不愿意去违逆这个已经失去太多的老人,可是他的一颗心日日夜夜都在受着煎熬。

    也只有读书不会骗他愚弄他,他夜夜都在书中才能寻得片刻的安宁,没想到今夜这书楼竟凭空起了一把邪火。

    父亲早就睡了,而他发现的时候这火光冲天,怕是早就烧了十之七八了。

    李书从心底里觉得绝望,难道上天连最后一点平静也不恩赐于他么?

    他跌跌撞撞的赶来,却恍惚间听到了一声“李兄”,那些踌躇满志的书院生活离他真的太遥远了啊......

    思绪飘远后,怀里却已经轻飘飘的落了一个人。

    清莲从她的怀中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一看见李书却似看见了救星一般激动,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李书先是一愣,随便面庞上露出红晕,迅速的松开手,甚至还推了清莲一把。

    清莲被推得跌坐在地上,一双白皙的手虚虚的握成了一个拳头,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李书反应了过来,赶忙将人搀扶了起来:“对不住......”

    “你怎么在这?”李书扶着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本能的想要逃避这个残忍的事实。

    清莲自然看出来了他脸上的逃避,抿了抿唇,有些不忍:“李兄,我手受伤了,能否劳烦你给我先上点药?”

    “李兄你知道的,读书人的一双手......”

    “哦,好好。”李书心中莫名的送了一口气,望着仍旧烧的肆无忌惮的火光,轻声叹了一口气,领着清莲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清莲跟在脚步沉重的李书后面,回眸看了一眼注定要成为一片灰烬的书楼,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对不住了,李兄。”

    “你先坐着!”

    李书将人领到了自己的书房,转头出去了,不一会儿,一手端着搭了毛巾的水盆,一手拎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

    拧了半干的毛巾,李书示意清莲伸手,一点一点的替她擦拭着掌心的灰尘和血痕。

    那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与李书记忆里挥笔泼墨的那双手几乎没有半点关系了,那伤痕有鲜血还有一些已经结了疤,显是旧伤新伤交错在了一起。

    李书的眸色越来越复杂,面色也越来越难看,握着毛巾的手虽动作轻柔,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绝难平静的内心。

    目光淡淡的注视着他,清莲知道今夜发生的这一幕给李书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她在心里为此感到歉疚,可是......

    两个人各怀心思,李书将手中的毛巾放回了水盆里,打开了那个药箱。

    复杂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李书对着这一大堆的瓶瓶罐罐皱起了眉头。

    “你的手边第三排第五个......”

    清莲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书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顺从的拿起那个小瓶子,倒出一些来,细致的为她的掌心上着药。

    烛火下,曾经矜持清冷的李书低着头,细致的眉眼流露出来的皆是温柔,冰凉的膏体在他的指尖熨帖,短暂的安抚了他那一颗心。

    清莲低头看着李书,若他不是身为李闻清的儿子,若不是背负了这么多年李家的重担,想必也是个清风朗月般的公子。

    “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一身暴喝,李闻清披着外袍,一脸怒气冲冲的看着烛火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第两百三十四章 李母之死

    “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一身暴喝,李闻清披着外袍,一脸怒气冲冲的看着烛火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李书飞快地抽回了手,起身道:“父亲!”

    清莲却支起手,冷淡的眉眼扫过李闻清掩饰不住惊慌地面容,闲闲的说道:“李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闻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的穿梭,游移不定,最后说道:“书儿,过来!”

    李书的脚步微动,身后的清莲已然含了冷淡的笑颜:“李大人如此气急败坏,是怕我将先夫人的秘密告诉李兄么?”

    脚步停滞,李书转身,盯着清莲的笑容。

    “什么秘密?!”

    “你胡说八道!”李闻清大怒,冲过来要强行拖走清莲。

    清莲身形不动,朝着李书一挑眉梢:“我知道李兄清楚我的底细,真的不想听听我的说辞么?”

    幽暗的烛火下,含笑的清莲像是幽冥彼岸的唤魂花,危险又充满诱惑。

    李书沉了眉眼,他隐约知道清廉的目的,但就如她所言,自己根本无从拒绝:“父亲,让她说!”

    清莲满意的勾起唇角,徐徐展开曾经的真相,被李闻清悉心隐瞒了十数年的真相。

    “李兄的母亲在您年幼时便已经去世,可是她当年明明既年轻又健康,连产子这样的鬼门关都熬了过来,为什么会亡于一场风寒呢?”

    李书眼眸中的光昏暗不明,他对母亲的记忆寥寥,但父亲一直说母亲是亡于一场突然的风寒,可是自己并不记得母亲缠绵病榻的光景了。

    “李兄亲眼所见李大人在青楼有相好近十年的姑娘,那当年李大人就没有红颜知己么?”

    “闭嘴!”

    突然而然被揭开心中的秘密,李闻清大怒之下失了神智,这一声无异于告诉李书清莲说的都是真的。

    李书的眼中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疯狂,不顾身后李闻清的脸色,只对着清莲说:“继续说!”

    “当年李大人要将一位西域舞姬领进门,李夫人大度,虽然心中难过但还是将人认了下来,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位舞姬不仅承欢于李大人的床榻,还有常来常往的李大人的同僚。”

    李夫人常常劝李大人莫要做这样伤阴德的事情,可是李大人暴怒之下竟说出李夫人若是做不了贤良淑德的正室夫人,大可自请为侍妾,同那个舞姬一样为他的官助力!

    李夫人虽然不是世家千金,可也是清白好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受不得这样的奇耻大辱,当晚便在李大人的床头上吊自杀了。

    “李大人这十数年来,午夜梦回时,李夫人可曾来看过你?”

    清莲的声音幽幽的,倒真是像那个含了冤屈的李夫人上门索命似的。

    “一派胡言!”李闻清怒骂。

    清莲也不恼,拿起一旁的小银蚬子拨一拨烛火,声音虽然温和但带着笃定:“李大人大概忘了,当年的那位舞姬如今可就住在尚峰尚大将军的府中,你可抵赖不掉的......”

    李闻清皱起眉头,忽地想起自己虽然官场数年将那些见证了屈辱微末生活的官员一一处置干净,却忘了那位被送出去的舞姬。

    “我杀了你!”

    李闻清忽地暴怒而去,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位薛连根本就是个祸害。

    他不该存着用他来向华连索取条件的心思的,他对李书的影响超乎自己的想象,而那些隐藏在过往岁月里的真相也不该被揭示。

    李闻清清楚的知道眼前人太不受控制了,能从书楼里脱身,能知道过去的隐秘......

    更有可能的是,根本不是自己劫走了他,而是他来斩草除根的!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李闻清便觉得自己浑身一凛,铺天盖地的凉意朝着自己卷了过来。

    杀了他!这是李闻清脑袋里唯一残留的意识。

    清莲站起身来,躲在了李书的背后,双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书生长衫:“李兄!”

    李书来不及思考,身体比脑袋先一步的反应过来,迅速的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挡在了清莲面前。

    此时的李闻清都有些疯魔了,匕首直挺挺的送出去,直到扎进了一个年轻的身体里他才清醒了片刻,不可置信的唤道:

    “书儿!”

    那匕首直接刺入了李书的肩膀,鲜血从那伤口当中渗了出来,李书虚弱的瘫软下来,半跪在地上,牢牢地攥着李闻清的手。

    “父亲,不要再伤害别人了!我们走吧,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吧,我们不要再挣扎在京城这种能吃人的地方了,好不好?”

    “你,你,你......你不怪父亲么?”李闻清的手抖抖索索,想要替李书捂一捂那伤口,又不敢靠近。

    “儿子怪您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偌大一个李府,只有我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了啊!”

    “书儿......”

    眼见两人都有了动容之色,清莲的眸光一转想要说点什么,忽地在门口看见了那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动,将到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李闻清,本殿应邀而来了。”

    华连抱着一个孩子,一身黑色夜行衣将他的身形完美的勾勒了出来,面色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屋中的混乱场景,含笑道:

    “不过本殿似乎来得不是时候?这里可真是热闹啊!”

    李闻清回头看见华连怀中的孩子,皱了皱眉头,不确定的问道:“殿下,这个孩子......”

    “李大人的眼力真不错,这就是李大人前几日才见过的亲生骨肉啊!”华连笑了笑:“李大人约本殿见面来赎我那个不争气的手下,本殿可不得准备好足够分量的赎金么?”

    华连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李书:“不知道本殿准备的可有诚意啊?”

    华连的目光像是有魔力一般的,引得李闻清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肩膀还在不停流血的李书,又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华连怀中尚还嗷嗷待哺的孩子。

    眼中狠辣的光一闪而过,手握上那柄已经刺了一半进去的匕首,手中用力,想要用那柄匕首狠狠贯穿他的心脏。

    华连和清莲同时挑眉,这个李闻清还真是狠毒,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可他只是将儿子看作了传承李家荣耀的工具,寻到了更好的替代品,便转头能用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己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可惜,手已经握上了刀柄,却再不能刺进去分毫之数。

第两百三十五章 张煜的真心

    华连和清莲同时挑眉,这个李闻清还真是狠毒,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可他只是将儿子看作了传承李家荣耀的工具,寻到了更好的替代品,便转头能用锋利的刀尖对准自己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可惜,手已经握上了刀柄,却再不能刺进去分毫之数。

    李闻清不可置信的低头,却看到自己脖颈处插着一个小小的银蚬子,而那东西就握在李书的手中,李书的眼中有愤怒,有伤心,还有浓浓的难以相信。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真的会对自己下死手,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接过那小小的银蚬子,刺向了自己敬爱了十几年的父亲。

    而那把银蚬子是方才清莲递在他的手心的。

    清莲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烛火,上面燃着一粒小小的香珠。

    李书受到了惊吓般松开了手,回身看了一眼清莲,伸手想要抱一抱她。

    清莲莞尔,裙裾飞扬,翩然的站在了华连的身侧,平静到几乎冷漠的笑,像一根刺一般扎入李书的心中。

    李书绝望的闭上眼睛,瘫坐在地上,仍由自己肩膀处汩汩的鲜血流出。

    清莲抬头看向身侧的殿下,心中默默的感慨,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脱离殿下的掌控呢?

    李闻清落马,李家离散,李书迅速的收拾好包袱离开了国子寺,父子二人离开了京城,这样雷厉风行的作风与李闻清往日截然不同。

    这让华连心中总有一块石头没有落下。

    更何况,李书曾私自在公主府周围徘徊,而僧山从李书的书房内拿回来一叠画纸,那一张张都画着薛连的眉眼。

    笔触温柔,让薛连的音容笑貌跃然纸上,可见下笔人当时的柔肠。

    华连早就对李书起了杀心,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华连将清莲约到公主府见面的那次,将李闻清故去的夫人的死因告诉了清莲,并嘱咐她要伺机而动,随机应变。

    更何况,清莲对殿下有着一片爱慕之心,又怎么会认不出来自己的心上人呢?

    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华连带着清莲往国子寺的方向走去,声音淡淡:“你在国子寺倒真的交到了真心的朋友......”

    “殿下说的是?”

    “张煜。”华连伸手展开当日张煜送来的纸条:“这是他在你屋舍当中发现的,若不是他,本殿还不能这么快就察觉到你被李闻清劫走了。”

    清莲有些诧异,她还以为是殿下是最先察觉的,没想到是明日里最不着调的张煜。

    “他为了你不仅在本殿面前暴露他藏拙的秘密。”华连低头,眸中意味不明:“还愿意归顺于本殿,清莲,你还真是给本殿不小的惊喜!”

    清莲抿了抿唇:“殿下说过张翰林一日不退,张煜便一日难入朝堂核心位置,就算归顺于殿下,恐怕也比不上张翰林的用处。”

    这是假话,清莲心中担心的是张煜那个单纯的少年能否在殿下的手中全身而退,他还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他还有一个真心待他的薛婉玉,他还有一个愿意尽可能守护他的朋友。

    若是有可能,他实在不愿意张煜趟这一摊浑水。

    “你的这位朋友对你虽然真心,但也对你瞒了不少啊!”华连的墨发轻轻的飘动着:“他在科考上的文章足以进入前三甲,可不是他在你面前表现得不学无术。”

    清莲皱起了眉头,倒不是意外,毕竟她早就发觉那位心思纯透的少年心中自有乾坤,只是她摸不准张煜一展文采的缘由。

    他明明讨厌名利场,明明有薛婉玉时时劝诫,为何改了主意呢?

    “所以张煜是......”清莲迟疑着问道,她不知将来要如何和他若往常一样相处了。

    “你放心,本殿怎会让他抢了你的风头?”华连灿然一笑,令三春失色:“他被张翰林丢进了前锋营,生生从那科举榜上拉了下来。”

    “是殿下的意思?”

    清莲被殿下说的迷糊了,或许是今日自己离那香珠太近的缘故,竟一时理不清这其中的因果缘由。

    “是也不是,准确的来说是本殿的恩赐。”华连屈指弹了一下清莲的脑袋:“看来李闻清这段日子苛待了你,脑袋都变得不灵光了!”

    清莲捂着自己的额头,呆呆地看着华连唇边那一丝戏谑地笑,觉得自己的心湖猛地一荡,虚幻的不似在人间。

    她似乎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华连这般的神采了,从那一日见血的屠杀开始算起。

    “张煜再聪明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总往我公主府跑也就算了,还不知道隐藏自己的行踪,最后还是张翰林为他扫干净了尾巴......”

    “老奸巨猾的张翰林怎么舍得他唯一的儿子入我的掌心,托了自己的能耐和脸面,将张煜的名字从科考榜上扯了下来,又雷厉风行的将人塞到了前锋营中历练。”

    机械的点点头,清莲似乎抓到了这一团乱麻中的第一缕线头:“殿下不生气?”

    “他虽是自作主张,但也先斩后奏了......”华连勾起一抹恶意的笑容:“更何况这样的安排本就是正中本殿的下怀!”

    “哈哈哈哈——”

    华连难得的好心情,不加掩饰的朗声大笑。

    在这偏僻的乡野间,华连志得意满的负手而行,清莲抱着孩子踩着月光徐徐跟随。

    听见华连的笑声,怀中的小孩子好奇的睁开了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个人的脸上转了转,忽地“咯咯”的笑了出来。

    清莲闻声低头,看见怀中孩子单纯明净的笑容先是一愣,随即心中软成了一片,弯了眉眼,浑身上下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

    一旁的华连敏锐的感知到清莲的变化,低头看了一眼,在小孩的笑容上停留了片刻,皱了皱眉。

    他不明白清莲明明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为何总是会被这种单纯的人所吸引,譬如这个不知事的孩子,比如那个满心热忱的张煜。

    轻轻按了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殿下身子不适么?”清莲低头逗弄着怀中的孩子也没有忽略身边殿下的一举一动。

    “没有。”华连讨厌这种陌生的感觉,收回了手在身侧捻了捻指腹,淡声道:“科考当日,你是见过李书的。”

    “是,殿下。”

第两百一十九章 偷龙转凤

    “今日是母后的生辰,连儿,你知道的,本宫每年总是最期待你的贺礼。”

    皇后坐在高高的凤座上,含着慈爱的笑容,伸手拍一拍身边坐着的华连。

    “朕也十分好奇!”皇上应声凑着趣儿。

    皇帝发了话,底下坐着的一众嫔妃和隔着一架水色屏风的朝臣也都小声的打趣着,不管真心假意,都对华连的生辰礼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连儿送什么都是心意,只要是心意本宫都喜欢,又不是送给陛下的,您好什么奇呢?”

    皇后不满的蹙了蹙眉心,她只是想与华连说句贴心的话,皇帝这么一搅和,万一连儿准备的没有旁人好,岂不是落人口实......

    被皇后怼了一番的皇帝讪讪的笑了笑,端起手边的酒杯啜了一口,掩饰着自己脸上的尴尬。

    华连眼风微转,自身后松木的手中拿过长盒,起身行了一礼,温声道:“儿臣礼轻只有一片心意,为母后献上一幅山河图作礼,愿山河之母能福寿安康!”

    “好,好,好!连儿有心了!”望着座下那个身影,皇后感觉自己眼眶有些湿润。

    华连将手中的画卷徐徐展开,皇后微微惊愕,皇帝皱起了眉头,离得近些的妃嫔面色一变和旁边的妃子悄声的议论着什么。

    “连儿玩笑了!快收起来吧!”

    皇后迅速的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雍容华贵的一挥手。

    听出这话中的暗示,华连手腕翻转,将那幅画面向自己。

    这......哪里是山河壮阔,而是一个文墨书生手执一卷书,在屋舍前吟诗作赋的模样,而那书生的眉眼竟是李书!

    华连凌厉的眼风朝着身后的松木一扫,松木手中的木盒掉落在了地上,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口呼:

    “陛下恕罪!皇后恕罪!是奴婢不小心误拿了画卷!”

    原本只是坐的近的妃嫔看见了这画像,松木这样大声的一嚷嚷,倒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公主殿下送了一幅书生图给皇后娘娘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这么不中用的奴婢......拖出去仗杀吧!”皇帝眉眼沉沉,想要用最严厉的雷霆手段堵住那些悠悠之口。

    皇室公主的名誉,怎能被这个小小蝼蚁而败坏。

    皇后看了一眼眉眼不动的华连和仍在磕头的松木,张了张口想要求情,又拿不准华连的意思。

    “父皇莫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过失,哪里就够上打杀这样的事情了?”直到身后有两个嬷嬷来粗暴的架住松木的胳膊,华连才缓缓展开一个笑容。

    用画卷的卷轴在那两名嬷嬷的臂膀处举重若轻地点了一下,登时那两名嬷嬷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苏麻了,拉着松木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开了。

    松木泪眼朦胧,鬓发散乱,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刚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她从未这样狼狈过,心也从未跳的这样快过......

    垂着眼睑沉默不语,她刚才真的以为殿下会不管不顾,让她被活生生的仗杀。

    “朕记得教过你,不要心软,不要慈悲,尤其是对身边人......”皇帝看着亭亭而立的华连,带着不赞同的语气说道。

    “是,儿臣不敢忘父皇的教诲,赏罚分明一直是公主府的铁律,只是今日的情况有所不同。”

    “有何不同?”皇帝问道。

    “松木不过是无心之失,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罪不至死,而且松木是母后赏给儿臣的第一等侍女,今日是母后生辰,总该给母后一份情面吧。”

    华连朝着松木摆了摆手,松木会意,爬起身来,朝着堂内诸位行了一礼,急匆匆地退下了。

    “儿臣自然会惩罚她,公主府内的刑罚也不是轻易能活下来的。”华连扬眉,笑得肆意张扬:“父皇可还满意?”

    皇帝笑了笑:“连儿心中有数就好,朕无有不依的。”

    帝后对公主殿下的宠爱果然名不虚传,金口玉言定下的死罪也可以在华连三言两语之间扭转。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副画上,书生长衫上的笔触锋芒毕现,眉眼却温柔婉转,那是华连的手笔,他的御书房内还挂着一幅她年幼时的丹青。

    上面是华连记忆中怡妃的样子,皇帝时时拿出来看看,对华连的丹青手法再熟悉不过了。

    “朕最近听了一些公主府的流言蜚语,来往你府上的男子似乎有些多呀!”皇帝沉沉的目光凝在那幅画上。

    华连笑而不语,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皇帝转眸看向屏风的另一侧,那里坐着位高权重的各位朝臣。

    为首一桌的便是张翰林,尚将军,尚峰以及位置稍低一些的官员。

    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张翰林的身上:“张爱卿,国子寺是你首掌的书院,那些来往书生的风言风语的说辞你可曾听说过?”

    张翰林不由得身子一抖,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这两尊大佛,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然而转念一想,却瞥见了自家儿子远远的坐着,黑了不少,瘦了不少,也精干了不少,忽地明白过来,皇帝所指分明是自己的儿子。

    虽然自己为他的踪迹扫了尾巴,可是皇帝手下的可是刘监察,那些神出鬼没的手下未必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更何况翰林府在皇帝的眼皮底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微臣......”张翰林站了起来,擦了擦自己额头的虚汗,拱手回道:“微臣不曾听过这些话,或许是无稽之谈罢了!”

    “张爱卿的意思是朕在无中生有了?”皇帝沉下脸,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他。

    “微臣......”

    “微臣......”

    张翰林说不出话来了,堂前的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莫非既李丞相之后,张翰林一脉成了陛下的眼中钉了么?

    百官心中波澜起伏,各个都凝神静气,观望着上方的风云变幻。

    “陛下容禀,微臣有话要说。”

    气氛微微一荡,齐齐看过去,却是一个年轻的少年郎,剑眉朗目,气宇轩昂,不卑不亢的向皇帝行礼道。

    华连也转了眸风看过去,虽有一架水色屏风隔着,可是他们的座位极近,透过那薄薄的一层锦绣,那少年郎的身影再熟悉不过了。

    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如今盯着驸马爷的名头在军营历练的尚家二公子,尚峰。

    “哦?你有何话要说?”

第两百二十章 放榜

    “哦?你有何话要说?”

    皇帝来了兴趣,这一对小儿女今天到底是在闹哪一出。

    “微臣得向陛下、皇后娘娘和殿下请罪。”尚峰起身,站到了皇帝的面前,低头请罪。

    “其实,那些往来的书生是微臣的朋友,因为将军府中都是微臣的姐妹,难免会有所冲撞,这借了殿下的地盘相聚,没想到会扰了陛下清听,微臣有罪!”

    身子单薄的少年郎眉眼间的英气灼灼,虽低着头却没有半点谄媚的模样,单单是站在那里便令人赏心悦目,哪里还会怪他呢?

    皇帝宽和的笑了笑:“年轻人多交识交识是好的,毕竟年轻气盛又胸怀天下,朕记得张爱卿家的儿子也很不错啊!”

    “谢陛下宽宏大量!”尚峰低头,悄悄地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华连。

    华连含笑,递了一个赞许的眼风,尚峰脸上的笑容更盛,强撑着稳重的模样,脚下轻飘飘的回到了座位上。

    那边被点名的张翰林还站在原处,听见皇帝提起自己,刚要说话就又被打断了。

    “众爱卿都要好好的教养自己的子女,以后这大越的江山还是他们来指点了!”皇帝朗声一笑,威严含笑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

    众人忙不迭地起身,口呼:“陛下英明!”

    这呼啦啦地一堆人都站了起来,张翰林淹没在其中虽然免了方才的突兀尴尬,可也再没有找到机会和皇帝搭话。

    直到宴席结束,张翰林那颗跳的飞快的心还是没有平息下来。

    晚风夜起,父子相争。

    有懵然不知的只以为华连真不愧是帝后的掌上明珠,而那些心知肚明的只觉得往后的路走的可真是艰难。

    东方大白,又是新的一日,又是新的开始。

    清莲独自一人坐在国子寺的屋舍当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殿下和皇帝之间的关系究竟会走到何种程度,她不明白,也很难明白。

    “薛兄,薛兄!你还没有起床么?”

    门口传来一个小心翼翼地声音,清莲恍惚间觉得十分熟悉,快步起身拉开了门:“张......”

    目光触及对方陌生的面容时戛然而止,暗自笑了笑,张煜被他的父亲和殿下联手丢进了先锋营,他们已经有一月未见了。

    刚才那个声音语调太像张煜了,自己才没有察觉。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清莲吸了一口气,牵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彬彬有礼。

    “张兄托我一定要在放榜之日叫醒你,他怕薛兄睡得太迟错过了好时机!”

    小少年在阳光下脆生生的说道,声音干净利落,望着清莲笑得坦荡纯粹。

    “你是张煜的......朋友?”她和张煜相识这么久,怎么没有听他说过。

    “不是。”小少年笑起来的样子和张煜还真的有几分相像,一样的稚气未脱,一样的单纯干净:“我是张家旁支的孩子,论起辈分来该叫他一声叔叔,只是他只让我唤他张兄,平日里也不允许和他说话。”

    说完,还眯起眼睛笑了笑,仿佛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阳光灼灼闪着细碎的光芒。

    本来是一件被冷落疏远的事情,可是这个小孩却笑吟吟地说出来,清莲不知怎得,总是能在这个少年的眉眼中寻到张煜的影子。

    难道张家血脉里就流淌着单纯耿直?

    “原来今日就是放榜的日子了呀......”清莲侧耳听了听,果然能听见学子们三三两两讨论的声音,心中有些感概,这世间过的可真是快。

    小少年全然不知清莲心中的百转千回,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是的!薛兄快去看看吧,我在这里就提前恭喜薛兄的好日子了!”

    说完,便转身欢快的跑开了,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恭喜?好日子?清莲猛地反应过来,冲着那个小孩少年的背影唤道:“哎?你看过了?结果怎么样?”

    小少年头也不回的走了,甚至在听到她的声音以后,脚步变得更快了!

    清莲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合上门,朝着国子寺的门口走去。

    一路转过树影满地的屋舍,划着小舟荡悠悠的渡过学海,缓步下了那高高的台阶,站定在那面皇榜面前。

    其实,她心中对自己的位置已有定数。

    一路上,与她迎头遇见的书生都拱一拱手以示恭喜,可见殿下的期望并没有出现差错。

    只是,一路上总是隐隐约约听见“李书”这两个字频繁的被人提起,这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抬眸望去,自己的名字果然被高高的挂在了榜首,旁边的书生都笑意郎朗的和她搭着话:

    “薛兄好文采,一举夺魁,前途无量啊!”

    “薛兄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儒点准的才子,不负京城书生盛名啊!”

    “今后薛兄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的同窗之谊啊!”

    “......”

    无非是一些恭维拉拢的客套,清莲含着不疏远不亲近的笑容,同那些书生一一的寒暄示意,矜贵又疏离。

    “那个李书可真是虚伪,说着要放弃科考资格,却偷偷摸摸的去参加了!”

    忽地一道不协调的声音横刺里穿了出来,不由得令清莲侧目。

    清莲重新抬眸,那皇榜之上,紧随他其后的名字赫然就是李书,那个家事丑闻遍京城之后离开了国子寺的李书。

    “李家都倒了,他还有脸参加科考?”

    “当初是他冠冕堂皇的为了一个孝字退出了国子寺,如今又出现在皇榜上,可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不,他的父亲就是那样的人,独自教养十几年出来的儿子又能与他相差到哪里去呢?”

    “只是皇帝竟然也不怪罪......”

    “怕只怕他是要走他父亲的老路......”

    耳边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人群当中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道路来,如同从前一样,李书含着矜贵疏离的笑意缓步上前而来。

    抬眸,目光淡淡的从薛连和李书两个名字之间扫了一眼,侧眸看向身边的清莲,笑道:“可惜了,还是薛兄的文章风采更令人折服。”

    清莲愣了愣,稍稍点头,谦虚道:“李兄文章内有乾坤,我不过是侥幸罢了。”

    李书含笑点一点头,又自上而下将皇榜上的名字一一看过,每看过一个人的名字,便转头看向身后的人群,直到在人群当中寻到相对应的面容,才转眸继续看。

    慢慢的,原本吵吵嚷嚷的学子们在李书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当中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不约而同地觉得李书变了,变得令人害怕了。

    那审视的目光,虽裹挟着几分笑意,可就是让人心里莫名的发毛。

    清莲也感受到了,目光落在李书的肩膀上,那里长衫破了一个口子,上面有一道歪歪扭扭的针线将他缝补了起来。

    李书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人的脸上,缓缓地牵动脸上的皮肉露出一个灿烂但诡异的微笑,抬脚离开了人群。

    “好吓人!”不知道是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默默的嘀咕了一句。

    书生们都有些戚戚。

    清莲目送着李书的背影离去,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样违背本心的活着真还不如死在自己的父亲手里,起码那时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鲜活的心脏。

第两百二十一章 李书的崛起

    旁人都讶异于李书的榜上有名,也有心明眼亮的发现了李书的变化,知道从此往后他怕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那个清风朗月的书生了。

    可是只有李书自己知道,他是在与虎谋皮。

    那一日,他为了活命,也为了彻底看清了父亲自私自利的本质,他选择了为母报仇,将那把银蚬子插入了李闻清的喉咙。

    华连和清莲两个人抱着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翩然离去,并没有再管他的死活。

    他就这样跪在李闻清尸体的旁边,感受着生命随着自己肩膀上的鲜血一同慢慢的从他的身体里面流逝。

    月夜渐渐消退,晨曦慢慢的从敞开的大门攀爬上他的眉心。

    李书艰难的睁开眼睛,肩膀处的鲜血已经干涸,而他仍然活着。

    扯动了一下嘴角,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力是这样的顽强,也不知道这样顽强的生命力是幸还是不幸。

    可是这一夜,在梦魇和现实的苦苦挣扎当中,自己忽地明白了父亲为何要苦苦支撑着丞相的位置不肯退去,为何对李家的昌盛抱有如此大的执念。

    皇帝多疑,这洋洋盛世之下隐藏着不少令人看不见却饱受压抑的问题,太平安康之下竟是暗流涌动。

    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若是没有足够的心机和能力,就只能沦为他人掌心的玩物,生死一瞬,不过是旁人的眉心一点。

    所以,他想要变得强大,若是只有站在高处才能掌控自己的生命,那他愿意做那个下棋的人,再不堪也要成为下棋人不可割舍的棋子。

    顶着最炎热的太阳,他站在公主府寝殿的门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三日,只为了求华连手下的一个机会。

    一个能做自己主的机会。

    最终,多日来的心力交瘁,那一夜他的受的伤也不算轻,三日的正午,他倒在了滚烫的土地上,记忆里的最后一眼是公主府上旁人永远难以窥伺的墙头。

    “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来投奔本殿,想必已经想明白了李家的没落是本殿的手笔,你不怨恨本殿么?”

    华连戏谑地声音在殿内淡淡的响起,鼻尖萦绕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荷香,李书的眼眸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装扮空旷的房间,令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国公主,帝后掌上明珠的府邸,不过想到华连淡漠的眸子,也就释然了。

    起身站定,李书在华连的面前低下了头:

    “无风不起浪,李家的没落虽是殿下推波助澜,可是追根究底还是李闻清不堪的人品过往和他德不配位的野心勃勃。”

    “李闻清十几年来最大的野心也就是你,李书,成人成材!”

    华连一针见血,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李书内心隐秘的对李闻清的柔软之处。

    一颗泪从李书的眼中流出,华连没有说错,李闻清再不堪,除了那一刀之外,自始至终他都扮演好了一个严厉的父亲的角色。

    为了他前途奔波,为了他心神不宁忧虑,甚至一无所有之后仍在为他李书做打算。

    “本殿收下你了,只是你要记住李闻清对你来说是杀母仇人,不是德行有亏的父亲。”

    李书诧异的抬眸,他没有想到华连竟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收下了他,游移不定的问道:

    “殿下就不怕我是怀恨在心而假意投诚?”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华连笑了:“本殿敢用的人自然就有十分的把握能让他们忠心......”

    “毕竟本殿不忠心的下属如今都见了阎王了......”

    一挑眉梢,华连笑得肆意张扬,又邪魅丛生。

    若说李书在这时还抱着一点华连过于狂妄的念头,可当他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文章和皇帝的批语时,他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华连走了一步,却不知道在背后算计了多少步。

    科举考试,华连却早就让人冒充好了他进入了考场,而那文章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是他素日写下的手书中的内容整合而成,而那字迹更是与自己有八分相像。

    可是当时,他明明早就离开了国子寺,背离所有人的目光,与父亲偷偷藏身于京城。

    甚至父亲当时还在筹谋着劫走薛连,来要挟殿下。

    可是殿下却已经在为自己的投奔后的身份地位做铺垫了。

    殿下究竟是在何时算计的自己呢?或许自己明明退出,那科考资格上仍旧出现自己的名字也是殿下的手笔吧。

    败在这样深不可测的殿下手中,父亲也不算难看。

    另一边,李书的画像意外的被掉包,出现在皇后的生辰宴上,李书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朝堂也是华连的手笔。

    他是在提醒皇帝,李家没落,但李书其人仍旧存在。

    他在提醒朝堂众臣,李闻清不得圣心,在朝堂之上举步维艰,可是一向清风朗月的李书与他的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名声。

    没有了家世的拖累,才华横溢的李书必然会入皇帝的圣眼,皇帝生性多疑但尚有识人之明,李书在朝堂上的崛起是必然的。

    华连此举,是在提醒皇帝李书的存在,也是在为他的仕途铺路。

    皇帝是他为李书准备的最牢靠的后台,而曾经孤立他父亲的百官朝臣是他前进路上的磨刀石,清风朗月书生可不适合他亲手建造的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他要李书满身血污的从尔虞我诈的朝堂中爬出来。

    皇恩浩荡,状元薛连和榜眼李书被一同钦点入翰林院,拜入张翰林的门下。

    众所周知,翰林院是清贵之所,也是历朝历代丞相所出之处,也是天底下除了国子寺养了最多读书人的地方,还都是有品阶在身的读书人。

    而自从他们俩进入翰林院以后,这里清淡的气氛便变得微妙了起来。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李闻清尚是丞相时,同他最不对付的便是独揽圣心的张翰林,李闻清倒台,张翰林便是呼声最高的下一任丞相人选。

    可是皇帝偏偏对李闻清之子李书另眼相看,还偏偏让他拜在了张翰林的门下。

    圣心倒转,这一对师徒之间的关系成了翰林院内最大的谈资。

    若是早知道他的儿子有这样大的造化,能得圣上的青眼,李闻清何至于铤而走险,最终连自己的仕途也搭了进去,世事难料,旁人想起来总是有几分感慨。

    每每落入这样的耳风,李书虽端着谦逊感怀的表情,心中却不为所动。

    正是父亲的轰然倒塌,才成就了他如今的地位机会,不是山中人,哪知其中险呢?

第两百二十二章 宛若怡妃

    每日入翰林院点卯,跟在张翰林的身边修习典故,为陛下修复各国的典籍,偶尔也会回国子寺与昔日的同窗坐在学海湖面上的书亭里聊上片刻,比起兢兢业业四处拉拢关系的李书,清莲这个状元过的实在是太过清闲。

    “殿下没有让我做任何事么?”

    每每听到这样的问题,张翰林都会用那个毛笔敲一下她的脑袋:“专心修习典籍,这可是老夫告老还乡前必须要做完的事情。”

    清莲心中明白,李书的投诚对她来说是一种袭来的危险,尤其他们还同在翰林院。

    华连只需要一位位高权重的丞相接替李闻清和张翰林的位置,她和李书既是殿下座下的棋子,也是彼此生死不休的敌手。

    只有一个人能在这场竞争当中胜出,光明正大的站在殿下的身后。

    可是比起从小在李闻清身边耳濡目染的李书,清莲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在翰林院的人际关系中如鱼得水,甚至很快就凭着他清风朗月的名声扭转了旁人因他的父亲而对他的刻板印象。

    而她,只能跟在张翰林的身后,日日都泡在这高高的藏书楼中,她甚至怀疑她是否认全了这翰林院的各位同僚。

    没有殿下明确的指示,她连如何在这一堆读书人当中自处都不知道。

    而且,当初在国子寺中,她也是常来常往的独行客,若不是有一个热情似火死皮赖脸的张煜,她怕是一个书生也交好不来。

    想起那个眉眼都是单纯的少年郎,清莲不由得想也不知他在前锋营里过的如何了,目光下意识地朝张翰林看过去。

    瞥见张翰林在面前的纸上埋头苦写,清莲支着下巴,忧愁的皱起了眉头:殿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呢?

    而另一边被清莲念叨着的华连正目无表情的坐在屋子中,言语间沉着浓浓的压抑:

    “听说姜姨训练出一位极其肖似我母妃的人?”

    “殿下好灵的风声,属下也是想为前些日子的自作主张向殿下赔罪,便加大力度训练了出来。”姜雨嫣含着得体的笑,为华连斟上一杯清茶。

    华连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低头弯腰的姜雨嫣,这花楼底下的牢狱还真是人间地狱,连姜雨嫣这样硬气了大半辈子的人也只在里面捱过了半夜,出来后便柔婉温顺了许多。

    “带上来给本殿瞧瞧。”

    “是。”姜雨嫣含着温和的笑,裙裾飞扬,不一会便牵着一位绝色佳人走了进来。

    形如弱柳扶风,眼神顾盼之间含着娇羞柔弱,以及一点强撑的倔强,脆生生的眼风一转,总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点怜惜之意。

    望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模样,华连第一次感受到了母后口中那个贺容公主,如灵狐一样干净纯澈又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美好,当年初入大越国的怡妃。

    “还是多亏了殿下的丹青,她的容貌模样才能像极了故去的怡妃娘娘。”

    姜雨嫣的手搭在那名女子的手下,低垂着眼睑扶着,倒是有几分当年母妃身边翠嬷嬷的影子。

    “本殿的记忆模糊了,更何况本殿见到的已经是经历了宫廷斗争后的母妃,眉眼神韵早就有所改变,就算姜姨你依样描绘出来,也只能称得上是八分形似......”

    华连一身男装,沉思时更显清贵无双,眸中倒映出来的烛光,像是一点狐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八分形似就得有六分神似,另外四分就得看姜姨调教出来的本事了!”

    此时的华连落在那名女子的眼中便是如此,虽然端着疏离的模样,却无端端还是想要靠近,哪怕只是片刻的欢愉后沦为地狱恶鬼,她也甘之如饴。

    雾依垂着眼,将自己眼中燃烧着的情意尽数的遮掩下来,她既庆幸于殿下没有认出来自己,又伤心于自己在殿下的心中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姜雨嫣将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拍了拍雾依的肩膀,温声道:

    “去吧,让主子看看你的本事。”

    “是,姑姑。”雾依嗓音轻灵清脆,是请了最好的曲艺大家细心调教了半年,才有了皇后娘娘口中声如黄鹂婉转的影子。

    雾依抬眸面上仍旧是害羞娇怯的表情,如水的眼风在华连清冷的眸子里微微一荡,半跪在华连的膝边,隔着短短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她的身子几乎是完全倚在了华连的怀中。

    触及华连清贵无双的容颜,雾依飞速的低下了头,似乎是害羞而红了面庞,低头整理好薄薄罗裙上的衣摆,再抬起头时,脸上羞赧如不谙世事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诱惑风情。

    慢慢起身,一边任由自己散落垂下的发梢一寸寸的游走在华连的肌肤上,一边用搭在华连手中的指甲若有似无的刮着他掌心的纹路。

    完全起身以后,嫣然一笑,转过头去,徒留下一个妩媚的眼风扫过,轻轻巧巧的踮起脚尖往外跳去。

    雾依的身子素衣冷食养了半年,养的足够纤弱,脚下的步子极为轻灵,身上的罗裙被行风带的飘飘扬扬,衬得她如那月下误入凡尘的仙子,罗裙便是那在仙子身后徐徐绽开的月华。

    跳到一步远的地方,一展广袖,扭着柳枝一样的细腰,眼神定定的望向华连,随即开始变得暧昧迷离。

    一只玉手在空中划过魅惑的弧度,慢慢的凑近唇边,低头微张樱唇,与自己的玉腕交缠在一起,雪白的肌肤上开出一朵朵殷红如血。

    罗裙轻薄,身形一动,便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来,纤腰细腿,芊芊玉足,美人的眼风迷离,意识凌乱。

    楚楚可怜的面庞,风中弱柳般的身姿,与那魅惑勾人的模样,是极品的美人风骨。

    华连面无表情地看着,姜雨嫣的手段极好,凭着他在宫中搜罗的关于母妃的细碎描述,竟真的调教出了这样的女子,这可比往年送进宫中只有四五分像的女子强多了。

    姜雨嫣垂手恭恭敬敬的站在华连身后,望着在空中翩翩起舞的雾依,不由得感慨万千,仅仅是只言片语的模仿都能调教出这等绝色,当年能宠冠六宫无人匹敌的怡妃该是如何的天生媚骨。

    和她手下亲自调教出来的清莲想必,是谁更胜一筹?

    此时,雾依的舞已尾声,欲语还羞的眸光落在华连不为所动的脸上,脚下轻灵灵的一点,便落在了华连的怀中。

    与舞起时疏离克制的倚靠不同,这一次雾依仍由自己内心潮水般的情意蔓延,隔着一层薄薄的罗裙与华连肌肤处的温度紧密贴近,眼眸含水,荡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华连低头望着那一张与母妃有八分相似的容颜,一脚踹开了她,丢下了一句冰锥入骨的话:“姜姨好手段,送进宫去吧!”

第两百二十三章 心结

    那个女人长了一张与记忆中母妃七八分像的脸,却那样轻浮不知礼数,虽然早就从宫里搜罗来的消息中知道初入大越皇城的母妃就是这样小心翼翼讨好着皇帝,可是当真的看见那张脸露出那样的神色时,他还是忍不住......

    “嫣儿......”

    “嫣儿......”

    “嫣儿,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呢?”

    在走出花楼前,竟与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华连站定转身,看着那个身影直奔姜雨嫣所在的房间而去。

    留在这里的暗卫曾禀告过,这段时间,尚禹尚老将军不知为何,日日都来花楼喝酒,喝的醉醺醺的便缠着姜雨嫣不放手,甚至咕咕哝哝的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酒香,华连知道尚老将军怕是喝了九分醉意了。

    这些年红颜知己遍京城的尚老将军从来不肯亲自踏足姜雨嫣的地盘,而他身边的红粉传说却是一日更比一日风流。

    可是,华连想起这段时间姜雨嫣几乎从不离手的团扇,心知尚老将军并不是从不与姜雨嫣来玩,只是近乡情更怯,他不敢真的面对年少时就一直放在心中的人儿罢了。

    如今往事如烟散了这么多年,两个人的年纪都大了,儿女都要出去历练了,尚老将军和姜雨嫣的往事也应该有一个交代了。

    只是,昔日的少年将军都老了,面对自己的心上人还是胆怯的很,每日都要喝的醉醺醺的借着酒劲才敢上楼,每每酒醒之后便又红着一张老脸仓皇而逃。

    想到影二绘声绘色的描述,华连的嘴角也忍不住牵起一丝微笑,提脚又回到了二楼。

    “嫣儿,对不住......”

    尚将军一把年纪了,扯着姜雨嫣宽大的衣袖,哭的像是个孩子一般。

    姜雨嫣蹙眉看了一眼自己崭新的衣裙,这个老家伙每次来说不上有用的事也就罢了,还每每都要弄脏她的衣裙。

    手上用力,狠狠的将衣袖扯了回来。

    尚将军正可劲攥弄着那沾染着心上人脂粉香的一片衣角,猝不及防之下,额头重重地磕在了桌边,好大一声响动。

    姜雨嫣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嫌弃地开口:

    “每日都来,每日都说不上有用的话,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对不住我呀!”

    说完觉得心头恨恨的,在桌下的脚狠狠的踢了一下尚将军。

    尚将军睁着一张酒意浓郁的眼睛,无辜的眨了眨,又将那一片衣角扯了回去:

    “嫣儿,我不该没有遵守承诺,我不该将你们母子丢在这里十几年,我不该娶了旁人......”

    姜雨嫣无奈的看着自己已经染满了眼泪的袖角,面上的神色无奈又感慨。

    当年尚小将军带着最天真的热情和少年英气的眉眼说要娶自己,她不是不心动的,只是当年还是年纪轻了,意气占领了上风,没有随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将军走。

    再后来他娶了旁人,虽然明知道是自己先放的手,可还是忍不住的去关注他,心中多年来也存了一点责怪之意。

    责怪他明明说了非自己不娶,可转头还是娶了旁人。

    责怪他明明口称对自己情深意重,可也多年来风流债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责怪他有了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夫人,责怪有了满府的姬妾,责怪他有了满将军府的女儿,而自己的锋儿却举步维艰......

    “为什么呀?为什么当年你转头便娶了旁人?”

    姜雨嫣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是手无寸铁的花楼姑娘,也不是空有一腔意气的小姑娘了,这么多年了,她也想知道那个眉眼朗朗的少年郎为何没有多遵守他的诺言一刻。

    “因为圣心难违啊!”尚禹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珠贪婪的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放在心中十几年的姑娘。

    年华流逝,容颜变化。

    姜雨嫣不再是当年眼尾画着一朵鸢尾花,一个娇俏妩媚的眼风便能让过路的少年走错了路的天成绝色了,可是在尚将军的眼中,她还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姑娘。

    那个不肯与他回家的姑娘,那个站在路口苦苦等着自己少年郎的姑娘,那个眼泪肆意横流在自己心口的姑娘。

    “尚府所有的军权才换来那一张空白的圣旨,你不肯,可是尚府再也承受不住君王的怒火,君无戏言,我终究还是要成亲的啊!”

    尚峰望着姜雨嫣,终于将憋在自己心里十几年的话都说了出来:“家中父母连夜跪在御书房,才换了陛下的一点恩慈,我也只能将表妹迎回府中......”

    当年的帝王也还年少,少年将军英气勃发,名满京城,又是自己的知己好友,皇帝虽有隐隐约约的忌惮,可到底还是为自己的挚友开心的。

    可是少年交上来的兵符打破了君王心中那点微妙的平衡,那是君王直面尚家底气和威严的时候,更何况满心意气的少年郎讨要的还是一张空白的圣旨。

    君王心意岂能被一个臣子书写,讨要空白圣旨的事情前所未有。

    当尚家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竟这样胆大包天之后胆战心惊,又听说最后也没有抱的佳人归,怕的连夜进宫请罪。

    最后,那张圣旨上填上了未来尚家少夫人的名字,为了减少少年帝王的重重忌惮,这个少夫人的人选便成了尚禹的乡下表妹。

    没有家世扶持,岌岌无名,甚至说出去都丢了尚家颜面,可这样的人才足够安全。

    尚禹和姜雨嫣,少年将军和青楼名妓的故事终究是在这一纸圣心面前画上了句号。

    姜雨嫣听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多年的心结终于揭开,阴差阳错,本就不是任何人的过错,只不过是他来的晚了些,她看他少了些......

    “若是当年我随你......”

    晚风飘扬,姜雨嫣的话随着夜风轻轻的散去了,几不可闻。

    门外的华连亦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提脚离开,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尚将军和姜雨嫣的这一世还长,若是有缘,岁月且长。

    然而华连却没有注意到另一边阴影里,有一位他熟悉的英气少年正在咬牙切齿的盯着屋内坐着的两人,眸光中燃烧着不知名的火焰。

第两百二十四章 不欢而散

    清莲和李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地面。

    华连将两人传至公主府,自己却迟迟没有露面。

    这两人既是国子寺内曾经的同屋学子,也是如今翰林院的同僚,更是此刻公主殿下的归属之人。

    尴尬,无言,无穷无尽的沉默充斥在两人的身边。

    “等了本殿许久了?”

    一身男装的华连英姿飒爽的迈着长腿走了进来,一边将自己手中的外袍抛在屏风上,一边扫了一眼乖乖的等在寝殿内的两人。

    清莲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换上男装的殿下更加尊贵,更加清俊,更加令她脸红心跳。

    李书只是瞄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公主之尊,作为下属不可随意窥探。

    “殿下。”

    等到华连坐定在软榻之上后,两人齐齐地低头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殿下。

    “嗯。”

    华连从袖中抽出一张画了青鸟图案的薄纸递给清莲:

    “看看吧,本殿今早新得的消息。”

    清莲双手接过,迅速的将上面的一行字看过去,皱了皱眉,不解华连的意图。

    “有劳。”李书自然而然从一脸疑惑的清莲手中抽出那张纸条,他看的就更细致些,得到的消息也更多一些。

    “殿下,这消息是否可靠?”

    李书看完,一脸的凝重,面色沉沉的问华连。

    清莲皱眉,这样直面的质疑殿下可不妥,殿下怕是会恼怒生气。

    华连倒是不恼,喝了一口水后,淡淡的点头:“本殿在江湖上自有帮派,这样大的事情朝堂收不到风声,可江湖里总有些动作能被人察觉。”

    “这......”李书唇齿迟疑:“猞猁国居然要派使臣来拜访我朝,还是他们国家的大皇子,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猞猁国与大越国比邻而居,只是一个在偏远的寒冬地区,一个占据着整个中原最富饶的土地。

    一个是争强好斗的民族,一个是逐渐重文轻武教化百姓的国朝。

    两国交际多年,国力上面不相上下,数年来边关小打小闹的摩擦从来没有断过,虽没有爆发过大的战争,但两国的关系非常紧张。

    就像是一头狮子和一只猛虎在彼此对峙,只等着哪一方寻到了机会或者另一方有稍稍的打盹,它必会扑上来攻击,哪怕不能一击致命,也会咬下血淋淋的一大块血肉模糊。

    李书是世家子弟,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十分清楚,哪怕只是寥寥一行字,也能看出许多波涛汹涌来。

    “来者不善是肯定的了,只是这不是你们的重点。”

    华连赞许的点了点头,瞥一眼清莲黯淡的脸色,话锋一转,清莲的眼睛瞬间便亮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李书不解的问道。

    “两国相交,向来是翰林院负责邦交的,你们一个是张翰林的得意门徒,一个是圣上青眼有加的书生新秀,这件事十有八九会落在你们二人的身上。”

    清莲和李书都点一点头。

    “你们在翰林院周旋数日,无功无过,虽没有被人抓住把柄踩下去,可也没有半点站稳脚更的样子,本殿是要嘱咐你们,接待使臣之事早做打算,务必要做的漂亮,才能为本殿之后的筹算徐徐图之。”

    “是,殿下。”清莲和李书对视一眼,低头行礼。

    华连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本殿知道你们之间关系微妙,只是争强好胜不急在一时,这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便是山河倾覆的大事,不得给对方使绊子!”

    “是。”李书温声应了。

    清莲稍稍慢了一拍,有些不习惯这样事事都叮嘱清楚明白地殿下,似乎从李书归顺以后,殿下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而另一边,尚禹还在絮絮叨叨的拉着姜雨嫣的袖角说着前尘往事,姜雨嫣眼中染着淡淡的星星点点的笑意,打着团扇无奈的听着。

    窗外站了许久的尚峰终于忍不住提脚离开,她本是被人递了消息说华连今夜出现在青楼才匆匆赶来,想要见一面自己的心上人。

    可是华连是见到了,可是也见到了令她无比膈应的一面。

    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半点形象也不要的拉着娘亲的袖子嚎啕大哭,而自己那个口口声声称不会与尚将军有往来的娘亲不仅不恼,甚至还带着罕见的温柔和纵容。

    “哗啦——”

    一同凉水从尚峰的手中倾泄而下,直接浇到了酒意熏熏的尚将军的脑袋上。

    本就半醉半醒装着糊涂说真心话的尚禹一下子全醒了,抹了一把脸,怒气冲冲地看向那个始作俑者。

    “锋儿,你做什么?”

    姜雨嫣轻喝了一声刚刚闯进来的尚峰,抽出一条毛巾递给满头满身都滴着水的尚禹。

    尚禹见是尚峰,眼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面上“腾”的就窜上了红晕,尴尬的捏着姜雨嫣递过来的毛巾,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姜雨嫣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淡漠,眼风落在她越发张开的眉眼上,轻声斥道:“锋儿,你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尚峰本能的张口想要认错,可想到刚才那一幕火从心起,将手中的木桶砸在了地上,一脚将其踹飞了出去,捏着拳头,瞪着尚峰,咬牙切齿。

    “锋儿......”

    尚禹上前一步,想要安抚一二。

    尚峰厌恶的避开了他的接触,向后退一步,怒气冲冲地指着尚禹:“你如今这副深情地模样是要做给谁看?”

    “你把我和娘亲丢在这里十几年,你从没有来看过我一眼,你知道我小时候看到你拿着糖葫芦哄孩子地时候有多羡慕么?”

    “若不是我拿着玉佩去找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那个我羡慕了许多年的别人家的父亲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么?”

    “你风流满京城,你妻妾成群,你的府上有那么多千金大小姐,你在这里说你情深似海,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一声高过一声的指责,尚峰的心中翻滚着多年来的委屈不甘和深深的怨恨。

    望着尚峰那双肖似自己的眸子,尚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半点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当初不敢来看她们是因为少年负气,后来便越来越不敢踏足这里,只能假借着哄孩子的理由在长街上徘徊,只求那微弱的能远远的看一眼她们的机会。

    可是他没有想到,会给尚峰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他这个父亲做的不合格,他和姜雨嫣的爱恨纠葛,不该成为他没有担负起父亲责任的借口。

    对于尚峰,他终究是满怀愧疚,半点也补偿不完了。

    “锋儿,对不住......今夜是我唐突了。”尚禹深深的看了一眼尚峰,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始终没有说话的姜雨嫣,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姜雨嫣摇着团扇,未发一言,含着疏离冷淡的微笑看着他们父女之间的争执,连尚禹那最后复杂的一眼,她也没有给上半点的回应。

    似乎,那片刻的心软和不忍,都随着那凉水泼撒干净了,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第两百二十五章 进宫

    尚老将军失魂落魄的离开后,姜雨嫣母女面色淡淡的坐在圆桌上。

    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儿,姜雨嫣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生出了无限的懊悔。

    若是当年自己随尚禹离开,若是当年自己没有投身在华连的座下,尚峰是不是就会坐在自己的身边......

    “如今你在军营,过的可还好?”

    多日不见,又逢上这样一场撕破脸皮的大闹,母女俩之间变得有些生疏,良久无言,姜雨嫣试探着问了这么一句。

    她本是对尚峰先斩后奏的行为有些不满,如今这些不满也只能放在心中。

    尚峰如今的眉眼是越发的英气勃发了,肌肤也变得黑了,眼神也变得叫炯炯有神,直透人心。

    “尚可,殿下有意让我夺尚禹的军权,建立自己的威望。”

    三句离不开华连,低垂着的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媚态来,让姜雨嫣皱起了难看的眉心。

    “锋儿,我从小到大什么都依着你,哪怕你要女扮男装入将军府,我也没有说过你半个字,唯有一件事,我要警告你!”

    “什么?”尚峰不以为意地抬眸看了一眼姜雨嫣。

    “殿下。”姜雨嫣的语气沉沉似有千斤沉重:“只有殿下,不是你能奢望的!”

    “为什么?”尚峰不理解:“男未嫁女未娶,我还是殿下名正言顺地未来驸马,娘亲为何说我是奢望呢?”

    “殿下所图谋的过大,身上背负的太过沉重,锋儿,娘亲不希望你被牵扯进去。”

    姜雨嫣起身转至尚峰的身后,伸手温柔地搭在尚峰的肩膀上。

    “腾”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今夜的尚峰有些心绪难宁的暴躁,甩开姜雨嫣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朝着姜雨嫣吼道:

    “那当初你为何要将我作为筹码赠于殿下,为何将殿下的秘密尽数告诉我,为何让我见到了殿下,为何让我们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像极了不久前她对尚老将军的诛心之语,姜雨嫣只觉得那一句句话就像是一把把锋利地刀子狠狠的扎在了自己的心上。

    尚峰红着眼睛看着姜雨嫣,姜雨嫣抿着唇不发一言。

    最终,尚峰夺门而出,一头扎进了无边的夜色当中。

    站在桌边,姜雨嫣的手指无力的搭在了桌面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儿女都是债啊!

    上辈子该是欠了她多少,才这般折磨自己作为母亲的心啊!

    “这可真是一场出人意料地闹剧,依我看啊,你们母女俩都是可怜人啊!”

    一旁的屋门缓缓地打开,雾依顶着怡妃那张惹人怜爱的脸,扭着腰肢,摇着团扇,风情万种的走了出来,倚着门框,笑得意识迷离。

    姜雨嫣转眸看了一眼她那副不着调的样子,面色狠狠的沉了下去,显出凶狠的模样,走近雾依,用食指狠狠的捏起她的下巴:

    “怎么?这场闹剧看的过瘾么?”

    雾依的眸子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笑脸不肯服输。

    姜雨嫣的唇边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狠狠的甩了雾依一巴掌,讥讽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粒无人在意的棋子罢了!”

    雾依腰肢一转,趴在门框上,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诛心之言此刻又报应到了她的身上了,是啊,她念了殿下这么多年,在殿下身边留侍这么多日子,可是肌肤相近那样的亲密,殿下也没有认出自己来。

    “雾依,你和我打赌若是殿下认不出来你,如今你可要乖乖的进宫去!”

    深夜,姜雨嫣端来一碗汤药,递给梳妆打扮停当的雾依:

    “喝了吧,喝了就会无知无觉,身体不会痛,心也不会痛。”

    雾依透过自己描绘的精致的眼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姜雨嫣:“姜姨,这药不会苦吧?”

    微微一笑,姜雨嫣没有说话。

    雾依手指捏紧,仰头一饮而尽,片刻之后,便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床榻之上。

    “奴婢拜见陛下!”

    听到身后的动静,一直冷漠地看着雾依的姜雨嫣回身行礼,脑袋埋得低低的,只敢看着地上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起来吧。”皇帝弹了弹自己明黄色团龙纹寝衣,坐在床塌边,看也没有看一眼榻上的美人:“这次又是什么货色?”

    “这次的姑娘的容貌神韵都像极了怡妃娘娘,是殿下亲自过的目。”姜雨嫣站起身来,目光落在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手上。

    天子威严,她不敢直视。

    不过这双手也见证了这个男人这十年来的风霜苦痛,曾经虬劲有力的手腕变得粗糙松弛,无力的垂在膝盖上。

    “呵——”皇帝冷声哼了一句,伸出手拂开挡住雾依大半张脸的头发,眉眼、琼鼻、樱唇,皇帝的瞳孔微微紧缩。

    这么多年姜雨嫣陆陆续续领了不少姑娘进宫,或是眉眼相似,或是身形翩翩,或是有几分神韵,可这一次的最像。

    若不是深知怡妃死在了冷宫的那一把大火里,皇帝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当年初入大越后宫的怡妃,娇俏怯懦,如一只寻求保护的幼狐。

    “陛下,奴婢又一事要向您禀告。”

    姜雨嫣温和的话语打断了皇帝的回忆,其实姜雨嫣和怡妃也是有两三分相似的,不然当年皇帝也不会对怀有身孕的姜雨嫣起了心思,只是姜雨嫣眼中的倔强盖住了眉眼间的孤清柔弱。

    “何事?”

    皇帝粗粝的指腹离开了雾依娇嫩的面庞。

    “青云奉殿下之命离京一年有余,近日已回到殿下身边,只是初入京城时受到了跟踪埋伏,险些性命不保。”

    姜雨嫣语气平平,似乎对青云这个人真的了无情意:“奴婢担心,是不是有人在暗中盯梢公主府,会不会对殿下有所不利......”

    皇帝摆了摆手:“无妨,那是朕的人,只是可惜青云的警惕心太高,没能杀死他。”

    诧异的抬头,姜雨嫣与皇帝眼眸中深深的厌恶之色撞了个正着。

    “敢对朕的妃嫔有痴心妄想,朕容他这许多年已是看在连儿的情面上,如今也该到了他向朕赔罪的时候了!”

    姜雨嫣快速的低下头去,皇帝的一字一言都裹挟着雷霆之怒狠狠的砸了下来,心口有无边的苦涩蔓延开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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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开之并蒂华莲介绍:
全员恶人,无一善终!
华连以公主之尊一力走向了皇位,权力为盘,后宫朝臣皆是棋子,斩千人头颅,做万世女皇,却被一把匕首结束了生命。重生归来,华连仍旧不忘初心,誓要将那个背后之人揪出来,求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杀伐果决,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公主殿下却为了前世那个仇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坚不可摧的灵魂变得心软和动摇。因着这点心软,华连揭开了不同于前尘往事的真相……重开之并蒂华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开之并蒂华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开之并蒂华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