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是皇帝而非父皇
华连感受到自己的指尖柔软的触感,皱了皱眉头,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清莲含羞迎了上去,用自己光洁的额头抵上华连的肩膀,低低的呢喃道:“殿下,你不要推开我,我的头好晕啊。”
华连低头,望见她双眸迷离,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香味,瞬间感受到自己的脑袋里似乎被灌入了什么迷惑人心的东西,灵魂有些轻飘飘的,不似在人间。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华连伸手扶住了似是没有骨头样的瘫在自己身边的清莲,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你自己要试试这东西,现在又受不住了,自讨苦吃了吧。”
清莲乘机将自己的手搭在华连伸过来的手上,温软的手掌与他冰凉的掌心相对,清莲抬眸看了一眼殿下那一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此刻也含了几分迷离不清,可是还是凝着浓浓的冷沉,是她所熟悉的清冷高傲。
殿下是九天玄雪山上最冰冷无暇的一捧冰水,远远凝望美好的令人忍不住上前,靠近以后却能感受到那一颗心里是透凉的。
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对这样的殿下动了真心,即便殿下再冷,她也情不自禁的想要为她驻足,为她流连,为她忤逆世俗。
“殿下......”清莲将自己柔软的身子折进华连的怀中,长长的羽睫扇阿扇,将自己的一腔深情藏在自己的笑颜如花里。
华连无奈的环住她的腰肢,带着她走到了塌边。
“你好好坐着,我去把这香熄了。”
这可不行,清莲眼睛一转,方才自己握着殿下的手心分明感受到了她脉搏加快,这等青楼里积年的秘药,不仅是她承受不住,殿下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正当华连准备离开塌边的时候,清莲手腕翻转,牢牢地握住了华连手掌,手上用力,将华连刚刚起身的动作消弭在她一瞬间的笑容里。
清莲起身,半跪在软榻上,从背后环住华连的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华连的背后,温声细语道:“如今我感觉好些了,既然要试,清莲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华连背对着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见华连没有动作,清莲在他的身后勾起一个大胆的笑容,脸颊靠在他的肩头轻轻的磨蹭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似小猫呜咽般的声音。
华连不得不承认,就算他内功深厚,就算他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是男儿身的身份,他一直在给自己进行这方面的训练,他还是受到了这秘药的影响。
此刻他明显的感受到自己手脚在微微的发热,心中滚烫,像是燃烧了一把火,烧的他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
“两个月以后,你就要参加科举考试,你心中可有定数?”
这件事情,华连早就筹谋妥当,只是现在他迫切需要一个话题来转移此刻身上异常火热的灼烧感。
清莲唇齿动了动,在华连的身后轻声道:“殿下,这可不是清莲可以决定的事情。”
“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安排我的?”
华连伸出手抚了抚清莲的发顶,淡淡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平静温和:“两个月后的科举考试,我希望你能够金榜题名。”
清莲诧异的想要抬头,看一眼平静地说出这样难度话的殿下此刻面上的表情。
察觉到清莲的动作,华连手掌安抚着的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动。
清莲温柔地趴在华连的肩头,乖巧温顺的没有再动弹,眉眼低垂着,顺着华连坚挺的肩头望向他软榻上的精巧繁丽的花纹。
“如此,本殿就能顺理成章地将你安排进翰林院,在你名义下的老师张翰林手下做事,有他手把手的教你,你能更快的熟悉我朝的官场。”
华连满意的弯了弯眼角,手指挽起清莲一缕柔软的头发,捏在指尖,轻轻的揉搓着。
“哦?这位张翰林也是殿下手下的兵?”
清莲敏锐的察觉到华连口中的这位素未谋面的张翰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薛连这个身份的前后,处处都透着张翰林的影子,前有他大笔一挥特许薛连免了入试直接进入国子寺求学,而那个总是绕在她身边的张煜是张翰林的老来子,如今殿下还要将他放在他的手下。
若不是殿下信任的人,华连不会将他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华连浅浅的一笑,继续说道:“翰林院是我朝各大读书人最想进入的地方,不仅因为它是闻名朝野的清正之地,也是我朝各代丞相所出之处。”
“殿下,您的打算太大,清莲怕是不能完成。”
清莲身子抖了抖,她知道华连将她送入国子寺是为了让她成为朝堂中的一颗棋子,可是丞相之位,她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怎么?怕了?”
华连转身,捏起清莲小巧的下巴,双眸深深的射入她清透的眼睛中,含着一点讥讽和嘲笑,与她四目相对。
望着面前的殿下,清莲觉得自己呼吸有一些停滞,面前的人冷沉的气息对她而言有一种致命的蛊惑。
其实,殿下何必费尽心机让姜雨嫣经营出一个绝色天成的青楼,殿下这样的花容月貌,那张美人面在殿下的面前不黯然失色呢?
清莲歪了歪头:“怎么会?清莲只是害怕自己力量单薄,辜负了殿下的期望。”
“不急,陛下虽然已经厌恶了如今的丞相,张翰林年纪大了又不得皇帝的圣心,这丞相之位他还在斟酌。”
“皇帝疑心深重,他考量的时间也足够本殿助你成长了。”
清莲皱了皱眉头,殿下口中的陛下,皇帝,他,却唯独不是父皇,难道他们父女之间关系不睦?
可是,坊间都流传殿下是帝后最宠爱的女儿,殿下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皇后娘娘和陛下也没有不纵容的。
“殿下,您与陛下的感情不好么?”
清莲卸了自己脑袋上的力道,软软的搭着华连的手掌,完全趴在了华连的掌心之中,试探着问了一句。
华连收回了手,一双冷漠的眼睛盯着清莲。
第一百八十四章 打算
华连收回了手,一双冷漠的眼睛盯着清莲。
“怎么?你对本殿的家事很感兴趣?”
那双冷漠至极的眼睛里此刻再无温情,只有被冒犯的不怒自威。
清莲原本就是全身的力气都依赖着华连手上的力道,此刻华连毫无预兆的收了手,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倒向华连的怀中。
隔着华连的衣衫,在触碰殿下温热的体温和听见殿下强有力的心跳时,清莲有一瞬间的失神,以及隐秘的连自己都还没有细细品味的窃喜。
还没等到她含着欢喜的眉眼触及殿下的下颌,首先感受到的是华连投射下来的冷冰冰的目光,以及像是九天寒雪一般的冷漠的质问。
急忙从华连的怀中起身,半跪在软榻上,垂下自己的脑袋以示对对方的臣服:“殿下,清莲绝无试探殿下之心,是清莲多言了。”
华连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莫名的看着面前这个乖顺的不像样子的女子有些闹心。
其实,自己也不是真的生气她试探他与帝后之间的关系,毕竟将来她会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对她如实相告,也不算是了不得的秘密。
只是多年来,对皇帝的怨恨,对母妃的怀念,是支撑着他走了这三世的唯一信念。
就像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根针,虽然不致命,可是每次想起,心跳起伏之间,还是会锥心的疼。
所以,他才像是被拔了毛的狮子一样,敏感而又尖锐的对待每一个出现在他心中禁地的人。
“本殿能让你知道,自然不会瞒你,往后要谨言慎行。”
华连软了口气,淡漠的开口。
虽然语气仍然冷的像是冰渣一样,可是清莲莫名的就捕捉到华连微妙的情绪变化,对他话后的提点和纵容了然于心。
清莲莞尔一笑,重新含了婉转缠绵的笑意抬头,一双情意绵绵的眸子缠在了华连的面庞上,手也重新搭在了华连的手腕上。
“殿下是不是不生清莲的气了?”
清莲娇媚的声音不是她的本声,可是姜雨嫣请来的教养姑姑手段极佳,这一把柔媚婉转的嗓子被牢牢地刻在了她的身上,只要有用武之地,必然不会令她失望。
本能的皱起了眉头,华连没有拂开已经靠回他身边的清莲,只是有些不自在的警告道:“好好说话,本殿不是那些青楼里寻欢作乐的恩客。”
面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清莲抿了抿唇,恢复了自己一贯清冷冰凉的嗓音:“我倒是希望殿下是那怜香惜玉的人。”
“本殿无心花月。”
华连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这袅袅的香雾里,他似乎感受到自己的一颗心在慢慢的升腾翻滚,朝着自己没有预料的方向疯狂的跳动着。
然而这话落在清莲的耳中,却令她生出无边无际的窃喜来。
殿下无心风月,是不是说明还没有哪家的公子哥让殿下上心了,即便是那位传闻中与殿下金玉相配的尚将军府二公子。
殿下无心风月,只一心经营着自己这颗棋子,有对自己有独一份的纵容宽和,日久天长的相处下来,自己总能在殿下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或许她不能与殿下居于一处,但或是自己得力,或许能与殿下比肩而立。
这样想着,心中也生出一些欢喜和劲头来。
心中思绪万千,作乱的小手却没有停歇,顺着殿下的肩膀环绕上他的脖子,将自己拉近到殿下的面前。
眼睛黏在华连的面上,见华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又笑着低头伏在了殿下的肩头。
见她的目光终于移开,华连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动作,侧目望着她半露在外的侧颜,圆润饱满的耳垂。
清莲,以后会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吧。
“清莲,国子寺中的读书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清莲没有动,还是静静的伏在华连的肩头,温柔恬静:“很好很平静,我很久没有过那样安宁的生活了。”
远离京城的那一年,清莲才见识到姜雨嫣的手段厉害之处,那些同她一起受教养的姑娘们也有不愿意的。
可是教养嬷嬷们总有她们想不到的磋磨人的法子让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屈服,那些不服管教的姑娘们虽被折磨的精神萎靡,却半点不损绮丽的容貌。
每天夜里,都要姑娘们尖着嗓子的怒骂声,求饶声,以及绝望的哀嚎声。
对于当时的清莲来说,刚刚失去了自己赖以为存的人,并没有强烈的逃离的念头。
又见识了华连身边人的厉害,索性静下心思,倒是没有受多少皮肉之苦。
只是会被夜间姑娘们浓重的怨气缠绕,即便学成归来,回到了京城睡在全是香粉艳烟的青楼里也还是会噩梦缠身。
直到被华连安排着进入了国子寺求学,在平静广阔的湖面上泛舟读书,在满是挑灯夜读的书舍中熟睡,在高墙林立的公主府内心疲力竭至昏睡,她夜夜梦魇的毛病才算是好了。
所以对她而言,殿下是她所求,若是不得,能以薛连的身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是退而求其次。
“你喜欢薛连这个身份?”
“嗯。”
华连笑了笑:“那就好好的把握住两个月之后的科举考试,若是你能展露锋芒,入了皇帝的眼,本殿能让在薛连的人生中一帆风顺。”
“可是,国子寺中都流传一个说法,历年来的科举考试,只有状元郎能进入翰林院,也只有才华横溢才能入陛下的圣眼。”
清莲的手指落在华连的腰间,这些日子才养起来的指尖挠了挠殿下腰间软鞭上点缀的几根羽毛:“不知道这样的传闻是否属实。”
“他的确是那样的人。”华连不置可否。
“那可就难了。”清莲的手指与羽毛缠作一处:“我本就不是那个才华横溢的薛公子,国子寺中学子众多,依我如今的水平,想要拔得头筹有些痴心妄想。”
“国子寺中还有一股绝对的贵族势力,个个家中都有朝堂势力,我即便是有殿下的暗中相护,可终究不能摆在明面上作人情。”
华连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安静的伏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像极了一朵轻轻的落在湖面上的落花:“你可还记得,本殿在你进入国子寺之初,就让你留意的那三个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局势分明
“你可还记得,本殿在你进入国子寺之初,就让你留意的那三个人?”
“是,张煜,李书,刘云。”清莲温声将当初华连塞在她掌心的名字一一道来:“都是达官显贵家的高门公子,张翰林,李丞相,只是不知那位刘公子是怎样的门第?”
“监察。”华连呢喃着道。
这是大越王朝依赖皇权而生的最大的权势门府,除了那高高而坐的君主,上至皇后妃嫔,皇子公主,下至朝中百官,文武群臣,都在他之下。
这是本朝唯一个不纳入官阶高低的官职,直接听命于皇帝,手下养着成千上万的暗访好手,做皇帝的耳目。
每十日由他们的首领,皇帝亲自认命的监察进宫向皇帝汇报,这汇报的内容,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即便是跟了皇帝几十年的老影卫也要避开锋芒。
而这位刘云刘公子的父亲便是现如今的监察,深受皇帝器重,对皇帝也是忠心耿耿,把偌大一个监察府经营的铁板一块,半点风声不露。
在华连的计划当中,自然是想要在监察府内安插上自己的人,不求能左右老奸巨猾的刘监察的决定言语,只是希望能够为他透露一二风声便好。
没想到,刘监察的眼睛比鹰还要毒辣,鼻子比犬还要敏锐,手段嘴脸比狼还要狠辣。
华连前后送进去十余个身手胆识都是上乘的手下,年纪小的被赶了出来,身手强硬的直接折在了里面,无声无息的,连一点消息也没有透出来。
华连也看明白了,这监察府他是伸手不了,只要刘监察不动他公主府,两相里相安无事也就算了。
后来听说刘家小公子刘云也被送入了国子寺当中求学,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也无妨的态度,将刘云的名字也添在了那张纸上。
可是,也不知道是他的动作太多着了刘监察的眼,还是他的好父皇重新拣起了对他对他母妃的猜疑之心。
那位假意流连花丛,实际早就被培养作他父亲的接班人的刘云竟没有出现在国子寺,而是把麻烦找到了姜雨嫣的青楼里。
几次三番地大闹,无非是想看看那座花楼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亦或者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要证实姜雨嫣是否做了传递情报的密事。
现在,即便是他想要和监察一脉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都不可能了。
“监察?”清莲的语气微微的惊诧,她想过华连让她拉拢的人物必定位高权重,但没有想过竟是那一人之下,江山之上的监察之子。
是了,华连还想让她在科举考试中一举夺魁,获得陛下的青眼有加,殿下一直都敢想,敢做,敢谋划。
只是,她越发的看不明白殿下了,明明传言中有了帝后的无上宠爱,却似乎对陛下并没有多少孺慕之情。
明明已经是尊贵的皇室血脉,皇后名下的嫡公主,却放出手腕,在王朝的朝堂,群臣的府邸搅弄风云,翻云覆雨。
殿下,究竟在求什么呢?
清莲心里装着天大的疑惑,却只能假装温顺懵懂的闭着嘴巴,华连不喜欢手下的人多嘴,对随意探听殿下事情的手下最为厌恶。
她不能,让殿下生了厌恶之心。
“嗯,在今年之前国子寺中学子能参加科举考试的条件严苛,要经过层层筛查符合要求的才能获得资格,所以那一年里参加科考的有哪些人,又都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满朝文臣和皇帝心中都是有数的。”
清莲虽在国子寺中待了一段时间,可终究不是个从内到外的读书人,书墨学识可以强硬的塞在她的肚子里。
可是,这读书人之间的习性,学子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暗道,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了解清楚的。
这些刻在华连骨子里的规矩门道,是他在后宫前朝,皇帝群臣之间,混迹了几十年留下来的痕迹,至死不会消磨。
在他看来习以为常的事情,清莲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甚至不能点到为止,需要一件件掰碎了揉开了说给她听。
“你们这一年,送入国子寺中家世最出众的总逃不过这三个人,其实张煜虽喜爱吃喝玩乐但有一个名声远扬的名家大儒,是皇帝明面上十分信任的文臣之首,日久天长的耳濡目染之下,他虽在读书一道上并不用心,但文采见识却不能说是差。”
清莲点一点头,的确张煜虽然看起来很不着调,却也能在细微处发出一些振聋发聩的看法和见解,想必是文史大家的传承所在。
见清莲表示赞同,并没有入旁人一般拿既定的印象去看张煜,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往下说:
“而那位与你同屋的李书,天资聪颖,且难得的在读书振兴家族一事上有十足十的执念,投入了极多的精力时间在上面,自是不用说了。”
“可是,他并不常出现在国子寺,既然在读书上有心,为何要浪费国子寺这样得天独厚的学子圣地?”清莲皱眉,想起李书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华连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这还不是帝王的心思如海,这李丞相虽然位居高位,皇帝却不甚亲近他,导致他在朝堂百官之中所处的位置十分尴尬。”
“丞相的先夫人去的早,只给李家留下了李书这一个儿子,李丞相前半生都汲汲营营在朝堂上,无心照顾儿子,又怕随意娶个官家娇小姐会苛待了他的儿子,索性没有续弦。”
“如今,他不得圣心,先夫人是微末之妻,没有妻家助力,曾经的门生好友纷纷与他保持距离,虽不至于人人都踩一脚,但也没有亲近的交好之家。”
“所以,李书在用功读书之余,不得不顾着家中的往来打点,甚至都没有住在官宦人家的贵部,而是被安排与前来一步地你同住。”
清莲明白了,所以华连才会这样放心的将女扮男装的自己送入国子寺,分明是早就了然李书的情况,既能隐藏自己,又方便传递消息。
“殿下好算计。”清莲由衷的赞扬道。
“至于刘云......”华连的眼底流淌着浓浓的杀意:“倒是在本殿的意料之外。”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谋深算的不止监察
“至于刘云......”华连的眼底流淌着浓浓的杀意:“倒是在本殿的意料之外。”
“嗯?”清莲感受到华连情绪的变化,抬了抬眸子。
提起当初那个险些在他身上失手的男人,清莲也有两三分兴趣:“殿下,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华连察觉到肩头人微微的颤动,福至心灵,与清莲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那一晚。
抬起掌心,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如今顶着那晚你的脸的另有其人,他不会再认出你来的。”
“嗯,谢殿下。”清莲的脑袋往华连的脖子处移了移,像极了一只寻求主人庇佑的幼兽。
她是在谢殿下的纵容,若不是当初的她对迷情香这类东西抵抗能力不强,想必在殿下的计划当中,她是要继续顶着那张美艳的美人面去接触刘云的。
华连弯了弯唇角,应承了这一句谢。
“刘云自小便流连在烟花柳巷当中,十来岁时就敢领着小姑娘往刘监察面前带,惹得刘大人生了好大的气,也成了满朝的一个笑谈。”
“后来刘云收敛了不少,虽不再将街边的露水姻缘随便领回家中,可是关于他的风流韵事仍旧是朝前堂后的说辞。”
华连垂下眉眼,有些冷漠:“本殿早该想到的,刘监察为皇帝做这样事情,为人毒辣不近人情,总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才能多一点人间烟火气,也才能让皇帝放心。”
“所以,刘云就是那个弱点,他其实并没有那样的游手好闲?”清莲接口道:“刘大人好深的心思。”
“不是,比起老谋深算的刘监察,本殿希望你能提防的是刘云。”华连皱起了眉头,忽地觉得自己那晚的处理有些轻率了。
“哦?为何?”清莲问道。
“刘云在还是稚童的时候就会配合刘大人做戏给所有人看,这一装就装了十余年,日日在花街柳巷打转,却还保持着自己的本心......”华连也不由得感慨一句这绝佳的少年心性。
清莲点一点头:“所以殿下,如今的局势如何?”
“刘云虽然进了国子寺,但他还要配合他的好父亲做戏给别人看,最重要的是给皇帝看,他就算是有再多的成算才华,只要刘大人一日在监察之位不退,他便一日只能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废物!”
“就算有一日刘监察激流勇退,若无合适的时机,依着刘监察得罪的人数之多,权位之重,他这辈子只能庸庸碌碌,断无大作为之可能了!”
“即便如今刘监察有心扭转,本殿也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了!”
华连的声音带着缠绵不清的狠绝,令清莲不由自主地胆心一颤。
为了父亲的前途,活生生将一个优秀的儿子包装成一个废物,日日只能以假面示人,说不定是个真废物,过的还幸运一些。
“那张煜和李书呢?”
清莲压下心中的胆寒,继续问道。
“李丞相早就有退位之心,张翰林也不是皇帝最属意的丞相人选,本殿听说,这两个老成精的人物早就在皇帝面前露了退下来的口风。”
华连冷言:“他们既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讨一份退下来的体面,也是为了向皇帝举荐自己即将没有靠山的儿子过一过他的眼。”
清莲听到此处已经觉得有些困倦了,这些官场上的刀枪剑戟还真是一把把带着钩子的刀,令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的皇帝陛下的心思也太难猜了,君臣之间,即便是忠心耿耿如刘监察也对皇帝有所保留。
清莲趴在华连的肩头,居然小小的张口打了一个哈欠,含着迷离的神色问道:“殿下,那我岂不是机会渺茫?”
“倒也不是,张煜和李书虽然有先天的优势。”华连笑着扶了一下清莲歪着的脑袋,点一点她的额间:“可是若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不就轮着你了么?”
“本殿为你造了这样大的名声,可不仅仅是为了让你顺利的进入国子寺的。”
“殿下打算的倒是不错,可是怎么能让他们自己放弃呢?”这个困劲一旦上来了,清莲便觉得自己的眼皮在上下打架,整个人的意识都模糊了起来。
直起身子,清莲迷迷瞪瞪的要歪向软榻上的枕头去。
“这个,本殿自有安排。”华连好笑的看着这个平时喜欢折腾人的妮子此刻迷迷糊糊的样子,眼看着她的脑袋就要直挺挺的砸向软榻边上的茶案上,急忙伸手将人捞了回来。
清莲的背上搭上了一个熟悉而令人依赖的温度,她便顺着传来的力道倒回了华连的怀中,脸颊紧紧的贴上了华连的胸膛。
瞬息之后,清莲忽地脑袋清明,清醒了过来。
面颊上的触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殿下是公主,胸膛之前怎么会一片平坦?
垂着眼睛,听着殿下强有力的心跳声,清莲忽地感觉到熟悉,在这之前,她似乎早就洞悉了这个秘密。
公主殿下,似乎是皇子......
清莲伏在华连的怀中,侧耳听着他的心跳声,渐渐的,理清了自己长久以来并不清晰的谜团。
坊间传闻的帝后极为宠爱殿下是假,否则殿下不会以女儿身养在深宫当中这么久,所以殿下才会对皇帝陛下的态度如此冷淡疏离。
殿下是皇子之身,才会不惜金尊玉贵之身,插手朝堂,布置棋子,殿下之意应是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只是,殿下没有皇子的身份,没有实打实的帝后宠爱,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持,没有朝臣明目张胆的羽翼。
这条夺权之路,何其艰难?
殿下苦心经营至今,走过的路又有多少明枪暗箭,才会养成殿下那样清冷疏离的性子吧。
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心疼,难过,爱慕等等都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心间,在她的小小的心房里翻滚,煎熬着她的心意。
最终,情感冲破了她的理智,她对华连的爱慕之心在她洞悉他是男子的时候决堤而出,将她完全淹没。
她睁开自己那一双含着水雾一般的眸子,情深脉脉的凝了一眼华连的面容。
如今,她才发现,殿下这张脸清俊冷淡,并没有多少女子的柔美之气,从前她只以为只是殿下长久养尊处优下的华贵磨平了她作为女子的娇俏。
从前,殿下杀伐果决的手段,没有半点女子的柔软心肠,原是殿下的本性。
难得的清莲卸下了自己全部的伪装,清冷的声线轻轻的唤了一声“殿下”。
华连见原本睡意朦胧的清莲忽地爬了起来,飞速的看了他一眼,唤了他一声,还没有理解面前的小妮子又在做什么妖。
忽地感觉自己脑袋里似是惊雷炸开,唇上传来了一阵柔软的触感。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秘药的真实用处
忽地感觉自己脑袋里似是惊雷炸开,唇上传来了一阵柔软的触感。
清莲的双手环绕着华连的腰,半窝在他的怀中,小巧柔软的唇印在了他的薄唇上。
华连感觉自己的心中似是被人塞入了人世间的七味,酸甜苦辣,应有尽有。
清莲察觉到华连并没有反应,心中偷偷绽开一朵含着甜意的花。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大胆孟浪的对待她的殿下,可是这一次她不再试探,不再挑衅,而是温和平静的与他的殿下拥抱在一起。
没有更大胆的举动和冒犯,只是为了用这个动作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相信,以殿下的聪明才智,不难识穿这一点微妙的伎俩。
如她所愿,华连感受到清莲的动作,也并没有立即推开她,只是在心中默默的体会了这一次自己心中无端生出来的波澜万千。
只是,等到他回过神来以后,清莲仍然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变化,华连便皱起了眉头。
眼中凌厉的目光闪过,华连抬起自己的手腕,粗暴的拎起对面这个女人的后衣领,将人拉开了半臂的距离。
清莲忽地遭受袭击,既不惊慌失措,也不恼羞成怒,反而含着盈盈的笑意望着他的殿下。
华连皱眉,另一手抬起清莲的手腕,衣袖从清莲清瘦的胳膊上滑落下去,露出白皙如血的一段肌肤。
眯起眼睛,华连清楚的看到她露出的胳膊上那一丛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是他在她身上亲手刻下的烙印,每一笔都是他亲自捏着闪着寒芒的针刺在她的身上,这个图案印在了他的心中,他绝对不会认错。
既然眼前人是清莲,那今日她的反常便只剩下了一个原因。
华连的心里有一丝酸楚,手掌松开了她的衣领,顺着她脆弱的脖子移动了半圈,最终停留在了她柔软的锁骨上。
冷峻的眼对上清莲笑意盈盈的眼,华连手中收紧,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殿,殿下......”
清莲艰难的在华连的力道下吐纳出一丝气息,支离破碎的唤出这一声殿下。
华连冷漠的眉眼蕴着浓浓的怒气:“你识破了本殿的身份!”
不是责问,而是含着杀意的千钧一词。
正如清莲对华连有一种莫名的了解一样,华连对清莲举动背后的心思也有着他自己也费解的默契和灵通。
不需要问她,华连便只感到这个女人的变化。
再细细思索方才的举动话语,华连便了然于心。
“是。”清莲面色被涨的通红,那双原本就似蒙着水雾一样的眸子不可抑制的漫溢出泪珠。
不是害怕,不是伤心,只是为了在华连的盛怒之下赌那微乎其微的心软和宽容。
果然,当华连触及清莲那一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中的泪水时,慢慢的松了手,站起身来,将她重重的扫落在软榻之上。
重获自由和生命,清莲手抚着自己的胸口,手肘撑在软榻之上,慢慢的将生机呼入自己的肺腑之中。
居高临下,华连的身影几乎将缩成一团的清莲完全覆盖,望着她脆弱求生的样子,触及她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华连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目光迫视着她微微起伏的身子,声音冷的像是蒙了一层九月寒冬的冰霜:
“清莲,给足本殿不杀你的理由。”
清莲低垂着眉眼,狡黠得逞的笑意一闪而过,虽然事情的发展有所偏差,但所幸她赌到了华连那一份连殿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心软。
抬起脑袋,清莲的眼尾处和长长的羽睫上还凝着那几颗泪珠,温柔地倒影着华连的面容。
“殿下,清莲早就对您有一份爱慕之心,今夜无意之中窥破您的身份,并不是有意探听殿下的秘密,清莲断不会伤害殿下。”
清莲的眸光之中含着的情意,华连冷漠的扯了扯嘴角,便将眼光放在了别处。
“殿下不信?”清莲望着华连的侧颜,有些酸涩凄苦的说。
她想到了,殿下男扮女装在皇宫里长这么大,顶着帝后虚无的宠爱,性子被养的这样冷漠毒辣,说不定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又如何被爱。
毕竟那世间最深沉最没有道理的男女之情,在殿下的眼中不过是可以用来交易和拿捏人心的手段而已。
低下头,清莲让自己眼中的泪光肆无忌惮的流落下来。
“本殿相信。”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华连诧异的抬起头来,她还以为殿下不会回答她,她还以为殿下会觉得她的心意卑劣可笑。
眼中落在香炉之上的华连也在心中思绪万千,上面那两个相对为立,静静的抱着琵琶的美人图早就消散,空气中那种迷离暧昧的气息也嗅不见丝毫踪迹。
如何能不信呢?这香不仅有迷情香的用处,更有一份将人心中久久压抑的感情放大释放出来的蛊惑之用。
“只是,仅仅凭借这一份虚无缥缈随时可能消散的情意就想让本殿放过你......”华连轻轻的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清莲的不自量力,还是在笑自己。
“清莲,这,远远不够。”
“殿下”清莲眼中重新闪烁着光彩:“清莲不是一个对殿下您怀着情意的普通女子,我是殿下精心培养的棋子,是您所图谋的大业当中的手段。”
见华连没有打断她,清莲继续说道:“我本就是殿下手中的一把刀,今夜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我对您并没有坏心。”
“殿下您留我一命,继续做您的棋子,为殿下做状元,入皇帝的圣眼,为殿下入翰林院,进朝堂得丞相之位。”
“掌一朝文臣百官的舌头,凭着我对殿下的这份心意,我以后只会成为殿下更锋利的一把刀。”见华连久久沉吟:“殿下以为如何?”
华连的目光沉沉,叫清莲也无从探知他心中所想,或许他不会杀她,但她的命运从此又多了一份漂泊动荡。
“好,那本殿就期待两个月以后你在科举考试当中的表现了。”华连转身,像极了第一次与清莲见面时的冷清无情:
“若是你辜负了本殿的筹划......”华连淡淡的隐去了后面的话,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棋子若是没有发挥它的价值,便只会是一颗废棋。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独自离开
棋子若是没有发挥它的价值,便只会是一颗废棋。
清莲伏身轻轻的笑了笑:“是,殿下。”
殿下糊涂了,这原本就是当初他赐予她薛连这个身份时默认的条件,这句话当时华连便已经说过了。
既然是默认的条件,如何还能做如今的警告呢?
除非,在那之前,殿下忘了。
或者,在殿下的心中,早就不把她放过原先的位置上了。
“还有,无论成功与否,无论是生是死,本殿都不希望这个秘密是从你嘴里说出去的。”看着清莲毫不在意地样子,华连冷漠的补充了一句。
“这是自然。”清莲一边说着,一边从软榻上起身。
华连眸光一闪,身形半转,重新死死的掐住清莲的脖子。
目光狠狠的逼视着她,喉咙翻滚,露出他原本的声音来:“别拿这样的态度敷衍本殿,别忘了,你身上还有本殿亲手下的毒!”
如此近的距离,华连面上的每一丝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清俊的骨相,白皙细腻的皮肤,以及此刻毫无掩饰的低沉的声音,再加上他唇齿间吐出来的致命危险。
清莲眯起了眼睛,她发现,现在的殿下令她心中生出另一种波澜。
而华连嘴角扯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本殿让你生,你便只能是一把锋利的刀;本殿让你死,你便无所遁形。”
说完,便松开了手,冷漠的将她推到了地上,一甩衣袖,冷漠的离开了。
膝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冰凉的温度与自己滚烫的身体接触,清莲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
余光瞥见华连的衣角消失在屋前,微微张口,将空气中的生机迅速的灌入体内,这一次,殿下的手比上一次狠多了。
片刻之后,清莲艰难的起身,抚着自己脖子处触目惊心的红印,往屋外走去。
“姑娘,殿下命我护送您回国子寺。”
等到清莲走至门口,一道沉稳老练的声音响起,一个黑影静静的等在门边。
清莲抬眸望去,那是一张布满风霜雨剑的脸,浑身气息内敛而沉静,给人一种内有万种汹涌,皆被藏在那一张平静到几乎木讷的身形背后的感觉。
清莲皱了皱眉,觉得有一丝眼熟。
“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黑影没有动,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殿下命我护送姑娘回国子寺,姑娘,请吧。”
说完,向清莲伸出自己的手,示意她搭上自己的手。
清莲想起来了,她第三二次来到公主府上时,便是眼前这个人和那个看起来年轻一些的黑影一起接应的她和殿下。
往常,都是殿下向她伸出那双带有薄茧的手,揽着她的腰肢,护送她回到国子寺。
如今,面前的这双手不如殿下的匀称纤长,面前的这个人也不再是面色冷峻的殿下了。
清莲的心口微微的发苦。
僧山见清莲的目光微微的涣散,这是人陷入自己的思绪的表现,便走上前一步,想要去揽清莲的腰肢。
僧山虽然身形极快,又着了一身几乎与黑夜溶为一体的夜行衣,行动之间,快的连空气中的波动也没有。
可是自从那夜青楼当中与刘云的惊险一夜之后,清莲便本能的对男子的气息感到抵触,甚至连整日缠着她的张煜也被勒令不得孟浪。
所以,就算僧山的身手高出她不少,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足尖轻点,清莲身子一旋,躲开了僧山伸过来的手,他的手指堪堪擦过清莲的的袖角。
僧山与清莲同时皱起了眉头,僧山收回了手,提醒道:“姑娘,您只能从公主府的后门处离开。”
清莲莞尔一下,双臂舒展,脚下用力,轻轻一点,便跃上了公主府的最高处,华连寝殿的墙头。
回首,居高临下的望着僧山,冷清的一笑:“殿下交给我的,比你相像的要多。”
僧山心中淡淡的升起诧异,他不是个轻易有所偏见的人,他是从最悲苦的奴隶爬到殿下脚边的人。
人人生而不易,殿下身边的人,即便是花楼里含笑迎来送往的姑娘,他也始终抱着一份尊重的心意。
更何况是眼前这个女子,本殿下亲自放在身边教导,被送过本朝国子寺求学,他充分的相信,面前的这个姑娘,有旁人远远不能及的过人之处。
只是,今日殿下是含着盛怒离去,素日喜怒不行与色的殿下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再加上,清莲姑娘虽然一直在遮掩,可是习武之人,眼神敏锐,自然看见了那道红色的痕迹。
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僧山不难想到,面前这个女子是冒犯了殿下,引得殿下发怒。
其实,殿下一直以为他和影二只跟随了他一年有余的时间,可是,皇家的影卫为了保证他们对未来主子的忠诚,教给他们的第一课便是隐匿自己的身形。
等到他们掌握了之后,除了每日魔鬼一般的训练,便是定时的守在他们主子的身边。
所以,他对殿下的忠诚和感情比殿下知道的要深得多,可以说影二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徒弟,那殿下便是他一日日看着长成的。
这种复杂的近似于父子之间的感情,让他对殿下抱有一种莫名的宽容和忠诚。
所以,当他猜到清莲冒犯了华连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对对方产生了一点责怪之意,或许还有一丝轻视。
毕竟,这位清莲姑娘是在他离开殿下身边的这一年间出现的人物,他的确没想到这位姑娘的身手如此的好。
见她虽心绪起伏,但仍能毫不费力地跃上那座墙头,心中的确有一份诧异。
不过很快,僧山便将自己的情绪隐藏了下去,一个呼吸之间,便移到了清莲的身边。
僧山的声音就像是被夜风吹散了一般,冰凉又含有一丝悲悯:“殿下还有一言,命我转告给姑娘。”
“你说。”
“殿下说姑娘已经学成出师,从今往后便不需要夜间再出现在公主府了。”僧山望见清莲的眸子瞬息变得有些黯淡:“殿下还说,姑娘有要务在身,还望姑娘莫要忘了自己的位置。”
清莲的双眸又重新染上了神采,摆了摆手,在公主府内的高墙之上跳跃,很快便融入了无边的夜色当中。
华连站在他书房的窗边,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对疾步走进来的僧山毫不意外:“她不肯让你护送?”
“是,清莲姑娘看起来有些愠怒。”
华连轻轻的一笑:“不愧是本殿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喜怒无常的脾气也学到了本殿的真传啊。”
站立在身后的影二默默无言,在心底里嘀咕了一句:“原来殿下也知道自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归来
清莲独自一人回到了国子寺,从前或是华连直接抱着她回来,或是揽着她的腰与她一同归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悄悄地攀上国子寺的城墙,悄悄地回到自己漆黑一片的屋舍。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房梁上,梳洗台前,床榻边,窗棱旁以及门框边,清莲举目望去,都有华连或倚、或靠、或站的身影。
原来不知不觉当中,殿下已经润物细无声的渗透了她的生活。
在不察觉的时候,殿下给过她许多旁人不曾见过的温柔。
清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如今华连大概是恼了她,连每个夜风里带来他的身影,这一点期盼也化作了泡影。
虽然是为了试探华连的心意,虽然得到了自己还算满意的答案,但这次试探的代价也有点大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书,翻开书页,从其中取出一张保存的极好的手书。
上面的字遒劲有力,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主人强大的心智,笔锋锋利,含刀带枪,杀意重重。
这是华连在她临行前送给她的手书,清莲将它搁置在自己的床头,以便能时时翻阅查看,睹物思人。
从前看时,只觉得心中微甜;如今再看,情意绵绵之余不免有些苦涩。
想到那个木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影卫转达的华连的话,若是自己能在两个月后的科举考试当中大放异彩,殿下或许就不会生气了吧?
毕竟若是自己这一颗棋子发挥了最大的作用,殿下为了自己的大业,还能放任自己的求而不得生出忧怖,甚至是恨么?
摩挲着手书上的每一个字,轻轻嗅着缠绕在鼻端的墨香,清莲暗暗下了决心,从明日开始好好温书,必要在科考上大放异彩。
郁闷的清莲日日都将自己关在屋舍里,夜夜都诵读着圣贤书,对外面送来的聚会谈诗的帖子一概不接,只说要为科考好好做准备。
连一向能直接闯进来的张煜也吃了闭门羹。
好几个清莲挑灯夜读的晚上,张煜在窗边鬼鬼祟祟,企图从露出一条缝隙的窗户那溜进来。
可惜,清莲的身手功夫是华连亲自请了最好的师父教的,回到京城以后又有华连手把手的调教,张煜刚一靠近,清莲便察觉到了。
从那以后,清莲夜读时手边总是备着一个盆,里面或是装了满满当当一盆凉水,或是一些呛人的香灰。
瞅准了时机,朝着窗后蹑手蹑脚的张煜兜头兜脸的盖下去。
然后在送上中气十足的一个字:“滚!”
甚至,碰到清莲读到难处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一个拂袖,一记脚风,直接将张煜送到五步开外。
再送上一句话:“滚!”
这一日,清莲正在读书,忽然感受到门外有动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张煜还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她都这样对他了,他还是每天锲而不舍地上演着扰她读书梦的戏码。
这不,这下子都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了,直接大早上的就来了。
清莲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在心中默默的数着数,三,二,一......
果然,门被悄悄地推开了,清莲抬起脚就朝着门外踹了过去。
“哎哎哎,别啊!”
意料之中的张煜的惨叫声响起,清莲勾唇一笑,闭着眼睛大吼一声:“滚!”
不施粉黛的清莲,身穿着一个素色的书生长衫,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站在门口,沐浴着晨起天空温柔地洒下来的阳光,有一种恬静温和的美感。
李书拎着包袱,刚一推开门就瞧见清莲,又回想起那一夜在屋舍当中所见,心中激荡不平,面上火烧火燎的,朝霞攀爬上他清朗的面容上。
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沉浸在清莲的勾唇一笑当中,便又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滚”字,在他的耳边炸开,震得他觉得晴天之下来了一个大霹雳,只把他震得头昏目眩。
同样被震得头昏目眩的还有躺倒在李书怀中的张煜,他刚刚挨了清莲一脚,若没有李书在后面扶了他一把,估计此刻他又要脸朝下趴倒在那个熟悉的地方。
那个离门六步远的地方,有一颗长了几十年的树。
而五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刚刚砸出来不到十天的坑。
没错,那是他和薛连两个人友谊的见证。
清莲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砸坑声,疑惑的收回脚,定睛一看,便瞧见自己那个好久不见的舍友和始终不着调的朋友,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抱在一起,以一种异常同步的表情望着自己。
清莲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张煜也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动作太过诡异,飞快地将自己条件反射张开的嘴闭上,以他最大的弹跳力从李书的怀中跳了出来,顺手将李书也张开的嘴合上。
张煜飞速的跳到了清莲的身边,笑嘻嘻的说道:“薛兄,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快,你这一脚可就踹到李书那个冰疙瘩身上去了,他可是丞相之子,脾气可差了!”
瞄了一眼他,清莲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站在他的背后呢?”
张煜张了张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刚才他确实是躲在了李书的身后,他本来想着清莲应当不会对李书动手,到时他顺着李书进门的空隙溜进去好了。
这也是从李书拎着他的包袱出现在国子寺的门口,他就腆着脸笑嘻嘻的赖在他身后的原因。
为了不被清莲发现,他还特意踩着李书的脚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到门口,直到他伸手温和的推开门,他才长长的准备舒出一口气。
可惜,他这一口气被清莲熟练到行云流水的踹脚动作吓到卡在喉咙里,谁能想到清莲把李书误以为他了。
还好他机灵,及时的从李书的身后闪到了他的面前,接下了清莲这一脚。
幸好今天他逮到了准备回屋的李书,万一这一脚踹到了李书的身上,可就不好收场了。
清莲看一眼他眼中的小神采,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张煜,转脸朝着李书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李兄,你这是......?”
张煜在一旁目睹了清莲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冷漠最后到温言如画,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目瞪口呆的看着清莲的变脸,默默无语。
第一百九十章 强劲的对手
“李兄,你这是......?”
李书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张煜,笑着往屋内走去:“待会说……”
“好。”清莲也是从善如流的让开了半个身子,将李书让进了屋子。
转身的同时还顺势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呆呆的张煜。
不知道为什么,张煜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在此刻格外的灵光。
他在李书的眼中看到了多余。
随后,又在清莲的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嫌弃。
张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相信这一定是他的错觉,李书是个冷性子也就罢了,薛兄怎么会嫌弃他呢?
他平了平自己心中的气,提脚跟上清莲的脚步。
“嘭!”
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就这样在张煜的鼻端炸开,清莲用行动表示了他方才的所想不虚。
张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在门上小心翼翼的擦了擦,叹了一口气,扬起欢快的语气:
“李兄,薛兄,你们今日且忙着,我改日再来拜访呀!”
说完片刻,也没等到屋内两人的回应,默默的嘀咕了一句:
“还行,总算不是个滚字了。”
嘀咕完,恋恋不舍的挪动脚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屋内,清莲尴尬的看着沉默不语的收拾着自己包袱的李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着屋外张煜没心没肺的喊声,李书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清莲,清莲干干的笑了笑。
“你不回他一句么?”
“没事的,他一会就自己走了。”清莲温和的一笑:“我都习惯了。”
李书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合上的门:“薛兄的人缘很不错,和张翰林家的公子也有交情……”
清莲顺着看了一眼门口缝隙里飘动的衣角,想起华连曾经说过,张翰林和李丞相两个文成两权对立,李丞相虽官高一级,却从圣心到名声,都被张翰林压了十几年。
如今这两人该不会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
清莲有心说上那么一两句解局:“谈不上人缘多好,只是那张公子不喜欢学子们那些书墨上的事情,才整日往我这边跑。”
“我从小家中催读书催的厉害,倒也喜欢和张公子这样的人来往一二。”
李书点一点头,又弯下腰在自己的床榻上忙活了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也没有旁人的家中显赫,还是要多用写心在读书上,莫要忘了进国子寺的初心。”
清莲看了一眼李书沉静的面容,有些微微的动容,她与李书的交情不深,没想到他能这样这样提点她。
“谢李兄提点!”清莲由衷的说道,看着李书手中忙忙碌碌的动作:“李兄,你这次回来是......”
李书收拾停当,直起腰来,向着清莲拱一拱手:“这段日子劳烦薛兄替我打掩护,看护这院前的花草。”
清莲连忙抬起手来,朝着李书回了一个礼:“无妨无妨,同窗之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如今这科考在即,我也在本次考生之列,为了专心读书,方便请教各位老师。”李书抬眼扫了扫案边堆满了书籍的书桌:“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搬回来住。”
清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属于李书的那一张书桌上如今堆得满满当当,都是华连派人送过来的书籍,从桌上一直摊着连着到了地上。
干干的一笑,清莲走上前去,弯腰将那卷铺开的书合上,放在了桌角那一堆并不平坦的书上:“对不住,占了李兄的书桌,我很快就收拾出来。”
李书摆了摆手:“看来薛兄也很努力啊,不着急,你且慢慢收拾,不要忙中出错,耽搁了你读书。”
清莲“呵呵”一笑,将手伸出去又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有些为难的看着那一桌子的书籍,无从下手。
李书看了看清莲伸出来的手,手指纤细白皙,顿了顿,走上前一步:“若是薛兄不忌讳,我也可为你帮一帮手。”
清莲大舒一口气,迅速的将手指缩回了袖中,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李书说出他要重新回来住以后,她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那可就多谢李兄了!”
李书点一点,浅浅的一笑,撸起袖子,将清莲的书籍一一的归置在属于她的那张桌子的旁边。
“我也不知道薛兄喜欢如何分类书籍,我将你放在下面的书籍铺在了地上,你放在上面的都放在你上面。”
“那些你摊开来的书,我给你放在了桌上触手可及的地方。”李书擦一擦自己额头上的薄汗:“薛兄,你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清莲站在一旁,尴尬的看着李书直接在两张桌子之间忙活了起来,她是半点插不上手。
果然是实打实的读书人,不过片刻就将一桌子满满当当的书籍归放整齐,还贴心的考虑到了她的感受习惯。
这就是大家里培养出来的贵家公子哥,虽然性子清冷,但为人处事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若李丞相真的激流勇退,这科举考试最终花落谁收,还真是难说。
清莲站在自己的书桌面前,望着李书的背影,一时间思绪万千。
从那往后的几日,李书同他一样,日日都闷头坐在书桌面前,埋头苦读。
夜夜都挑灯夜读,拜会聚会的帖子一概不理,还帮着她一起将总是来捣乱的张煜赶走了。
不过比起她简单粗暴的手段,李书总是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好言好语的同张煜说着那些让他头疼的大道理,软言软语的将张煜推开。
除了会打太极的手段,清莲也领教了一番李家书香百年传承下来的底蕴,那些她苦思不得其解的书中难言,问不到华连,也只能来请教同屋的李书。
往往三言两语之间,李书就能将圣人言说的透彻,点拨的清莲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清莲此时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张煜有人替她打发了,还有人时时的督促她用功,甚至还能在迷茫的时候点一点她。
忧的是更加郁闷了,李书家世虽摇摇欲坠,到底也是书香百年,如今看起来才情也高,又在读书一道上用功极刻苦。
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要如何才能赢过他呢?
本来就怕辜负了殿下的期望,如今近距离接触旁的认真的考生,清莲心中打鼓,越发的没有底气了。
想着这个认真的考生,自然也有那个不正经的考生,比如此刻在支开的窗棱处露出半张脸蛋的张煜。
清莲这段时间有些心绪不宁,比醉心于诗书的李书先一步发现的他,瞄了一眼窗棱,手风一动,“啪”的将窗棱合上了。
“哎呦!”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细腻的小心思
清莲这段时间有些心绪不宁,比醉心于诗书的李书先一步发现的他,瞄了一眼窗棱,手风一动,“啪”的将窗棱合上了。
“哎呦!”
张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才隔了不到十天的时间,他的鼻子又在薛兄的手下遭遇了同样的摧残。
清莲正被书中的观点搅得心烦意乱,又瞄见一旁连头也不抬的李书,心中更是郁气难舒,在听见张煜那一声痛呼之后,心中感觉稍微开解了一些。
心里也存着让张煜这个混世魔王来搅一搅李书,于是又抬高了窗棂,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堂堂正正的从门口进来,何必鬼鬼祟祟的在窗台这招人嫌!”
说完又把窗棱重重的一合,给张煜的鼻子来了第三次暴击。
张煜向来是个能顺杆往上爬的主,眼睛滴溜溜地一转,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摇着一个折扇,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处推门走了进来。
清莲坐在桌边,侧头看了一眼从门边走过来的张煜。
这厮往常就爱穿的花哨,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家世显赫似的,今日穿的又格外的过分。
他那袍角、衣袖和领口处用金线勾勒出来的羽毛都要从衣料上面飞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画着一对璧人的折扇,配上他那张耀眼的笑容,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子。
清莲嫌弃的撇一撇嘴:“平日里就穿的够花哨了,今日穿的简直要闪瞎旁人的眼睛。”
她在姜姑姑那处学来的审美让她实在没有办法去理解张煜那一件件在黑夜里也闪闪发光的衣服,对今日的张煜尤为不能直视。
张煜“啪”的一声将自己手中的折扇打在自己的衣服上,轻轻的点了点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囊,又抬起手来在自己的身前扇啊扇。
得意的看了一眼清莲身上不着半点装饰的素色长衫:“薛兄啊,你其实长了一张很清俊的脸,只是平日里穿的太过朴素了,放在众多书生气浓重的学子里才不显眼。”
“你若是听我的,我保证将你打造成国子寺第二美男子!”
清莲和张煜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流中,清莲倒是细声细语的,张煜那张扬的态度,大嗓门的样子,他就算是对读书再上心,也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温习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交情也令他有些意外,不由得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产生了兴趣。
听得张煜这自作主张的话,还没等到清莲露出嫌弃的表情,先一步问到:“为什么不是国子寺第一美男子?”
张煜原本一双眼睛都黏在清莲的身上,冷不丁被一旁空气人一样存在的李书打断了话,不满的瞥向他:“这第一美男子自然是本公子了!”
又极其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至于你,还是死心吧!天生长得一张不勾言笑的脸,本公子也救不了你!”
说完,立马将自己的目光又黏回了清莲的身上,仿佛多看李书一眼他就觉得自己亏了。
可不就是亏了嘛!前段时间为了能顺利的进来找清莲,他跟在这张木板一样的脸身后好言好语了一路,还舍下自己金贵的身子和这个人同舟,没想到还是挨了一脚,也没能进去,可亏大了!
李书也不与他计较,倒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说:“张兄面容艳丽,再配上这华贵的衣裳打扮,在芸芸众学子当中的确格外的突出。”
张煜虽然不爱读书,可也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不然也不能入了圣上和华连的眼。
向来容貌艳丽是用来形容女子,这不就是在嘲讽他长了一张女相脸,还喜欢学着女子用心打扮么?
这点程度的嘲讽他还是听的分明的!
李书平日里是个不得罪人的性子,只是他的父亲和张翰林在朝堂之上不睦已久,他难免被影响了几分,面对张煜明里暗里的挤兑他还是丢了几分往日里的清高和风度。
清莲听着两人你一句讽刺我一句嘲笑,眼看着他们俩就要当着自己的面掐起来了。
张煜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倒也没什么,只是李书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和他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实在是不忍直视。
清莲点了点自己的额间,站起身来,拿话岔开了他们两人火药味甚浓的争锋相对。
“张煜,你今日又来我这里干什么?”
听见清莲唤他,张煜立马掩去了自己眼底的愠怒之色,笑得没心没肺的,将自己腰间的香囊摘了下来,笑嘻嘻的凑到清莲的面前:
“薛兄,你闻闻,这个香不香?”
清莲用眼神警告了张煜过分的亲近,拿自己的手指轻轻的捏起那个香囊,放在自己的鼻端,轻轻的嗅了一下。
一股清雅的香味从里面透了出来,像是夏日里开的最盛的那一树茉莉花晒干后留下的余香。
仔细地翻了翻香囊,手指在上面绣着的美人图上面摸了摸,这是京城中如今最时兴的香囊制作方法。
取时下开的最好的花朵,将花瓣上面的灰尘轻轻的吹去,小心翼翼地将离花蕊最近的那一圈花瓣采摘下来,又将花蕊上香气最浓郁地蕊珠用指甲掐下来。
最细致最重要的活就是那蕊珠地采取,既要保证那蕊珠地完整,以便将一朵花的精华之处都收入囊中,又要尽可能地取得小,不然就无法了无踪迹的融入晒干的花瓣中。
同时,那些剩余的花瓣就用来浸泡香囊制作时需要的布料和绣线。
这样做出来的香囊从里到外都透着幽幽的香气,也是制作香囊人的一片真心。
将手中的香囊送还给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张煜,清莲面色淡淡的点一点头。
香囊香的确是香,只是这样的小东西当年远离京城接受训练时不知道用自己的手磨了多少,如今远离那里,自己是半点不喜欢这些磨人的小心思了。
见清莲兴致缺缺,张煜又献宝似的将自己手中的折扇摊开来送到清莲的眼前:
“薛兄,你看这折扇,这画技虽然普通,可是上面使用的扇面和水墨都透着一股香气,你闻闻。”说完,还朝着清莲扇了扇。
一股带着甜腻香味的风朝着清莲吹了过来。
清莲有些无奈,这些东西说起来精巧,可对她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
无非是水墨当中加了一些香料,又配合上沾染了相同香味的扇面。
那些小姐姑娘们的脂粉妆饰,哪一样不必这些东西精细,也就是往常最多用一下的熏香的公子哥们奉为至宝。
自从归于华连麾下之后,她便学着殿下的样子,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熏香也不用。
对这些东西,早就嗤之以鼻了。
不过清莲习以为常,李书却面色有些古怪,虽然这些东西也不会引起他的兴趣,只是这其中包含的心思还是让他感到细腻真诚。
清莲看一看有些得意洋洋的张煜,瞄一眼微微有些动容的李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平静的反应在这间屋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于是,含着一点惊讶的笑,接过了张煜手中的扇子,上下翻看了一下,好奇的问道:
“这样巧心思的东西,一看就是出自女儿家之手,莫非张兄有了心仪之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张煜的心仪之人
清莲含着一点惊讶的笑,接过了张煜手中的扇子,上下翻看了一下,好奇的问道:
“这样巧心思的东西,一看就是出自女儿家之手,莫非张兄有了心仪之人?”
这句话原本只是清莲为了转移李书那若有似无的目光而出的调侃,也没指望张煜能说出些什么来,没想到对面这个半大的少年的面庞竟然一点点的红了。
清莲顿时来了兴趣:“你脸红了?莫非,被我说中了?”
张煜将清莲手中的扇子夺了回来,憋着一张通红的脸蛋摇了摇头。
清莲失笑:“是么?我不过白问一句,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说完和坐在一旁看好戏的李书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捧起方才那卷书册,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李书见状,也不再看着他们两人,也拿起方才的书卷细细的研读起来。
一时之间,屋中再无一人的目光落在张煜身上,风起,张煜腰间的香囊微微的摇晃,像极了此刻他怀春的少年心思。
张煜也急了,急忙凑到清莲的身边,小声的陪着笑:“薛兄莫恼,我只是不想在李书那个书呆子面前说而已。”
清莲在心底勾起一个得逞的微笑,面上却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
见清莲没有反应,张煜扯了扯他的袖子,像极了幼时养在家中,向父亲讨要糖果的样子:“薛兄,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清莲心中估摸着分寸,扭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仿佛一心沉浸在黄金屋中的李书,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么说,你的确有心上人了?”
张煜的脸上火烧火燎的,平日里浑天浑地浑不怕的人,此刻却显得有些扭捏,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哦?那是哪家的闺秀?”
清莲心中默默的盘算着,她可以拜托姜姑姑为她探查一二,看这家的闺秀是否品貌极佳。
张煜唇齿之间却有些犹豫,没有立即报上那位姑娘的家世姓名,只是将腰间的香囊解了下来,同扇子一起推到了清莲的面前。
清莲疑惑的盯着他的动作,不解其中真意。
“薛兄,你看看这香囊和扇子,是她送给我的。”张煜的眼睛里闪着灼灼地光芒:“薛兄是个局外人,不妨帮我判断一下,这些东西可有她的一份真心?”
清莲这才重新正视面前这两样东西,虽说对于她这样受尽训练的人来说习以为常,可是对于寻常闺秀来说,制作起来确是不易。
清莲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下,点点头:“这位小姐的确是用了心思的,我瞧你这收了心的样子,看起来你们二人的感情倒是不错。”
“是吧?”张煜的脸上显出一种骄傲的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好了,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说你心仪的这位姑娘是谁呢?”清莲对这些小女儿家的把戏并没有多少兴趣。
说到底,还是华连的消息网更加靠谱一些,报上这位姑娘的名号,给姜姑姑查一查,总是更令人放心些。
可是张煜似乎没有理解她的苦心,反而唇齿迟疑,支支吾吾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莲了然:“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会败坏你那位心上人的名声的。”
你还不放心我的为人么?清莲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张煜,眼神中仿佛在透露着这句话。
张煜急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只是......”张煜最终还是狠一狠心,低声说:“只是她不是哪家府上的闺秀......”
清莲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即便是平头百姓家的好姑娘也无妨,我的身世也不显贵,不会瞧不起她的。”
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怕是没有花费不起这香囊上名贵的料子和绣线,也学不来那折扇上水墨书画,更没有那份闲情逸致这样表达自己的心意。
清莲的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很快,张煜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只见他摇了摇头,用更小声的声音说道:“她是一位流落烟花的女子......”
清莲皱起了眉头。
张煜急忙解释道:“她,她,她是有苦衷的,并不是那些个卖笑的青楼女子。”
“她本是我父亲同僚家的小姐,自小也是锦衣玉食,被教导琴棋书画,因为我父亲和她的父亲曾拜在同一个师父下,因此我与她也是自幼相识的交情。”
“后来,朝中出了变故,她合家男子都被圣上处决,亲戚好友都被流放,她也不幸流落在青楼当中苟且偷生。”
清莲的眉头皱的更深,这样出身家世的烟花女子,只怕这栖身之所是在姜姑姑的门下了。
“后来,我与她本就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又可怜她漂泊无依,时时去看她,一来二去,也就有了些情意。”张煜红着脸,絮絮地说着他们之间的故事。
抬起眼睛看着清莲急急的说道:“我家中在那一场变故当中幸免遇难,所以她这一路来都有我明里暗里的照拂,我敢保证她是个极好的姑娘!我的父亲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清莲是他为数不多放在心里的真朋友,他心仪的姑娘不仅要被家中长辈认可,他也希望能得到自己兄弟的真心祝福。
清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面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安慰着这个本质还是孩子的少年:“你都这么说了,我岂能将她与寻常烟花女子看作一处?”
“既然得了你和令尊地认可,想必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她那样的身份,你们俩这修成正果的路怕是艰难啊!”
“我不怕的!”张煜斩钉截铁地回道,说完又默默的补了一句:“她也是不怕的。”
望着面前这个单纯的张煜,清莲心中忧心更重。
她担心的不是那位姑娘青楼女子的身份,毕竟她是被家世所累,女子存活在世上本就不易,没什么可诟病的。
她担心的是姜姑姑已经将那位女子收归麾下,那这位姑娘所经受的,再与张煜相互往来的目的就难说了。
清莲担心,张煜这一腔的深情最后只沦为了华连翻云覆雨间的一步棋子。
“好吧,我祝愿你能如愿以偿......”清莲难得对张煜展现了她温柔地神色,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尾音沉沉。
若是于殿下大局无碍,她愿意去守护这位少年纯净的爱恋。
张煜看到清莲眉宇之间的温柔愣了愣,片刻展现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笑眯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人方成君子之风
“好了,东西我也看过了,人我也知道了。”清莲点一点他的眉心:“想必这次日子为了让我看一看,费了不少心思吧。”
张煜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小声嘀咕道:“谁让薛兄整日和那个书呆子一起闷在屋中看书,我看着都替你感到着急。”
“这有什么好着急的?科考的日子在前,国子寺里有资格参加的学子哪个不是夜夜苦读圣贤书,也就是你日日都来我这里闹腾!”
清莲笑道:“你看连寺中的夫子都停了课,可不就是为了让学子们能专心的温习嘛!”
张煜摇了摇头:“这读书长学问啊,重在平时。往日里积累的多了,科举考场上再难的考题也无妨,若是平时就偷奸耍滑,此时再用功也是无济于事的。”
“薛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张煜眼中闪着光:“薛兄往日里这样奋发图强,又是我爹看好的学生,这次科考肯定能一举夺魁的!”
清莲看了一眼依旧不为所动的李书,为张煜的口无遮拦好笑的摇摇头:“道理你都懂,怎么平时也不见你用功啊!”
“我可不稀罕那些功名,薛兄你看那些官场上的老头子们,哪一个不是白发苍苍身姿佝偻?哪里还能看见做学子时的风度翩翩!”张煜摸一摸自己的脸:“我这么好看的脸,可不能送进官场里糟蹋了!”
“好啦!你不稀罕的东西可有上千学子同你的薛兄争呢!你若是无事还是回你自己的屋舍待着去,我还要看书呢!”
这句话张煜没有压着声音说话,倒是让一旁看书的李书听了个正着,将手中的书慢悠悠的翻了一页,开口赶人。
张煜回头白了他一眼,手指牵一牵清莲的衣摆:“今日我与她有约,又见你整日闷在这屋舍里不出去,想要邀你一同前往,也是见一见她,好不好?”
清莲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将张煜的手指掰了开来,摇了摇头。
若是那姑娘真的栖身于姜姑姑的门下,她反而不适合以薛连的身份见她了。
张煜一撇嘴,拿出他往常死缠烂打的本事来:“薛兄,好薛兄,我的好薛兄,我不管,今日我就算是把你打晕了拖去都行,横竖今日你得和我一起去。”
清莲笑眯眯的看着他这副市井无赖的样子:“莫非你这些日子偷偷拜了何方的高手为师?”
“啊?”张煜被问的一脸懵:“什么意思?”
“你薛兄的意思是,你现在打得过他了?”
方才见薛连和张煜二人刻意压着声音说话,恪守君子之礼的李书也拿了书背过身子去,如今听见张煜重又恢复了撒泼打滚的气势,便又重新加入他们的话局。
“要你管!”张煜被戳破了短处,顿时恼羞成怒,回头朝着李书大吼一声。
李书也不恼,只是端方的含着笑,张煜悻悻然回眸,却看见他的薛兄含着同样的笑意觑着他,他顿时败下阵来,讷讷无言。
“薛兄......”张煜恼羞成怒,倒是露出几分调皮小弟同兄长撒娇的样子。
清莲眉心一动,心里顿时软了下来,旁人她不知道,可是面前这个傻小子是一心一意拿她当作朋友看待的。
真心换真心,她也不想太令他失望。
抬头看见李书眼底深处的探究之色,遂含笑开口道:“你想我去也不是不可......”
一听此言,张煜高兴的眯起了眼睛,一蹦三尺高,当下便欢天喜地的扯着清莲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清莲脚下生力,无论张煜使出了多大的力气,愣是半点也没有移动。
张煜疑惑的回头。
清莲抬了抬下巴,眼风看着一旁静静含着笑意的李书:“见者有份,既然李兄在场,若是李兄不去岂不是失了礼数?”
张煜立刻急得跳脚,靠近清莲压低了声音说:“薛兄!你知道的我不想让这个书呆子知道!”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清莲同样低声说道:“一人有私,二人有奸,三人才成君子之风。”
“到时也不必明说,只是唤那位姑娘来给我们三个隔着屏风闲闲的唱上一曲,我也算是见过了,到时候就算有话传出去了。”
“屋中有三位书生在,一位是丞相之子,一位是翰林之子,一位是京城名生,无论如何也不是辱没了那位姑娘的名声。那位姑娘身在风尘,难免要为她的清白着想。”
清莲轻声提点着张煜,他虽是一片真心,但这青楼里面的弯弯绕绕到底还是她知道的更清楚。
张煜略一思索,方才只顾着提防李书,现在回过神来也是这个道理。
于是,不情不愿地开口:“李书,我欲邀薛兄出寺,你可愿意一同前往?”
李书含着笑意问:“是往何处?”
“京城里面的消金窟,英雄好汉的温柔乡。”清莲接口道:“花楼,李兄意下如何?”
李书淡淡的摇了摇头:“家中规矩森严,这种地方家父曾耳提面命,严禁家中任何一人出现在那里,甚至连府上的下人也不能去。”
“李丞相真是好大的威风,连自己的儿子也管教的和下属一般。”张煜听不得旁人贬低青楼,不敢向清莲撒气,于是不阴不阳的出口讽刺李书。
李书不愿同他计较,只是淡淡的摇着头,拱手道:“我去了也是打搅了两位的兴致,还是祝愿你们玩的尽兴吧。”
听见李书谈及李丞相严苛的家风,清莲轻轻的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张煜原本是被清莲说服了,如今听见李书拒绝,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怀,遂欢喜的朝着清莲道:“薛兄,你瞧他就是个闷头的性子,怎么说也不会去的,还是咱们俩结伴自在些。”
说完又要去拉清莲的袖子。
清莲此时眉间却敛起危险的弧度,轻轻的瞥了一眼李书的身子骨,脚下慢慢的踱着他的身后,开口问道:
“这样说来,李兄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花楼,也对花楼里的人避之不及咯?”
李书颔首:“家风如此,还望薛兄海涵。”
清莲点点头,摆了摆手,见李书回头又捧起那手边的书卷,于是手起掌落,一个凌厉利落的掌风劈向了李书的颈后。
第一百九十四章 薛姑娘
粉香闺阁,暖情融融,清莲所料不差,张煜口中的那位姑娘果然是栖身在姜雨嫣所经营的京城第一花楼当中。
此刻,一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抱着琴,袅袅婷婷的走来。
那是姜雨嫣传承了上一个花楼主人的规矩,卖艺不卖身的姑娘,或是有了长久相好的恩客不愿意委身旁人的,都会蒙上一个白色面纱,以与旁的姑娘作分别。
那位姑娘走上前来,先是抬起眼神悄悄地与张煜对视了一眼,又转向清莲半蹲下身子行了半礼。
清莲心中暗暗称赞,果然是世家养出来的小姐,就算是流落到这种吃人的地方,也能保持着一身温和的礼数,让她这种人一眼便能看出分别。
与她这种原本就生活在污泥当中的人,有着云泥之别。
也是个心思通透极有眼力见的姑娘,只是第一次见面,便知道自己与身旁那位她的情郎关系匪浅,遂只是行了半礼。
既表达了亲近之意,也是在提点他这个来逛青楼的恩客莫要对她动心思。
清莲笑了笑,招手示意她上前。
那位姑娘疑惑的看了一眼张煜,张煜也是不解其意,但他一向是相信薛兄的分寸,遂轻轻的冲着她点点头,用温柔地眼神安抚着心神不定的心上人。
姑娘缓缓上前,清莲伸出手来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把琴。
手指在那琴弦上微微的一动,一串婉转的琴音便从她的指甲倾泻而下,吐出一句美好的祝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转头笑向张煜说道:“匆忙之间没有给弟妹准备什么礼物,这点微末的伎俩就算是给你们一点祝福吧。”
张煜知道这是表示她认可面前这位姑娘的意思了,展开一个暖融融的笑容,侧颜朝着姑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那位姑娘含羞且嗔的瞥了张煜一眼,面上红霞绯红,美人如阳,美的惊人。
那边两人情意绵绵,想及自己与华连如今还僵持着的关系,清莲心中微酸,眼眶有些泛红。
“薛兄,你怎么啦?”
平日里张煜就喜欢黏在清莲身边,自然对她的一举一动有了了解,这边清莲的情绪刚刚低落下来,张煜便心有所感的看向一侧。
果见清莲低着脑袋垂着眼睑,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琴尾,似乎是在走神,于是开口问道。
清莲抬头,含笑掩饰着自己的失落,笑着将自己的手指移开,露出琴尾处刻着的一个“薛”字,对张煜说道:
“没什么,只是见这位姑娘的琴尾处刻着一个薛字,我想念我故去的亲人了。”
张煜既担忧又安抚的看了一眼清莲,“对啊,薛兄你与她是本家,倒是一份难得的缘分。”
清莲勉强的笑了笑:“是呀,女子闺名我就不打听了,薛姑娘抱着琴过来,不妨弹上一曲,不知在下可有这份荣幸?”
薛姑娘淡淡的拂身,轻轻的点头,从清莲的手中接过刻着自己名字的琴,缓步轻移,走到屏风后面,端正的坐下,在琴弦上拨上了清冷冷的几个音,问道:
“不知道薛公子想要听什么曲子?”
清莲还没有张口,一旁的张煜倒是隔着座边的茶桌探身过来,凑在清莲的身边,语气无不自豪的说道:
“薛兄可要好好听听,我这位小姑娘的琴自幼是请了京城的名师细心调教的,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不为过!”
清莲含着笑,伸出手掌落在他弹过来的肩膀上,微微的用力,将人推了回去:“在心上人面前,也不稳重着些。”
张煜一边顺着清莲的力道往后靠一边笑着说:“没什么关系,她是知道我的。”
清莲无奈的收回手:“既然是请薛姑娘小露一手,但请姑娘挑自己拿手的便好。”
屏风后面的姑娘看身影似乎是看着两人的来往掩嘴一笑,说出的话里还带着一份若有若无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便弹上一首《赶考人》送给薛公子吧,听张煜说,薛公子不久就要参加我朝的科举考试,小女子借此祝愿薛公子能心愿得偿,官途顺遂。”
“好。”
屏风后面的薛姑娘含着笑意将手放在琴弦上,指甲轻轻的在上面一拨,一串流利的琴音飘荡在房间当中。
果真如张煜所说的,这位薛姑娘的琴音上面的造诣是请了琴德上乘的名家调教过的,绝不是姜雨嫣能教出来的人物。
早年间的姜雨嫣在琴道之上也是一绝,又生就了一幅好颜色,是京城中有名的人物。
只是当时她的年纪尚小,还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又捧着一腔对青梅竹马的爱慕,弹出来的音色也似是湖面上荡漾的春风,让人心中一动。
再后来,突逢变故,姜雨嫣的琴声里便再无当年的欣喜纯粹,渐渐的也就不再在人前弹琴了。
这些都是华连和旁人说给她听的。
至于她自己,还真的就在夜深时分,悄悄地在一众勾人妖娆的琴声中寻到过独自对月弹弦的姜雨嫣,只是不知是否是跟久了华连的缘故,明明弹得是春楼里最常见的小调,那声音里却多的是杀伐果决之色。
琴声瑟瑟,树影丛丛,杀意亦是不绝于耳。
而这位薛姑娘的琴音又是另外一番的味道,既不同于寻常的烟花女子,也不是姜雨嫣那暗含锋芒,而是琴音之中另外又含着一层旁的什么东西。
隐隐的,似乎要挣脱出来一般。
清莲暗暗的皱起眉头,瞥见一旁往日里极为闹腾的张煜此刻也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无人注意,她眼中凌厉的光便不加掩饰,眸风冷淡,这位薛姑娘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一曲完毕,三人各怀心思。
一时之间,室内寂静无声,无人动弹,也无人说话。
片刻之后,响起一阵掌声,倒是令都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三人吓了一跳。
“姑娘这曲子在下虽只听了半支,也感受到了姑娘浓浓的情绪,果真是弹琴人的一颗真心都付在了这首曲子当中,才能弹出这超越了曲子本身的情思啊!”
清莲闻声转眸,见原本瘫倒在座山的李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正双眼含着赞赏的看着屏风后面的倩影。
“没想到,这花楼当中还有姑娘这样琴技高超的人物!”李书的语气当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
张煜当即脸色一变,对于李书口中的花楼两个字极为忌讳,生怕被薛姑娘听了去,落了心,回去偷偷的伤心。
清莲也是皱眉皱的厉害,原本是为着薛姑娘的名声着想,也是为了搅一搅这成日里琢磨书本的李书的心思,才将他打晕了直接扛了过来。
可是,若是因此坏了张煜的耗时,才真是她的罪过。
不过,那位薛姑娘倒是真的沉得住气,半点动静也没有,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屏风后面,看着他们三个人。
清莲手掌轻轻的搭在即将暴怒而气起的张煜的胳膊上,朝着他淡淡的摇了摇头。
李书是个何等聪明的人物,自然可以猜出这位姑娘与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只是若真的透了底,依着张李两家的关系,也是个麻烦事。
张煜虽然有些莽撞的真性情,可到底也不是蠢笨的人,当即便又坐了回去。
“李兄莫怪,我们只是想让你出来散散心.......”清莲转头,朝着李书笑得一脸无辜:“得罪之处,还请李兄海涵......”
李书呆楞了一下,认识以来,清莲对着他,或是彬彬有礼,或是疏离客气,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抵触和提防。
但这样对着他露出亲近调皮的样子,还是第一次,不由得令他有片刻的怔忡。
“李兄?”
见李书如此神情,清莲伸出白嫩的五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啊......”李书这才反应过来,朝着清莲淡笑道:“无妨,能在此清净之所听上一曲,倒也不错。”
“婉玉见过李公子......”
正说着话,不知何时薛姑娘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婷婷袅袅的朝着李书行了一礼,报上自己的家门。
第一百九十五章 琴词误人
“婉玉见过李公子......”
正说着话,不知何时薛姑娘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婷婷袅袅的朝着李书行了一礼,报上自己的家门。
清莲转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不过,刚刚才被清莲安抚好情绪的张煜可就没有这般的平静和好脾气了,眼尾通红,看了一眼薛婉玉。
不过,薛婉玉并没有给他一个回应。
张煜鼓了鼓眼睛,拿看仇人的目光盯着在与薛婉玉搭话的李书。
清莲无奈,再次伸出手来,在张煜攥成一团的拳头上拍了拍,张了张口,可有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眼神中透着安慰和安抚。
张煜下意识地松开了被清莲触碰到的手指,低下头,闷闷不乐的不再说话。
清莲却偏过头去,望着一旁似乎交谈的甚欢的两人。
“哦?婉玉姑娘的琴技很是高超,是从小便师从名师么?”李书似乎对方才薛婉玉的那一首曲子十分感兴趣。
婉玉理了理自己发髻上的玉簪,轻声细语的回道:“是的,家父从小便请了京城中有名的琴艺师父教导,婉玉人笨手拙,只学到了师父三四成的真传。”
“姑娘谦虚了,这等天籁之声哪里会是人笨手拙的人,起码在下是从未听过这般境界的琴声。”李书微微阖着眼,似乎仍旧沉醉在方才薛婉玉那一曲当中。
清莲在心中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这李书看起来是个文静书生,面对着温香如玉的小姑娘时嘴巴就和抹了蜜似的。
这位薛婉玉却是在琴艺一事上技巧纯熟,弹出来的曲子透着浓浓的弹琴人的心肠,但也不值得李书如此的大加赞赏。
她只能算是半路出家,被专门的教养嬷嬷细心调教了一年,也能弹个有模有样,再者姜姑姑这座花楼当中,不知有多少流落的贵家小姐,她们的琴技未必输于眼前的薛婉玉。
薛婉玉弯了弯眉眼,对这样的恭维很是受用,身量纤纤的她,站在不远处含羞露出点笑意,像是一朵随风摇曳的小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薛婉玉面上蒙着一层白纱,将她的容颜遮了十之八九,虽然也有一份朦胧的美感,但终究令人觉得有所缺憾。
李书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指了指她面上的白纱,好奇的问道:“姑娘为何在面上蒙上这一层白纱?”
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方才的问话有些冒犯和失礼,抱歉的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歉意道:“姑娘若是不方便回答的话,也可以......”
“这又有何不方便回答的。”清莲接过了话头,没有给薛婉玉反应的机会,半是嘲讽半是调侃的向李书说道:“李兄从来不踏足这烟花之地或许不了解,这是青楼姑娘们的专门的装扮,是专门给来往的恩客唱曲助兴的那一类。”
李书恍然大悟,方才热络的目光也冷淡了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薛婉玉似乎是被清莲这句话中伤了被张煜保护的很好的自尊心,眼眶里有泪花闪烁,悄悄地瞄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张煜。
张煜自然听见了方才的话,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帮薛婉玉说话,将头低了下去,不再理会薛婉玉那包含情思的眼风。
将两人的神态尽数收于眼底,清莲冲着薛婉玉摆了摆手:“既然李兄夸了你琴技卓然,你不妨再弹上一两首你拿手的曲子来,也给我们兄弟几个助助兴。”
薛婉玉低垂了眉眼,柔软的腰肢微微的下折,向着李书和清莲两个人柔柔弱弱的行了一礼,温声细语的应了一声。
低着脑袋转了身,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同样低着脑袋的张煜一眼。
清莲侧着头同李书说着闲话,眼角的余风一直追随着薛婉玉,瞥见她转身之后似乎举袖,不经意的在自己的眼角微微的擦拭。
说话间,薛婉玉已经重新坐回了屏风后面,端庄沉静的剪影令一旁的李书微微的失神。
他眼神中一瞬间的变化被一直看着他的清莲敏锐的捕捉到了,清莲皱起眉头,开口唤了一声:“李兄,你瞧这烟花柳巷中的女子也不是都如令尊所言的那般如洪水猛兽吧?”
身后有一只作乱的小手试探着扯了扯她的衣袖,清莲回眸,含着安抚的看了一眼已经抬起脑袋的张煜。
张煜眼神瑟缩了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清莲又转回了脑袋,含着笑意等着李书的回答。
李书眼中的动容褪去,重新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身姿,含着疏离有礼的笑:“的确,婉玉姑娘是个很端庄的人......”
清莲朗朗一笑,不再多言。
此时,薛婉玉的手指已经搭在了自己的琴上,手指拨动,飘出一串婉转缠绵的音词。
温柔婉约,琴音合着薛婉玉那温柔地似要溢出水来的嗓音,再无方才那一首曲子的违和感。
清莲和李书也不再闲话,安安静静的听着耳边的缠绵小曲,薛婉玉这一词选的是“尤人怨”,曲调悠扬婉转,薛婉玉的哼唱的声音带着她独有的乖巧温顺。
在这安安静静的雅间里听来,像极了一个姑娘在轻声细语的抱怨着自己的情郎为什么还没有来看自己,缠缠绕绕,要绕进一个人的心里去。
清莲自己也是学过这首曲子的,此刻听来却还是无端生了一些波澜,果然,人的心中一旦装了情思,往常再冷静自持,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一些失神。
不过,到底是心性坚韧,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偏头去看,果不其然,张煜这个傻小子眼中已经充满了动容和柔情,看着屏风时的眼睛似是要透过那一扇屏风,直接落在那个人身上似的。
清莲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不忍直视的转移了目光。
又去看一旁的李书,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清莲的眼神落在了他无意识交叉的手指上,右手的食指轻轻的动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自己的左手。
清莲心中暗暗的奇怪,李书又是为何陷入了这首曲子当中呢?
“啊——”
一首曲子未完,忽地门口炸开了一声尖锐的女人的尖叫声,打断了原本弹得极为流畅的薛婉玉,惊着了双双陷入自己心中的张煜和李书,亦将安安静静发着呆的清莲吓了一跳。
“怎么了?”
李书看向清莲,他从来没有踏足过这种地方,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一旁更加镇定地清莲。
清莲也是一头雾水,听见李书的疑问,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们出去看看吧。”张煜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李书点点头,也快速的起身跟着张煜往外走。
清莲也动了动,这听着曲子不觉得时间过去的快,其实他们已经坐了许久,她感觉自己的腿脚有些麻,遂停留在了座边,稍微的扭转一下微僵的脚腕。
“你们先行,我舒展一下。”
抬眸看去,李书和张煜已经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清莲却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朝着屏风后面安静的倩影展颜一笑:
“薛姑娘好手段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可见过地狱么?
抬眸看去,李书和张煜已经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清莲却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朝着屏风后面安静的倩影展颜一笑:
“薛姑娘好手段啊!”
薛婉玉微微的惊愕:“薛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莲莞尔一笑,手指搭在座位上,笑得疏朗开阔:“薛姑娘还是莫要和我装蒜了,我可不是张煜那个只专情于一人的傻小子,他看不懂的烟花场上的弯弯绕绕,可躲不过我的眼睛。”
薛婉玉声音有一些微微的哽咽:“婉玉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公子,竟叫公子这般误会我,公子莫不是看不上我这个烟花女子同翰林之子来往,所以才这般在人后挖苦于我?”
清莲冷淡的一笑:“薛姑娘不必这样担忧,我若是真的想破坏你和张煜的感情,就不会将他们二人支开,大可方才在你刻意与那位李公子套近乎的时候便拆穿你。”
薛婉玉有些哑口无言了。
“没话说了?”清莲冷漠的开口:“我知道你心中的小九九,你本是官家贵女,流落在这样肮脏的地方,张煜这样干净的人愿意对你付出真心,你自然是想要抓住他的。”
薛婉玉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他虽是一片真心,可你心中却不是十分的信他,所以在弹那首《赶考人》的时候故意使了伎俩,明明是激荡的曲词,你偏偏弹得迟缓冷清,是在提点张煜若是考取了功名,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便难了,对么?”
清莲冷淡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清醒。
一开始,清莲只是觉得这曲中含着弹琴人浓浓的忌惮和哀愁,直到她谈起后面那首“尤人怨”时,词曲之流畅,情意之婉转,令清莲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教养嬷嬷处学来的那些微末功夫。
薛婉玉站起身来,从屏风后面走出,仔细地看了清莲的脸:“薛公子并不是我花楼的常客,为何对我这点伎俩了如指掌?”
清莲冷冷一笑:“怎么?这就承认了?你比我相像的要果决干脆。”
“自然,薛公子是个聪明人,我再如何狡辩在您眼中也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薛婉玉认命的一摊手,作小女儿情状。
“只是,我虽然使了一些小聪明,可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和张煜好好的在一起......”薛婉玉朝着清莲盈盈一拜:“还请薛公子的眼中可以容得下我这么一粒小小的沙子。”
清莲摆一摆手:“本公子知道你的心意,若不然你也不会在刻意在李公子面前作矫揉模样之后,又用一首尤人怨向张煜表达你的情思。”
“只是本公子想要提醒你,不管是何人嘱咐你这样做的,你绝不能伤害张煜的一片真心。”清莲眸光露出杀意:“不然,本公子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一朝为云,一夕为泥,这样的滋味你想必心中知道。”清莲望着门口隐隐约约站立的两个人影,转眸朝薛婉玉露出一个舒然有礼的微笑:“可是薛姑娘,可曾见过地狱?”
说完,便站起身来,打开门,正碰见急急忙忙朝这边赶来的张煜。
张煜面上挂着焦急的神色,却隐隐能窥见隐藏在下面的兴奋:“薛兄,你怎么样?”
清莲好笑的瞥了他一眼:“都和你说了,在心上人面前,也不知道稳重着点,现在的小姑娘还是喜欢翩翩公子多一些,可看不上你这毛头小子的做派。”
张煜挠了挠头,朝着正站在清莲身后,面上还遗留着震惊和恐惧的薛婉玉一笑,见她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得担心的问:
“婉玉,你怎么了?”
张煜这一声轻唤才叫她回过了神,薛婉玉知道自己今天接到命令做的事情有些反常,必然会引起一些熟悉她的人的注意。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哄好了熟悉她的张煜,却引起了才刚刚见面的薛连的注意,更令她意外的是这位薛公子竟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精准的窥破了她的每一处小心思。
方才那位薛公子警告她时的神情和模样,让她想起了姜雨嫣,那个表面上八面玲珑,暗地里却比魔鬼更可怕的女人。
是的,就是姜雨嫣让她想法子引起李书的注意,并刻意将她与张煜的关系透露给李书,同时还要暗暗的规劝张煜不要在功名一事上如此的上心。
事情办得很顺利,薛婉玉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一段安生的时间过了,便被一个清俊的不像话的薛公子看穿了。
此时的她心跳如擂鼓,若是姜雨嫣知道这屋中发生的一切,还不知道会给她怎样的酷刑和惩罚。
面对张煜温和中带着和关切的目光,余光瞥见那位薛公子面上似有若无的笑,薛婉玉莫名的感觉心虚,勉强的朝着张煜笑了笑:
“没事,我就是觉着有点累了。”
张煜皱着眉头,他怎么感觉今天的婉玉有些怪怪的。
清莲却没有给他深思的机会:“薛姑娘想必是唱了两首曲子累着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近日来的匆忙,改日必定带上礼物来重新拜会姑娘。”
不知怎得,薛婉玉觉得自己身心一抖,不由自主地便抱起身后属于她的琴,从另一侧的后门离开了。
张煜望着薛婉玉离开的背影,心中仍然觉得有些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看看,却被清莲一把拉了回来:“薛姑娘方才说她需要休息,你还是等一会再去打扰人家吧。”
“对了,你方才急急忙忙的来找我,把李公子丢在哪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清莲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可她就是本能的觉得今天似乎有些不太平,总是要发生点什么事情似的,尤其现在还是在华连的地盘上,又遇见了薛婉玉那样的姑娘,清莲心中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
“好吧,那我晚些时候在去看婉玉。”说到此事,张煜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黏在那扇门上的目光,眼里迸发出捉弄旁人时的那种清莲熟悉的光芒。
清莲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再不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还亮出了自己的手掌,别看清莲这手掌不大,平日里对调皮捣蛋的张煜的伤害可不小。
“好吧,好吧,我不卖关子了。你猜我和那个木头一样的李书,刚才遇见谁了?”
说着不卖关子,张煜还是本性难移的让清莲猜。
眼看着清莲眉心的褶皱有扩大的趋势,这才缩着脑袋作讨饶状:“薛兄,你别恼,别打我!我说我说!我们遇见李书他爹了!”
“你说谁?”
“李丞相!”张煜的神色十分笃定,就差直接赌咒发誓了。
那个在李书眼中绝不会踏足烟花之地的李丞相?被头一次来花楼的李书遇见了?
清莲的心中有狂风骤雨走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圣上的一念之间
张煜以一种状似隐秘实则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向清莲暗戳戳的透着消息:“方才我和李书瞧见李丞相啦!”
清莲眉间一松,随即也表现出焦急的样子向张煜询问道:
“那李书现在何处?”
张煜手指轻轻的朝不远处一点,怒了努嘴巴:“薛兄,你瞧,那不就是嘛。”
清莲顺着张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李书正躲在人群后面,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失落感。
清莲拽了拽张煜的袖子,朝着李书走过去:“咱们去看看。”
“好。”张煜自然没有不看热闹的道理,当即欢欢喜喜的同清莲一同走了上去。
就在与他们雅间隔了两三个房间的距离,李丞相和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子被一个年轻气盛的公子哥堵在了房间当中。
门口已然围了一些好事者,在探头探脑的看着,所以李丞相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原本应当在书院苦读的儿子出现在了这个烟花之地。
清莲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那位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身段模样瞧着十分眼熟,稍稍露出来的一点容颜,令她有些震惊。
这不是当初她奉命留住刘云的那张美人面么?
再看,那位游走在暴怒边缘的公子哥,不是刘云又是谁?
见清莲紧锁的眉头久久地停留在那位公子哥身上,张煜好心的为她介绍道:“那位是刘监察的公子,常年累月流连在这花楼姑娘的胭脂当中。”
“听我爹说,刘大人也将这个被他宠坏了儿子打点了送进国子寺,只是这刘云的玩心太重,竟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国子寺,可真是叫手握重权的刘大人操碎了心。”
张煜的脸上不乏鄙夷嫌弃之色。
清莲自然知道这些传闻,甚至她还知道刘云那花花公子皮囊下面隐藏着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只是没有想到同样是不读圣贤书,他们贵家公子里还有一条鄙视链呢!
清莲奇怪的看了一眼眉宇间稚气未脱的张煜,心中啧啧称奇。
张煜被她看的莫名其妙,伸出手来抹了抹自己的脸颊,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么?薛兄这眼神也太令人心中发毛了。
清莲却飞快地收回了目光,张煜虽爱好吃喝玩乐,可有一颗看透世间污浊的通透心。
更何况是老练狠辣的刘大人悉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华连尚且让她小心应对,清莲不由自主地收回了自己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尽量隐藏在一众看热闹的人群当中。
同样的,正皱着眉头的刘云似有所感的朝着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众人好事的脸庞之外,并没有看到旁的异常之处。
奇怪的收回了目光,暗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多心了。
那一晚的姑娘明明就在眼前,只是那目光太过熟悉和倔强,令他也不由自主地晃神。
人群中的清莲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殿下所说果然不假,这样敏锐的洞察力令人心神寒惧。
这边,刘云望着地上挂着泪水的姑娘,将人搀了起来,将自己的外袍牢牢地遮住了她柔弱的身形,替她挡去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低声询问仍旧在不停的啜泣的姑娘:“淼淼,你怎么样?”
怀中的淼淼姑娘低着脑袋,泪如雨下,强撑着摇了摇头,张了张口,可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却被难以抑制的哭腔哽咽住了。
刘云眼中有着深深的疼惜和痛心,将怀中柔弱的女子搂紧了些,抬眸望向面前的李丞相,眸中闪过腾腾的杀意。
这杀意来的浓烈却也短暂,只是一瞬便又被很好的掩饰了过去,而一直看着刘云的清莲很好的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杀气。
刘云面上换上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想不到啊,在这种地方,小生竟能看见本朝最威严最古板的李丞相,李大人——”
大人两个字被刘云拉的许长,嘲讽的意味不言自喻。
本来这当朝丞相再不得圣心,再在朝中没有羽翼,也不至于这么多雅间的贵客敢明目张胆的来看热闹。可是这挑食的人若是换成了刘监察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公子,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刘监察护短的性子举朝皆知,哪怕他的儿子再不学无术,再游手好闲,再胡天海闹,刘监察也容不得旁人说他家儿子一句半句的不好。
想当初,一向有清正之名的薛翰林遇上了这个没有什么礼节可言的小霸王,只是淡淡的讽刺了一句“竖子无礼,有辱门风”,却被刘监察一状告到了圣上面前。
与这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话一同呈给圣上的还有薛翰林一族积压已久的旧事,每一桩事情说不上大但也不在小,这或是轻轻揭过,或是雷霆之怒,不过就在圣上的一念之间。
要不说刘监察对圣心的了解程度远胜过满朝的文武群臣,圣上的一念生给了刘监察父子,圣上的雷霆之怒却赏给了当年如日中天的薛翰林。
天子一怒,薛翰林一族自此在京城当中再无立足之地。
后来,那些背地里与人嘲笑讥讽过刘云的大官小族,或多或少都在官途上有过一段艰难的日子。
渐渐的,大家已经分不清是圣上给了刘监察这样大的生杀大权,还是刘监察借着为儿子出气的名头替圣上扫平障碍。
但是,刘监察的小公子不能轻易招惹,但他的热闹不可不看,成了一些人心知肚明的规则。
果然,当刘云的嘲讽出口,看热闹的人群中低低的响起了一阵嘲笑声,直笑得年纪渐长的李丞相面皮羞臊,几乎挂不住脸。
李丞相气的通红,却不欲和这个远近闻名的混世魔王多做纠缠,甩袖就要离开。
见李丞相要走,刘云哪里肯依。自烟淼淼栖身这所花楼以来,他时不时的就来关照一二。
他虽然对这座花楼背后主人的用心存在质疑,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姜雨嫣是个极讲信用的人,她的八面玲珑给了他某种程度上的安心。
他每回来时见到的烟淼淼或是跟在姜雨嫣的身后打点琐事,或是在一个空空旷旷的雅间为名士书生盏茶倒水,自然了,每回出现在外人面前时都蒙着那象征身份的白纱。
唯独今日,他并不是深夜前来,却撞见了烟淼淼衣裳不整,满面都是惊魂色的从屋子里闯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意识迷离的李丞相正拖着她的裙摆,将她拖了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
这也是方才清莲一行人在雅间中听见的那一声女子的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