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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光棍琉璃     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txt下载     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蛮横

    十五日,清晨,梁侍郎府。

    梁成大这几日遵从史弥远的建议,上朝不多言,下朝即归家,可谓是安分守己。

    时见庭院中,梁成大正与小孙儿在亭中玩耍,卸去了官场的纷杂后,他与平常翁翁没有任何区别,眼中也会有慈爱,口中依旧会说慢些。

    “翁翁,兄长近日上了学堂,为何避你不见?”小娃儿不知太学中的风气,梁成大这个名字可是太学生口诛笔伐的存在,他的后人自是免不了受影响。

    “兄长年纪不小了,不能再缠着翁翁了,一切都要以学业为重,你以后也要好生念书呀。”梁成大昨日晚刚受过大孙儿的指责,心中也不是滋味,年轻人把世事想的太过简单了,人想出头比登天都难,最快的捷径就是依附权贵,但依附了权贵,许多事又身不由己了,从诸多次的身不由己中渐渐的迷失自我,从被动变成自愿,从帮凶做成主犯,钱权有尽头,人心无底洞。

    “嗯,孙儿一定好好读书,等长大了和翁翁一样做大官。”小孙儿说了一些讨喜的话。

    “哈哈哈,好好好,羽哥儿聪颖,一定可以的。”梁成大眼中生出了一丝坚定,改变人迹象的轨迹有很多,不仅在外,也在内,贫贱夫妻百事哀,朱红大门酒肉臭,许多人一旦享受过,就很难再走回头路了,为了家人成了他们心底最有力的借口。

    值此刻,梁府门外起了激烈的敲门声。

    “谁啊?如此没有规矩!”梁府家侍打着呵欠前去开门。

    门探一缝隙,家侍看见一盔甲将领站在门前,神情一惊,小声问道:“将军有何事?”

    “开门!”刘整压了压佩刀,一脸凶相的说道。

    “将军,这是梁侍郎府上,您是不是找错了?”家侍咽了一口唾沫,那将军身后的百余名甲士让他不敢做得傲慢。

    “啪!”

    刘整一掌推开大门,带着甲士径直走入庭院,一眼便望见了亭中闲坐的梁成大。

    梁成大此刻目色有些阴沉,这么多年只有他带兵闯入别家府门,还从未有过自家府门被冲的情况:“尔等是哪个衙前?哪个班值?竟敢私闯朝廷大员府邸!”

    “浙东提刑司办案,有事请梁侍郎去问话,梁侍郎请!”刘整挎刀矗立,神情一丝不苟。

    “笑话,本官是五品大官,京畿刑狱司都管不着,大理寺来人都做恭敬,尔等算什么东西?”梁成大一听是浙东提刑四字,便知是全绩的人马,没有给其半点好脸色。

    “梁侍郎!本将再叫你一声梁侍郎,莫要不识好歹,本将耐心有限,上了五花大绑游街对谁的脸面都不好看。”刘整是长行走于边塞的悍将,只听命于全绩,全绩今日一声令下,莫要说是梁成大,绑了史弥远又何妨,史弥远官官相护的日子已经到头了,现在在京畿,全绩才是重兵头将,文臣的弯弯绕,与他说不着。

    “你……好好,本官随你们走。”梁成大向家侍打了个眼色,大步出门,不允许左右挟持,做得高傲。

    刘整心中无论怎么想,但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任凭梁成大先行。

    众人出院后,梁家家侍立马赶往谏议大夫李知孝府上,一脸紧急的向李知孝禀明了情况。

    李知孝闻言微微点头:“你先回去吧,此事本官自会周全。”

    家侍即走,李知孝靠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十分复杂,许久招来家仆,让其去薛相府上述情,而他自己则去了将作少监府。

    会见赵府。

    “明可,大事不妙了,全绩动私兵擒了谦之,似乎要拿其开刀。”李知孝刚踏进大堂,但直抒来意。

    “什么?这小儿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谁允许他私自擒拿朝廷大员的,这根本没把史相放在眼中啊。”赵汝述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啊,这临安城要乱啊,全绩已经目无王法,他仗兵行凶,何人敢去阻拦?”这二人都是皇家后裔,同附史弥远,同为三凶四木,所在的利益自然也相同。

    “某就不信了,某去问问他全绩到底想要做什么!”赵汝述好歹也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自认为有些分量。

    “明可出马,定能治一治全绩这厮,某立刻去史相府上禀明情况。”

    二人商议罢,便兵分两路行事。

    先说赵汝述,赵汝述乘马出府,行了四五个街口,便见西城门,但刚到城门下,便被守城卒拦了下来。

    “尔等眼瞎吗?不知道本官是何人?”赵汝述本有急事,此刻态度也十分恶劣。

    “赵少监见谅,并非我等不懂眼色,是城楼有贵人在等您。”禁军虞侯拱手说道。

    “到底是何人?”赵汝述一听贵人二字,稍稍放缓态度,皱眉询问。

    “赵少监上楼便知。”禁军虞候不敢多言,单手请赵汝述登石阶,看架势是不打算放他出城。

    赵汝述无奈上了城楼,楼中摆了一方桌,桌上放满了酒菜,一人正端坐着等他。

    赵汝述见人立即拱手,弯腰入楼,脸上尽是笑意:“拜见荣王殿下。”

    “皇叔来了,快快快!请坐!”赵与芮抬手邀赵汝述同坐,然后说道:“皇叔这是要去哪儿啊?”

    “也无什么大事,就是想出城走走。”赵汝述不知赵二郎的来意,亦不敢贸然说话。

    “哈哈哈,既然皇叔无事,就陪小侄坐坐,小侄明天就要回绍兴府了,皇叔权当给小侄践行。”赵与芮言语十分客气,以他的身份其实完全不必给赵汝述这个远亲面子。

    “好好,荣王殿下有兴致,下官自然作陪。”赵汝述不敢推脱,端坐于席。

    二人共饮一杯后,赵与芮再次开口:“皇叔,我大宋的禁军就是威武啊,方才小侄登楼时看见城楼高飘的旗帜,心神不免为之一震,这是多少忠烈用鲜血换来的家国啊,我等也应该效仿先贤,匡朝宁国不负赵氏姓名。”

    赵氏皇族经历了南渡剧变后人才本就凋零,赵与芮爷不希望自家人刀兵相向,所以他才做下今日局面,请赵汝述喝上几杯美酒,好好想一想日后该如何作为。

    “不错,我朝禁军自改制以来编制有七万三千余人,个个都是精兵良将,足以拱卫朝堂安危,防止四方宵小。”赵汝述完全没有将赵二郎的话听进去,反倒在宵小二字上着重施音,似乎有所指。

    赵与芮神色微微不喜,语气也发生了变化:“本王看不然吧,说是编制有七万,实际在京师的能超过三万人吗,除去拱卫皇宫的官家直属卫队外,指挥使夏震能调动的有一万五千人吗?”

    脸面是相互的,赵二郎给了脸面,赵汝述不接,那赵二郎岂能有好语气?

    “荣王这是何意?京畿重地向来不允许多驻兵马,三万人可保朝堂安宁,其余外兵早就不应该留朝了。”赵汝述浑然不自知,还在侃侃而谈。

    “呵,赵少监出城是想去救梁成大吧,依本王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想一想自己该如何脱身,再别到处趟浑水了。”赵与芮叫不醒装睡的人,索性直言说道。

    “荣王殿下向来不理朝政,今日为何会如此帮一人,荣王殿人要知道朝堂不是己家,私情想与公事同言。”赵汝述从方才已经听出了赵二郎的意愿,但他这么多年来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想要激流勇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赵明可,本王给你脸面叫你一声皇叔,你也应该自知,你是赵家人,给别人当狗,真是埋没了祖宗,以后到了九泉之下看哪个先人不骂你!”赵二郎起身走向城墩处。

    赵汝述惨淡一笑,紧跟了出去:“身后万人骂,那是身后事,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哪个赵家人帮扶我一把,我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恬不知耻,你今日与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回去吧,自今日起阖府不出,本王保你性命无忧!”赵与芮负手望向迎风飘扬的宋旗。

    “成败尚未可知,荣王殿下还是莫要管此间事了,您是超然于天下,超然于朝堂,我赵汝述做不到。”赵汝述把多年来的心声一吐,此刻心情到变得轻松起来,有些不敢说的话也就随口而出了。

    “本王是不管政事,但本王问你一句,你可曾听史弥远说过五哥入朝,放任自由?”赵与芮转头问道。

    “嗯。史相近日的确有些畏手畏脚了。”

    “不是畏手畏脚!这是史弥远聪明的地方,也是你们当不了相公的原因,结局早就定了,从北凉的成败开始,从五哥回朝开始。”赵二郎绝对不是一个愚蠢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安于现状,也不会闭目天下。

    赵汝述听到此处心头起了涟漪,的确一个全绩能翻起什么风浪呢,但是在官家助推一下身负绝世功勋的忠义军统帅就不一样了。

    “人活着贵在于自知之明,史相比你们有自知之明多了,若他在年轻二十岁也许今日的局面会大不相同,但现在他费尽周章再次得到的东西只怕也享受不了几年,但这个过程会给他留下千古污名,你说他会不会做呢?京湖还有一个史嵩之呢,没有人会绝了自家人的晋升之路。”

    “好,我赵汝述在此立誓,至今日起闭府不问世事,专心研读文章。”赵汝述此刻没有了半点心气,赵二郎的话不好听,但句句都是实言。

    “皇叔聪慧,来来来,咱俩好好喝上几杯。”

    “请。”

    话转忠义军大营,梁成大被刘整推搡着入了主帐,帐中一袭白袍的全绩端坐于主将台,手中持一卷,正在查阅军务。

    梁成大见了全绩,满脸尽是恶毒:“全冶功你今日是要谋反吗?竟敢私自擒拿朝廷要员,只怕官家也保不了你!”

    全绩慢悠悠的合上卷宗:“梁侍郎来了,本将等你许久了。”

    “全绩,为何不回本官之话!在此洋装什么?”梁成大站的笔直,看似满身傲骨。

    “唉!本将也不爱和你这种人多做交谈,偏偏本将职责所在,必须询问你几句,你且如实相告吧!

    宝庆元年,正月初六,官家下令向忠义军输粮,你与李知孝、赵汝述合吞军粮过半,约二十万两银,可有此事?”全绩饮了一口茶水平淡问道。

    梁成大面色大惊,顿时双腿发软,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随着史弥远威胁赵官家而结束,没想到今日全绩又旧事重提:“胡说八道,此事本官并不知晓,也没有贪图其中银钱,你不要冤枉好人!”

    “梁谦之你身为刑部侍郎,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啊,本将念在你是文官才会好言相问,若你再不认罪,大刑之下体无完肤!”见惯了杀戮的全绩现在的心肠是越来越硬,手段狠毒起来无人不怕。

    “我要见官家,本官要见官家,此事本官自会与官家说!”梁成大面色惨白,不断要求见赵昀。

    全绩微微抬手后,又拿起卷宗细细翻阅,余玠见状,高声朗喝:“来人,大刑伺候!”

    话音刚落,两位手持水火棍的军士入帐。

    “二十棍!打到他说为止!”全绩抖了抖书籍,翻找自己想要看的部分。

    甲士闻言快步前冲,一脚踹倒梁成大,另一甲士高举水火棍重重落下,只听一声闷响,梁成大已经趴在地下,叫痛连连。

    忠义军的刑罚向来就重,这二十棍常年受训练的军士都要缓上三个月,更别提细皮嫩肉的梁侍郎。

    “啊!全绩你这是屈打成招!”梁成大挨了一棍背部疼的厉害,但口舌仍做强硬。

    “嗯!本将就爱屈打成招,这不是你惯用的手段吗?颠倒黑白可是你的强项。”

    全绩话音刚落,又是两棍落下,打的梁成大披头散发,惨叫不绝。

    “全帅,这二十棍下去怕是要死人啊!”

    “死了就拖出去埋了,权当今日没请过梁侍郎。”

    梁成大听着全绩平淡的语气心中越发恐惧,这厮还是人吗?

    六棍落下,梁成大已经皮开肉绽,整个背部血肉通红,人也变得有气无力,看似奄奄一息,但梁成大还在咬牙坚持,拒不承认。

    值此刻,一甲士走入军帐。

    “全帅,宣相、薛相、袁相来了。”

    全绩微微抬目:“哦!请他们入帐。”

    梁成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但听见三人到来,立即强打起精神,咬牙切齿的说道:“全绩,你这官当到头了,今日之辱本官要十倍奉还。”

    全绩充耳不闻,左右将领也纹丝未动,就摆着这副场面给三人看。

    继,三人入账,见梁成大血肉淋漓的趴在帐中。

    “全绩,你这是作甚?真当无法无天了?”薛极见状高声叫骂道。

    “全帅,何故如此啊,梁侍郎到底犯了什么罪?”袁韶有些不忍直视这场面。

    “全副承旨,此事你却要给出一合理解释,不然本官一定要参你一本!”宣缯当了这么多年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景象,不奏不询,带人闯府,入营便打,这是何其恶劣的行为。

    梁成大听见有人给自己帮腔,艰难转过头去,老泪纵横的说道:“三位相公可要为下官做主啊,全绩这厮乱用私刑,逼迫下官承认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若非三位相公来的及时,下官真当要被屈打成招了。”

    全绩根本没有理会梁成大,而是径直看一下三人身后的李知孝,这眼神让李知孝心中发毛,不寒而栗,心骂自己跟来作甚。

    片刻后,全绩朗声大笑:“三位相公来的可真及时,快快请坐,与本将同审这贪赃枉法之徒。”

    “全绩,梁侍郎因何事贪墨?证据在何?即便他真有罪,此处也不是什么的地方呀!”袁韶是三人中唯一一个能笑出来的,反正不管风水如何转,都与他无碍。

    “也不是什么大案,就是问一问梁侍郎当年贪我忠义军粮草的事情,至于证据嘛,都在这案上摆着呢,三位相公若有兴趣可细细翻阅。”全绩谈笑间让刘整为三人斟上茶水。

    李知孝一听,心中凉了半截,站在薛极身后时不时的双腿颤抖,看向帐门,希望能尽早脱身。

    而薛极三人对那事情的经过了如指掌,一时间无话,只能从这证据上看能不能找出漏洞,皆心叹全绩心狠手辣,明明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还要拷打梁成大。

    半个时辰后,袁韶把证据归还于案,三人的神情略显难堪,崔与之找的这证据十分详细,根本没有漏洞可言。

    “咳!全副承旨,即便梁成大有罪,也应交于大理寺审问,你为何要乱用私刑?”薛极弱弱的问道。

    “薛相何出此言?这案子本来是浙东提刑司的,本将兼任的是浙东提刑,自然是有权过问,且事关忠义军,在这忠义军大营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一切来得方便,私刑二字何如?”全绩敢在营中杖打梁成大,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任谁来说也是有理呀。

    “这……。”薛极一时间默言,他的威严本事上不了台面,全绩不买他这相公的账,也合情合理。

    “贪官不治何以正国法?本将新官上任想要立些功绩,也望三位相公见谅。”全绩拱手笑道。

    “也罢,不过全副承旨切莫闹出人命,到时候就算你有理也脱不了干系啊。”宣缯起身已经想走了,人家手中握的是十足把柄,程序合理合法,又不买相公的账,拿着滚刀肉有什么办法,只能回去和史弥远商议后再做决定了。

    “全副承旨,此时买本相一个颜面如何?本相保证梁成大会受到应有的惩戒,人我就先带走了。”薛极不敢把梁成大留在这里,如果他左右攀咬,那扯出来的人可就多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今日哪怕撕破颜面也要带走梁成大。

    “不必了,贪官自有国法惩治,本官也卖不起薛相的面子,就算当营打死梁成大,本官也会自负责任,薛相请回吧。”全绩回朝是为了什么,今日的梁成大只是个开胃菜而已。

    “全绩,你只是一七品承旨,没有资格提审五品官员,这不符合朝廷法度,快快将人交出来。”薛极一脸决绝的说道。

    全绩并没有回答薛极,而是看向另外二人:“两位相公也是这个意思吗?”

    “此事本是浙东提刑司的案子,本相就不过问了,不过全副承旨下手还是要有轻重的。”宣缯没有做无理要求,径直走出帐门。

    “宣相之意也就是本相的意思,一切从公绝不姑息,本相也不打扰你审案了。”袁韶与三凶四木没有直接瓜葛,也不害怕抖露出什么污秽的东西。

    二人即走,薛极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他现在有些后悔,他本应该带着夏震来寻问此事的。

    “薛相,请。”全绩笑盈盈地抬手道。

    “全副承旨,做人留一线,莫要赶尽杀绝。”薛极甩袖而出。

    “多谢薛相教海。”全绩起身相送。

    李知孝见状也想跟着离去,却被余玠按在了原地。

    “将军,这是何意?”李知孝满头密汗的问道。

    余玠不答,李知孝又大声呼喊薛极:“薛相,这位将军不让下官走啊。”

    薛极闻言一怒,转身欲做折返,却与全绩面对面。

    “薛相刚才也看了证据,右谏议大夫李知孝名字薛相不会不认识吧,薛相放心,绩手下有轻重的。”一个也是拿,两个也是捉,李知孝大摇大摆的送上门来,正合全绩之意:喜欢救人,那就看看能不能救自己。

    “你……”

    “薛相放心。请!”全绩强行送客,不让薛极入帐。

    薛极愤恨交加,但又做无奈,高声向帐内喊道:“事已如此,尔等好生交代,切莫再受皮肉之苦,一切自有公论。”

    薛极暗自警告了两句,败兴离去。

    全绩目送三人离开大营,收了脸上的笑意,返回大帐之中,再次坐回主将台。

    此刻帐中静若寒蝉,李知孝哆哆嗦嗦的看这全绩,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好了,继续行刑,梁侍郎还欠本将十四棍呢。”全绩开卷说道。

    梁成大此刻已经疼得钻心,挨不了任何一棍,趴在地上连连诉苦:“全帅莫打,全帅莫打。”

    “那你是招不招?”全绩拿起桌上笔墨在军务卷上批注。

    “招,都招了,下官的确贪了忠义军粮草,合银七万两。”梁成大此刻已经心如死灰,不期许完整的走出忠义军,只希望日后贬谪个舒适一点的地方。

    “呵!看来梁侍郎还是不想招啊,来人继续打!”这些东西全绩已经知道,全绩想从梁成大口中知道一些别的事情。

    “全帅,下官已经招供了,真的莫要再打了,我这副老骨头真的扛不住了。”梁成大往前爬了两步,再次求饶。

    “打!”

    “啪!”又是一水火棍重重的打梁成大后背上,血水四溅,有几滴正巧落在李知孝的左脸上,吓得他双腿瘫软坐在地上,心骂这疯子真是要杀人。

    “唉呦呦!全帅,全爷爷,你到底想让下官招什么,下官全说了还不行吗?求求你再别打了。”贪官少见骨头硬的,亦或者说骨头硬的人也不会去做贪官,梁成大此刻已经疼的意识模糊,只要不挨打什么都可以。

    “招什么?招你这些年来祸国殃民做下的糟心事,招你这些年来搬弄口舌、颠倒黑白诬陷的忠良。招你这些年来结党营私、毁坏国家的同党。

    梁成大,本帅刚从北境战场下来,脾气还压不下去呢,你最好从实从快,真若将你打死了,看何人给你收尸!”全绩看着这血淋淋的场景眼睛都没眨一下,梁成大这些年敢做就没有什么不敢认的。

    “好,全帅,下官都招了,都招了。”

    “义夫,笔墨伺候,给本将写详细一些,我要将这原文呈给官家。”

    “是,全帅。”

    之后,梁成大将当官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一说出,把自己如何谗言做史弥远家臣以求上进,如何贪没他人房产地产,如何诬劾魏了翁、真德秀、杨长孺、徐瑄、胡梦昱等人的手段都讲了个通透。

    “好,还算你识趣,但是口说无凭,你做的这些事总会留下些证据,拿出来吧!”全绩听了梁成大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感觉自己还是打得轻,应该照头打,几棍毙了命才做痛快。

    “全……帅,这都是……些年久之事,多是临时起意,哪能留下什么……证据。”梁成大虚弱的断断续续回应,有没有证据他心中最清楚,但这是他保命的最后一张底牌,一旦拿了出来,只怕史、薛二人也会将他弃之,到时候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他一口咬定没有证据,因为今日这局面他仍有说辞,左右一个屈打成招便可倒转局势。

    “哦!原来是空口白牙说来骗本帅的,好!继续打!照死里打!梁侍郎骨头硬的很呢!”

    “啪!”

    又是一棍,血沫飞起,梁成大索性趁着赶疼痛昏厥了过去。但全绩哪能如他所愿,派人提了一桶冬日的冰水,淋头浇下,冰水一见烂肉,此番疼痛直接刺激梁成大的心神,将其活生生的疼醒。

    “全……全全帅,你就饶了……下官吧。”

    “别急啊,还有十二棍呢,这一半都还没到呢,梁侍郎好好受着。”全绩批完了军务,又招杜杲到身前,给他叮嘱一些训练事宜,以及严约部下,让其莫犯百姓,期间抽空对梁成大说了几句讽刺话语。

    “嗡!”

    水火棍的破啸风声再次响起,梁成大心头已经完全被恐惧笼罩,这打人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一次打完,一次打完疼痛是一样的,但人心里就差距甚大,中间停歇几次,对人的心智是一种折磨。

    “说……都说了!在下官书房有一暗格,记录了这些年下官所做之事,以及来往信件,房产地契,银库钥匙!拿去吧,都拿去吧!”梁成大知道这些东西留不住,倒不如索性交出来,现在他也不靠史、薛二人了,心中全想赵官家赐下天恩,活一条性命。

    “痛快,来人,把梁侍郎带下去医治,刘整再去一趟梁府,把一应东西取来,速度快些,本帅害怕迟则有变。”全绩这次就是出奇速生奇效,谁知道梁成大有没有亲近之人给他转移这些东西呢。

    “是,全帅。”

    刘整即走,梁成大也离了主帐,地上只剩下一个人形血迹,李知孝亲眼看着梁成大像死物一样被拖了出去,打的人是什么感觉先不说,看的人已经受不了了。

    “李大夫,该你了。”全绩这句话说的轻松愉悦,再配上那笑容,在李知孝眼中如恶鬼一般。

    “刷!”李知孝双膝跪地,一副知无不言的态度。

    “李大夫,你看咱是不是也走个流程,先来上八棍,到时候趴下说。”全绩轻声问道。

    “不不不,全帅,下官愿招!”李知孝屡次诋毁他人,投机钻营于仕途,对于皇帝、大小臣僚心怀欺诈,迷惑祸害国家,排斥各种贤能的人才,侵夺聚敛,不知守纪,比梁成大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个时辰后,余玠将证言摆在了李知孝面前,让他签字画押,李知孝在纸张的拓印上仍能看见梁成大的血手印,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即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李大夫果真是个聪明人,那证据在何处啊?”全绩看这两份证供,心中颇为自得。

    李知孝面色有些为难:“全帅,下官痴迷官道,所得金银大多数都送不出去,只剩一些古玩字画,除此之外有一些书信也焚烧了,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约。”

    “嗯?”

    “不过全帅放心,莫泽处有下官的书文,全帅尽管去取。”李知孝不像梁成大那么张扬,做事十分低调,留下的证据的确不多。

    “哼,莫泽处本帅如何去取?看来李大夫也想尝一尝这水火棍的味道。”

    全绩两句逼迫,李知孝立刻起了急思:“全帅莫急,下官这里有一份他人的私密。”

    “好,说来听听!”全绩一听有意外收获,立即按下了心性。

    “全帅可知聂子述?”李知孝心一狠,方才薛极没有救他,他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聂善之?他不是去岁从赣州知府调过去了蜀地吗?”

    “正是,此人在蜀地大肆搜刮民财,金银房产有不少送入了京城薛府。”

    “那又如何?”

    “他与薛府有长期的纲银路线,三日后他会向薛极再进一批金银,全帅可去拦截,作为证供。”

    “哦!这倒是个稀奇事,你且细细道来。”

    又一个时辰,李知孝才被送出大帐,到营房看押,一入营房,李知孝看见趴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梁成大,心中生了一股凄凉,不由得说了一句:“这世间最荒唐的事,就是莫过于死后与梁成大同传而列吧。”

    话转史相府。

    薛极与通奉大夫胡榘同行于长廊,其间薛极一脸苦涩,心情十分失落。

    “薛相莫要太过担心,想必梁、李二人会守口如瓶的。”胡仲方虽然位列四木,但他在地方上政绩斐然,算是依附于史弥远的实干派,但他个人既然入了这个团体,自然免不了有污缺之处。

    “呵,想让他们两个守口如瓶,只怕比登天都难,只希望全绩不要拷问过紧,不然他们俩只怕什么都说了。”薛极对手下的这帮人一个比一个清楚,硬骨头的哪里有一个。

    “那先问问史相是何看法。”胡渠无奈摇头道。

    继,二人到了大堂,迎接二人的却是余天赐。

    “纯父,史相人呢?本相有事与他商议。”

    “史相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见客。”余天赐也是两日前才从宁国府回京,说起余天赐的仕途可谓是一路通达,如今已经是宁国府知府了。

    “史相这是何意?全绩今日所做之事满城皆知,史相真当不闻不问?”薛极急切的问道。

    “薛相,请回吧。”余天赐不愿多说,抬手送客。

    “薛相要不先回吧,史相自有决断。”胡榘心中要如明镜一般,看来这朝廷是要改天换地了。

    薛极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甩袖离去,神情似乎更加坚定。

    “纯父,宁国府的政事可忙?”胡榘见薛极离去,便与余天赐闲聊起来。

    “尚可。听闻胡尚书在庆元府做了一些实事,天赐钦佩之极。”余天赐拱手说道。

    “哈,人老了,也没有什么欲念了,为百姓做些事,期许身后的名声不要太难听罢了。”胡榘自嘲了一句,他在数年前已经是兵部尚书、焕章阁大学士,也算是位极人臣,想法也渐而通透。

    “临安城要起大风了!”

    “嗯,官家是一个有志向的好皇帝,需要一批忠贞之士的扶持,你我都老了,赶不上这朝代喽!”

    余天赐沉默无话,史弥远是他绕不过的一个话题,无论家做什么决定,余家都会坚定的站在他身后,从史浩开始便是如此。

    再说薛极。薛极寻史弥远无果,便去了禁军营寻夏震。

    夏震虽然被冠上指挥使的名称,但其实他的官位是殿前司虞侯,属于从五品官员,由于宋朝南渡后,指挥使不常设,而殿前司公事又经常由文官任之,夏震这个虞候就变成了步、马一把手。

    “薛相寻末将有何事?”夏震将薛极迎入大堂,奉上茶水。

    “夏虞候,今日临安城发生的事你可知道?”薛极饮茶佯作镇定。

    “嘶!末将今日未曾出营,不太清楚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夏震打了一个马虎,其实临安城的风吹草动哪个躲过他的眼睛,今日刘整带兵入城,若是他强行阻拦,刘整也办不成什么事。夏震的心理十分简单,就是两不沾,既不想惹祸,也不想惹麻烦。

    “夏虞候不知,那本相告诉你,全绩派兵当街抓人,而且抓的是当朝高贵,这件事殿前司不管吗?”薛极指挥不动全绩,还指挥不动夏震了?

    “若真是如此,自然要管,请枢密院下调令,末将立即带人去问责。”夏震也是个老滑头,薛极完全可以代表枢密院,但他却要以枢密院的公文为先,把这件事打上公事的标签,左右也不得罪人。

    “夏震当年若不是老夫向史相推荐你做殿前司虞候,你现在还是北城门的守将呢。”薛极怒目问了一句。

    “薛相提携之恩末将永世难忘,末将立即带上府上家眷去城外大营问一问全绩,看他有何话要说?”夏震又换了一个说法,带上家丁不带兵,反正权当闹一出笑话,薛极不怕丢人,他自然也不怕。

    “夏震,本相记得当初你是个果决之人,选德殿敢押赵竑,今日怎做事畏首畏尾?”薛极为夏震提了一句精神。

    “这……呵呵。”夏震笑而不语,殿前犯上之事一辈子做一次都了不得,哪能天天去做,若今日来的是史相,夏震二话不说便点兵出营,但薛极还差了些分量,而且这些年来禁军一直在拱卫京师,根本没有打过几场硬仗,夏震对自己手下兵马的水平十分了解,要想硬撼从西凉退下来的忠义军,那是痴人说梦,无论从数量,还是兵甲的精锐程度,忠义军更担得起禁军的称号。

    “夏震,本相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出不出兵?”薛极以势压人。

    夏震面上仍作恭敬,但心中厌恶之极,这个老东西这些年来端的架子不少,把夏震呼来喝去惯了,孰不知夏震心中已经对其厌恶至极:“出兵,自然要出兵,请薛相以枢密院公文为要,虎符为令,末将一定效犬马之劳。”

    “好好好,夏虞候既然如此说,那本相就先告辞。”薛极今日连碰了三次壁,火气已经压制到了极点,若非挂着三分颜面,他定然会破口大骂。

    “薛相慢走,若日后有事尽管吩咐一声,末将绝不敢辞。”

    夏震笑盈盈的送薛极出了门,而后目化阴沉,小声骂了一句:“真以为自己是史弥远啊,当狗都没有一点觉悟。”

第十二章 行动

    十八日,清晨,全府。

    赵官家于昨日赐宅于全绩,全绩携家眷入住城西,此宅并不豪阔,是个三进院落,书舍、茶室一应俱全。

    内堂卧榻中,全绩靠坐在床边,一手持卷,一手持玉锁儿逗弄全执,小哥儿随着玉锁的方向在床上乱爬,咯咯直笑。

    “全冶功,你就是这般抱你儿子的吗?”洗漱完毕的汪沁走进卧房,见全绩全神贯注于书籍,不免口中生了嗔怪。

    全绩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放下书本,抱起执哥儿,对汪沁讪笑道:“确是他要玩,为夫也落个清闲,不信你看。”

    全执的确对玉锁儿情有独钟,半空中还在抓拿,几次不得,做势要哭。

    “全绩,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懒,执哥儿昨晚闹了半夜,今晨让你抱着他小睡一会儿,你还自顾自的玩上了。”汪沁从箱中取出一件襕衫抛到全绩怀中,又从其手中接过全执,哄小儿安睡。

    全绩摇头一笑,快速换好衣物,陪母子二人去正堂用饭。

    席间,汪沁时常为全绩夹菜,且询问他今日的行程。

    “哦!今天午后要出一趟城,去西城官道接一些货物。”全绩很享受这片刻安宁,有时候人追求的东西有很多,但有时候却很纯粹,比如说家。

    “那记得出门前把绒袍带上,这两天寒的紧,出门都冻脚了。”汪沁的转变也是有目共睹,为人母,约心性,却也成了平常态。

    “嗯,沁儿,为夫今日看吏册,发现了一件奇事,要不要听听?”全绩开口提了一话,全当是一笑谈资。

    “嗯,你说。”

    “昨日为夫从吏部借来旧官升迁册,着重翻阅了几人,从中发现了猫腻,同知枢密院事袁彦淳倒是个奇人,书载他是庆元府人,却没有说是哪个县,庆元府的前身是明州,以袁韶的年龄而言,吏书文应该记载他是明州人。”

    “吏书载官万余,地方出了误差也属正常呀。”汪沁觉得没什么问题。

    “那就暂不议,再说下文,书言他是淳熙十三年进士,但在孝宗时明明只有十四年的王容榜,十三年根本没有举行科考,他从何处得的进士?当朝宰执的吏记以后是要载入史册的,如此混淆视听,身为宰执的袁韶岂会同意?”全绩放下碗筷,接过全执让汪沁用饭。

    “全郎的意思是袁韶故意为之?”汪沁生怕全绩没吃饱,连夹数筷送入全绩口中。

    “有这个可能,十四年上榜的可是有史相公,即使同乡,又是同年榜,袁韶想要做好人,自然要避嫌了。而且一直到嘉泰年间,这十余年袁韶的仕途近乎白身。”

    “那就是党禁之祸的影响了,我曾听翁翁提过此人,说他是袁燮的门人,而袁正献又是陆公的徒弟,袁韶算是根红苗正的心学文士,自然会受党禁之祸的影响。”

    汪沁口中的党禁说的是庆元党案,当年宗室赵汝愚主谋宫廷政变,拥立光宗之子宁宗赵扩为帝,史称绍熙内禅,宁宗立封赏有功之臣,以赵汝愚为右相,以韩侘胄为枢密都承旨。自此朝廷渐而分立两派,赵汝愚崇尚儒学,引朱熹一众入朝为官,直至庆元二年韩侘胄参倒了赵汝愚,使其被贬往永州,朱熹、彭龟年等为赵汝愚鸣不平,韩侘胄厌之,凡与他意见不合者都被称为“道学之人”,后又斥道学为“伪学”,禁毁理学家的一类书籍。科举考试中,稍涉义理之学者,一律不予录取。六经之书为世大禁。不久宁宗下诏,订立伪学逆党籍。名列党籍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凡与他们有关系的人,也都不许担任官职或参加科举考试。

    “应该是党禁,吴世叔之父,翁翁等当年也深受其苦,不过接下来的事就很有趣了,从吴江丞到桐庐知府,继而再入朝为官,从大理寺主簿到着作郎,以及当了十年临安府尹,你说这个升迁诡异不诡异,县官一迁京师尹,即便他在任上做足了功绩,若无外力助推,定然没有这般跳任的。”全绩在吏记中看到的是一个精明强干,爱民如子的好官,但在现实中他却看不出分毫,只觉表韶是个和稀泥的两面派。

    “你认为他是史弥远的家臣?”

    “除此之外,为夫想不到任何供他晋升的途径,史相公的手段不可轻视啊。”

    “全郎要查他吗?”

    “自是要查,这种隐于朝堂的家伙很是危险,不除不快。”

    “那全郎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为夫自有分寸。”

    午后,城西官道。

    十余位民夫推着四箱马车缓慢向城中进发,为首的是一文士,身旁带着六、七个护卫。

    “走快些,使君交代了不能在京城久留。”文士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计,但每次正大光明的走在城前官道他都是心有余悸,生怕一日露了馅,自家被连坐。

    值此刻,左侧茶摊涌来三四十位青衣刀客,迅速围住了文士的车马,而城门近在眼前,城楼上的甲士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尔等要作甚?这是聂使君送往朝廷的贵重之物,速速让开!”文士见来者不善,高声呼喊想要引起城楼甲士的注意,但甲士们充耳不闻,还在私语交谈。

    “某自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何物,不然也不会拦你!带上你的东西,随某走一趟吧。”余玠横刀在前,态度十分强硬。

    “这位官长,这是给薛相……”

    “薛极又如何?尔等走是不走,要某五花大绑吗?”余玠这几日的心情也是十分激愤,能够亲手捉拿这些龌龊之徒,见证朝廷扫浊,他乐在其中。

    “这……”

    “都绑了!押回营中。”

    “将军,我等只是一跑腿,有什么事您直接问便可,切莫动粗啊。”文士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瞬间便洞察了余玠的身份。

    “先回营中再说,带走!”

    此后数日,临安官场一片死寂,城中还是广为流传着佛谶,风雨欲来,难以平静。

    二月初一,清晨,史弥远起的大早,在书房坐了半个时辰,写了六七份书信,但最终只寄了一件去京湖的书信,而后坦然上朝而去。

    选德殿前,史弥远会面薛、宣、袁三人,三人的状态皆不佳,见了史弥远也只是浅浅一笑,并无多话。

    入得宫殿,崔与之一众已经到场,史弥远缓缓走到崔与之对列头排而站。

    半炷香左右,赵昀露面,内侍高呼上朝。

    “拜见官家。”

    “众卿请起。”赵昀端坐龙椅,神态昂扬。

    之后,崔与之一众纷纷谏言大小国事,赵昀一一做了回应,眼神时不时的看向史弥远,而老相公则还是那副淡然态度。

    诸事议罢,赵昀这才悠悠复开口:“众卿,朕昨日接了一份奏章,书载内容触目惊心,让朕痛心疾首,今日便当着众卿的面,审一审这旷古烁今的大案。”

    薛极闻言咽了一口唾沫,他自从纲银被劫后,整个人都老实了许多,再也不敢四处奔走,只在府中静静等待结果。

    宣缯此刻则想起了郑清之所说的一句话,全绩回朝是来清算的,而这个势头没有人可以挡住,因为他背后站着官家,站着大宋,占着天下万民。

    袁韶则在脑中迅速回忆自己与史弥远一党之间的瓜葛,看有没有大错大漏之处,到最后长舒了一口气,姿态也平和了许多。

    沉重的脚镣声从殿门处响起,两个披头散发的囚徒被押进了殿中,花白头发的遮挡让众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二人是谁,知道这二人之前显赫的身份以及万般奢靡的生活。

    李宗勉看见二人如今的落魄之态,心中不免生了忌惮,人常言忠义军的营房是恶鬼地狱,今日一见有过之而无不及。

    “堂下所站何人?”赵昀冷言作问。

    “罪臣梁成大、李知孝拜见官家。”这二人已经面如死灰,眼中看不出任何活气,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逃离全绩的折磨,有时候他们甚至认为死了比待在忠义军营房中痛快多了。

    “梁成大,你枉负朕的一片信任,此书罗列了你的十大罪责,你可悉数承认?”赵昀昨晚几乎一夜未睡,当全绩把奏章摆在他面前,告诉他可以收网的时候,他的那份兴奋常人难以理解。

    “罪臣自觉辜负天恩,不敢多生狡辩,悉数罪责尽数承认。”梁成大在出营之前还受了刘整的“招待”,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无论是死是活,都不能再进忠义军大营。

    “好,至今日起剥夺你的官俸,家财充公,贬往新州居住,至死不准离开新州。”赵昀不愿违背祖训,没有取梁成大的性命。

    “多谢官家。”梁成大长舒了一口气,心叹这般已经极好了。

    “众卿可有异议?”赵昀环视了一眼殿中诸臣问道。

    “臣等无异议。”史弥远领众臣回应。

    “李知孝何在?”

    “罪臣在。”李知孝神情略显恐慌。

    “你贪赃枉法,诬陷忠良,此间也有你的七大罪责,你可承认?”赵昀当了几年皇帝,今日最觉痛快,这些平素拧成一股麻绳的史党如今一句话也不敢说。

    “罪臣……”李知孝还是想挣扎一番,毕竟除了屈打成招的证言之外,他鲜有留下痕迹。

    “嗯?好!看来你还有说辞,那就先跪着!”赵昀心中暗笑,李知孝果然如全绩所料是死鸭子嘴硬,那正好让他接上下文:“监察御史莫泽何在?”

    “臣在。”莫泽小跑到了殿中,看了一眼脚边跪的李知孝,心中瑟瑟发抖。

    “莫泽,听闻李知孝有几份书信遗留在你处,不知可有此事?”赵昀一字一顿的问道。

    李知孝此刻也红着眼看着莫泽,莫泽左右思量了片刻,一口咬定:“确实有几份书信,不过是些文笔杂谈而已。”

    莫泽也不敢将这些书文拿出来,这也关乎着他的身家性命,李知孝时不时与他无关,但求不要牵连到自己。

    “是吗?好!莫泽你伙同梁成大贪污忠义军粮,又与李知孝一同诬陷忠良,这些事情二人均已招供,证词在列,此外,你于嘉定元年,在京师购宅,强抢刘家府院。嘉定四年……”赵昀将莫泽的一一罗列,列举人证物证,事无巨细。

    莫泽听到此处已经软跪在地上,看来赵官家已经掌握了史党大多数的罪证,让他百口莫辩。

    “为何不言?”赵昀为了今日也准备了许久,有很多证据都是他私自派人收集的,以前无法拿出,而今一并陈列。

    “罪臣无话可说,李知孝却与罪臣有宅邸购买契约以及分银账目,就在罪臣家中书房。”莫泽现在也不必再隐瞒什么了,自己都落了这个下场,岂能让李知孝好过。

    “好,派人去取!朕在这儿等着。”赵昀也不急着下判,先把呈堂证供拿来了再说,正好架烤一下史党的心性。

    半个时辰后,禁军拿来一应信文,李知孝此刻更是面色寡白。

    “李知孝你还有何话要说?”

    李知孝默言,亦或者说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求情。

    “莫泽,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就是如此回报于朕?好!自今日起剥夺你的官俸,抄没家财,流放恩州,终老一生。”赵昀选的这两个流放地也是别有深意,新恩是赵竑给史弥远起的外号,今日赵昀又做重提。

    “多谢官家。”

    “李知孝,你知法犯法,口舌强硬,拒不认罪,自今日起剥夺你的官俸,抄没家财,贬去兴化盐场做工,子嗣同往。”赵昀对李知孝判的更重,不承认那就让你做一辈子盐工,后辈子孙也脱不了干系。

    李知孝还是一言不发。

    “将这三人带下去。”

    除了“三凶”,接下来就要收拾“四木”了。

    赵汝述也看出了今日这局面肯定少不了他的一份,随即他先行出列,向赵昀陈情:“官家,臣有事要奏。”

    “讲!”赵昀也在头疼如何收拾赵汝述。

    “臣今日见官家审问贪佞,自觉有愧于祖宗,臣愿自捐所有家财以资京湖屯田。”赵汝述也不说自己犯了什么罪,就说自己对不起赵家祖宗,希望赵昀能给一条活路。

    “哼!赵汝述向来宗室是不允许涉政的,朕对你另开例外,就是希望你能够精忠报国,你的所作所为真是让朕心寒,好在你今日知道悔改,朕也就不深究了,至今日起剥夺你的官俸,在府修养心性,不得出门。”赵昀其实也想将赵汝述驱逐贬谪,让他客死异乡,但赵昀答应过赵二要对其网开一面,今日也就这般打住了。

    赵汝述如此态度让史党众人心中也生了纠结,不知该不该自述罪责,祈求宽容,单从今日的局面来看,昔日威风凛凛的史相也派不上用场了。

    赵昀此刻却没有继续点人姓名,而是坐在高台之上若有所思,给了众人开口陈情的机会。

    但薛极三人不动,谁又敢自述罪责,一不小心扯出过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刻左右,赵昀神情有些不悦,再次开口:“夏震何在?”

    久呼无人应,薛极等人心中也起了变化,夏震也是坚定的史党,手中贪没的银两也不少,若是他奋起反抗,也许今日尚有转机。

    “官家,夏震这厮身为殿前司虞侯竟敢擅离职守,老臣立即将其提来,交给官家处置。”薛极想寻一契机离开大殿,谋划后来之事。

    “不必了,李卿你去寻夏震!”赵昀再一次看向史弥远,史弥远依旧是闭目养神之态,赵昀心中也生了三分急躁,难不成史弥远有什么后手?

    “是,官家。”李宗勉也没想到这个责任会落在自己身上,但使上令在此,他只能快步出殿,去了殿前司衙门。

    一个时辰后,衙前,李宗勉惊见眼前之景象。

    衙门口横七竖八倒着几十具尸体,庭院内更是处处血渍,李宗勉一路小心翼翼的绕开血滩,入了大堂,堂中左右站十数位将领,堂上全绩正在翻阅殿前司的卷宗,而堂下绑缚一人,正是殿前司虞侯夏震。

    “全帅,这……”李宗勉也是第一次称全绩为帅,今日这场面让他大开眼界。

    “哦!着作郎来了。想必官家要提人吧,人在此,要不本将派人帮你送去。”全绩谋划了整整一个月,当然知道其中的动乱处在哪里,只要他治住了夏震,那一切都变成口舌之谈了,故而他昨日让百余位甲士化作百姓入城暗伏,今日三更天直闯殿前司衙门,不给夏震调动兵马的机会,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多谢全帅。”

    “着作郎一路慢行。”全绩摆了摆手,夏震被押出了大堂,而他自己继续在堂中阅览卷宗。

    “走快些!”刘整一脚踹在夏震的后腰上,将其栽了个踉跄,李宗勉尴尬一笑也不好说些什么。

    “尔等以卑劣手段胜之不武!”夏震到现在也没有接到史弥远的命令,对忠义军防备过于松懈,不然他绝对有反抗的机会。

    “什么就胜之有武了?让你带着大宋的禁军与我忠义军大肆厮杀一场,最后弄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看来你还没有认清局势,你只是一个殿前司的虞候,想与我家全帅相提并论还差得远呢!”刘整毫不留情地数落着夏震,在他看来这种靠着殿前犯上爬上来的将领还不如那边境扛锄的屯田小卒。

    继,一身血渍的夏震被押送到了选德殿,薛极见状心头凉了半截,看来是赵官家在故意戏耍他们。

    “夏卿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赵昀一脸平静的问道。

    夏震看了一眼史弥远众人皆在,心头松了一口气,开始诉苦:“回禀官家,全绩这厮简直是无法无天,夜闯殿前司衙门,杀我衙卒百余,把末将绑缚起来,末将观其行事态度似有谋反之意。”

    “哦!是吗?全绩要谋反?”赵昀哼笑问道。

    薛极连摆了几次眼色,心骂夏震这武人蠢如猪,还看不清当下的局势,说什么全绩谋反,全绩是什么人?那是赵官家的五哥,精心策划倒史一案的主谋,别提官家对她有多么信任了,还在这儿狂言找死。

    “正是,我听那厮扬言要杀入宫中,取代上位!”夏震高声说道。

    “大胆夏震,你死到临头还敢在此污言秽语,诬陷忠良!你与梁成大、李知孝、莫泽三人沆瀣一气,贪污国库银两,强抢民宅,其恶天地可诛,其心人神共愤,还不认罪!”赵昀拍案怒骂道。

    夏震顿时心头一惊,连连看向史弥远,但老相公如睡着了一般,根本没有理会他。

    “官家,末将冤枉,这都是三人胡乱攀咬,末将忠心耿耿啊!”夏震立马开口说了软话,眼神飘忽不定,但史党一列无人与他对视,这让其心头更为急躁。

    “哼!你身为殿前司虞候,本应忠君爱国,护卫京师周全,但你与贪官串通一气,残害百姓,弄得朝堂乌烟瘴气,朕要将你军法处置,来人!把这厮拖出去斩首!”夏震成了第一位幸运儿,在宋朝文臣与武官的地位差距很大,文臣有祖训杀不得,但武官可没有人包庇呀。

    “官家饶命!末将有话要说!末将……”

    赵昀摆手示意将夏震拉出去,至于他想揭发的证据赵昀已经全数掌握,不需要再听他言语惹人心烦。

    夏震毙命石阶,殿中的气氛越发紧张。赵昀再次环视史党一众,这种搜寻猎物的眼光让众人深感不适。

    “薛卿!”

    “老……老臣在。”薛极言语已经有些哆嗦。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赵昀并未急着发难,缓缓问道。

    “贪官误国,其心可诛,臣等应引为共鉴,日后恪尽职守,精忠报国。”薛极现在脑中一片空白,所说的话语也只不过是平素华丽词藻的堆叠。

    “薛卿说的好呀,若朝堂上下都如薛卿一般想,大宋何愁不兴,百姓何愁不安,家国何愁不富?”赵昀朗笑道。

    薛极也跟着尴尬浅笑。

    “但,口上说的再好,也要有实际作为才行,扪心自问一句,薛卿做到了吗?”赵昀二指轻敲龙椅,双目直视薛极。

    薛极老脸通红,左右憋不出一句话。

    “半月前,朕在西城外劫了一笔纲银,是成都府聂子述送给京城某位高官的,合计有七万两,朕便生了好奇,仔细查了一下聂使君,这一查可了不得,这位聂使君到任不过一年大肆收刮民财,圈收地皮,可谓是民脂民膏的刮骨钢刀啊,薛卿你说这种人该如何处置?”赵昀声音越发低沉,语气也越来越冷。

    薛极吓得双腿瘫痪于地,双齿打颤:“官……官家老臣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可以理解,毕竟为朝为国这么多年自己攒些家业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一世糊涂就让朕想不通了,大宋何薄与你,你要如此对待朕?数年前你当堂硬朗万分,说是要辞去宰辅之职,是不是当时心中有虚,想要辞官避祸呀?”赵昀可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这位薛相平素里爱唱高调,常常与他意见相左,赵昀对其恨的心痒痒。

    “老臣……”

    “你有什么资格称作老臣,叫你一声老贼也不为过吧,你这些年贪污的证据比方才三人加起来都多,你怎么有脸说出引以为鉴,精忠报国的话语呢?你这么多年靠着欺上瞒下位极人臣,你说朕该不该当堂剐了你!”赵昀说着起身二指直指薛极。

    “官家开恩,罪臣知错。”薛极此刻有千般狡辩之言,也无力说出口,他为政确实没有大错,只是性贪罢了。

    “唉!朕也不想多与你说了,至今日起宰辅之位给朕留下,你去福州当个教谕,至于家财嘛!”

    “罪臣愿意全部捐出,以资江淮军事。”一朝坠入万丈深渊,薛极此刻心态百感交集,若挑一个他最恨的人自然是全绩,他回朝改变了一切,当年就应该极力阻止他去西凉。

    “退下吧,即日动身,朕此生不想再见到你,你可明白?”

    “多谢官家。”薛极佝偻的腰身缓缓走出大殿,身后的荣华富贵与他渐行渐远,人有三起三落,但他已无机会,他已是花甲之人,此去福州怕是回不来了。

    “哼!还有那聂子述,即日下令李埴,给朕罢免了他的职位,送去积石州养马,若马儿有肥瘦,朕还要治他的罪!”

    “是,官家。”崔与之嘴角微微一撇,心叹官家还是会雷霆手段啊。

    薛极倒台,许多人在大殿也站不住了,纷纷出列自述罪责,赵昀一一处置,绝不姑息。

    时至傍晚,赵昀与众臣仍是滴水未进,处置的史党人员已经达到了近百人,几乎涵盖了当朝大多数权贵。

    直此刻,参知政事宣缯与通奉大夫胡榘同步出列。

    “二位卿家有何事?”

    “老臣自觉年迈无力,无法再处理政务,想要辞官乞祠,望官家成全。”这二人都是聪明人,又与史弥远是极为亲近之人,倒史案一出,他们在朝堂上也再无立足之地,倒不如尽早离去,落个好下场。

    “唉!要走的朕也留不住,就如卿家所愿吧。”这二人其实都是实干之才,赵昀也不想动他们,但念在二人年纪确实已经老迈,留在朝堂容易受他人讥讽,倒不如给他们先寻个好归宿:“宣卿就以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吧,提举洞霄宫。胡卿就以龙图阁大学士,正奉大夫致仕吧,你二人放心,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且去吧。”

    “多谢官家。”两位大学士结伴走出大殿,他们虽然依附在史弥远麾下,但政务有绩,勤政为民,也算是背着奸佞名声的好臣子吧。

    值此刻,史弥远身后只剩下稀稀拉拉的数人,但他本人依旧是云淡风轻,等待赵昀对他的最终安排。

    但赵昀此刻却将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人身上:“袁卿。”

    “老臣在。”袁韶大步出列,神态毫无惧色,一副坦然态度。

    “今日朕判罚了这么多人,你说朕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于严厉了?”赵昀对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笑问道。

    “官家处置公允,众臣心悦诚服,贪渎之人咎由自取,与官家无碍。”袁韶情真意切的回应道。

    “嗯,袁卿如此一说,朕心中也舒畅不少,朕还想听一听袁卿对结党的看法?”

    “结党想来是朝堂大忌,国之政事于官家来说纷杂繁琐,需要接纳各方谏言,采其良策而施行,用其良法而惠民,而结党营私,便堵塞了朝堂言论,形成了混淆视听的风气,致使有识之士不得谏,有策之人不得说,即便一朝说出,若与结党之派意见相左,利益相悖,那也会受到其人群起而攻之,官家虽有圣心独裁,但耳旁风言风语过多,也会影响诸多判断。

    其次,无论是朋党,还是同年党,他们纠结在一起更多的是谋取私人利益,对家国利益置若罔闻,一旦私利过大,他们便会铤而走险,进而形成知法犯法,淹没良知,加之又独尊一人,此人若是心存歹念,更有可能威胁朝堂,祸害天下。

    再说史书,无论是阉党,还是外戚党派,亦或者同乡党派,极少有留下好名声的人,清正之人不屑于结党,不愿在皇帝面前生了猜忌……”袁韶的确是论辩的一把好手,道理浅进深出,说的句句都是良言。

    “嗯,袁卿所言正合朕心,那敢问袁卿以身作则了否?”赵昀笑盈盈的问道。

    “官家,只以结党论,老臣也以结党言,老臣的确与史相有同乡同年之谊,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全赖史相扶持,但老臣无论在地方,还是在京师为政以勤,恪尽职守,不敢懈怠分毫。”袁韶拱手答。

    “嗯,既然袁卿都这般说了,那朕也就列举一二,临安府尹在袁卿上任之前赋税是多少?今岁赋税又是多少?重税盘剥也是良臣所为,若只是如此,朕可以公事论处,但赋税加重,国库收纳如旧,这些多出来的银子去了何处?”赵昀要揭开袁韶这层皮,就要揭的彻底。

    “银两皆有迹可寻,老臣未贪一分,官家可去老臣家中抄查,看是否有贪渎罪证。”袁韶这句话倒没有作假,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所收重税他不否认,但得银皆以公事外放。

    “是吗,薛极拿银,只言公事,可有凭证,你私自放银,可与朝廷禀报?难道还是朕冤枉了你不成?”赵昀怒目作问。

    “薛极官高,又有史相之令,当时家国统筹皆出史相之手,史相要银,老臣岂敢不放?”袁韶还在强辩。

    “这就是你所说的朋党弊端吧,既如此你与薛极之流又有何异?”私放官银,不与朝廷报备,这套行政流程本来就是不当,袁韶的强词夺理让赵昀更为愤怒。

    “官家非要这么说,老臣也只得认下,但老臣为政……”

    “这不是你做错事的借口,功是功,过是过,若人人都功过相抵,那要朝廷律法干什么?你也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般小孩脾气,你平素的沉着冷静,谈笑风生去了何处?”赵昀对此嗤之以鼻。

    袁韶此刻终究是默言,既然已经搅进了这个泥潭,想要脱身何谈容易,自诩高洁之人,也不看背后爬上来的路是多么的难看肮脏。

    “袁韶,朕从未否认过你的才华,但你一心不知悔改,朕也再难用你。你就以少傅致仕吧,也算是对你这么多年来的苦劳的奖赏。”赵昀其实私底下多次询问过其他官员对袁韶的看法,由将其留任之意,但崔与之、全绩等人对其都甚是厌恶,赵昀也不想将其留在身边。

    “多谢官家。”袁韶甩袖离殿,心中多有不服,他本是一个有极强执行力的干吏,如此做法他认为埋没了自己。

    诸人安顿完毕,只剩下倒史案的案首党魁史弥远了。

    “史相!”赵昀姿态已经十分疲倦,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呼唤史弥远。

    这是赵昀一生无法越过的一个人,若没有这个人他也当不上皇帝,但既然得了皇帝之权,就要行皇帝之事,任人拿捏为傀儡不是赵昀的性恪。

    “老臣在。”史弥远慢悠悠的走到殿中,拱手一拜。

    “史相认为朕今日的处置如何?”赵昀语气很平和。

    “太轻了,应该杀过几人,以正国法,以敬效尤。”史弥远浅笑回应。

    “史相,朝堂之上不可嬉戏,阿育王寺这块地就给你了,你想建坟也好,你想建院也罢,都随你!一应爵位也给你保留着,你依旧是当朝一品,死后也有谥号,如此安排可算妥当?”赵昀再问。

    “已经是天恩了,老臣叩谢官家。”史弥远行了一个大礼。

    赵昀微微点头摆手说道:“朕今日也乏了,诸位卿家退下吧,史相陪朕说说话。”

    继,一众文武离开了大殿,殿中只留二人。

    “来人,给史相赐座。”赵昀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史弥远则落座堂下,殷勤的看着赵昀。

    “史相,朕在相府住了两年,史相对朕的恩情朕永远不会忘记,但朕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这一点想必史相早就看出来了吧。”赵昀曾对史弥远说过二人是同绳上的蚂蚱,也可以看出赵昀不愿走到今日这一步。

    “官家聪慧,老臣从一开始就知道,选择官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老臣咎由自取,愧对官家了。”位置越高,选择之时就要顾及很多人的利益,史弥远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史相觉得自己是一位好相公吗?”

    “谁知道呢,这件事史弥远说了不算,只能等后人评说了,不过官家与老臣不同,老臣行将朽木,这辈子也到头了,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而官家才刚刚开始,有大把的时间去改变后人的说法,去改变史书的说法,官家认为老臣说的对吗?”史弥远现在已经卸下了包袱,所说的话也全全为赵昀着想。

    “史相所言极是,朕绝不会愧对祖宗,也不会愧对江山万民,这一点朕可以向史相保证。”赵昀信誓旦旦的说道。

    “官家切莫这么早的承诺,人是会变的,居安思危在得意之时很少会想到,古今多少帝王陷于权色之中,官家自认为能时时保持清醒吗?”史弥远笑问道。

    “那该如何解决?朕总不能时时受气吧。”赵昀自然明白史弥远的意思,为君之道古书有载,世人有传,但真正做好皇帝的有几位?

    “给自己找一个警钟,一个敢于直言谏上,对家国有利的警钟,老臣是在相位上迷失了,不配做官家的警钟,但眼下就有一人,他似乎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官家知道唐皇李世民吗?”

    “你是说立一个魏征?”赵昀脑中也勾勒出了全绩的面貌。

    “正是,这绝对对官家大有进益。”史弥远很满意赵昀的答案。

    “嗯!朕正有此意。史相你怪朕吗?是不是觉得朕绝情无义?”赵昀心中还是有愧,不吐不快。

    “官家二字便是答案,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官家就不只是会稽城西门里的赵大郎了,有时候还要更狠绝些。老臣年纪大了,见了太多的事情,故而心中畏首畏尾,没有了当初的热血冲劲,有些事心中想到了却不敢去做,不瞒官家当初选德殿中改诏之时老臣双腿瑟抖,下关失禁。”史弥远提起这一句并不只是个笑话,而是在警醒赵昀,还有两个人没有处置呢。

    “哈哈哈,史相也说的太悬了吧,哦!朕还有两事要问史相。”赵昀心领神会,大笑遮掩尴尬。

    “官家请讲。”

    “郑清之到底能不能重用?”

    “可用,有经世之才。”

    “关于太后……”

    “待若亲母。”

    二人交谈了半个时辰,史弥远起身辞行:“官家,老臣这就离去了,若日后有疑问,尽管来书信,老臣知无不言。”

    “好,史相一路慢走。”

    史弥远恭身缓缓向殿外走去,恍惚间耳旁响起了诸多声音,有韩侘胄,有赵汝愚,有苏师旦,也有赵竑。

    这也许是史弥远最后一次上早朝了,也是他上早朝最晚归的一次,但他此刻的心态很轻松。

    这样挺好。

第十三章 洗牌

    二月初二,龙抬头。

    倒史案一出,仅仅一日功夫在朝的史党高官全数倒台,家财尽数抄没,所得金银、房地、古玩字画、奇珍异宝的总和可抵大宋两年税赋。

    除此之外,各府豢养的门客家丁达数千人之多,赵官家闻之震怒,将其众全部送到了湖州以资岳珂屯田,在朝官员闻了音信,纷纷裁撤府上用人,临安街头一时间涌现了不少地痞无赖。

    此日清晨,全绩换上了正装官衣去了皇宫,在宫门处偶遇杜范。

    “冶功今日甚早啊,昨天怎不见你来上朝?”杜范对全绩的心中评价又提升了一个高度,以国士待之。

    “昨日有些杂事,请了病假,怎么?昨天很热闹?”全绩不揽功绩,只说有事。

    “热闹非凡,朝堂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杜范朗笑道。

    “史相顿悟,也是朝廷之福。”全绩只字不提自己如何逼这些人上绝境,只言史弥远自身觉悟高。

    “嗯,如今高位空悬,今天的选德殿想必也不会平静。”杜范自然也想谋个好前途。

    “那便祝成之先生步步登高。”

    “同祝之。”

    二人即入殿,殿中相对昨日冷清了许多,官员不足百,不过人人面扬喜悦,交谈间眉飞色舞。

    “全帅,来了。”

    “承旨今日好是精神。”

    “冶功且来这边。”

    朝堂上人人都有两副嘴脸,昔日痛批全绩杀主自傲的人,今日都换了模样,对全绩殷勤的紧,因为他们知道掀起这场政治风暴的幕后黑手是谁。

    全绩一一笑应,站在左侧末席,其身旁正是吴潜,吴潜还是那副态度,对全绩爱搭不理,只顾着和另一位谏臣交谈,将全绩晾在了一旁。

    半个时辰后,赵官家大步流星的走入宫殿,登临高台,内侍满脸洋溢的喊了声上朝。

    “臣等拜见官家。”

    “众卿请起。”赵昀昨晚美美的睡了一觉,这是一个多月来休息最好,精神最饱满的一天:“众卿,昨日之事大快人心,如今史党肃清,朝廷广开言路,百官各司其责,还政于清明,朕心甚悦。”

    “恭喜官家,贺喜官家。”众臣昨日也见了这位少年官家的雷霆手段,为臣姿态也更加谨慎,不敢再出半点马虎。

    “好好好,今朝堂高位空悬,朕欲作补进,犒赏有功之臣。”赵昀说话间有意无意的看向全绩。

    全绩当然明白赵昀此刻是什么心理,多半是要破天荒的选一位少年宰辅,但这件事太过于惊世骇俗,全绩连连摇头示意赵昀三思而行。

    赵昀眉目微皱,片刻后又做释然,继而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崔与之:“崔卿何在?”

    “老臣在。”崔与之快步走至殿中,神情为之一震。

    “崔与之在朝多年掸精竭虑,淮东抗金,蜀中为帅,所到之地方百姓无不称赞,荐贤荐能,也多为朝廷所用,可谓是众望所归。即日起,拔为观文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左丞相兼知枢密院事。”

    全绩不应,赵昀只能启用第二套方案,任命崔与之为相,一来崔与之自身品格过硬,一向清廉自诩,又有十足的功绩,再者他是岭南人,要想岭南官在朝中结党只怕比登天还难。

    “老臣领命。”崔与之此刻一副释然态度,从赵昀强请他入京,到如今做了当朝宰相,也许这真的比归乡要好些,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就为着天下再做些事吧。

    “陈卿何在?”

    “臣在。”陈贵谊知道今日会有进益,但没想到官家第二个就点他的名,这让他心情有些激动。

    “陈贵谊敢于直言谏上,良策频出,当得群臣之表率,即是起拔紫金光禄大夫、保和殿大学士,右丞相兼参知政事。”

    赵昀此话一出,众臣骇然,宁宗前朝始便一直是独相的局面,赵昀今日设立双相,用意颇深:是在分化相权,防止权相的出现。

    “臣领命,叩谢官家。”陈贵谊很多年前已经被人称作陈相了,但今日是真真切切的落实了这个称呼,脱离的宰执,跨上了宰辅。

    陈贵谊即退,赵昀再次开口:“曾卿何在?”

    “臣在。”

    “曾从龙咸惠并行,兴学养士,有其祖之遗风,在政利民,使外不辱国,也是佳慧之臣,即日起拔银青光禄大夫、端明殿学士,同知枢密院兼户部尚书。”

    户部是天下的肥差,其前身为三司使,又作计相,赵昀用了这个常年被排斥在枢密院边缘的人物,可谓十分大胆。

    “臣领命。”曾从龙忽而有些不太适应,常年挂着一个闲职,今日肩上压了重担,油然而生的责任感让他自忧自虑。

    “李卿何在?”

    “臣在。”李宗勉拱手上前。

    “李宗勉守法度,抑侥幸,不私亲党,召用老成,尤乐闻谠言,清廉世人皆闻,今拔中书舍人、端明殿学士,签事枢密院事兼礼部尚书。”

    “多谢官家。”

    “乔卿何在?”

    “臣在。”

    “乔行简历练老成,识量弘远,居官无所不言,好荐士,为政以勤,今拔给事中、龙图阁直学士,同签枢密院事兼刑部尚书。”

    “叩谢官家。”

    “郑卿何在?”

    “臣在。”郑清之此刻神情略显惊讶,他本以为自己会受史党的牵连而被冷藏,但没想到赵昀却点了他的职。

    “郑清之不立异,不私己,常怀好学之心,通达天文地理,兵政军略,有经纬之才,今拔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修国史实录院修撰,签书枢密院事兼吏部尚书。”赵昀心中对郑清之的才学还是十分钦佩的,毕竟他也算是郑氏门人,不愿埋没了郑清之。

    “多谢官家。”郑清之此刻满是唏嘘,夹在其中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不用再选择立场了。

    “此外朕欲召真德秀回朝任翰林学士、知制诰,同签书枢密院事兼工部尚书,召魏了翁回朝任端明殿学士、知制诰,同签书枢密院事兼兵部尚书,尔等可有异议?”

    这二人都是纯正的理学门人,赵昀这么做也是为了减缓湖州之变产生的影响。

    “臣等无异议。”众臣齐应。

    赵昀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内侍宣读圣旨,内侍则洋洋洒洒都读了半个时辰,将朝廷大小官员重新任职,剔除了多余的冗官位,精简了各处机构,原本两百余人的朝廷重职一下削减到九十余位。

    圣旨罢,赵昀看向众人再言:“诸位卿家对朕的安排可有异议?”

    “官家圣明。”如此削减机构肯定不止于朝堂,向下延伸要削去多少权位,只怕各州府又要凭空多上数千个教授、教谕了。

    赵昀做完了这一切,才将目光落在了全绩身上:“枢密院副承旨何在?”

    “微臣在。”全绩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殿中位置。

    “全绩以吏补仕,以沂王府幕僚起家,历任光化县尉,创办慈幼局,整顿墟市,湖州通判时又平定李全之乱,后权凉州经略使、川蜀制置使,据蒙古大军于门外,收复三州,重铸三关防务,兴马政之要,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而今归朝,主理倒史案,证据脉络一应清晰,实施抓捕果决有方,盘查询问知无不言,朕心甚慰。”一路走来赵昀在成长,全绩也在成长,昔年势单力薄的两兄弟如今已经羽翼丰满。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全绩这些年来已经做了这么多事,群臣在某件事上听过他的名声,若是将这所有事夹杂起来,的确是一个不斐的功绩啊。

    “全赖官家扶持,微官只是在其位行其政,不敢居功。”全绩拱手答道。

    “嗯,有功则赏这是朝廷之法,即日起全绩拔通直郎,权枢密院都承旨、权提点京畿刑狱、权殿前司指挥使,赐金腰牌,宫前行走无须通禀。”

    全绩的职位与前面众人的官封大不相同,虚衔就只有一个从六品的通直郎,其余暂代的全是实权之位。

    枢密院都承旨掌管枢密院内部事务,检查枢密院主事以下官吏功过及其迁补等事,皇帝于选德殿处理政务、检阅禁军武士、接见外国使臣与少数民族首领时,侍立于侧,随事陈奏,或取旨以授有关机构,是正六品的实职。

    提点京畿刑狱,又称京畿提点刑狱使,提点临安府界诸县镇公事,掌畿内县镇刑狱、盗贼、场务、河渠之事,是正四品的实职。

    至于殿前司指挥使便是重头戏,掌殿前诸班、诸直及步骑诸指挥之名籍,凡统制训练、番卫、戍守、迁补、赏罚,皆总其政令,是从二品的大员,位置显赫更在节度使之上。

    这么多的职位放在了一人身上,可见官家对其的荣宠,一个从六品的官兼着从二品的职,看似荒唐,又合乎情理。

    “官家,自徽宗以来,殿前司指挥使改秩,且朝廷南渡之后从未设立过此职,一直都是由殿前司公事主理殿前司事务,如此只怕不妥。”

    赵昀正值兴头之上,按理来说没有一个人敢劝阻,但全绩这个受封者却开口相劝,认为这不合乎官制。

    “全卿莫急,朕还有别的安排,朕想要把忠义军编入禁军,一个殿前司公事的职位就有些单薄了。”赵昀要下一步大棋,这个名头不得不给全绩戴上。

    “陛下放心,忠义军已经今非昔比,如今全心忠于朝天,微臣以人头作保。”全绩以为赵昀有所顾忌,立即表示忠心耿耿。

    “全卿曲解朕的意思了,朕是想把建康府的五万编制拉回临安府,这样一来禁军就有十五万的编制。足以应对外事内乱。”这是赵昀整顿冗兵的第一步,建康府吃着五万编制的军饷,实际可战的兵马不足一万,收归朝廷后可以据实发放军饷,减少一大笔军用开支,冗兵就从整顿禁军开始。

    “官家思虑长远,是微臣短见了,微臣领命。”十五万的编制任谁也会动心,全绩也不例外。

    “诸位可有异议?”赵昀要把最精锐的兵马放在最亲信的人手下,保证朝堂不乱,诸家不敢起异心。

    “臣等无异议。”

    十五万的兵马放在何处都能让全绩稳坐帅臣的位置,更别提京畿禁军了,郑清之此刻想起了余天赐给他讲过的一个梦境,而站在殿中的全绩就是那只插翅虎,威风凛凛。

    是夜,内殿。

    赵昀与全绩相对而坐,眼前摆着一棋局,左右立侍二人端着棋笥。

    “五哥,史相一走,朝堂虽定,但天下仍就纷乱,朕一时不知该如何落子了。”赵昀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前满心想的是如何和史弥远斗争,如今心思全归政事,看何处都是乱糟糟,不知道先从那处着手。

    “官家看得远,但有时也要静下心来做手边事,一步一步的走,一件一件的来,慢慢的这棋局就看起来顺眼多了。”全绩还是劝赵昀要务实,不要把步子迈得太大,不然旧病还未根治,新病四野而起。

    “那五哥,说个第一步?”赵昀抬手示意内侍端来茶水。

    “马政、冗兵可为当务之急,蒙古人因马而无往不利,宋人少马陷于被动,若能缓解这个局面,至少蒙古人再次进攻时会有所忌惮。”全绩将利州路八州养马之事重提。

    “此事朕已经特意叮嘱过李埴了,他这人内政不错,养马想必也不是难事,只要朝廷不朝令夕改,大力支持马政,要不了三五年还怕没有马吗?”赵昀饮了一口茶水说道。

    “地方马政,还是要朝廷派人去监督,作为地方官员政绩考核核心,与之升迁挂钩,这样一来他们绝对会尽心尽力,此其一也。

    其二严格控制草场质量,贫瘠之地不予养马,防止地方官员因马而动了利欲之心,这就需要颁布一些关于养马、输马、监马、喂马乃至食用马肉的法令政策。

    其三,远水解不了近渴,朝廷以及川蜀制置司还是要花大量的代价去西夏、金朝买马,经历了铁木真一役,西夏国情危殆,现在他们需要大量金银稳固国政,而马匹对他们来说就变成了价值,而非军事,京兆、凤翔、秦巩等金国地盘亦是如此,即便完颜守绪不让给我宋人买马,但百姓受了蒙古人的侵略,金朝又无力施政于地方,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他们哪里会顾及那么多,自然还是有大量私豢的马匹出售,川蜀制置司只需坐等时机,择良马而购。”全绩将一条条谏言摆在了桌面上。

    “可行是可行,但国库很难支持大量卖马,说句难听话,若不是倒史案,朕都不知道今年的百官俸禄要如何发放。”赵昀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内政乏力,国库紧张,史弥远又没有好法子,只能大量印发会子,一年压一年的老路。

    “官家,微臣知道此事是个两难的局面,但非买不可,拖雷与窝阔台之争要不了两年便会分出胜负,他们无论是谁当了蒙古皇帝都会大举南侵。”全绩知道赵昀想在手头留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但这些钱必须花在刀刃上,不然倒史案抄没家财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朕即日向蜀中输银。为冗兵之事该如何解决?”赵昀全然没有了下棋的心思,仔细听全绩的想法。

    “冗兵之事自古有之,想要彻底根除那是痴人说梦,我朝尤盛的原因:其一还是因为武将身份过低,难与文臣并列,饱受歧视,致使勇武之人不得进,溜须拍马之辈居高头,家国忠心被抛置于度外,剩下的只有官场上的蝇营狗苟。

    其二以文士治军,文武各有长,文在内政,武在军事,一人之所学终有限,若是他精于内政,那他怎么能强于军事,即便有这样人的人出现,也是崔帅的一二个例,将文臣摆在武官的位置,何以强军。

    其三,自身惰性,门槛过低。就是因为其上两个原因的出现,才会导致军旅之人毫无荣誉之感,兢兢业业训练是一日,游手好闲鬼混也是一日,没有强有力的约束靠着自律怕是难以成就大事,有了这些先天条件人人都想去军营混口饭吃,谁还想着打仗呢?

    故而想要解决冗兵非一日之功,首先要提拔几个具有典型性的武将,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位置,统军训练不必看他人脸色。”

    “赵葵?”赵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此人。

    “不,是孟珙之流。赵葵已经脱离了武将阶层,他是帅臣人选,无论官家如何提拔他,别人都不会有异样的感觉,但孟珙不同,他身上所负的功绩远远超出现有官位,这就是一种无形的打压。”

    “好,朕会考虑的。五哥大宋至今都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提拔一两武将倒没有什么,倘若全体提拔,定会引来群臣反驳。”赵昀略微担忧的说道。

    “官家那不必如此,一切都以武将所立功绩为标准,一个一个提拔,让众文士寻不到痕迹,等他们再回首时,武将们已经站在了与他们等同的位置。”全绩可没说过一下子就孟珙提拔成太尉,这也不现实,只要不打压武将的功劳,大宋不缺良将,能出头的比比皆是,给武将一定的朝堂话语权,让他们不必再看文臣的脸色,军中风气也会慢慢转变。

    “五哥,就怕到最后又变成武将当道了,历代先帝就是害怕看到这个局面才会这么做的。”赵昀无奈一笑,文臣再怎么折腾,他都局限在朝堂之内,而武将不同啊,这些人天生热血激扬,忠心时天地共鉴,倘若一朝起了异心,那可是要改朝换代的,当年太祖的天下就是这么来的。

    “此一时彼一时,官家说句难听话,蒙古人打到家门口了,文臣能站上城墙放上一箭吗?顶多是坦然赴死,咒骂几句罢了。”全绩就差说一句:家国都没有了,打压还有什么用:“官家放心,微臣既领此职,自当护卫家国安危,不予宵小逞能的机会。”

    “朕信五哥,那咱就这么办。”

    “除此之外,王文公在军的法子还是能够一用的,四十岁以上者考核,该裁的还是要裁一裁。厢军的数量居高不下,但战力着实堪忧,一步步修剪,就从浙东开始,至于退下来的兵丁也不要流放归乡,这样很容易引起兵丁不满,集结骚乱,就让他们在史嵩之、赵范、李曾伯、岳珂、高稼、杨长孺等人手下屯田,若是有能力的给朝廷送些粮食,没能力的自给自足即可,省了朝廷的花销。”全绩还是推崇先试点,再广推,就算激起兵变反应,也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嗯,那就先从庆元、绍兴、嘉兴、湖州四地开始吧,哪怕一年裁一个两州,待朕老去,总该有些成效了吧。”赵昀也放缓了心情,虚心接纳全绩的言论。

    “官家圣明。”

    “五哥,建康府的禁军兵制是当务之急,你可要从速。”

    “官家放心,微臣明日便动身。”全绩起身拱手答道。

    公事谈论完毕,赵昀邀全绩去用饭食,席间又说起了二人在西门里的旧事,兴头之际赵昀还说全绩打过他呢,听得全绩心头直哆嗦,暗道:官家这玩笑可开不得,微臣容易提前暴毙。

    “此次能扳倒史弥远全靠五哥助力,朕还是那句话,一日为帝,全绩为相。多谢了。”赵昀很明显已经喝醉了,说的这些话让内侍们无一人敢抬头。

    “官家吃醉了,微臣扶你去休息。”全绩起身将赵昀搀扶去了卧榻,助其睡下,心中也多存暖意,心叹赵大是那个赵大啊。

    继,全绩退出内寝,走到几位内侍身前。

    “全帅。”内侍纷纷恭敬行礼。

    “诸位今日官家的酒后之言尔等可听见了?”全绩整理衣袍,轻声作问。

    “全帅说笑,我等耳背,并没有听到什么话语。”

    “甚好,那本帅就先行一步,尔等好生服侍官家。”

    “是,全帅。”

第十四章 楚州

    二月初四,赵昀拔杨石、杨谷为少师,且再领群臣在慈明殿内拜谒杨太后,表达对杨太后的敬重和爱戴,杨太后也很识趣,欣然接受此事,在殿中再言将江山社稷全权托付给赵昀。

    初五,全绩领余玠、刘整二人北进建康府。

    月中,建康城外。

    建康,宋之陪都,东南重镇,仅次于临安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昔年许国被李全所杀,徐曦稷为淮东制置使,但此人与彭义斌有隙,双方经常发生摩擦,朝廷又换刘琸为淮东制置使,刘琸对北军仍有歧视,赵昀怕激起兵变,又换姚翀为使,姚翀也算是个明眼人,一到任便荐举赵善湘为建康知府,此日来接全绩正是赵善湘。

    “全帅一路舟车劳顿,请入城歇脚。”赵善湘,字清臣,明州人,濮安懿王五世孙,在位期间广施仁政,深得百姓爱戴。

    “赵使君不必客气,请。”

    继,全绩与赵善湘同乘一马车,行于长街,全绩见街面上的热闹场景,对赵善湘口出称赞:“赵使君治下民生富庶,真乃国之栋梁啊!”

    “全帅谬赞了,建康本就民勤,下官也只是维持常态罢了。”赵善湘摆手笑道。

    “赵使君这建康城中有多少兵马?”全绩切入主题。

    “步军三千,马军三百。”赵善湘据实以答。

    “哦!那你可知建康府吃着五万禁军编制的军饷军粮,这些钱粮去了何处?”全绩再问。

    “此事属淮东制置司,建康府衙并未见到钱粮,全帅莫怪,并非下官推脱,只是府衙卷宗,确实没有记录。”赵善湘讪笑道。

    “无妨,本将也只是随口一问。”全绩现在只听了赵善湘的一面之词,还不好下结论,打了个马虎:“哦,对了,赵范去了池州,赵葵到任滁州,那在楚州与彭义斌接洽的又是何人?”

    “姚制置使就在楚州。”赵善湘不愿多提,毕竟是姚翀荐他为官,他不能恩将仇报。

    “嗯,姚制置使亲驻嘛。”全绩心中有些差异,按理来说姚翀不驻建康,也应驻扬州,但现在直接驻扎在楚州,这和当年防李全又有何异?

    是夜,全绩与赵善湘一同喝了几杯水酒,谈了一些关于建康府的政务,半夜方归。

    余玠、刘整二人也未睡,一直在等全绩。

    “全帅,情况如何?”余玠为全绩斟了杯茶水问道。

    全绩微微摇头:“问不出所以然,看来想要回这五万编制要去一趟楚州了,如此也好,本将正想去见见彭义斌,摸一摸此人的脾性。”

    彭义斌暗降大宋也有两三年了,且名义上彭义斌归属于全绩麾下的忠义军,全绩去视察一下军务也是理所应当。

    “全帅三思,彭义斌只是名义上归降,谁知道他心中的实际想法,若是生了危险,后果不堪设想。”刘整力劝道。

    “放心,本将是未带兵,但滁州有兵啊,他赵南仲还能不认我全绩?”全绩朗笑开口,他与赵葵的情谊一般人是难以理解的,那一把弑君剑,剑柄姓全,剑尖姓赵,这一辈子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翌日,全绩过真州,三日后抵达滁州,是夜与赵葵会见于清流城府。

    “呦,全大指挥使怎么想起来末将这小地方了。”赵葵这般生结交的朋友不多,全绩绝对算是一个铁杆,开口玩笑毫无顾忌。

    “嘿!赵大知州何故折煞末将,绩从六品在你这从四品将作监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全绩也一改往日严谨的作风,打趣回应。

    “哈哈哈,走,先入堂,某可藏了美酒,义夫你就招待一下武仲,反正这雄边军你熟悉的很。”赵葵引全绩入堂,转身对余玠说道。

    “是,赵帅。”余玠出身雄边军,赵葵是赏识他的贵人,他对赵葵的敬仰不比全绩少。

    之后,赵、全二人入堂落座。

    “说吧,这次来江淮有什么公干?”赵葵今日也收到了倒史案消息,心情十分愉悦,当年若不是史弥远打压,赵家兄弟也不必离开京湖,全绩也算给他报了一仇。

    “整合禁军,建康府的五万编制收归朝廷。”全绩直言相告。

    “嘶!这怕是不好办啊,收了禁军编制,淮东制置司名义下可以调派的人马就少了许多,只怕姚翀不会同意。”赵葵倒吸了一口凉气。

    “呵,他愿不愿意还能阻止朝廷旨意,世人都知道淮东靠的是你的强勇、雄边二军,这五万编制的空饷他姚翀吃不起。”全绩对此嗤之以鼻。

    “不好说勒,姚翀与刘琸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刘琸虽然被罢免,但还是掌管着楚州三万多兵马。”赵葵常年在淮东,对这里的军事情况十分清楚。

    “他哪来的三万多兵马?淮东制置司为什么没有向朝廷上报?”全绩眉头微微一皱。

    “此事还要从当年的制置使许国说起,当初许国找某商议对付李全,某对他谏了一策:意在巡查诸州,让某亲自挑选三万精锐收归淮东制置司。但许国不听劝,非要集合淮东所有的兵马,弄了七八万在帐下。许国死后,某从中挑了四万编入自家麾下,又整合了二军,才有了如今的五万六千余雄边劲旅,而剩下的三万多人就被刘琸收编,挂在了建康府禁军的名下。”赵葵与全绩的情况相仿,也是手头握着一股劲旅,这才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

    “这么说那三万多人都是老弱病残了?”全绩一听便已经明白了大概,淮东的冗兵都在刘琸手中。

    “呵呵,也不能那么说,挑上两三千青壮还是不成问题的。”赵葵说的很含蓄。

    “那还不是吃闲饭的杂军?留着他们有什么用?听闻兄长在池州屯田,要不把他们派到那里如何?”全绩动了心思,这些人给赵范正合适。

    “那他肯定是开心的紧,不过如此一来淮东制置司不是无兵可用?”赵葵若有所指的说道。

    “不是还有彭义斌吗?此人如何?”全绩不做回应,另开一话。

    “是个忠义之人,也是真心想归附朝廷,要不然姚翀和刘琸那般打压,他岂会忍气吞声,若是当年的李全,早就宰了这二人了。”赵葵言语间有些失望。

    “如此说来,彭义斌就另有他用了,你的五万人马还怕壮大不了淮东制置司?”全绩此刻心中还不能下判断,还是想见到彭义斌之后再做决定。

    赵葵听到此处精神为之一振,全绩这句话就是变相的要推荐他做淮东制置使:“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不早了,南仲与绩还有子由兄都是沂王府的潜邸,某都成了殿前司指挥使,你二人不眼热吗?”全绩知道只有把赵葵摆在江淮帅臣的位置上才能保证山东不乱。

    “那葵就却之不恭了。”赵葵也不自谦,这个位置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话转楚州城。

    当年彭义斌攻下大名府之后,势力达到了鼎盛,麾下有几十万将士,但彭义斌在如此档口做了一个决定,放弃了河北的地盘,回到山东地界,接手李全遗留的诸州,如今稳定控制着海、邳、徐、莒、密、安泰、兖、滕、济九州,辐射莱、登、宁海、维、益都五州,是如今山东第一大势力,手下常备兵马有十二万,将领百余人。

    此日山阳城外大营,彭义斌会见宋将刘琸。

    “刘将军今日来营有何吩咐?”彭义斌绝对算是忠义人中积极分子,本来他自己掌控着这么多地盘,可以随意在各州驻扎,不必看南军的脸色,但彭义斌感念皇帝招安之恩,一直以宋将自诩,对淮东制置司的命令也多做响应。

    “彭使君,本将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近日制置司军马少粮,想要向彭使君暂借一些,请彭使君慷慨解囊。”刘琸满脸高傲,根本不像是求人态度,也算是抓住了彭义斌的心理,一而再的提出过分要求。

    “这……”彭义斌闻言心中满是怒火,自己现在属于忠义军编制,按理来说应该是朝廷给予粮草,而现在倒行逆施,让他十分难做。

    本来给刘琸不算什么,彭义斌麾下有的是粮食,但是这名义上就十分难听,他很难向部下解释这件事,本来他的部下大多数都是草芥出身,性急如火,急公好义,弄不好会有人忍不住想要帮他出头,届时双方在发生摩擦,彭义斌夹在其中也十分无奈。

    一方面朝廷的确在迁就彭义斌,多次为他换帅,但另一方面朝廷赐赐所托非人,南北军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怎么,彭将军不愿?想要违抗朝廷旨意?”刘琸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心叹他还没见过如此软弱的外帅,不好好拿捏一番,这九州的银钱都让他拿去可不行。

    “也罢,刘将军明日来营取粮便是。”彭义斌绝对是个有谋略有热血的将领,要不然他也不会出奇兵袭河北,此番迁就是他不想让事情走到深渊地步,但很明显他的忍耐已经快要达到极限,整整三年,三个制置使,没有一个好东西,这大宋朝廷是怎么了。

    “好,那本将就告辞。”刘琸大摇大摆的走出军帐。

    “不送!”彭义斌冷眼望着刘琸的背影。

    值此刻,内帐中走出十数位将领,但刘琸到来之前,他们便是来抗议南军凌辱北军的行为,如今再加上这件事更是火上浇油。

    “彭帅,刘琸这小儿也欺人太甚,这楚州是待不下去,不如我等反了宋庭,宰了姚翀、刘琸回河北,过那逍遥日子。”开口者为孙庆,是彭义斌麾下的军师,在乡里读过几年文章,为人懦弱好财,不敢正面与南军将领发生冲突,只在背后教唆坏事。

    “孙庆!你若再敢如此话语,小心本帅军法从事,我等既归朝廷,自当恪尽职守,霍乱军心之言就不要再说了。”彭义斌大声呵斥道。

    “可是……彭帅,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要不我们不驻军楚州也行啊,去充州,去徐州,也不用看他人的脸色,若是当年的李全,他刘琸敢这样说话,敢这样要求吗?大家说是不是?”孙庆激起众人的火气,帐中变得纷乱异常。

    “好了!都不要吵了,本帅不是李全,我等也都是汉人,仁义礼仪不说学过,就听那故事也该知道一二吧,本帅起兵这么多年何曾亏待过兄弟们,但兄弟们也应该知道本帅的志向啊!”彭义斌平生最敬佩的人就是辛弃疾,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如此人物大概才能被称作圣贤吧。

    帐中诸将默言,的确他们也是因为彭义斌这幅忠肝义胆才会至死相随。

    “诸位兄弟放心,朝廷出了倒史案,风气会大有改变,日后还政于清明,我等也会受到应有的奖赏,且再等等吧。”再忠义的人也架不住左右劝言,但彭义斌一坚持就是三年,但他绝对再等不了三年了,朝廷总是要给一个说法的。

    一刻左右,一甲士入帐:“彭帅,营外来了四人,说是彭帅的旧友,要面见彭帅。”

    “什么人啊?”彭义斌颇为心烦的问题。

    “他们没有报出身份,其中一人说最好彭帅亲自出迎。”

    “哦!有意思,来的可是淮东制置使姚翀否?”彭义斌眉目间起了兴趣,随即起身道:“好,本帅就去迎上一迎,看是哪里来的狂妄之徒!”

    继,彭义斌与孙庆一众去了营门处,彭义斌一眼便认出了滁州知州赵葵,立即拱手笑道:“赵帅今日怎有闲情雅兴来本将的大营?”

    “陪人来游玩楚州,到了彭将军帐外,过来拜会一番。”赵葵同回一礼,以平等身份待之,同时引荐出身旁的全绩。

    “这位是?”彭义斌拱手看向全绩。

    “闲游之人不提姓名,方才某听营中有喊杀训练之声,不知可否引某去校场一观。”全绩卖了一个关子,此时说出身份许多东西就看不到了。

    彭义斌看了一眼赵葵,赵葵一副平静态度,似乎没看见彭义斌的眼色,彭义斌无奈一笑,思虑了片刻道:“是江淮地区最强的劲旅莫过于赵帅麾下的雄边军,本将的这些忠义军甲士上不了台面。”

    “有时候自谦会惹人厌烦,且在前引路吧。”全绩口气有指挥之意。

    孙庆此刻按耐不住了:“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和彭帅说话,军营重地,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无妨无妨,先生请进,本将陪先生同行。”彭义斌看全绩这幅架势应该是一位官员,而且官职不小,与他一看也无妨。

    半刻后,一众人到了营中校场,场上有近千位甲士在训练长枪,喊杀震天,枪出有力。

    “此番景象着实不错,北境忠义军现有多少人?”全绩笑问道。

    “先生也是官场出身,此乃军中机密,难以向外人诉说,先生见谅。”彭义斌回的有理有节,看没有问题,问就大可不必了。

    “嗯。”

    全绩满意点点头,绕营而行,走了半个多时辰,其间众人无话,彭义斌也不发问,任由全绩观看。

    “某看这营中军帐应该有两万甲士,不知猜的可对?”全绩转头看向彭义斌。

    “两万一千余人。”驻军将来是公开数字,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营中还是有不少白发客呀。”全绩走一圈,各处问题已经了然于胸。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怎可因年迈而舍弃?”彭义斌果决摇头。

    “战场非是安乐所,这些人只会拉低战力,平白送了性命,彭帅难道看不出来吗?”

    彭义斌默言,孙庆紧跟着反驳:“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忠义军之事不必外人插嘴,莫要多管闲事。”

    全绩直接忽略了孙庆,继续说道:“彭帅没想过将他们安置屯田,这样一来既能保证军旅战力,又能这些人老有所依,不必再冒着性命危险上战场厮杀。”

    “先生所言在理,本将会考虑的。”彭义斌其实早就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这些老兵油子都不想离开军营,没有朝廷的命令,他也不好驱逐之。

    又过了两刻左右,众人返回了中军大帐,彭义斌邀四人落座饮茶。

    “彭帅手握如此雄兵,就没有想过自立,南北军矛盾自古有之,不如离了楚州,另开朝廷,以王侯自称,岂不痛快?”

    “噗!”

    全绩语出惊人,刘整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地上,在场众人也纷纷看向全绩。

    彭义斌则是一副淡然态度:“某是宋人,也是宋将,三年前是,今日亦如是,以后也是。”

    彭义斌这句话打消了孙庆一众人的念头,他做不了李全的两面三刀,亦知道什么叫做廉耻。

    “好,彭帅此言某爱听,方才某看淮东制置司的人离营,不知他来所谓何事?”全绩通过一系列的试探也算认清了彭义斌的性恪,知道他是一个可交之人,接下来就要为北军解决问题了。

    “并无大事,是日常巡营罢了。”彭义斌不愿讲丑事公之于众。

    但孙庆却快人一嘴:“那是彭帅大义,刘琸是来要军粮的,而且不只是第一次了!”

    “什么?淮东制置司向尔等要粮!”全绩怒拍座椅,心中难耐火气,朝廷每年不仅会给淮东制置司五万禁军粮草军饷,而且还要给楚州防御使彭义斌三万编制的军粮军饷,听孙庆的口气,姚翀不仅把这些粮草军饷全部独吞了,而且还要向北军要粮,此番无耻骇人听闻。

    “孙庆退下。”彭义斌喝退了手下将领,继而对全绩说道:“先生莫怪,手下之人口直心快,得罪之处多请见谅。”

    “某且问你,此事是否属实?”全绩此刻的气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种油然而生的威压感直逼彭义斌。

    彭义斌微微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北军掌控十州,财政自理,向朝廷输运些军粮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就这般一次次纵容给粮!为何不上报朝廷!”全绩一副质问的口气。

    “没有门路啊,归根到底我等也受淮东制置司所辖,且又是北降军,奏本根本送不到朝廷。”彭义斌无奈摇头道。

    “谁说你们是淮东制置司所辖,你们是隶属于湖州忠义军,现在的殿前司禁军,大小事物应该向殿前司指挥使禀报,这些事都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吗?”全绩越说声音越冷,目色越沉。

    “从来没有人说过,从一开始徐曦稷到任就说北军是淮东制置司麾下兵马。”彭义斌说到此处也裹着一份急火,这群家伙欺上瞒下,欺人太甚!

    “好,好一个淮东制置司!”

    全绩哼笑开口,余玠、刘整二人明白全帅是真的生气了。

    “呼!”而后全绩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对彭义斌说道:“彭义斌听令!”

    彭义斌一愣,一时不知所措,看向赵葵,赵葵则微微点头,示意彭义斌听来人之令。

    彭义斌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拱手:“末将在!”

    “至今日起,北境十州忠义军重归殿前司,凡大小事务皆向本帅禀报,本帅也会为你们出这口恶气。”全绩单手扶起彭义斌。

    彭义斌面色略显激动:“您是全帅?”

    彭义斌也是第一次见全绩,当然他已经听过许多关于全绩的事情,对其的所作所为十分钦佩。

    “某正是殿前司指挥使全冶功。”全绩郑重点头道。

    “末将拜见全帅。”彭义斌即领众将向全绩行礼。

    “好了,都起来吧,尔等拳拳为国之心本帅早已知晓,今史相离任,朝廷清理奸佞,还政清明,本帅来迟了。”全绩面色略显愧疚,他这几年马不停蹄,却也是真的忘了楚州还有如此忠义之军。

    彭义斌双目含泪,心中委屈瞬时爆发,夹杂着喜悦的庆幸:“不迟,全帅来的不迟,末将一直在等今日,自今日起忠义军愿随全帅驱使,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好!本帅相信你。”

第十五章 伐战山东

    翌日,刘琸带着三千甲士来忠义军营取粮,初入营便感觉帐中气氛不对,彭义斌未坐主将台,而是旁左侧一椅,其余各将在帐下列两排,目色严谨,姿态傲然。

    “彭将军,军粮筹措的如何?”刘琸强装高调,硬着头皮朗笑开口。

    “刘将军来了,请坐。”彭义斌抬手示意刘琸落坐对席。

    刘琸此刻心中越发紧促,看着帐中架势,难不成彭义斌要反,刘琸想到此处全身恶寒,方才入营的嚣张全然没了踪影,只做陪笑道:“好,好,彭将军啊,其实粮草之事也不急,若贵军有难处,可与制置司明言,制置使定会体谅尔等。”

    “刘将军何出此言?本将向来是忠君爱国的,刘将军今日是怎么了?”彭义斌放松靠坐,二指敲打扶手,帐中的气氛有所缓和。

    刘琸一听,心态平和了不少,的确彭义斌不是李全,他守着一份忠义之节,绝不会谋反朝廷:“那就把粮草交出来吧,近日制置司要扩充兵员,加紧训练。”

    姚翀已经收到了风声,所以近日大肆收编乡勇民夫,想要凑足五万之数。

    “粮草之事好说,本将有一事不明,望刘将军明言。”彭义斌停顿的片刻,又道:“山东忠义军是不是隶属于淮东制置司?”

    刘琸一惊,连忙开口:“那是自然,朝廷早有明文规定,彭将军今日怎么想起了问这个?”

    “明文规定?明文在何处,可否拿来一观?”彭义斌双目直视刘琸。

    “彭义斌!你这是何意?想要质疑朝廷吗?”

    “刘琸!你代表的是哪个朝廷?本帅倒想知道一下!”

    全绩大步走出内帐,端坐于主将台,此时全绩也换了一身银盔亮甲,气度斐然。

    “你是何人?”刘琸从未见过全绩,心中也吃不准。

    “来人,给本帅把这厮扣了!”全绩厉声高喝。

    “是!”刘整即领另一将领将刘琸反制于地。

    “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不成?彭将军你是忠义之人啊,万不可学李全!”刘琸此刻也慌了神,将希望寄托在彭义斌身上。

    “你明知道他是忠义之人,为什么还要百般刁难,朝廷一年要给淮东制置司多少粮草银钱!这些饷银都去了何处?且如实招来!”全绩拍案门道。

    “你……”刘琸一听来了个懂行的,这一定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这下可坏事了。

    “不用你呀我呀,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台上坐的是殿前司指挥使全帅,你口中的李全也不过是一刀罢了。”刘整扯起刘琸的头发,让他仔细辨认一下全绩。

    “全帅开恩,此事皆是姚翀指使,朝廷发下的粮草银两大多数也被他贪没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全绩的名字对刘琸来说是如雷贯耳,能扳倒史弥远的人物,他哪敢违逆,一股脑的把责任推给了姚翀。

    “你那人不是至交好友吗?你也当了一年的淮东制置使,就没有做过出格之事?”全绩就是要把刘琸逼上绝境。

    “末将在职兢兢业业,绝不敢行贪污受贿之事,至于姚翀,常年挟持末将行不义之事,末将良心饱受谴责,今日也决定与他撕破脸面,将实际情况报给朝廷。”刘琸说的头头是道,俨然把自己当做受害者。

    “哼,好一张尖牙利嘴,刘琸本帅今日杀了你也不会过,你且回去告诉姚翀,本帅明日入城,尔等的好日子到头了,届时抄没家财,发配岭南,也让尔等吃一吃岭南的瘴气!”全绩话语一转,没有处置刘琸,而是放他归去。

    “末将明白,末将明日定开城相迎。”刘琸长舒了一口气,心叹躲过一劫,跌跌撞撞的出了大营。

    全绩则望着其背影,嘴角洋溢不明状的笑容。

    “全帅,为何不就地处置了刘琸,放他归去只怕会生兵变。”彭义斌对全绩的处置不太明白。

    “本帅就是让他回去通风报信,这样一来有心之人才会做些文章,届时我等入城也就顺理成章了。”这算是全绩给二人一次保命的机会,就看二人会不会把握了。

    话转山阳城下,刘琸失魂落魄的望着城门,心中百感交集,全绩明日就要进城了,他与姚翀就是瓮中之鳖,任由他人拿捏,这辈子的官运也到头了。

    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刘琸忽而升起了一股厉气,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大步走向制置司衙门。

    一入大堂,刘琸驱退了左右侍从,与姚翀在厅密议。

    “刘兄这是作何?粮草可曾带回?某还等着急用呢?”姚翀浅笑作问。

    “姚兄大事不好了!全绩已经入了忠义军大营,知道了事情的细况,某今日去险些回不来了,看架势全绩要把你我二人生吞活剥!”刘琸平静的说道。

    而姚翀的笑容瞬时凝固,继而全身瘫软于座:“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全绩说了明日他会入城,来问你我二人的罪责,将你我二人发配岭南。”刘琸继续向姚翀施加压力。

    “某当时就说过不可如此贪心,如今东窗事发,我等命不久矣呀!”姚翀语气中多有埋怨,似乎在责怪刘琸将自己拉下了水。

    “现在说这个又有何用?”刘琸心中不屑一笑,贪钱时一个比一个凶,如今要问罪个个都是圣人:“姚兄,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路?”

    “其一听天由命,让全绩捉拿我等去朝问罪。”

    “这怎么行,官家向来痛恨贪腐,倒史案一个比一个罚的重,只怕我等还未到岭南,已经死在半路上了。”姚翀连连摇头。

    “那只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今夜出兵杀入忠义军营,打个出其不意,最好能宰了全绩,若是宰不了,就向朝廷上奏,说彭义斌挟持了全绩,要行谋反之事,我等奋力抵抗未能成事。”刘琸不愿束手待毙,他要走几步险棋,把江淮搅浑了,把矛盾引到北军与皇帝的猜疑身上,北军向来在朝廷中很难立住脚跟,官家也更愿意听信南军将领的话语,如此一来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可行吗?若是全绩已经和官家通过气了,我等不是变成了跳梁小丑?”姚翀迟疑许久难做决定。

    “退一万步讲,就算如此不成,那我等手握兵马退入山东地带,受金或蒙古的招降,也照样可以雄踞一方,无论怎么说,都比发放岭南强!”刘琸坐实了反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也罢,那就依刘兄所言行事,今夜杀入忠义军,宰了全绩,把彭义斌逼回山东去。”

    是夜,刘琸点齐了三万五千人马,配箭矢刀枪,亦备下火器,要与两万忠义军作殊死一搏。

    三更天,大军出城直奔忠义军大营,刘琸命令甲士兵分两路,前后合围大营。

    “举火!”

    刘琸一声令下,甲士纷纷点燃火把,将营前照若白昼。

    “放箭!”

    只听一阵密集的箭雨,忠义军营围栏帐篷柱上插满了箭矢,但营中还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混乱之声。

    “怎么回事?人呢!”刘琸话音还未落,左侧山丘与右侧谷地传来喊杀声,涌现大量兵马前后夹击淮东军,淮东军本是赵葵挑剩下的杂牌军旅,一场仗也没打过,见到如此场面,先是自乱阵脚,更有甚者直接弃刃逃窜。

    “不要慌张,列阵列阵!我们人数占优!不要慌张!”刘琸连杀了几个逃跑的士兵,也没有止住混乱的局面,三万多人府兵乡勇俨然变成了砧板鱼肉。

    而另一侧彭义斌所带的忠义军那可是从山东战场一直打到了河北,战力之强悍可与蒙古守军正面抗衡,井然有序的步伐,层层推进,让局势很快形成了一边倒。

    三更点战,五更收场,三万余淮东军尽数被俘,让在山头观战的全绩、赵葵直骂草包,这种军队怎么能拉上战场,怎么能对抗蒙古骑兵,宋朝大把的银钱都花在养这种军队身上了。

    天拂晓,彭义斌与余玠先后登上山头。

    “禀全帅,战事已毕,末将生擒了刘琸。”

    “好!入城。”

    随后,刘整带了二千人马攻城,轻松敲开北城门,在制置司衙门生擒欲要逃跑的姚翀与两位小妾。

    此日清晨,见府衙。

    全绩与赵葵相对而坐,彭义斌与余玠带领诸将分站两列,堂中所缚的二人正是姚翀与刘琸。

    一个时辰后,刘整带着一众文书走进大堂。

    “情况如何?”

    “回全帅,经过初步点算,姚、刘身家达两千万贯银,城北八大粮仓满盈,皆是二人私财。”

    “呵,这可真是奇事,朝廷发多少粮草军饷你们全数中饱私囊,怪不得雄边军一直缺粮呢!”赵葵没想到二人如此大胆,这种贪法见所未见,更可气的是二人到任才两年时间,可想而知整个淮东制置司都是由山东十州养活的。

    “全帅、赵帅,这些钱不只是我二人,还有徐曦稷寄存的一部分,下官有书信为证。”姚翀到了这个时候可不会包庇他人,能分出去一点是一点,夹在自己身上全是罪责。

    “姚翀、刘琸,本帅已经给了你二人机会,你二人不知珍惜,反倒兴兵作乱,此事一出,只怕你二人去不了岭南,在楚州城外找两块好坟地吧,押下去!”全绩摆手说道。

    姚、刘二人即退,赵葵又言:“冶功,这三万余淮东军你想如何处置啊?”

    “就如之前所言,送去池州屯田,今日之事某会悉数上报官家,且等结果再说吧。”……

    三月中,淮东信使入京,呈报选德殿。

    时见殿中,左相崔与之,兵部尚书魏了翁在列。

    “祸国蛀虫,死不足惜,徐曦稷、刘琸、姚翀这三人全应军法从事!”赵昀只是让全绩去建康府整合禁军,未曾想扯出如此大案,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三人真是“国之栋梁”!

    “官家这三人着实可恶,好在彭义斌有忠义之节,不然淮东局面只怕会更加难看。”崔与之对彭义斌大加赞扬。

    “嗯,举报而言,姚、刘作乱是赵葵所定,他也是功不可没。”魏了翁入朝不过十余天,但如今的风气让他甚是欢愉,直抒己见,无人阻挡,亦无奸佞,这才是他向往的朝堂。

    “赵葵平叛有功,今淮东制置使有缺,就由他补任如何?”赵昀看着奏文,通篇没有提全绩的功劳,很明显这是全绩亲手所书,这也是他一向的风格。

    “赵葵早年在京湖就功绩不斐,到了江淮也有擒杀李全之功,虽然犯了些小错,但不失其父之风,可为一方帅臣。”崔与之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好,即日起拔赵葵为楚州观察使,左骁卫上将军,淮东制置使。”赵昀开出了一个大手笔,从三品的左骁卫上将军,这也是应全绩所请,提高武人的身份。

    “官家,左骁卫上将军多年已经不授予了,如此只怕有些不妥。”魏了翁觉得已经授予了赵葵实权帅臣,就不应该再给他这么高的官衔。

    “无妨,殿前司指挥使都能授予,更何况一个左骁卫上将军呢,就这么办吧。除此之外彭义斌忠心为国,也应受到嘉奖,那就提拔为兖州防御史,徐州知州,殿前司虞候。”赵昀没见过彭义斌,但他相信全绩,全绩说此人忠义,那此人就是忠义无双,值得重用。

    “官家圣明。”崔、魏二人见赵昀已经是这副态度,便不好再劝阻。

    “除此之外,淮东军调往池州屯田,殿前司指挥使就暂留在楚州,主理山东十州事务,等十州安定,朝廷再派其他官员治理吧。”

    “是,官家。”

    三月末,朝廷旨意达楚州,赵葵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江淮帅臣之位,主理制置司衙门,也将四万雄边军调到了楚州,只留一万兵马由吕文德统帅镇守滁州。

    此日,北禁军大营。

    “全帅,如今淮东军之事已了,整合十州兵马已经迫在眉睫,末将之意是全帅亲赴兖州在十二万禁军中挑选出可用之士。”彭义斌近日心情颇佳,不仅是因为扬眉吐气,而且北忠义军划归禁军行列,也算是大宋的主力人马了。

    “此事倒不急,玉彬啊,现在整个山东有几方势力呀?”全绩饮茶作问。

    “如今山东一分为三,朝廷领南境十州,而北境分做两家,一家是东平府的严实,严实此人与蒙将孛里海交往密切,二人称兄道弟,严实因此也沦为蒙古人的爪牙,控制着博、东平、济南、淄、滨、棣、德七州,手下兵马也有七八万人。

    另一方是国安用、夏全、张林、阎通、刑德等人组成的各种杂军,李全死后张林重新夺取青州占据了益都府,国安用则在潍州称主,夏全占莱州,阎通在登州,刑德在宁海,这些人自知势弱,相互连接同盟,相互照应,兵马也多少不一,有的人有一两万,有的却只有几千人,其中夏全与末将原来都是刘二祖的部下,双方有几分交情,所以夏全也受末将的庇护。”彭义斌在山东地界经营了近十年,对各家门户十分清楚,无须图纸,便可画出整个山东。

    “如此纷繁复杂吗?山东百姓岂不是苦陷水火?”这么多的势力割据,期间摩擦定然不小,日日战事哪有心思经营民生。

    “朝廷所辖的十州还算比较平顺,至于北境自然是横征暴敛,强夺强卖。”这些方法彭义斌以前都用过,起家时的龌龊人人都有,加之当时是刘二祖统帅全局,彭义斌也没有办法违逆他的命令,而今彭义斌当家作主,虽然不如朝廷法度那么健全,但也极少出现兵抢民的事件。

    “这么说来,山东零零总总三十万兵马了,若本帅要收复山东北境只怕也不太容易吧。”全绩既然要主政十州,自然对山东有进取之心。

    彭义斌闻言精神为之一振:“全帅若要取山东,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嗯,本将正有此意,听你之言,夏全五人所占的五州却是个空虚所,与其让这些人为祸地方,倒不如收归朝廷,不过此事不能太过声张,山东之地名义上还是要收归你的麾下,待时机成熟之后,再行归入朝廷。”宋、金这层薄面还不能撕开,双方还要共同抵御蒙古,虽说金主无力顾暇山东,但宋人也不能大摇大摆的入主。

    “全帅也知末将出身草芥,无治政之能,十州都治理的一塌糊涂,还望朝廷派出地方官员监管各州民事。”彭义斌也是个聪明人,他既然选择了归顺朝廷,就不能再做土皇帝,这十州的政权还是要交出去的。

    “玉彬思虑妥当,本帅心中已有人选,不日便上奏朝廷,届时等新官到任,我等便放心攻取山东诸州了。”全绩满意点头道。

    “是,全帅。”

    之后,一月全绩埋头处理十州政务,将各项堆积文案一一做了批示。

    四月中,制置司府衙,全绩等的人终于来了。

    “成之先生一路舟车劳顿,绩惭愧呀。”全绩拱手对杜范一拜。

    “无妨,各司其责罢了,此生能治理山东十州,余愿足矣。”杜范也有十足的家国情怀,对收复失地之事十分上心,赵昀一提出山东安抚使的职位,他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成之先生,请坐。”全绩邀杜范、赵葵同坐,然后说道:“不瞒二位,绩有心收复山东北境,已经决定在五月前出兵,后方粮草筹措,安抚民生之事就交给二位了。”

    “嘶!”赵葵倒吸了一口凉气:“收山东北境,冶功可想好了,严实一旦溃败,孛里海会大军压境,更有可能蒙古人转变攻势,不打西夏,转打山东。”

    蒙古人之所以没有对山东动手原因就在于山东是群雄割据,难以对蒙古人产生危险,一旦山东化零为整,同尊一个主上,那蒙古人可就要好好重视一番了。

    “绩的意思是先取益都府以东五州,至于严实就是后话,这些地盘若不先取,迟早会被严实侵吞,届时其势力坐大,又是另一个李全了。”全绩取五州也是为了遏制严实。

    “昔年木华黎一死,蒙古人对河北、山东的控制渐弱,才会生出李全、杨安儿、刘二祖之流,各方纷争不断,你夺我抢,演化成今日局面,再加上武仙杀了史天倪,引来孛里海,由此可见蒙古人对山东一直有觊觎之心。”杜范表达的意思很委婉,今日不战明日不战,一退再退,有用吗?有没有彭义斌,蒙古人都会进山东,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占着地盘,经营民生,充盈财政。

    “成之兄所言在理,确实不应该怕,怕久了,就再也打不过了。”赵葵摇头苦笑,蒙古人战力强悍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来源于敌人的心理,打仗讲究的是勇猛无畏,若还未起战事,心中便生了恐惧,战事大半会走向不利的局面,此之谓攻心。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成之先生是在楚州,还是随绩去兖州?”全绩决定之事不会受外物影响,此行只是通告,而非商议。

    “去兖州吧,治山东,自然要在山东地界。”杜范兴致满满,准备大干一场。

    翌日,全绩领两万禁军北进,于五月初抵达兖州滋阳城。

    一入城,全绩便下令召集十州兵马汇于滋阳。

    此令一出,驻扎在各州的忠义军将领纷纷来滋阳谒见指挥使,不到一月,滋阳城已聚起了十一万余甲士。

    当然这些甲士良莠不齐,有些甚至没有武器兵刃,以农具为刃,让彭义斌颇为汗颜。

    但全绩并没有指责什么,他知道这些兵马的前身红袄军,归其本质就是各州的民众,虽然经历了多次战事,但仍然会混杂些新丁。

    六月初,全军整合完毕,余玠对其中进行的初步筛选,将其编成了两股人马,一股是以彭义斌为将作战甲士,另一股派往楚州,作为后勤粮民,一切准备妥当。

第十六章 出岔子

    六月初八,全绩整合六万余北禁军,准备开赴莒州沂水城,但兵马未动,先生了争议。

    此日,军营大帐,彭义斌所属的一众武将齐聚,纷纷向全绩发难。

    “彭帅,我等经营十州之地,何故看他人脸色?如今自家兄弟被分作两路,行事多有不便啊。”

    “彭帅,我等在山东、河北拼杀时宋庭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派来个小娃儿想要统帅三军,这让我等如何信服?”

    “彭帅,依末将看倒不如自立为王,与宋庭一刀两断,省的麻烦。”

    帐中的风气变得十分暴厉,全绩坐在将台上极为难受,数日前这些将领都规规矩矩的听令行事,分兵之时都未阻拦,如今却出了幺蛾子,很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拉帮结派,阳奉阴违。

    “啪!”彭义斌怒拍座椅,一脸阴沉的看向众将,众将心怯,顿时默言。

    “尔等现在是朝廷禁军,何发如此悖逆之言,当初是尔等推本将为帅,南征北战,打下了十州地盘,本将知道尔等功劳不小,若有人想占山为王本将也不阻挡,今日出了这帐门,便与夏全一般,本将誓死讨伐!”彭义斌没想到在出兵之际麾下将领会来这一出,这是在赤裸裸的打他的脸,让全绩看他治下不严的笑话,他岂能容忍。

    “彭帅,众家兄弟因彭帅而富贵,怎敢忘恩负义,对彭帅皆是忠心耿耿,但我等确实不服宋庭,楚州之时我军接连受辱,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孙庆见众将默言,立即开口热场,撺掇众人。

    彭义斌目色已经冷峻到极致,似有杀人的欲念:“孙庆,今日之事是不是你暗地里挑拨!”

    “彭帅何出此言?末将也只是随众兄弟而言。”孙庆额生密汗,他没想到彭义斌会把话摆在明面上,这是要与自己翻脸啊。

    “是吗?许二亩、陈贵、王生,这件事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吗?今日本将很生气,尔等最好照实直言!”彭义斌起身作问,似有抽刀的之意。

    三个叫嚣的将领瞬时没了胆气,很快便将孙庆给出卖了:“彭帅,这件事的确是孙庆来找我等,我等确实觉得……”

    “不必再多言!自今日起你三人不在直辖州府,在本将帐下听用。”彭义斌直接剥夺了三人的地方权力,他这里可不是青州联盟军,他有绝对的话语权,至少这些北禁军认的都是他,没有了兵马这些人和老农没有什么区别。

    “末将领命。”三人不敢反驳,乖乖交出权力,纷纷憎恶的看向孙庆。

    孙庆瞬时间势单力薄,一咬牙一跺脚大声说道:“彭帅,末将真无霍乱之心,确实是不服宋庭,全全为彭帅所想。”

    “为本将着想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本将,反倒拉拢他人在军帐中妄言,依本将看你就是不怀好意,是不是还想要夺了本将的位置!”彭义斌虽然重情义,但也有铁血手腕,不然的话哪能统领这么多的兵马。

    “彭帅错怪末将了,末将从未如此想过啊。”孙庆此刻也急了,彭义斌再问两三句,他若兜不住底,怕是要惹来杀身之祸,故而先行单膝跪地,示个弱,表个错。

    “哼!本将对你也是太过宽容了,这么多年来你自仗身份,在兄弟们之间挑拨离间,贪图些便宜,本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真以为本将不知道?如今大战在即,你还敢霍乱军心,真是其心可诛!本将也容你不得,来人,拖下去斩了!”彭义斌要向全绩在表一个态度,以示绝无二心。

    孙庆一听,大呼求饶,左右将领无一人敢求情,更有甚者看起了孙庆的笑话。

    半刻后,军士之后,孙庆双目一狠,恶毒咒骂:“彭义斌你真是鬼迷了心窍,如此相信宋人朝廷,你必然要吃大亏,落个身死下场,还有在座给尔等,你们绝对讨不了好处!”

    “拉下去!”

    彭义斌一摆手,甲士将孙庆拖出帐外,手起刀落,提头入帐。

    “全帅见谅,军中良莠不齐,出了奸佞,让全帅见笑了。”彭义斌起身拱手说道。

    “无妨,诸位,孙庆方才所说之话尔等可有疑虑?”全绩不做避讳,大胆提出。

    “绝无疑虑!”彭义斌开口再言。

    “玉彬莫言,本帅并未问你,诸位起义兵的最初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活不下去了,河北闹得那么凶,山东官员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了民生,一来二去,各家疾苦,不起兵不行啊。”一将直言道。

    “不错,但尔等可想过自己最后又要达到什么目的?是背负着反贼之名厮混半生,然后被其他势力所吞没,死于非命。这是投靠金人、蒙人这些外来异族,被其当作牛马,当作下等人,整日看人家脸色行事?”

    “全绩此言差矣吧,投靠了宋庭也是当牛做马,且事事受他人约束,处处都有气受,这还不如自家兄弟在一起痛快。”另一将也直抒胸臆。

    “痛快过后呢,纵观史书,哪个地方割据势力能够长久?自认为手中有兵,但可比一国乎?且为人在世总要图些虚名吧,饮血沙场,马革裹尸总要有些缘由吧,整日打来打去,不知道为了什么去打,到最后还有何意义?”

    “那敢问全帅出现今日局面的原因是什么?若是宋朝不南渡,我等岂会活在金人的统治之下,宋朝薄民在先,我等为何要为其重义?”话说到此处已经毫无顾忌,加之这些人都是草芥出生,有什么便说什么。

    “说的好,但我等都是汉人啊,胡虏踏境,国之不复,无奈南渡苟全,百年来多少仁人志士尤望北疆,多少热血男儿想要收复失地,朝廷是赵,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呀,我辈不自强,何以平胡虏,兴家国,为了子孙后人也该奋力挣扎一番吧,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外胡平推了我等先辈至今居住了几千年的疆界?那我们对得起祖先吗?齐鲁大地,多出义士,又是儒学之源,祖先给我们留下了这么多值得骄傲的东西,我们怎么能拱手送予外族,任他踏我河山,却视而不见,一心只为蝇营狗苟,天下还有何希望?”

    “全帅所言极是。”

    “全帅说的对,末将跟你干了。”

    局面很快呈现了一边倒,全绩没有引经据典,也没有说诘屈聱牙,全是些老农们能听得懂的大白话,点燃了他们的热血。

第十七章 逐个击破

    六月中,北禁军进莒县,驻兵密州诸城。

    时见城中府衙,全绩与众将议事。

    “诸位,北境五州,应从何州入手?”

    “全帅要打就打张林,他是五州中实力最强劲的一人,手下有近两万兵马,灭了他,即能遏制五州与严实连和,还能防止其兵西逃。”

    “全帅不如就打潍州国安用吧,他的兵力只有七八千,占了潍州可以阻挡益都府与莱州的联系,防止这两股最大的势力结盟。”

    “全帅劝归夏全为上策,末将愿去游说夏全,他与末将是同乡人,想必他会给末将几份薄面。”

    帐中诸将众说纷纭,各有各的道理。

    “玉彬,你认为呢?”全绩再问彭义斌。

    “全帅,依末将看攻潍州最为妥当,若先劝夏全归降,有走漏风声之险,便失去了奇袭的意义,若先打张林,一旦他撑住了城防,其他四州派兵来援,益都府成主战场,兵马消耗成倍增加。”彭义斌也支持先打兵力较少,处于枢纽地段的国安用。

    “好,那就先打潍州,不过动作要快,出奇兵才有奇效,余玠何在?”

    “末将在!”

    “你领一万大军出李文镇,绕刘山,过方山西麓,攻打昌乐城,半月为限,拿下昌乐!”

    “末将领命。”

    “刘整何在?”

    “末将在。”

    “本帅命你领一万大军沿密水而下,过祚山寨,直捣昌邑,以十二日为期,拿下昌邑城。”

    “末将领命。”

    “彭义斌何在?”

    “末将在。”

    “本帅命你领两万兵马屯安丘,五日后攻打北海城。”

    “是,全帅。”

    继,三将点兵出营。

    先话余玠,余玠率兵依照全绩安排的路线向昌乐城进发,十日急行到达了昌乐城下,屯于城外十里郊。

    时昌乐城守将为国安时,是国安用的胞弟,此人在昌乐仗着国安用的名声为非作歹,手下聚拢了三千余地痞无赖,号称鲁武军。

    县府大堂。

    “明府大事不好了,城外来了一队人马,看架势少说也有万八千人,就驻在城外十里郊。”一敞胸的粗衣汉子冲入大堂,见国安时正与新纳的小妾卿卿我我,高声说道。

    “什么?哪里来的人马?是谁的人马?”国安时一把推开小妾,抓住来人的衣衫,高声问道。

    “不知,那营无旗,似是要强袭昌乐。”

    “慌张什么,立即向北海城求援。”国安时还算有些将领风度,表现得临危不乱。

    值此刻,庭中又奔来一卒:“报,北海城遇袭,国帅让将军速速赶去支援。”

    “乱了,全乱了,到底是什么人在打潍州!”国安时一听此话,立即六神无主。

    “明府,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老子怎么知道!别吵,容我想想。”

    是夜,国安时做了个极其愚蠢的决定,准备趁着夜色领兵逃往北海城,与国安用会合。

    但如此大规模的行军自然引起了余玠岗哨的觉察,即将此事报于余玠。

    “呵,本将见过蠢才,却没见过这么蠢的,国安时不守城就以为自己跑得掉吗?来人!”

    “是,将军。”

    “点三千兵马,随本将去擒了这奇葩。”

    二更天,余玠领军追上了国安时,与之战于郊野,余玠一马当先,直取国安时,二人战不十合,国安时便被余玠斩于马下,至于鲁武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见主将毙命,纷纷跪地投降。

    四更,余玠又领一千步卒轻取昌乐城,只用了十二日功夫。

    话回刘整,刘整一路沿河而下,未翻山越岭,脚程也更快,但第九日便到达昌邑城下。

    时昌邑守将为王波,是国安用麾下的勇将,昌邑城中的两千步卒也是王波从北海城带来的。

    县府正厅,王波正与手下偏将商议城防之事。

    “今敌军沿河而来,兵马少说也有万余,单凭我等想要守住城池只怕不易,且敌军施重军攻昌邑,只怕北海城也是形势危急,想要从北海得到援兵难如登天,依本将之见不如求援莱州,向海仓镇借调援兵。”王波如今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

    “好,末将立即去海仓镇,望将军严守城池,四日之内末将带兵来援。”

    “一切小心。”

    翌日,刘整列阵昌邑城下,单骑出列叫阵:“城上敌将,速来回话。”

    “汝是何人?为何要兴兵犯我昌邑城!”王波朗声大喝。

    “某是彭帅麾下大将刘整,今奉彭帅之令收取昌邑,尔等识趣的话速速投降,以免刀兵相向,身首异处!”刘整抬刀回应。

    “彭义斌已坐拥十州之土,还如此贪心觊觎他人州郡,不义之行定会引来天下人耻笑,届时山东雄主群起而攻之,彭义斌也难以应对吧!汝且速速退去,以免落得此境。”王波毫不示弱。

    “哼,那就无话可说,全军听令,攻城!”

    刘整一声令下,甲士有序的举着盾牌扛着云梯向城下进发,王波看见此状已经心灰意冷,他原本以为彭义斌麾下的甲士与国安用的兵马没什么区别,但如今一见如此井然有序,令行禁止,只怕他的两千人守不了四日。

    “全军听令,挽弓!”

    昌邑城头的弓箭手不过百余,面对如此大军根本漫射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军推到城墙下。搭梯登楼。

    好在王波武力不弱,亲自上阵打退了几波攻势。

    午日左右,刘整见久攻不下,也亲自上阵冲楼,持一短刀一路冲杀到城楼大旗下,与王波气力相接。

    “嘿!”

    刘整持刀直劈王波面门,王波横刀夺刀,二人砥砺相抗,忽而刘整瞬时抽刀,攻击王波腹部,王波使尽吃奶的力气向左躲闪,但还是晚了一步,短刀在左肋处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王波吃痛攻势显弱,而刘整继续追加打击,不到三合,王波左半躯体的衣物已经被染作通红,气喘不止。

    “王波本将看你也算是个人物,可愿投降归顺彭帅?”

    “誓死不降!”王波双目一狠,率先发动攻势。

    刘整叹息摇头,一招取了王波的首级,王波一死,本来兵力虚弱的守军越发混乱,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刘整打败,北禁军也顺利占领了昌邑城……

    “隆!”

    一发火炮炸响于北海城南门,带走了七八位攻城将士的性命,沉下的战局也更加焦灼。

    北海城有六千余守军,全部都是国安用这些年带出来的精锐兵马,且北海城自身坚固高耸,易守难攻,让彭义斌的攻势陷入疲软之态。

    时见中军营将台,彭义斌遥望城下攻势,心头越发焦急,这是他归降朝廷后的第一战,万般不能出了岔子。

    “再加五千攻城甲士,务必在天黑之前给本将拿下北海城。”

    “是,彭帅。”一将领命即出中军。

    而城楼之上,国安用也在竭力指挥战事:“兄弟们,今日彭义斌不会放过我等,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和他们拼了,守住城池,本将已经向益都、莱州求援,不出一日援军必到。”

    国安用这句话昨天已经说过了,其实他心中根本没有指望张林和夏全,这种松散的利益联军弊端十分明显,没有实际的好处,任何人都不会听信口头承诺,国安用就这一个潍州,只这三城,实在没有东西可以给予二人,那指望这二人出兵简直是天方夜谭。

    “国帅,西城楼有些撑不住了,可战甲士不足千人,望国帅立即派兵去援。”

    “好,马上到。”国安用随口应下,眼中皆是四面楚歌,心叹十数年的基业要毁于一旦了。

    “国帅,西城门告急!”

    “国帅,西城门已破,彭义斌的人马已经涌入城中。”

    一次次不利的战况听的国安用已经麻木了,两日守城他已经倾尽全力,如今只能听天由命。

    一个时辰后,彭义斌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悠哉的进入南城门,登上城楼,会见绑缚于地的国安用。

    “国兄,愚弟早就和你说过了,让你早些投降,也不会落了现在的下场,现在你还有何话要说?”彭义斌站在石阶旁,抽出腰间佩刀,猛力挥砍,将国字旗放倒落在血泊之中。

    “败军之将无话可说,只求速死。”国安用狠狠的瞪了一眼彭义斌。

    “哼!那就如你所愿,来人拖下去斩了,将其头颅悬于城门处,以慰众家兄弟在天之灵。”彭义斌大笑下了城楼……

    同月,张林听闻潍州被彭义斌所破,立即写信给严实请求庇护,严实回应也十分简单,那就是让东平府军入驻益都府,与张林一同抵抗彭义斌。

    张林随后便拒绝了严实,严实此举想要兵不血刃拿下益都府,这他哪能愿意,于是乎张林又派人与彭义斌接洽,希望以纳贡的方式,保证双方和平局面,又遭彭义斌所拒绝。

    七月初,夏全邀阎通、刑德二人到莱阳城会盟议事。

    时见城府大堂。

    “两位兄弟,彭义斌此次来势凶猛,誓要推平五州才肯善罢甘休,我等势弱,也不能任人宰割,故而邀两位兄弟前来商议一下该如何行事。”夏全手头上也握有近二万兵马,而阎、刑二人各有一万人,若是与彭义斌单打独斗都不是对手,唯有联合成军方能与之—战。

    “夏全,彭义斌的本事我们都清楚,当年红袄军入河北就是他领的头,我等想与之硬战胜算不大,依本将之见倒不如先派遣使臣先去说和,问一问他的条件,若是不太过分,就依他便是。”刑德的地盘最远,这些年来又与阎通称兄道弟,故而境内极少发生战事,兵甲的战力不用多说,仅限于收租维持治安,最得意的海上兵马又在此处派不上用场,故而还是想要主和。

    “刑兄弟把彭义斌想的太简单了,他既然决定起兵,自然是野心极大,待赔款割地之后我等实力大幅削弱,届时任由他拿捏,还不如就此一战。”夏全心中骂了一句刑德,这老东西有鸡鸣、海驴二岛作为退路,自然可以说些风凉话,这些年他搜刮的钱财怕早已经运到岛上了吧。

    “嗯,的确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痛击彭义斌,把他打疼了,他也就不敢轻易图谋三州之地。”阎通也支持夏全,他的地盘夹在二人中间,左右无法抽身,做不到刑德那般坦然。

    “既然二位贤弟都这么说,那某只能听从,不过宁海多渔民,少兵丁,顶多只能出五千人。”

    “登州可出八千步卒。”

    “好,那请两位兄长即日回去筹措兵马,我等与彭义斌对垒海仓至即墨一线。”夏全对这个结果较为满意,一万三千甲士的加入,让他与彭义斌之间有了一战之力。

    七月中双军开拔,分驻胶水、即墨二城,而夏全则屯重兵于海仓镇。

    话回七月初,全绩至北海,时听闻彭义斌拒绝了张林和谈的要求,便调转枪头准备攻打青州。

    经历一番商议之后,全绩又向余玠增派了一万兵马,让其出昌乐,攻打寿光城,而彭义斌领兵出方山,攻临朐,刘整则留守潍州,与密州的一万兵马相互呼应,防止夏全有所动作。

    由于当时张林对淄州有所图谋,将重兵屯住在博兴、乐安一线,就连本营临淄、益都也只不过是留了五千兵马,彭义斌的奇袭行动让张林来不及防守,等他把大军调回益都时,广陵镇、寿光、秬米寨、临朐、穆陵镇相继失守,情况变得十分危急。

    此日,张林与众将在州府衙门议事。

    “张帅,益都东境已经全面失守,我军想要与彭义斌正面抗衡就不能分散兵马,故而末将谏言,当全军屯益都,修筑城防,严阵以待。”

    “此言差矣,若彭义斌不攻益都,由广陵镇向北进军边海口五镇,再占乐安、博兴、临淄,那我等守着这个孤城还有什么意义?届时彭义斌围而不攻,困粮绝杀,我等如何自保?所以不可将兵力集中在一处,应布妨各城,呈首尾呼应之势,方做无懈可击。”

    “分兵绝对是死路一条,会被彭义斌逐个击破,你所说的首尾呼应是彭义斌攻打其中一城,但以彭义斌的兵力他完全可以多路出军,到时候如何做呼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直接出兵与彭义斌决一死战!”

    一将说出此话后,大堂中尽显沉默,很明显这些人都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他们还没有享受够荣华富贵呢。

    “罢了,罢了,本帅之意不如就投了严实,在其手下为将,他是整个山东唯一能和彭义斌扳手腕的人,尔等以为如何?”张林本来就不是将领出身,他一介商贾,手下的这些人也是买卖行当凑起来的,让他跟着大部队厮混还可以,若真是让他单独对敌,他哪有什么计谋可言,之前不想答应严实原因是他在抬一抬自身价值,但谁知彭义斌下手如此果决,若此时再不出手,那益都府就卖不了好价钱了。

    且自从上次张林与严实商议合作之后,严实已经从济南出重兵屯住淄州,他的兵马入益都府不需三日。

    “张帅,其实我等可奋力一战,大不了兵败后再去投靠严实,如此束手他人,也未免太过窝囊了。”一将反驳道。

    “山东最不缺的就是人,严实想拉起一支两万人的步兵营轻而易举,没了益都、临淄二城,严实多半会就我们送给彭义斌,以做双方修睦。”张林很清楚自己的份量,也知道严实想要什么:“不必再多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办吧,彭义斌欺人太甚,那本帅也不会轻易让他得逞。”

    于是乎,张林向严实递了投诚函,严实爽快的答应了张林出兵,但与此同时严实也向彭义斌派遣了使臣。

    时见临朐城外大营中帐。

    “说吧,严帅派你来所谓何事?”彭义斌现在还没有和严实撕破脸面,双方还存着一份客套。

    “彭帅,严帅派小人来是与彭帅商议益都府之事。”严实使臣拱手笑道。

    “怎么?严帅对益都府有兴趣?想让本将退出青州吗?”彭义斌目色微微一沉。

    “彭帅莫急,严帅绝无与彭帅争锋之意,我家严帅也时常夸赞彭帅重情重义,想要与彭帅缔结盟友,共同对抗金国三方势力。”世人皆知严实亲蒙,彭义斌向宋,二者共同的敌人自然是金国朝廷。

    彭义斌眉头微微一皱:“严帅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严帅根本无意于青州,但张林再三请求严帅庇护,严帅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但通过近日观察,严帅知道张林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故而心生厌恶。”严实连张林的面都没见过,就将其定性为反复无常的小人,可见严实也不是什么忠义之辈。

    “所以呢?”彭义斌听到此处生了兴趣,他知道张林有可能投靠严实,但严实的这幅态度耐人寻味。

    “严帅想与彭帅共治青州,以临淄为线,益都以及益都以东归彭帅,而临淄以及临淄以西归严实,双方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如何?”严实暂时不想与彭义斌发生正面冲突,至少要等蒙古大军到来,双方再竭力一战。

    “严实凭什么?本帅已经打下了一半青州,为什么要与他共坐此地,你今日且说个所以然,以为本帅怕他严实吗?”彭义斌态度变作强硬,他是山东第一把交椅,稳坐大片土地,比严实强的不止一星半点,他为什么要停严实的话,停了此次战事。

    “彭帅莫急,严帅还有追加条件,双方可以慢慢商议,比如说交出张林所部任由彭帅处置,亦或者说给彭帅出资粮草,让彭帅放心攻打莱、登、宁海三州,无论如何严帅此次都是秉着交和之心而来的,愿意做出退步,只求与彭帅结盟,护卫山东安宁。”严实先发制人,他知道彭义斌对东平府有所想法,他要先给彭义斌冠上大义之名,尊他为山东盟主,这样一来彭义斌收了好处,也就没有理由对他动手。

    “哦!交出张林两万兵马是远远不够的,严实能给我军多少粮草,多少军饷?”彭义斌要问清楚严实的价码才好向全绩禀报定夺。

    “资以彭帅攻打三州之粮,全军一月军饷,不知这个价是不是有诚意?”严实在派使来之前已经拟定好了同盟协议,只要彭义斌答应,他便公之于众,让世人都知道二人已经结盟,让彭义斌难以反水。

    “此事容本将想一想,你且在军中住上两日吧。”

    “是,彭帅。”

    继,彭义斌连夜向全绩递送了书信,告诉全绩严实请求结盟的条件,全绩闻信后,思虑了一日,最终回了书信。

    三日后,再见营中主帐。

    “彭帅可思虑妥当了?”严实使臣拱手笑问。

    “嗯,严帅之意,本将也细细思考过了,的确有利于双方共治山东,不过本将要全军三月军饷,不知严帅可否同意?”彭义斌得到了全绩的首肯,索性狮子大开口,要好好敲诈严实一笔。

    “这……”使臣一时间面色有些难为。

    “本帅取青州只是顺手之劳,今将三城拱手送予严帅,严帅也要懂得知恩图报啊。”彭义斌言语中满是威胁。

    “彭帅所言甚是,那小人便替严帅答应下来,双方就此结盟,共治山东。”其实说实话彭义斌所要的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三城带来的价值,但使臣来之前,严实已经放了口风,无论彭义斌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只要双方能够结盟,不起刀兵。

    “好,那就共治山东。”

    七月末,余玠入主益都城,同日,严实派遣张林去高家巷镇屯驻,也将消息放给了彭义斌。

    彭义斌得信,领两万大军出寿光城,在八月初二夜间围了高家巷镇,等张林反应过来时,全军左右无法突围,已经陷入了死路,随即张林大声咒骂严实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以泄心头之愤。

    日拂晓,彭义斌生擒张林,张林乞降,彭义斌即将其押回北海城。

    自此宋庭与严实在青州、泰安、兖州、济州划线而治。

第十八章 三州战况

    且说张林作了彭、严二人同盟的牺牲品,二人划青州而治,暂息战火。

    七月底,张林被彭义斌押回北海城,彭义斌也在第一时间去了府州面见全绩。

    大堂。

    “全帅,益都府之事已处置妥当,张林愿降,也被押到了北海城,请全帅发落。”

    “甚好,严实即愿与我军同盟,那东平府可暂缓不伐,全心应对夏全三人便可。”全绩至现未打消伐严之念,但现在夏全与二州联结成军,全绩只能暂且稳住严实,先对付夏全。

    “全帅,三州情况现在如何?”彭义斌新归,对东境战况不甚了解。

    “夏全屯以海仓、胶水、即墨,想要与我军重兵对垒。”全绩起身走到图纸前,向彭义斌说明细况。

    “夏全在刘二祖麾下时便是有名的智将,胆大心细,对战局的把握十分有度,不过末将对其战法深有了解,愿请先锋,定破夏全。”彭义斌对夏全知之甚深,且胶东兵马不像彭义斌的大军整编过,整体实力良莠不齐,彭义斌有信心正面破之。

    “玉彬有勇,本帅自知,但正面相抗严阵以待的夏全,即便取胜,我军伤亡也不小,故而本帅想换个法子。”全绩在彭义斌归来前已经有了周密计划。

    “全帅是想?”

    “玉彬且看着便是。”

    八月初,密州梁乡镇,港口处。

    迎波海平见千帆,数十艘十六七丈长的大船前,甲士们正在井然有序的登甲入舱。

    港口货仓木楼内,刘整望着此番景象,心中多显担忧:“胡员外,你这船真可行海?”

    “当然了,不是在下自夸,在下这船远渡重洋都不成问题,更何况跨这边海。”胡员外信心满满的说道。

    “那样最好,那几日可达?”

    “顺风两日足矣。不过在下可与将军说好了,临安府的精致瓷器可要给在下备上三船,日后来往大宋边海贸易,可要开些方便之门。”胡员外费尽周章做这些事自然要得些好处。

    “没问题,先到了再说。”刘整说罢也下楼登船而去。

    话转海仓镇郊大营,夏全一万五千兵马屯驻于此。

    大帐中。

    “夏帅,刑、阎二人已在二城布防。”一将入帐禀明细况。

    “嗯,青州已经传来了消息,严实与彭义斌狼狈为奸,瓜分了张林的地盘,看来严实这厮铁了心要与彭义斌结盟,我等只能自守了。”夏全现在心中有些后悔,当时彭义斌来书信,劝他作为内应,平推五州,但他没有答应,现如今彭义斌连取青、潍二州,他难免有些神慌。

    “夏帅,如今形势我等能否守住啊?”将领心中也没有底,讪笑问道。

    “莫怕,如今三城联防,他彭义斌想打进来也没有那么容易,且彭义斌与我等一样,只这山东为基,待粮草一尽,他自会退兵。若来年他再犯,大不了我等投了蒙古人,看是他彭义斌厉害,还是蒙古人强悍。”夏全双目一狠道。

    八月初十,莱州衡村镇。

    一艘艘大型货船沿港湾停靠,成百上千的甲士正在井然有序的登陆。

    “快,动作快,天黑之前必须到达莱阳城。”

    刘整双目绒红的站在甲板上,昨夜海上遇了风浪,他一夜没合眼,这一万余众是全绩亲自安排的奇兵,绝不能在海上出了意外。

    月前,全绩知三家结盟联防莱州,故而派刘整绕海而行,偷袭夏全的莱阳,以达奇效。

    继,午时左右,刘整全军整合完毕,急行军赴莱阳,夜二更到达莱阳城下,时莱阳守军不过百余枪兵,数十弓手,一见刘整大军难起反抗之心,纷纷开城投降。

    刘整入城,招来莱阳令会见县府。

    大堂中,莱阳令站在堂下瑟抖,他本是夏全同乡一老农,年少时听他人说过几折古书,到了中年这些书文演义变成了他茶余饭后的谈资,恰好当时夏全年幼,极其痴迷书中的英雄豪杰,经常缠着老农给他讲书,二者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再到后来夏全起兵成事,也不忘老农,给他安排了个县令的富贵。

    “你就是莱阳令?”刘整眉头微微一皱,心骂夏全选的都是些什么人。

    “正是小人,将军开恩,小人可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莱阳令之职也是夏全强塞给小人的,小人也是贫苦出身啊。”莱阳令小声回应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本将且问你,这莱州城防作何?”刘整不耐烦的问道。

    “兵甲都去了海仓镇,胶水让给了阎通,即墨留给了刑德,莱阳、招远乃至掖县都是空虚之态,兵马加起来不足千人。”夏全这次动了全力,他没想过全绩会派人绕海偷袭后方,亦或者说他的才智谋略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哦!此去掖城最近的是哪条路?”刘整起了活泛心思,与其占莱阳,不如占掖城,那可是夏全的大本营,粮草充沛,兵械齐全,守起城来谁都不怕。

    “向北有官道,两日便可直达。”莱阳令对这条路十分熟悉,来往汇报政事已经不知走了多少次。

    “那好,就有你在前引路,若是打下了掖城,本将不但不怪你为虎作伥,还要重重赏你,如何?”

    “不求将军赏赐,但求活一条性命。”莱阳令立即拱手答应。

    于是乎,莱阳令引刘整前往掖县,用了一日半的功夫便已经到达城下。

    时夏全手下将领见敌来犯,立即组织人手防御,甚至发动城中百姓上楼。

    刘整知晓后,又让莱阳令前去劝说守城将领,将领不从,反倒破口大骂莱阳令不知忠义,不晓廉耻。

    刘整无奈只得兴兵攻城,一个时辰后南城门告破,刘整亲自登上城口,刀毙守将,占领了掖县。

    同日午后,快马报急情予夏全,夏全闻之大惊,心中百般谋略已经打乱,不顾一切带着兵马又从海仓折返掖城,使尽全力攻打掖城。

    但情况正如刘整所料,掖城箭矢、火器充沛,守城十分容易,不到半日便把夏全的二千人留在了城下。

    翌日,余玠进军海仓镇,打破了三方联军一线防守,阎通、刑德皆派快马去质问夏全,但夏全丝毫没有理会,继续反攻掖城。

    八月中,彭义斌领军围即墨,刑德向阎通求援,阎通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立即派兵去援,谁知彭义斌早已在半路设下伏兵,歼灭了阎通的主力大军,自此三方联军一蹶不振。

    八月末,余玠与刘整以掖县为基,前后夹击夏全,夏全大败,领着千余人马逃往登州,莱州战局也呈现全面溃败。

    九月初,阎通杀夏全,送其首级予彭义斌,乞求彭义斌罢兵,彭义斌未给予回应。

    九月初三,余玠从招远出发攻打黄县,彭义斌从莱阳出发攻打栖霞,皆下。

    阎通见大势已去,开蓬莱之门,降了彭义斌,刑德一听阎通投降,立即弃宁海二城二镇,逃往海岛,但颓败之势在船上蔓延,刑德与手下将领起了争执,将领心头一狠,直接杀了刑德,自据鸡鸣、海驴二岛。

    至十月,余玠先彭义斌一步占牟平城,听闻此间详细后,联系了当地商贾,又组成征海队讨伐刑德残军,双方前后僵持了一个月,余玠总算是登上了鸡鸣、海驴二岛,平定了海匪,将金银财宝、军粮器械全部都运回了牟平城。

    至此五州之战完美落幕。

第十九章 回朝

    年末,见诸城。

    五州平定,赵官家大喜,又加赐了彭义斌的官衔,而余玠与刘整也升任殿前司虞候,分拔宁国、绍兴通判。且其余一应将领也各得所赏,大堂气氛十分欢愉。

    “末将拜见全帅。”众将齐拱手道。

    “列位请起。”全绩也面带喜色:“今五州已平,朝廷各有封赏,尔等对此有何异议?”

    “无异议。”众将再应。

    “甚好,那本将即日便回朝了,山东之事由杜安抚使与玉彬全权处置。”全绩在山东也有一载光景,五州收复虽有波折,但也算圆满。

    “全帅,严实未伐,我等还等着全帅引我等伐严呢。”一将说道。

    “此刻不宜,等来年,总有机会。”全绩对严实的确有谋,但架不住赵官家的连番催促,朝廷今年换了清流党,福建却生了叛乱,朝堂之上颇有微词,赵官家意在让全绩留在身边,有了威胁可以压低朝堂上的声音。

    “全帅,那你何时再来山东?末将打了这么多年仗,头一次如此痛快。”众人在彭义斌手下时虽有战事,但各自为战,从未如此大规模协同配合过,唯在全绩麾下,三军合并,十指同心,兵行速度与兵员强度也得到了很大提升,让将领的指挥也更加得心应手。

    “诸位放心,尔等已归禁军,本帅自对尔等负责,尔等大小军务皆可报于本帅,若有急需之处也可私下告知本帅。”全绩许了一诺。

    “是,全帅。”

    是夜,全绩与彭义斌在房中私议,全绩再三叮嘱彭义斌要紧防严实。

    翌日,全绩三人打马回程,山东之事告一段落。

    话回六月,宁化县人晏梦彪在本镇举义兵反宋,朝廷得知后派福建左翼军将邓起前去镇压,但由于该地地形复杂,山林广布,邓起的大军受了晏梦彪的伏击,溃不成军,晏头陀的声势也迅速扩张,连续攻破宁化、清流、莲城等县;并且兵临汀州城下。在第一次军事围剿失败后,福州知州兼福建安抚使王居安向朝廷奏明:福建内地“土瘠民贫”,贩盐难以尽禁,建议朝廷以招抚为上。

    于是,朝廷授命王居安“专任招捕”。王居安派人前往起义军招安。晏梦彪准备接受朝廷招安,把起义队伍暂时撤离汀州城。汀州知州贪图军功,企图乘起义军撤离汀州城时进行偷袭,一举歼灭农民起义军。农民起义军识破其阴谋,乘官府招、捕未定之时,积极向邵武、南剑方向发展,活动范围迅速扩大到建宁、泰宁、沙县、将乐境内。起义军队伍发展十分迅速,仅在莲城就建立七十二寨,连汀州军卒不堪守臣陈孝严的谑待,杀官吏投奔农民起义军。晏梦彪对起义军进行了重新布置,兵分两路:一路再次围攻汀州城,另一路由廖十六带领向江西发展。廖十六部曾两度攻占南丰,围攻建昌;建昌久攻不下后,廖十六引兵南下赣南,占据龙南南部的松梓山。王居安因抚、剿均失败后,遂向朝廷辞职。

    话回临安府,皇宫,年末朝议。

    这是赵昀真正亲政的第一年,但所呈现的效果很不理想,旧日堆积的矛盾在这一年内频繁爆发,让赵昀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如史弥远当权。

    大殿中,赵昀一手撑在龙椅上,神情表现的十分无奈,殿下诸臣也尽默言。

    值此刻,崔与之大步走入殿中:“官家不必太过忧心,也不必妄自菲薄,朝堂非一日之功,所呈现之事也非一日之过,福建内陆食盐实行官方专卖。地方官员利用掌握食盐专卖的权力,弄虚作假、从中谋取暴利。他们往往以高出原盐价格数倍的金额,强行“计口敷盐”;而且向民众出售的食盐中还掺以灰土,不堪食用。因此,民间贩卖私盐活动十分普通。官府为了强制推行官盐制,颁布了十分严苛的,并且把为生活所迫挺而走险去贩卖私盐的贫苦农民诬之为“盐寇”,加以缉捕,每年因贩私盐被判罪的达数万人。如此行事已经积攒了数十年之久,金朝爆发在所难免,官家今年执政成果斐然,推行西北马政,收复山东十四州,且我等臣工日日勤勉,从未行苟且之事,所谓的天怒人怨之言,纯属子虚乌有。”

    崔与之是岭南上来的官,他对福建的盐事了如指掌,如今朝堂的风气已经大有改观,绝不能因为此事而消弥。

    “崔相之言,朕自知,但晏彪起兵反朝,势头越来越大,朕堵得住臣工之口,能堵住这天下悠悠百姓吗?他们可不会思虑这么多。当务之急还是要平定叛乱,重整两浙、两广、福建诸地的盐政。”

    大道理人人都知道,但如何解决问题才是关键,宽慰人心之言远没有实际行动来的有效,赵昀也不爱听这些话。

    崔与之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众臣,众臣皆作低首,这是一份大功绩,但也意味着大责任,若是平定不了叛乱,整顿不了盐政,下场一定会比王居安更难看,赌上身家性命的东西众臣自然要好好思虑一番。

    崔与之见状神情越发不悦,随即拱手说道:“老臣愿为沿海五路宣抚,替官家分忧。”

    尔等这些年轻壮汉不愿去,那就交给我这一糟老头子,我就不信弄不清楚这盐政!崔与之脾气如当年一般,当堂打了众臣的脸。

    “官家,此事万万不可,左相要主持朝中事务,加之年事已高,不宜四处奔波。”

    “官家三思。”

    “请官家另择合适人选。”

    众臣一听崔与之要去,纷纷阻拦,当朝宰辅出任外职这确实让人笑话。

    “那怎么办?尔等都不愿去,谁去?”赵昀怒目问道。

    “官家,臣倒有一合适人选,殿前司指挥使全绩身经百战,应对晏梦彪不在话下,且他又履历文职,对政务知识十分熟悉,由他去最为妥当。”郑清之出列荐了一人。

    “郑尚书所言在理,全帅绝对可以胜任辞职。”

    “全指挥使当仁不让。”

    全绩是与赵昀的心腹,哪怕把事情办砸了,赵昀也不会严加怪罪,他绝对是合适人选。

    赵昀皱眉不言,全绩是他招回来辅政的,还未落脚又作为外派,这让赵昀有些于心不忍。

    “官家那就让冶功去吧,这朝堂上有血性的人不多了。”崔与之讥讽道。

    “也罢,即日起拔全绩为福建安抚使,平定晏彪之乱,不过安抚使之职向来由大学士担任,全绩吏员出身只怕不妥。”赵昀用全绩,自然要为他封赏到最大的权益。

    “那就赐进士出身吧,如此一来也说得过去。”陈贵谊出列谏言道。

    “嗯,就这么办。”

    …………………………

    全卷完。

第二十章 归家

    且说全绩三人从山东至浙江已是绍定二年正月,时见临安城外。

    “全帅,那我二人就先回营了。”正值天寒,三人皆戴方巾面纱,余玠一开口,白龙呼面。

    “好,你二人回去整顿兵马,明日与子昕来府,咱们商议一下出兵之事。”全绩在回朝路上已经接到了圣旨,逗留临安也就三两件事,不日便走。

    “是,全帅。”

    继,全绩返家。

    时汪沁正与全执在湖亭观鱼,全执今朝也两岁了,蹒跚学步,在亭中跑动,煞是可爱。

    但对全家侍女也说看管全执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全执身份金贵,是官家的亲侄,官家对其十分宠爱,三日一赐,五日一赏,把其从幼年便推到了荣宠位置。

    “夫人,执哥儿近来又壮了,你看他跑的多欢呀。”一侍女殷勤道。

    “嗯,再让他跑会儿,便进屋吧,莫着了凉。”汪沁心不在焉的回应,目及鱼池,心中生了思念,她与全绩成亲也四载,今日又刚好是一月初二,她难免思绪乱飞,虽说家国大业,也道聚少离多,她一妇人更多的是无奈。

    值此刻,长廊走来一人,单手抱起全执,落坐汪沁身旁,左右侍女见正主归家,纷纷退避出亭。

    汪沁感受着身旁熟悉的气息,一时间有些恍惚,看来全绩逗弄自家孩儿,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汇一句:“夫君,回来了。”

    “嗯,娘子辛苦了。”全绩单手搂住汪沁,将其依在怀中,满心皆愧疚:“娘子,这次某在临安也就留两三天,不日要去福建平寇理政。”

    汪沁一听此话,眉头一皱,轻轻推开全绩,转头起身道:“夫君也累了,我去准备饭食。”

    汪沁怎能不埋怨,她为全绩已经改变了许多,很少使小性子,但全绩这人也不知暖心,一回来就说要走,汪沁自是十分生气。

    全绩摇头无奈一笑:“娘子且慢,为夫话还没说完了,此去福建多是政事,无大仗可打,为夫身旁也需有人照应,加之执儿也渐长,再不带在身边,怕是以后都不认识我这父亲了。”

    “不认识才好。”汪沁一听此话,咬牙窃喜。

    “那夫人愿不愿去?”

    “不去,我在临安城住惯了。”

    “夫人若如此说,那为夫可另寻他人了。”

    “你爱找谁便找谁。”……

    午后,全绩叮嘱完家中,便洗漱一番,换上朝服,去了皇宫。

    会见选德殿中。

    “臣全绩拜见官家。”

    “全卿快快请起。”赵昀这一段时间的心情一直不佳,但一看见全绩顿时心溢喜悦:“全卿,朕可等你多时了。”

    “官家,臣自去岁领命前往淮东,经赵善湘所提供的线索,查出淮东制置使贪没一案,又兴彭义斌兵马将其押解回朝,之后奉官家之命北上山东,收复四州土地,与严实划青州而治,今特来复命。”全绩把这一年的大小事务一一细说予赵昀。

    赵昀连连点头,欣然开口:“全卿真乃大宋梁柱,如今山东二分,全卿认为应派那些人去治理?”

    赵昀认为一个杜范还不足以平顺山东,还想多派几位大员。

    全绩微微点头,其实他心中认为杜范足以治理整个山东河北,但赵官家这么问,他必须给出答案:“鄂州知州李曾伯通知兵政,校书郎吴潜备竭勤劳,镇江观察推官董槐清正廉明,这三人可择一用。”

    “那就让吴潜去辅杜范。”赵昀每次都能在全绩听到新人名,毕竟大宋朝堂上的官员何止千万,赵昀不可能每一个都去关注,那么谏臣推荐的人就去让官家格外重视,尤其是全绩荐举的人,赵昀都去安排重任,这也是兄弟之间无隙的信任。

    “官家英明。”

    “好了,山东之事就如此议定,那福建之行,全卿可有安排?”此行平叛对朝廷的意义重大,一方面关乎朝廷的威望,二来沿海盐税是国之重本,如今一团乱麻,朝廷收纳的税银也大量减少,长久下来,危国危民。

    “臣想引三军禁军入福建,配合左翼军平叛,至于盐务还需慢慢整治,如此之外,臣还想调用一万京畿水师与征调一些商船,经海路去泉州。”全绩将所需的人力财力一一摆上桌面。

    “可以,朕再给你多调一万水军,福建盐务多久可以处理妥当?”赵昀要与全绩约定一个时间,他可不想把全绩放在南境。

    “三年之内必有成效。”全绩拱手答道。

    “嗯,那李曾伯、董槐也给你调用福建安抚司如何?”

    “多谢官家,官家,臣还有一事要奏,拖雷与窝阔台之争今年之间必有分晓,大宋需时时关注,一旦其中一人为帝,必会再侵西夏、金朝,届时无论蒙古开出什么条件,官家都不可答应,需全力支持夏、金抗蒙,挡住新帝的先锋攻势,让两国继续与蒙人耗下去。”这是全绩现在唯一担心的事,蒙古立新帝,新帝必然急于建功树立威望,这次的攻势绝不会弱。

    “这……要不盐务之事先放一放?”赵昀有些怕了。

    “官家放心,山东的彭义斌、杜范,两淮有赵葵、岳珂,京湖有史嵩之、吴渊、赵范、孟珙,川中有李埴、曹友闻,此间人皆可大用,官家只需伺机而动,一定要在夏、金危难之时再出手,为大宋争取更多利益。”全绩也想去福建一行,不可能为防蒙古弃了当务国政。

    “也罢,那若真有急,朕再召你回来。”

    “官家睿智。”

    赵昀说罢停顿的片刻:“全卿,朕知你近些年来一直在钻研经书子集,博学文章,朕本想安排一场殿试,但国事紧急,就不拘于这形势了,今赐你进士出身,并入今岁科榜,以状元之名行福建盐务人如何?”

    “官家,此事不妥,臣未入科试,怎可以头名居之,这对天下学子不公,并入科榜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那就榜眼、探花二择一,等诸生结试再行公布。”

    “多谢官家。”

    “全卿今日留在宫中用饭吧,朕还要与你叙叙旧。”

    “是,官家。”

第二十一章 海上生明月

    二月初六,绍兴府萧山境内海域。天尚寒,海风瑟,拂面刺痛。

    不多时,海平面一端出现大量船只,帆尾高悬宋家旗帜,左右军巡船护卫着中心位置近三十米长的宝商船,场面看起来格外宏大。

    舰船吃水迎浪,见大船甲板处,全绩与一商贾正在观景闲谈。

    “陈员外的船好生平稳,迎风驱海,如履平地。”全绩也是第一次坐船,舟如巨室,帆垂云边,双轮脚力,速度极快,一切让人叹为观止。

    “全帅谬赞了,不过小人这船用料就有五千余,在杭州,乃至整个大宋也排的上名号。”陈员外态度虽然恭谦,但眼中满满都是自豪之意。

    “陈员外常年在外远航,想必去过不少国家吧?”全绩靠在船板之上,姿态轻松,只做闲谈。

    “近处的占城、真腊就不必多说了,大食、层拔也去过,蛮夷之地很大,人各有异,相当精彩。”陈员外今岁也到了天命之年,早在五六年前他已经停止了远洋,过起了富翁生活,但每当说起年轻时到过的地方他总是满怀激情,这是他峥嵘岁月的见证,人之一生有限,对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事情总是难以忘怀。

    “哈哈哈,看来寻陈员外做引路十分正确,哦,对了,陈员外可知洟州?”全绩随口问道。

    “全帅说的可是琉求?此等荒芜之地小人虽有耳闻,却未亲至。”陈员外是商人,所做一切都是逐利,且海上航图先人早有注明,琉求地薄,无人愿往。

    “那可真是可惜了,本帅对琉求颇有兴趣。”全绩转身望着茫茫海域,似乎在思虑某些东西。

    陈员外见状,殷勤开口:“琉求此地,先辈早有记载,此间居住多为山夷,此夷各号为王,分划土地,人民各自别异,人皆髡头穿耳,女人不穿耳。作室居,种荆为蕃鄣。土地饶沃,既生五谷,又多鱼肉。舅姑子父,男女卧息共一大床。交合之时,各不相避。能作细布,亦作斑文。布刻画,其内有文章,好以为饰也。”

    “是吗?这句话如果本帅没记错的话是汉末沈莹而立的土水志中的言论,时至今日也是这样吗?陈员外未曾登岛,心中就如此确信?”全绩笑问了两句,而后摆手说道:“陈员外今日咱就谈到此处吧,改日再聊。”

    “小人告退。”

    陈员外即走,甲板上又来了两位年轻文士,左侧是全绩的老熟人李曾伯,右侧是镇江节度推官董槐。

    “拜见全帅。”二人拱手齐拜。

    “哦,庭植、长孺来了,前几日各军登船,本帅无暇招待你二人,莫要放在心上。”全绩身旁除了几个武将外,文士一直在更替,这也是全绩有意为之,一方面全绩揽才不为己,凡朝廷可用之才,无论在德在政,全绩都不会摒弃,会将他们安插在合理的位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嫌,文士结党比武将来的凶猛,因为这些人大多数心思紧密,智虑超群,不经意的一句话会让他们联想到很多东西,故而全绩也怕麻烦,这也是战场退下来的后遗症。

    “全帅说笑了,承蒙全帅所邀,我二人皆愿在安抚司任职,不求有功,但愿无错。”李曾伯在官场上也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场面话说的十分漂亮。

    “好,到了泉州之后,福建政事就仰仗二位了,盐务从细,一一详查,凡涉案之官员皆上报安抚司,本帅自会处置,咱们就好好清一清这福建的肮脏之气。”全绩到福建带了五万人马,这五万人是他硬气的保证,可以将赵官家授予他的便宜之权发挥到极致:“庭植似乎有疑虑?”

    全绩见董槐神情有些木讷,开口询问道。

    “不曾,下官失礼了。”

    董槐,字庭植,南宋濠州定远人氏,身体魁梧,宽额丰腮,年及而立便蓄起了长胡,年少时喜欢读兵书,尤爱孙武、曹操,常怀抱负,曾经对人说过:我若得用,将汛扫中土,以还天子。而且他期许做周瑜、诸葛亮那样的人物,但其父观其心性跳脱,便严于约束,告诫他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只会说大话的人永远做不成正事,自那之后董槐刻苦用功,先后拜师叶雍、辅广,不到几年学业长进飞速,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嘉定六年董槐考上进士,上任广德录事参军,一干就是八年,而后转任镇江节度推官一直到今。

    董槐的仕途算不上顺畅,也没想过一飞冲天,但今日只因全绩一句提名,便走马上任安抚司机宜文字,泉州通判,这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从未想过这种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

    “庭植若有疑虑,尽管提出便可。”全绩含笑再问。

    “全帅为何要选下官?下官与全帅素不相识,双方也无交情,下官着实想不通。”董槐也是个直爽人,忍不住心中困惑直言发问,看的李曾伯连连摇头,心中暗道董槐这么些年来不能主政地方也是有原因的,这种事怎么能当面询问,记住这份人情即可。

    “哈哈哈,这就是本帅选庭植的原因,本帅此次彻查盐务,需要一些不畏权贵的正直之士,要不然查起来可没有效果。”全绩拍了拍董槐的肩膀继续问道:“庭植,觉得本帅如何?”

    “全帅这些年来的功绩天下人共知,如此年纪身居高位,又有广阔胸襟让槐汗颜。”董槐据实以答,全绩入仕不过数载,干了寻常人几十年要做的事情,董槐也觉望尘莫及。

    “庭植、长孺之才学远在本帅之上,出头之日不远矣。”全绩以己推人,夸赞了两句,转身返回船舱去看全执,只留二人在甲板上对视。

    “长孺,昔日听他人说全帅行大义不拘小节,今日一见尤甚之,有此间人物,中兴有望矣。”

    “是啊,当年在鄂州的时候,某还以为全帅会将自己断送在西凉,如今再见物是人非,有些人是天生为帅的材料。”

第二十二章 泉州

    话说全绩领军航海而下,不足半月已至福建境内。

    二月十五,见晋江城刺桐港。

    港口开阔百余丈,冬日泊船数千船,各色旗帜林立,遥望港口热闹,人流拥挤,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只叹大负大宋第一港之盛名。

    正午时分,海面起风帆,片刻间,千帆齐扬,高飘大宋旗,好是热闹,引得众人注目。

    “官船?那来的这么多水师?”

    “估计是来收拾晏头陀的,汀州闹的很凶,死了好多人。”

    “还是泉州好,福建一乱,泉州居首护,朝廷不敢弃了这宝地。”

    说话间,港口巡甲已将此景报管事,船未靠港,已见大批官衣客。

    一个时辰后,全绩与安抚一众官吏下船入港,一位官员领众吏迎上前来。

    “敢问哪位是全经略?”官员拱手,做的恭敬,说话也取巧,一不称全帅,二不唤指挥使,用的是经略安抚使之职。

    “某正是,阁下何人?”全绩回礼应答。

    “久闻全经略之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下官市舶司提举李韶拜见官长。”

    李韶,字元善,号竹湖,连江县城人。生于大宋庆元三年。自幼聪慧过人,五岁便能赋诗。嘉定四年与其兄李宁之为同榜进士,初任南雄教授,后调庆元。任教授时,丞相史弥运曾荐士欲充学职,韶持正不给。祭酒袁燮要求划给学宫隙地供其建房,亦被韶拒绝,燮遂怀恨在心,乃暗中弹劾李韶。韶就任期间,勤于政事,对政见常有独到见解。且忠直敢言,为一般人所难启及,也受过官家赞赏。

    “原是李提举,失敬。”

    市舶司在泉州及至福建都是特殊的存在,由于朝廷南渡,朝廷兵政冗费,而市舶司每年向朝廷交纳的税收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故而市舶司衙门也由地方收归朝廷直辖,其官长也由地方官兼任变为专职专差,李韶这个差遣比一般正六品官大的多。

    “全经略此行,朝廷给福建各州府都发了明旨,市舶司也愿为全经略大开方便之门,凡财凡力,只需全经略一句话。”其实在宁宗之后,安抚使己成闲职,但官家此次给予全绩的完全是经略相公的权力,李韶又对全绩很是神往,故而显的有些殷勤。

    “那就有劳李提举了,请。”全绩初来,对各方不太熟悉,对李韶也谈不上热情,说话间全绩微微侧目:“余玠何在?”

    “末将在。”如今禁军中杜杲以稳重闻名,故而全绩将其留在临安,打点朝中事宜,而余玠便成了全绩挂在口边的爱将。

    “水师在港外下寨,禁军在晋江城外扎营。”

    “是,全帅。”

    继,全绩与李韶向晋江城方向同行,但还未去出港口,又来一众官吏,为首官员见李韶恭身陪同,立刻迎向全绩。

    “下官泉州知府邹应龙拜见指挥使。”

    邹应龙,字景初,泰宁城人,少时家境贫寒,胸怀大志,熟读百家,于庆元二年高中状元,曾反对韩侘胄出兵,斥责韩侘胄专权被贬出京,嘉定元年,邹应龙应召入京任中书舍人兼太子谕德、左庶子。同年六月,邹应龙以户部尚书衔出使金国。翌年,邹应龙被擢升为礼部侍郎、给事中仍兼太子詹事、左庶子,担负皇室子孙的教学。但在二年与史弥远政见不合,被贬为泉州知州,在政期间爱民如子,广行仁政。

    宝庆元年邹应龙应召入京,被授予工部尚书、兼修国史及实录院修撰,继而授刑部尚书,知贡举。但好景不长,史弥远在新帝上任之时党同伐异,邹应龙力争要留住魏了翁、真德秀,不惜与史弥远闹翻脸。要求被朝廷拒绝后,邹应龙主动提出自己外放,他以敷文阁学士再次出任赣州知府。即使这样,史弥远一党还是不肯放过邹应龙,他们唆使言官以邹应龙在任地方官时擅自惩治宗室、裁减兵饷等事进行弹劾。邹应龙一气之下,辞官回乡。

    直至倒史案后,五十有余的邹应龙再次被启用,任敷文阁学士,二知泉州。

    “景初先生快快请起,绩久闻先生之名,对先生才德仰慕至极。”全绩双手扶起邹应龙笑道。

    “惭愧惭愧,与指挥使一比,老朽百无一用。”邹应龙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出仕,但全绩横空出现给了大宋希望,同样给了邹应龙希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多年夙愿便偿,老来足矣:“指挥使,下官已经清理出安抚司衙门,州府一应文武,皆由指挥使调配。”

    “好,甚好,多谢景初先生相助。”全绩现在切实感受到了大宋官场风气转变,至少地方官员多了不少忠贞之人。

    值此刻,第三批官吏也到了。

    “下官赵汝适拜见全帅。”

    赵汝适,字伯可,大宋宗室,进士出身,时任朝请大夫、知南外宗正事。

    “赵知事请起。”

    南外宗正司衙门,管辖大宋南外宗亲,靖康之难,汴京沦陷;高宗南渡,宗室四迁。大宗正司移江宁,继迁广州,再回迁临安;南外宗正司移京口,再移明州,于建炎三年迁置泉州。

    对泉州来赵宋宗亲的入驻绝对是一件好事,带来了皇权,带来了中原先进的经济和文化,使泉州迎来了对外开放的难得时机。在社会各方的努力下,泉州的潜能被挖掘和调动起来。这股巨大的潜能,推动着泉州社会的迅猛发展,不及百年繁荣昌盛。

    “全帅,官家已来书信,让众宗亲鼎力支持全帅,全帅若有吩咐,尽管直言。”

    当然市舶司、府衙、敦宗院都是可直达朝廷,在泉州也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且南外宗亲在福建扎根多年,势力广布官、军、士、贾、工、农、艺、杂各界,有他们支持,全帅的福建之行可顺畅许久。

    “三位,绩知道尔等的好意,也心存感激,但绩初来福建,诸事不明,还需多方探查,待有用三位的地方绩定会直言,三位请!”全绩不动生色的说道。

    “请。”

第二十三章 衙门朝南开

    且话三家衙门官长入晋江安抚司,与全绩交谈于大堂。

    “三位,冠冕堂皇之言就不多说了,本将想听一听晏彪兴兵的过程。”全绩知晏彪因盐事而起义兴兵,问晏彪,同样是问盐务。

    赵汝适闻言起身:“全帅,晏彪,原名为晏梦彪,称号晏头陀,汀州宁化民,其始祖为晏安,春秋时期,齐国大夫晏弱被分封于晏,其后裔以封地作为自己的姓氏。西晋末年,晏氏后裔开始向江南流徙,首居江西省豫章郡,后迁吉安府泰和县,辗转入闽。”

    “咳!”全绩轻咳了一声,示意赵汝适扯远了。

    老臣赵汝适尴尬一笑:“晏彪原是汀州的盐贩,以走私盐为生,两度入狱,仍不改其性,又以买盐铤而走险,但朝廷自有售盐法度,对私盐有苛刑,于是在去岁初,晏彪纠集数百位走投无路的盐贩,在县城南潭飞石祭兴兵,汀州百姓闻之纷纷投效,一时成尾大之势。”

    “且慢!”全绩抬手打断了赵汝适的下文,若有所思的问道:“这倒是个奇事,谋逆可是杀头大罪,寻常百姓避之不及,怎么争先恐后的加入其中,这到底是为何?”

    邹应龙见二人默言,长叹了一口气,徐徐开口:“指挥使,这全是盐务之祸。”

    “哦?如何讲?”全绩双目直视邹应龙,多有请教之意。

    “计口敷盐是为榷,榷尽天下之盐,榷盐之法自古有之,凡盐以官家买卖,私民买盐一直是重罪,大宋建立以后,盐法有官卖、商销、钞盐三法,官卖就为直接,收贱盐以贵价买卖,即按每户资产丁口多少,计口敷盐,一斤盐收税……,这也是引发民兵的主要原因。”邹应龙看了一眼李韶二人,此事二人皆知,皆不敢言。

    “强收强买,并收从中暴利,这本将就有些奇怪了,朝廷盐税虽重,但也没到如此地步,国库也没得这么多的税银,那钱去了哪?”全绩冷笑道。

    三人无法作答,盐本暴利,世间又多贪心之人,官吏也不例外。

    半刻后,全绩再言:“邹使君,请继续,本将还没听完呢。”

    “官卖还有一法,名曰春蚕盐,就是每年春季养蚕之时,政府根据户籍口数将官盐贷给百姓,日后以帛绢折算。

    其二为商销法,商销分为三种,分是朴买、分销以及人中。朴买是通计场务该得税钱总数,俾商先出钱与官买之,然后听其自行取税以为偿,即包买包销。分销是朝廷招募一批铺户,官府给卷,每月铺户去盐场领盐,即代销制。人中则是让商人将钱币入纳到京师的榷货务,计其价值多少发给数量不等的领盐凭证“交引”,商人凭此到产地领取食盐,在指定的区域内自行运销,但不得越界销售。

    人中之法延伸出了钞盐法,以设立在京师的榷货务为售卖钞盐的总机构,以折博场务为散置在地方的分支机构,盐钞由交引库统一印制。商人将金银钱币入中到榷货务换取盐钞,持钞赴解池就场验券,按数领盐,并在规定地点出售。也可在边塞入中钱币粮草,计其价值领盐。现如今钞盐法是大宋主要的售盐手段。”邹应龙说罢,喝了一口茶润喉。

    “既然钞盐法是主法,那汀州怎会以官卖法为首?”全绩现在对盐务已经有了大致了解,一语中的关键所在。

    “全帅,钞盐法虽好,但就像人中法一样手续繁琐,无论对商人,还是官府来说都很麻烦,且朝廷也没有废止官买法,故而……”李韶说的很无奈,上面人动动口,下面人跑断腿,有时还分不到相应的盐数份额,自然有很多官吏不愿去做,致使就直接的官卖法大行其道。

    “明白了。”全绩只简简单单的说了三个字,并没有向三人发怒,因为这三人也属于是上层人物,他们下达的命令也需要基层实行,所以他们对县府,就像朝廷对他们一样,有些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很难向下落实,况且人之所欲无穷尽,说和骂是没用的,需要具体的法度与实际的政策:“赵知事,且再说说晏彪之事吧。”

    “晏彪与廖十六、陈三枪、张魔王四人是此次汀州之乱的主谋,朝廷得知消息后,派左翼军大将邓起前去围剿,但潭飞石祭一地重岗复岭,环布森列,登涉极难,石祭居其上,坦然宽平,山环水合,有田有池,草茂林深,易于藏聚。邓起刚到此山林便受了伏击,被晏彪一众打的溃不成军,而邓起也死在了此地,之后便是王安居奉命招降,汀州知州贪功冒进,汀州守臣陈孝严逼反军卒,致使晏彪势力迅速扩张,如今已达数万人。”赵汝适只细说了邓起之死,后续之事已报朝廷,他去岁本多病,差点没有熬过冬日,到如今也是精力有眼。

    “赵知事坐吧,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赵宋宗亲不在少数,能派上用场的着实不多,赵汝适绝对算一个,比赵汝述好上百倍。

    “多谢全帅。”

    “今日就先到这儿吧,三位回去休息吧,若有事,本将再派人与尔等商议。”全绩今日知道了不少有用消息,需要消化一下,想一想下步动作。

    “是,下官告退。”三人一拜后,齐步向门外走去。

    全绩突然想起了某事,开口道:“邹使君,本将还有一事。”

    “指挥使请讲。”

    “麻烦老使君派人去一趟福州,将福建路转运使与提举福建盐茶事唤来,本将有事与他们商议。”

    漕司转运使掌管一路诸州水陆转运,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直到真宗后期,朝廷才陆续设立了提点刑狱司、安抚司等机构分割转运使的权力,平衡州衙,而提举盐茶事便是一路肥差,此二人是案情关键所在,全绩要与他们好好商议一下,看他们有没有人选平叛,整合盐务。

    “是,指挥使。”

第二十四章 四娘子

    是夜,全绩安排完安抚司的一众事宜,回了敦宗院侧的雅舍,这是赵汝适给全绩提供的暂居所。

    一入别院,便闻堂中有谈笑声,时堂上坐二女,上方为汪沁,怀抱全执,客陪为杨妙真,立侍李坛。

    二女本都是美人儿,谈的又是贴心话,时时嬉笑,花枝颜色,引得堂中好是热闹。

    而全绩入门先是一愣,平心而论他已经近乎忘记了这个李全遗孀,当年全绩诛李全,为拉拢其部,提拔杨妙真为军中主将,杨妙真一时风头无两,但随着杜杲、余玠、刘整三大将分化忠义军残部,加之西凉战场归来后忠义军洗牌为禁军,全都忠心于全绩,杨妙真这个协营上将的位置就十分尴尬了,久而久之,身旁只剩百十亲卫耍威风。

    “哈哈哈,今日不知杨将军到访,绩回来晚了,失礼失礼。”全绩立即和善拱手,其实他心中也有所愧疚,毕竟他是间接从四娘子手中夺了权。

    “全帅有礼了,坛儿还不见过指挥使。”杨妙真今岁三十有二,常年骑射,皮肤显黑,有股飒爽之气。

    “见过全叔父。”李坛是李全的养子,当年李全起兵时身旁人手短缺,有一胡正的同乡人对他却是敬爱有加,随其出生入死,多次救李全于危难,后来胡正为李全攻打益都府时身亡,李全便收养了胡正幼子,赐名李坛,且当时李坛年幼,李全与杨妙真又结新婚,杨妙真便将其当做自家孩儿,抚养了十数年,李坛也对母亲十分敬爱,如今李坛已一十六岁,在禁军中也混了个都头,正式踏上军旅生涯。

    “好好,起来吧。”全绩落座汪沁身旁,抬手笑道。

    “夫君,杨家姐姐也是个惠心人,她知江左阴寒,特地缝补了几件衣服给予执哥儿。”汪沁帮杨妙真说了一句善意,看来二人方才交谈的不错。

    全绩闻言点头未答,目光上下打量李坛:“汝年几何?可在军中任职?可有表字?”

    “回全帅,去岁入得军中,以武拔建都头,今岁正值一十六。”李坛对全绩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是家仇,另一方面是敬仰,总体来说是羡慕。

    “即入军中,当得刻苦训练,熟识兵法,严于律已,充作表率,日后方有一些成就。”全绩以长辈身份说了几句忠话,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唏嘘,一转眼他已是接近而立之人。

    扶宋艰,时光匆匆,整日不得闲。

    “是,全帅。”李坛拱手答道。

    之后,全绩与李坛又交谈了几句,直至天晚,全执起了瞌睡,汪沁才离场,临行叮嘱全绩亲送四娘子出门。

    “杨将军,请。”

    全绩自入门只与杨妙真说了一句话,此刻心中上下打鼓,他可不想这武艺超凡的女枪将只是来给他儿子送衣服的。

    “全帅,请。”

    杨妙真仍是一脸平静的与全绩并行,临出门时叮嘱李坛先行,她自己却站在了门前,双目直视全绩,也不言语。

    “四娘子,还有事?”全绩尴尬一笑发问。

    “全帅,本将这些年来也随你出生入死,西凉守城、天水取地、京师倒史、山东并五州以及此次福建之行,本将自认为没有对不起全帅的地方,不是吗?”杨妙真的语气有些幽怨,似一深闺妇,这可不像她的性恪。

    全绩闻言连连点头:“四娘子对绩有匡助之恩,绩永世难忘。”

    “是吗?宝庆元年至今五载有余,全帅身旁的将领都得了提拔,为何本将所辖人马人渐少却,这可不是全帅的用人之道。难道只因本将是妇人?”杨妙真再问。

    “四娘子说笑了,论武艺,禁军无人可出你其右,论谋略,绩也难与你并论,日后绩还要多多仰仗四娘子,至于辖兵之权只是临时变动,四娘子日后仍能统领万军。”全绩给杨妙真许了一诺。

    “那便好,全帅有此心,本将也就不再多言,大宋官场的规矩本将也懂,本将这些没有攒下家底,都分予了众兄弟,只剩这残柳之姿,若全帅不嫌弃,心乏时可来寻本将,本将必扫榻相迎,服侍周到。”杨妙真口中做的是买卖,也无半点害羞,大胆至极,不愧是绿林好汉出身。

    “咳咳!”全绩呛了一口口水,惊了个踉跄,心叹这四娘子是什么话都敢说啊:“杨将军,本帅知你,以后这种就莫要再讲了,本帅自有分寸,杨将军请!”

    “告辞!”杨妙真头也不回的向街道尽头而去,嘴角洋溢着丝缕笑意,心叹我还治不了你了。

    数日后,见安抚司衙门。

    邹应龙领着福州二官入堂面见全绩,全绩也不敢怠慢,起身相迎。

    “下官拜见安抚使。”

    开口者为陈汶,福建路转运使,是当年史弥远提拔的官员,福建一路财赋极重,除盐茶之外,还有海运税收,史弥远自然不会轻放,但好在陈汶自身有才干,加之与史弥远走的不亲近,才保住了官职。

    “转运使请起。”全绩对陈汶影响不深,转而看向另外一人。

    “下官拜见全帅。”

    “老大人快快请起。”

    全绩双手扶起白发老臣,此人正是史嵩之的父亲史弥忠。

    史弥忠,字良叔,史渐长子,淳熙十四年进士,任鄂州咸宁尉,期满归家,满载大箱而归,其父史渐闻之大怒,还以为史弥忠刚入官场便已经染上了贪赃枉法的脾性,命令他当众打开大箱,开箱后内部全是书籍。

    开禧二年,史弥忠监文思院,杨简称他质直有才。而后知任庐陵有能声,百姓爱戴,再后守南安吉州,现在提举福建盐茶事,对于朝廷功赏一概不受,除此之外,史弥远为相多年,专横权柄,史弥忠也多次以长兄的身份写信劝说史弥远辞官归乡,颐养天年,但史弥远不听,才落了个如今终生受监的下场。

    “老提举,依绩与子由的关系,绩应当称您一声世伯。”

    “子由也常提起全帅,说全帅是大宋兴朝的能臣啊。”

第二十五章 左翼军

    话归大堂。

    “世伯,咱闲话日后再叙,今寻二位来有一当务之急,晏彪之乱祸延数州,本将欲寻一平叛能人,二位可有人选?”

    全绩来福建领了五万大军,按理来说足以震撼一切宵小,也无需告知二位行军计划,但全绩此刻提及,话里话外有问责追本之意,在全绩看来一群乡里法外之法能闹这么大,二人以及王居安脱不了干系。

    “全帅容禀,此事本来可控制在汀州之内,但王知府一心念福建地贫,不愿大动干戈,想以诏安为主,一时间未派兵镇压,致使晏彪坐大。”史弥忠见全绩一副井然态度,不敢懈怠,高声回应。

    “王简卿治学治政皆有方,但不晓兵事,难不成福建无一人懂兵吗?”全绩平谈问道。

    “全帅,泉州左翼军虽受州府所辖,但名义上是禁军辖治,地方州府想调动其军十分困难,单凭厢军衙卒,又与晏彪之军有何异?”陈汶言语之中多有不服,全绩只言罪,不认人,这不是为上之道。

    “哦,转运使此言颇有怨气,左翼军本将自会整纪,但州府就无半点过错?”全绩再问。

    陈汶无言,全绩冷笑了一声:“转运使,可有平叛之人?”

    “有!下官正有一人举荐。”陈汶目色坚定道。

    “讲。”

    “陈韡陈子华。”陈汶对所荐之人信心十足。

    “陈抑斋?”全绩双目一亮,很明显对此人十分有兴趣。

    “正是此人!”

    “听闻他家中有人逝世,不应王居安所邀,转运使可有法子?”全绩早有请此人出山之心。

    “此事不难,陈韡此人清高自誉,又在贾帅手下得过重用,用这两点来请人都不难。”陈汶笑道。

    “明白了,那就做两手准备,本将今日写信给真、魏两位尚书,让他二人荐陈子华,另本将再差人去天台,让贾氏后人来说情。”全绩要做万全打算,定要请陈韡二出仕:“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转运使要不要留下吃顿便饭?”

    “不必了,下官告辞。”陈汶也是明白人,开口就是驱客。

    “请。”

    继,全绩留史弥忠在府用饭,席间引出汪沁与全执,做为家宴,史弥忠也吃的开心,谈起了史弥远的生平,心中有些唏嘘。

    午后,全绩送走史弥忠,去了州府,与邹应龙一道去了左翼军营。

    时泉州左翼军驻于晋江城东郊,与港口相临,背依市舶司衙门。

    昔年高宗在泉州设左翼军,意在护海航,纳税收,镇港湾七十寨,同有番卫福建路之责,经百年流转,当时的两万左翼军已扩充至如今的六万余人,大多是子承父业,世为军户。

    汀州民变,左翼军大将邓起领一万大军前去讨伐,结果大败,逃回来的甲丁不足两千,多数交代在了潭飞石祭,整个军寨士气低落。

    全绩一入寨门,便见一老妇牵牛穿营而过,内部哨寨楼的横木上晾晒着衣物,左右无巡甲,无标旗,亦无训练之声,活脱一乡寨模样。

    “这就是大宋的左翼军主营?”全绩脸色极黑,朝廷每年发饷发粮让左翼军训练护境,这般模样怎么可能打赢晏彪。

    “港口七十寨,皆是这般模样,左翼驻军进乎百姓矣。”邹应龙也摇头叹了一句。

    “哼,进去瞧瞧。”

    继,全绩与邹应龙大摇大摆走在营中,左右无人阻挡询问,直至中军大帐前。

    大帐已破旧,多有漏布洞,日头散射斑点,一七旬老兵着短衫躺在帐前木帐上,享受着三月春阳。

    “老丈,这里可是左翼军主帐?”全绩上前笑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老汉左目泛白,视力低下,说话声音却很宏亮。

    “来营的客家,寻左翼军都统。”全绩席地而坐,与老兵闲谈起来。

    “那你们可来错地方了,这里以前是行营主帐,但现在不是喽,你们要找都统要去城里的府宅。”老兵见年轻后生有礼无架子,便热心的说道。

    “去城中,你们的都统可随意离开主营吗?”全绩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邹应龙,他现在总算明白邹应龙让他在城中等等的原因。

    “离营?半年能来一次都不错了,左翼军早就是个摆设,这不前几日还被调去平叛嘛,死了七八千后生,那些后生那见过战场的阵仗,只怕是还未打,已经被吓破了胆。”老兵摆头多叹,眼中有些恍惚,似乎记起了自己年轻时冲锋陷阵的情形。

    “嘶!没人管吗?”全绩心中有千言,终汇一句。

    “管?谁管?地方官敢管吗?朝廷知道吗?只是都统,正、副将的府宅越修越大,左翼军的后辈还不是种田打渔自足,当然也有好处,不纳税!不然只怕先反的就不是汀州了!”老兵语气中多有讥讽。

    “哦!明白了,那现在寨中管事的是哪一位?”全绩收了笑容,平静问道。

    “胡勇胡副将,你要寻他去港前里吧,听说他这几日缠了一个保正家的小娘子,忙着呢。”老兵说罢起身,慢悠悠的向外寨走去。

    全绩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之后转身对邹应龙说道:“老使臣,你先回城中,让左翼军都统和几个正将去港前里寻本将。”

    “是,全帅。”邹应龙嘴角微微一抽,心叹这几位日子要不好过了。

    邹应龙即走,全绩转身对亲卫李坛说道:“李松寿,去港口大营寻刘整,让他领两百精壮去港前里。”

    “是,全帅。”李坛调任全绩的亲卫不过数日,这个表字也是全绩取的,他至今都不太习惯这个名字。

    全绩吩咐完一切,又去左翼军营各处寻问了一番,午后才离开,等到港前里已是傍晚,刘整领着两百黑衣精甲正在村外树下等他。

    “全帅。”

    刘整刚开口,便被全绩抬手打断:“闲话少说,可摸清了胡勇在哪一家?”

    “村西第二户,那保正也是个窝囊人,敢怒不敢言,任凭夫人不守妇德。”刘整鄙夷的说道。

    “走,去捉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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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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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十三年,草原雄鹰铁木真定都哈拉和林,正在加紧对花剌子模国都城玉龙杰赤的攻势,整个北疆版图遍插蒙古旗帜,夏神宗李遵顼坚持襄宗军策,铁心附蒙抗金,而金宣宗完颜珣也不惯他脾气,时时迎头痛击,双方打的有来有回。
这是读书人最好的时代,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也是国家最纷乱的时代,故土难离,犹望北疆,国耻仍在,当政者何为?
既是机缘天定,那全绩也不能枉活一世,收北疆,开通途,修火器,明政事,也不说平起平坐了,让金人叫个叔父,纳个岁币,属实不过分吧,至于草原雄鹰,那就竭志以抗,掰一掰手腕。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