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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光棍琉璃     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txt下载     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进贼了

    “来人,给全主簿搬一座椅。”

    孟珙稳坐高台,毫无起身之意,言语自带傲气,将全绩归类为一般文官。

    “不必,某站着即可。”全绩摆手拒坐,心中也大概明白了军旅十年,履历战功的孟珙为何还是一光化县尉了。

    “随你,全主簿说说本将判的有何不妥?”孟珙与其父附于赵帅门下,如今赵帅病故,父亲老迈,他的升迁路越发坎坷,故而越不愿与搬弄口舌的文士相交。

    “凡生而为人,难做理性二字,我等办案是以事后角度,但孟县尉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女子痴情之事亦不少见。陈巧儿除了父母逼迫之外,也有期许做亡命鸳鸯的推住勇气,若薛良不应诺,陈巧儿多半不敢投河,毕竟陈巧儿是一普通弱女子,没有孟县尉那种誓死的气概,孟县尉你说呢?”

    全绩在昨日已经大概理清了案件的来龙去脉,只是在纠结如何定薛良的罪责,虽然大宋律法没有明文规定,但公道自在人心,如此放了他,未免有失公信。

    孟珙思虑了片刻微微点头:“全主簿所说在理,即便是上战场的人也有临阵退缩者,不过军令立斩,民法无依啊。”

    “非也非也,逃兵因何而生?那是因为见了战场杀戮而恐,见血而颤抖,期间都存在见证时间,同理陈巧儿跳河至溺亡,不可能是一瞬之事,换言之,薛良即便畏惧投河,也不该眼睁睁的看着陈巧儿溺亡,这难道不是杀人之罪吗?

    因诺而起,视而不见,事后隐瞒,薛生这就是你读过的圣贤书吗?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用在你身上再恰当不过,莫说是与你谈婚论嫁的陈巧儿,哪怕是一陌生人,你秉着良心捞她一把,有这么难吗?做不到吗?”

    全绩言辞犀利步步逼近薛良,说陈巧儿因他而死一点都不为过。

    “某……不会游泳。”薛良步步后退,眼中急转,生了一句推脱。

    “你再说你不会,本官这几日将事情摸得一清二楚,要本官传几个证人来对质吗?”

    “我……我……我真没想过害巧儿,当时我也在犹豫是否跳河。望全绩开恩,今岁某还要参加科考啊!”薛良低头答道。

    孟珙一听,立即火冒三丈:“就你这泯灭天性之徒,即便考上科举,也是为祸一方的恶官,不如当街斩首来的痛快。”

    “孟县尉,只以公断而论,薛良罪不至死。”全绩情绪收发自如,就事论事不加贬踏。

    “也罢,那此案就交予全主簿吧。”孟珙说话间起身,大步离堂,不愿与全绩多生交集。

    全绩望着孟珙离去,也未加阻拦,留给全绩与孟珙结交的时间还很长,他也不急于一时。

    翌日,邱风当堂审理薛良案,判其刺配流放,薛良心心念念的科举再也无法实现了。

    傍晚时间,全绩在街面买了几份糕点,一份羊汤饼返家。

    刚入土院,全绩将吃食放在正堂,去厢房取盆打水洗面,缓解乏气,但当他再次返回正堂时,桌上的吃食不翼而飞,这让全绩立即生了警觉,赶忙跑回卧榻查看箱中藏银。

    幸好箱子严锁,并未有打开的痕迹,而后全绩持短棍逐一查视诸房,在后院草房外听到了动静。

    “四郎慢些吃,姐姐这儿还有。”

    “姐姐你也吃啊。”

    时值深冬,隔窗可见两个单薄瘦弱身影,一男一女,皆为稚童,女童眼巴巴的看着小童大口吃汤面,口水溢于嘴角,但口中还在叮嘱小童慢些吃。

    “阿姐不饿,这儿还有糕点。”女童双手举着糕点,殷切的看着小童,希望他能多吃点,吃饱点。

    “咳!你们来某家作客,避而不见,顺手取食,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哦。”

    全绩轻咳了一声推门而入,吓的小童手中的汤面撒了一地,迅速躲藏到女童身后,而只一米高的女童表现出强硬态度,挥舞着脏兮兮的拳头,强压心头的恐惧:“你不要过来,我打人可疼了。”

    “是吗?你这么厉害吗?与某说说为何闯我家门?”全绩随手一拂干草上的灰尘,席地而坐,笑意朗朗的看着二童。

    “这是我家。”小童躲在女童身后弱弱的说了一句。

    “你家?”全绩脑中迅速起了思量,这里许是二童以前的家院:“但现在这里姓全了,与某说说你们的父母亲人呢,他们在何处,某让他们来接你们。”

    “都死了,死在了邓州。”女童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你们是怎么来光化军的?”

    “我带着弟弟走来的。”女童见全绩语气和善,对其并未隐瞒实情。

    “走来的?你可真厉害。”全绩实难想象两个不到十岁的小童跨越数百里走到光化城:“你今年几岁了?姓甚名谁呀?”

    “九岁了,我叫夏石儿,他叫夏玉。”夏石儿与全绩交谈间,越发去了畏惧之心。

    “那在光化城中你们还有其他亲戚吗?”全绩捡起地上散落的糕点,吹去表面土尘,送入口中。

    “没有,但我们回家了。”夏石儿清除这个土院的一切,相对而言全绩才是那个外来者。

    “是啊,你们回家了。”全绩语气有些无奈,他无法驱赶这两个小童,但心中又怕麻烦,一时间生了纠结。

    “你可以住在我家,你是个好人。”夏石儿水汪汪的眼睛向全绩郑重承诺,许是这一顿简单的饭食,亦或全绩没有向他们说出恶毒语言,她这个“家主”认可了全绩这位成员。

    “哈哈哈,好,那某就借住在你家,不过你们可要担任起守卫家门的重任,每日清扫庭院,闲暇读书识字,做一个知礼知节的家主如何?”全绩不想和这夏家姐弟多做解释,既然他们想要留下,全绩也大开方便之门,增添些院中的生气,不至于那么孤单。

    “嗯嗯。”夏石儿连连点头,而夏玉还是那般胆怯,躲在姐姐身后一言不发。

    “你们吃饱了吗?”全绩将散落的糕点全部拾起,转问姐弟二人。

    一口未吃的夏石儿微微点头,而吃了半碗汤面的夏玉本能的摇头。

    “哈哈哈,那某请你们去吃角儿。”……

第三章 萌生念想

    夜作话,全绩领着夏氏姐弟寻了一食摊,点了些吃食。

    当热腾腾摆在夏氏姐弟面前时,夏石儿刚才期待的表情变得有些生怯,暗自拉住夏玉,久久不见动筷。

    “为何不吃?”全绩持筷问道。

    “你为何对我们这般好?”夏石儿带着弟弟来到光化军,其间路遇者不在少数,全凭小姑娘的警觉与坚毅。

    “我们都期许这天下的好人要多些,不是吗?莫怕,快些吃吧。”全绩从方才的行敲侧击中得知夏氏姐弟的父母是死在一次金朝的征兵事件中,金人大量启用归正者充军,邓州民生已陷水火,从侧面也能看出金人真到了山穷水尽之境。

    “只你方才在问,那你叫什么?哪里人?”夏石儿抿了一口面汤问道。

    “你这小丫头怎这么多的心思?某叫全绩,绍兴会稽人。”全绩随口回应。

    “你是来做官的吧?”夏石儿看了一眼全绩的穿着说道。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爹说道,能走千里的人要么是逃难,要么是做官。”

    “是啊,你爹说的有道理。”此刻全绩的表情有些唏嘘,夏石儿说者无心,全绩听者有意,若是当官的有作为,何至于让百姓逃难。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夏石儿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全绩不付这顿饭钱。

    “哎,想起了些事情,与你无关,吃完咱回家吧。”

    “好。”

    翌日,全绩给夏石儿交待好家中事宜,照常去衙门处理公务。

    一个时辰后,见主簿院。

    全绩处理完手头小案,派人去唤文小小前来议事。

    “主簿,您找我?”文小小一入门便轻车熟路的为全绩续上茶水。

    “文押司,某且问你一事,这光化县、乡、里无人赡养抚育的老弱孤小人数可多?”全绩今日出门时格外关注了街上的情景,的确看见不少衣服破烂,乞食求米的老幼,心中萌生了一些想法。

    “这……某没有仔细翻阅过户籍,不知其中情形,要不某去找主管户册的贴司来,主簿细问他?”文小小不知全绩为何问起此事,这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以内。

    “贴司以后可以慢慢问,就以你是老光化人的身份来看:人是多是少?”

    “嘶!如此一看的确有不少人,自嘉定十年始,大宋与金人因岁币而战,光化军又是京湖的门户,自家兵遗子、南逃客、弃孤以及乞讨儿在光化城屡见不鲜。”文小小至今还记得当年的情形,那时光化城中人人吆喝金兵要打过来了,吓得他都嫌弃收拾家当向南逃亡,幸亏有赵氏、孟氏父子、扈再兴等一众将领强硬反抗,击退的金兵,这才振奋了光化的人心。

    “那你且派上几个衙卒,去城中细细走访一番,查一查大概人数。”

    “是,主簿。”文小小一脸愁苦的应了一声,全绩这一句话要让不少人跑断腿……

    半月匆匆过,全绩与夏氏姐弟也完全混熟了,夏石儿乖巧懂事,尽力做着自己能做的所有事,小丫头虽然口头说这是她家,但却在竭力迎合全绩,希望自己与弟弟得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全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也更坚定之前的想法。

    此日,文小小将走访名录交予全绩,全绩大致翻阅了一遍,带着名录卷宗去寻邱风。

    会见县堂。

    “冶功啊,有事吗?”邱风一脸微笑的示意全绩落座。

    “绩有一事想报于明府。”全绩将名录交予邱风。

    邱风粗略的看了两眼,面色存疑:“嘶,冶功,本县不太明白,你让我看着名录做甚?”

    “回明府,卷上所录之人皆为光化城中老弱孤寡,其人无力自给,多以讨食、偷骗为生。”

    “那又如何?哪个城中没有几个乞儿?”邱风表现的不以为然。

    “明府,这人数已经远远超出一二乞儿,边塞重地,尤在稳固人心,放任如此多的老弱孤寡不管,朝廷有失于民啊。”

    边疆地界本来不稳定,朝廷失信导致的就是百姓四散,亦或大兴流言,民怯则军心懦。

    “那依你之见呢?”邱风略微不喜的问道。

    “筹建慈幼局,收纳流民孩童,保障寡老,稳固内政之势,以达军政无忧。”全绩给了邱风一张政绩蓝图,只要邱风能依计行事,不愁官运亨通。

    “冶功所言在理,不过光化县衙的情况你也自知,日常维持尚且困难,实在没有银两筹建所谓的慈幼局。”

    邱风未加思索便驳了回去,他一无靠山,二无大才,只想安安稳稳的任完这届知县,然后去江南路当个清闲教谕,全绩说的这事有利有弊,且不说慈幼局的前期筹备,只谈事后经营,经营妥当的话邱风顶多混个京湖某军、州的通判,若是经营不当,县库亏空巨大,影响军粮运输,军饷发放,那邱风可就要好好的喝上一壶,江南美景是看不到了,岭南的毒瘴之气倒可吸个够。

    “明府,此事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只要明府先行表率,其余州府必定效仿,届时明府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啊!”全绩不明白邱风为何拒绝,这是一件泼天的好事啊,在功在名,亦得百姓称赞。

    “治功啊,有些事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光化县的位置很特殊,属于军政双辖,你若强推此事,必受恶果。”邱风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全绩低头沉思的片刻,双目坚定的看向邱风:“明府,若某不让县府出资,自筹建慈幼局,可否得县府一纸公文支持?”

    全绩向来不喜欢推脱等待,邱风不愿为,那他就自己做,只要百姓落的好处,功劳给了别人也无妨。

    “哎!你为什么不明白本县的话呢?也罢,你要执意筹建慈幼局,本县也拦不住你,不过你放心,本县不要你这功劳,公文上就只挂你一人名姓,成败功过你一人承受如何?”邱风放着摆在眼前的功绩都不要,只是不想与此事挂上关系。

    “多谢明府。”

    全绩也听出了邱风的话音,知道此事难度极大,不过他坚信有志者事竟成,决心试上一试。

第四章 筹建

    翌日清晨,全绩刚到衙门,桌案上便摆着一份公文,全绩展卷一观微微摇头,邱风终是不愿趟这趟浑水,自筹二字表明了衙门的态度。

    “哼,也罢。来人,去唤文押司。”

    半个时辰后,陈家宅院。

    陈巧儿之死让陈员外悲痛欲绝,家道渐显凋零之势,原本红火的生意陈员外也无心经营了,就连大白日都是闭府状态。

    “当当当!”

    “何人?”陈家主事闻声开门,见了文小小立即恭敬行礼:“文押司,您怎来了?”

    “主簿寻陈员外有事,你速去通禀。”文小小引出身后的全绩,眼神中存了几分无奈的苦涩,现在衙门风传全绩要自等慈幼局,在文小小看来这根本是办不到的事情,当然文小小不是怕跑腿,而是怕事情不成,反惹一身腥。

    “全主簿稍等,小人去去便回。”主事大步走入庭院。

    一刻左右,主事引全绩二人入堂,会见陈羽。

    “全主簿。”半月光景,天命之年的陈羽暴瘦了一整圈,双颊无肉,眼神空洞,见了全绩艰难挤出一笑。

    “陈员外安好。”全绩自知此刻寻陈羽不是好时机,但光化各家员外中只有陈羽念他的一份情,故而全绩只能舔着脸来做乞银之事。

    “主簿今日到访,所为何事?”陈羽抬手示意全绩落座,原本这几日他不想见外人,但全绩帮他惩治了薛良,还了陈巧儿公道,在陈羽心中全绩比一般官吏亲近些。

    “陈员外,绩此来是有事相求……”全绩将自己的计划详尽说予陈羽。

    陈羽看向全绩的眼神有些古怪,但很快又做释然,也许全绩真是那万中挑一的好官啊:“全主簿开口,某必定大力支持,不过某还是要劝主簿一句,光化城的情形很复杂,万事都需三思而行。”

    从邱风到陈羽都在间接向全绩转述此事推行的难度,不过陈羽是先答应,后补劝,更有诚意一些。

    “不知陈员外可出资多少?”全绩全然没听进去,兴趣浓郁的问道。

    “主簿开口,三千两不在话下,另外某在城南有两间大院皆可资助主簿,希望主簿能促成此事吧。”陈羽经历了女儿之死,将身外钱财看得十分淡然,也有意行善事。

    “多谢陈员外。”全绩第一次张口便轻松得银,没发现其中的艰难之处,心叹世间还是好人多呀。

    “那某明日便把银两地契送到衙门,某也就不久留主簿了,主簿请。”陈羽无心再言,开口逐客。

    “好,那绩就先告辞了,也请陈员外稍缓悲哀之心,一切以身体为重,逝者已矣啊。”

    “某明白,请。”

    之后几日,全绩与文小小又逐一拜访了光化城各家权富,他们的态度明显没有陈羽那般直爽,十几家看在全绩的颜面上凑了两千两白银,其中不少人还颇有微词,质疑全绩公报私囊,全绩也不加辩解,一心一意加紧筹备。

    嘉定十六年,春,二月二,今天的日子很特殊,全绩比往常起得更早,打了一盆清水,洁面佩冠,别玉簪,戴红梅,换了一身崭新的青襕衫,站在铜镜前,检视仪容。

    不错,今日是全绩的二十弱冠,衣物是刘翠寄来的,玉簪是全秀春精心挑选,本来这应该是个热闹的日子,但全绩人在外乡,只能落寞独过节。

    “全兄长,吃早饭了。”夏玉跑入房中,见了全绩的神丰模样,不免生了羡慕,心中期许自己日后也这般就好了。

    “玉哥儿,为兄这扮相如何?”全绩随手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一甩贴于胸口,文雅气度骤然飙升。

    “全兄长今日穿的真怪。”夏玉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表达。

    “哈哈哈,这叫风流倜傥,怎可用怪字而论?走,吃饭!”……

    饭罢,全绩去了衙门,今日是慈幼局公营的第一日,对全绩来说可谓是双喜。

    全绩入得主簿院,一路之上发现了端倪,衙内之人似乎都在躲避自己,生怕与自己交谈,这不禁让全绩心中起了疑惑。

    值此刻,文小小满脸焦急的冲入主簿院,边跑边喊道:“主簿你怎么现在才来?大是不好了。”

    全绩心中咯噔一响:“何事?慢慢说!”

    “边营来了两个都头,强行将主簿筹措的五千两银子拿走了。”文小小语气中略显责怪,心骂:平素也不见你迟来,偏偏在今日误了时辰。

    全绩闻言眼前一黑,险些走了踉跄:“你们为何不拦?光天化日之下就让他们把银两这样抢走了!”

    “拦了,拦不住啊!自家兄弟有几人都挨了拳脚,他们可是佩刀带火器来的,兄弟们已经尽力了。”文小小身为当事人也憋着邪火,对全绩的语气多存不善,心叹:你倒是去拦个看啊,当兵的心都狠,刀子也硬,寻常人可没有那骨头。

    “呼!”全绩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缓和心情,脑中也在迅速计较着。

    许久,全绩慢悠悠的问了一句:“文押司,边营驻地在何处?”

    文小小一听,立即开口劝阻:“主簿,莫要再与之纠缠了,此次权当买个教训,与那些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无妨,你且说来。”

    “光化边军便是忠顺军,属京鄂都统制孟帅麾下,现驻于光化城东马窟山。”

    “孟宗政孟帅?孟县尉所部?”全绩神情略显失望的问道。

    “嗯,不过孟帅老迈,常驻襄阳,而孟县尉官阶不足,无力统辖全军,现任指挥使是江海将军,那两个都头就是声称奉指挥使之令前来索取军饷。”文小小将期间大致关系与全绩诉说一二。

    “江海是何方人物?”

    “邓州人,初从赵帅,后归孟帅,在嘉定十年崭露头角,其人作战勇猛,身先士卒,脾气刚直,是个强硬人物。

    主簿,退一步少生事端,那些土豪人家绝不会因为这些的银两与主簿翻脸的。”文小小再劝道。

    “光化城民以银资某筹建慈幼局,钱财事小,地方稳定事大,土豪不与某翻脸,某偏偏要与江将军翻一翻这脸!”

    江海的确是挑错了时候,二十年纪的全绩满怀雄心壮志,他在今日行凶抢银,全绩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同日,全绩乘车出城,直奔马窟山,行车途中全绩也想了许多,江海能这么及时的来抢这笔银两,想必定是光化城中有人通风报信,这本是一件惠民利城的善举,且各家土豪都出了银钱,想买一个好名声,那么衙门中的人嫌疑就最大。

    有谁见不得全绩向好?亦或者说不愿此事顺利推行呢?

    车马过山景,见忠顺军大营。

    此营驻扎在山麓地带,木墙圈围,木障林立,来往巡逻甲士皆是矫健儿郎,军旅肃穆之气扑面而来。

    全绩下马上前,营卒即拦路:“来者何人?军营重地,不可擅闯!”

    “光化主簿全绩,有事求见江指挥使。”全绩负手平淡的说道。

    “等着。”

    军卒入营通禀,片刻后迎来一位老熟人。

    “全主簿别来无恙啊。”孟珙已经知道军卒抢银之事,他原本以为县府会忍气吞声,未曾想全绩如此强硬,竟敢孤身前来忠顺大营。

    “孟县尉安好。”全绩已经解除了刚开始的愤怒状态,此番只为讨回银两,要个解释。

    “嗯,请吧。”孟珙抬了抬马鞭,与全绩同步入营,二人走了一段路程,孟珙见全绩一言不发,又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微微摇头说道:“全主簿你不该来此啊。”

    “呵。”全绩不屑一笑,不做回应。

    “你要那么多的钱财也没用,倒不如发了军饷,利惠军卒。”孟珙这些年见过贪腐的文官太多太多了,他们往往巧立名目,而后中饱私囊,孟珙很自然的将全绩归入了这一类人。

    “无用?孟璞玉,我全冶功为官为吏秉的是一颗公心,你可见过光化满城流浪的幼年乞儿?”全绩并未转头,语气也无起伏。

    孟珙听出了全绩心中的悲哀,就在此一瞬他心中竟然起了相信全绩的念头,不过此事他也无可奈何,他不是营中主将,也未参与抢银之事,这份悲悯是无法表现的:“哎,听本将一句劝,回去吧,你此刻入帐也讨不回银两了,江海虽然是个武断之人,但不贪私,方才他已经把银两分发给将士们了。”

    “可笑至极,今日他江海给不出说法,还有孟宗政呢?你以为我找不到去襄阳的路吗?朝廷供养的是一帮强盗贼人吗?”全绩猛然间转头,语气高涨百倍,责怪孟珙正义心的缺失。

    “随你随你,那你就去找我爹吧,你能让我爹罢了江海,也算你的本事。”孟珙语气也有些委屈,心叹:全绩的火气这怎么全都招呼到自己身上,咱们好像没那么熟吧。

    “哼!有没有本事试过才知道。”全绩对孟珙期许向来有百丈高,但他忘了他和孟珙不属于同一立场,他为民,孟珙为军,各有亲近,难免会生对立。

    “就这儿!进去吧。某现在看见你一肚子火,告辞!”孟珙语气虽然不善,但对这个正直人有了全新认识。

    “不送。”

    全绩说罢,大步入帐。

    帐内独坐一将,三十六七年纪,大胡高额,面有麻子,此人正是忠顺军指挥使江海。

    “你便是光化主簿全绩?”江海目色略显不喜的问道。

    “见过江将军。”全绩拱手一拜。

    “你寻本将所为何事?”江海佯作不知态度。

    “江将军容禀,今晨有一队持刀贼人抢了官府筹措之银,且姿态嚣张至极,谎报县府是将军麾下人物,故而绩特来寻将军,望将军主持公道。”全绩给了江海一个台阶,只要他奉还银两,全绩绝不会将事情闹大。

    江海一听,冷哼大笑:“你们这些文人就喜欢绕来绕去,你也不必为本将找理由,本将且明说了吧,这些银子就是本将拿的,近日营中军饷告急,县府的这笔银子正好解了本将的燃眉之火,本将多谢了。”

    江海直接捅破了薄纸,打开天窗说亮话,一句多谢便想吞了这五千两。

    “江将军,此银是绩筹建慈幼局的重资,关乎于民生,望将军速速归还。”全绩见江海这幅无赖态度,也不再说软话,直言让其归还银两。

    “大胆!你小小主簿何敢来我军中逞能!”江海拍案而起,怒目喝斥道。

    “江将军莫行言语威胁,若绩怕,今日也就不来了。”全绩双目回怼,姿态丝毫不让。

    “言语威胁?来人!把这厮给本将打出去。”

    江海一声令下,帐内涌入十余位亲兵,明刀亮刃,齐声高喝:“滚出去!”

    全绩将微微颤抖的右手藏于袖中,轻咽了一口唾沫,双腿纹丝未动,神情依旧坚定。

    江海此刻心中也生了奇,他许久没见过如此强硬的文士,这人当真是不怕死吗?

    “全主簿,本将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本将早把银两分发给了众将士,你且回去向光化的土豪再要些便是,他们有的是钱财。”江海也拿这样的人没辙,总不能真将其打一顿吧,赵宋文人与武将的地位有天壤之别,江海不想因此事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全绩环视了一眼帐中众人,心头也明白今日是要不出银两了:“朝廷养尔等是为保家卫国,而非行鸡鸣狗盗,江指挥使此事绝不会就此为止,某即日便去襄阳府,拜会孟帅,让他好好约束一下营中的散漫之辈,不然日后何谈抗金抗蒙!”

    全绩甩袖出帐,大步离营,心中暗自决定今日这一遭绝不能白来。

    江海望着全绩的背影,口中野生了感叹:“真是初生牛犊,这人的性格倒适合领兵。你们说他敢去襄阳府吗?”

    “将军,某看此人就是口舌之能。”

    “他若敢去襄阳府,又何必来营中讨钱。”

    “一个主簿而已,不足为虑。”

    亲兵几句宽慰下来,江海心态也做平和。

    值此刻,帐外起了声音。

    “我看未必,全冶功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指挥室还是早做打算吧。”孟珙慢悠悠的走入账中。

    “哼,本将等着呢!”

第五章 走襄阳

    翌日,城南土院。

    “全兄长,你真要去襄阳吗?那你还回来吗?”

    夏石儿带着弟弟跟在整装待发的全绩身后,一句接着一句询问,生怕全绩一去不复返。

    “石姐儿放心,某半月便归,厢房食盒中有一贯铜钱,供你与玉哥儿花销,切记看好门户,不要让外人随意进入。”

    全绩说话算数,他给江海赌了宏愿,那就必须去襄阳一趟,他就不信孟帅也是不讲理的人。

    “嗯嗯,全兄长记得早些归家。”

    继,全绩寻了一辆车马,向襄阳府进发,傍晚时分已经到了固封山。

    时见山前林道,春日寒未退,风凉紧吹,车夫持鞭,全绩在车厢中昏昏欲睡。

    “沙沙沙。”

    值此刻,枯叶林间起了脚步声,五六位黑衣大汉持刀冲出边道,且伴高声呼喊:“速速停车,不然小心大爷的刀口。”

    “各位大人饶命,小人只是一赶车的,未曾得罪过尔等啊。”车夫勒马,瑟瑟发抖的跳下辕架,双膝跪地,不住求饶。

    “快些滚!”黑衣客对马夫没兴趣,喝其离开。

    “是,是。”车夫连滚带爬的跑向回路,一刻也不敢停留,只能期许全绩各自安好。

    全绩闻声惊醒,匿在厢中不敢动弹,心骂倒霉,又遇到了劫道客。

    “车上的人听着,我等无意害命,拿出钱财,某自离去。”

    黑衣人围了马车,为首者一刀砍断拉车的马绳,惊的马儿逃离。

    马车无依,突兀前倾,全绩被跌出车厢。

    “刃!”

    为首黑衣客将刀刃架在全绩脖颈处:“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速速拿钱买命。”

    “兄弟莫要激动,银钱在此,尔等尽管拿去便可。”全绩解下钱袋抛予黑衣客。

    “算你识趣,滚吧!”黑衣客看也未看,便将钱袋收入囊中。

    全绩起身继续向襄阳府方向进发,他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乡里,借辆马车前往谷城。

    黑衣客见全绩继续向前,眼中生了急躁,这人怎不依常理办事?没了钱财还要去襄阳府?

    “站住!某现在改主意了,你这身锦衣不错,脱下来!”

    全绩此刻心中也生了疑惑,这群贼人丝毫没有行凶后的胆怯,还敢在此逗留,这让全绩起了别的想法。

    但刀刃在前,全绩不得不为,脱了紫袍,只剩一单薄白衫立于寒风中:“好汉,现在某可以走了吧。”

    “别急,你这布靴也不错,也脱下来。”黑衣客就不信治不了这执拗之徒。

    “好好好!给你!”全绩言语中藏了火气,他现在已经大致可以猜到这群人来自何方?只是他不愿揭穿罢了。

    “沙沙沙!”

    就在全绩脱鞋之际,又一队黑衣人冲到林间官道,为首者人高马大,声音洪亮:“哇呀呀嘿!今日真是有趣,还遇了同行,此山乃我开,谁允许尔等在此劫道?速速把钱财交出,不然某可要动手了!”

    黑吃黑?全绩一时间有些迷糊了,难不成假劫道的碰上了真贼人?

    为首贼人见了壮汉一行,心中迅速起了计较,片刻后朗声大笑,从怀中取出方才所掠钱袋掷予壮汉:“兄弟莫怪,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单买卖就让予你了。”

    “哼!快滚!”壮汉也不想与之交手,他们自觉退怯是最好的结果。

    “告辞!”为首黑衣客看了一眼全绩,带领众人迅速退场。

    黑衣客一走,壮汉也扯去了面巾,此人十八九年纪,双臂粗壮,浓眉无须,眼如刀锋,有种盛气凌人之感。

    “全主簿,可无事?”年轻儿郎收刀回鞘,双手扶起全绩。

    “你是?”全绩对此人并无印象。

    “某叫刘整,忠顺军都虞候,是孟县尉派某来的。”

    刘整,字武仲,邓州穰城人氏,其人坚毅果敢,颇具军谋,善骑射,有百步穿杨之资。初从赵方,赵帅临终之前曾对赵葵说过:刘整才气横溢,汝辈不能用,宜杀之,勿留为异日患。但赵葵未听,将其打发到孟珙帐前听用。

    “刘虞候,孟县尉怎知某会在此地受难?”全绩说话间穿好衣服,打了一个明面上的哑谜。

    “嘿嘿!”刘武仲笑而不语,全绩既然这么问,想必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什么都不说最好。

    “哼!”全绩佯作愤怒,然后微微叹息:“刘虞候,某此去襄阳凶险颇多呀,不如你伴我一程如何?”

    全绩对这位未来的叛宋名将并无反感,且很乐意与之结交,这正好是个机会。

    “这……某有军令在身,只怕难以从命。”刘整也听孟珙说过全绩的事,不想与之掺和,误了前程。

    “此事某自会和孟县尉说,虞候不必担心,帮人帮到底嘛!”全绩刚才不戳穿是给忠顺军留了颜面,抢军饷和谋害朝廷命官双罪齐下,谁人也扛不住。

    “也罢,主簿容某与军卒交代几句。”刘整不像孟珙,对文人的芥蒂没那么深,亦或者说他比孟珙更想往高处爬,且刘整是个极其聪明之人,他知道全绩既然敢孤身前往襄阳府,手中必定有依仗,而这张底牌有可能就是自己的顺风帆,左右思量后还是答应陪全绩去一遭,毕竟跟着孟珙前途渺茫。

    之后,刘整打发军卒去林间找马,而他自己则陪全绩坐在车辕处,打听几句底细。

    “全主簿,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与否?”

    “但讲无妨。”

    “江将军是孟帅内定的忠顺军主将,主簿真不宜得罪了他,以后主簿在光化城必定处处受限。”刘整与孟珙是同一口径,边疆地不比江南,治军虽靠文人,但率军需依武将,说武将权力小,是相对而论,至少军令下达,一个文官可指挥不动军旅,江海这几年顺风顺水,背后的势力也不小。

    “那你说某该怎么办?譬如今日吗?”全绩对江海的人离场感到很失望,哪怕当时他们带着自己离开也行,放任不管是全心想让山贼杀了自己,退出去责任又解决了麻烦,全绩对这种人还要屈从吗?

    刘整一时沉默不言,的确这一闹显得江海无度量,又心狠。

    “罢了,不提此事,刘虞候啊,等我们到了襄阳府,某还要去拜会几个朋友,虞候陪我同去如何?”

    “愿听主簿安排。”刘整面露欣喜,看来自己推测的没错,全绩也有人儿啊。

第六章 孟帅

    襄阳,古来兵家必争之地,临汉水、依天险,是大宋的门户地之一,相较于川蜀、江淮而言,襄汉在大宋朝廷的分量也更重,更有甚者言:失襄阳,则失大宋。

    春三月,刘整驱车送全绩进了襄阳城,刘整是襄阳的熟客,轻车熟路的带着全绩去了孟帅府。

    孟宅位于城北,墙高府阔,门前迎门客皆甲士,显得格外霸道。

    车马落定,刘整立于一侧等待全绩下马车。

    “刘虞候,这襄阳府好生热闹啊。”匆匆游览,全绩对这京湖重府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甚至有种错觉襄阳城能与临安城媲美。

    “千年古城,历朝重镇,涌现了多少风流人物,沉淀了多少历史华彩,繁华一些也属正常。

    全主簿,请。”

    刘整率先登阶,亮明身份,他虽然年龄与全绩相仿,但功绩可比全绩大多了,属于孟珙同类人物,在忠顺军,乃至京湖都有些名声。

    片刻后,刘整指引全绩入正堂落座,然后与小吏叮嘱了几句,站回全绩身后说道:“主簿稍等,军吏已经去通禀孟帅了。”

    全绩点头不语,二人又静等了半个时辰。

    而后,内堂传来了咳嗽声,一位五六十年纪,头发花白的紫衫老者露面,其人体态虚弱,似有病痛缠身。

    “尔等寻本将何事?”

    孟宗政,字德夫,山西绛州人,岳飞部将孟林之子,少时随父抗金,后迁居枣阳城,开禧北伐时被任命为枣阳县令,后擢京西路钤辖驻守襄阳,嘉定十年,与扈再兴、陈祥二将连破金军入侵,被授予枣阳军节度使,嘉定十一年,金兵二围枣阳,被孟宗政击溃,打的金兵直呼孟爷爷,从此不敢再生犯边之心,此役也奠定了孟宗政一代名将的声誉,累官至今,任右武大夫、和州防御使、左武卫将军。

    其人赏罚分明,乐贤好善,在京湖地带声望仅次于赵帅。

    岁月在这位名将身上留下了足迹,伟岸的身姿变得瘦弱而佝偻,三步一喘,五步一咳,让人看着叹息,只道:不许名将见白头啊。

    “光化主簿全绩拜见孟帅。”全绩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眼神中充满敬仰,世代簪缨,将门延脉,这老者是大宋的基石啊。

    “哦,坐吧。”孟宗政强压着咳嗽落座正席,保持威严姿态,现在的孟帅已经属于半退隐状态,住进襄阳城便是最直观的表现:“小儿郎,你与老夫似乎没什么交集吧。”

    “绩本不该打扰孟帅养伤,但确实有一急事需要孟帅主持公道。”全绩不敢落座,规矩的立于堂中说道。

    “何事?且慢慢说来。”孟宗政也是一位闲不下的主儿,即便身患重疾,也时常关心军旅之事,今日全绩求上门来,他自然要听一听原委。

    继,全绩把光化县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孟宗政。

    孟宗政听罢,微微皱眉:“江海是老夫手下的将领,他这人虽然有些偏执,但我是个藏污纳垢的家伙,他说把银两分给了众将士,那老夫就相信他会这么做。”

    “孟帅,绩也知忠顺营军饷紧缺,但如此行事有违孟帅的治军之道,且绩的这笔银两的确有急用,孟帅也知边疆多兵事,遍地是遗孤,这些人朝廷自是要安顿一番,不然如何聚拢民心,抗金抗蒙?”全绩听了孟宗政的偏袒口气,言语生了急躁,急于辩解自己也不失为藏私。

    “小儿郎,银两已然分发,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老夫为将数十年,不说清廉,但也不行龌龊之事,你来寻老夫,老夫也拿不出五千两银子啊。”孟宗政治军有自己的规矩,他的军旅中没有经商者,也不允许外商介入影响战力,顶多是接受外商的资助,给他们开一开方便门路,故而掌管军队多年的孟帅也没攒一下家底,就连这个府宅都是朝廷功赏的。

    全绩听到此处,又气又无奈,一时间语塞。

    “小儿郎,老夫顶多能做的就是帮你斥责几句江海,忠顺军都是草鞋出身,草鞋沾不得湿泥,不然如何日行千里?望小儿郎见谅。”孟宗政不顾大帅颜面,讪笑开口,他绝不会因为这件事撤换了江海,毕竟江海是他挑选的戍边大将,能力十足。

    “唉,孟帅,那绩就先行告辞了。”全绩也不愿再为难老帅,老帅掏心掏肺的告诉他忠顺军就一个字穷,抢银发饷也是无奈之举,若无人守边,稳定民心有何用?

    “小儿郎你放心,老夫定会严厉斥责江海这厮,让他日后约束下属,绝不会再生此间事。”

    孟宗政郑重向全绩承诺会惩治江海,但有些事是自带偏见的,孟珙对文士态度是有根可寻的,孟宗政见过的大宋“好文官”也不少,不是这些“好文官”,大宋的风气也不至于到此间地步。

    “老帅,末将有一事相告。”刘整见局势对全绩不妙,故而想为他辩解两句。

    “讲!”

    刘整随即将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孟宗政。

    “啪!”

    孟宗政怒拍木案,质问刘整:“此事当真?江海真当派兵做劫匪想要谋害朝廷官员?”

    “千真万确,末将就是孟县尉派来保护全主簿的。”刘整从开口的那一刻心中已经起了赌局,通过这几日对全绩的了解,他认为这位光化主簿是个人物,愿意推住他一把。

    “小儿郎,方才你为何不说?”孟宗政略带愧疚地看向全绩。

    “绩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把他们当做贼人。”全绩内心很纠结,他既想讨回公道,又不想给忠顺军添麻烦,毕竟赵宋能打硬仗的军队不多了。

    “江海竟敢如此大胆,老夫便替小儿郎做回主,赏他五十军棍,小儿郎监看如何?”孟宗政此刻上了心,这两件事有本质的差别,江海这么做已经违反了孟宗政治军之法。

    “不必了,孟帅的好意绩心领了。”全绩拱手欲要离去。

    “且慢,老夫帮你想个法子,这五千两银子就算是忠顺军借光化县府的,老夫给你写个借据,你去襄阳府讨银如何?”孟宗政领了全绩的好意,帮他想了条出路。

    “孟帅大义。”全绩一听,满脸欣喜回应,心叹:孟帅当真是个性情中人啊。

第七章 襄阳户曹

    话说全绩讨来借条,与刘整出了孟府。

    “全主簿,此事……”刘整欲言又止,有些事是越描越黑。

    “这已经是顶好的结果了,有了这张借据一切好说。”全绩望着车窗的街景平静开口,这种推诿的事情他已经司空见惯,只要有一纸依据便可找到门路,世事哪有顺风顺水,人生不得意十有八九啊。

    “全主簿,那现在咱去哪儿?”刘整转问全绩去向。

    “去府衙,再讨银。”

    “好嘞,全主簿坐稳了。”

    一个时辰后,见襄阳府衙。

    门前来往二三官吏,时有锦袍出入,石狮对立,衙门南开。

    “汝有何事?”迎门小吏抬手拦住全绩二人。

    “某是光化县主簿全绩,有事拜会史户曹。”

    “全主簿稍等。”小吏闻了全绩身份,放低姿态,拱手退入门中。

    两刻左右,门内走来一人,二十五六年纪,着官衣,戴纶巾,双目如炬,薄须大口,笑声朗朗,所过之处官吏皆拱手作揖,可叹身份尊贵。

    “你便是冶功吧,某是史子由,纯父先生的弟子。”

    史嵩之,字子由,庆元府鄞县人氏,尚书右仆射史浩从孙,右丞相史弥远从子,提举福建盐茶事史弥忠之子,出生显赫,少年风流,就读于东钱湖梨花山,所学为陆学与吕学,为人处事果断,不喜迂腐陈规,嘉定十三年高中进士,调任光化军司户参军,而后被史弥远调入襄阳府任户曹,前几日又升迁为京西、湖北路制置司准备差遣,史弥远对这位从子十分器重,想要把其培养为赵方第二、京湖帅臣。

    “上次绩过襄阳府,去兄长府上拜会过,只可惜兄长不在,今日特来一见。”全绩笑意拱手,若非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想欠史家人情,因为他心里清楚赵大当上皇帝后迟早会与史弥远决裂。

    “冶功的心意某知道,来来来,随某去户曹院小坐。”史嵩之执全绩之手,表现得十分热情,他早已从余天赐口中了解到了全绩的身份,这种人越早结交越好,别的事暂且不说,亲缘这东西是天定的,赵贵诚一旦荣登九鼎,全绩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保上一世富贵翁。

    继,全绩与史嵩之并肩而行,刘整跟在二人身后,看着全绩的背影心中多存感慨,史嵩之在京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是史相内定的京湖制置使,升迁速度常人难望项背,他能对全绩如此热情,又以兄弟相称,可见全绩的分量有多大,刘整现在也生了别样的心思,也许追随全绩的步迈更有前景。

    三人即入堂,史嵩之独为全绩斟茶:“冶功,纯父先生对你可是赞誉有加,他让你我兄弟也好好亲近呀。”

    “余先生高抬了。史兄,其实绩此次除了拜会之外,还有事相求。”全绩心中生了一丝讥讽,人处世,冷暖自知,他心中期许的人没办成事,反倒在史嵩之这儿受了一杯热茶,只叹: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冶功但说无妨,某若是能办,绝不推辞。”史嵩之在东钱湖学的是经世致用、义利并举的事功学,在大义之外更看重人的价值,而全绩此人值得他上心。

    “事情是这般……”全绩将前后发生的一切娓娓道出。

    史嵩之边听边点头,中间穿插了几句细问,而后大笑道:“冶功,与你说句实话,若是旁人来寻,带一小小主簿身份要架一架孟帅,某自然也会推诿,不过是冶功来,某可就不是这口话了,某只能说你找对人了。”

    史嵩之直接将借据收入袖中,继而说道:“冶功为民牟利,筹建慈幼局,是大善大义,某就接下这孟帅的借据,除本银五千两之外,另在府衙给你筹措三千两,如何?”

    史嵩之办事就是这么果决,亦或者说这八千两银子远没有达到他处置的极限,全绩前后忙碌一月,他便个爽快。

    “多谢史兄。”全绩起身拱手一拜,除了感激之外,襄阳一游也让他切身感受到赵宋文臣武将之间的限制差距,一军将帅拿不出来的银两,在户曹这儿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应该的嘛!咱兄弟日后还要相互扶持呢,这事不算场面,要不某再帮冶功一把,治一治那不是抬举的忠顺军指挥使?”史嵩之直接把话摆到了明面上,不避讳全绩身后站的刘整,这份霸道不怕别人传出去。

    “不必了,江指挥使却也没有贪私,武人言语直一些也属正常。”全绩不愿计较,亦或者说不想把心思花在与人勾心斗角处。

    “好,那便依冶功。”史嵩之此刻心中对全绩的评价更高:能人所不能忍,不为一时意气,是个成大事之人:“冶功,某上次回临安见过大郎,观其面相贵不可言啊!”

    事情处置完毕,史嵩之又将话题转到了赵贵诚身上,此人可是二人联系的纽带。

    “大郎上次也提过,对史兄印象颇佳。”全绩面不红心不跳的信口胡诌了一句。

    “哈哈哈,是吗?能入大郎法眼,是某此生荣幸啊。某听纯父先生说冶功在临行之际,大郎给了你一本名录,不知冶功择了哪些人选?”在史嵩之眼中全绩光化主簿的身份可以忽略不计,唯有沂王府首席幕僚才是重中之重。

    “怎么?史兄也有兴趣?也怪绩散漫啊,至今名录上就录了一人。”幕僚名录代表着赵贵诚的潜邸内臣,这份亲近会在赵贵诚登基那日转换成从龙之臣,分量之重让全绩必须有高眼光。

    “当然,恳求冶功考虑一下某这疏人。”史嵩之郑重其事的说道。

    “以史兄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行事啊。”

    “家门是家门,但某是某。”史嵩之至今尤记从父史弥远的一句话:做官做到极致,全赖一份圣心信任。

    “以史兄之才自是入的了名录,那史兄你看?”

    史嵩之目色略显激动,拱手向全绩一拜:“还请冶功多多指教。”

    全绩即回一礼:“相互指教才是。”

第八章 陈亮之学

    是夜,史嵩之邀全绩在府独饮。

    时见正堂。

    “冶功,银两某已给你备在府衙中,明日某派府中亲随帮你押银返县,此间一切事你不用再管了,某定做的妥贴。”

    史嵩之举杯邀全绩同饮,今日他着实高兴,万八千两银子可买不来一个沂王府幕僚的身份。

    “史兄盛情,绩自心领,慈幼局之事半年必见成效,届时请史兄前来一观。”全绩许下承诺,答应把这笔钱花在刀刃上。

    “哈哈哈,甚好,那咱今日就不说此事,午间冶功说幕僚录上已有一人,不知是谁呀?”史嵩之从一开始便坚信赵贵诚定可登基称帝,不为别的,就因赵竑的那直脾气,史弥远绝不会让他得意,若赵竑当了皇帝,满朝的四明人怕是保不住几个,史家门庭也将荣光不复。

    “庐州通判赵葵。”全绩直言相告。

    “是他?嗯,此人的确是大才,又有官传身份,是个人选。”史嵩之微微点头,认可赵葵与他同列。

    “说来也巧,赵兄与史兄相仿,也是自愿请缨。”

    “呵,正常,正常。”史嵩之冷笑了一声,赵方一死,赵家声望一落千丈,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而自己与他不同,史家的圣眷正浓呢,故而史嵩之认为自己比赵葵的分量更重。

    继,二者饮酒闲谈,扯起天南地北,说那人间风流,终归于国家天下。

    “冶功,你以为襄汉之地如何?”史嵩之语调拔高了一些,正襟危坐,像是在考校。

    “好地方,襄汉直上邓州,联通中原,西北接武关,入得八百里秦塞,又可经汉中、见陇右,取道川蜀,东侧更不必多说了,顺江而下便是吴会之地,无论从军事,还是商运而言,失襄汉,失京湖,隔绝南北,国不成国。”襄阳是块风水宝地,锁江要塞,更主要的是金朝迁都汴梁,京湖在其正南,有首当其冲之势,故而全绩对此评价颇高。

    “不错,襄阳是京湖牛耳,地大物博,土地丰饶,屯粮建仓,可自足,亦可反哺朝廷,当然叔父问某想去何处为官,某一口便应在了襄阳,此生也立志于为朝廷守好这扇门户。”

    史嵩之言辞凿凿间除了自信之外,也让全绩听出了史家势力的庞大,一个襄阳户曹俨然已经把自己当作了京湖制置使。

    “史兄定可胜任辞职,那绩还有一事要问史兄,史兄认为大宋对金,应当是战是和?”全绩平静的望着史嵩之问道。

    “自是和棋,如今蒙古大肆入侵金国,金朝皇帝无力顾不暇南侧,正是大宋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时机。”史嵩之将心中想法尽数道来,他的核心理念与史弥远相同,皆是自守自闭,坐山观虎斗。

    “休养生息?史兄,某说句大不敬的话,自高宗入越州以来,大宋内治相对还算平顺,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修养,史兄觉得朝廷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全绩对史嵩之的言论嗤之以鼻,若是在休养生息,蒙古铁骑就要踏到家门口了。

    “这……”

    安逸必然滋生腐败,腐败又生冗兵,兵无战力,官无德行,民心惶惶这便是赵宋现在的主要病症,史嵩之对此十分清楚,但却不敢像全绩那般直白。

    “史兄,绩从来不提倡以战养战,但最起码大宋军民要有尚武之心吧,现在从江淮至京湖,再到川蜀,能战的军队有几个?曾几何时这京湖还有一只岳家军啊,如今呢?”全绩微微停顿片刻,观察史嵩之纠结的表情,继续说道:“史兄,和棋已经过时,现在要联手金人抗蒙古,更要军中自强,民心向武啊,某相信这大宋天下不畏死者泛泛存在,有识之士四海如云,那为什么不把这些人放到他应有的位置上呢?”

    “联金抗蒙!冶功你可是真敢说啊,仅仅是和金就要背负万千骂名,这联金只怕是会被世人戳穿脊梁,骂作金朝奸细啊!”

    人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时候感性完全可以压制理性,复仇、收复失地这些言论已经深深的刻在宋人的骨髓之中,让宋人一提起金朝就觉得屈辱,渐而咬牙切齿,即便有战略意义上的唇亡齿寒,也抵不过一句靖康耻,犹未雪。

    “是很难,但联合非求合,大宋可以占据主导地位,至少我们在南等得起,而金人在北可就等不起了,一朝错差那可是灭国之危啊,到时候割地赔款、岁岁纳贡的就要换成他金人了。”

    “冶功所言在理,但这个界限太难把握了,高则双方翻脸,低则内耗背骂名,某认为难以实现。”

    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想法再好,行事总会有误差,上至君王决策,下到使君相交变数太大,很难做到统一。

    “这难免有个了解的过程,譬如金人,只有经历了对抗蒙古铁蹄的绝望,他们才会向大宋说软话,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了。”全绩在入京湖之前是想着联合一切力量来对抗蒙古,但到现在金人还不自知,那就得再等一个契机:西夏灭国,只有亲和蒙古的西夏被蒙古所灭后,江水以北就只剩下金朝一个孤国,到时间不必大宋朝廷开口,金人自会求上门了。

    “嗯,若真是这般,那的确应该与金人联合,谁让草原出了一只雄鹰呢。”史嵩之这些年来听到铁木真诛灭他国的消息已经有些麻木,他很难想象世间怎能出这样一位人物?恐怖二字瞬时萦绕心头。

    “放心吧,再厉害的头狼也有年老的一日,铁木真今岁已过花甲之年,咱打不过他,还熬不死他吗?”全绩打趣了一句。

    “对,等铁木真一死,他的儿子可不会齐心如一人,这偌大的蒙古势必要分裂了,唉!只期许草原上不要再出现第二个成吉思汗了。”史嵩之全然没有笑意,虽然听起来很无奈,但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放眼同一时期的名帅大将哪个能与铁木真抗衡一二?

第九章 回光化

    夜半,全绩返回酒楼,刚回房片刻,刘整便来敲门。

    “刘虞候,夜已深,你不用等某,早些去休息吧。”全绩今日与史嵩之相谈甚欢,此刻心情颇佳。

    “无事,主簿,那明日行程如何安排?”刘整为全绩斟了一杯茶水,自从他知道全绩与史嵩之的关系后态度也更加恭顺,言谈之间自降身份。

    “明日咱领了银子就回吧。”全绩也知刘整的心思,故而并非拒绝其殷勤,不为别的,就刘整在孟帅府帮他开腔一事,这个朋友就值得交。

    “好,主簿,某有一事。”刘整抱拳郑重其事的说道。

    “讲。”

    “某与主簿襄阳一游,深知主簿来历非浅,又胸怀大志,故而整想投效在主簿门下,自此鞍前马后,望主簿成全。”刘整没有史嵩之的魄力与身份,不敢要求沂王府幕僚的身份,所以想拜在全绩门下。

    “刘虞候说笑了,绩新拔光化主簿,莫说开门立府,就连会稽老家都没有一像样的房子,何以容纳他人。”

    全绩连连摆手拒绝,刘整神情渐变失落,继而全绩又说道:“不过绩可向刘虞候荐一门户,不知刘虞候可愿当那沂王府幕僚?”

    刘整忽而一顿,后化狂喜,心中百感交加,千言万语只汇一句:“末将可以吗?”

    “有何不可?绩也只是一光化主簿而已。”全绩可为赵贵诚寻才,但不会收纳私用,找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比一帮阿谀奉承的奴才有用。

    “多谢主簿,末将以后定以主簿马首是瞻。”刘整看全绩的眼神变成了敬重,本来全绩可以高他一等,可以向他无度索取,但全绩不屑,亦或说公心大于私欲。

    “好了,且早点回去休息吧。”

    翌日,史嵩之的人马早早便在酒楼外等候,备下了车马银两,送全、刘二人返光化。

    傍晚,一行人到了光化军地界,越一日,入得光化城。

    时见城门前。

    “列位辛苦了,回城之后绩设宴款待诸位,一解乏气。”全绩向史嵩之的人马一拜,道个感谢。

    “全主簿客气了,光化城咱就不进了,史户曹还交待了别的事,全主簿请。”为首者的宋文士无意入城,让全绩驱马先行。

    “也罢,那下次再招待列位。”全绩不做强求,即带着银两入城而去。

    宋文士恭敬的目送全绩远离,而后态度发生大改,一脸淡然的看向刘整:“刘虞候,史户曹有些事与江指挥使交待,烦请你在前引路。”

    “是。”刘整不知宋文士身在何职,但史府出来的人他不敢不敬。

    午时左右,宋文士入忠顺军营,面见江海,江海从刘整口中得知其是史嵩之的人,不敢怠慢,亲自出帐相迎。

    “宋兄远道而来,快请入帐落座。”江海也在官位上没听远宋文士这号人物,但既是史家的人,那他就得赔上笑脸。

    “嗯!请。”

    宋文士表情并无异常,随江海入帐饮茶。

    坐了许久,宋文士才悠悠开口:“江指挥使,某听说你在光化县府拿了一笔银两,约有五千两,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这……”江海一时语塞,停动了许久才言:“本将与邱知县商议过,是邱知县命我等去取的,本将有书信为证,衙前伤人也是邱知县默许之事。”

    江海与邱风无深交,上差来问他自然是合盘托出,言在邱风为主使,他只有协从之过。

    “哼,是吗?书信在何处?”

    宋文士表情恍然,他也认为江海不会如此不懂规矩,即便江海觊觎银两,也不敢正大光明去县府掠银,若有邱风暗许,那此事就变成了衙中门斗,笑面虎给诚心者的下马威。

    “宋兄稍等。”江海随手一摆,亲兵入内帐取出书信交予宋文士。

    宋文士展信一观,双目一转:“邱风为何为难全主簿?”

    “此事本将不知,许是因为全绩太过招摇,引得邱风不喜吧。”江海一推二三,姿态轻松,他现在只知全绩告了上府的状,但不知全绩与史嵩之的关系,自以为史嵩之不会因为一个小小主簿与他决绝。

    “江指挥使!虽有主使,亦有从犯,你何故在此言有所指?你就全然无错吗?

    不妨告诉你,今日某就是奉户曹之令来向你问罪的。”宋文士直言指明,这次他来就是为全绩作主的:“你一边军指挥使光大化日之下纵容兵甲闯县府掠银,你可知罪?”

    “宋文士,此事实乃……”江海头生密汗,襄阳府自岳王爷之后一直是文臣治军,文官又对武人多有偏见,打压贬谪是常有之事,史嵩之相较于孟宗政虽然少了官品,但多的是世家,一个孟林可比不了史浩,更莫说以孟宗政与史弥远作比。

    “你且解释来听听,若合情理,那某求户曹放你一马。”宋文士略带戏虐的说道。

    “宋兄,区区一个全绩,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吧。”江海就想不明白,一个县中主簿哪来的这通天关系。

    “全主簿虽是县官,但求到了州府,府中派人来查十分正常,莫要扯东扯西,如实招来。”宋文士拍案开口,上头关系不必告知江海,他只需知道全绩非他可招惹。

    “唉,末将一时糊涂,听信小人之言,望宋兄帮末将向户曹美言两句。”江海现在再没有强硬的话语,史户曹来京湖虽然时间不长,但已经立起了威名,各地州府长官都卖他三分薄面,江海也不例外。

    “好,不过认错的话不必向某说,你亲自登门向全主簿致歉,若是他肯原谅你,此事还则罢了,若是不肯,你这指挥使的位置只怕也坐不稳了。”

第十章 一衙之人何故如此

    宋文士在营中停留了两个时辰,在这其间江海也逐渐明白了他得罪了什么人,心中懊悔,又无法与人明言,只得等宋文士一众离去后,寻问刘整。

    时见中军帐,江海一边敲打着木案,一边静静的看着刘整,刘整则神态平常,静等江海问话。

    许久。

    “刘虞候。”

    “末将在。”

    “你这几日不在营中,去了何处?”

    “末将奉孟县尉之命去护送全主簿入襄阳,由于路间遇匪,耽搁了几日,请指挥使责罚。”刘整故意旧事重提,告诉江海他错就错在派人假扮匪徒拦路阻止,且遇到了另一群匪徒后又自行离去,想不沾责任的让全绩死在路途之中。

    “你们去襄阳都见了哪些人?”江海还不死心继续细问。

    “先去了孟帅府,孟帅写了一张借据,然后又去了州府见了史户曹,晚间某在酒楼,并不知全主簿又去拜会了何人?又做了哪些事?”刘整对事情并无隐瞒,他经历的就是这些事件,至于其他事是刘整自己向全绩央求的,没必要和江海说明。

    “史户曹见了全绩热情否?”

    “欢声笑语,亲似一人,犹如多年老友。”

    江海微微点头,叹了一口气:“唉,愚夫啊愚夫,都以为全绩是吏员出身,但从没想过他这么年轻便能由吏补官,必是有通天关系呀。”

    江海骂了数声,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邱风……

    翌日午后,江海携亲卫二三入了光化城,直走光化县府。

    初入衙门,衙卒惊恐,左右避让不及,甚至口传第二波抢银又来了。

    “你们……要作甚?”文小小壮着胆子拦住江海去路,心中已经做好再讨一顿打的准备。

    “你来的正好,指挥使,上次就是他与衙卒守银。”亲兵向江海指认文小小。

    文小小心头大惧,现在有些后悔了。

    “嗯,汝是何人?”江海戴甲挎刀,气势十足,又常年厮混于战场,杀伐之气决绝。

    文小小生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说道:“小人……小人是县中押司文小小。”

    “正好,你在前引路,带我们去全主簿处理政事的院子。”

    “指挥使,全主簿这次讨银不容易,望指挥使开恩。”文小小还在为全绩忧心,生怕江海蛮横二劫。

    “你且在前引路,闲话少说。”亲兵推了文小小一把,神情略带不满。

    文小小不敢反驳,引众人去了主簿院。

    全绩此刻正在堂中处理政事,见了江海眉头微微一皱:“江指挥使,你来有何事?”

    “全主簿这不像是待客之道啊。”江海轻咳讪笑道。

    “呵,江指挥使请坐,文押司,给他奉杯茶。”全绩停了笔墨,起身与江海同坐侧席:“江指挥使有话不妨明言,某还有事要忙。”

    “全主簿,本将此次是来致歉的,前几次与主簿见的匆忙,失了礼节,今日特来赔罪。”江海轻声开口,处处柔和。

    “是吗?某还以为江指挥使又来取银呢。”全绩饮茶间随口讥讽了一句。

    江海压住心中火气,受下全绩冷言:“全主簿此事是本将有眼不识泰山,但有些话本将还是要说明了,全主簿难道没想过本将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吗?”

    “哦,是何人告知江指挥使啊?”全绩就是在等江海讲这事情的原委,他倒要听听是谁在从中作梗。

    “正是光化知县邱风,本将也不知全主簿如何得罪了邱风,半月前,也就是全主簿收银的当日,邱风派了一个姓张的小吏,他告诉本将可来县府取军饷,人言物证本将皆可对质,绝非本将有意为难全主簿。

    当然打人与扮匪皆是威吓,绝无伤害全主簿之意,望全主簿明鉴。”江海先是推出去部分责任,想要转移全绩的恨意。

    “是吗?邱知县之事某自会与他说。江指挥使本心虽不坏,但行为却险些让绩丢了性命,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全绩根本不吃这一套,今日在场是谁那就说谁,主谋也好,协从也罢,谁人能脱了干系?

    “全主簿是未来登顶庙堂之人,何必与我一武夫计较,且放我一条生路吧。”江海见推脱不过,停顿了许久终于说出了软话,恭身敬拜,情真意切。

    “哈哈哈,江指挥使请起,本为同军僚盟,若是一开始如此多好,绩也不为难江指挥使,只向指挥使求一事,自此两清如何?”全绩给出了条件。

    “全主簿请讲,若是能办,本将绝不敢辞。”江海很不喜欢这种任人拿捏的感觉,但又无可奈何,自此过后,忠顺军皆知光化县有一位通天人物。

    “某要筹造慈幼局,各方需要人手。”

    “此事好说,全主簿想要多少人都可,尽管使唤,本将绝无二语。”江海闻言松了一口气,全绩的确没有为难他,只提了一切实要求。

    “嗯,那本官还有公事要处理,就不久留指挥使了,指挥使请。”全绩得了满意答案,随即下达逐客令。

    “告辞。”

    与此同时,县衙内堂。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江指挥使去向全主簿赔礼道歉了?”

    方才还欢声笑语暗讽全主簿银子又要被抢的邱明府此刻面如死灰般的瘫坐在席位间,心道:完了,一切全完了。

    “回明府,许多人都听见了,而且看见江指挥使正在向全主簿行礼。”张家小吏也是心急如焚,他可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都怪你,都怪你出的馊主意,现在莫要想江海会包庇你,他一定会将事情合盘托出!”邱风这话同样也是说给自己,都怪自己一时脑热,非要给全绩什么下马威,如此一看这全绩是老虎的尾巴摸不得。

    “明府,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先是史嵩之,后又是江海,你说怎么办!我看岭南的教谕不错,至于你自求多福吧。”邱风一副自暴自弃的态度。

    傍晚,邱风这一整天完全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生怕听见全绩的一切消息,甚至期盼全绩早些归家,躲过一日是一日。

    最终,文小小给邱风送来了一份全绩的书信,邱风颤颤巍巍的打开信文,上书:本是同根,何故如此,此事已了,天知地知,望邱风莫要再生妒人之心,绩拜谢了。

    “哐当。”

    邱风一屁股软坐在地面上,许久不见起身,心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第十一章 张贴布告

    初夏时节,天微热,时见光化城南。

    慈幼局自筹建至今已过两月余,在忠顺军大量人力支持下,局院落建完成,内置桌椅卧榻一应俱全。

    此日,全绩与夏氏姐弟在院内清扫尘杂。

    “全兄长,我们可以住回家中吗?某不喜欢这里。”夏玉语气有些沮丧,这空荡荡的大院确实不如那土院方寸地,温馨二字只在于心。

    “二郎,这里很快就会热闹起来,届时你可以认识新朋友,一同玩耍,一同学习,读书识义,成为一个有用之才。”全绩已经将夏氏姐弟的名字挂在了慈幼局的名录上,他们在这里的一切开销都由光化县衙出资,直至年满十六,才会让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工事,而后到十八岁正式被慈幼局除名。其间教育、起居、衣食皆是单独立项,每一个都是专人衙吏负责。

    “夏二,全兄长让我们住在何处,我们便住在何处,莫要多言。”夏石儿瞪了弟弟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以免引得全绩不喜。

    “哈哈哈,无妨,若尔等以后想去土院,随时都可以。”……

    翌日午时,光化县衙广发布告:凡年十八岁以下,六十五岁以上的无家可归者,皆可去城南慈幼局入住,县府总管一切花销。

    但事情没有按照全绩预期的方向发展,布告贴了三日,慈幼局不见一人来报备。

    全绩无奈之下只得率领衙吏四处走访,沿街搜寻孤寡,强制执行县府决议。

    城东某巷,一户土院外搭着一临时木板房,房中住着老夫妇二人。

    “不去,谁说老汉没人管了,这里就是我家,看见了没有,这院子就是我盖的。”柳老汉拄着拐杖,态度十分强硬,不愿承认无人赡养。

    “官爷确实误会了,这只是到了夏日,住在这木房中凉快,冬天我们还是会搬进院中的。”柳老妇开口帮腔,说的情真意切。

    全绩眉头微微一皱,转而看向文小小,文小小随即说道:“主簿莫听这两个老芽儿胡言,分明是柳家大郎不愿管他们,将他们逐出了院落,他们被迫无奈才在此处临时搭房,这左右话语只是为了维护他那不孝儿的颜面,邻里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文三,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老汉的木棍不饶人。”柳老汉似乎被戳中了痛楚,满脸胀得通红,他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落个无家可归,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在这院外徘徊,只期许终了之际,有人给他收敛尸棺,清明寒食两祭有纸有香。

    “编,我让你们编,那种儿子有没有都一样,现在官府帮尔等寻了住处,又给尔等吃食,也没说以后你们死了进不了柳家祖坟啊,你们怕甚?”文小小意图是好的,但话语并不好听,将柳家大郎骂的一无是处,把柳老汉的脸打得啪啪响。

    “你你!”

    柳老汉气的火冒三丈,举起木棍就砸向文小小,文小小闪身躲避到全绩身侧,且高声说道:“柳老儿莫要不识好歹,你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家那大郎怎还没露面?这一墙之隔犹如千里,何故在此找不痛快,乖乖听了官府安排,以后便有好日子了。”

    “我打死你!”柳老汉本来已是古稀之年,左右衙卒见其举杖,也不好出手,生怕一个不小心,闹出了人命。

    “砰!”

    木杖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肩头,但人不是文小小,而是全绩,全绩方才想要好言劝阻,刚做抬手制止,柳老汉的木棍已落下,很明显气昏了头。

    “嘶!”全绩只觉肩头麻木,暗道这老汉劲头不小。

    柳老汉此刻也是汗如雨下,阴差阳错打了县衙主簿,这人可是一群人中唯一一个当官的:“全主簿,老汉我……我。”

    “柳老丈,此事到此为止吧,你气也出了,本官也挨了打,有句古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守在此处也无益,整日饥迫,心中也不痛快,入了慈幼局并不限制尔等自由,尔等也可以柳家大郎,至于赡养银两,二老皆可放心,本官就是主理本县案件之人,定给二老一个公道。”全绩强忍着疼痛和颜悦色的解释,这种无妄之灾他到哪处说理去。

    柳老妇连连摇头:“官爷我们不要钱,我们真的不需要钱,你让我们去城南住都可以,但求你不要为难大郎。”

    平凡处见真章,何为父母,谁又是子女,有些话是说不清楚的,有些情越尝越苦,但仍有大把人无怨无悔。

    “好,只要你们愿意去慈幼局,一切都好说。”全绩也最怕处理这种案件,明明对错十分清楚,但却加了伦理纲常,越听越心烦……

    同时,全绩又去了城北,将行街幼乞集中在一起,但这个过程耗费了三个多时辰,当然并不是因为人数过多,而是这些小乞儿心中恐惧,时有逃跑者出现。

    街角土场处,几个衙吏气喘吁吁的站在众乞儿四周,领头者时伴言语威喝:“尔等都在这儿乖乖等着,若是再敢逃跑,某打断尔等的腿。”

    片刻后,全绩也牵着一十岁左右的乞儿走到土场,听见衙吏对幼乞的喝骂并没有制止,这全是吸收了方才的教训,给这群不明事理小儿是讲不通道理的,越是对他们和善,他们越不往心里去,反倒以为随性不会受惩处。

    “还有几人?”全绩拍了拍幼乞的肩膀,将其推入群体中。

    “回主簿,还有七人,文押司已经带人去找了。”小吏回应了一声。

    “先带他们回去,回去后给他们安排一顿肉食,东厢有改裁的衣物,找几件合适的给他们穿上,记住,言语可严厉,但不能动手。”全绩知道这群幼乞活到现在已经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一时之间难以改变,但他相信慢慢通过惠利的方式,这群小家伙会明白自己的好意。

    “是,主簿。”

    全绩交代完这一切,又去联系几家酒楼,让他们出几位价钱合适的师傅,长期供应慈幼局的饭食。

    有些事情不做不知道,一做才明白其中的繁杂,全绩现在深有体会。

第十二章 身亡

    越一月,慈幼局逐渐热闹起来,前院孩童嬉戏,后院老者闲谈,一派祥和景象。

    事之初,有很多人不理解,持观望态度,但当大多数人知道有好处后会迅速形成跟风之态。

    如今每日都有人来自请录名加入慈幼局,混个两餐温饱,更有甚者谎报年龄,自诩孤弱。

    慈幼局对于这种情况也未采取强硬措施,而是先录入,再观察询问其难处,为其寻找解决方法。

    如此一来,慈幼局动用的人力物力越来越多,襄阳府运来的八千两银子消耗已过半,而老弱病残提供的劳力根本无法抵价,银子又成了新的问题。

    幸好,光化土豪富户也看中了此间好名声与全绩创造的稳定秩序,以捐赠的方式送来大量物品,或是粮食,又或衣物,甚至有人捐了三亩田地,解了慈幼局的燃眉之急。

    此日,慈幼局前院。

    全绩陪同邱风前来巡视此间情况,邱风自上次事件之后,与全绩少有交集,刻意避让全绩,今日也是全绩再三相邀,他才来走个过场。

    “全主簿,此间事办的漂亮,又是一份大功绩啊。”邱风现在对全绩说话越发客气,他不求沾光,旦求全绩不要翻旧账,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结果。

    “明府,慈幼局的情况便是如此,但现在却有一处难题,行善举公之事本来很难有强制性的界限,现不少人冒名而来,皆自称无人赡养,绩虽已派人甄别,但人数还在源源不断增加,故而绩想请明府帮个忙。”从古至今贪利者并不少见,哪怕自身不属于这个范畴,也会强行找些理由来寻惠利。

    “此事好办,本县再调些人手过来,把那些不识好歹的家伙抓去牢中关上几日,立一个典范,届时他们自会收敛。”邱风提了一策。

    “明府,这样做可止一时,但难言根除,且县衙人马有限,长此以往绝非良策。”全绩微微摇头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来一个,就收留一个吧。”

    “明府说笑了,治标需治本,除本身合乎条件者之外,我等应该立下规矩,凡忤逆不孝,弃养亲幼的人需给慈幼局一定的银钱,慈幼局才代行他们的赡养之责,譬如有能力的父母子女,舅伯姑表应该都在其列。”全绩也没时间与这些人废话,既然他们将亲眷送到此地,那就拿出一部分钱,朝廷帮他们受着麻烦,想脱手当个无事人那是万般不行的。

    “好,本县回去立即拟定公文,明日发布告示,治一治这些狡诈恶徒。”邱风点头应下此事,继而讪笑道:“全主簿,今日的公事就先谈到这里吧,晚间某在府上摆席,望全主簿赏脸一聚。”

    “好说好说,绩一定去。”无论私底下的关系有多么恶劣,表面上还要做的和善,至少在公事配合上不能带上私人之情,这是全绩为人处事的规则。

    “哈哈哈,那某就在家中等你。”邱风松了一口气,请客吃饭是修复关系的第一步,这也纯属是无奈之举,谁让全绩有大背景呢……

    月末发生了一件大事,孟珙从军营返回县衙,交接县尉事宜,不是因为升迁谪贬,而是孟宗政因病亡故了。

    说回主簿院厢房,全绩坐在木案前眉目紧锁,而通风报信的刘整正站在堂中。

    “什么时候的事?上次见孟帅也没看他如何虚弱呀?”孟宗政一死对京湖防务是重大的损失,对南宋朝廷亦是,抛开私人心态,全绩表现的惋惜至极。

    “三天前走的,病突发,咳血不止,不到一日便撒手人寰了。”刘整神态也十分低落,赵方、孟宗政的接连离世让刘整感到京湖帅才凋敝,至少他还没有看到一位能够接替孟宗政的大将人物。

    “走,去见见孟县尉。”全绩起身快步去了前院正堂,堂中孟珙一人独坐,神色呆滞,大悲无声,越到伤心处,越无法用言语表达。

    “孟县尉。”全绩上前向孟珙施了一礼:“孟帅之事,绩已听闻,望孟兄节哀顺变。”

    “多谢。”孟珙回神答了一句,不愿再多说闲话。

    全绩见状也不言,陪坐在孟珙身旁,堂中静默许久,邱风才姗姗来迟。

    “全主簿,孟县尉。”邱风对二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在全绩面前是笑脸拱手,在孟珙面前冷目淡然,孟珙之前能在光化县一言九鼎,全靠孟宗政在背后撑腰,而现在孟宗政一死,孟珙的官阶难在邱风面前称大,世态炎凉是在朝夕。

    “明府,珙已向制置使提了辞呈,今日特来与明府交接。”凡父母亡,子女必丁忧这是孝道,也是官场的规矩,且这对官员来说是一道坎,在赵宋官场混的就是人际关系,上官荣宠,一旦丁忧就意味着从头来过,这也是为什么赵葵本为一府之主,后又作通判的原因。

    “嗯,孟县尉与本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交接的,你常年不在县衙,重心在军,少理政事,简单的很嘛。”邱风语气中多有埋怨,似乎在说孟珙有失职责。

    孟珙低头不辩,只得:“明府,那某现在可以走了吧。”

    “不送。”

    “哼!”孟珙起身向全绩点点头,甩袖大步而去,这幅脸面自然是甩给邱风看的。

    邱风双目渐变阴沉,一直等到孟珙出了庭院,才开口道:“全主簿,你看看他,他还以为孟帅还活着呢,本县说的有错吗?他整日在军中,哪里管过县衙之事,受不了一句话,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

    “孟县尉在军,脾气难免直爽一些,明府也不必见怪。”全绩不加评说,随口应了一句。

    “现在这些武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朝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再不整治的话只怕他们要翻天了。”邱风碎碎念的埋怨着。

    “明府,慈幼局还有些事,某就先行一步了。”

    全绩不愿再听邱风的言论,再打压武将的话,只怕大宋一辈子也打不过蒙古,文士之念是好,亦是坏。

第十三章 上差巡查

    时值九月,光化县慈幼局的善名开始影响周边,光化军各地孤弱慕名而来,局院也是一扩再扩,如今已经占据了城南六十多间房屋,比光化衙门都足足大了五倍。

    光化县主簿、慈幼局干办全绩也是一时名声大噪,凡水井街巷皆可闻其名,风头盖过了知县邱风。

    邱风虽有怨言,却再也不敢给全绩耍心机,只求分些全绩嘴角流出的功绩。

    同月末,光化通判考核县务政事,给邱风、全绩双双优等,报备于京湖制置司,同传朝廷。

    十月初,制置司派人前来视查。

    时见县城南门,邱风领全绩等一众官吏早早的便在此地等候。

    “全主簿,本县今岁末便到任了,今沾了冶功之光评了优等,本县感激不尽啊。”邱风此话早就想与全绩说了,但全绩这几日事杂忙碌,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日索性当着所有的吏员说出,更显诚心。

    的确,邱风连续两年都是中下,心中已做好了贬谪的准备,但这个优等一出,他坐稳平调,甚至有可能升迁。

    “明府不必客套,慈幼局非一人之功,乃一县之功,明府自然也有支持的功绩。”全绩向来不是贪功之人,他会立功,也可用功,唯独不贪功,纯心二字易经腐蚀,且为公之利也需经营,一个人难成大事,必要众者相随。

    “甚好,只要本县在任一日,主簿尽管放心大胆为之。”邱风大气的说道。

    全绩点头不语,道不同不与为谋,只要邱风不横生枝节,全绩权当他已立了功。

    半个时辰后,官道来了一马车,辕位左为车夫,右为宋文士。

    全绩见了宋文士,便知此次来的上差是何人。

    马车落定,史嵩之缓缓走下车马,邱风领众人齐拜:“史户曹。”

    “嗯,都起来吧。”史嵩之平谈开口,一视同仁:“制置使听闻光化县兴办慈幼局,民声颇佳,故而派某来一查,看是惠民利朝的善举,还是弄虚作假的恶政。”

    “史户曹,这位是光化主簿全绩,慈幼局之事一直是他主理,户曹若有疑虑,尽管问他便是。”

    邱风引出全绩,他心中自知二人的关系,但二人是在正式场合第一次逢面,史嵩之必须做的严肃,不然便有朋党之嫌。

    “光化主簿全绩拜见史户曹。”全绩依礼行事。

    “好,好,有礼有节,是个风采人物。”史嵩之脸不红心不跳的夸赞一句。

    全绩嘴角微微一抽,心道:史兄你好歹走个过场啊,哪有见面夸见面礼的,又不是几岁的孩童:“多谢户曹,户曹请。”

    “嗯!”史嵩之微微点头,看向邱风:“邱知县,你带着闲杂人等回县衙吧,本官随全主簿去便可。”

    “是。”邱风知趣的带着众人离场。

    史嵩之这才放松了姿态:“哈哈哈,冶功莫怪,官场行事流于表面,但有些事还不得不做,走走走,去看看你这半年的成果。”

    “史兄,请。”其实全绩入京湖的本愿是与孟珙一众攀交情,但阴差阳错却与史嵩之混的是熟络,每月全绩必然会收到两封信文,一封是小服妖汪沁的闲谈杂事,句句关心,而另一封就是史嵩之的家国政策,奇思妙想。说不上烦,只是让全绩对史嵩之这人有了新的了解。

    继,全绩领着史嵩之去了慈幼局,初入前院,便见三五孩童在院中嬉戏,孩童一见全绩便殷勤地围了上来,一句一句呼喊着全兄长。

    “嗯,今日可曾背了书文?有没有听先生的话呀?”全绩能准确的叫出这里每一位孩童的姓名,伸手抚摸间也表现出超出年龄的慈爱。

    “背了,不过刘先生不认识生僻字,只能等文先生来教了。”

    孩童嘲笑实属无心,但史嵩之听者有意,随即问一孩童:“小郎,你说慈幼局的先生还有识不得字的?”

    “多了去了,节级刘先生,乡书手古先生……”从孩童口中说出的是一位位热心的吏员,听的全绩有些心酸。

    “冶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请几个教书先生?那些吏员哪懂书经。”大宋吏员选拔的要求比官员低太多了,存在大量白丁,史嵩之不明白全绩如此精细的一个人,怎么用这些粗人。

    “唉,一言难尽,手头拮据啊。”

    全绩为了方便孩童读书识字,在慈幼局设立的私塾,但大多先生都不愿来此接受这份微薄的酬劳,全绩只能和文小小一众吏人亲自教授。

    “哼!世人常说清高自诩莫过于教书先生,今日怎不见他们出头,也是一群俗人罢了。”史嵩之义愤填膺地骂了两句。

    “史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先生们也要养家糊口,慈幼局本是一善举,多赖乡民资助,能给出来的酬劳不多啊。”

    “嗯,某回去就告知制置使此间情况,请他派人送财,光化慈幼局这是京湖的先河,只有这里做的妥当,才能引得各府县效仿。”史嵩之给全绩许下一诺。

    “这自然是多多益善了。”全绩说罢又引史嵩之去了账房,将一应账目全数摆在史嵩之面前。史嵩之也不推辞,细细观看,从中询问各项支出,他知道这样做才是对全绩最大的尊重。

    “嘶,冶功,这账目不对呀,不说土地,只谈银两,从光化县府、土豪到襄阳州府一共出资了九千八百四十六两白银,为何慈幼局账目支出了一万零六百六十九两?”史嵩之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奇事,以前都是账目短缺追究责任,从未听过超出充盈账目的,难不成还是钱生钱了?

    “哈哈哈,是绩的私资,不,也不能这么说,是各家暂存在全绩家中的公资。”全绩将光化的贪污腐败说的十分委婉。

    史嵩之一听便明白了,看向全绩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不是敬佩而是怪异,心中只道:这种人到底图什么:“冶功的公心远胜某百倍矣,某自愧不如。”

    “哈哈哈,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嘛。”

第十四章 上达天听

    史嵩之在光化县逗留了三日后,携宋文士离去,时见马车行于官道,车内二者相对而坐。

    “宋兄,全绩这人真是世之罕见啊,你可曾听过自掏银钱以资公事的?”

    “人各有志,许是大公无私,又或沽名钓誉,一时是难以看清的,日久方见人心。”宋文士微微摇头,心中有些许不屑,在他看来若全绩没有皇亲这重身份,与自己相差甚远。

    “有些人是不一样的,一眼便知真假,全绩绝非弄虚作假之人。”史嵩之心中也生一叹:宋文士纵有万般好,仅凭无容人之量这一点,只怕难托大事。

    宋文士点头不语,史嵩之再道:“宋兄,待回襄阳后,你替某拟奏一封,某要将此事报于朝廷。”

    “户曹,这大可不必吧。”宋文士眉头微皱道。

    “嗯?”

    史嵩之面色不悦,这宋文士现在是越来越自傲,似乎忘了二者除了是好友之外,更是主仆,他的表现相较于余天赐差的可不是一个境界。聪明听话的狗固然最好,但非要选择一样的话,听话忠诚的狗更占优势。

    “户曹,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是觉得由通判上报更为妥当。”宋文士立即换了口风,讪笑道。

    “哼!光化慈幼局是京湖,乃至大宋的先河,若能引得各地效仿,可以大大缓解朝廷的压力,制置司报于朝廷并无不妥,宋兄多虑了。”史嵩之双目一闭,不接下文,宋文士也识趣低头不言。

    天入冬,十一月,临安城,皇宫选德殿。

    殿中置暖炉,温如春,官家赵扩靠坐在高台之上,身披一狐绒,神态昏昏欲睡,殿中史弥远端坐的火炉旁,也是双目微闭,而另一侧赵贵诚与赵竑相对而站,眼神各看向一方,互不待见。

    许久,赵扩似是困笼醒惊,神情有些迷茫,左右环视,询问侍者什么时辰了。

    史弥远听见赵扩的声音立即起身恭立,静待赵扩开口问话。

    “史卿,你且坐,赵竑啊,近日北边有什么动静?”赵扩虽然默许赵贵诚加入这场夺嫡之战,但在心中更倾向于相处日久的赵竑,之所以弄这个沂王嗣子,也是希望赵竑时常警醒自己,不要在外大放厥词,交好朝廷官员,以后方才能登顶帝位。

    “回官家,今岁蒙古人的攻势更加激烈,铁木真派速不台继续向西远征,大败基辅大公。

    此后蒙古在迦勒迦河与基辅罗斯、突厥人打响了决战,基辅罗斯多数王公被杀,北境再无人可限制铁木真。”

    “啧啧啧,铁木真这是要灭多少个国家才肯罢休呀。”赵扩这些年对蒙古的崛起已经有些麻木,铁木真这个人似乎一辈子在马背上没停过,打下的疆域有很多是赵扩闻所未闻。

    “陛下放心,铁木真撑不了多久了,老朽之年满目风霜,自是满身病痛,头狼一倒,四分五裂之势必显。”史弥远为赵扩宽心道。

    “是吗?老朽之年吗?”

    赵扩语气略显自嘲,似乎是在说自己,他在大宋历代皇帝中绝对不算是聪明人,但赵扩勤于学习,善听谏言,也算是个开明之主,但即便如此大宋糜烂的局势愈演愈烈,赵扩的雄心壮志大多数都消磨在朝内蝇营狗苟之事上,中兴之帝四字随着年龄的增长也离他越来越远,他现在终于明白孝宗翁翁说的那句话:当了二十年皇帝后,更加佩服太祖皇帝了。

    史弥远与赵扩相知多年,自然明白他话有所指,但史弥远选择了沉默,生老病死是人必经之阶段,长生不老只是一玩笑话,躲不过去的事只有自己解心结了,说的越多反倒会让赵扩想起之前逝世的皇子,徒增悲伤罢了。

    “贵诚啊,金国现在局势如何啊?”赵扩舒了一口气,另提一事缓和心情,宋人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听到金人受难,那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金人颓败之势已显,虽然完颜仲元挡住了木华黎进军凤翔府,但金国内朝义军四起,民众已溃,且完颜珣已病入膏肓,只怕撑不过冬日。”赵贵诚这一年已经学会了殿前应答,给皇帝提出来的问题除非万不得已,尽量要往好的方面说,这样才能讨得皇帝欢心。

    “哼,依朕看要不了几年金人就要沦为丧家之犬了,如今他们的使臣天天在大宋家门口等着呢,想让朕帮他们,那是痴心妄想。”赵扩开怀大笑道。

    “陛下圣明。”众人齐答。

    “史卿,淮南局势现在如何?”赵扩再问回国内。

    “尚可,许国接替了贾涉,又有赵葵、赵范二兄弟相辅,稳住李全不在话下。”

    “那川蜀呢?”

    “崔与之已经全面接管川蜀大军,近期应该不会有大战事。”

    “难就难在京湖啊,赵、孟、扈等人相继离世,京湖后继无帅呀,朕听闻孟之子珙有些能力,史卿以为如何?”孟珙在京湖之战中是在赵扩案前留了个名字,现在赵扩寻接替之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孟珙不错,不过就是和赵葵一样太过年轻,不宜统战京湖,还是再历练两年再说吧。”史弥远现在也不好提史嵩之,史嵩之的年龄也不大,说出来让人诟病。

    “也罢,那就再看两年,不过京湖还是需要一位帅臣的,从岳王到赵忠肃,没有一位绝世将才只怕挡不住金人的正面压力。”赵扩忧心忡忡的说道。

    “官家,说起京湖,不知官家可还记得全绩这人?”史弥远看了一眼赵贵诚慢悠悠的说道。

    “嘶,呃……这人是谁呀?”赵扩已经全然没了印象。

    “就是光化主簿,他在光化县立了一个慈幼局,自任干办事宜,主要收留孤寡儿童,民声颇佳,京湖制置司上报此事,想要在各州府推行。”史弥远主要是收到了史嵩之的书信,才会在殿上提这一句,为全绩加一风采。

    “哦,朕想起来了,他好像与贵诚是亲眷?”赵扩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全绩风采失色,这层关系已经盖过了全绩所有的功劳。

    “回官家,正是家兄。”赵贵诚平静应答。

    “嗯,做的不错,那就提他一阶官职,以资嘉奖。”

第十五章 正九品

    年末的光化城比平素更热闹一些,除了本城乡里的百姓之外,还有邓州来的担商,隐山的猎户等,地摊随处可见,关扑赌局也是引得多人围观。

    慈幼局中同是热闹,各院皆设了席位,老幼围席而坐,桌面上摆了糕点吃食。

    “列位,佳节之际不必紧束,且尝一尝这糕点味道如何?”

    “主簿请上坐。”

    “主簿安好。”

    全绩一开口,各家老者纷纷起身让路,眼前这位年轻人是整个慈幼局的主事,一日三餐,衣物冷暖皆出于他手,恩同再造啊。

    “诸位,朝廷今日来了旨意,官家擢升主簿为儒林郎,兼任京湖慈幼局准备差遣,以后咱们主簿便是与明府同阶的官职了。”文小小立于全绩身侧,那副表情比自己升了官还开心。

    “恭喜主簿,贺喜主簿。”各小吏齐应,其余人层次不齐的表达了自己的贺心。

    “全赖圣眷,绩受之有愧,不过某既当此职,必将尽心尽力。”赵宋的差遣因职而定,全绩现在的官位完全可以上任一县之主。

    继,宴席始开,欢愉气氛一直沿续到午后。

    次年春,邱风的三年知县期满,调令从门下省直达光化县。

    此日,见县府正堂。传差内侍立于厅上,邱风与全绩分立两侧。

    “旨意已达,尔等还有异议?”

    “上差一路辛苦,请入内堂休息。”邱风满脸堆笑,他对分水县令一职十分满意,毕竟那是两渐地带,垂老时若能混个京辅地的通判也是极好之事。

    “不必了,咱还有事,邱县令还是尽早赴任吧。”内侍对邱风态度极其冷漠,言语眉目之间多存不屑。

    但内侍方谈罢,又换了一个人一般,殷勤走到全绩身旁拱身一拜:“奴婢见过全明府。”

    新任光化知县的全绩同回一礼:“上差自谦了,上差有事不妨直言。”

    “全明府创立慈幼局之事已入官家之耳,官家对明府赞誉有加,明府扬帆之势成矣,恭喜全明府。”在宫里走动的这些内侍有一套独特的官职体系,赵宋对宦官的提防堪称严厉,故而内侍虽为皇帝近人,但普遍官职不高,权力不大,即便出了像童贯一类的佼佼者,也会逐步脱离内侍的身份,转换为外臣。

    “多谢。”

    “全明府,沂王有书信一封,让奴婢代为转交。”内侍是个懂察言观色的人物,全绩的态度告诉他多攀交情无用。

    “好,且在内堂稍等,待某看过信文,回沂王一封。”全绩接过书信,神情有些迫不及待。

    “奴婢伺候人伺候惯了,奴婢给全明府磨墨吧。”

    “随你。”全绩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讪笑的内侍,看来史相公对什么事都特别关心啊。

    继,全绩坐在正堂知县椅上观信,邱风略显尴尬的站在一旁,坐了三年的位置现在属于别人了,心头不经意间生了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得罪全绩了,也许跟在他身后,不出十年能捞个知府当一当,只可惜邱风因为一时意气,自绝了门路。

    “上差,此信需速达。”全绩知道这封信会经多人之手,故而信中并无出格词汇,多是安慰赵贵诚不必心急,机缘自有天定。

    “全明府放心。”内侍接信转身欲要离去。

    “上差且等。”全绩想了想,又从袖中摸出仅有的三两多碎银交予内侍:“上差莫嫌,某是个穷官,这三两碎银给予上差,在路上讨碗粗茶喝。”

    内侍喜出望外,双手接过碎银,连忙说道:“不嫌不嫌,全明府给的是一份心意,咱受的是一份人情,这便值千金,咱心喜的紧。”

    “好,上差一路慢走。”全绩目送内侍离开庭院,而后坐回高台位,看向左侧客座的邱风,现如今这光化县姓全了。

    “邱兄,准备何时动身啊?”全绩与邱风现在是同阶同差遣的官员,称呼生了变动。

    “明日吧,明日某准备回乡一趟,呆上几个月清闲,全贤弟不愧是人中俊杰,仅仅一年时光便已是一县之主了。”邱风语气羡慕的开口,停顿的片刻又道:“全贤弟,光化是边县,因战事影响,百姓久苦,愚兄无力改变这现状,此后便托给贤弟了。”

    “绩自当尽力。”全绩郑重点头,邱风纵有万般不好,但这句话说到了全绩的心坎里,做官嘛,当做好官,当做有为之官。

    “全贤弟,愚兄之前多有得罪之处,望贤弟莫记挂在心上。”邱风前面坐了这么多铺垫,终于是说出了这句话,他是真的怕全绩一时心气不顺,给他使个绊子。

    “邱兄,此事某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邱兄只管放心离去,绩自诩身正,不爱魍魉之技。”

    只有鬼祟小人才会心中时时忌怕他人谋害,若真是正德君子,行的端正,那会有如此多的杂念。

    “真当?”邱风说的看似玩笑,但谁人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急迫。

    “当真。”全绩无奈摇头一笑。

    邱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叹了一句:“冶功有古之贤者之风,实乃赵宋文林的典范人物,愚兄愧矣,告辞。”

    “请。”

    邱风一走,全绩二指轻轻敲座椅扶手,目色有些悠然,少了耳旁咶噪,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考一下光化县的政事。

    许久,全绩唤文小小入堂。

    “明府,有何吩咐?”文小小是全绩当主簿时的直属下司,办事妥当,是慈幼局筹建的功臣,现在全绩提为知县,私底下有不少人已唤文小小为主理押司,文小小这几日走路都带风呢。

    “本县命你走访县乡里各地,重新梳理人口户籍,登记造册。”

    “啊?明府,这户籍年年有报,衙中有卷,不必再一一走访了吧。”整理户籍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时间,县吏更愿意把此事交给乡吏,省得麻烦。

    “嗯?本县上任第一道命令你便敢推辞?”全绩佯作愤怒。

    “明府,真的难啊。”文小小与全绩已经相处熟络,十分清楚他的秉性,故而继续央求。

    “若办成此事,主理押司归你了。”

    “多谢明府,小人立即去办。”

    有犒赏和没酬劳完全是两码事。

第十六章 一县之治

    嘉定十七年,春,金主完颜珣病逝于开封府,其子完颜守绪继任皇位,完颜守绪此人素有宏志,一继位便展开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启用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胥鼎等一众有抗蒙之志的文武兼备者,另驱使与西夏、大宋修和,欲合众人之力共抗蒙古。

    而夏神宗李遵顼不愿当亡国之君,将皇位传太子李德旺,国难多思危,李德旺也是一位毅志新君,亦或说每一位新君都心怀力挽狂澜的梦想,他一改襄、神二宗附蒙的国策,欲修和金朝抗蒙,但西夏国内的局势比金朝更糟糕,多年来无条件向蒙古人供应财力人力让西夏积贫积弱,甚至拿不出一支可战之师,一切渐陷僵局。

    话回光化县,文小小着手录取户籍已过两月,动用了县、乡吏卒百余人,除查实各乡里人口之外,也找到了许多无户籍者,文小小即将细况报于全绩。

    全绩闻之亲赴忠顺军大营,借调甲士五百人,将这些山野之民逐一驱赶到了光化近郊,新建一乡里供众人居住,起初山民颇有微词,直至全绩分出近郊薄田,以及承诺免税一年,山民这才安稳下来。

    此日,县府。

    邱风走后,光化又补进了一位主簿,此人姓李名央,是原枣阳军的孔目,年近六旬,又是吏补出身,老成持重,办人和气,看架势只是来混个官身。

    堂中,李央携数名押司正在向全绩汇报山民之事。

    “明府,此事这般安顿可否妥当?”李央对全绩的态度十分恭顺,他在枣阳军当了这么多年孔目,一直遵循一个原则:不随意招惹年轻官吏。在李央看来年轻便是进阶的资本,别人花了这么多年做到的位置和年轻人起步就是这个位置怎可相提并论。

    “甚好,李主簿辛苦了。”全绩微微点头回应。

    李央即退,文小小出列另提一事:“明府,今晨接到消息,境北墟市出了伤人案。”

    墟市,乡集也,常显于边界地带。

    “怎么回事?”全绩对边境墟市的了解源于陈羽之口,墟市本应受朝廷管辖,但商人逐利分了明暗两市,明市者,所买卖的货物光化城中铺面皆可见到,无非是丝织瓷器、饮食杂闹、竹编文书等。

    暗市则不同,有者经营赌博,有者倒卖马匹粮食、盐铁茶叶,凡暴利之行当应有尽有。

    这种集市起初小打小闹的买卖,朝廷无法抓人定罪,但几次甜头过后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了,有了钱官府更不会去动商者,钱权交易自此始。

    “本县豪绅与邓州行商起了口角,双方大打出手,致伤近十人,两人被打断了手腿。”文小小的神情平常,语态轻松。

    全绩瞬间便明白了:“伤的是邓州人?”

    “呃,本县也有两人负伤。”文小小讪笑道。

    “行凶的人呢?可曾捉拿归案?”

    “邓州的那群行商自觉有错,已逃回南京府了。”文小小打了个马虎,南京府现下是金人的地界,宋朝官员如何追究?

    “哼!是吗?”全绩冷眼看向文小小,他这个主理押司可真是吃香啊。

    文小小顷刻间汗流浃背,全绩向来给人的感觉是温文尔雅,但当他持疑问态度时会让人有成倍的恐惧感。

    “明府,某……”文小小一时语塞。

    “你与谁人作何勾当本县不知,也不追究,但光化县的墟市乱象本县不能不管,明日你点齐衙卒,咱们去几个墟市走走。”全绩知道大宋富人多,但这些资源必须把握在朝廷手中,不能随意流向金人,现在是困兽之局,只有让金人感受到绝望,他们才会跪下来求大宋,三五接济要不得。

    “是,是。”文小小拭去额间汗水,连忙点头。

    “还有一事,此事只这堂中,只你我二人,若是走漏了风声,你可知后果如何?”全绩再给文小小提个醒,文小小这人办事漂亮,就是爱贪小便宜,见了钱才走不动道,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明府放心,小人定当守口如瓶。”

    “嗯,退下吧。”

    午后,全绩处理完政务,去了慈幼局。

    时见前院书舍,舍中满满当当的坐着幼童,中心处有三座暖炉,堂上有一吏员正在给幼童们授课,夏玉也在其列。

    夏玉本性顽皮,不喜欢诗书,上课时三心二意,时常眺望窗外,不经意间看见全绩一脸阴沉的望着他,吓的夏玉连忙低头看书。

    “明府。”吏员同也注意到了全绩,立即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全绩大步走入堂中,众幼童齐声道:“全兄长。”

    “嗯,尔等今日都学了些什么?”全绩一脸和善的问道,许是与这些小家伙在一起,他才是最轻松自在的。

    众童七嘴八舌的向全绩转述今日学习的内容,同样在他们眼中全绩是天底下最好的先生,予衣食,传书经,同舍而居,对于这些流离幼童幸福莫过于些。

    “好,那为兄考校就尔等文章如何?”全绩此言一出,吏员立即让出席位,全绩落坐后打开书籍,环视一众幼童。

    幼童个个低首,生怕全兄长点到自己,自己又答不上来,闹了笑话。

    “徐莫,你且来说说什么是舍身而取义?”

    “全兄长,嗯……那个……”徐家六郎把文章背了一通,到最后也没答出所以然。

    “嗯?”全绩面色微微不悦。

    “全兄长,我……”

    “只知文章,不知文意,如何融会贯通?罚你将此章抄写十遍,明日为兄检查。”

    “是,兄长。”徐莫一脸沮丧的说道。

    而后全绩又接连问了数人,或奖或罚。

    半个时辰后。

    “好了,今日就先问到此处,尔等一定要勤加学习,不可偷机取巧。”全绩看了一眼夏玉,示意今日先放他一马。

    “是,全兄长。”其余众童皆松了一口气,全兄长什么时候都好,唯独此刻最严厉,不能反驳。

    许是全绩清楚:只有当过官员,方才会明白流外二字是何等的异类,一纸文章,十年进士,终为正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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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介绍:
全绩穿越到了绍兴西门,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保长之家,但没想到家中寄养的表弟,竟是大宋下一代掌舵人理宗赵昀,这算是落户了个好人家,但时间段可太差了,狂风骤雨即将来临。
嘉定十三年,草原雄鹰铁木真定都哈拉和林,正在加紧对花剌子模国都城玉龙杰赤的攻势,整个北疆版图遍插蒙古旗帜,夏神宗李遵顼坚持襄宗军策,铁心附蒙抗金,而金宣宗完颜珣也不惯他脾气,时时迎头痛击,双方打的有来有回。
这是读书人最好的时代,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也是国家最纷乱的时代,故土难离,犹望北疆,国耻仍在,当政者何为?
既是机缘天定,那全绩也不能枉活一世,收北疆,开通途,修火器,明政事,也不说平起平坐了,让金人叫个叔父,纳个岁币,属实不过分吧,至于草原雄鹰,那就竭志以抗,掰一掰手腕。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