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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光棍琉璃     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txt下载     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吴家后院

    “还是保正通情达理啊,瑜哥儿年轻,不知某是为他好。”吴玉朗声大笑,眼中尽是得意,他作势要与吴瑜争一争吴家族长,拿回属于自己的一份。

    “既如此,那某就先回公祠了,吴兄若有事,尽管来唤某。”全绩处理完纷争,待在此处无趣,开口请辞。

    “保正莫急,且留下来吃了宴席再走,多一个人也热闹些。”吴玉热情挽留全绩。

    “那好,某就留下来搭把手。”全绩看吴玉的状态根本没把吴三朋的死当回事儿,只想饮酒消遣,不过这样正合全绩心意,今日吴家人多手杂,便于暗查一番。

    继,一众乡民在庭院处搭棚,长廊、内外院多见闲人走动,吴家家仆大多数去了后厨准备饭菜。

    全绩寻了一时机,慢悠悠的走向蹲在景墙一侧玩竹的吴瑾身旁,套起了闲话,起初还有人留意全绩,后来见他与傻儿玩闹也就放宽了心。

    “吴兄,你蹲在这里作甚?”

    “等,等……打我,听话。”吴瑾今天的心情不错,指着正堂吴三朋的棺木,嘿嘿傻笑。

    “他以后再不会打你了。”全绩看着吴瑾这种反差状态,心中不是滋味,暗暗决定要帮吴瑾守住他那份家财。

    “不听话……挨打,规矩。”吴瑾连连摇头,神情有些急切。

    “那也得吴兄不听话才行,要不吴兄带某去啪啪啪?”全绩轻拍手掌说道。

    “啪啪啪!”吴瑾神态瞬时兴奋,连连鼓掌,拉着全绩便往后院而去。

    二人过了两三个院落,见一大竹园,吴瑾轻车熟路的拉着全绩钻入竹林,边走边喊,全绩接连劝他小声,吴瑾充耳不闻。

    一刻左右,二人到了一小竹院外,院中有六间竹房,房屋的样式十分奇怪,四方状,无窗,如密不透风的竹编笼。

    二人一进院,便听见各房中响起了沙沙声,时有尖细的叫声从竹房传出。

    吴瑾径直走向左侧一屋,屋门未锁,呈半虚掩,轻轻一拉便可打开。

    房门光亮射入屋中,一味浓烈的恶臭味扑面而来,全绩掩鼻入门,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惊。

    房屋中心处是一大石磨,磨盘上横七竖八交错着铁锁链,每条锁链的尽头每缚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从半老妇女至妙龄窈窕应有尽有,且神态也不尽相同,年龄越大的妇人神情越麻木,而越年轻的女子眼神越凶恶,甚至有人拖链撕咬全绩,但所有人都无视了欢呼拍手的吴瑾,在她们看来只有吴瑾没有任何威胁性。

    “你们不要怕,某并无恶意。”

    全绩连忙向后躲闪了两步,借着门光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容,此女**衣衫,皮肤显黑,唇厚而眼大,竭力向前拖着铁链,恶狠狠的盯着全绩,口中不断歇斯底里的呐喊。

    全绩听着女子叽里咕噜的言语,心道:不是宋人吗?

    “你们谁能听懂某的言语?某有话要问!”全绩高声询问,无人应答,只有身前女子想要拼命抓挠他。

    “某是官府的人,是来救你们的,听懂的快回答某。”全绩不能在此处久留,神情略显急躁。

    半刻左右,风吹叶儿动,紧打青竹响,全绩依旧没收到回复,打算先离开这里:“吴兄该走了,下次再来玩耍。”

    全绩既然知道了这个地方,便确定了心中猜想,接下来就是带官兵衙役来救这些女子,至于来龙去脉以后了解也行。

    “啪啪啪。”吴瑾还在暗笼内手舞足蹈,根本没听到全绩的言语。

    “那吴兄且在此处玩耍,某先行一步。”全绩确实不敢再留,吴瑾被发现了顶多是挨一顿打,而他极有可能当场毙命。

    “小官人不是说来救我们的吗?怎么又要走了?”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拖着铁链向门口处艰难移动。

    全绩借着微弱光亮看清了妇人的面容,显黑皮肤,精致的长相,肩头背部都有被人抽打的淤青,表情麻木平静。

    “某此刻还救不了尔等,某要回城去搬救兵。你们是哪里人?有多少人被抓到了临城里?”全绩问了两个紧要问题。

    “占城人。”

    占城,即占婆补罗,又叫林邑。昔年,汉日南郡象林县功曹之子区逵杀县令,占地称王,始建占城,后占城崛起于隋唐,又与越南、高棉、真腊相争不断。

    “至于人数我也不太清楚,我被海盗抓来时同行者有三四十人,而在我之后每年都有人被掳买来此处,直至去年方才不见新人……”

    嘉泰三年,真腊的阇耶跋摩七世推平占城,将占城划归为州省,此后十数年间占城一直受真腊的高压统治,直至去岁,占城的阇耶波罗密首罗跋摩二世才击退了真腊,恢复了占城国,这位占城女子便是嘉定二年被海盗掳到宋土,尔来一十二年有余,花季变半老,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竹笼,时时还要受人凌辱,其间苦楚难以言表。

    全绩望着妇人面无表情的叙述,这种心死的大哀才让人更加怜悯:“你放心,某一定将尔等救出去。”

    全绩再看这吴家缟素,突然心中生了一股死有余辜的愤慨。

    “多谢小官人。”妇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喜色,默默退回昏暗的笼中。

    “你不用谢他,他今日怕是走不出这竹林了!”

    闻声见人,竹林小道走来一**上衣的大汉,肩头扛着一长柄朴刀,双目阴鸷,语气讥讽,正是老庄人吴玉。

    吴玉,无字无号,会稽人氏,二十岁时因勾搭有夫之妇被吴三朋赶出临城里,而后去了庆元府象山讨生活,机缘巧合之下上了海盗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杀人越货,劫掠淫掳,五毒俱全,凭借一身凶悍坐上了海盗船二当家的位置。

    越明年,吴玉携贼众返乡,杀乡邻二三,吴三朋被迫屈从,让吴玉主理乡中事宜,但吴玉只为扬威而来,无心与吴三朋争权,作势便要离去。

    吴三朋则起了活泛心思,以烧制寿州窑销往海外的暴利引诱吴玉,同时让其在海外物色女子,延续吴氏血脉。

    自此一条倒卖瓷器,掳买妇女的海盗航路便大肆兴起,直至占城复国,贼船沉海,吴玉才匿回乡里,取回属于自己的一份钱财。

第六十二章 生死一瞬间

    “保正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乖乖拿着钱财,当那糊涂官不好吗?却偏偏要来此丢了性命。”

    吴玉立刀于石道,他从未想过要取全绩性命,是全绩自寻死路,非要来窥探这全村人隐藏的密事。

    “吴兄这是何意?某怎么听不懂啊!”全绩缓缓走出竹门,左右寻视逃跑路线。

    “听不懂最好,保正就留在这儿吧,某再为你开一次杀戒,从此当那富贵闲散翁。”吴玉紧握补刀的双手咯吱作响,踏步直冲全绩。

    “刃!”

    吴玉的速度极快,顷刻间刀刃已经到了全绩的面前。

    全绩哪敢停留,拔腿便跑,一步跃过竹篱笆,蹿入竹林中,他可见识过这群海盗的凶恶,断然没有与之硬拼的自大心理。

    “全小儿休逃,吃某一刀。”

    吴玉也灵活跃出篱笆,抬手一刀砍断拦路的竹子,紧咬牙床,死死盯着全绩后背。

    值此刻,不少乡民也持棍棒涌入竹园。

    “快,快!抓住全绩,不能让他逃脱,不然一切都完了。

    都怪吴玉这厮,他留全绩作甚!”吴瑜此刻完全没了与吴玉争锋之心,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清楚的:输了吴玉,大不了就是不当族长,分些钱财;倘若走了全绩,轻则人财两失,重则性命不保。

    “老族长为何要放这祸害进来?”

    “我就说此人心怀不轨,速速围住他。”

    “让玉哥儿宰了这厮。”

    临城里的乡民从两侧涌入竹园,封堵全绩的逃生之路,喊杀之声响彻竹林。

    “呼呼!”

    全绩此时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四面皆兵的压迫感让他心生绝感,难不成今日真要交代在这里?

    “全小儿受死!”

    吴玉一跃半丈,凌空落刀,直劈全绩后背。

    全绩只觉后背生了凉风,连滚带爬的躲向右侧,但依旧慢了一步,刀刃划过了全绩的左臂,显现一三寸长的刀口,血溢不止。

    但全绩现在已经完全被恐惧感包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顺手抓起一把枯叶土沙抛向吴玉。

    吴玉抬臂格挡,全绩蹬了两脚地面,踉跄起身,继续向前逃窜。

    片刻后,全绩看见竹林尽头的院墙,全身迸发力量,脑中只有一个信念:翻过去,翻过去能活。

    “哇呀呀嘿!”

    吴玉也没想到全绩体能这么好,速度也不慢,气的大叫一声,右手抬刀,欲要抛掷击杀全绩。

    “呼呼!”

    就在此时,竹林啸风大盛,落叶扬尘遮挡了吴玉的视线,但吴玉还是选择了出手。

    “嗖!”

    朴刀以电掣之速袭向全绩。

    风止叶落,朴刀死死的嵌入院墙壁上,两侧竹身还在左右摇晃,几片瓦儿落入竹园,全绩逃出了这方寸围剿。

    “嘣!”

    一声重物落地,全绩狠狠的摔在了石道上,只觉头晕目眩,身体酸麻瘫软,想要躺在此处歇上几口气。

    “起!”

    但手臂上的疼痛时时刺激着全绩,让他立刻回过神来,在石道上艰难爬起,他不能停,一刻也不能停。

    就在全绩离开的半刻后几位乡民也爬上了院墙,但都畏高不敢跳,吴玉大骂乡民无用,而他本人又不善攀爬,只能从后竹园折返后院门,来回又耗了一刻。

    吴瑜也紧随吴玉到了石道,望着地面上的血迹,六神无主的追问吴玉:“二哥,现在怎么办?人跑了!”

    “慌什么?你们几个快去寨门,让巡甲堵住全绩,无论死活都可。”吴玉镇定自若的指挥道。

    “万一让全绩报了官,我等全完了。”吴瑜还在喋喋不休。

    “别吵了,唯今之计不如先下手,清理了证据以绝后患。”吴玉双目一狠,想要杀人毁尸。

    “二郎,这个可不行啊,我家那位正怀着身孕呢。”

    “不可,不可,还是抓了全绩,断了左右消息。”

    “杀了全绩才是上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乡民的境况比不了吴瑜家,没有银钱圈养多余妇人,皆是一人一妇,几十年下来妇人为他们生儿育女,也滋生了感情,他们也把占城妇当做了自家人,怎可如畜生一般说杀就杀。

    “不杀,那就等着官府入寨,抓了尔等充劳役。”吴玉高声威胁了一句。

    “抓就抓,刺配也好,杀头也罢,我就在这等着。”

    “我们只是做了些瓷器,收留妇人,又没干杀人放火之事,怕甚?”

    “躲躲藏藏十几年,早就厌烦了。”

    吴三朋临死之前为什么要将全绩引入临城里?就是因为海外生财已断,乡民总要和会稽人接触,谋求个长久。

    “好好好,那就先抓住全绩再说。”吴玉见群情激奋,也不敢逆大势而为,只得先口头应承下来。

    正当乡民还在去通知巡甲的路上时,全绩已经到了寨门处。

    “刷!”

    全绩从长衫上扯下一布条,包裹在左臂处,强行咽了两口唾沫,调整自身状态,慢悠悠的走向寨门。

    “谁!”

    此时天色已暗,巡甲看见石道来了一人影,立即持矛作问。

    “是我。”

    面色惨白的全绩向寨上的巡甲挤出一笑。

    巡甲也凭借火把看清了来人模样:“全保正,这么晚了,你要作甚?”

    “来寨门自是要出村,速速开门。”全绩一脸严肃的说道。

    “这可不行,乡里有规定,过了酉时任何人也不能出门。”巡甲恪尽职守,不讲一分情面。

    全绩眼中生了急躁,若再拖延片刻,等报信的人赶来,他这辈子也走不出临城里了,但全绩还是强行压制情绪,不让巡甲看出端倪。

    “小哥儿,你忘了那日老族长说过的话吗?凡本保正出入,不用遵守尔等的规矩。”

    巡甲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吴三朋生前的确说过类似的话语,而且那日他还挨了一顿责骂,至今记忆犹新。

    夜风紧吹,凉意窜心头,巡甲最终微微点头:“保正稍等,某马上开门。”

    “不急,慢慢来。”全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身后来上一声阻拦的呼喊。

    寨门始开,全绩不再理会巡甲,大步出门,未走两步提速疾跑,一溜烟儿的功夫便消失在夜幕中。

    “唉?保正今天是怎么了?”巡甲挠了挠头,返回寨上继续巡视……

第六十三章 召集人马

    深夜,全绩跌跌撞撞的入了会稽城,敲开临近一药铺,处理包扎了伤口,又匆匆返家。

    “当当当!”

    半刻左右,院中起了响动。

    “谁啊?”

    “父亲,是我。”

    “来了。”

    全有德睡眼惺忪的打开院门,见全绩衣衫多有血迹,瞬时清醒了过来:“五郎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已无大碍了,待绩换身衣物,再与父亲细说。”全绩轻描淡写的省略了在临城里的惊心动魄,不想让父母担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伤在了何处?快让为父看看,不行,为父带你去找大夫。”全有德是片刻也平静不下来,跟着全绩入了房。

    全绩只得一边安慰全有德一边穿插讲述事情的原委,尽量避免危险字眼,说的平静。

    “倒卖瓷器,掳占城妇人为奴?”全有德听得有些出奇,这比瓦子里酸秀才讲的文章都精彩。

    “不止如此,这紧要的是临城里藏匿了海盗,就是上次绩与大郎二郎遇到的那些悍匪。”

    全绩刚换上了青衫,刘翠也起身来看儿子,全绩连忙将血衣藏在了角落处,只与刘翠说回城有些杂事,让刘翠放心去休息,全有德为其打了掩护,刘翠才回了房。

    全有德见刘翠离去,话风立转:“五郎,那为父明日去县衙召集人手,与你去擒了那海盗。”

    “父亲,只有衙役去怕是不妥。”全绩右手轻托左臂,强忍隐隐疼痛。

    “有何不妥?二三十衙卒还制服不了一个海匪吗?”

    “不是一人,而是一村。临城里多年不受王化,百姓以家族凝聚,凡遇事皆遵族规,若衙卒入寨,百姓受一二有心人挑拨,只怕会生了更大的乱子,剿匪变平叛,得不偿失啊。”全绩熟知临城里的情况,要让这些乡野民众臣服,就得有更大的威慑力,很明显寥寥衙卒的水火棍难以让乡民心生惧怕。

    “五郎的意思是请官砦的驻军去剿匪?”全有德感觉这有些小题大做了。

    “以防万一嘛,去了官兵,人人披甲负刀,场面也更有胁迫感,可以打消某些人的逆反之心。”全绩一脸坚定的回答。

    “这……只怕不太好办,黄知县昨日刚走,新知县未到,官砦知寨又不听其他官长的命令,难作调动。”知县离任对县府来说是头等大事,各家都在准备迎新知府,没有人愿意在此时横生枝节,即便立了功也在新知县处讨不到好,若是犯了错,倒让新知县捉了把柄。

    “此事不敢拖,若实在不行,绩明日去寻汪知府。”全绩自是知道这种越级禀事会得罪县府的官长,但再等下去,只恐吴玉又窜逃去了别处。

    “这是什么主意?让汪知府知道了还以为会稽县没有管事的人呢,依为父看明日我等就去寻申主簿,让申主簿拿个主意,实在不行让申主簿再去寻汪知府,也比我等去妥当。”全有德提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好,就依父亲所言。”全绩虽未表现出来,但今日受的惊吓不小,且身带疼痛烦躁,有些失措也在情理之中……

    翌日,清晨。

    全氏父子去了县衙,见申洋还未到来,便在押司院中等候,不到半个时辰,秦义走入院中,瞧见了房中端坐的全绩,便进门打个招呼。

    “唉?五郎今日也在县衙啊。”秦义笑意入门,向全有德拱了拱手。

    “秦押司安好。”全绩起身向秦义施了一礼。

    “五郎来衙是有事吗?”秦义这半年经常听到全绩的名号,多少也知道一些风声,故而也愿与其交好。

    “有些杂事,不打紧。”全绩要做的事秦义帮不上忙,索性就不费那口舌了。

    “噢,五郎可知今日新知县要上任了。”秦义分享了一个今天早晨才得到的消息。

    “新知县来了?”全绩一听,心中的原定计划又起了变化,若能送新知县这个功劳,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错,昨日晚间知县已到山阴城,想必今日见过汪知府后便会来赴任。”秦义在州府也有些门路,对新知县的行程了解的一清二楚。

    “那某今日来的正是时候呀,多谢押司相告。”全绩邀秦义坐下详谈,继道:“押司,某上次听人说新知县是位状元?”

    秦义听到状元二字也止不住笑声:“此状元非彼状元,乃是老榜状元。”

    老榜,又名恩科榜,入得殿试,也分五等优劣,但与新科进士相差甚远,即便是老榜的状元和榜眼也只能附在正榜进士的最末尾。

    此间老榜生皆是经年治学,身无长处的不第秀才,且入榜也是有标准的,只有经历过数次省试、殿试未能登科的老书生才能入选。

    其中原因无非有二:

    一者彰显皇家恩典,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又无经纬之才的老书生有个出路,虽说受同正榜进士的轻视,但好歹也是个官,体现出皇家重视士人的态度,倡导科举盛行之风。

    其二就是防患于未然,自老榜设立以来,宋朝历代大臣对其多有非议,他们普遍认为老榜官大多数是花甲之年,学术凋疏,精力疲弊,根本无法有效处置地方政事,且还会因为无人举荐,自我颓靡,形成贪腐、不作为之风,故而多届宰执都曾上书废除老榜恩科,但宋朝皇帝却始终如一的坚持了下来,至于原因十分简单,皇帝们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一个均平天补大将军王仙芝,一个酿成白马驿之祸的李振。不第秀才的恐怖之处史书上已经说得十分明确了,有庸俗便有能人,老榜官中也有一个仕途顺畅,坐上宰辅的董德元啊。为以防万一,宋朝皇帝宁愿生了冗官,也不愿废了老榜。

    “原来是恩科的老榜官,某就说若真是新科状元,朝廷怎么可能让其当一知县。”全绩一下子豁然开朗,这状元当个知县确是高攀了。

    值此刻,一刀笔吏跑入押司院,且伴高声呼喊:“诸位押司,新知县已到府,官长请尔等速去迎接。”

第六十四章 就很有趣

    县衙正堂,一众官吏齐聚,全绩与王竹列末尾。

    “五哥,这新知县架子好大呀,换个官服用了快半个时辰了,想必以后也不太好伺候。”王竹小声与全绩说个不满。

    “一人一风格,有人和善,有人清高,还是要从以后处理政事再判断。”全绩推脱了一句,不下定论。

    “明府到。”

    小吏一声高喝,满堂静默。只见一官衣老者走出内堂,坐于高台之上。

    “拜见明府。”众官吏齐声向新知县行礼。

    “都起来吧。”老者严肃的环视了一眼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全绩身上。

    全绩也作惊讶,上方堂端坐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被悍匪挟持,向书院索要钱财的老秀才柳炳文柳予章。

    真当是风水轮流转,此番上京如了柳炳文之愿,得中恩科头名,且还来了会稽任知县,可谓巧合天定。

    “本县初来乍到,多事不明,以后还赖诸位多多扶持。”柳炳文收回目光,高声说道。

    “明府老成持重,自可妥当处理县府政事,我等皆愿听明府安排。”丁也峰三人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老榜官,但柳炳文官高半级,他们也不得不赔上笑脸。

    “好好。你是何人?”

    “会稽县丞丁也峰。”……

    之后,柳炳文逐一问过各家官长名姓,热情与之攀谈,询问一些会稽县府的事宜。

    一个时辰左右,柳炳文声称体乏,提议到此为止,各家官吏相继离场。

    柳炳文则向全绩打了眼色,示意他入内堂一叙。

    半刻后,见内堂。

    柳炳文一改严肃表情,笑意朗朗的看着全绩,许久方才拱手道了一句:“全贤弟。”

    全绩立马回敬一礼:“明府高抬了,绩不敢当。”

    柳炳文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全绩可不敢与之称兄道弟,泛泛之交也要懂得拿捏,别人一两句客气万般莫当真,全绩前身就因此吃过苦头,错过了一次晋升机会,而今则更加谨慎。

    “唉呀,全贤弟何故如此见外?全贤弟对老夫是有大恩的,老夫一直铭记于心。”柳炳文大笑间拍了拍全绩的肩膀。

    “明府吉人自有天相,至于高中状元也是明府的真才实学,绩不过是顺水推舟,哪敢居功。”在摸清情况之前,全绩一直都会是这副态度,柳炳文现在贵为知县,即便全绩与他有些恩情,但不足以让柳炳文赔笑平辈相论,其间必有隐情。

    柳炳文此刻感觉全绩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精明且谨慎,非常人可及,致使柳炳文不得不说出实话:“全贤弟真不必如此,老夫是明州人,去过史相公府的乡谊宴,与纯父先生有一面之缘。”

    余天赐的提点?

    全绩此刻有了准心,这就让知县大人的反常举动有了合理解释。

    “全贤弟,现在衙中任什么职位?”柳炳文开口再问。

    “回明府,临城里乡书手。”

    “这怎么行?以贤弟之才当个押司也不为过,老夫明日便与各家官长商议,将贤弟调入会稽,如何?”柳炳文再作殷勤,他是初为官,又得了大人物的点醒,现在恨不得把全绩供在桌面上。

    “明府,此事倒不急,绩有一紧要事需禀告明府。”

    全绩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柳炳文听的心惊,没想到一上任便遇到了如此大事。

    “全贤弟此话可当真?”柳炳文思虑了片刻再做确认。

    “千真万确,绩为此还挨了一刀。请明府速速决定,以免放跑了吴玉。”全绩平静的答道。

    “甚好,甚好,全贤弟真是老夫的富贵星啊!老夫立即去官砦,调齐人马,推平那藏污纳垢之所。”柳炳文也没想到刚一上任全绩就送他一个这么大的功绩,此刻柳炳文看全绩是越发喜爱,暗叹余天赐说的没错:全家五郎是个可塑之才。

    “明府睿智。”全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继,柳炳文唤来王竹,让他指引自己去官砦,全绩则称身体有恙留在了县衙,等二人离去之后,全绩又到了主簿院,面见申洋。

    “冶功今日寻某有何要事啊?”申洋停了手中笔墨,一脸和善的看着全绩。

    “主簿,某有一事相求。”全绩又将事情转述给了申洋。

    申洋一听,目色微微不喜:“冶功既然已经告知明府,明府自会带兵去捉拿贼人,又何必来寻某?”

    “这只是临城里的情况,此外还有一事,某上月与黄衙内去红楼饮酒时发现了蹊跷,红楼主家贺英豪手中有寿州窑瓷器,如果将他与临城里关联起来,那贺英豪的身份就值得怀疑。”全绩做的是两面油光事,既要讨好柳炳文,也不能得罪申洋,毕竟申洋帮助过全有德上位,这份人情好好牢靠一番,便可多个朋友。

    “噢,继续说。”申洋此刻也起了兴趣,抬手示意全绩落座。

    “贺英豪如凭空出现一般,人人只知他与何通判交好,却没人细究过其出身,这种人漏洞百出,只要查一查他所述身份的往来,便可知道真假。”

    “有意思,这么看来贺英豪确实有些问题啊,冶功说的对,此人值得一查。”

    全绩给申洋的这条功劳线索重点不在贺英豪,而是绍兴通判何书元,贺英豪撑破天也就是一个海盗,而何书元不可能无缘无故与其交好,那就说明贺英豪在何书元身上砸了不少钱财,若能将何书元连根拔起,那事情可就有趣多了。

    “主簿聪慧,那就劳烦主簿了。”全绩取巧的说道。

    贺英豪若只是平常海商富豪,何书元有千万种方法帮他搪塞,帮自己脱嫌,但贺英豪若是背了人命的穷凶极恶辈,那何书元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清正廉明的汪知府眼中可不揉沙子。

    “好说,若真如冶功所言,这是绍兴府的官场怕是要起动荡了。”申洋意味深长的看向全绩,心叹全冶功是真会找人。

    放眼整个会稽官场也只有陆九渊门徒出身的申洋敢去查贺英豪了。

第六十五章 擒吴玉

    翌日,柳炳文连同会稽官砦巡检陆旭,领着百余官兵、二十位衙卒在全绩的指引下兵发临城里。

    山谷前,陆旭叫停大队人马,唤来全绩,细问情况:“全保正,你且替我等说一下山寨内的情况,务必详尽些。”

    陆旭,字东升,绍兴山阴人氏,出身陆佃门庭,与陆叡属同辈,嘉定六年进士,初为余姚盐监,后任会稽县巡检,为人正直,赏罚分明,深受寨中甲士敬重。

    “回知寨,临城里闭塞已久,外有寨门,内有岗哨……,百姓多愚昧,容易受人蛊惑,不过大多数本性纯良,望知寨莫要伤其性命。”全绩将临城里的布局细说予陆东升。

    “本寨自有判断,无需多言。儿郎们,佩刀挽弓,推入寨门,若有刁民阻拦,一律射杀。”

    官砦是县府能调配的最大兵力,这些兵甲与衙卒有天壤之别,杀人对他们来说不过点滴之间。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夹谷石道响起,临城里巡甲未见来人,便心生恐惧。

    半刻左右,官兵列阵寨门前,张弓搭箭,杀势一触即发。

    陆旭腰挎长剑缓步走向阵列,他每走一步,寨上巡甲便紧张一分,再配上陆旭身后甲胄齐全的军阵,片刻间乡野巡甲们汗如雨下。

    “尔等听着,本将是会稽巡检陆东升,今奉知县之命来临城里捉拿盗贼,请速速开门,以免伤及无辜。”陆东升此番状态正如那说书人口中的军前叫阵,看的全绩也是热血沸腾,怪不得杨令明会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陆旭语罢,寨上巡甲无人敢应。

    足有两刻左右,陆旭目生杀气:“诸甲听令,漫射箭矢,攻破寨门。”

    “诺!”百人齐应,声音回荡山谷。

    全绩眼中生了急躁,立即向前两步,朗声大喝:“还不开门!真想为吴玉送死,自家妻儿父母不管了!”

    “全绩,退回去!小心飞矛!”陆旭喝止全绩鲁莽的行为,双军相接,刀剑无眼。

    “知寨,就容某说两句。”全绩躬身向陆旭一拜,紧接着走到了寨下三十步的位置。

    “保正!”一巡甲眼亮,认出了全绩。

    “正是某,尔等莫要顽固抵抗,这次来的都是健儿强甲,破寨入门不费吹灰之力,且打开寨门,知县自有公断。”全绩不愿临城里百姓再因守门徒添罪责。

    “都怪你,就是你把官兵引来的。”

    “没有你,临城里依旧平顺,你就是罪魁祸首。”

    巡甲纷纷指责全绩,眼中多存恨意。

    “现在不是论罪之时,望尔等认清事态,快开门啊!”全绩不做争辩,语气略显哀求。

    巡甲一众听之动容,心中也明白全绩是为保他们的性命。

    “保正,我等不曾伤天害理,只是买了一妇人。”

    “保正,门某可开,还望保正替我等说情。”

    “你们这是做甚?全绩这厮哪是好人?”

    巡甲之间生了矛盾,没背过人命的都做却步,犯了人命的个个强硬到底。

    “众乡邻,将功补过正在此时,尔等放心,我全冶功保尔等无虞。”全绩郑重承诺道。

    全绩话音刚落,寨上巡甲多数作静默,只剩几人还在叫嚣。

    “兄弟们没必要搭上性命,就听保正之言擒了他们。”

    值此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巡甲们纷纷出手,制服了叫器的几人,为官兵打开寨门。

    全绩长舒了一口气,退至一侧,陆旭见全绩兵不血刃的拿下寨门,也就没有责怪他,领着兵马直奔吴家而去,至于柳炳文则命令衙卒挨家挨户的搜索占城妇……

    半个时辰后,吴家正门已被攻破,庭院中横七竖八的摆了几具顽固抵抗者的尸体,而吴瑜与一众家仆被官兵控制在正堂中,个个神情惊恐,身体颤抖。

    越景墙,见后院竹园,时闻打斗的声音。

    五六位官兵倒在了吴玉脚下,他手中的朴刀在不断滴血,但吴玉本人的状态也快到极限了,身负两箭,刀口近十处,支撑到现在当得悍勇二字。

    “尔等这些贼配军还在等甚?速速与某决一死战!”吴玉持刀艰难向前踏了两步,周围二十余位官兵纷纷后退,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刀下亡魂。

    “哈哈哈!不过如此,某还当尔等不怕死呢!”吴玉自知今日劫数难逃,做足了死拼态度,只恨见过了大风大浪,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不远处,柳炳文作为观战者还在阻拦陆旭杀心:“东升,务必生擒了这厮,本县留有大用。”

    “明府放心,他今日跑不了。”陆旭心疼手下官兵阵亡,但又不能违抗柳炳文命令,只得让官兵再作困耗。

    “嘣!”

    又两刻,吴玉冲步抬刀砍向面前一位官兵,但其身后起了黑手,一记水火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吴玉的背颈处,吴玉瞬时双目一白,失去了意识,倒在枯竹叶中。

    “速绑着这贼!”柳柄文神情渐变轻松,幸亏没有再出现官兵伤亡的情况,继而柳柄文又对全绩说道:“冶功,领人去捣毁竹院,救出那些占城妇人。”

    “是,明府。”

    遂,全绩领着五六位官兵去了篱笆小院,打开各妇枷锁,救其重见天日。

    但其间有不少妇人抗拒营救行为,躲在竹笼中大吼大叫,不知是常年鞭打让其生了恐惧,还是耻于见到外人,耻于重新与世间接触。

    “不要为难她们。”全绩抬手制止了官兵强硬拉扯的行为,转头对那日与他交谈的占城妇说道:“娘子去劝劝她们,自今日往后她们不会再受此间折磨了,是去是留也全由她们自己决定。”

    “多谢小官人,多谢小官人。”那占城妇一改麻木之态,泪水连连,谈不上喜悦,只能说解脱了。

    “阿巴阿巴。”那位前几日想要嘶咬全绩的占城女子则表现的更为直接,攀上全绩的身体,拉着全绩的右手按在自己胸口处,引来身旁官兵不明状的贱笑。

    全绩立马收回右手:“小娘子请自重,某带你们去冲洗换衣。”

第六十六章 土窑骨

    临城里石道。

    一位占城妇人拉扯着一官兵,声泪俱下,连连哀嚎:“大人,某是自愿的,真是自愿的,望大人放过我家夫君吧。”

    十数年的相处让不少占城妇人已经放弃了仇恨,安于现有生活,甚至在官兵问起之时,她们极力否认是占城人,也不愿承认是被买卖强掳来的。

    官兵闻言微微皱眉,一把将那乡民甩到了妇人身旁,一脸严肃的说道:“既然不是占城人,那就去全保正处录个户籍,以后在家安稳度日吧。”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占城妇重重的向官兵磕了几个响头,扶起自家夫君,急切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哼!去下一家,这家没有占城妇。”官兵也是容情辈,赶尽杀绝之事他做不来……

    话回吴家正堂。

    柳炳文端坐上方椅,陆旭陪坐左侧,全绩立侍于右侧,堂中列衙役,堂下跪一人,正是吴家现任家主吴瑜。

    吴瑜今日受了大惊吓,至此刻手脚还在哆嗦,哭丧个脸,神情万念俱灰。

    “堂下所跪何人?”柳炳文肃穆开口。

    “回明府,吴家……吴瑜。”吴瑜此刻多希望自己像傻子吴瑾一般,可以逃脱所犯罪行。

    “吴瑜,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但也请大人明鉴,倒卖瓷器、掳掠妇人小人绝非主谋,小人也是占城妇所生,充其量只是玩弄了些妇人罢了。”吴瑜将罪责全部推到了亡父吴三朋与吴玉身上。

    “大胆!我看你分明是不知罪,到现在还敢隐藏,若让本县查出别事,你便是罪加一等。”柳炳文之前已经细问过吴家家仆,吴瑜玩虐占城妇,致其死者不下五人,只叹这十八少年心中阴狠,视人命如玩物。

    “大人,某真的……”

    “啪!”

    柳炳文猛拍木椅扶手,二指直指吴瑜:“要本县唤来吴家家仆、占城妇人与你当面对质吗?”

    吴瑜一听此话泄了气,瘫坐在地上,许久不言。

    “说!一一说清楚!”

    “某说,某说,四年前某从父亲处得知占城妇之事,便央求父亲赐上一二与某玩耍。

    一日,某第一次饮酒,喝的兴浓,下手没有轻重,一不小心用马鞭打死了一位占城妇,而后……”

    吴瑜自己都语哽的说不下去,少年心理无人引导,长时间处于刺激状态渐变无度,喜爱上了这种虐杀的感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说,一共玩杀了几人?”

    “七……七人。”吴瑜不敢抬头,但依旧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杀气。

    “尸骨现在何处?”

    “之前沉了河,但全保正疏通府河,父亲又不得不将这些尸体打捞上来,零总全都埋在了后山窑洞中。”吴瑜此刻变得越发平静,怕到尽头成了麻木。

    全绩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吴三朋的态度会那么恶劣,原来是怕有人知道了秘密。

    嗯?不对!

    全绩突然间一抬头,柳炳文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全绩:“冶功,怎么了?”

    “明府,某有一事想不通,既然虐杀占城妇是吴氏父子的隐事,那为何乡民的态度比其更激烈?”

    “原因很简单,河底沉尸不只是占城妇,而是父亲这些年立起来的规矩,想必全保正也在户籍中看出了端倪,临城里二十年前就有近五千人,现在只剩不到四千众了。”吴瑜慢悠悠的说道。

    “你是说……”

    “尔等掘开土窑,一探便知。”……

    次日晌午,后山土窑。

    “卡卡!”

    由于底部土层被官兵大量挖掘,上层土墙出现了开裂,整体摇摇欲坠。

    “让开,都让开,土壁要垮了!”陆旭一声高喝,官兵们迅速向后撤离。

    “轰隆隆!”

    只听一声巨响,大量的土石翻涌而出,激荡起的土尘足有数丈高。

    “哗啦啦。”

    伴随着土石溢出的是清脆的骨响,密密麻麻的白骨显露于野,整个窑洞变得阴森恐怖。

    “嘶!”

    不少见惯了杀戮的官兵此刻都头皮一麻,只眼见的就有数百具骨架,此间还不算土地深埋与窑洞内填的人命。

    “这……系出同族,吴三朋为何要将这些人残忍杀戮?”柳炳文站在不远处生咽了两口唾沫,神情显现不解。

    “这就是吴三朋立了二十年的族规,这里面的人大多数不守伦理纲常,近亲苟合,背德相交,致使临城里出现了大量畸形痴傻儿,吴三朋用血洗的手段敲破了祖宗留下的桃园。”全绩对整件事不作评价,只是将他所知的一切转述给了柳炳文。

    “看来这世间没有什么避世的桃园啊,此间白骨一出,只怕要扯出更多的人了。”立规矩绝对不是一个人的事,那施行者就变成了大众,柳炳文此刻有些犯难了,若是细细清算,临城里干净的又有几人?

    “民愚自闭不得王化,不知王法,明府当严惩主谋,轻判众民,二十年往事总该有个了结,打破所谓的族规,移风易俗,让乡民重拾王法。”

    首恶自然不能轻饶,但总不能把这些人都赶尽杀绝吧,法理尚有情字,全绩也只能做如此建议。

    “唉,只能这么办了,那依冶功之见这些占城妇人应该如何处置?”柳炳文是实心向全绩请教,他虽然年老,但他自认为在官场的手段远不如全绩。

    “明府可报于州府,占城妇是去是留让汪知府决定,这样得了功绩,也不沾非议。”以柳炳文的身份断然压不住此事,此事有可能会上达天听,毕竟是两国之交。

    “好,那就先处理这些白骨遗罪,让乡民自荐那些倡导族规者,以脱己罪。”

    “明府睿智。”

    全绩此刻的心情格外沉重,他是事件的核心介入者,在乡民看来全绩就是引祸之源,无论这件事处理得何等漂亮,临城里乡民这一世都会对全绩心藏怨恨,这并不是全绩来临城里的初衷。

    若问全绩后悔否?他回答不上来,不过再让他选一次,他还是会走同样的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第六十七章 尾声

    山阴卧龙山,州府衙门,正堂。

    知府汪纲端坐于木案,随意翻看着手中卷宗,而其侧正襟危坐一中年男子,薄须,长眉,两颊少肉,面相就给人一种猴腮目窄的感觉。

    何书元,字勤道,平江府常熟人氏,嘉定二年进士,初任鄱阳县尉,因剿匪之功提为钱塘主簿,以缺拔任钱塘知县,去岁擢任绍兴府通判。

    “使君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何书元入堂已足有半个时辰,汪纲一直低头处理卷宗,让他等的颇为心烦,故而起身直言相问。

    “勤道,你且先看看。”汪纲停了笔墨,从卷宗中抽出一张交于何书元。

    何书元接卷一观,眉头渐变紧皱,过了许久方才开口:“累骨千余只因一乡野族规确实让人愤慨,但更恼火的是这群家伙竟与海盗串通掳掠虐杀占城妇。占城虽是小国,但事情发生在大宋,依下官之见应报于朝廷。”

    何书元身为通判,对州县有监察职责,亦为皇帝的耳目,自然万事以皇帝为先。

    “嗯,那临城里的百姓如何处置?”汪纲不会阻拦何书元的本职,但他更想听听何通判的对百姓的处置意见。

    “主谋从严,众民轻罚,不可深究。”何书元未加迟疑,脱口而出。

    “好,本府明白了,你且先下去吧。”汪纲微微点头,摆手驱退何书元。

    “下官告退。”

    何书元转身大步离厅,汪纲望着其背影消失在院外,才从卷宗底部取出了申洋今晨亲自送来的一份密举。

    一刻左右,汪纲另取一张白纸作嘉奖令,通篇皆赞柳炳文刚上任便立此大功,只在末尾附了一句:乡书手全绩明事理,知进退,有功于县衙,望县府酌情提拔……

    话回会稽。

    临城里的排查处置前后用了半月,二十余位身负多人性命的元凶首恶被抓去了县衙候审,而占城妇人做了分批安置,自愿留在百姓家中的以宋人同论,列户籍造册,不愿与百姓同住或受乡民迫害的妇人暂居吴家,由官府派衙卒长驻保护,等待朝廷后续安排。

    至于临城里的乡书手也由全绩换成了王竹,期间原因有二:一方面全绩有功要提拔,另一方面是为了减少乡民对朝廷的仇恨。

    时见临城里寨门处,全绩与王竹话离别。

    “五哥,你且放心,临城里有某呢,不会出大差错。”若放在以前,王竹断不会来这乡里,但此事一出,临城里就变成了香饽饽,后续的安抚功劳也是一份政绩,不少人抢着做呢。

    “临城里的潜力巨大,若是能重启寿州窑,广销绍兴府,对竹哥儿来说也是一件大功,故而竹哥儿要沉下心来,慢慢做事,与百姓相交为友,百姓自会还竹哥儿一份天地。”全绩望着空无一人的寨门和石道,心头无限失落,这份惠民的功绩他是看不到。期许三十年后,临城里的下一代会对他有所感激吧。

    “五哥放心,从今往后竹以五哥马首是瞻。”王竹听的心头一热,全绩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啊,心叹:还是父亲有远见,跟着五哥淌这趟水定有好处。

    “自家兄弟不说这话,若竹哥儿有难为之处,尽管来会稽寻某。”全绩拱手向王竹一拜,再无留恋转身大步离去。

    值此刻,远处石道起了响动,如云的占城妇人涌向寨门处。

    “全保正,且慢走,容妾身送你一程。”

    “此生能见天日,全赖保正活命,若有来世,许以干净身,嫁予保正为妻。”

    “阿巴阿巴。”

    临城里的乡民是不待见全绩,但这些逃脱升天的占城妇人对全绩可是感激涕零,今日恩人要走,怎可不送?

    全绩闻声转头,笑对众家妇,只这此刻高呼,全绩忽然觉得一切值得。

    “绩是大宋官吏,依王法处事,尔等不必谢某,且都回去吧。”

    “全保正,请受我等一拜。”占城妇人多数大礼相送,更有甚者伏地跪拜。

    全绩同回一礼,紧了紧肩头包裹,大笑转身,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一介草民的官途此刻方启程,不许家财万贯,只愿两袖清风,不许权柄通天,只愿四海升平。

    也许活过一次后,全绩更加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也愿尝试做那古之圣贤,竹节端人……

    翌日,县衙正堂。

    “本县去临城里走了一遭,凡所遇所见可称触目惊心,王化之下还有如此野蛮之土,是何人之错?是本县的过错啊。”柳炳文看似在往自己身上揽罪责,实则是在疯狂抽打会稽官吏的脸。

    “下官知错,请明府责罚。”一众官吏面红耳赤的回应道。

    “唉!此事给予了我等警醒,日后在本县辖下绝不允许再发生这种丑事,不然我等无颜见州府官长。”柳炳文见好便收,神情仍做惋叹。

    “谨遵明府之令,我等日后定恪尽职守,勤于政务。”申洋开口引头,丁也峰与胡壬杰则弱弱附和,他们是这件事的旁观者,捞不到半点政绩,而且还要受这责骂,放在谁身上也不会高兴。

    “好,本县相信尔等,临城里诸家罪责咱们慢慢审查定夺。现依州府之命,表一表此事的有功之臣。乡书手全绩何在?”柳炳文一脸严肃的说道。

    “小人在。”全绩快步出列,立于堂中。

    “全绩此次勘破临城里之案,居功甚伟,本县欲拔其为会稽主理押司,掌一县文案,辅一县政事,不知尔等意下如何?”柳炳文一开口就送了全绩一个会稽首吏,此间大度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明府,全绩虽有功,但毕竟年少,只怕繁琐政事非他能胜任,不如让其任作手分,主理各乡税收。”丁也峰想要用一个油水多的美差堵住全绩飞速晋升之路,毕竟秦义送他的钱还没捂热呢,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丁县丞所言极是,某也认为赋税手分更适合冶功。”胡壬杰也倒向丁也峰。

    “此事不必再议了,州府嘉奖令在此,尔等一观便知。”柳炳文将汪纲的亲笔文书交予三位官长传阅。

    丁也峰、胡壬杰至此也不敢再多言,皆称由柳炳文作主。

    “好,那今日起全绩便是会稽的主理押司了。”

    “多谢明府。”全绩平静回应道。

    …………………………………

    全卷完。

第六十八章 全押司

    从县府正堂出来的那一刻,全绩感受到了周围人不同的眼光,羡慕之余有了敬畏,让全绩略显不自在。

    “押司安好。”全绩刚走出庭院,便见一贴司迎来。

    “咳,你有何事?”全绩细观此人,浓眉大眼,有副忠良之态。

    “押司,某是王乐,咱们在刘勾覆家中见过,某与王竹是同族表亲。”王乐嘿嘿一笑,不住挠头,眼前这位主理押司比他小四五岁,但气势却不弱,让王乐心中生怯。

    “噢,原来是王兄,不知王兄寻某作何?”全绩对王乐并无印象,但还是表以和善。

    “族叔让某来跟着押司,押司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某便是。”会稽吏员圈中以王、秦、范三家人数居多,虽说全家一门双押司,但没有交好的王家指路,想融入吏员圈也不容易。

    “好。那以后就有劳王兄了,敢问王兄,主理押司平素都做些什么?”全绩大步先行,二人穿门过院。

    “呃……呃,饮茶饮酒,逛街闲游,查看四方,等着分红,过年还能顺些府库的东西,是顶好的差事,所有吏员皆听押司调派。”王乐双目尽是向往,这才是他人生追求的终极目标。

    全绩闻言走了个踉跄,险些摔了一跤,心叹这位仁兄还真是口直心快:“王兄,此话当真?”

    “当真啊,当然各家商贾土豪的孝敬也少不了,反正押司不点头,他们什么事都做不了。”王乐极为认真的反思,看有没有说漏什么,这些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藏虚的。

    全绩此刻也大概明白了王乐的意思,主理押司类似于知县,诸事皆管,却不像主簿、县尉有细分职责,统而言之就是总提二字。

    “王兄,既然以后要与某共事,那就要先记住一句话,凡事多听少言,少些直来直去,不然王兄在某身边可留不久。”全绩其实很喜欢这种纯直的人,与这种人相交不费心思,快乐居多,但这种人确实不适合官道,官场是个大染缸,形形色色的人都会见到,要想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吏,就要学会精明二字,察言观色缺一不可。

    “押司,某说错了吗?”王乐反问了一句,他在贴司位置上待了六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没错,咱先去押司院。”秉性之事一时难纠,全绩也不做强求。

    王乐此刻心头生了郁闷:这十几岁的小娃儿怎这么多的鬼门道?处处说话让人不舒服,咋了?那主理押司本来就是这样嘛,许做不许人说了。

    一刻后,押司院。

    全有德与王勇像两个门神一般,各自站在房门前,看着全绩昂首挺胸的走进庭院,当然二人的目光略有不同。

    王勇是仰叹,全绩入仕不过年余,便已经坐上了主理押司,这是他二十年都没做到的事情。

    而全有德更多的是自豪,就像刘景说的那般他们这辈子也就到这儿了,但全绩与赵氏兄弟不同,鲤跃龙门尤可期啊。

    “王叔,父亲。”全绩拱手向二人施了一礼。

    “快去吧。”王勇抬手笑道。

    而全有德则一脸严肃的开口:“当了主理押司,入了押司院,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莫要生了自傲,切记从小从微。”

    “是。”全绩轻呼了一口气,踏入押司院正厢房。

    房中,秦义一脸失落的坐在木案前,柳炳文一句话决定了他的生死,顷刻间秦义从头吏又被打回了手分,前后落差让他难以接受。

    “咳!”

    全绩入房,见秦义目光呆滞,便轻咳提醒,但秦义似乎没听见,依旧坐在原处,不理旁人。

    半刻左右,王乐替全绩开口赶人:“秦手分,你还在那里装甚?快快起来,这位置你没资格再坐了。”

    秦义此刻才缓过神来,立即起身拱手向全绩一拜:“押司莫怪,义有些失态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也请秦手分放宽心态,人生有起有落,不必太过在意。”全绩和颜悦色的安慰了一句。

    “多谢押司。”秦义听到此话格外刺耳,仅仅数月位置互换,全绩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又一刻,秦义收拾了几本书籍,躬身退出房门,全绩则落坐木案前。

    此处一眼望庭院,左右来往之人清晰可见,感觉是真的不一样。

    王乐没有打扰全绩,静静的立在房门一侧,也望着晚秋落叶景。

    许久,全绩收回神情,开始整理案上卷宗,他绝不会像前任主理押司一样落闲,自此刻始,凡衙内之事他一一要经手,无论大小。

    观卷一个时辰,会稽县的全貌在全绩脑中慢慢形成,社会百态展现的热闹。

    王乐则闲的无事,时而帮全绩添茶倒水,时而打扫庭院,进进出出打搅的全绩无法观卷。

    “王兄,王兄,且先停一停。”全绩实在是忍不住了,心叹这位仁兄真是勤快,不分场合的勤快。

    “押司请吩咐。”王乐紧束的立于堂前。

    “王兄,某见你也清闲,那某给你安排个事,你可知某家在何处?”全绩饮了一口茶水问道。

    “知道,上次有幸随全老押司去家中饮过一次酒。”

    “那好,你去某家中,在某卧榻中有两件瓷器,你将其归还于临城里吴家,让吴瑾好好款待你一顿,如何?”全绩本身不喜好瓷器,今案件已结,如此贵重之物自是要物归原主。

    “是,某立即去办。”王乐躬身出堂。

    王乐即走,全有德慢慢悠悠的走入房间,站在全绩身旁,看着他翻阅卷宗,姿态宛如一个老先生:“这些只是一月的政事,若如此细细批注,只怕有积压之患,你可捡一些紧要的,粗略处置。”

    “父亲,绩还是细细看吧,送到此案的政务只怕没有闲事。”全绩知道全有德是担心他劳累,但勤政二字不只是口上说说那么简单。

    “随你,晚间想吃什么?为父提早去买。”全有德也不强劝,全绩有自己处事的风格,他只需支持即可。

    “想吃角儿。”

    “好。”全有德又慢悠悠的走向庭院,院中已起风。

第六十九章 应酬

    此后半日,全绩一心扑在了政务上,将同月、本年乃至数年前的政务卷宗都整理了一遍,把不明之处一一做了标记,或询问吏员,或查对相应文案,找出了不少问题,虽然都是小差错,但全绩还是找到各家吏员盘问,多数吏员答非所问,企图搪塞,皆被全绩言辞犀利的堵了回去,吏员无奈之下只得答应补缺,自此“押司院来了位不太好伺候的主儿”的闲话便在会稽吏员圈中传开了。

    又一日,会稽土豪商贾在酒楼摆宴,邀全氏父子与王勇去吃顿便饭,这也是第一次以全绩为主导的饭局。

    时见酒楼外,会稽豪绅以陆文辉、贺英豪为首迎接全绩三人。

    “衙中有事,各位久等了。”全绩先行出列,向众人拱手一笑,虽然他在这里年龄最小,辈分最低,但架不住职位最高,全有德也愿让儿子出这风头。

    “我等也是刚来,全押司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是我等的荣幸。”陆文辉,绍兴府会稽人氏,与陆子玉系出同族,乃会稽县最大的土豪,名下辖田可与官田媲美。

    “陆员外,请。”

    “诸众押司请。”

    全绩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上了二楼,落座宴间主位,全有德、王勇二人分坐其旁。

    “全押司,某来为你逐一介绍临席的各家员外。”陆文辉起身向全绩一拜,能坐在这个宴席上的人非富即贵,他们等同于会稽城的半壁江山,整个会稽行市都牢牢的把握在他们手中。

    “好,有劳陆员外了。”全绩已经系统的认识了整个县衙的人物,如今再加上这些人的交善,那就意味着会稽城风雨晴空全绩有资格插上一脚了。

    “这位是贺英豪贺员外,海商出身,家底丰厚,会稽城东瓦肆以及这座会稽城最大的酒楼都是由他来经营。”

    陆文辉说罢,贺英豪随即起身,朗笑开口:“陆员外谬赞了,某与全押司也算是老相识,全押司某敬你一杯。”

    贺英豪对全绩的提升速度也感到出奇,保正一步跃主理押司,除了运气之外不可否认全绩能力与手段。

    “贺员外,请。”全绩殷勤举杯,他虽然对贺英豪有所怀疑,但申洋只查到了贺英豪与何通判的钱财交易,并未明了其以前的身份,全绩不能在此刻露了馅。

    而后,陆文辉又一一介绍其他土豪商贾,全绩皆作和善礼貌,这一圈下来全绩已经微微感受到了醉意。

    “列位,绩初入县衙,各方规矩并不熟悉,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莫怪,今日这酒咱就不喝了,且聊上几句,吃些菜品如何?”

    “哈哈哈,押司随意即可。”陆文辉对全绩的酒量嗤之以鼻,这可不像厮混官场的人:“老押司、王押司,那尔等可就躲不过去了。”

    全绩入职县衙,全家便是双押司,一老一少成了通称。

    “冶功不喜饮酒,那就由某与二哥代劳,尔等要问什么事情就趁早,不然待会儿到了兴头就无趣了。”王勇给众人铺了一条明路,大开方便之门。

    “王押司既然说起,我等确实有一事相求,想必几位官长也听闻了月前闹的风风雨雨的掘田事件。”陆文辉顺坡下驴,直言此次相聚的来意。

    “哦?此事不是有结论了吗?”全有德夹了一口菜,平淡开口。

    “结论是有了,但结果并不理想。

    自州府下达掘田令以来,我等即便自知亏损,也积极响应,毁田还湖,利惠后世,同样我等也知黄衙内三人的不易,故而只索要了四成买地钱,黄衙内与徐八是直爽人,当即赔付我等也无话可说,但胡平这厮仗着胡县尉的身份只赔了几间破房,之后便杳无音讯,我等实在是无可奈何才求到了几位押司处。”胡平是整个事件最大的卖地方,几间房屋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的,一拖二去便有了今日之事。

    “小县尉之事我等只怕也无力插手啊,不如尔等写一份状子送去州府,看能不能谋个公道。”王勇微微摇头道。

    官员圈与吏员圈完全是两个概念,官员的一句话便可决定吏员的提拔罢免,押司的风光可耍不到县尉身上。

    “王押司,且帮帮我们吧。”

    “王押司,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知道押司不易,只要能追讨些损失,定不会亏待了押司。”

    土豪们纷纷抱不平,场面渐变混乱。

    “好了,都别吵了。”陆文辉开口制止众人,他是掘田事件的最大受损方,但还得给衙吏们赔上笑脸。

    场面随即安静下来,其实对于这些土豪来说掘田损失并没有伤及他们的本源,与胡平相争或为赌气,亦或人性本贪。

    “全押司,我等都希望事情向好,也不愿与谁撕破脸皮,望押司帮我等主持个公道。”

    全绩听了事情的整个过程,也明了了脉络,这些家伙想要找一个人当恶人,既想得钱财,又不想得罪胡壬杰,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陆员外,此事的确不是私下可以解决的,依某之见,不如诸位直接去寻胡县尉,胡县尉深明大义,定会顾全大局。”全绩绝不会接这口锅,有些中间人是当不得的,即便胡壬杰赔付了各家土豪,全绩也在两头落不到好处。

    “押司所言有理,那这事就此打住,今日权当祝贺押司上任,日后麻烦押司的地方还多着呢,尔等莫要短见了。”陆文辉见事情无望,便转为客气场面话,一众土豪虽然心中不悦,也纷纷热情附和。

    场面中唯有贺英豪在从头到尾在看戏,这件事与他无关,他来作陪只是探一探全绩的作风与头脑。

    “诸位员外,既然话都说开,绩还是要提醒列位一句,围湖造田遗祸无穷,此次只是先头风,州府必定还有大手段,若各位有围田想法,切记要趁早抽身,不然以后的损失少不了。”全绩这句话发自于内心,诸暨县便是前车之鉴,对土豪来说不过是损失些银钱,但对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押司说的对,我等绝不敢逆大势而行。”

第七十章 冬

    秋尽寒来,今岁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全绩任职主理押司已过月余,各项政务步入正轨,衙门的交际也都熟络起来。

    此日,全绩照常趁暮归家,街上往来者有不少人凑上前来殷勤打个招呼,全绩一一笑应,时闻有人谈论全家一门双押司,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全绩对这种话总是一笑了之,人处位置不同,观事物也不同,对于为碎银几两、一日三餐的百姓来说押司是顶头的上差,但对胥吏来说,官又是他们遥望的目标,追求也好,贪心也罢,事实皆如此。

    半个时辰后,全家小院。

    全绩刚一入门,便见正堂前站着二人,全绩瞬时喜出望外,快步迎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用过饭食?快入屋吧。”

    二人见了全绩也是欣喜,拱手一拜,道了声五哥,这二人正是数月前去了临安府的赵氏兄弟。

    “恭喜五哥,数月不见,已成一县的主理押司了。”赵与莒身着锦衣长袍,头戴玉簪,腰佩华带,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哥,我和赵大午间便随母亲来了,等你大半天了。”赵与芮的穿着与赵大类同,但还是像以前那般活泼,一趟临安城对他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哈哈哈,甚好甚好,来来来,先入堂。”全绩邀二人入屋,与全有德打过招呼后,依次落座。

    “行了,你们兄弟先聊,某去街上买些菜品,晚间咱们坐一坐。”全有德负手出堂,留三兄弟私谈。

    “大郎,情况如何?”全绩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还不太明了,史相公只是让某与赵二去庆元府余家,跟随余母学习礼节。”赵与莒沉稳应答,不说虚言。

    “原来如此。”全绩神情有些不解,心想史弥远还在顾虑什么?难道他与赵竑的关系缓和了吗?

    “五哥,某此次去临安府获益良多,即便不得沂王位,也无妨。”随着眼界的开拓,赵与莒为人处世也更知进退,成与不成他都能接受。

    “大郎说的对,那大郎在家中能住几日?”全绩闻言也叹自己可笑,正主都不急,自己心慌个甚?

    “一两月吧,看余先生何时来会稽,某也正好趁闲陪一陪母亲。”

    赵与莒通过数月的了解,对朝廷的情况大致明了,即便他有资格争九鼎之位,亦或说他成了大宋的新官家,那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认杨皇后为母,全蓉此生是进不了宫的,只能跟着赵与芮另开府,赡养居。

    “大郎自己安排便是,某只怕没有闲暇陪你了。”全绩现在公务缠身,为人又勤勉,每日天蒙亮便去衙门,夜暮至方归,要陪赵氏兄弟多半是一句空话,倒不如事先说明。

    “五哥事忙莒自知,不过莒想趁着空当拜访一下礼祖先生,请教些问题,不知五哥可否安排一下?”赵与莒这次去临安见了许多大学识的人物,史弥远也安排余天赐为赵氏兄弟授课,但赵与莒心中仍有惑,而全绩是个崇尚实干,不愿虚谈之人,赵与莒思来想去只有陆子约可以为他解惑。

    全绩闻言有些为难,自陆叡之事后他与陆子约便没了交集,他虽然不怪陆子约心私,但没法舔着脸与之相交,落了疏远也在所难免。

    “五哥有难处便算了。”赵与莒失落的说道。

    “大郎你有所不知,某因饮酒误事,与礼祖先生已无交往,陆家的门也不好进,不过某可以为你引荐那一位学识丰富,一心为公的长者,你若能从他处学到一二,日后必有进益。”全绩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汪纲,这是一位全知达才,且位高权重,对赵宋天下的了解更加务实。

    “五哥说的是哪位先生?”赵与莒立即起了兴趣。

    “绍兴知府汪纲汪仲举。”

    “这……”现在换做赵与莒为难了,余天赐在两兄弟临行前千叮万嘱,不要和官场人物多做接触,以免生了交情,日后难以公正处事。

    “大郎放心,我等不提史相,也不说余先生,就单论请教,老知府是个健谈之人,又无官身架子,某在当保长时便在他处听过几句诤言,至今受益。”全绩开口打消赵与莒的顾虑。

    “那好,便依五哥之言,万望五哥谨慎处之。”赵与莒在这官场交集中信任的无非两人:余天赐与全绩,其中全绩是他唯一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亲朋。

    “放心。”全绩与赵与莒说罢私语,见另一侧的赵二已经昏昏欲睡,继而开口打趣:“二郎,这次回来给五哥带了临安城的美食吗?”

    “嘿嘿,带了,某去给五哥取。”赵与芮对二人所说的事并无兴趣,当日史弥远见他时,他也表现平平,间接错失了嗣沂王的机会,一方面是他年龄尚小,另一方面他的确对政事毫无兴趣,安于现况知足常乐。

    “那不行,五哥随你去挑,你说哪个最好吃?”

    “好吃的多着呢,就肉脯而言,会稽城可做不出那味道……”

    说话间,二人勾肩搭背去了刘翠房中,赵与莒望着二人的背影,却久久不愿起身,赵二不愿思虑的事情全都加在了他的身上……

    数日后,全绩沐休,带着赵与莒去了山阴城,在全秀春的新酒楼吃了顿便饭,等到午后去了汪纲府上。

    汪纲的宅邸在州府衙门临近处,是属于官家公宅,供每一任知府及其家眷居住,每年都有一笔修缮费用,也算是知府另类的收入之一。

    马车落定,全绩与赵与莒提着薄礼登府门,被一小吏拦在了门外。

    “尔等是何人?来此作甚?”这小吏虽为府前迎门客,但也属于州府正式编制人员。

    “某是会稽全绩,有事拜访汪老先生,望小哥通禀一二。”全绩不用官称,只言私交。

    “等着吧。”小吏神色平常的转身入门,他当迎门客多年只遵循一个规矩,不替主家擅自决定,来人是贫是富无关紧要,只要主家愿见便是贵客。

    “大郎,待会儿入门见了汪知府,平常对待便可,权当他是一多智先生,有话便问,莫要生了紧束。”全绩小声叮嘱了一句。

    “五哥放心。”赵与莒是见过宰相的人,一个知府却也吓不倒他。

    一刻左右,小吏返回府门,引全绩二人入院:“两位请。”

    继,三人穿庭过院,到了正堂,堂中无人,全绩与赵与莒静候待之。

    又一刻,汪纲慢悠悠的走出内堂,且伴朗笑声:“冶功来了。”

    汪纲这几月在整顿绍兴府的海防,大肆兴建营舍,招募地方兵源,也是日日忙碌,今日凑巧他在山阴城,全绩与赵与莒便寻来了。

    “使君,绩有礼了。”全绩二人对汪纲躬身一拜。

    “好,且坐吧。”汪纲对全绩的态度一直很友善,也很欣赏全绩的为人处事:“冶功今日来寻老夫所为何事?”

    “此事有些冒昧,绩知使君文章练达,博学多知,恰巧绩有一家弟心中有惑,故来请使君解答一二。”全绩行此事看似唐突,实则是报答汪纲扶助的恩情,赵大必然是要做官家的人,相信要不了几年汪纲就会感谢全绩的未雨绸缪。

    “哦?求解惑。哈哈哈,有意思,老夫也有很多年没遇到求知之事了。

    也罢,今日正好有闲暇,老夫可浅谈一二。”汪纲一口便应承下来,实有好为人师的本性。

    “多谢使君。”汪纲的态度出乎全绩的预料,他不言政务繁忙,反倒对此颇有兴趣,这样正好省了全绩的劝言。

    赵与莒即起身向汪纲一拜:“后进学生赵与莒拜见汪知府。”

    “嗯,你有何事要问?”汪纲饮了一口茶水,平淡的看向如贵公子打扮的赵与莒。

    “先生,莒曾听人言金国现已四面楚歌,国不成国,日不久矣,不知此事可信否?”赵与莒一开口便问家国大事。

    “不错,自完颜珣为帝以来,金国国力衰退,与蒙古多次交战失利,迁中都于汴梁,加之河北红祆军兴起,朝内又多用庸俗之人,颓败之势十分明显。

    此外,完颜珣持续与西夏交兵,连年惨烈战事,且又因岁币之事南伐大宋,如此四面兵态,何愁不败?”汪纲言语之中多有讥讽之意,双方世仇多年,人人都愿见金朝灭国。

    “如此说来大宋有一雪前耻之机,夺回失土尤可期了。”赵与莒神情略显兴奋,灭金兴宋当在此时。

    “此话言之尚早,蒙古虎狼之势已成,铁蹄横扫漠北,西征花剌子模,西夏已成其掌上玩物,金国若再灭,为大宋便要与之正面抗衡,试问大宋与蒙古有一战之力吗?”汪纲对于局势分析的透彻,虽然说坐山观虎斗,可得渔翁之利,但没了金国这只弱虎屏障,大宋能挡得住席卷诸国的蒙古铁骑吗?

    “先生,蒙古近年来与大宋交好,双方有盟友之谊啊,想必……”

    赵与莒话还没说完,汪纲便抬手制止:“兵法有云远交近攻,蒙古人岂会和宋人同心,此间若不趁早打算,蒙古必是下一个金国,甚至有图灭大宋之心。”

    汪纲的这番话其实大宋的文人大多数都能想到,只是他们不敢说出罢了,一个被蒙古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金国仍对大宋有强有力的压制性,这是多么可悲可怕的一件事。

    “那依先生之见,应该如何应对蒙古?”

    赵与莒开始细问经济、政治、文化诸多方面的应对之策,汪纲也将自己心中多年来的想法悉数告知赵与莒,这算是一份寄托,自己办不到的事,总希望后人有所改观。

    全绩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仔细聆听汪纲的见解,虽说他有独特后来者的身份,对某些特定事情有印象,但论及如何改变局势,对家国产生影响,全绩的见识绝对没有汪纲来的厚重,达者为师,多听些他人看法总无坏处。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暗,赵与莒和汪纲的交谈也到了尾声。

    “今日就先到这儿吧,老夫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久留尔等了。”汪纲吐露了多年心声,整个人也变的舒爽愉悦。

    “多谢先生倾囊相授,莒获益良多。”赵与莒多日的迷茫一扫而空,对家国局势有了更清晰的了解,无论日后身处何位都会受今日汪纲的言论所影响。

    “使君,那绩也就告辞了,今日麻烦使君了。”全绩拱手笑道。

    “嗯,且去吧。”汪纲从始至终也不问赵与莒身份,今日这次交谈皆看在全绩的颜面上。

    继,全绩二人出了府门,一边交谈今日的所思所想,一边上马车。

    就在此时,街道一侧昏暗角落处传来了细微柔声:“唉,全冶功,你过来一下。”

第七十一章 暗生

    “全绩!我叫你呢。”

    暗街无光,依稀可见是一单薄身影。

    全绩一闻声便知是那喜异装的小服妖,神情有些忍俊不禁,全绩通过几次与小服妖的接触也大概可以猜出她的身份,如此方觉得更是有趣。

    “贤弟稍等,某就来。”全绩抬手向小服妖示意,然后转身对赵大叮嘱了几句,让他乘马车先回全秀春的酒楼。

    赵与莒即走,全绩才慢慢悠悠的去了街角对侧。

    汪沁躲在镇宅石狮一侧,偷瞄瞄的观察着府门的情况,随即连连向全绩招手,示意他小心些。

    “小服妖,今日又做什么怪呀?”全绩站在石狮外侧,笑眯眯的看着小美女,今日的小美女身着紫襕衫,头戴桃花木簪,依旧是一副飒爽儿郎打扮。

    “别站在那儿,快过来。”汪沁抬手拽住全绩的衣袖,将其拉到石狮后。

    “小服妖,你为何要鬼鬼祟祟?难不成怕别人瞧见?”全绩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汪沁了,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她。

    汪沁面色羞红,有些耻于开口,但最终还是嗡声开口:“大恶人,帮个忙呗。”

    全绩看着小美女明亮的双眸,从中读出了哀求之意,随即故意的说道:“噢?要某作甚?你不会是想偷进汪知府家中吧,私闯官宦宅邸可是不小的罪过哦!”

    “你……何必在此装作不知?那次不是我帮你说情,翁翁岂会去陆家帮你了事?”汪沁知道全绩又在戏弄她,率先说出全绩还欠她一份情。

    “你对汪知府说了甚某怎知道?说不定是些落井下石的言语,更何况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全绩负手再逗汪沁。

    “你不帮便罢,走走走。”汪沁甚是委屈的说道。

    “好了,某也不逗你了,说吧,要某如何帮你?”全绩见小服妖心急生了泪目,立即转了口气。

    “你这大恶人一向这么无耻,这么坏,让你帮我有这么难吗?”汪沁索性哭了起来,把委屈全甩给了全绩。

    “好好好,你先别哭了,不就是多玩了会误了时辰嘛,某来帮你。”全绩无奈一笑,这何时变成了自己的错。

    “那你可要快些,翁翁发现了,要打手板的,可疼了。”汪沁桃花眼垂泪,向全绩说起汪纲教育她时的“凶残”。

    “呃,你平时误了时辰是怎么办的?”全绩想知道小服妖有没有给自己留了便捷后路。

    “我哪敢误时辰,平常出去都是趁翁翁外出,亦或早早归家,但今日听那秀才讲近郊鬼神,一时入了迷,才误了时辰。”汪沁越说声音越小,可怜巴巴的抓着全绩的衣袖。

    “啊?以前被抓住了都是硬挨打吗?”全绩看着汪沁精致的面容,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心叹这小服妖是长的真漂亮。

    “倒也不是,只是翁翁已经警告了三五次,这次不会轻饶了,哎呀,你问这么多做甚,快些想办法呀。”汪沁也注意到了全绩的眼神,立即放开其衣袖,转身背对全绩,心跳加快,脸庞红润,那日全绩醉酒时说过的话又萦绕在她心头。

    “咳,府上有没有后门或矮墙?”全绩也发现自己失礼了,回神轻咳作问。

    “有一处后门,只是也有衙吏看管。”汪沁小声回应,仍不敢看全绩,这种无措感让她很不安,却又不厌烦。

    “带某去。”

    “好。”

    冬日月夜,地上积雪应白光,两人行,留脚印成双,越走越慢。

    许久。

    “唉,听说你当了会稽的头名押司?”如果谈起全绩与汪沁之间的相互了解,全绩绝对没有汪沁多,毕竟全绩这一年多来做的事情皆是有目共睹的。

    “挨了一刀换来的,说来也悲惨,某这一年多已经挨了两刀了,这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全绩虽然说的是玩笑话,但其中也有对未来境况的迷茫。

    “这么危险吗?你这么喜欢做好事,为什么不去当官?当了官就可以每天指使别人,要么待在府中批阅卷宗了,要么去各县巡视。”汪沁此刻心情已经平复,歪头看向全绩,又展现出活泼姿态。

    “你这句话问的就可笑,这等于是在饥荒年间,问别人为何不吃肉饼?某当然是想当官呀,但资历不够,履历不足呀。”全绩负手应答。

    “不是,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考科举,中进士,我翁翁与父亲都是这么做的。”汪沁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让全绩考科举,许是汪纲说过要门当户对吧。

    “中进士的确是当官最便捷的途径,你说某为什么没想到呢?哎呀,可惜了嘛,早知道去岁某也临安府,弄不好今年便是状元郎了。”

    “你又在这阴阳怪气,你除了堵塞我,还会些什么?哼!”汪沁很不喜欢全绩的这种态度,这与轻浮无关,而是看似善谈间的疏远感。

    “小服妖你怎么这么爱生气?某的确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此生无法参加科举。”

    “什么原因?”

    “有墨衣。”

    “什么,你有纹绣,快让我看看。”汪沁一时间表现的兴趣浓郁,纹绣她只听人说过,从未亲眼见过。

    “真的吗?那某可当街脱衣了。”

    “别!你这人怎这般不知羞?”汪沁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别过头去小声鄙夷道。

    “哈哈哈,让你看,你又不敢看,且快走吧,再晚些真的要被汪知府发现了。”……

    “当当当!”

    “谁啊?”

    “当当当!”

    “来了。”

    小吏一脸不悦的打开府院后门,全绩一把将其扯倒在台阶前的雪地中,佯装醉酒,口中还不断说着胡话。

    汪沁看见全绩打手势,蹑手蹑脚的溜进了后门,继而看了一眼在门外装醉的全绩,心头窃喜,暗叹:这大恶人人还不错。

    汪沁即走,小吏一脚踹开全绩,骂了几句倒霉,本想补上两脚,但心头又作不忍,快步回院闭门。

    全绩等到院门关闭,才慢悠悠的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积雪,哼唱着江南小调向酒楼方向而去。

第七十二章 年关

    时至月末,余天赐如约而至。

    西门里,全家小院。

    全绩特地从会稽城赶来送赵氏兄弟,一入门便见余天赐坐在堂中。

    “余先生,许久未见,近来安好。”全绩恭敬拱手,与余天赐道了声客套。

    “冶功来了。”余天赐善笑回应。

    “余先生,此次应真是要回乡赴考了吧?”全绩见余天赐整个状态极佳,故而作了联系。

    “拖了这么多年,某也要向祖上有个交代。”余天赐自身的学识可称海丰二字,且他与史弥远的主张相近,中个进士不过手到擒来罢了。

    “那就提前预祝余先生高中了。”全绩落座余天赐对侧,邀其饮茶。

    “冶功,近日在县衙居何职啊?”

    “托先生之福,任职主理押司。”说起这一点,全绩是真的感激余天赐,哪怕是余天赐随口的一句话,也让柳炳文对全绩刮目相看。

    “押司已是县中胥吏之首,冶功可想过接下来要如何做?进州府当胥吏?熬上二十几年出任县官?”余天赐将流外人晋升的途径又向全绩转述了一遍,语气有些轻渺。

    “以吏入仕的确是这个规章,绩也无更好的办法,不如请先生给小子指条明路?”全绩知道自己要靠赵与莒做些晋升的文章,但具体该怎么做,他就不太清楚了。

    “好,你且听清楚了,依今日之局势,史相势必会将大郎引荐于官家,嗣沂王已是十拿九稳之事,冶功想乘这艘顺风船,那就必须学某,也当一把幕僚,沂王府登记造册的幕僚,以这个身份转入官场,以后的天地大有不同。”

    赵宋的幕僚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员,任用于各州、军、监、府,平常这些官都是通过科举,由朝廷委派的,但其中就有个漏洞,高官权贵自募的幕僚也享受这个机制的便利,换言之,只要全绩能登上沂王府的花名册,稍加运作便可出仕州县。

    “多谢先生。”全绩神色大喜,有了懂规矩的人引路,事情便会顺畅不少。

    “随口一提,希望对治功有所进益。”其实这件事是赵与莒先向余天赐问起的,余天赐从赵与莒的言谈中间接了解到全绩在赵与莒心中的分量,故而也愿给全绩多说几句。

    半个时辰后,赵氏兄弟再次收拾好行装,与全蓉辞别,准备去庆元府。

    全家院外,全绩与赵与莒立在车马前。

    “五哥,某这一走不知何时才归,望五哥替某照顾好母亲,莒拜谢了。”

    “放心,家中有我,一切妥当。”全绩扶起赵与莒,从始至终也未提幕僚之事,许是觉得时机不成熟,亦或者说完全信任赵与莒,不用全绩提起,赵与莒也会帮扶。

    “五哥,那莒先行一步。”

    “一路小心。”

    全绩目送赵与莒上了马车,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来匆匆去也匆匆,赵与莒已经深陷帝位之争,再无自由可言,以后更会成为史弥远的提线木偶。

    而后全绩回院与全蓉闲谈,其间全绩再邀全蓉去城中同住,但全蓉还是摇头搪塞,不愿离家,全绩只得一人返城……

    又一月,年关将至,衙门月初便停了公务,每日只留几个执勤人员,一干主官吏都早早的进入了节假状态。

    全绩自然也不例外,这一月左右酒席连日不断,从衙内人至城中豪绅,但凡能与全绩说上话的,一一都送来了邀约帖。

    此日,全绩应申洋之邀,去了他家中饮宴。

    全绩初入堂,便见申洋与几位心腹之人已经到场,随即全绩拱手向申洋一拜:“主簿,绩来晚了。”

    “冶功快快请坐,我们就等你一人了。”申洋并未起身,而是邀全绩同坐。

    “多谢主簿。”全绩落座申洋对侧客首的位置,其余吏员也纷纷向全绩问好示意。

    “好了,某今日邀尔等前来,一为庆贺年关,二则是贺英豪之事。”申洋制止了众人喧闹,双目直视全绩,言语也不做避讳。

    “主簿查的如何?”全绩身体微微前倾,表现的颇有兴趣。

    “贺英豪不是明州象山人,他所说的贺家村也也根本不存在。”申洋花了大力气拜托同乡至交明察暗访,最终得出结论贺英豪之前给出的身份归属虚无。

    “果然如此!主簿,那现在事情就很简单了,何书元贪污受贿以职权之便为贺英豪谋私利,再加上贺英豪海盗的身份,何书元怕是要好好和汪知府解释一番。”全绩语气平淡,没有幸灾乐祸之意,究其原因只能怪何书元自甘堕落。

    “若是确认了一切都好说,但如何证明贺英豪是海盗呢?即便他伪造了路引,也不代表他就是不法之徒。”申洋再问。

    “很简单,狱中的吴玉,或是临城里的占城妇皆可作个人证。”全绩这般信誓旦旦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吴玉曾在一次交谈中向全绩吐露过他也有一位通体纹绣的朋友,而全绩在月前与贺英豪的接触中无意发现,他身上就有一青松卧虎图,这与吴玉的言论不谋而合,故而全绩才会如此确定贺英豪就是海盗。

    “嗯,那待明岁开始,某寻一二占城妇来私下确认,若贺英豪真是海贼,那我等便可以收网了。”申洋对此事的铺垫已经做的足够多了,无论是汪纲处,还是州府中,不会有人顶着众怒倒戈何书元。

    “此事必然会上报朝廷,甚至有可能会达天听,申主簿定是大功一件。”

    “那还用说,主簿要不了一年半载必拔任于州府,还望主簿日后莫忘了我等。”

    几家恭维之声同起,听的申洋面色愉悦,他凭借陆九渊再传弟子的身份自是可以登临州府官长,但那对他来说时间太长了,这个机会他必须把握住:“哈哈哈,来来来,饮酒饮酒。”

    “主簿还是要谨慎些,贺英豪为匪,身手肯定不弱,若是失了手,一切都没了对证。”全绩给申洋敲了一记警钟。

    “嗯,某自有周密安排,冶功不必担心。”

第七十三章 邀约

    腊月十七,全绩早起,梳洗一番,换了一件洁净的青襕衫,外披袄袍,别木簪,踏新靴,出了房门去正堂用饭。

    刘翠见儿子穿着如此正式,面上喜笑,心中生了别样想法。

    “母亲笑甚?”全绩从刘翠手中接过碗筷,佯作平常。

    “你要出去吗?”

    “嗯,有些私事,今日的应酬父亲代绩去吧。”自汪宅一别,全绩心境自明,男人嘛当然要主动些。

    “哪家女子啊?”全有德一下子便猜中了全绩的心思。

    全绩笑而不语,也不否认。

    “那你可要主动些,争取今岁成家。”刘翠心中也希望儿子早些找个贤内助,家庭稳定,有利于升迁。

    “只是去见个朋友。”全绩口生推脱,他有此心,不见得小服妖也有,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见友人好啊!”全有德瞪了一眼刘翠,这种事全绩上心即可,他们无需深问,等到的那一步,全绩自会和盘托出。

    “可有银钱?我去给你取。”

    全绩自任公职以来,所有的薪俸就交予刘翠保管,以贴家用,故而刘翠才有此一问。

    “绩还有些余银,母亲不必担心了,那绩就先出门了。”全绩吃了几口便匆匆出门而去。

    刘翠望着全绩的背影心中慢慢万千,不禁落泪神伤,四子活一子,且有二子过了十岁,刘翠至今仍会想若全五的几位兄长没有病逝的话,家中该是何等热闹场面。

    全有德见状拍了拍刘翠的手背,小声安抚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五郎这孩子有股子劲,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嗯,我知道,我一直相信”……

    两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汪宅大门。

    全绩下车走向小吏,小吏对全绩依稀有些印象,又见他穿着雅致,即道了声小官人。

    “老哥,某有事寻汪小娘子,望老哥通传。”全绩拱手回应。

    “好,小官人稍等。”

    小吏快步入门,直走后院。

    院中房门大敞,依稀可见房中桌面上摆放的茶具针线,而汪沁正在院中玩雪,一时间忘乎所以。

    “沁儿小娘子,有人寻你。”小吏入院打断了汪沁的玩心。

    “谁啊?”汪沁立即起身,作得乖巧有礼。

    “会稽的全小官人。”

    “嗯?全冶功?他……来作甚?”汪沁来山阴也有一年了,唯一一次正式邀约她出去的是陆叡,且那次就全绩醉打陆叡的一回。现在汪沁听见全绩邀她,心情顿时乱了,各种联想浮现。

    小吏只负责传话,当然不会回答汪沁的问题:“小娘子是见?还是不见?”

    “让他……他在门外等着。”

    汪沁说罢便跑入房中,开始挑选换衣,梳妆打扮,当她看到箱中的男儿长衫后,纠结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女儿长裙,口中还在喃喃自语责怪全绩来的不是时候,急忙又去寻些胭脂水粉。

    许是汪沁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态度心情发生了极大变化,就在她放弃男儿装的那一刻,也就说明她放弃了玩心,如此精心准备又是为何呢?

    全绩在大门前足足立了半个多时辰,天空又飘起了小雪,雪落白绒袄袍,发髻也覆了一层白,远看是更有风采,实则是叫苦连连,双脚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

    值此刻,一身翠衣花裙的汪沁规规矩矩的走出大门,迎向全绩施了一礼,:“押司安好。”

    “小娘子安好。”

    二人立雪幕之下,相对行礼,宛如一对金童玉女,让人看了好生羡慕。

    “小娘子,请。”

    全绩引汪沁缓行于街面,一直到街尾处,汪沁才恢复了活泼模样,双手负于背,弯腰向前一蹦,抬头看向全绩:“说吧,找我何事?是不是有求于我呀?”

    “当然有事,今日醒来,忽觉空虚,欲寻一乐子,你猜某第一个想到的是谁?”全绩直视汪沁的桃花眼,气氛瞬时有些暧昧。

    “哼,你想谁与我何干?”汪沁徉装没听懂全绩的明示,又埋怨全绩道:“哪有你这般邀约的?事前不予知会,幸亏是我,不然大多会拒了你。”

    “单纯只是游玩,又何必那么正式?小服妖,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全绩与汪沁相处总能感受到轻松愉悦,他不想破坏这种状态,这是他忙碌两年来少有的慰藉。

    “哎呀,你也不早说,早知道我就换身公子服了,这般模样能去什么好玩的地方?”汪沁惋惜的说道。

    自史弥远执政以来,一改韩侘胄打压儒学的风气,大肆提倡理学,慢慢的理学深入人心,女子的德行被摆上了台面,私家行为处处受到限制。

    “小服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奇装异服?”全绩随手拂去汪沁发髻上的落雪,动作连贯,毫无芥蒂。

    “多年……习惯罢了。”

    汪沁表现的有些羞涩,她还从来没有与男儿如此亲密接触过,不过她并不讨厌全绩刚才的举动。

    至于汪沁异装喜好,多是家中原因,汪家传至汪沁一代无儿郎,其父在汪沁少时经常为此而烦恼,汪沁为了讨父亲小心,充作男儿郎,慢慢的汪沁也发觉男儿身份在外界行走方便许多。

    “要不咱们去天章寺,去兰亭一游。”全绩提了一处好景致。

    “那有什么意思,山水我可看腻了。”汪沁已经完全放开了心态,将全绩当作友人,不愿做表面迎合,随即汪沁双目一亮:“全绩,要不我们去看翁翁新建的营房,去看士兵训练如何?”

    “啊?这……也不是不行,不过正如你所言,你穿着佳人服,怎可行不雅事?”全绩无奈笑道。

    “这简单嘛,你在此等着,我溜进后门,换身衣服便来。”汪沁也是个执拗性格,说要看就要看。

    “那好吧,我在此处等你。”全绩顺着汪沁的脾性,讨其欢心。

    “全绩最好了,那你乖乖在此站着,我去去便回。”汪沁欣喜流于面,大步又折返府宅后门。

    全绩望着其曼妙背影,再次摇头苦笑:“希望不要碰见使君才好。”

第七十四章 厢军

    午后,全绩与汪沁乘车出了山阴,至鉴湖南山里亭。

    立亭遥望,可见对山山麓有一大营,营中多见简易帐篷,各处锦旗林立,兵甲云聚,训练之声传至山亭。

    “全绩你看,这好热闹啊。”汪沁兴致满满的指着远处训练的甲士,这种整齐划一的动作在她看来十分有趣。

    “这只是暂驻鉴湖的一部分,过两日某带你去看海堤大营,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壮观了。”全绩在会稽官砦见过这数百人训练的场面,且真实参与了临城里山寨的攻伐战,表现的十分淡定。

    知府汪纲的本意是想在沿海地带募一股海防力量,主营建在海田旁,这里的分营只不过是用来处理鉴湖掘田事宜。

    “好啊,那一定会很有趣。”汪沁立马答应了下来,她现在的玩心已经压过了二人相交的拘束,这也全绩为她创造的轻松氛围:“全绩,你说这些人如此威武雄壮,为何会打不过金人?”

    “也许是心中有畏惧吧。”全绩不作长篇大论,只以胆怯喻之。

    “咦!你又是这副语气,好生无趣。”汪沁白了全绩一眼。

    “哈哈,那你要让某怎么说嘛?某又没见过金人大军,眼界也止于此处,高谈阔论大肆吹捧宋军?亦或无度贬低金兵?

    这只是未成型的厢军,那禁军又该是什么模样?时至今日他们还在频频吃败仗呢,有什么好谈论的。”全绩负手站在汪沁身侧,山亭寒风迎面,欢愉的气氛生了几分凝重,这些年说的人太多了,但真正做的又有几人?全绩只能让自己向实干靠拢。

    至于厢军是赵宋军种的一类,特指由地方招募,保境安民的军旅,其地位低于禁军,高于乡民,属赵宋官府的正式编制,且略优于地方巡检营官砦。

    “全绩你现在好像我家翁翁哦,以后叫你小老头得了。”汪沁对全绩的稳重也不反感,二人相交总要有一人活泼些,一人沉稳些。

    “哈哈哈,绩比老知府还差十万八千里呢,老知府为人为学之道是绩毕生仰望的目标。”高官厚禄不改粗茶淡饭,权掌生杀尤如入门学子,勤勉之道,精干之才,汪仲举当得大宋文人顶尖风流,这样的人物谁能不敬呢?

    “哼,那是当然,翁翁一定会青史留名。”汪沁颇为自豪的回应道。

    “是呀,开书立传也不为过。”全绩收了收神情,转头对汪沁笑道:“小服妖,看也看过了,咱们回吧,某请你去勾栏一游。”

    “哼,从心不良,是不是又想去看酥胸半遮。”汪沁言语间生了一股酸味,而且是不假思索的心声。

    “你不愿去,咱就去夜市,绩看小服妖足矣。”全绩还是顶着平淡表情,说这甜腻之言。

    汪沁瞬时身形一顿,觉得耳边酥麻,红晕上泛,脑中有些空白,什么叫看我就够了,大恶人到底想说什么。

    随即汪沁加快了脚步,心虚回应:“唉呀,去就去,莫要在此间踌躇。”

    “哈哈哈。”

    山道回响全绩放肆的笑声,瓦肆初见,此刻已萌芽。

    话转山脚,全绩与汪沁上了马车,而恰巧其后方也来了一辆车马,车上二人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车厢左侧坐的便是绍兴知府汪纲,他脸色并没有表现出异常,但心中却有些许气愤,心道:好你个全五郎,在这里给老夫打注意着呢。

    “哈哈哈,使君,看来贵府小娘子不愿与陆公后人相交是有原因的,这位哥儿到底是何人?”

    右侧者三十五六年纪,浓眉长须,身形精瘦,坐在汪纲身旁仍显弱势。

    “会稽主理押司全绩。”汪纲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嗯?胥吏……嘶!这……”长须男子神情颇为诧异,他认为全绩应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子弟,未曾想是一吏员,这完全配不上宰执门户。

    “儿女之事老夫一向看得开明,若沁儿真愿与全五郎成美,老夫也不会阻拦。”汪纲无奈摇头道。

    “使君还是要慎重考虑,一流外人入门,只怕……”

    彭荣,字宇茂,临安府钱塘人氏,嘉定六年进士,初任嘉兴府盐监,后迁富阳令,时任绍兴府签书判官厅公事。

    彭签判出于好意,提醒汪纲应为孙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只怕什么?被人耻笑吗?呵,未必吧,在老夫看来人品更为重要,处于显赫高门只有蹴鞠马球,整日游手好闲也算良人吗?”

    汪纲见过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了,反倒是全绩有毅力,懂隐忍,未尝不可鹏飞九天。

    “使君所言极是。”彭荣不再多言,毕竟这是汪纲的家纲,继而转了话题:“使君,何通判之事该如何处置?”

    彭荣是汪纲上任时第一个表忠心的幕僚官员,故而汪纲对他不曾藏私,申洋所书之事也不例外。

    “自是秉公处置,这有什么好说的,官家让某来任职绍兴,可不是与这些人同流合污的。”

    汪纲几年前得了大病,早就向朝廷提交了辞呈,乞俸祠,但赵官家惜才,硬生生的把老者拉回了官场,汪纲自然要给官家交一份满意的答案。

    “何通判是史相的亲近人,如此依例法办,史相岂会同意?”彭荣对史弥远深藏畏惧,这位相公自从扳倒韩侘胄后独揽大权多年,当今官家对其十分信任,得罪了史弥远,可在赵宋官场走不远。

    “是史同叔的人又如何?大宋的风气已经奢靡成这般了吗?老夫偏要试上一试。”汪纲对权力已经看得十分淡然,这种人反倒无所畏惧,大不了就是史弥远免了他的绍兴知府。

    “使君深明大义,荣佩服至极。”彭荣又说了几句恭维话。

    “彭签判,老夫这件事只告诉了你一人,你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汪纲的气势顿时高涨百倍,他要先给彭荣敲上一记警钟,以免他临阵倒戈,做个两面三刀之徒。

    彭荣咽了一口唾沫,额头生了密汗,连连点头:“使君放心,荣一向以使君马首是瞻。”

第七十五章 收网

    立春,小雨,会稽城东红楼。

    街上行人往来稀,细雨落房檐方了断线的珠儿,一切显得静谧。

    时街左小巷中暗藏了一众蓑衣带刀者,为首者正是会稽主理押司全绩。

    全绩隔墙瞄了一眼红楼,转身对身旁衙卒说道:“一切可准备妥当?”

    “回押司,四巷前后街都安排了人手,贺英豪插翅难逃。”

    “嗯,再等两刻,午时动手。”全绩微微点头道。

    临城里之案前后磨了小半年,吴玉一直紧咬牙关,说再无同伙,之后经过占城妇的再三确认后,申洋才将抓捕贺英豪之事报于柳炳文,柳炳文当即差遣全绩领众衙卒伏于城东,伺机逮捕贺英豪归案。

    越两刻,全绩命衙卒沿墙而行,摸到了红楼对侧小巷。

    “众儿郎听着,围住红楼,随某擒了贺英豪!”

    全绩一声高喝,衙卒相继冲入街面,红楼的迎门童被吓的逃回楼内,而其余衙役也收到了信号,四面圈围红楼与酒楼。

    “你……你们这是要作甚?”红楼主事见这群蓑衣客持刀冲入房门,表情惊恐话语哆嗦。

    “衙门擒贼,无关人等不许妄动。”

    全绩话音还未落,便听一声破窗,一身影落在了红楼外的街道上,仓皇向右侧逃窜。

    全绩立即反应了过来,指着门外身影大喝:“莫走了贼人!”

    随即众衙卒追出红楼,与右侧拦截衙卒会合,将贺英豪团团围在街巷中。

    此时贺英豪手中并无兵刃,只带了一棍木桌腿卸下来的方棍,警惕的看着四周衙卒,直至瞧见了全绩:“全押司,你这是为何?”

    “贺英豪休要再做狡辩,乖乖束手就擒,本押司可让你免受皮肉之苦。”全绩二指指向贺英豪,一脸严肃的说道。

    贺英豪瞬时明白了身份暴露,不再与全绩言语,着眼搜索衙卒众人的薄弱点,伺机突围。

    “嘿!”

    一瞬,贺英豪踏步冲向左侧一衙卒,方棍成雷霆之速击打在那衙卒的肩膀处,衙卒只觉头晕目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贼徒哪里走!”

    衙卒缩紧了包围,两人从后方袭向贺英豪。

    贺英豪同步动作,抬起方棍架住二人朴刀,片刻便以蛮力弹开了二人,且又给了二人疾风骤雨的几棍,打的二人连连惨叫。

    “休要留手,一同擒贼!”全绩见状再作指挥。

    众衙卒随即乱刀齐出,攻向贺英豪身体的各个方位。

    不过贺英豪的武力更强,仅凭一根方棍,左右招架,打翻了七八衙卒。

    但最终贺英豪还是架不住群狼攻势,左腿狠狠的挨了一刀,鲜血溢流不断,疼痛感时时刺激着他,让贺英豪心生恐惧:“全绩,你可想清楚了,某与何通判是至交,你若此时停手,某可不计前嫌,而且给你大大的好处。”

    “哼!这些话你还是留在公堂上说吧,想必柳知县会很喜欢听。”全绩对此不为所动,申洋今日既然敢擒贺英豪,那就说明汪纲已经做好了收拾何书元的准备。

    又一刻,衙卒的刀架在了贺英豪的脖颈处,贺英豪不甘的看着全绩:“全冶功,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走出会稽城,不然终有一日你会死于我手。”

    “某等着,不过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全绩拂袖转身,他若怯懦,就不会理会临城里之事了。

    半个时辰后,全绩押送贺英豪入衙内,简单为其处理伤口后,柳炳文会同一众文书衙卒升堂提审贺英豪。

    时见大堂。

    “啪!”

    惊堂木作响,柳炳文一脸平静的开口:“堂下所站何人?报上名来。”

    身负镣铐的贺英豪忍痛拱手回应:“草民贺英豪拜见明府。”

    “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柳炳文依例再问。

    “明府,草民冤枉啊,草民本是城东一买卖人,平素奉公守法,从不敢做藏污纳垢之事,但今日会稽押司全绩不由分说便驱衙卒砍伤草民,将小民押至此地,请明府为小民作主。”贺英豪未见真凭实据之前自然不会自认罪责,侥幸心理人皆有之。

    “一买卖人打伤了本县十余衙卒,这倒是件奇事,你若真有冤屈,来衙中自有分解,何必受着皮肉之苦?”柳炳文也是第一次断案,以人情常理入手,问的妥当。

    “这……小人自幼习武,加之脾气执拗,故而冒犯了众差人,小人愿赔付汤药钱。”贺英豪又生一推辞。

    “啪!”

    柳炳文再拍惊堂木,目色化作阴深:“大胆!事到临头还如此嘴硬,本县且来问你,你到会稽之前在何处行商,为何所报家门查无实处?”

    “原来是此事,明府莫怪,草民之前在海外行商,历经多国,至于家门之事,唉!草民自幼父母早亡,又常年在海外,乡里不识十分正常,不过草民父母乡里人必定认识,若明府不信,可派人去查证。”贺英豪十分狡诈,他知道来回往返查户籍最为麻烦,至少要数月功夫,在这期间他可以左右运作,将大事化小。

    “刁徒,你为何如此恬不知耻!占城国你可去过?”柳炳文此刻真正生了火气,不怕犯人胡搅蛮缠,就怕他说的有理有据,让官府难以取证。

    “去过,而且呆了三五年,做些瓷器买卖,不过当时那里由真腊人所统治。”贺英豪不加避讳,赵宋官场体系冗杂,一个庆元府的户籍都要查上几月,更别提占城国了。

    “来人,唤证人上堂。”

    柳炳文一声令下,衙卒带着十余位占城妇入堂。

    “贺英豪,你可识得她们?”

    “不识。”

    贺英豪随意扫了几眼,心中并无异样,他这一生倒卖的占城妇少说也有千人,怎能一一记住。

    “很好,但她们都记得你,她们都是被你倒卖去临城里的占城妇人。”柳炳文颇为得意的说道。

    贺英豪微微一愣,然后迅速恢复平常:“明府,这些妇人我的确不识,总不能听她们的只言片语就定了我的罪吧。”

    “哼!再带人证。”

    很快,吴玉也被带上了堂,吴玉一见贺英豪顿时大惊,脱口而出:“你……你还活着?”

    贺英豪此刻也难做平静,连连摆手:“你是何人?莫……莫要乱认。”

    吴玉立马意识了过来,闭眼低头,不做言语。

    “吴玉,你可认识此人?”柳炳文高声问道。

    “不识。”吴玉别过头去,义气十足。

    “你……”柳炳文一时有些语塞,昨日吴玉可是在牢中答应帮官服指认同伙,今日到堂却临时变了卦。

    “明府你看,我就说你们抓错人了吧,还望明府帮小民作主,全绩伤人也总该有个说法吧。”贺英豪心中庆幸吴玉还有几分兄弟义气,随即倒打一耙,将矛头指向全绩。

    “全押司,你做何辩解?”柳炳文一时间想不到如何让贺英豪认罪,又因其身后站着何书元,故而柳炳文不敢对其动大刑,亦不能草草了事。

    全绩闻言岀列,向柳炳文一拜,随即派人取来红楼搜查到的寿州窑瓷器。

    “贺英豪,你可认识此物?”全绩举着瓷器问道。

    “上品寿州窑,某数年前从占城收来的,怎么,全押司喜欢?那咱们私下聊。”贺英豪此刻思路是越发清晰了,只要他一口咬定不识占城妇,且吴玉不反咬他一口的话,这寿州窑在占城国倒卖的多的是。

    “贺员外不仅武艺好,这辩才也堪优秀啊,一顿推脱到把自己摘的干净。”全绩心中也生了急躁,吴玉一反口,面临的就是证据不足,若是二次查证,只怕又给了贺英豪,到时候他拿钱买通关系,亦或逃匿他方,这案子就成了一笔坏账。

    “唉呀,全押司高抬了,生意场上的人都会说两句,不然怎么做生意呀。”贺英豪眼中暗藏恨意,依旧是一副和善模样。

    全绩沉默不应,脑中迅速整理着整个事件的脉络,从中找出缺漏点。

    贺英豪见全绩不言,转而向柳炳文拱手说道:“明府,小民自知官服处理案件不易,但这腿部疼的厉害,可否为小民寻个大夫,医治一二。”

    贺英豪以退为进,也不说放了他的话语,只是让柳炳文尽快断案,好让他治疗腿伤。

    “全押司!”柳炳文答应申洋与全绩主审这桩案子,事前说好的证据确凿,但现在一一被贺英豪有理有据的驳了回来,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开口催促全绩。

    全绩被柳炳文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整个人的状态显现轻松,不再看贺英豪一眼,而是走了吴玉身旁。

    “吴玉,你之前的供词是说尔等的海贼船翻于庆元府近海,此事可否属实?”全绩连通了所有线索,现在只需敲开吴玉的口关,便可让贺英豪认罪。

    “此事人人皆知,你又何故来问我?”

    吴玉原本以为官府让他指认的是一藏匿的船员,但未曾想是贺英豪这位大当家,这也是吴玉反口的原因,贺英豪平素对他不错,且即便吴玉指认了贺英豪也无法免除他滔天的罪责,所幸在临死之前给贺英豪卖个人情,以抱旧恩。

    “尔等为匪多年,烧杀劫掠应该获取了不少金银财宝吧。”全绩扯起了题外话。

    “船一翻,皆沉了海,活着已是万幸,还提什么金银。”吴玉眼中显现贪婪,想起了满船舱的金银财宝。

    “哦,那就出奇了,吴玉你可知他是何人?”全绩指着贺英豪又问了同样的话语。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不认识!”吴玉仍做嘴硬。

    “他叫贺英豪,会稽城鼎鼎有名的富豪员外,一手建立了城东瓦肆,而且经营着会稽城最大的酒楼。为人阔处大方,即便是乞儿说上几句讨喜的话,博得贺员外一笑也有大把的银钱,你说他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这可真是有趣啊!”全绩为吴玉层层介绍贺英豪的新身份,引起吴玉心中的不满。

    “那又如何?与我何干?”吴玉是个直爽人,听不懂全绩绕来绕去的话语。

    “哎呀,吴二当家还不明白吗?贺英豪因何而起家呀?那满船的金银是不是有人事先捣鬼,亦或者事后打捞呢?”全绩索性就把话挑明,对这笨人说不得文字游戏。

    “你是说!”吴玉瞬时一惊,表情化作极为愤怒,转头对贺英豪嘶吼道:“你骗我们!你想独吞我等多年打拼的积蓄,故意制造沉船事故!”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贺英豪手心里满是汗水,全绩几句话让吴玉破了防,且事实正如全绩所料,航行多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海盗船在庆元府近海侧翻确实是他捣的鬼,贺英豪这些年也受够了海上生活,但把金银分于众人,自己落下的一部分着实不上眼,倒不如造上一起事故,从此摇身一变,做一位州府顶级的富贵翁。

    “贺杰!你还是人吗?老子跟你风雨打拼了这么多年,临了你竟然摆老子一道,那可是多年与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啊,你真能狠心下去手!”吴玉突然间暴起,一把抓住贺英豪的衣衫,喷了其满脸唾沫,一句一句的质问着。

    “放开,快放开!明府,这人疯了,他的话万般不能信啊。”贺英豪现在也急了,开始急于寻找辩解。

    “你爹我好着呢,从你入门,老子还想帮你隐瞒一二,让你逃脱升天,现在老子不愿了,大家一起死吧,你这贼球!挨千刀的畜生!”吴玉一把甩开贺英豪,对柳炳文说道:“知县,这人就是贺杰,我等的大当家,杀人无数的悍匪,某可一一说出他身上的特征,以做人证,望大人秉公处置!”

    贺英豪一听顿时泄了气,吴玉和他待的时间最长,了解他的一切,随意几句话便可证明他的身份,他此刻再辩就显得可笑了。

    “贺英豪,你还有何话要说?”柳炳文三拍惊堂木,略带赞扬的看向全绩。

    贺英豪低头不言,吴玉还在发疯似的质问他,为何不顾多年兄弟情谊!

    贺英豪长舒了一口气,呆呆的看着县衙高案,只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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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介绍:
全绩穿越到了绍兴西门,本以为就是个普通的保长之家,但没想到家中寄养的表弟,竟是大宋下一代掌舵人理宗赵昀,这算是落户了个好人家,但时间段可太差了,狂风骤雨即将来临。
嘉定十三年,草原雄鹰铁木真定都哈拉和林,正在加紧对花剌子模国都城玉龙杰赤的攻势,整个北疆版图遍插蒙古旗帜,夏神宗李遵顼坚持襄宗军策,铁心附蒙抗金,而金宣宗完颜珣也不惯他脾气,时时迎头痛击,双方打的有来有回。
这是读书人最好的时代,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也是国家最纷乱的时代,故土难离,犹望北疆,国耻仍在,当政者何为?
既是机缘天定,那全绩也不能枉活一世,收北疆,开通途,修火器,明政事,也不说平起平坐了,让金人叫个叔父,纳个岁币,属实不过分吧,至于草原雄鹰,那就竭志以抗,掰一掰手腕。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