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九、君子报仇,就在当下
金刀寨在洛阳城外金狮岭上,雄踞河洛,少有人敢遭惹。他们是出了名的关东马匪帮会,但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常有官差办案太过积极,冲在前头,死在前头。
安奉日领着众小弟撤回寨子中,当晚正吃酒喝肉,却不知夜黑风高,有大事正在悄然发生。
“你说安寨主今日对上那雪山派寒梅女侠,竟然退让了。看来雪山派的武功还真是天下第一。”
“前段时间,雪山派掌门向全天下放话,要挑战谢烟客。谢烟客却不见得会理他。”
两个小喽啰商量着,却不知黑暗中一双眼睛早已盯上了他们。
“不说这个了......周牧那老头,啧啧,我记得这已经是他捉去的第一百个小孩了吧?”
“不是,好像是九十九。”
两个喽啰发出怪笑,“你说山寨里那些个娘们儿他也不喜欢,偏偏好这一口,实在是古怪。”
他们说着,目光向寨营里望去,那里好几个大铁笼,里边儿关着许多衣衫不整的女子,有大有小。
“咕咚”一声,他们咽了咽唾沫。
“过几天又是放斋日,我们又可以开荤了。”
这个开荤,上面有肉吃,下面也有,所有人都很高兴。但对于那些女子来说却是最可怕的时候。
“是啊,是啊,那些洁白的小羊羔啊......”
那喽啰说着,伸出手在空中一抓,似乎眼前就有酮体一般。
只是他伸在空中的手突然一滞,一道血花已经飞溅出来。另一个喽啰转过身去,刚要叫出声来,但见到一双摄人的眼睛,一道乌光飞过,他的喉头也喷出鲜血来。
“敌袭!”
正在痛饮美酒的马匪们绝对不会料到,此时在这黑夜中行走的是一个生命收割者。
“唰唰唰!”
喉咙被划破的清脆声音,那些马匪慌乱地抄起大刀,手都在颤颤巍巍发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敌人。
石中玉的身影和暗夜融为一体,魅影一闪,便会带走一个马匪的性命。
他来了,带着杀戮。
从周牧身上吸收的功力让他一下子拔到了二流巅峰,已经可以施展出魅影剑法了。
魅影剑法在黑夜中带着一股独特的邪异,而石中玉毫不吝惜内力,也要干掉这些人。不单是因为之前他们截杀过自己和石中坚,通过了解,石中玉也发现这金刀寨在附近是恶名昭昭。
好吧,最主要的是还是石中玉动了杀心。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正义,杀人就是一个随心罢了。
他和石中坚的心性完全相反,狗哥是完全的侠义心肠,这是他的侠客行。而石中玉则不同,他要完全用杀戮证出一条道来。他的心性不会为杀戮所动摇,杀戮反而是他意志的一部分。
魅影在营地上跳跃,这些马匪无论是反抗还是逃跑,都难逃一死!魅影的律动就意味着生命的结束。马匪下了马,那战斗力就下降了五成!
石中玉将手上玄铁令当作剑使,来回飞纵,接连斩杀二十来个马匪。
突然间青光闪动,一道剑气向他袭来。
“什么人,敢来金刀寨撒野!”来者是一个长须青袍的道士,正是金刀寨三当家元澄道人。他这剑法却是带着一丝玄门正宗的味道。
只是玄门正宗却和马匪山贼厮混在一起,实在是好笑。
石中玉躲过元澄这一道剑气,欺身到了另一个马匪身前,玄铁令一划,又带走一条性命。
“放肆!”
元澄道人刺出一记快剑,但对方更快。只见那道魅影一侧,已到了元澄道人身旁。
石中玉速度极快,魅影剑法本就包含了螺旋九影这门步法在当中。但元澄道人观他身高,却似一个小孩一般。
他自然不会联想到昨日那个孩儿,还在寻思江湖中何时出了这样一号矮个的高手。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石中玉一记“形影不离”,将玄铁令抛出,飞向元澄道人。
二人距离甚近,元澄道人避之不及,只能用手上长剑抵挡。
“咔擦”黑暗中冒出火光来,元澄道人手中长剑竟然直接被斩断。
玄铁令其势不减,又划过元澄道人的上身,一道魅影剑气划过,将他斩成重伤。
元澄道人捂着腹部,疾退数步,被另一个人接住。他一脸震惊道:“你到底是谁......”
他认出了那块铁片,正是玄铁令!
“二当家小心,他手中拿的是玄铁令!”元澄道人对接住他的冯振武道。
冯振武眉头一皱,展开单刀,却没有上前,而是警惕地望着黑暗中。石中玉的魅影便藏在黑夜中。
“所有人一起上!”
他发号施令道,有的马匪畏惧不敢上前,冯振武直接一刀砍翻一个马匪。这下其他马匪不上也得上了!
冯振武则拖着元澄往山寨大堂去。安奉日闻声也已带着大刀出来。元澄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安奉日止住。
“三弟不必多言,快进去歇息,这人由我和二弟来对付。”安奉日眼见那些个马匪手下被肆意杀戮,但却没有多少心痛。这些小弟要多少有多少,死了招新的就是了。但像元澄这样的高手,死一个却是少一个。
安奉日金刀一立,劈向黑暗中的魅影。
石中玉躲闪开去,这一击刀气纵横,十分霸道,已有几分宗师的味道。
“阁下是何人?与我金刀寨什么仇什么怨,非得闹得你死我活不成?”安奉日武功不高,但却能够将金刀寨发展到如此境地,便是他极会见色行事。
江湖中少有人能够像他一样能伸能屈,是故能够长存不绝。
石中玉的身形融入在黑夜之中,只要他不出声,就不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安奉日和冯振武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一流境界,却摸不到对方的着落,说明对方的武功比起他们只会高不会低。
二人一.asxs.点头,安奉日先上,七十二路“劈卦刀”挥得密不透风,这招中藏套,套中含式,变化多端。
但那魅影人一剑快过一剑,道道魅影剑气泼洒而出,在黑夜中真如鬼魅一般。安奉日接了十余招后,已全然看不清对方剑势来路,心中暗暗惊慌,只有舞刀护住要害。
这时,一旁的冯振武也抓住了机会,终于找到了对方的踪迹。他运转全身力气,一掌打向魅影人。
这一掌正好打在石中玉背上,他吐出一口鲜血,手上玄铁令之势却是不减,迅猛飞向安奉日。
安奉日横刀一格,但那玄铁令却旋转直上,将他的四根手指齐刷刷切落。
安奉日倒是条汉子,便是如此也未做声。
冯振武见状,一把上前将石中玉逼到死角,这下借着火光,众人才看清楚这个魅影的真容。
大家伙都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怎么,就是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刚刚杀死他们这么多兄弟?
“是你!”安奉日一下子认出他来了,这不就是被周牧带走的那个小鬼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带着杀人的玄铁令!
石中玉被冯振武那一掌伤的不轻,再脱下去,内力恐不够用了。他肃然道:“我奉摩天居士之命,前来清缴金刀寨。”
“什么?”安奉日大惊,摩天居士就是谢烟客的绰号。这小子说自己是奉命而来的?
他和冯振武同时向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谢烟客的存在,这才放下心来。
这小鬼说自己是奉命而来,手上拿的也确实就是玄铁令,而且武功高到离谱,难不成真是谢烟客的弟子门徒?
安奉日思索间,石中玉的身形又化作一道魅影,却是掠影浮光,无痕无迹,一道道魅影在安奉日和冯振武身边幻化而出。他们挥刀斩去,却只能斩个寂寞。
倏忽,那魅影突袭,斩影无敌,只见魅影在两人间跳跃斩击而出。无数道魅影同时斩向二人!正是魅影剑法的最强一剑——鬼步斩影!
“噗嗤”一声,安奉日和冯振武的身体直接炸裂开来!
石中玉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君子报仇,就在当下!他可不愿意等个三五十年。
三三零、长乐帮
金刀寨一夜被屠,安奉日、冯振武、元澄道人三大高手均死在一剑一下。除了金刀寨满地尸体外,只有一枚血迹早已干涸的玄铁令,牢牢地插在寨门上。
杀人者,是谢烟客......
这个传闻在江湖上满天飞,没有人怀疑不是他干的。一夜之间能够灭掉一座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寨子,除了玄铁令的主人,还能是谁?
这一天晚上,两道黑影摸黑爬上了山岭,来到金刀寨前。
谢烟客皱了皱鼻子,他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眉头一挑。
“好狠!”
这金刀寨白来条汉子,全部死在了寨子中。一旁的石中坚吓得直打哆嗦,他被谢烟客一拍,一下子跌到了死人堆里,又吓得他惊声尖叫起来。
谢烟客摇了摇头,“明明是同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咋就差这么多!”
他纵身一跃,来到金刀寨大堂中,这里躺着三具尸体,正是三位当家。只是他们都是被一剑封喉而死,剑伤非常整齐。
谢烟客用烟嘴往安奉日的尸首上一捅,发觉他的伤口有些发黑,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黑气。
“嗯?好邪异的剑气。”谢烟客一惊,心道当真是他做的不成?
即便是他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也未曾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
“不,不应该是那个小娃娃。到底是谁,故意如此......”
谢烟客抬头看向寨门上的玄铁令,正牢牢地钉在“金刀寨”的匾额上。
他伸手一引,便将玄铁令摄入了手中。
触手是一阵冰凉,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一层血垢。
谢烟客手指在上面摸了摸,又放到鼻间嗅了嗅,旋即摇了摇头。
“江湖中出了新人物了。嘿嘿,还是冲我来的,我不必再寂寞了。有意思、有意思!”他接连点头,满脸都是惊喜。
石中坚这边刚从死人堆爬出来,又被谢烟客一把抓住。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就要好好教你。到时候看看,到底谁才能教出好弟子来。”谢烟客却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他还以为是哪一位高人,将石中玉抓住后,故意屠灭金刀寨,并嫁祸给他。从他故意留下的痕迹来看,对方明显是在挑衅自己。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谢烟客多想了。石中玉那是武学境界不够,所以隐藏不了自己的气息。而谢烟客身为大宗师,精神力高度敏感,从这些蛛丝马迹中便推断出了部分信息来,虽然不见得正确。
谢烟客此行后,便带着石中玉回到摩天崖上,潜心调教他,希望他能够在数年后,遇到石中坚时,不至于败给对方,丢了自己的威名。
对方似乎是魔道中人,出手极其狠辣,想必调教出来的石中玉也不会是什么好种子。而谢烟客生性古怪,对方要教出一位大魔头,那他就培养一位大侠。
这石中坚虽然生性怯懦,但也是有几分仁义心肠,也有些侠义之风。
这三年时光飞逝。
石中玉自屠灭金刀寨后,一边儿练功,一边儿游走江湖。
这侠客行着实是个黑吃黑的世界。这些年行走江湖,石中玉没少遇见恶人,只有一个比一个坏,就连吃人也不过寻常了。
这一日,他独子一人骑着青驴儿走在山林间,忽然听得左前方的树林中传来“乒乒乓乓”的兵器交锋之声。
听声音便知这几人出手挺快,武功着实不低。
石中玉在树后瞧去,只见林中有四人纵跃起伏,正打得极其凶恶,是三人在夹攻一人。
被围攻的是个红面老者,白发拂胸,空着双手,一柄单刀落在远处地下,刀身曲折,显是给人击落了的。
围攻他的的三人,一个是身材甚高的瘦子,一个是黄面道人,另一个相貌极怪,两条大伤疤在脸上交叉而过,划成一个十字。
瘦子使长剑,道人使链子锤,丑脸汉子则用鬼头刀。这三个人有些眼熟......石中玉细细一沉思,便知道,这三个不正是长乐帮那三个高手吗?
那个和尚打扮的,应该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白鲸岛主大悲老人了!但他成名已久,武功当不止如此,怎么会被长乐帮三个堂主就给围住了?
石中玉细细观察,这才发现,这大悲老人似乎是中了什么毒药。
自古以来,武功再高,也怕毒药。估计是因为这毒药的原因,他出手也慢了许多,被三人围攻之下,身上负伤处有点点鲜血不住溅将出来。但见他双掌翻飞,仍是十分勇猛。
这场上有一颗大树,大悲老人东闪西避,借着大树以招架三人的兵刃。
那道人的链子锤常常绕过大树,去击打大悲老人的侧面,丑汉子则臂力强大,鬼头刀挥舞起来,风声呼啸。
这三人的武功,却也已经到了一流巅峰。大悲老人若是正常状态,自然不惧他们,但此时却是难以招架。
看他满脸汗珠,似乎就连内力施展都有些不济。
这时,那道人嘶哑着嗓子道:“白鲸岛主,我们长乐帮跟你原无仇怨。我们司徒帮主仰慕你是号人物,好意以礼相聘,邀你入帮,你何必口出恶言,辱骂我们帮主?你只须答应加盟本帮,咱们立即便是好兄弟、好朋友,前事一概不究。又何必苦苦支撑,白白送了性命?咱们携手并肩,对付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共渡劫难,岂不是好?”
石中玉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心中也是一震,心道这主戏终于要来了。
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令!那可是比玄铁令更加可怕的东西。
无数年来,一句请你到岛上喝腊八粥,成了无数武林人的噩梦。即便是身为大宗师的谢烟客,也不敢轻易接令。
这赏善罚恶令出世,便意味着侠客行的大幕正式开始。如果说之前这些人只是练武的,那侠客岛上那几位就是修仙的。
按照石中玉的猜测,练成太玄经的二狗子,至少已经达到了武破天人的境界。这就是说,太玄经是一部能够修炼到天人境界的武学!
这在金庸武侠世界中,几乎是最高境界的秘籍了。而这根据李太白所留下的诗歌谱写出的蝌蚪文天书,到底是什么样,石中玉也颇为好奇。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就一定要有所收获,不能白来一趟。
“我堂堂好男儿,岂肯与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伍?我宁可手接‘赏善罚恶令’,去死在侠客岛上,要我加盟为非作歹的恶徒邪帮,却万万不能。”
石中玉思索间,大悲老人一声怒号将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他一招虎爪手抓向丑汉子,对方沉肩相避,但还是慢了些,被大悲老人五指抓住了肩头。
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丑汉子右肩肩头的衣服被扯了一大块,肩头鲜血淋漓,竟被抓下了一大片肉来。
另外两人见势,心道这大悲老人真是瘦死骆驼大于马,不敢轻视,当下又加紧了攻势。
四人越斗越狠。那丑汉子狂吼一声,挥刀横扫过去。大悲老人侧身避开,向道人打出一拳,刷的一声响,丑汉的鬼头刀已深深砍入树干之中,运力急拔,一时竟拔不出来。
大悲老人右肘疾沉,向他腰间撞了下去。
大悲老人在这三名好手围攻下苦苦支撑,知道自己今日难以幸存。苦斗之中,他却是眼观八方,隐约见到树后藏得有人,料想又是敌人。
转眼间,大悲老人已经被三人斩断了一条胳膊。三人正要乘胜追击,却听见树后有人笑道:
“嘻嘻嘻,三个人欺负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是谁?”
瘦子先前已察觉身后有人,但心想先料理了这个和尚再对付他不迟。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敢出言阻拦。
他伸手拔下了嵌在树干上的鬼头刀,喝道:“长乐帮在此办事,闲杂人等退避,否则刀剑可不长眼睛。”
“长乐帮是什么东西?你好大的口气!”
石中玉从树后现出身来,众人都是大惊,没想到出言的就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瘦子见这小丐有恃无恐、毫不畏惧的模样,心下登即起疑:“这小鬼背后难不成有什么大靠山,居然敢在长乐帮面前聒噪?”
他侧身向大树后望去时,却是空空,又向四周看去,同样也是空空如也。
瞥眼见到谢烟客清癯的形相,登时想起一个人来:“这人与江湖上所说的玄铁令主人、摩天居士谢烟客有些相似,莫非是他?”当下举起鬼头刀,喝道:“我不知你是甚么来历,不知你师长门派,你来捣乱,只当你是个无知的小叫化,一刀杀了,打甚么紧?”呼的一刀,向那小丐颈中劈了下去。不料那小丐一来强项,二来不懂凶险,竟是一动也不动。那瘦子一刀劈到离他头颈数寸之处,这才收刀,赞道:“好小子,胆子倒也不小!”
那道人性子暴躁,右手又是一掌,这次打在那小丐右颊之上,下手比上次更是沉重。那小丐痛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瘦子道:“你怕打,那便快些走开。”那小丐哭丧着脸道:“你们先走开,不可难为这老伯伯,我便不哭。”那瘦子倒笑了起来。那道人飞脚将小丐踢倒在地。那小丐跌得鼻青目肿,爬起身来,仍是护在大悲老人身前。
大悲老人性子孤僻,生平极少知己,见这少年和自己素不相识,居然舍命相护,自是好生感激,说道:“小兄弟,你跟他们斗,还不是白饶一条性命。程某垂暮之年,交了你这位小友,这一生也不枉了,你快快走罢。”甚么“垂暮之年”、甚么“这一生也不枉了”,那小丐全然不懂,只知他是催自己走开,大声道:“你是好人,不能给他们坏人害死。”
那瘦子寻思:“这小娃娃来得极是古怪,那树后之人也不知是不是谢烟客,我们犯不着多结冤家,但若给这小娃娃几句话一说便即退走,岂不是显得咱长乐帮怕了人家?”当即举起鬼头刀,说道:“好,小娃娃,我来试你一试,我连砍你三十六刀,你若是一动也不动,我便算服了你。你怕不怕?”
小丐道:“你接连砍我三十六刀,我自然怕。”瘦子道:“你怕了便好,那么快给我走罢。”小丐道:“我心里怕,可是我偏偏就不走。”瘦子大拇指一翘,道:“好,有骨气,看刀!”
飕的一刀从他头顶掠了过去。
谢烟客在树后看得清楚,见那瘦子这刀横砍,刀势轻灵,使的全是腕上之力,乃是以剑术运刀,虽不知他这一招甚么名堂,但见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在他手中使来,轻飘飘地犹如无物,刀刃齐着那小丐的头皮贴肉掠过,登时削下他一大片头发来。那小丐竟十分硬朗,挺直了身子,居然动也不动。
但见刀光闪烁吞吐,犹似灵蛇游走,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离那小丐的头顶,头发纷纷而下,堪堪砍到三十二刀,那瘦了一声叱喝,鬼头刀自上而下直劈,嗤的一声,将那小丐的右手衣袖削下了一片,接着又将他左袖削下一片,接着左边裤管,右边裤管,均在转瞬之间被他两刀分别削下了一条。
那瘦子一收刀,刀柄顺势在大悲老人胸腹间的“膻中穴”上重重一撞,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娃,真有你的,真是了得!”
谢烟客见他以剑使刀,三十六招连绵圆转,竟没有半分破绽,不由得心下暗暗喝采,待见他收招时以刀柄撞了大悲老人的死穴,心道:“此人下手好辣!”只见那小丐一头蓬蓬松松的乱发被他连削三十二刀,稀稀落落的更加不成模样。
适才这三十二刀在小丐头顶削过,他一半固然是竭力硬挺,以维护大悲老人,另一半可是吓得呆了,倒不是不肯动,而是不会动了,待瘦子三十六刀砍完,他伸手一摸自己脑袋,宛然完好,这才长长的喘出一口气来。
那道人和那丑脸汉子齐声喝采:“米香主,好剑法!”那瘦子笑道:“冲着小朋友这份肝胆,今日咱们便让他一步!两位兄弟,这便走罢!”那道人和丑脸汉子见大悲老人吃了这一刀柄后,气息奄奄,转眼便死,当下取了兵刃,迈步便行。丑脸汉子脚步蹒跚,受伤着实不轻。那瘦子伸右掌往树上推去,嚓的一响,深入树干尺许的长剑被他掌力震激,带着大悲老人肩头的鲜血跃将出来。那瘦子左手接住,长笑而去,竟没向谢烟客藏身处看上一眼。
三三一、纳头便拜
“要我去做客也可以,你们得放了这人!”石中玉指着大悲散人道。
米横野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道士低声道:“米堂主,这大悲散人被我们卸去一条胳膊,也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嗯,也是如此。”米横野心中想着,便对石中玉道,“若阁下肯到我长乐帮去做客,看在阁下的面子上,我们便放过这大悲散人。”
石中玉哂然一笑,自然明白这长乐帮打的主意。只是他自侍武功,也不必虚他们。
大悲老人见这一幕,不管石中玉是好是坏,也给他留下个极其不同的印象。
石中玉走过去,蹲下身替他包扎伤口,自然不是真的那么好心,他只是馋人家的东西......
大悲散人双目紧闭,额头汗珠一粒粒滚出,显然是极其痛苦,却并非因为这断壁的伤口,似乎是体内的剧毒发作了。
“不……不用了!我袋里……有些泥人儿……给了你……你罢……”
他一句话没说完,脑袋突然垂落,便已死去,一个高大的身子慢慢滑向树根。
石中玉搭在他的手腕上的手指轻轻吸纳他的内力,发现其中竟然是蕴含着某种剧毒。这剧毒随着大悲散人运功而游走他的周身经络,以至于拖延到此时此刻却是无药可救了。
大悲散人落了气,他的遗言却叫一旁的长乐帮众人也听了去。米横野使了个眼神,老道士便上前来,迅速从大悲散人背上抢下包袱。
他晃了晃这沉甸甸的包袱,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只是待他打开一看,却发现是十八个小泥偶。
三位香主彼此对视一眼,米横野道:“只是些许泥偶罢了,这老东西还视作珍宝,实在是奇怪。”
他拿起一个泥偶仔细看了又看,却没发现多大异常,便随意扔在了地上。
石中玉见这十八个泥偶,心中虽然有些吃惊,但却不动声色。等长乐帮几人都看完了,他才将泥偶收拾起来。
“你们帮我挖个坑,将这大悲散人埋了。”石中玉冷声道。
道士正要发作,却被米横野拦住了,“就按照他吩咐的办。”
不一会儿,长乐帮众人就挖好了坑。大悲散人被埋在这荒郊野外,却连坟头都没有堆起。
石中玉将无用的“泥偶”仔细收起,装回盒子里,又包好拿在手上。
“现在就请阁下跟我们到长乐帮中去做客罢!”米横野皮笑肉不笑道,脸上似乎写着,此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石中玉倒是没必要和他们拗,正好去长乐帮见一见那贝海石。
来到长乐帮中后,却已经是深夜。司徒帮主说是要次日正是召见他,当天晚上便让他先行安息。
石中玉住在客房中,等到夜深人静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摸出泥偶来。
这泥偶自然不是普通之物,只是那三个家伙境界不够,自然看不出其中门道。就连大悲散人自身,恐怕也未能参透这泥偶的秘密,否则若是得到这套神功,也不至于下场如此凄惨。
石中玉当下随手拿起一个泥人,见泥人身上绘着涌泉、然谷、照海、太溪、水泉、太钟、复留、交信等穴道,沿足而上,至肚腹上横骨、太赫、气穴、四满、中注、育俞、商曲而结于舌下的廉泉穴,那是“足少阴肾经”,一条红线自足底而通至咽喉。
这虽是练内功的正途法门,但各大门派的入门功夫都和此大同小异,何足为贵?是了!大悲老人一生专练外功,壮年时虽然纵横江湖,后来终于知道技不如人,不知从哪里去弄了这一十八个泥人儿来,便想要内外兼修。说不定还是输在我手下之后,才起了这番心愿。但练那上乘内功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大悲老人年逾七十,这份内功,只好到阴世去练了。
他将一个个泥人都拿起来看,只见一十二个泥人身上分别绘的是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那是正经十二脉;另外六个泥人身上绘的是任脉、督脉、阴维、阳维、阴蹻、阳蹻六脉;奇经八脉中最是繁复难明的冲脉、带脉两路经脉却付阙如,心道:“这似乎是少林派的入门内功。大悲老人当作宝贝般藏在身上的东西,却是残缺不全的。其实他想学内功,这些粗浅学问,只须找内家门中一个寻常弟子指教数月,也就明白了。唉,不过他是成名的前辈英雄,又怎肯下得这口气来,去求别人指点?”想到此处,不禁微有凄凉之意。
贝海石心想:“以我在武林中的身分地位,你对我如此傲慢,未免太也过分。素闻此人武功了得,心狠手辣,长乐帮却也不必多结这个怨家。瞧在帮主面上,让你一步便是。”于是客客气气的道:“谢先生,这本是敝帮自己的家务事,麻烦到你老人家身上,委实过意不去。请谢先生引见之后,兄弟自当再向谢先生赔不是。”
同来的八人均想:“贝大夫对此人如此客气,倒也少见。
石中玉武功再高,我们九人齐上,又何惧于他?不过他既是帮主的朋友,却也不便得罪。”
石中玉冷冷的道:“贝大夫,你是江湖上的成名豪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是个响当当的脚色,是也不是?”贝海石听他语气中大有愠意,暗暗警惕,说道:“不敢。”石中玉道:“你贝大夫的话是说话,我石中玉说话就是放屁了?我说从来设见过你们的石帮主,阁下定然不信。难道只有你是至诚君子,谢某便是专门撒谎的小人?”
贝海石咳嗽连连,说道:“谢先生言重了。兄弟对谢先生素来十分仰慕,敝帮上下,无不心敬谢先生言出如山,岂敢有丝毫小觑了?适才见谢先生正在修习神功,当是无暇给我们引见敝帮帮主。众兄弟迫于无奈,只好大家分头去找寻找寻。谢先生莫怪。”
石中玉登时脸色铁青,道:“贝大夫非但不信谢某的话,还要在摩天崖上肆意妄为?”
贝海石摇摇头,道:“不敢,不敢。说来惭愧,长乐帮不见了帮主,要请外人引见,传了出去,江湖上人人笑话。我们只不过找这么一找,谢先生万勿多心。摩天崖山高林密,好个所在。多半敝帮石帮主无意间上得崖来,谢先生静居清修,未曾留意。”心想:“他不让我们跟帮主相见,定是不怀好意。”
石中玉寻思:“我这摩天崖上哪有他们的甚么狗屁帮主。
这伙人蛮横无理,寻找帮主云云,显然是个借口。这般大张旗鼓的上来,还会有甚么好事?凭着谢某的名头,长乐帮竟敢对我如此张狂,自然是有备而来。”他知道此刻情势凶险,素闻贝海石“五行六合掌”功夫名动武林,单是他一人,当然也不放在心上,但加上另外这八名高手,那就不易对付,何况他长乐帮的好手不知尚有多少已上得崖来,多半四下隐伏,俟机出手,心念微动之际,突然眼光转向西北角上,脸露惊异之色,口中轻轻“咦”的一声。
那九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瞧向西北方,石中玉突然身形飘动,转向米香主身侧,伸手便去拔他腰间长剑。那米香主见西北方并无异物,但觉风声飒然,敌人已欺到身侧,右手快如闪电,竟比石中玉的手还快,抢在头里,手搭剑柄,嗤的一声响,长剑已然出鞘。眼前青光甫展,胁下便觉微微一麻,跟着背心一阵剧痛,石中玉左手食指已点了他穴道,右手五指抓住了他后心。
原来石中玉眼望西北方固是诱敌之计,夺剑也是诱敌。米香主一心要争先握住剑柄,胁下与后心自然而然的露出了破绽,否则他武功虽然不及,却也无论如何不会在一招之际便被制住。石中玉当年曾详观米香主如何激斗大悲老人、如何用鬼头刀削去那少年满头长发,熟知他的剑路,大凡出手迅疾者守御必不严固,冒险一试,果然得手。
石中玉微微一笑,说道:“米香主,得罪了。”米香主怒容满面,却已动弹不得。
贝海石愕然道:“谢先生,你要怎地?当真便不许我们找寻敝帮帮主么?”石中玉森然道:“你们要杀谢某,只怕也非易事,至少也得陪上几条性命。”
贝海石苦笑道:“我们和谢先生无怨无仇,岂有加害之心?
何况以谢先生如此奇变横生的武功,我们纵有加害之意,那也不过是自讨苦吃而已。大家是好朋友,请你将米兄弟放下罢。”他见石中玉一招之间擒住米香主,心下也是好生佩服。
石中玉右手抓在米香主后心的“大椎穴”上,只须掌力一吐,立时便震断了他心脉,说道:“各位立时下我摩天崖去,谢某自然便放了米香主。”
贝海石道:“下去有何难哉?午时下去,申时又再上来了。”
石中玉脸色一沉,说道:“贝大夫,你这般阴魂不散的缠上了谢某,到底打的是甚么主意?”
贝海石道:“甚么主意?众位兄弟,咱们打的是甚么主意?”
随他上山的其余七人一直没有开口,这时齐声说道:“咱们要求见帮主,恭迎帮主回归总舵。”
石中玉怒道:“说来说去,你们疑心我将你们帮主藏了起来啦,是也不是?”
贝海石道:“此中隐情,我们在没见到帮主之前,谁也不敢妄作推测。”向一名魁梧的中年汉子道:“云香主,你和众贤弟四下里瞧瞧,一见到帮主大驾,立即告知愚兄。”
那云香主右手捧着一对烂银短戟,点头道:“遵命!”大声道:“众位,贝先生有令,大伙去谒见帮主。”其余六人齐声道:“是。”七人倒退几步,一齐转身出林而去。
石中玉虽制住了对方一人,但见长乐帮诸人竟丝毫没将米香主的安危放在心上,仍然自行其事,绝无半分投鼠忌器之意,只有贝海石一人留在一旁,显然是在监视自己,而不是想设法搭救米香主,寻思:“那少年将玄铁令交在我手中,此事轰传江湖,长乐帮这批家伙以找帮主为名,真正用意自是来绑架这少年。此刻我失了先机,那少年势必落入他们掌握,长乐帮便有了制我的利器。哼,石中玉是甚么人,岂容你们上门欺辱?”那七人离去,正是出手杀人的良机,当即左掌伸到米香主后腰,内力疾吐。这一招“文丞武尉”,竟是以米香主的身子作为兵刃,向贝海石击去。
他素知贝海石内力精湛,只因中年时受了内伤,身上常带三分病,武功才大大打了个折扣。此人久病成医,“贝大夫”三字外号便由此而来,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大夫,饶是如此,武功仍是异常厉害。九年之前,“冀中三煞”被他一晚间于相隔二百里的三地分别击毙,成为武林中一提起来便人人耸然动容的大事。因此石中玉虽听他咳嗽连连,似乎中气虚弱,却丝毫不敢怠忽,一出手便是最阴损毒辣的险招。
贝海石见他突然出手,咳嗽道:“谢先生……却……咳,咳,却又何必伤了和气?”伸出双掌,向米香主胸口推去,突然间左膝挺出,撞在米香主小腹之上,登时将他身子撞得飞起,越过自己头顶飞向身后,这样一来,双掌便按向石中玉胸口。
这一招变化奇怪之极,石中玉虽见闻广博,也不知是甚么名堂,一惊之下,顺势伸掌接他的掌力,突然之间,只觉自己双掌指尖之上似有千千万万根利针刺过来一般。石中玉急运内力,要和他掌力相敌,蓦然间胸口空荡荡地,全身内力竟然无影无踪。他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啊哟不好,适才我催逼掌力,不知不觉间已将内力消耗了八九成,如何再能和他比拚真力?”立即双掌一沉,击向贝海石小腹。
贝海石右掌捺落,挡住来招,石中玉双袖猛地挥出,以铁袖功拂他面门。贝海石心道:“来势虽狠,却露衰竭之象,他是要引我上当。”斜身闪过,让开了他衣袖。“摩天居士”四字大名,武林中提起来当真非同小可,贝海石适才见他试演“碧针清掌”,掌法精奇,内力深厚,自己实是远所不及,只是帮主失踪,非寻回不可,纵然被迫与此人动手,却也是无可奈何,虽察觉他内力平平,料来必是诱敌,是以丝毫不敢轻忽。
三三二、给个帮主当当?
石中玉早就发现了暗中窥伺的展飞,敢情这两口子是要跟他来仙人跳?古人的智慧真是不可轻易估量,后世玩的一些手段,老祖宗早就开始时兴了。
若非石中玉刚正不阿,恐怕还真要上了这两个贼人的大当。
此时展飞被他所制服,他自然不愿意开口说话,但石中玉自有法子令他屈服。
只见石中玉手指一抖,射出几道寒气,浸入展飞的身体内,正是生死符。他的北冥真气都是自外界转化而来,还较为浅薄,无法施展出完整版的生死符,但用来对付展飞这样的一流高手却是足够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展飞感觉身上的禁锢消失了,但隐隐感到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存在。
石中玉负手而立,并不作答。
展飞双足摆定马步,吸气运功,右臂格格作响,呼的一掌拍出,直击向石中玉的胸口。这一掌却是刚猛无双的铁砂掌,已有二十余年深厚功力。
但这一掌落在石中玉身上,却犹如泥牛入海一般,展飞抬头一看,见对方面露微笑,便知自己上了当,想要撤掌却是来不及了。
展飞感觉石中玉身上传出一股巨大的吸力,自己身上的内力竟然不由自主地向着对方而去。
“你这是什么邪法?”
展飞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邪门的功夫,竟然还能够牵引别人体内的内力。
展飞想要挣脱,却也是不得,片刻间,丹田内的真气已经被吸走了三分之一。
他脸上冒出层层冷汗,心道这样下去,自己非得境界大跌不可!自己做啥不好,非得把歪主意打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身上,如今看来实在是有些自讨苦吃了。
便在此时,听得喀喇一声响,展飞右臂已经折断,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破了门窗,发出巨大的声响。
展夫人连忙跟着出去,毕竟她所作所为悉数都是展飞所授意的。展飞让她勾引这小子,却是出于如何目的,她就不知了。
展夫人本就是个大方的女人,对于这种事情也不会出于俗礼拒绝的。
石中玉所在的房外是座花园,园中有人巡逻。他破窗而出,摔入玫瑰花丛,压断了不少枝干,也惊动了巡逻的帮众。
没过一会儿,却是有几个人领着一干帮众来了,正是白日里的米横野。
米横野见展飞受了重伤倒在花丛中,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道,这小子好城府。
他们这美人计,放在其他江湖人身上可是屡试不爽。原来,展飞此举也是受了司徒帮主的示意。
这江湖之人,武功再高也难免俗。财色权三者总有一好,长乐帮之所以能在这短短十年内崛起,靠的就是这三样东西。凡是被他们看中的江湖高手,便投其所好,给予其所需之物。
若是三者都不想要,那性命总该还是要的吧?不跟着我们一起发财,那好,我们就送你去见阎王。
今晚这美人计是失败了,看来这年轻气盛的小子也不好这一口。米横野只能让人将展飞抬了下去,又进去给石中玉道歉,说是一场误会。
石中玉心道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必这么早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便一脸懵逼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啥也不知道?”
米横野笑了,石中玉也笑了。
第二日一大早,石中玉便被人叫醒了。这次来的还是个女人,不过却不同展夫人那种风格了。
这少女身穿鹅黄短袄,面庞圆润,略微有些婴儿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间总有一份温柔,实在是妩媚可喜。
“对了嘛,这女人看起来舒服多了。”
比起妖艳荡妇型,他更能接受这种温婉秀气的姑娘。
那侍女进了屋来,手中端着一盆水,恬然一笑道:“公子,请洗脸。”
不等石中玉答复,这女子已经走上前来,手上拿着一块热腾腾的面巾,递到石中玉面前。
石中玉接过毛巾,不小心碰到了这侍女的手,只觉得她这小手嫩滑犹如碧玉一般。那侍女却是禁不住往后一缩,有些畏惧地看着石中玉,似乎他下一秒就会暴起将她吃掉一般。
石中玉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有些好笑地问道:“姑娘,你叫作什么名字?”
侍女有些害怕,但看着石中玉那清澈的眼神,竟然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名姓:“我叫侍剑,是长乐帮的下人。”
石中玉点点头,“你这下人生得倒是可爱,有机会我要向你们帮主把你讨要过来。”
侍剑一听,愣了一下,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咬着下唇问道:“公子,你是当真的吧?”
石中玉本来也只是顺口说说,无聊调戏调戏这丫头,没想到她居然当了真。
侍剑在长乐帮中地位不高,可见待得也不会快乐。也是她如今年纪还小,若是大些,被帮中哪个大佬看上了,还不得乖乖侍寝?而且以长乐帮的尿性,轮流侍寝都不是怪谈。
“你怎么就敢跟我走?不怕我是坏人不成?”石中玉反问道。
侍剑摇了摇头,“公子再坏,也不至于能够胜过帮中某些人。而且,我相信公子,不会是坏人。”
“额......”石中玉一顿,心道这丫头无非是看上了自己这副臭皮囊吧?
石中玉和石中坚流浪时,衣裳不整,蓬头垢面,本来清秀的面容自然也是黯淡无光。但石中玉一番整理后,加之修行绝世武功,内外之间更是有一股独特的魅力。
尤其是他那强大的神识,不自觉便会吸引到周围的女孩子,尤其是那些心地善良纯洁之人,更容易感受到他的不同。
“好。”石中玉应道,“你既然如此相信我,那我就带你出去。只是以后,你就得替我端茶送水,做个贴身小丫鬟了。可不见得比在这里轻松,你若是偷懒不干活,我便将你卖给其他人......”
石中玉故意恫吓道。
侍剑却是“噗嗤”一笑,石中玉长得本来就清秀老实,故意说出这样恶狠狠的话,非但没有一丝的恐惧效果,反而像是故意搞笑一般。
二人正调笑间,米横野又差人进来了,请石中玉到大堂去赴会。
此时的长乐帮帮主,仍旧是那司徒横。石中玉记得在原著中,狗哥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挂了。至于这人的武功和心性如何,却都是极少描述到。
只是他的死,却是和贝海石脱不了干系。
大堂之上,立着一堆等闲弟子,而坐着的几个,却都是帮中的大佬。除去被石中玉打成重伤仍在修养的展飞外,还有内三堂米横野、陈冲之、邱山风三人,外五堂云飞云等四人。
他们肃然坐在两旁,留出一条道来,最上边儿有暗处端坐着一个人。
“请无影剑少上前!”一声长喝,颇有些公堂提审的感觉。
石中玉缓步向前,倒是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等他走到最前方时,这才看清坐在暗处的那个人,却是一个半老老头。
他脸色苍白,看似身患重病的模样。
石中玉眼睛一跳,觉得这家伙不简单,赶紧收回视线,隐藏好自己的神识。这家伙居然也是个大宗师!
“小兄弟,请坐!”他出言极其微弱,似有重病一般。
石中玉便能确定,此人必定就是贝海石了。
“阁下,难道就是妙手回春贝先生么?”石中玉明知故问道。
贝海石微微一笑道:“在下久闻少侠名声,短短几年间便是风起云涌。今日一见,方觉自己这半百来岁都白活了。”
贝海石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请石中玉坐下。
下方几位堂主都颇为震惊,贝海石请他所坐的位置,更在他们之上,其中的含义却是引人深思。
但贝海石在长乐帮中担任军师一职已久,尤其是在司徒帮主闭关之后,长乐帮中更是他一人说了算数。这些个堂主虽然心中有些怨言,却也不敢讲出来。
贝海石敢指,石中玉就敢坐。他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高堂之上,老神在在喝了口茶。
贝海石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小子如此自来熟,却不知是因为身怀绝技而有恃无恐,还是未经世事而不懂礼俗。但无论如何,贝海石对他都是极感兴趣的。
“实不相瞒,请阁下来做客,其实是为了.......”
贝海石话没说完,便被石中玉打断了,“我知道你们长乐帮的规矩。请我来无非是想要我加入你们,对吧?”
见石中玉这么上道,其他人都有些诧异,但又同时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子很“机智”。
但紧接着,石中玉的一句话,却差点没把他们给噎死:“要我加入也可以,但除了帮主外,我对其他的还真不怎么感兴趣。”
“大胆!”
“放肆!”
堂上众人同时喝道。
石中玉嘴角一歪,心里充满了恶趣味。但再观贝海石,一张惨白的脸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众人见这老僵尸没有发话,也都止住了声。
贝海石从座位上起身,叹息道:“诸位兄弟。自从上次何香主,对司徒老帮主提出赏善罚恶令之事后,便.......唉!”
原来,司徒横这个长乐帮帮主,外号“八爪金龙”。在赏善罚恶令第三次现身江湖前三年的一次帮中大会上,有个何香主忽然提到“赏善罚恶令”,但司徒横却勃然大怒,说何香主煽动人心,图谋不轨,当即下令将他扣押起来,并悄悄将他杀了。
因为此事,司徒横威名扫地,和众人关系闹得极僵。但长乐帮毕竟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帮中更是有他不少的死忠,想要动摇他的位置却是极难。
而且这赏善罚恶使武功高深莫测,专门请各大帮会帮主去侠客岛喝腊八粥。这些年来,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所以大家也就默认这是将人请去黄泉路了。
司徒横自然也怕,但又拉不下面子,说不当这个帮主了。于是乎,他也想要找个接班人。而贝海石万万是不愿意的。
他久病成医,或许是真的有病,虽然对权利十分迷恋,但万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这些年来,他们四处寻觅青年才俊,既是为了招揽英才,壮大长乐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物色个替死鬼。
三年前司徒横闭关,便是将一个无名小卒推了出去,长乐帮才能够得以保全。
而这三年之期已到,眼看今年的腊八节又要来了。可这下长乐帮中却是群龙无首。
其他人虽然骂着石中玉,心中却是有些惊喜。你这小子,绝对不会想到,这帮主之位不是那么好坐的。
贝海石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后,突然郑重对石中玉道:“少侠,你若真是愿意,正要过了司徒老帮主那一关,我们便可奉你为新任帮主。这长乐帮的规矩,一向是有能者居之。”
“不不不!”石中玉忙不迭摆手道,“论威望、论武功,贝先生都当之无愧。我刚刚不过是开个玩笑,大家可别当真!”
但石中玉心中,却对这帮主之位还真有一丝意图。大家所图不同罢了。
他们害怕上侠客岛,所以不敢接这位置。而石中玉却是巴不得能够到侠客岛上去,看一看,瞧一瞧。
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恢复功力,至少要突破大宗师,否则到了岛上就真是喝粥去了。
而要迅速恢复功力,借助长乐帮的势力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了。贝海石想要做捕蝉的螳螂,却不知石中玉想要做的也是其后的黄雀。
至于谁技高一筹,就要看看谁能够阴到最后了。
“少侠不必谦逊,老夫年日已经不多了,这长乐帮的担子,还是要年轻人来挑。”贝海石说着故意咳嗽了几声,一副老夫命不久矣的模样。
“大伙儿说,是不是?”贝海石又看向堂下众人。
这下大家才明白,贝先生的算计,真是聪明!这不又找到个替死鬼么?
这些个堂主虽然对名利都看得极重,但也不敢拿小命来买单。
大家纷纷迎合着贝海石,贝海石拍了拍石中玉的肩膀,“走罢,我这就带你去见见司徒老帮主。”
三三三、各取所需
贝海石领着石中玉往长乐帮所在的后山而去。到了山门口,除去米横野等几位堂主外,其他帮众都止了步。
“司徒帮主便在山上结庐修行,少侠且跟我来。”贝海石一脸坦然说道。
石中玉跟着他来到山上,果真见到一座草庐。这草庐还不小,绝非一人之力所建,观其心态色泽,至少是有数年历史了。
“司徒帮主,属下将你要见的人找来了。”贝海石叩首请示道。
沉默了一会儿,草庐中没有丝毫回音。
贝海石接着道:“请司徒帮主出来见一见这位......”
他话音刚落,突然“轰”的一声,草庐炸裂开了,一个身影飞了出来,落在不远处的巨石上。
石中玉向他看去,只见这人长须飘然,仙风道骨,看年纪更是要比贝海石大上一圈。
“司徒帮主!”米横野等人都有些激动,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司徒横了。
司徒横此时却有些古怪,他并没有理会手下的招呼,而是指着贝海石道:“贝先生,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贝海石和其他人对了对眼神,叹了口气道,“司徒帮主,这些年属下谨遵你的吩咐,四处搜罗人才,以图能够接任帮主之位。如今这人已经带到了,司徒帮主你且看看。”
司徒横脸色一绿,望向贝海石所指的方向,一双眼睛瞪着石中玉,久久没有开口。
石中玉之前在长乐帮中依稀听到过有人说司徒横练功走火入魔,因此有些神志不清的消息。如今一看,果真是应验了几分。
司徒横的眼神就充满着古怪。按理说,他这样一位大宗师,眼神不该如此浑浊才对。贝海石虽然竭力掩藏,但石中玉也能感受到他澎湃的精神力,因此才不敢展露自己的神识。
而司徒横当面,石中玉却感受到的却是十分混乱的波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司徒横真的疯了。
“贝海石,你找来的是什么臭鱼烂虾!”司徒横突然一声爆喝,整个人从巨石上跃起,犹如一只雄鹰般俯冲而来,一双利爪直取石中玉。
米横野等人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贝海石的折扇拦住了。
他们一下子明白了贝海石的意思,便都立在一旁观望。这小子若是能够接住司徒老帮主的攻击,那就有资格当他们的帮主,否则就是要来也没有用。
那赏善罚恶使,只认帮中有一定实力之人。毕竟这些年滥竽充数送去侠客岛的太多了,他们也与时俱进,改进了“选拔”制度。
司徒横绰号“八爪金龙”,一双拳掌功夫自是了得。他虽然有些神智混乱,但武功还是不差的。
他这爪功抓向石中玉,石中玉只能借助凌波微步闪避,却不能还手,以免暴露底牌。
众人见他能够凭借轻功步法与老帮主周旋,也都有些讶然。
贝海石眼睛一眯,点头道:“这些年来无影剑之名传得极盛,虽不见他出剑,但凭这腿脚功夫,也能立足了。”
米横野也都是一脸信服。贝海石久病成医,在长乐帮以及江湖中的身份地位都极高,他见多识广,如此评价一个少年,着实已经很了不得了。
司徒横好几下都抓不着石中玉,也是越大越暴躁,喝道:“你小子,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
“你不是想要做这长乐帮的帮主么?好,只要你能接我一掌,我就让你当帮主!”
司徒横不知是不是气急攻心了,竟然许下如此誓言,其实也是他对自己的武功太过自信。毕竟是大宗师境界的高手,他不认为自己全力一掌之下,有多少人能够接住。
即便真有,也不会是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石中玉眼前一亮,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他想要成为长乐帮的帮主,就必须过这一关。
司徒横虽然有一身精深的功力,但毕竟是神智失常之人,无法发挥大宗师的真正威力。一个神智失常的大宗师,所发挥出来的功力甚至还不如一位宗师。
石中玉停止了躲闪,默默运起北冥神功的化功之法,以及九阳神功。这两门神功加持之下,要硬接司徒横一掌,也不会是难事!
司徒横见对方当真停住了脚步,嘴角一斜,冷冷一笑,“找死!”
只见他双臂涌动着金色真气,汇聚成龙形,隐隐听见一声龙吟。司徒横瞬移一般出现在石中玉面前,双掌已经拍在他的胸口上。
“龙吟惊天掌!”米横野等大惊,司徒横所使出的,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他绰号八爪金龙,也是和这门功夫有关。
不过司徒横年轻时遇到过另外一位高手,败给了他,更是被他削去两根手指,因此才是八爪。
“这小子死定了,这龙吟惊天掌,一般宗师都抵挡不了!”
“是啊,司徒帮主这些年闭关修养,武功虽然没有进步,但也没有退步多少。这一掌,怕是有七十年的功力了,难,实在是难!”
几个堂主香主议论纷纷,贝海石却是沉默不语。
忽地,只听见“啪啪”两声,却是石中玉身上所传来的,似是关节打通的声音一般。
石中玉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却是面露微笑,“前辈,你这一掌,真厉害!”
众人大惊失色,就连贝海石都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心中暗道有意思。
司徒横脸色变得铁青起来,自己真的是出问题了么?这全力一掌,竟然连个小子都打不死了?要知道,司徒横几年前,全力一掌是可以直接掌毙宗师的。
难道自己真如贝海石所说,病了?司徒横一直不承认自己生病了,但此时的结果却让他难以接受。
“我不信!”司徒横大喝一声,抬手又是一掌,再次印在石中玉身上。
这一次,他却感到了一股奇特的吸力,竟然将他体内的内力吸走了一部分。
若是寻常人,石中玉自然不敢施展吸功之法。但此时司徒横神志不清,正好可以炸胡。
果然,司徒横上了当,他赶紧撤了掌,心道这小子的武功真邪门。
他向后一跃,拉开三丈距离,指着石中玉道:“你,你是哪里来的!”
石中玉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师承门派,却是一笑道:“天生地养,无师自通。”
众人只道他不肯说出自己来历罢了,但又都在心中猜想,武林中究竟有哪个门派能够教导出如此年轻优秀的弟子?
“好!”司徒横道了一声,他极好面子,刚刚许了诺,此时真没能杀了对方,就不好再发作了。
“既然这位少侠,已经通过了帮主的考验,还请帮主传位。”贝海石威逼道。
“你!”司徒横指着贝海石,脸上的青色已是肉眼可见,似乎是中了剧毒一般。
司徒横又看向其他人,见其他诸位堂主、香主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便知自己在帮中大势已去。
“你们,都不认我这个帮主了是吗?”司徒横有些失落地看向场上众人。
米横野等又将头一低,齐声道:“请帮主好生休养。这赏善罚恶使者将至,为保长乐帮长存,必须有人出面方可。”
“请帮主宽心!”
司徒横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向着自己的。或许是有,但那人此时深受重伤,正躺在屋中将息呢。
“好、好、好!”
司徒横连道三个好字,看了一眼贝海石,“贝先生好高明的手段!”
他大步迈向山中去,路过石中玉时停了下来,也不看他,小声道,“小子,你作了替死鬼,贝海石要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大步流星往外去了,很快不见了踪影。
石中玉见他脸色铁青,便知他命不久矣。这司徒横的病,十有九八还是和贝海石有莫名的关系。
贝海石最厉害的却不是武功,而是心计和用毒。
之前的大悲散人,加上现在的司徒横,一个宗师,一个大宗师,都没能逃过贝海石的毒手。
石中玉不禁留了个心眼,万不敢小瞧贝海石了。只是贝海石想要利用他到侠客岛去充数,自然也没有理由加害于他。
司徒横点了头,那石中玉当真就是名正言顺的新任帮主了。
贝海石一顿,旋即躬身道:“贝海石,参见新任帮主。”
米横野等单膝跪下,也都请道:“属下参见新任帮主!”
石中玉展颜一笑,“大家不必多礼,贝先生,快快请起!”
他主动上前扶起贝海石,贝海石也是一副不敢当的模样。反正两个戏精这就开始飙戏了。
等到仪式做够,石中玉便正式当上了长乐帮的帮主。不过他当上帮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侍剑要到了自己房内。
贝海石略略有些讶然,之前展夫人试探都完全没有结果,他还以为这小子对女色不感兴趣。原来只是没有试探到位,原来他喜欢幼的,不喜欢熟的。
侍剑再见到石中玉,没想到他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长乐帮的帮主,心中又是惊讶又有些失落。
终究是错付了!没想到他和长乐帮那些人都是一丘之貉。被叫去服侍石中玉第一个晚上,侍剑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了,但好在石中玉还算规矩,除了言语间的调戏外,并没有不规矩。
话说石中玉当上长乐帮帮主后,长乐帮在镇江一带的名声更臭了。之前还只是对江湖人动手,现在在石中玉时不时就带着几个人去街上当恶少,可谓是坏事做绝。
贝海石知道消息后,也有些疑惑,搞不懂石中玉到底是如何想法。但毕竟腊八节快要到了,也只能由得他去。
在这期间,石中玉自然也借助长乐帮的势力,收集到了不少信息,并且购买了许多药材,以帮助自己修行。比如百年人参这一类的,可谓是价值不菲。
所幸长乐帮控制了江南地区的大部分商行,家底雄厚。若是换做一般势力,早就被石中玉给霍霍光了。
石中玉只在长乐帮当了小半年帮主,其名声就超过了前任司徒帮主。司徒横的是威名,而石中玉就只有恶名了。谁都知道,长乐帮的新帮主是个纨绔,也不懂他们为何会选这样一个脓包出来。
其他江湖人自然是认为他们又找了个顶包的替死鬼。包括长乐帮中其他人,也都好吃好喝地供着石中玉,就当是给他吃断头饭了。
石中玉乐意扮演这个纨绔角色,一边偷偷练功。这一天夜里,他正坐在床上打坐,忽然间听得窗格上响了一下。
这声音极其细微,似乎是小虫子爬动一般。
石中玉睁开眼来,只见窗格上缓缓伸进来一只细细的竹管,紧接着,一股薄烟喷了进来。
“迷烟?”石中玉心中一凛,他有北冥神功护体,一般的迷烟对他毫无作用。
紧接着,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进来,将窗户推开,依稀看到皓腕尽处的淡绿衣袖。
“嗯?”
石中玉心中一动,心道这绝不会是侍剑。
只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见一个瓜子脸儿、淡绿衣衫的少女,一跃下窗进得屋子里来。
听见这铃铛声,石中玉大概就知道她是谁了。只是自己和这姑娘素味蒙面,她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
石中玉假装被迷晕了趴在桌子上。那少女蹑手蹑脚地靠了过来,伸出温软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一阵兰花的芬芳传入石中玉鼻中,差点让他打了个喷嚏。
“搞定!”
忽地,石中玉感觉自己竟然被举了起来,却是这少女直接将他扛在了背上!
不是吧?
这少女的身体比石中玉还矮上一大截,但此时却轻松就将他扛了起来,可见武功也不会弱。
她手上几个银环会叮当作响,为了不惊扰到别人,她又用布条一缠,就不响了。
“这是来偷人的啊!”石中玉脸一黑,自己装晕,只是为了试探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为了把他劫走!这就很出人意料了。
只是她把自己劫走,又是为了什么?石中玉对这个少女挺感兴趣的,也就没有反抗,任由她扛着自己翻过围墙,逃出长乐帮去。
三三四、月上柳梢头
这少女掳着石中玉一路往城外去,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路,只见眼前水光浮动,已经是到了河边。
少女扛着石中玉轻轻一纵,已经上了泊在河边的一艘小船船头。
砰的一声,石中玉被重重摔在船头。船旁登时水花四溅,小船不住摇晃。
少女“啊”的一声叫,笑道:“瞧你的,想弄个船底朝天么?”
她提起船头竹篙,轻轻一点,便将小船荡到了河心。
月光照射河上,在河心映出个缺了一半的月亮。竹篙在河中一点,河中的月亮便碎了,化成一道道的银光,小船向前荡了出去。
石中玉见两岸都是杨柳,远远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几家人家,夜深人静,只觉一阵阵淡淡香气不住送来,是岸上的花香?还是她身上的芬芳?
小船在河中转了几个弯,进了一条小港,来到一座石桥之下,少女将小船缆索系在桥旁杨柳枝上。水畔杨柳茂密,将一座小桥几乎遮满了,月亮从柳枝的缝隙中透进少许,小船停在桥下,真像是间天然的小屋一般。
石中玉不禁暗叹道这地方的隐蔽,即便是白天,恐怕大家也不知道这里有一艘船停着。
少女伸出脚踢了踢石中玉,道:“还在装死?”
石中玉讪讪一笑,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打趣着眼前的少女。
月光下,她手上的银环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悦耳。
“你为什么把我绑到这里来?”石中玉有些好笑地问道。
少女皱了皱鼻头,一脸骄傲问道:“你就是长乐帮帮主?”
石中玉点了点头,心道这丫头是冲着长乐帮来的。
“你是不是叫做叮叮当当?”石中玉看着她手上的银环问道。
少女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少年会猜到自己的名姓,又皱了皱鼻头,一脸不屑道,“你这小贼是怎么知道本姑娘名字的?我叫丁当,不叫叮叮当当!”
石中玉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好的,叮叮当当!”
丁当突然飞起一脚,踢向石中玉,却没想到对方身体一闪,丁当往后一扑,差点飞扑到河中。
便在此时,石中玉的手拉住了丁当,将她一下子拽入了怀中。
丁当一愣,抬头只见石中玉一脸“荡笑”。
“啪”的一声,丁当伸出手掌想要打在石中玉脸上,却被石中玉给握住了手掌,抽不出来了。
“好哇,你个小银贼,果真跟外界传闻一样,是个天大的好色之徒!”
月光照射之下,丁当的脸蛋略微有些红润。
石中玉不说话,只默默地盯着丁当的脸,直到她的脸蛋变得更红苹果似的。
“你放开我!”丁当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了。
一位伟大的哲学家说过,当你盯着一个女人超过三秒的时候,她就会对你产生极其深刻的印象。如果玩尬的,你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对方。
石中玉秉承这个原则,毕竟几百年生涯早就练成了刀枪不入的厚脸皮了呢。
石中玉将丁当扶回船上,她背对着自己,沉默良久后。
丁当开口道:“小银贼,你身为长乐帮的帮主,坏事做尽,我今夜本来是要来替天行道的,但是.......”
丁当说到这里,声音已经细弱蚊呐了,“你走罢,本姑娘饶你一命。”
谁饶谁,还说不准!石中玉心道。这小姑娘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盘腿坐在船头上,整支小船忽地一荡,丁当身形一晃,转过身来,只见对方正坐在船头,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丁当摇了摇手上的银环,“好哇,你还赖上我了是吗?”
石中玉摇了摇头,“我本来在屋里睡得好好的,你一路将我掳来,折腾得难受。这就叫我走了?”
“那你要如何?”丁当一跺脚道。
石中玉嘴角一扬,“良辰美景,肚子饿了!”
果然是泼皮无赖的头子!丁当想着,却又有些无可奈何。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小子的笑容,她愣是动不了杀心。
这小子的泼皮无赖样儿,反倒让她从心底觉得有些亲切。
没过一会儿,丁当就从舱里拿出酒具来,在杯中斟满了酒,登时酒香扑鼻。丁珰所斟的这杯酒,在月光下黄澄澄、红艳艳的,散发着某种奇特的气息。
“呐,这一碗,就足够抵你一年了!”丁当将酒碗递给了石中玉。
石中玉也没迟疑,一口饮下,只感觉一股暖气直冲入肚,口中有些辛辣、有些苦涩。
丁当笑道:“这是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道可还好么?”
石中玉正待回答,忽听得头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味儿岂还有不好的?”
“啪”的一声,丁当手中酒杯掉上船板,酒水溅得满裙都是。
酒杯骨溜溜滚开,咚的一响,掉入了河中。
她抬头讪讪一笑,有些畏惧道:“爷爷你回来啦!”
“哼!”
石中玉抬头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双脚垂在头顶,不住晃啊晃的,显然那人是坐在桥上,双脚从杨枝中穿下,只须再垂下尺许,便踏到了石中玉头上。那只脚上穿着白布袜子,绣着寿字的双梁紫缎面鞋子。鞋袜都十分干净。
只听头顶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是你爷爷来啦。死丫头,叫你去抓这小子过来,你倒好,还给他喝上了?”
丁珰强作笑容,说道:“爷爷,这不是,这个……那个......”
她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话来。
那老者怒道:“呸,我看你胳膊肘总往外拐,这小子你才见一面,就叫他把魂儿也勾去了?”
老者说着,又用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石中玉,啧啧叹道,“虽说长得倒还不错,却还不如你爷爷我当年帅气。”
石中玉瘪了瘪嘴,心道这个人是丁不三还是丁不四?但不管是哪个,自己现在的武功还是略微不如他的。但他要抓住自己,也不是易事。
这时,他只听头顶的老者说道:“两个小家伙都给我滚上来。阿当,爷爷今天杀了几个人啦?”
丁当颤声道:“好像……好像只杀了一个。”
只听得头顶桥上那老者说道:“好啊,今天我还只杀了一个,那么还可再杀两人。再杀两个人来下酒,倒也不错。”
杀人下酒,倒是有趣!石中玉心中想着,突然一阵翻声,船头上已多了一个人。
只见这人须发皓然,眉花眼笑,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头儿,但他的眼中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凶狠之意,也就是所谓的杀气。
他嘻嘻一笑,伸手在石中玉肩头一拍,说道:“好小子,你口福不小,喝了爷爷的二十年女贞陈绍!”
他只这么轻轻一拍,便有一股巨力传来,石中玉体内的护体神功自动发动,却是无形之中化解了他的内劲。
丁当知道爷爷一出手便不是小事,急忙伸手攀住了那老人的臂膀,求道:“爷爷,你……你别伤他。”
老人随手这么一拍,其实掌上已使了七成力道,本拟这一拍便将石破天连肩带臂、骨骼尽数拍碎,哪知手掌和他肩膀相触,立觉他肩上生出一股浑厚沉稳的内力,不但护住了自身,还将手掌向上一震,自己若不是立时加催内力,手掌便会向上弹起,当场便要出丑。
那老人心中的惊讶实不在丁当之下,又是嘻嘻一笑,说道:“好,好,好小子,倒也配喝我的好酒。阿当,斟几杯酒上来,是爷爷请他喝的,不怪你偷酒。”
丁当大喜,素知爷爷目中无人,对一般武林高手向来都极少许可,居然一见石中玉便请他喝酒,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当下丁当喜孜孜地走进船舱,又取出两只酒杯,先斟了一杯给爷爷,再给石中玉斟上一杯,然后自己斟了一杯。
那老人道:“很好,很好!难怪你这娃娃能够成为长乐帮的帮主。你叫甚么名字?”
石中玉反问道:“敢问老爷子名号?”
那老人一怔,突然间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笑得白胡子四散飞动,笑了好半晌,连道了三个好字:“小娃娃,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
石中玉不动声色道:“前辈是丁不三还是丁不四?”
老人脸色一沉,突然一掌拍出,这一击打在河畔的柳树上。
“轰”的一声,那碗口粗细的柳树直接被懒腰打断,枝条落在水中,溅起好大水花。
“小子,别以为阿当喜欢你,你就可以有恃无恐!”
丁当也劝道:“你别跟我爷爷较劲,对你没好处!”
面对他的示威,石中玉丝毫不惊道:“令孙女请我到这里来做客,难道这就是丁家堡的待客之道么?”
丁不三一怔,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居然还知道丁家堡的事!
他收起脸上的愠怒,冷笑道:“你小子知道的不少,我原先还以为你这个帮主只是个傀儡,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还有点东西。”
这“西”字一落,丁不三突然出手,出招犹如龙腾一般,却是丁家擒拿手的一式“龙腾爪”。这招式虽然朴实无华,但却是最直接最致命的。
丁不三心道这小子武功再高,也必定是手到擒来,但没想到他这一抓却是扑了个空。
石中玉的身影竟如魅影一般一闪而过,这记龙影扑了个寂寞。
“好高明的身法!”丁不三这才严肃起来,“小子,是爷爷小瞧你了。”
他身影一翻,出招更为迅猛,一掌拍出,层层真气跌宕,在河面上掀起滚滚水浪。
石中玉不敢小觑,丁不三也是一位老宗师了,以他面前的水平还不能完全胜过。
“大家都是恶人,你却要来拿我性命,实在是可笑,是吧,丁不三?”石中玉立在柳树梢头,冷笑道。
丁不三脸色一沉,“就你长乐帮的狗杂,我有一个杀一个!今日丁当的面子也不好使啦!”
他却是动了真怒,只觉得自己和丁当两人都被他给骗了。石中玉看似只有十五六岁,但心智却似老奸巨猾之人一般。
石中玉也不知道,丁不三和长乐帮有什么恩怨。他起初来抓自己,应该只以为自己是个顶包的替死鬼。毕竟十五六岁的帮主,用屁股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所以他也没在意,直接让丁当去将石中玉抓来。贝海石知道石中玉武功高强,自然也不担心他的安危,只是怕他自己半路跑了。但这些日子,石中玉这个帮主做的好生威风、不亦乐乎,一点没有要跑路的意思,贝海石倒是放了心。
丁不三脚踏在小舟上,向石中玉飞来,掌上酝酿着一股黑烟,浓浓的煞气扑面而来。
这是丁家黑煞掌,丁不三极少使用,一般只有对上真正的大敌才会用出来。丁当和他们在一起,极少见到他用这一招,也是大惊,“爷爷,你不要害他性命!”
丁当知道,丁不三出了这一招,就不会留下活口。
丁不三骂骂咧咧道:“这才认识多久,就帮他讲话了?小子,你究竟对我孙女儿使了什么妖法?”
石中玉撇了撇嘴,“不瞒您说,我一见到您孙女儿,就觉得这个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放你母的臭屁!”丁不三爆了粗口,掌上黑煞之气一送,掌风冲向石中玉。
石中玉身形一晃,撷下一枝柳条,在空中轻轻一划,一道魅影剑气射向丁不三。
这道剑气极轻极快,丁不三一个不慎,竟然被这一道剑气划在衣服上。
“咔嚓”一声,好在他有护体真气,否则这一道剑气就不知是切碎他的衣裳了。
“好小子!”丁不三指着石中玉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又翻身上前,双掌齐出,打出一道道黑煞掌力。石中玉柳条轻挥,也斩出一道道魅影剑气。
黑煞掌与魅影剑相交,约莫过了三十几招。丁不三落在桥头,喘着粗气,却见对方气定神闲,轻飘飘落回船头。
“你,你小子!”丁不三顺了顺自己胸口,“是不是最近那个无影剑?”
丁当却是跑到石中玉面前,“你没事吧?我爷爷没伤到你吧?”
石中玉没敢也没能伤到丁不三,自然也没被丁不三伤到。
丁不三见了这一幕,差点气得呕血。
“丁当,你究竟是我的好孙女!”丁不三满头黑线。
三三五、成亲?
丁不三盯着石中玉,忽地又向丁当招了招手。
“爷爷......”丁当走过去,低声道,“爷爷,他是个好人,你可不要伤他。”
丁不三白眼一翻,心道他不伤你爷爷已经好了,还指望爷爷能够伤到他?这小子武功高着呢!
“阿当,我问你,你当真是喜欢他?”
丁当低下头,扯着丁不三的衣角,一脸娇羞:“爷爷......”
丁不三点点头,望了眼一旁的石中玉,又道:“这小子长得倒是不错,武功也马马虎虎过得去。你若是真的喜欢他,爷爷就将他给绑了带走。”
丁不三这样说,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他自然不会让丁当吃半点亏。至于这小子,他抓去给丁当作玩伴,等她玩腻了要杀要剐再说。
丁不三这么一问,丁当心头如小鹿乱撞。她对石中玉确实是有好感,她自小就跟着丁不三、丁不四闯荡江湖,本就不懂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自小就是喜欢伸手便要,哪里懂得隐藏自己女儿家的心思?
丁不三见丁当不说话,便知她心底如何作想的。
“阿当,你再请他喝完酒,打最里边儿的。”丁不三对丁当道。
丁当一愣,知道船舱最里边儿的坛子,装的是爷爷的神酒,喝了可以增长功力。她爷爷一身武功当世少有敌手,便是常年喝这神酒的缘故。
“爷爷如此说,一定是认可他了。”丁当心中一乐,连忙进到舱里,没过一会儿便盛出来一碗绿色的酒来。
丁当端着酒,灼灼地看着石中玉,却没有说话。
丁不三指着那碗道:“小子,你若是真喜欢我孙女儿,就喝下这一碗酒。”
石中玉见这绿色的酒,心中也是一奇,猛地想起它的名字来。
这难道是玄冰碧火酒?这酒没有太大的功用,但却可以转化内力的属性。狗哥体内阴阳内力,便可以通过喝这酒来调节。
石中玉倒是很好奇,这玄冰碧火酒到底有什么说法,当即从丁当手中接过酒碗。
丁当却是一阵娇羞,还以为石中玉接酒是为了她。
石中玉晃了晃酒碗,突然仰头一口将酒悉数饮下。
“好!”丁不三拍着巴掌道,“你小子有胆子,乖乖跟我回家成亲去吧?”
“成亲?”石中玉一愣,这么直接的吗?
他虽然对丁当也有几分好感,但还没到一见面就要成亲的地步吧?怎么得也要给人三两天适应一下?他可不是见色起意之人啊!
“只要你小子跟我家阿当成亲了,爷爷我就把神功传授给你,让你从此之后纵横武林无敌手!”
丁不三老不修地说道,石中玉心道你这也不脸红,就你那两把刷子,还纵横武林?
丁不三见他不说话,又催道:“答不答应倒是快说!你别想捡便宜,想先学我功夫,再娶阿珰;要不然娶了阿珰,料想老子瞧着你是我孙女婿。自然会传武功给你。那决计不成。我跟你说,天下没一人能在丁不三面前弄鬼。你要了这样,不能再要那样,否则小命儿难保,快说!”
石中玉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觉得身子一飘,竟然使不出力气来。
丁不三贼兮兮笑道:“小子,我的神酒是这么容易喝得?没点子功夫,喝了这酒,你体内的内力再高也得失调!”
石中玉暗中运气,果真发觉那酒劲此时正化作阴阳两股气劲在他体内乱窜。若他没有修行过北冥神功,不懂得阴阳调和之道,被这真气一串,还真不敢轻易动用自己的内力了。
石中玉稍一运气,便化解了体内的两股气劲。但他却仍旧装作无力的模样,且看丁不三要作甚。
丁不三见他绵软软瘫在船头,哈哈一笑道:“阿当,撑船回家去!”
丁当知道爷爷这手段不光彩,但她却不肯就此放过石中玉,跑过去道了一声:“你且放心,我们只是请你去我家做客,不会害你。”
说罢,她就跑到另一头乘船划桨去了。
她满脸红晕,提起竹篙,在桥墩上轻轻一点,小船穿过桥洞,直荡了出去。
石中玉不动声色,倒是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对自己作甚。
小河如青缎带子般,在月色下闪闪发光,丁当竹篙刺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漪涟,小船在青缎上平平滑了过去。有时河旁水草擦上船舷,发出低语般的沙沙声,岸上柳枝垂了下来,拂过丁当和石中玉的头发,像是柔软的手掌抚摸他二人头顶。
良夜寂寂,花香幽幽,石中玉竟然有种入了梦境的感觉,正是满船清梦压星河。
小船穿过一个桥洞,又是一个桥洞,曲曲折折的行了良久,来到一处白石砌成的石级之旁。丁当拾起船缆抛出,缆上绳圈套住了石级上的一根木桩。她掩嘴向石中玉一笑,纵身上了石级。
丁不三笑道:“今日你是娇客,请,请!”
石中玉无言以对,整个人被丁不三提起,跟着进入一扇黑漆小门,踏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长长石路,走进了一个月洞门,然后是一座花园,最后到了一个八角亭子之中。
丁不三将他丢在亭中的椅子上,笑道:“娇客,请坐!”
石中玉坐在椅子上,望着二人不发言,丁不三却携着孙女之手,穿过花园,远远的去了。
明月西斜,凉亭外的花影拖得长长地,微风动树,凉亭畔的一架秋千一晃一晃的颤抖。石中玉左瞧右看,心道这个地方倒是幽静,不知道这二人何时在这里置了一座园子,还是说抢别人家的?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脚步细碎,两个中年妇人从花径上走到凉亭外,略略躬身,微笑道:“请新官人进内堂更衣。”
石中玉一惊,终于明白丁当去做啥了。敢情这丁不三是认真的?不过这丁当也够可怕的,这才见面几个时辰,这就要跟自己拜堂成亲了?
石中玉心中只觉得无限荒唐!
丁不三到底打什么主意?再怎么说,拜堂成亲这种事,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会亏啊!丁不三怎么想的?
石中玉不明白,但要他现在逃走,他又有些舍不得。
咳咳,当然不是为了一亲芳泽,只是好奇罢了。他好奇丁不三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跟着两个妇人经过一处荷花池子,绕过一道回廊,进了一间厢房。
房里放着一大盆热水,旁边悬着两条布巾。
一个妇人笑道:“请新官人沐浴。老爷说,时刻匆忙,没预备新衣,请新官人将就些,仍是穿自己的衣服罢。”
二人吃吃而笑,退出房去,掩上了房门。
石中玉心道,既来之则安之,自己武功没差,也不怕发生什么变故。当即除了衣衫,便在盆中洗了个浴,精神为之一爽。
他刚穿好衣衫,听得门外一个男子声音朗声说道:“请新官人到堂上拜天地。”
石中玉心道,你们倒是猴急!他吱了声,那人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一条红绸挂在他颈中,另一朵红绸花扣在他的襟前,笑道:“大喜,大喜。”
石中玉心道自己穿越来第一次成亲却是如此儿戏,摇了摇头,又跟着他穿廊过户,到了大厅上。
大厅上明晃晃地点着八根巨烛,居中一张八仙桌上披了红色桌帏。丁不三笑吟吟的向外而立。石中玉一踏进厅,廊下三名男子便齐声吹起笛子来,扶着石中玉的那男子朗声道:“请新娘子出堂。”
只听得环珮丁冬,先前那两个中年女子扶着一个头兜红绸、身穿红衫的女子。瞧这身形正是丁当。那三个女子站在石中玉右侧,烛光耀眼,兰麝飘香。
石中玉和丁当并肩而立,只听见那男子朗声赞道:“拜天!”
丁当已向中庭盈盈拜倒,石中玉还在犹豫,突然感觉背后有人一推,却是丁不三。
他心道自己反正不吃亏,当即跪下,胡乱叩了几个头。扶着丁当的一个女子见他拜得慌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男子赞道:“拜地!”石中玉和丁当转过身来,一齐向内叩头,那男子又赞道:“拜爷爷。”
丁不三居中一站,丁当先拜了下去,石中玉微一犹豫,跟着便也拜倒。
他心道这天拜成了,丁当就真成自己媳妇了。说来虽然梦幻,但他小时候看电视剧,也是非常喜欢丁当这个角色的。
一时之间,石中玉眼前飘过许多世前的画面,只觉得恍若隔世。
又听见旁边男子赞道:“夫妇交拜。”
石中玉一犹豫,他的手却被新娘子伸出来给掐住了。
“我知道这有点突然,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丁当小声道。
石中玉心下一定,心道人家都不怕,自己怕啥?不过她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呢?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他当即跪下还礼,两人在红毡之上交拜了几拜。
那赞礼男子大声道:“夫妻交拜成礼,送入洞房。新郎新娘,百年好合,多子多孙,五世其昌。”
登时笛声大作。一名中年妇人手持一对红烛,在前引路,另一妇人扶着丁珰,那赞礼男子扶着石破天,一条红绸系在两人之间,拥着走进了一间房中。
石中玉心道,前面虚礼你们可以不在乎,这洞房可是要来真的了,如果丁不三和丁当还不现形,那就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
自己平白无故捡了个老婆?
再观这新房,比之前石中玉在长乐帮总舵中所居要小得多,陈设也不如何华丽,只是红烛高烧,东挂一块红绸,西贴一张红纸,虽是匆匆忙忙间胡乱凑起来的,却也平添不少喜气。
几个人扶着石中玉和丁当坐在床沿之上,在桌上斟了两杯酒,齐声道:“恭喜姑爷小姐,喝杯交杯酒儿。”嘻嘻哈哈的退了出去,将房门掩上了。
丁当端端正正的坐着,头上罩了那块红绸,一动也不动。
石中玉左右观察,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对丁当道:“叮叮当当,你头上盖了这块东西,不气闷么?”
她笑道:“气闷得紧,你把它揭了去罢!”
石中玉伸两根手指捏住红绸一角,轻轻揭了下来,烛光之下,只见丁当脸上、唇上胭脂搽得红扑扑地,明艳端丽,嫣然腼腆。
石中玉也有些入境,目不转睛的向她呆呆凝视,不禁说道:“你……你真好看。”
丁当微微一笑,左颊上出现个小小的酒窝,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石中玉低头就要吻下,心道自己反正不吃亏。
忽地,丁当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嘴堵住了。
石中玉睁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丁当,只见她脸上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石中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你给我整这出?
石中玉有些激动,忙不迭道:“石中玉。”
正要下嘴,忽然丁当一闪躲,笑道:“哈哈,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不近女色,也不过如此嘛。”
她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石中玉神色一收,轻轻咳了声,笑道:“我以为你还能演下去。”
丁当摆了摆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玉哥儿,我要你做我的丈夫可不是假的。我们毕竟都拜过堂了。”
石中玉点点头,“那娘子想要干吗?”
丁当虽然没听懂其中的深意,但娘子二字还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道:“只是玉哥儿,我不得不先向你说明,你并不是我第一任丈夫!”
“嗯?”石中玉一愣,这是闹哪出?
丁当指了指房间深处。
石中玉借着烛火望去,起初没注意,此时才发现,哪里竖着好几快牌子。
仔细一看,竟然是灵牌!
“那五个都是我以前的丈夫,只可惜都死了!”丁当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石中玉一拍手,心道这丁当不过十四五岁,就有五个丈夫了?不过她明显还是处子之身啊!
结合她的性子,石中玉陡然明白了。她所谓的结婚,其实是和孩子过家家一样,不过不同的是,有丁不三给她撑腰。她这过家家是模拟真人版的!
此时,丁当脸上的笑意,似乎都在表达着一句话:
成亲吗?要命的那种......
三三六、隐藏属性
和她成亲是要命的那种。
丁当笑嘻嘻道:“我九岁时找了这个小子,结果他不经玩,大冬天逃跑,掉河里冻死了。”
“至于这个......”丁当指着另一块令牌道,“十三岁时,我遇到这个家伙,他......”
停!姑奶奶,我可没兴趣知道你的那些“风流艳史”!
石中玉扶了扶额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丁当!
正在此时,忽听得丁不三在房外高处朗声说道:“今宵是小孙女于归的吉期,何方朋友光临,不妨下来喝杯喜酒。”
另一边高处有人说道:“长乐帮主座下贝海石,谨向丁三爷道安问好,深夜滋扰,甚是不当。丁三爷恕罪。”
贝海石到了!
石中玉知道这老贝迟早会到,他发现自己不见了,心里肯定慌死了。毕竟腊八节马上就要到了,自己这个顶包的如果不见了,那他不得哭死?
丁当自然也知道贝海石的名号,秀眉微蹙,竖食指搁在嘴唇正中,示意石中玉不要作声。
石中玉也不知道这妮子哪里的自信,自己会听她的话。但他也想看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便没有出声。
只听丁不三哈哈一笑,说道:“我道是哪一路偷鸡摸狗的朋友,却原来是长乐帮的人。你们喝喜酒不喝?可别大声嚷嚷的,打扰了我孙女婿、孙女儿的洞房花烛,要闹新房,可就来得迟了。”
丁不三言语之中却丝毫没有将贝海石放在眼中。
江湖中许多人只知道贝海石是一名神医,却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如何。贝海石隐忍了大半辈子,即便是长乐帮中,除了司徒老帮主和石中玉外,估计没有人知道,贝海石竟然是一名大宗师。
石中玉倒是想看看,他今日会不会兜底。
贝海石果然很稳,他并不生气,只是咳嗽了几声,弱弱道:“原来今日是丁三爷令孙千金出阁的好日子。我们兄弟来得鲁莽,没携礼物,失了礼数,改日登门道贺,再叨扰喜酒。敝帮眼下有一件急事,要亲见敝帮石帮主,烦请丁三爷引见,感激不尽。若非为此,深更半夜的,我们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贸然闯进丁三爷的歇驾之所。”
丁不三笑道:“贝大夫,你也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了,不用跟丁老三这般客气,你说什么石帮主,已经是我的新孙女婿了。大家现下都是一家人,他此刻正在快活着呢,若是打扰了他,他怪罪下来,恐怕也,嘿嘿......”
丁老三咬着烟杆,面露猥琐之色。
贝海石见丁不三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有不妙之感,急忙道:“丁三爷,敝帮此事紧急,必须请示帮主。还请丁三爷行个方便。”
丁不三正要开口回绝,突然,里厅冲出了一个声音来:“贝先生,是你吗我在这里。”
“唉,你怎么不听话!”丁当拉着石中玉问道。
石中玉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心道这下看你两不打起来。
贝海石大喜:“正是,属下有紧急事务禀告帮主。还请帮主出来一见。”
“哎哟,我浑身没有力气,贝先生,要不,你进来?”石中玉故意哎哟道。
丁不三还以为他是喝了玄冰碧火酒的后遗症,嘴上叼着烟杆,眼睛却落在贝海石身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贝海石不知道丁不三究竟打什么鬼主意,但这石中玉他万万不能弄丢了。
贝海石翻身一跃,就要飞进院子里,忽然听丁不三道:“贝先生,他俩正在温存,你这时进去不大好罢?”
丁不三伸出拿着烟杆的手臂,挡在贝海石面前。
贝海石脸色一沉,有些愠怒道:“丁三爷,我是敬重你的辈分,才叫你一声丁三爷!难不成阁下当真以为我长乐帮是软柿子不成?”
他这重话一出,跟在他身后的几人纷纷踏出,正是有米横野、陈冲等高手。
丁不三冷笑一声道:“长乐帮,除了一个司徒横外,其余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就是在江南一带让你们为非作歹,要是搁大漠,第二日就叫人把脑袋隔了当夜壶。”
丁不三言语之中所透露出的是浓浓的不屑。在这方世界,西域武林的实力远高于中原,原因在于中原地区官府的辖制,所以武功高强、为非作歹的都去了西域或者东海之外,中原遭了几次侠客岛之邀,也是人才凋敝,后继无人。
是故丁不三才敢如此口出狂言,实在是这长乐帮众多香主堂主之中,并无一位宗师。这些个一流高手再厉害,加起来也不是一个宗师的对手。
至于能够和自己打成平手的石中玉,丁不三则认为他是个异数,他的师承尚且有待考证。而他武功高强自然也说得过去,否则年纪轻轻如何压得过这些人,成为长乐帮的帮主?
“丁不三,你个老东西,竟然敢不把我们长乐帮放在眼里?像你这样的老家伙,我们放倒的可不止一个两个!”陈冲怒气冲冲道。他虽然常做道士打扮,但却没有半点儿道士的清净脾性。
丁不三抽了口旱烟,身形忽然一动,已经到了陈冲面前,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打在陈冲脸上。
陈冲刚反应过来,双手却是扑了个空,丁不三早已闪到了另一处。
“这点功夫还敢耍横?司徒横还在的时候,长乐帮面对老子都没这么硬气!”丁不三静静道。
石中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但见贝海石仍旧是不动声色,心道这家伙真是能忍。而一旁的丁当跟他一起趴在房顶上看戏,嘴中还喋喋不休地念着,叫他千万要听话,不然等会坏了大事,叫长乐帮将他捉走了,这夫妻可就做不成了。
石中玉心中一阵无语,心道谁想要跟你个小丫头片子做夫妻啊!他瞥了眼丁当,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比例尺寸,还不如侍剑呢!
石中玉正寻思着,外边儿丁不三已经和米横野、陈冲之、丘山风三人斗起来了。
丁不三以一敌三,却是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些游刃有余。他未使出黑煞掌,但是擒拿手已经可以对付这三人。
四人拆了十来招,丁不三叫了一声:“爷爷不陪你们玩喽!”
他当即下了重手,一掌依次拂过三人背后。
三人倒飞出去,吐血倒地。
贝海石急忙过去替他们查看伤势,掀开衣服一看,只见三人背后都印着黑黢黢的掌印。
“黑煞掌!丁不三,你果真是天鹰堡的传人!”贝海石忽地开口道。
“哟,你还知道天鹰堡?”丁不三显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继续抽着旱烟,吐出口气,“天鹰堡早就已经没了,再提气又用何用?”
贝海石眼睛一眯,丁不三和丁不四在江湖上,尤其是西域武林,名声甚大。两个人被誉为大魔头,无人敢招惹。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师承来历,而贝海石也是四处查探,方才猜测到了一二。
今日见丁不三使出天鹰堡的绝技黑煞掌,便知道他确确是那儿的后人。天鹰堡当年雄踞西北,和凌霄城一南一北,并称西域天山两大峰头。
只可惜,当年不知因何缘故,偌大一个势力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彻底湮灭。
“贝海石,你不用费心思了。你想要这小子,无非是为了抵那赏善罚恶使的侠客岛之行。”丁不三一语点破道。
贝海石这才有些波动,阴恻恻道:“丁三爷,我不知道在说什么。这帮主是石少侠自己要当的。”
“你可知道他的师承?”丁不三眯着眼笑问道。
贝海石摇了摇头。
“无影剑,在短短几年内崛起,江湖上人尽皆知,杀人无形的快剑。你道他真是无师无长?若是他那位知道了你贝海石的图谋,你觉得你这长乐帮还能继续开下去?”
贝海石脸色一沉,他自然不会惧怕石中玉的师承。
赏善罚恶使者请人去赴会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他们一定是请江湖上有名有姓之人。因此,贝海石才会想要石中玉来做这个帮主,因为石中玉这无影剑的名号,在江湖中也可谓是独此一家。
若真是因为他那虚无缥缈的师承,就放弃了这么个好人选,眼看腊八节将至,他又到哪里去找第二个人出来?
“丁三爷,你是不打算让贝某人带他走了?”贝海石的气势突然一变。
丁不三猛地望向贝海石,自然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威慑,不禁抚掌道:
“好,都听闻贝先生从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就是十拿九稳。今日,我倒是要领教领教阁下的五形六合掌。”
他这出手招式凌厉,变幻莫测,随着变动,抓,弹,拍,拿系列招数慢慢发出,能在兔起鹘落中变换,令敌人防不胜防。
丁不三以擒拿手对他的五行六合掌,也是打得平分秋色。
就在此时,躲在墙上看戏的石中玉忽地一拍丁当,不小心拍到了某个柔软的部位。
丁当一惊,刚要叫出声来,自己发觉不妥,赶紧咬住了自己的袖子,瞪了石中玉一眼,低声道:“小子,别毛手毛脚的!”
石中玉自然不是故意的,但他此时却调笑道:“你不是我娘子么,这有何不可?”
“你!”丁当此时不想与他争执,又听见石中玉道,“别看了,走了!”
“去哪里?”丁当一脸疑惑。
“当然是逃跑了,你爷爷帮我们拖住贝海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石中玉望着场上相斗正激的二人低声道。
他知道贝海石是故意压制实力,不敢显露一身大宗师修为。其目的估计也是为了躲避赏善罚恶二使。
话说这两个家伙能够叫身为大宗师的贝海石都如此惊怕,想必一身修为至少也是在大宗师境界了。至于天人境界,自然是不大可能。
石中玉带着丁当一路,却也不是往城外逃,反而是向长乐帮而去。
丁当有些疑惑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逃跑往长乐帮方向去?”
石中玉白了她一眼:“跟着我来就对了,我不会把你卖了。最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哦......”丁当低下头,突然觉得石中玉的霸道很是迷人。
等他们偷偷潜入了长乐帮总舵,此时舵中高手尽出,其余人自然发现不了二人的踪迹。丁当到石中玉房中换了一套男子衣衫,等到出来时,却不见石中玉人影。
她四处寻访,忽地在一旁的院子里发现簌簌两个人影。
丁当上前一看,其中一个正是石中玉,另一边儿还有个女扮男装的小个子。
丁当顿时怒上心头,插着腰道:“好哇,你回来原来就是为了她!”
她声音不小,石中玉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唔、唔、唔......”
石中玉将她拖进巷道里,这才放开手来。
丁当一脸怒气,指着旁边的侍剑道:“你不忠贞!不守夫道!刚刚和我成亲,这又开始惦记别的姑娘了!”
石中玉白眼一翻,心道你个小姑娘真会来戏。
侍剑听她如此说话,石中玉却未反驳,还当真以为这刁蛮的女子就是自己主母,当即欺身道:“主母息怒,我是公子的侍婢......”
她话未说完,便被石中玉拦了下来,“侍剑,你不必如此。这个女娃娃矫情的很!”
“石中玉,我跟你说,你最好别带着这小姑娘一起,否则只要你不在,我就把她给毒死!”丁当恶狠狠说道。
“嗯?”石中玉一个冷眼,单掌伸出,“啪”的一声拍在丁当的某个部位。
丁当一个冷颤,只觉得浑身无力,心中既有羞耻又觉得不忿,继续嘴硬道:“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你就等着给这个贱人收尸吧!”
“啪啪啪啪......”石中玉将丁当拉入怀中,禁锢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掌无情地起落......直到她发出呜呜咽咽的求饶声。
毕竟是个小丫头片子,我还治不了你了?不过石中玉委实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有这隐藏属性......
“给我记住,以后不准插嘴,不准乱说话,不准顶撞我。这是我石家的规矩,记住了吗?”石中玉一副大丈夫的模样道。
丁当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似乎还有点享受,弱弱地看了石中玉一眼,眼眉低顺道,“知道了,玉哥儿......”
侍剑这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心道公子好凶。
石中玉又扭头对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侍剑姐姐,这个小妮子不听话,贱人就是矫情,缺修理!”
“你才贱人,你才矫情,你全家都矫情,.....”
“你说什么?”石中玉眉头一竖。
丁当赶紧闭了嘴,讪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整顿好了内务,石中玉便给两女化妆易容了一番,当夜就乘着长乐帮的货船出海去了。
三三七、客栈风云会
石中玉等乘船驶出一夜,第二日天明时,黄昏时分,已经出了镇江,到了江水西边的一个小市镇旁。
丁当道:“玉哥儿,这船上的食物吃光了,我们上岸去买些罢。”石中玉悠闲地躺在小船上,想了想道了声好。
但此地距离镇江并不遥远,仍旧在长乐帮的势力范围内,若是让侍剑和丁当单独去买东西,石中玉还有些不放心。
虽说他已经用“家法”将丁当制服了,但也难保她不会突然发作,做出些对人家不利之事,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于是,石中玉便带着侍剑和丁当一起上岸去,那小市镇只不过八九十家人家,倒有十来家是鱼行。
三人到了市集,却没有看见几个人在。向街道里赶了几步路,突然一张黄纸飞了过来,正好盖在丁当脸上。
丁当扯下来一看,急忙拉着石中玉的手臂道:“玉哥儿,是长乐帮的通缉令!”
石中玉定神一看,但见这黄纸上画着一个女子,正是侍剑。不过长乐帮通缉侍剑,却不敢将石中玉也画上去。
二人往一家酒家里去,但出门就见到两个家伙正神色慌忙地跑了出来。
石中玉一凛,斜眼望去,但见三张大白木桌旁都坐满了人。
三人都易容作了普通江湖人打扮,此时一进入店中,便成为了堂内众人目光的焦点。
侍剑有些惧怕地拉了拉石中玉的衣角,小声道:“公子,这些人似乎都是亡命之徒,我们要不要换家......”
石中玉摇了摇头,嘴角一咧,“别怕,这里有好戏看。”
丁当本就是好事之人,见这堂内剑拔弩张,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热闹。三人便在屋角里一张小桌旁坐下。
那饭店本不甚大,店小二忙着给三张大桌上的客人张罗饭菜,没空来理会二人。
堂上大桌旁坐着十八九人,内有三个女子,年纪均已不轻,姿色也自平庸,但身上都带着兵刃。他们操着一口东北腔,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看就是绿林豪杰。
但各个武功也都平庸,不值一提。石中玉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丁当也没看这些个人几眼,目光便全落在石中玉身上,好似一个大花痴。
就在她看得定定之时,忽然听见门口有人道:“好啊,有酒有肉,爷爷正饿得很了。”
丁定撑在桌子上的手臂一下子掉了下去,石中玉转过头去,只见丁当满脸惊慌地看向店家大门处。
来的是一个老者,他右边梳个小辫儿,短须犹如松叶一般。
“这是我四爷爷来了,我们快走!”丁当用手遮着脸小声道。
石中玉点了点头,心道他就是丁不四啊,却是和丁不三长得一点也不像,想必二人不会是亲兄弟了。
“怕啥,你如今易容了,他哪里认得出你?”石中玉扯下丁当遮脸的手。
“对啊!可是......”丁当正要在说话,那老者已经走了进来,目光逡巡,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便没有过多停留。
丁当暗自松了口气,心道玉哥儿的易容术真是高明。
此时堂内四张桌旁都坐满了人。石中玉的桌旁虽有空位,桌上却没有碗筷和菜肴。他显然是想直接开吃,当即向中间白木桌旁的一张长凳上坐落,左肩一挨,将身旁一条大汉挤了开去。
那大汉大怒,用力回挤,心想这一挤之下,非将这糟老头摔出门外不可。
岂料他刚撞到丁不四身上,立时便有一股刚猛之极的力道反逼出来,那大汉登时无法坐稳,臀部离凳,眼看就要一屁股摔在地上。
这时,丁不四左手一拉,道:“别客气,大家一块儿坐!”
那大汉给他这么一拉,才不摔跌,脸皮却登时涨得发紫,不知如何是好。
丁不四道:“请,请!大家别客气。”
他还真是不客气,当即端起酒碗,好似和这桌上之人很是熟悉一般,仰脖子便喝干了碗中的酒,又提起别人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三张桌上的人,大家谁都不认识谁。但也都知道那大汉武功不弱,但给丁不四这么随意一挤,差点摔了个面朝天!
丁不四这老儿看外形只是个干枯老头,但能有这么一手,一定是个内家!
丁不四自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他,自顾自饮酒吃肉,摇头晃脑的十分高兴。
三桌上的十八九个人却个个停箸不食,眼睁睁地瞧着他。
丁不四呜呜咽咽道:“你们怎么不喝酒?”
他又抢过一名矮瘦老者面前的一碗酒,骨嘟骨嘟的喝了一大半碗,一抹胡子,说道:“这酒有些酸,不好。”
那瘦老者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强忍怒气,询问道:“尊驾尊姓大名?”
“你不知我的姓名,本事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丁不四哈哈笑道。
“我们向在关东营生,少识关内英雄好汉的名号。在下辽东鹤范一飞。”那大汉拱手道。
丁不四又笑道:“瞧你这么黑不溜秋的,不像白鹤像乌鸦,倒是改称‘辽东鸦’为妙。”
欺人太甚!那大汉实在是忍不住,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咱们素不相识,我敬你一把白胡子,不来跟你计较,却恁地消遣爷爷!”
另一桌上一名高身材的中年汉子忽地向周围人道:“这老儿莫非是长乐帮的?”
丁不四听到“长乐帮”三字,这才停下了筷子,用袖子擦了油叽叽的嘴巴。
他侧目斜视,微微冷笑:“你是锦州青龙门门下,是不是?好小子,缠了一条九节软鞭。”
这汉子正是锦州青龙门的掌门人风良,九节软鞭是他家祖传的武功。他听得丁不四报出自己门户来历,倒是微微一喜:“这老儿单凭我腰中一条九节软鞭,便知我的门派。不料我青龙门的名头,在中原倒也着实有人知道。”当下说道:“在下锦州风良,忝掌青龙门的门户。老爷子尊姓?”言语中便颇客气。
谁知丁不四下一句却是:
“大模大样的来到中原,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丁不四将桌子拍得震天价响,大声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连说三句“气死我了”,举碗又自喝酒,脸上却是笑嘻嘻的,也没生气的样子。
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解他这“气死我了”四字的含义。
“九节鞭矫矢灵动,向称‘兵中之龙’,最是难学难使、难用难精。甚么长枪大戟,双刀单剑,当之无不披靡。”
他说罢,又是接连三个“气死我了!”
那大汉又惊又怕,心道这老头是个行家。他小心地问道:“老爷子也使九节鞭么?”
丁不四也不理会他,抬起头看着屋梁,仍是自言自语:“你爷爷我见到别人舞刀弄棍,都不生气。但是见到有人提一根九节鞭......”
丁不四眼睛一横,吓得那大汉不禁往后退了三步。
“奶奶的,长沙彭氏兄弟使九节鞭,去年被爷爷宰了。四川有个姓章的武官使九节鞭,爷爷把他的脑壳子打了个稀巴烂。安徽凤阳有个女子使九节鞭,爷爷不爱杀女人,只是斩去了她的双手,叫她从此不能去碰那兵中之龙。”
众人越听越觉得惊骇,看来这老儿乃是冲着这大汉风良而来。丁不四说话虽是疯疯癫癫,却不是假话。长沙彭氏兄弟彭镇江、彭锁湖都使九节鞭,去年都被人所害,他们在辽东也曾有所闻。
风良面色铁青,手按九节鞭的柄子,肃然问道:“尊驾何以对使九节鞭之人如此痛恨?”
“呵呵!爷爷怎会痛恨使九节鞭之人?”丁不四探手入怀,霍啦一声响,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
这条软鞭金光闪闪,共分九节,显是黄金打成,鞭首是个龙头,鞭身上镶嵌各色宝石,闪闪发光,灿烂辉煌,展动间威猛且华丽,十分好看。
众人心中一凛:“原来他自己也使九节鞭。”
大家这才明白,原来丁不四是自己使了九节鞭,却不准旁人也使。如此霸道不讲理之人,即便是在绿林中也是少见。诸如此类,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武功高强,横行无忌;否则早就叫人摘了脑袋。
他们见这丁不四能够活到如此年岁,显然是前者的可能性居大了。
“那我使单刀又如何?”一个虬髯汉子道:“你爷爷也使单刀,照你老小子这般横法,岂不是要将爷爷杀了?你就算杀得了爷爷,天下使单刀的成千成万,你又怎杀得尽?”说着刷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单刀,插在桌上。
这口单刀刀身紫金,厚背薄刃,刀柄上挂着一块紫绸,一插到桌上,全桌震动,碗碟撞击作响,良久不绝,足见刀既沉重,这一插之力也是极大。
这汉子是长白山畔快刀掌门人紫金刀吕正平。
又是霍啦一响,丁不四收回九节鞭,揣入怀中,左手一弯,已将身旁那汉子腰间的单刀拔在手中,说道:“就算爷爷使单刀,却又怎地?啊哟,不对!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单刀是武林中最寻常的兵器,这些人都是使刀的,虽说刀法参差不齐,但眼力劲儿还是有的。眼见丁不四神乎其技的夺刀手法,这些人都吓了一大跳。
“爷爷外号叫做‘一日不过四’,这里倒有一十一个贼小子使单刀,再加上这个使九节鞭的,爷爷倒要分三日来杀……”
众人听到“一日不过四”,便有几个见识广的突然道出:“他是丁不四!”
丁不四哈哈大笑,道:“爷爷今儿还没杀过人,还有四个小贼好杀。是哪四个?自己报上名来!要不然,除了这个使九节鞭的小子,别的只要乖乖的向我磕十个响头,叫我三声好爷爷,我也可饶了不杀。”
“哼,真是狂妄!”
一声嘿嘿冷笑,四个人霍然站起,大踏步走出店门,在门外一字排开,除了风良、范一飞、吕正平三人外,第四人是个中年女子。
这女子不持兵刃,一到门外便将两幅罗裙往上一翻,系上腰带,腰间明晃晃地露出两排短刀,每把刀半尺来长,少说也有三十几把,整整齐齐的插在腰间一条绣花鸾带之上。
范一飞左手倒持判官双笔,朗声说道:“在下辽东鹤范一飞,忝居鹤笔门掌门,会同青龙门掌门人风良风兄弟、快刀门掌门人吕正平吕兄弟、万马庄女庄主飞蝗刀高三娘子,和人有约,率领本派门人自关东来到中原。我关东四门和丁老爷子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如此一再戏侮,到底为了甚么?”
丁不四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直接无视了他,只是一脸老色胚样儿看向高三娘子。
目光从人家的大腿游走到脸部,表情也是变化得极快,从眼前一亮的欣赏到似有遗憾的感叹。
“不美,可惜了。”丁不四说这五个字时眼光对着高三娘子,连连摇头,似是鉴赏字画一般。
这神情大家看在眼中,心道他当真是太过放肆,完全没将这四人放在眼里。
那高三娘子也是性如烈火,犹如带刺玫瑰一般。她平时行走江湖,一贯自高自大。她本人的武功确实不差,再加上她父亲、公公、师父三人在关东武林中又极有权势。所以她虽是个寡妇,在关东却是大大有名,不论白道黑道,官府百姓,人人都让她三分。
丁不四如此放肆胡言,实在是她生平从未受过的羞辱。何况高三娘子年轻之时,在关东武林中颇有艳名,此时年近四旬,却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关东风俗淳厚,女子大都稳重。旁人当面赞美尚且不可,更何况大肆讥讽?高三娘子气得脸都白了,指着丁不四叫道:“丁不四,你出来!”
丁不四慢慢踱步出店,挠了挠头道:“就你们四人?”
突然间白光耀眼,五柄飞刀分从上下左右激射而至。这五柄飞刀来得好快,刀身虽短,劈风之声却浑似长剑大刀发出来一般。
“人不美,刀美!”
只见丁不四右手在怀中一探,抽出九节软鞭,黄光抖动,将四柄飞刀击落,眼见第五柄飞刀射到面门,索性卖弄本领,口一张,咬住了刀头。
风良、范一飞、吕正平一怔之下,各展兵刃,左右攻上。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三三八、凌霄城
丁不四和这关东四大门派弟子战成一片,这四人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丁不四托大,却险些着了道。
高三娘子的飞刀着实厉害,贴着丁不四的头皮飞过,若不是他矮了身子,便正中脑门了。丁不四头发被削去几缕,也是动了真,操起九节鞭,将对方的飞刀一卷,反射出去。
也不知丁不四是有意无意,这飞刀被他这么一卷,却是甩到了石中玉身边儿。侍剑一急,一声惊叫,却是暴露了女子的声色。
众人转头望去,忽地见石中玉右手一抄,将两柄飞刀捉在手中,又甩了出去。这动作之急快,却好似那飞刀被弹飞一般。
“唰唰”两声,这力道更是极大,径直飞向高三娘子。
高三娘子见状,又接连出了两记飞刀,要去抵掉这两柄。但听见“哐哐”两声,这两记飞刀竟然直接被撞开。而石中玉摆出的这两记却是其势不减。
“这人好大的力道!”众人一惊。
高三娘子心中一凉,足尖一点,倒纵数丈,已吓得脸无人色。
还好这两记飞刀有一柄打偏了,另一柄却只是削去了她的盘发。
“你这小子,有两把刷子!”丁不四看出了其中门道,知道对方不是射偏,而是故意为之,要给高三娘子留一条生路。
他见石中玉十分年轻,竟然有如此功夫,总该不是寂寂无名之辈。再看他一旁的两人,一个是女扮男装的侍剑,另一个却有些眼熟。
丁不四细看了两眼,丁当不敢声张,心中却是慌乱不已。
哎呀,玉哥儿这下出手暴露啦!
但丁不四终究是没看出丁当的破绽来,只好对着石中玉拱手道:“阁下是何人,怎么地干扰我的事?”
不敢石中玉是哪边儿的,这都坏了规矩。丁不四脾性和丁不三一样古怪,自己认准的事怎么也是不肯罢手的。他要杀这关东四人早就动手了,哪里需要石中玉出手相助?
他这是对宗师的亵渎!
石中玉微笑着起身,“你是丁不四?我之前见过丁不三,你和他是亲兄弟不是?”
丁不四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似是怒极而笑:“哈哈哈哈!我丁不四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狂妄的小子!”
他话刚落,呼的一鞭,却是向石中玉当头击去。
石中玉身影一晃,向后纵开,避得虽远,旁人只见一道魅影闪过,都是大惊。这身法实在是诡谲。
丁不四一击不中,怒气更盛,呼呼呼连环三鞭,招数极尽巧妙,却都给石中天闪跃避开。
丁不四的武功,和丁不三大概齐平,都是熟稔的宗师。但他们在神识修为上还差得远,这辈子也没多大希望进阶到大宗师。
丁不四对石中玉的身法暗暗称奇,手上的九节鞭也越使越急,霎时间幻成一团金光闪闪的黄云,将石中玉裹在其中。
关东四人在一旁观战,也是恍惚。高三娘子起初见石中玉向她掷出飞刀,还以为这人同丁不四是一伙的,但没想到此刻他又和丁不四打了起来。
丁不四眼看始终奈何石中玉不得,又怕那关东四人渔翁得利,便大声道:“我丁老四不和你这个后辈多计较!”
一旁的丁珰自然知道丁不四的厉害,起初见他大展神威,似乎每一鞭挥出,都能将石中玉打得筋折骨断,越看越担心。
“玉哥,快还手啊!你不还手,那就糟了!”
“嗯?”丁不四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猛地一回头,见丁当站了起来,一脸着急。
丁当虽然乔装打扮了,但丁不四这下还是将她认了出来。
“阿当?你是不是阿当?”
众人听得这几句清脆的女子呼声,心道原来这两个都是女扮男装的。这出手的年轻公子倒是好艳福!
“四爷爷,你们不要打啦,都是自己人!”丁当眼见身份暴露了,也不知石中玉为何会主动挑衅丁不四,还以为是他不知对方是自己四爷爷。
“玉哥儿,他是我四爷爷,你也不要和他打啦!”丁当跑了过来,站在两人之间。
关东四人见状,各自点头,迅速撤了去。这一个丁不四他们都奈何不得,再加上这年轻高手,他们恐怕都要饮恨于此了。
“唉,你们别走啊?”丁不四想要去追,但丁当在此,他更要留下来搞明白事情。
一番解释后,丁不四才明白,这丁当是跟着这下子私奔来了。
他一脸严肃地盯着石中玉,许久之后才问道:“小子,你是长乐帮帮主不是?那无影剑便是你?”
石中玉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如今他的武功同丁不四差不了多少,自然不必畏缩。
“好!你倒是......”丁不四想说些重话,但想起对方的武功,似乎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又如何威胁得了他?
“阿当,你跟我回去见你爷爷,你跟着这小子到处跑,成何体统?”丁不四说着就要拉着丁当的手起身,但丁当却是不肯。
“怎么?”丁不四看向丁当,“你这是玩真的?”
以往丁当也有过相公,但都是闹着玩的,被她玩死的还真有好几个。丁不四本以为石中玉也只是丁当的“玩具”,顶多是高级一点的。
但他此时见着丁当的模样,脸上忽地一抽,“你真喜欢上这小子了?”
丁不四指着石中玉,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和怒气冲冲。
丁当并不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一脸娇羞。
“气死老子了!”
丁不四接连说了三次,猛地站了起来,拿出九节鞭,指着石中玉道:“小子,你是如何拐骗我家阿当的?今天爷爷和你没完!”
石中玉都不屑和他动手,丁当直接将他给拦了下来。丁不四相比丁不三,对丁当更加迁就。让丁当三言两语就哄好了。
四人坐在桌子上喝了几口酒。
石中玉忽然开口对丁不四道:“四爷,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你应该也会想去的。”
丁不四白了石中玉一眼,心道看在丁当的面子上,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并不理会他,继续自顾着吃酒。
“凌霄城。”石中玉淡淡道。
“啪”的一声,丁不四的酒碗落在了桌子上,他看向石中玉,颇为惊讶道,“你,你去那地方作甚?”
石中玉瞥了眼丁不四,笑道:“这世上还有丁四爷不敢去的地儿?”
“谁说我不敢去了!”丁不四不拍胸口,“只是那凌霄城高手如云,你小子没理由贸然闯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丁当一听,知道石中玉原来是打算往凌霄城去,急忙拉着他的手臂问道:“玉哥儿,你没事往那里去作甚?凌霄城中步步都是机关,铜网毒箭,不计其数。你一个不小心踏入了陷阱,便有天大的本事,饿也饿死了你。”
石中玉知道丁当是真对他动了情,便安慰道:“我到凌霄城去,是要见一见威德先生白自在,他自号天下第一,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他的无妄神功。”
“好大口气!”丁不四一脸不屑道,“小子,你太狂了!白自在的无妄神功练得大成了,别说是你,就连我和老三加起来都不是对手。他自号天下第一,你要去挑战他,难不成也是为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号?”
丁不四见石中玉年纪轻轻便有一身高强的武功,还以为他是追求虚名,想要做这天下第一。白自在与谢烟客孰强孰弱,谁也不知。但谢烟客是比较闲散,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只是听说近来谢烟客也要上雪山去赴白自在之约了。
此时雪山派固然热闹,但那侠客岛二使最近也已到了中土,这次又灭了好几家门派,闹出不小的动静。
石中玉上凌霄城,其实也真的只是为了见识见识这位威德先生。如今中土武林之中,能够入他眼的,也只有白自在、谢烟客、贝海石三人了。这三个应该都是大宗师境界。
石中玉有北冥神功护体,一路过去多吸几个武林高手的内力,早晚都可以突破大宗师境界,这倒是没有问题。
“丁四爷,你难道就不想见一见史小翠么?”石中玉伸出手,遮住自己口鼻,小声道。
丁不四一愣,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才用惊异的眼神看向他:“你,你怎么......”
石中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丁四爷若是想见她,这趟雪山就一定要去。”
丁不四确实是打算上雪山去,但他一个人却是打不过白自在,也抢不回史小翠。
他一拍桌子,“好,你小子有种,这趟雪山,爷爷我奉陪。”
丁当不知丁不四为何突然一转态度,但见石中玉说一不二,也知道自己无法劝他改变主意。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只能听从石中玉的意见了,不然又是家法伺候。
四人当即上了路,一路往西去,出了关,没几日,已到了西域境内。丁不四也不是第一次入山,也识得路,领着众人又行数日,爬过一条山岭,走了两日,地势越来越高。
这日午间,他们到了一排大木屋中。此去向西,山势陡峭,已无法乘马。丁不四在前领路,他们一路攀山越岭而上。只行得一个多时辰,已是满地皆雪。几人展开轻功,在雪径中攀援而上。
行到傍晚,只见前面一座山峰冲天而起,峰顶建着数百间府屋,屋外围以一道白墙。
丁不四指道:“诺,这就是凌霄城了。僻处穷乡,一切俱甚粗简。”石中玉放眼望去,不禁道:“雄踞绝顶,俯视群山,‘凌霄’两字,果然名副其实。”
眼见山腰里云雾霭霭上升,渐渐将凌霄城笼罩在白茫茫的一片云气之中。
他们虽身具武功,沿途却也休息了两次,才在半山亭中打尖。第二日才到了凌霄城外,只见城墙高逾三丈,墙头墙垣雪白一片,尽是冰雪。
这城墙上凝结冰雪,坚如精铁,外人实难攻入。
丁不四介绍道:“雪山派在这里建城开派,已有一百七十余年,倒不曾有外敌来攻过。即便是隆冬之际,常有饿狼侵袭,却也走不进城去。”
他说到这里,见护城冰沟上的吊桥仍是高高曳起,并没有放下。
石中玉见城外那道冰沟有三丈来阔,不易跃过。寻常城墙外都有护城河,此处气候严寒,护城河中河水都结成了冰,但这沟挖得极深,沟边滑溜溜地结成一片冰壁,不论人兽,掉将下去都是极难上来。
便在此时,只听得轧轧声响,吊桥缓缓放下,城中奔出一人,身穿白色长袍,一只右袖缚在腰带之中,衣袖内空荡荡地,显是缺了一条手臂。这人大声叫道:“原来是石兄、石嫂到了,稀客,稀客!”
石清见是风火神龙封万里亲自出迎,想到他断了一臂,全是受了儿子牵连,心下十分抱憾,抢步上前,说道:“封二弟,愚兄夫妇带同逆子,向白师伯和你领罪来啦。”说着上前拜倒,双膝跪地。他自成名以来,除了见到尊长,从未向同辈朋友行过如此大礼,实因封万里受害太甚,情不自禁的拜了下去。
要知封万里剑术之精,实不在白万剑之下,此刻他断了右臂,二十多年的勤学苦练尽付流水,“剑术”二字是再也休提了。
闵柔见丈夫跪倒,儿子却怔怔的站在一旁,忙在他衣襟上一拉,自己在丈夫身旁跪倒。
石破天心道:“他是石中玉的师父。见了师父,自当磕头。”
他生怕扮得不像,给封万里看破,跪倒后立即磕头,咚咚有声。
雪山群弟子一路上对他谁也不加理睬,此刻见他大磕响头,均想:“你这小子知道命在顷刻,便来磕头求饶,那可没这般容易。”
封万里却道:“石兄、石嫂,这可折杀小弟了!”忙也跪倒还礼。
石清夫妇与封万里站起后,石破天兀自跪在地下。封万里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向石清道:“石兄、石嫂,当年恒山聚会,屈指已一十二年,二位丰采如昔。小弟虽然僻处边陲,却也得知贤伉俪在武林中行侠仗义,威名越来越大,实乃可喜可贺。”
三三九、白自在
“来者是何人?”
“玄素庄石清夫妇,应威德先生之邀,前来赴会!”
“玄素庄?”
城上的几个弟子彼此相视,低声问道:“是老爷子邀请的人,怎么办?”
“先去禀告一下几位师叔,再做决定罢!”
“好!”
这四人便通告了石清夫妇,又有两人去请示城中主事者。
石清夫妇并未上过凌霄城,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身后的石中坚。这孩子是他们近来好不容易才寻回的,正是要他拜在雪山门下。
石清夫妇念那腊八节将至,他们打算代替上清观前往侠客岛赴会,就怕自己二人一去不回,便打算让这可怜的孩子拜在雪山派门下,至少还有所寄托。
而他们却不知此时的石中坚身上的武功也不弱了。谢烟客为了当年“魅影剑客”留下的赌约,悉心调教狗哥,传授了他一身绝顶的内家功夫。狗哥天赋异禀,仅仅修炼了数年,一身功力便已经达到了一流之境。
只是他生性天真,没有多少江湖经验,行走江湖容易遭人欺骗利用。这也是石清夫妇担心的一点,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回一个儿子,可不能让他再有个三长两短了。
石中玉在暗处观察着,见到狗哥和石清夫妇团聚了,他便猜想那谢烟客也应该在附近。
没一会儿,那请示的弟子回来了,当即打开了城门,请石清夫妇及石中坚入城。
丁不四见那城门洞开,有所意动,似乎是想要夺门而入。但他又想到如此一番大动静,一定会引起雪山派的注意,反而会惹出大麻烦来,便压制住了好奇之心。
他看向一旁的石中玉,笑道:“怎么,如今到了人家家门口,又不敢进城了?”
丁不四却没有询问,为何石中坚为何会和石中玉长得一模一样的问题。
“玉哥!”侍剑和丁当同时看向石中玉,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石中玉摇摇头,携着二女的手,悄悄地撤了下去。
此时凌霄城中风云变幻,他不打算带着二女一起进城冒险。他带着丁当和侍剑到之前的山村里,让她们在这里等自己。至于她们想知道的,关于石中坚的消息,他也一一告知。
丁当和侍剑这才知道,原来,石中玉来到凌霄城就是为了等他们。
“玉哥,此事关系到你的身世,你就放心去吧。我和侍剑在这里等你,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丁当一副很懂事的模样。
丁不四“咿”的一声,心道自己怎么从未见过这丫头如此温顺。
石中玉和丁不四一起赶回凌霄城外,在外边暗处一直等到半夜凌霄城内换班,才找到机会,攀着高墙进入城中。
丁不四是没想到石中玉的轻功也如此高明,这样看来,反倒还在他之上了。他爬上这高墙还要借助九节鞭,而石中玉却可以凌空借力,这差的可不是零星半点。
二人摸入凌霄城内后,由丁不四带路,摸到大殿去查探。
“不对劲!”丁不四忽地道,“这凌霄城弟子如此严密的守卫,就连夜间都不睡觉。实在是奇怪!”
按照寻常,弟子值守多重在城墙上防守外敌。但今晚他们摸进来,却没在城墙上看到几个弟子,反而是靠近大殿的地方,有许多弟子执着火把通宵达旦的轮番守卫。
这副严阵以待的模样,防守的却不是外敌了!
“难不成凌霄城闹内讧了?”丁不四心中一乐,拍手道,“太好了!一定是这样的,听说那老东西最近闭关修行。他那几个师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丁不四高兴极了,因为凌霄城内乱,白自在闭关,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近史小翠了!
丁不四想着,回过身去要招呼石中玉跟他一起,转过身却发现没了人影。
不知何时,石中玉已经溜了!
丁不四暗骂了一句,也只能小心地四处查看去。
这边儿,石中玉甩掉丁不四,却是自己悄悄潜入了大殿之中。此时的大殿中并灯火,但在一旁的偏厅,却有光亮。
石中玉潜伏过去,但听见里边儿说话。
一个人道:“大伙儿齐心合力,将那个老疯子关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这几天哪,我当真是一口饭也吃不下,睡得片刻,就吓得从梦中醒了过来。“
另一人道:“不将那老疯子杀了,终究是老大的后患。齐师伯却一直犹豫不决,我看这件事说不定要糟。“
又一人粗声粗气的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性连齐师伯一起干了。“
一人低声喝道:“噤声!这种话也大声嚷嚷的?若是给老齐门下那些家伙听见了,咱们还没干了他,你的脑袋只怕先搬了家。“
那粗声之人似是心下不服,倔强地道:“咱们和老齐门下那些人斗一斗,未必便输。“但嗓门却已放低了许多。
凌霄城果真是内乱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石中玉这趟赶来,果真是碰上了凌霄城内乱。
听到这里,接下去也没甚意义了。石中玉一转身,刚翻下墙,突然见一个身影自树后蹿了出来。
她在地下抓起一把雪,向偏厅外投了过去,拍的一声,雪团落地,厅侧各有一人挺着长剑奔过来查看。
她僵立不动,待那二人行近时,手中单刀刷刷两刀砍出,去势奇急,两人哼也没哼一声,都是颈口中刀,割断了咽喉。
“是史小翠!”躲在暗处的石中玉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这独一无二的刀法,想必就是专门克制雪山剑法的金乌刀法了。
史小翠淡定杀人后,又将两具尸身拖入假山之中,悄没声的走到暖厅之外,附耳在长窗的窗纸上,倾听厅内动静。
此时厅内有两人在激烈争辩。声音虽不甚响,但显然二人口气之中,都是含着极大怒气。
史小翠听到一半,忽地,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她心下一动,赶紧避开。
石中玉故意扔了一团雪过去,这团雪没能打中史小翠,但却结实地砸在了门窗上。
屋内之人被惊动,便要出来查看。史小翠向身后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赶紧离去。
“不好,有人听到我们的秘密了。”出来的几个,正是成、齐、廖、梁四大长老。他们分别执掌雪山派的一个分支,此时齐聚凌霄城,却是不同寻常。
成长老想了一会儿道:“赶紧派人搜查,无比查出此人是谁。这个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差错。”
梁长老点点头,“我去看看老家伙那边,只要他出不来,其他人都不怕。”
他说罢,便带着几个弟子往石牢方向去了。
石中玉打草惊蛇,为的就是找到那石牢,去见一见白自在。
以白自在的武功,这些人根本困不住他。只是不知道他选择此时闭关,究竟是不是为了躲避侠客岛的邀请。
按理说,那赏善罚恶二使,武功再高,应该也不会超过天人境界。因此他们二人的武功可能和白自在在伯仲之间,白自在不至于如此才对。
石中玉跟着梁长老等人,到了凌霄城一角,这里表面上看去是一座石山,其实却是石牢的入口。
梁长老进入其中约莫一刻钟便又出来了,想必是查探白自在的情况。此时已经快要天亮了,梁长老望着天边儿的些许白肚,也松了一口气。
等他一走,石中玉便潜了进去,打晕一个守卫,换了他的衣裳,拿了钥匙一路进入地牢中。
这地牢却是有许多层,到了最底下一层,只见那石门上雕着一个大狮子。
“咔嚓”一声,石中玉将石门打开,但在黑暗之中见到一对瞳孔,其灼热犹如狮子一般。但那凶光却是一闪而过。
石中玉缓缓进入其中,问道:“可是威德先生白自在当面?“
这话刚刚问出,黑暗中便听得呼的一声,一件沉重的物事向他头上击来。
石中玉身子向左一闪,避开了这一击,立足未定,后心又有一阵燥风袭来,跟着一条粗大的手臂抓向他的手臂。
石中玉横手格挡,抬掌与他一对,只觉得宛如击打在钢铁上一般。
白自在的力道凌厉之极,石中玉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声音,却是被他的内力震慑所致。
“嗯?”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叹,只听见白自在奇异道,“接我一掌还能不死?你是何人?”
原来,刚刚白自在那一掌,已经使出了六成功力。寻常高手,哪怕是宗师,被这一掌按在身上不死也得重伤。
石中玉仗着北冥神功和九阳心法护体,自然可以化解他那霸道凌绝的内力,是以才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但不得不说,白自在这内力实在是太过刚猛!
石中玉所学过的九阳神功比起来,都逊色许多。他至今所接触的诸多武功中,哪怕是龙象般若功,其刚猛之势也略微逊色于斯。
石中玉倒退几步,和白自在拉开距离,并不回答他的问话。
“你怎么不回我话?”白自在突然一声爆喝,宛如狮子吼一般,震得人的耳朵生疼。
但听见铁链被晃动的声音,可见其身上的束缚之重。但白自在却没法到石中玉身边。石中玉摸清楚了他的活动范围,便摸着黑,小心地用火折子点燃了室内的火盆。
借着火光,这才看清这囚室和眼前之人。
眼前的白自在满头乱发,满脸白须,看上去十分落魄。他身材魁梧,背脊微弓,倒似这间小小石室装不下他这个大身体似的,双目深陷,眼光耀如闪电,威猛无俦。但琵琶骨被锁着两根粗大的铁钩,身上又有许多的粗大铁链和笨重的铁球。刚刚他用来袭击自己的,便是那大铁球。
石中玉心道,如此束缚方式,即便是大宗师恐怕也挣脱不得。
石中玉在看他,白自在也在看石中玉。
他“咦“的一声,十分惊异,道:“你……你究竟是谁?怎地功夫如此了得?“
石中玉坦然坐在他面前,这个距离白自在根本够不着。
他并不回答白自在,白自在便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愈发狂躁起来。
最后他怒吼道:“你个小王八蛋,究竟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石中玉摇了摇头,心道:难怪白自在会被困在这里,原来是有些走火入魔了。他这狂躁的心性,恐怕就是修炼那门至刚武学所致。只是他在修行中并未注意到,因此才会不知不觉性情大变。
“白自在,你已经病了,我是来救你的。”石中玉忽地开口道。
白自在愣了一下,忽地仰天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之事一般。
“你救我?哈哈哈,那岂不是笑掉了天下人的下巴。我是何人也?你是什么东西?凭你这一点点三脚猫的本领,也能救我?“
石中玉摇了摇头,一如既往地淡定。
白自在怒道:“谁要你来讨好?我是自愿留在这里静修,否则的话,天下焉有人关得我住?你这小子没带眼睛,还道我是被人关在这里的,是不是?嘿嘿,爷爷今天若不是脾气好,单凭这一句话,我将你斩成十七八段。“
他双手摇晃,将铁链摇得当当直响,道:“爷爷只要性起,一下子就将这铁链崩断了。这些足镣手铐,在我眼中只不过是豆腐一般。“
石中玉冷冷一笑,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了。“
白自在又怒道:“滚你妈的蛋,爷爷纵横天下,从未遇过敌手,要你这小子来救我,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唐……“
石中玉正要将两道石室门带上,沿着甬道走出去,白自在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别走!”
石中玉嘴角一笑,心道,你个狂躁症的老梆子,我还治不了你了?若是正常状态下的白自在,石中玉自然不敢轻易遭惹。但他此时明显是走火入魔了,心性不稳,人一狂躁,那武功就差了太多。
所谓大宗师与宗师不同之处,正是在于武功心性上。神识的压制,让大宗师能够料敌先机,无形之中给予宗师境界之下的人巨大的压迫感。这压迫感虽然虚无缥缈,看似无用,但在实战中却决定着成败。
白自在一身内力虽然强大,但石中玉从他身上丝毫感受不到那种压迫!这也足以证明,这个家伙是真的走火入魔太深,就连大宗师的根本都丢了。
三四零、太极对无妄
石中玉和白自在坐而论道,他自认为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
石中玉颇为无语,心道这白自在还当真是狂得不轻,若不及时治疗,恐怕再过几年,就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搞不清楚了。
“我三十岁就当上了雪山派的掌门,数十年独步西域,谁堪敌手?若不是那天鹰堡灭门太早,非得老子亲自去铲除不可。”
在西域,一直都有着东天鹰西雪山的称号,这两大势力被誉为西域武林的两大魁首。只是二者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人知道到底谁更为强大。
石中玉套话,这才明白白自在早年曾经服食过大雪山上异蛇的蛇胆蛇血,因而内力大增,才能够修行雪山派的祖传神功——“无妄神功”。
这无妄神功,传为雪山派掌门依“无妄”卦象所创内功,讲求“天雷无妄,无妄而得,必有所失,必有所得”。修习后可转祸为福,护佑躯体,亦可转福为祸,加之于敌。
白自在修行无妄神功,却是心性不稳,早年受到刺激,因此不知不觉走火入魔,心情狂躁,在门派中大开杀戒,因此才会被弟子迷晕送到密室中囚禁。
“白先生自认为武功天下第一,可知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石中玉摇着头道。
白自在狂笑一阵,大声道:“什么天外有天,有外有人?在这天底下,老子就是天!老子立在雪山之巅,一抬手就摸得到天!你这黄口小儿,又懂得什么,还跟我讲这些?”
石中玉只能笑他是井底之蛙,果真是练功得了失心疯,说出如此狂躁之语。
“白先生,莫说什么天下第一的笑话了。这天底下,比雪山派强的大有人在,比如少林的达摩祖师,武当的真武祖师,哪一个不是功通造化之人?但也未曾见过他们敢道一句天下第一。”
石中玉想起之前遇到过的人儿,三丰祖师可是低调得很,除了在紫气东去飞升之时,不过他如今到了哪个世界了呢?不知大家是否还有相见之时。
白自在哈哈大笑,白胡子抖动着:“什么狗屁武当少林,没用!从今儿起,武林之中,人人都须改学雪山派武功,其他任何门派,一概都要取消。普天之下,做官的以皇帝为尊,读书人以孔夫子为尊,说到刀剑拳脚,便是我威德先生白自在为尊。哪一个不服,我便把他脑袋揪下来。”
石中玉冷冷一笑道,“白先生若真是如此厉害,为何会被人囚禁在这地牢之中?”
白自在沉默了一会儿,一脸不屑轻声道:“这些足铐手镣,在老子眼中,便如朽木烂泥一般。老子只须轻轻一挣便挣脱了......老子只是不爱挣,自愿在这里闭目养神而已......我白自在纵横天,便数千数万人一起过来,也伤不了我一根毫毛,又怎有人能锁得住我?”
这老东西真是煮熟的鸭子,死嘴硬!看来他这老年失心疯不轻啊!
“白先生,刚刚你说武当功夫不如你雪山派,我倒是要请教一二了。”石中玉摆出架势道。
“嗯?”白自在一愣,忽地道,“你小子要和我比划比划?”
白自在见石中玉一脸确认的表情,挣了挣铁链,忽地道,“我不和你比。你这寂寂无名的小辈,不配和我比试。”
“是么!”石中玉厉声一喝,神识外放,一股强大的威压在石牢中铺展开来。
“你......”白自在一脸震惊地望着石中玉,微微发抖道,“你竟然也是大宗师?”
石中玉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实力,但他的神识却是妥妥的天人境界。这天人境界的神识他虽然不敢完全释放,但以宗师境界的水平,足以承担其部分神识了。
这神识一出,便基本和大宗师无异了。
石中玉的眼中飞出一个小人,一下子钻进白自在的眼中。
他虽然走火入魔导致神志不清,但大宗师的精神世界却还是在的。石中玉此时进入他的神识世界中,二人便是以神识进行交流了。
白自在的神识世界中,盘腿而坐的白自在起身,看着眼前凝实的石中玉的神识,不,这并不是石中玉,而是另外一个人。
只是他的灵体周围被一层雾气所笼罩,白自在根本看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原来你是夺舍了他的这具躯壳。”白自在恍然大悟。
他曾经听说过这种神乎其技的方式,只是必须要在大宗师之上才能办到了,而且成功几率十分渺茫。
石中玉点点头,对白自在道:“白先生,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你这清明的神识也挺不了多久了。”
白自在点点头,他的神识是清明的,只是已经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因此才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言行。
“我若是能够救你,又如何?”石中玉忽地道。
白自在一惊,盯着石中玉,却是没有怀疑。
此人来历不明,疑似古之大能转世,白自在相信他一定有些特殊的手段。只是他无缘无故找上自己,难道真是为了无私帮助自己?
“你有什么企图?”白自在淡定地问道。
其实石中玉为的也只是无妄神功罢了。他想看看这天底下第一的阳刚内功,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神殿中有许多武学的灰影,但要他自身得到了对应的知识碎片,武神殿的凹槽才能够激活。这也就意味着,石中玉想要激活整座武神殿,找出最终秘密,就必须要在各个世界穿梭时收集对应的武学。
这侠客行世界,除了十八泥偶上的罗汉伏魔功外,还要收集无妄神功、易筋经和太玄经。这是侠客行四大神功,罗汉伏魔功他已经得手。易筋经在贝海石手中,太玄经在侠客岛上。
这趟雪山之行,他为的就是无妄神功了。
“不可能!”白自在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无妄神功是我雪山派镇之宝,历代只有掌门人才能够修行,你想也别想。”
石中玉点点头,笑道:“白先生果真是预料中那般小气。”
白自在白眼一翻,并不理会他,又听见对方道:
“只是白先生可曾想过,这世界之大,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这些个中土门派之外,真正的高手却是在海岛之上。”
说到海岛二字,白自在忽地一愣,看向石中玉,越看越是惊异,指着他道,“难道,难道你就是......侠客岛来客?”
石中玉摇摇头,“我所来的地方,比起侠客岛还更加遥远和神秘。只是白先生,这侠客岛之行将至,你叫谁赶赴这一趟呢?是史婆婆,还是‘气寒西北’的令公子?”
白自在喉头一哽,叹了口气道,“这无妄神功岂是这么好练的?你拿去也是无用。我料想自己即便是将神功修炼到极致,恐怕也突破不了那个境界,那便敌不过侠客岛之人。”
石中玉知道,狗哥因为心境澄澈,修炼起十八泥偶上的罗汉伏魔功来,便是顺水推舟之事。这罗汉伏魔功,最逆天的地方就在于,它可以帮助修行者解除武道障。
这武道障,便是大宗师迈向先天的最大的鸿沟。无数高手便是卡死在这道鸿沟之前。而狗哥后来能够顺利进阶天人,也是因为修行这罗汉伏魔功所带来的好处。
“白先生,那侠客岛未必如你想象中那般可怕。等你去了,兴许不想回来也说不定。”
白自在警惕地看向石中玉,“你怎么知晓我就一定会去?外边儿的人不是在争掌门么,让他们做去!”
白自在还没有完全老疯了,外边儿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中,他虽然挣脱不了这铁链,但却并不担心。
所谓天雷无妄,无妄而得。他修行无妄神功,练得就是这无妄之心。若此时身处绝境,都能够无妄无求,那便能突破这无妄神功的最后境界。
但目前看来,他还做不到无望无求的地步,至少还牵念着自己的妻和子。
“白先生,我这里有一套武学,要向你讨教了!若是我赢了,请白先生将无妄神功教给我,我也会答应白先生一个条件。”石中玉诚恳道。
白自在思考了一会儿,豪爽道,“好,你和我同为大宗师,这武学切磋也是极有意义。或许我能从中得到收获,将无妄神功练到最高境界。”
白自在抱着这想法,便开始和石中玉过招了。
只见石中玉的神识小人转腰抱手收脚,两手上下合抱,正是太极拳的起手式。
“嗯?”白自在一惊,指着他道,“你这是上清观的武学?”
在这方世界,武当派早已传绝了,如今只有上清观这么一支,还有些许武当派武学的影子。
石中玉这太极拳的起手式,只有阅历极其丰富的江湖老人,才有听说过。
“太极为道!白先生,请赐教!”石中玉一招金鸡独立,俟对方的攻击。
白自在道了声“好”,出手刚猛,带着一股劲风,却是某种大开大合的拳法。
只是其中招式古朴,没有花哨的套路,却都是一击致命的杀招。
石中玉暗中点头,心道这白自在的武学套路真是简单粗暴,丝毫不留余地,若是在中原武林正道人士眼中,恐怕就是十足的邪魔手段了。
辛辣狠毒,不留余地!一切以杀敌制胜为第一要义。
只是白自在的攻势虽然猛烈,但石中玉却可以见招拆招,以柔克刚。
他所会的武学甚多。但白自在的无妄神功是至刚至阳的武功。若是以九阳神功对之,反倒落了下乘。
北冥神功虽然通用,但要对敌却也不合适。思来想去,也只有三丰祖师的太极神功,方才是对付无妄神功的最佳选择!
正所谓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
白自在攻势猛烈,石中玉却是仗着太极拳四两拨千斤,每每总能将对方攻势化解于无形。
斗到几十招后,白自在越来越急躁,手中幻化出无形剑气,却是以雪山剑法来对付石中玉了。
雪山剑法也是雪山派祖师所创,其中多带有梅花之名。
石中玉要想帮白自在治病,就非得将他打败,令他清醒。
白自在剑气四射,身化一道赤红色的影子,斩向石中玉。石中玉一招如封似闭,以退为进,然后又是左右开弓,抓住白自在将他拍飞。
石中玉凝聚北冥真气,亦阴亦阳,冲至白自在面前,一股掌力涌出。
开分太极,挪移乾坤,虚空旋引,白自在感觉自己的神识小人失去了自控能力,被石中玉手上一股黏糊糊的气劲拉引近身,继而震飞出去。
只见石中玉的神识小人浑身通红,涌动着神秘的力量。
这招正是太极拳的大杀招——开太极!
白自在中了这一招,只感觉浑身真气沸腾,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磅礴的无妄真力!
那真力似要喷涌而出,将他撕裂一般!白自在仰天长啸,便在此时,石中玉脚步挪动,已经到了他面前。
石中玉巧力虚击,一招“双峰贯耳”打在白自在两边太阳穴上。
白自在只有一个感觉——吾命休矣!
黑暗中再度传来光亮,等到白自在醒来,发现自己仍旧身处石牢之中。他动了动胳膊,拽着大铁球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白自在转过头去,发现那个少年人仍旧坐在他的面前,刚刚的一切似乎是一场梦一般。
白自在感觉自己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算是清醒过来了。回想起这些年做过的糊涂事,他也是头疼不已。自大成性,一言不合就斩下了封万里的手臂,气走了史小翠,逼得三位师弟将他囚禁在石牢中。
还说什么天下第一,他刚刚在神识世界里就已经输了!
只是这小子所使的,当真就是传说中的太极拳么?白自在只觉得不可思议,刚要开口叫他,却想起他的身份非同寻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是好。
过了许久,白自在长长出了口气,对石中玉道:“多谢阁下点醒了我,否则我恐怕会继续在梦中沉睡到死了。”
石中玉点点头,“白先生,那无妄神功.......”
白自在一脸淡然道:“自当信守承诺,不过还要请阁下助我先行脱困。”
石中玉点点头,手上一道掌力打在铁索上,只听见‘咔咔’几声脆响,束缚住白自在琵琶骨的两根大铁钩已经被击落。
白自在能够发力了,两肩一震,便将身上的锁链悉数抖落。
三四一、雪山内乱
此时凌霄城大殿上,聚集着不下二三百人,男女老少各个身穿白袍。
而大厅上朝外摆着五张太师椅,中间一张空着,两旁两张坐着四人。这四人正是成、齐、廖、梁四大长老。
其中三人正在争论不休,却是讨论着如何处置白自在之事。昨夜有人泄露了秘密,梁长老去查看,虽然发现白自在仍在牢狱之中,但总觉得不安心。
若是叫人将他救了出来,那必定是一场大祸。他们图谋雪山派掌门之位,无论是四位中哪一个接了班子,白自在一日不死,谁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便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之前出城去的封万里。他之前被人设计调出城去,但到了山脚下便发觉事情不对劲,又急忙赶了回来。
封万里回到城中,见凌霄城上下都已被四大长老控制,各处要害没一个长门弟子的身影,便知晓自己这边大势已去。
“廖师叔,你好哇!”封万里弯膝盖下跪,却是能屈能伸。
廖长老瞥了封万里一眼。他故意将封万里骗出凌霄城去的,毕竟他的武功和威望都不弱,留在城中那些长门弟子便不好收拾。不过此时凌霄城都已被他们控制住了,封万里再回来也无关紧要了。
“师叔,还请网开一面!”封万里一脸恳切道。
“我若是放过他们,他们拥簇在你身边闹事,又如何?”廖长老眼睛一眯喝问道。
封万里早已想好了答案,立马道:“依弟子之见,师叔将长门弟子们先行监禁起来,大家慢慢再想主意,但还请师叔一定不要为难他们。”
封万里知道这四人正在商议处置白自在之事,可想而知底下这些忠诚弟子的下场。
廖长老冷笑道:“嘿嘿,那又何必慢慢再想主意?你们的主意早就想好了,以为我不知道吗?”
封万里道:“请问廖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廖长老道:“你们长门弟子人多势众,武功又高,这掌门之位,自然不肯落在别支手上。你便是想将弑逆的罪名往我头上一推,将我四支的弟子杀得干干净净,那就天下太平,自己却又心安理得。哼哼,打的好如意算盘!”
他突然提高嗓子叫道:“凡是长门弟子,个个都是祸胎。咱们今日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大家一齐动手,将长门一支都给宰了!”说着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顷刻之间,大厅中众人奔跃来去,二三十人各拔长剑,站在封万里周围,另有六七十人也是手执长剑,围在这些人之外。
封万里大叫道:“成师叔、齐师叔、梁师叔,你们由得廖师叔横行么?他四支杀尽了长门弟子,就轮到你们了。”
那三大长老却是稳坐不动,看来早已经达成了协议。
廖长老喝道:“动手!”
他身子扑出,挺剑便往封万里胸口刺去。封万里左手拔剑,挡开来剑。只听得当的一声响,跟着嗤的一下,封万里右手衣袖已被削去了一大截。
封万里与白万剑齐名,本是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剑术之精,尚在成、齐、廖、梁四个师叔之上。但他右臂已失,左手使剑究属不便。
大殿内白光闪耀,叮当乒乓之声大作,雪山派的议事大厅登时变成了战场。
廖长老跃出战团,只见二支、三支、五支的众弟子都是倚墙而立,按剑旁观。
他心念一动,已明白其中的道理,狂怒大叫:“老二、老三、老五,你们心肠好毒,想来捡现成便宜,哼哼,莫做春秋大梦!”
他红了双眼,挺剑向那姓齐的刺去,却是要将这三人也拖下水。
齐长大心道自己躺着也中枪,三人一起沉默的,你咋不找另外两个?他故意侧身躲向一旁的成长老。
廖长老这一道剑气将齐长老的椅子劈开,余波又荡及成长老。成长老急忙纵身向上,避过这一道剑气。
“你来真的?我看你跟老头子一样,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成长老等人算盘当真是那般打的,想让廖长老去做出头鸟、替罪羊,他们躲在背后捡便宜。
但没想到廖长老到了关头上醒悟过来了,这下便真是一场好架要打了。
梁长老也仗剑而出,说道:“老四,有话好说,自己师兄弟这般动蛮,那成甚么样子?”挥剑将廖长老的长剑挡开。
齐长老见到便宜,中宫直进,疾刺姓廖的小腹,这一剑竟欲制他死命,下手丝毫不留余地。
这四大长老眼看着就打成了一团,他们底下的弟子岂能袖手旁观?他们纷纷上前助阵,片刻之间,大厅中便鲜血四溅,断肢折足,惨呼之声四起。
这四大分支弟子表面看似平和友好,却是明争暗斗不断。今日这场危机,实际上却是汹涌暗流积郁已久,到今日一个契机爆发出来罢了。
雪山派四大分支再加上长门弟子,五方都使的是雪山剑法,一个师傅教的,拆不了招。但杀红了眼,却是死伤接连不断,兵器声和哀嚎声连成一片。
“好,好,打得好!”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只是场上众人只顾着生死相斗,哪里注意到了她的叹息?
“一个个都死得干干净净,才合我心意。”史小翠站在大殿边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雪山派五支弟子斗在一起,大家都穿着白袍,哪里分得清楚谁是谁?只是胡乱厮杀,越打越乱。旁人即便想要劝阻,也是不易了。
忽然,砰一声响,大殿的两扇厅门脱钮飞出。
“侠客岛赏善罚恶使者,前来拜见雪山派掌门人!”
这声音清朗,竟将数百人大呼酣战之声也压了下去。
来了!
躲在龙虎柱上观战的石中玉心中一凛,暗道这主角总算是来了!
大殿上众人都大吃一惊,有人便即罢手停斗,跃在一旁。渐渐罢斗之人愈来愈多,过不片刻,人人都退向墙边,目光齐望厅门,大厅中除了伤者的呻吟之外,更无别般声息。又过片刻,连身受重伤之人也都住口止唤,瞧向厅门。
这雪山派立派以来,还没有人敢踢破大殿的两扇重门。这到底是谁,如此狂傲?
这厅门口并肩站着二人,一胖一瘦。石中玉记得一个叫张三,另一个是叫做李四?这名字十分随意,因此他才有印象。
张三一掌胖脸笑嘻嘻地道:“难怪雪山派武功驰名天下,为别派所不及。原来贵派同门习练武功之时,竟然是真砍真杀。如此认真,嘿嘿,难得,难得!佩服,佩服!”
廖长老心道这二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到,当即踏上一步,问道:“尊驾二位便是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使者么?”
张三欠身道:“正是。不知哪位是雪山派掌门人?我们奉侠客岛岛主之命,手持铜牌前来,邀请贵派掌门人赴敝岛相叙,喝一碗腊八粥。”
他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两块铜牌,转头向李四道:“听说雪山派掌门人是威德先生白老爷子,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像啊。”
李四摇头,这才开口说话:“我瞧着也不像。”
石中玉知道,这一胖一瘦的组合,那李四是不大爱说话的。
廖长老道:“姓白的早已经死了,新的掌门人……”
他话没说完,封万里便接口骂道:“放屁!威德先生并没死,不过……”
廖长老也怒道:“你对师叔说话,是这等模样么?”
封万里见场上死伤不计其数,却都是因廖长大一己之私而起,便怒道:“你这种人,不配做师叔!”
廖长老长剑直指,便向他刺去。封万里举剑挡开,退了一步。廖长老杀得红了双眼,仗剑直上。一名长门弟子上前招架。跟着成长老、齐长老、梁长老纷纷挥剑,又杀成一团。
张三见这些人当着他们面还能继续打斗,也是觉得颇为好笑:“各位专心研习剑法,发扬武学,原是大大的美事,但来日方长,却也不争这片刻。雪山派掌门人到底是哪一位?”
他说着缓步上前,双手伸出,乱抓乱拿,只听得呛啷啷响声不绝,七八柄长剑都已投在地下。
成、齐、廖、梁四人以及封万里与几名二代弟子手中的长剑,不知如何竟都给他夺下,抛掷在地。各人只感到胳臂一震,兵刃便已离手。
这一手直接镇住了场上所有雪山派弟子。躲在上面的石中玉却看得清楚,这一手速度极快,但拿捏都恰到好处,却是以巧劲捉拿每个人的偏门。
虽然说这几人都是雪山派武功,只要知悉其中一路,便能顺推拿下其他。但各人使剑习惯不一、力道不同,要在如此快的时间内将他们缴械,也是需要一定技术的!
这张三还真是个灵活的胖子!不过奇怪的是,石中玉并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大宗师境界特有的神识。
难道这二人不是大宗师?那就万万不该了!若不是大宗师,如何能够请得动谢烟客、白自在这等人物?
看来是这二人故意藏拙了!石中玉心想着,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的气息。
这赏善罚恶使,正是人如其名,常行赏善罚恶之举。不过江湖中人,大多都是恶人,又有几个善人?便真是有善人,那在这二人眼中也未必是善。
这二人仗着武功高强,一路自东而西而来,扫荡武林各大势力。凡是不肯配合接令去喝粥的,都被他们两人给灭了满门。比起他们来,丁不三、丁不四那种级别的坏人都是小打小闹了。
原本,雪山派弟子都想凌霄城偏处西域,极少与中土武林人士往还,这邀宴铜牌未见得会送上雪山派来。另外,善恶二使的武功只是得诸传闻,多半言过其实,未必真有这等厉害。即便真厉害,那雪山派还有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这棵大树遮荫,便有天大的祸事,也自有他挺身抵挡,因此于这件事谁也没有在意。
但他们岂知突然之间,预想不会来的人终究来了,所显示的武功只有比传闻的更高,而遮荫的大树又偏偏给自己砍倒了。
过去三十年中,所有前赴侠客岛的掌门人,没一人能活着回来,此时谁做了雪山派掌门人,便等如是自杀一般。
前一秒,这五支还在一争高下,都希望由本支首脑出任掌门。但此时情势突变,封、成、齐、廖、梁五人一怔之间,不约而同的伸手指出,说道:“是他!他是掌门人!”
霎时之间,大厅中寂静无声。
僵持片刻,廖长老道:“三师哥年纪最大,顺理成章,自当接任本派掌门。”
齐长老又道:“年纪大有甚么用?廖师弟武功既高,门下又是人才济济,这次行事,以你出力最多。要是廖师弟不做掌门,就算旁人做了,这位子也决计坐不稳。”
梁长老冷冷地道:“本门掌门人本来是大师兄,大师兄不做,当然是二师兄做,那有甚么可争的?”
成长老道:“咱四人中论到足智多谋,还推五师弟。我赞成由五师弟来担当大任。须知今日之事,乃是斗智不斗力。”
这一番扯皮,却是你一言,我一语,此时谁也不敢接这个掌门之位了。
张三笑吟吟地听着,不发一言。李四却耐不住了,喝道:“到底哪一个是掌门人?你们这般的吵下去,再吵十天半月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可不能多等。”
“我倒有个主意。”张三笑道,“你们五位以武功决胜败,谁的功夫最强,谁便是雪山派掌门。”
这五人面面相觑,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均不接嘴。
张三又道:“适才我二人进来之时,你们五位正在动手厮杀,猜想一来是研讨武功,二来是凭强弱定掌门。我二人进来得快了,打断了列位的雅兴。这样罢,你们接着打下去,不到一个时辰,胜败必分。否则的话,我这个兄弟性子最急,一个时辰中办不完这件事,他只怕要将雪山派尽数诛灭了。那时谁也做不成掌门,反而不美。一、二、三!这就动手罢!”
三四二、大宗师之战
齐刷刷一声,众人又拔出剑来。
张三忽道:“站在窗外偷瞧的,想必也都是雪山派的人了,一起都请进来罢!既是凭武功强弱以定掌门,那就不分辈份大小,人人都可出手。”
他袍袖向后拂出,砰的一声响,两扇长窗为他袖风所激,直飞了出去。
众人瞩目之下,却是五个人鱼贯而入。正是由史小翠领头,一旁跟着她孙女儿阿秀,还有就是石清夫妇及狗哥了。
石中玉在梁上偷窥,发现狗哥和阿秀站在一起,看来二人机缘巧合之下还是结识了。
厅上众人一见,无不变色。成、齐、廖、梁四人各执兵刃,将史婆婆和阿绣围住了。
史婆婆也只是嘿嘿冷笑,并不作声。封万里却上前躬身行礼,颤声道:“参……参……参见师……师……娘!”
史婆婆双眼向天,并不理睬他。
张三笑着道:“原来这位婆婆是白老夫人,多有失敬。你的师弟们看上了白老爷子的掌门之位,正在较量武功,争夺大位,好罢!你们这便开始!”
史婆婆满脸鄙夷之色,拉着狗哥和阿秀两人,昂首而前。成长老等四人不敢阻拦,眼睁睁瞧着她往太师椅上一坐。
李四又催促道:“你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四大长老对视一眼,又开始比试。只是这一次,四人只拆得十余招,旁观的人无不暗暗摇头。因为他们剑招中漏洞百出,发招不是全无准头,便是有气没力,哪有半点雪山派第一代名手的风范?
即便是只学过一两年剑法的少年,只怕也比他们强上几分。
显而易见,这四人此刻不是“争胜”,而是在“争败”。人人不肯做雪山派掌门,只是事出无奈,勉强出手,只希望能够输在对方剑下。
史小翠不忍直视,以手抚额。
张三则哈哈大笑道:“老二,咱二人足迹遍天下,这般精采的比武,今日却是破天儿第一遭得见,当真是大开眼界。难怪雪山派武功独步当世,果然是与众不同。”
史小翠本想让这四大长老去当掌门人,正好被请去侠客岛喝粥。但眼前如此情景,再加上白自在的脾性,雪山派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她厉声喝道:“万里,掌门人和长门弟子都关在哪里?你快去放出来!”
封万里颤声道:“是……是廖师叔关的,弟子确实不知。”
“你知道也好,不知也好,不快去放了出来,我立时便将你毙了!”史小翠怒道。
“是,是,弟子这就立刻去找。”
封万里说着转身便欲出厅。
便在此时,门外一个声音爽朗道:“不必了!”
众人心中一凛,但见一个白袍白须老者跨门而来,两步便到了大厅上。
“师傅!”封万里直接跪倒在地,身体略微有些颤抖。
成、梁、廖、齐四大长老都是脸色齐刷刷一变,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噤若寒蝉,不约而同想到:他怎么出来了?谁放的?
史小翠望着白自在,眼见他的须发又白了许多,身上的白袍上还有许多未干的血迹,也顾不得与他置气,从太师椅上起身。
她目光之中既有心疼,又有一丝生气,交杂在一起,实在是复杂的情绪。
“老家伙,你还好么.......”千言万语说出来却只是这一句简单的问候。
白自在看着史小翠,眼中也闪过一丝光芒,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小翠,我回来了。”
沉默了片刻,史小翠明白了,他的丈夫白自在恢复正常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并不过是叙话的时候。
史小翠指着身后的几大长老道:“你不在,你这些个师兄师弟,差点没把凌霄城给掀个底朝天!”
成、梁、廖、齐四大长老齐齐一惊,急忙道:“白掌门,我们可没有异心!当初是......”
出人意料的是,白自在并没有暴躁地直接动手杀人,而是摆了摆手,“唉!你们都别说了!眼下要紧的不是这个。”
“啊?”四大长老都是一惊,心道这白自在是变性了?他们记得这种清明状态,是在十几年前才有的。
白自在转身看向张三、李四,笑道:“你们就是赏善罚恶两位使者么?”
张三和李四齐齐点头。
张三看了白自在一眼,笑道:“威德先生名不虚传,这才是雪山派掌门该有的样子。”
“不错。”极少说话的李四也应和道。
能够得到如此一句评价,足以证明白自在确确实实是有些分量的。
但张三李四二人所显露出来的境界,仅仅只是宗师而已。白自在却不敢轻敌,他的大脑现在十分清醒,可不是那个狂妄自大的时候!
“白先生,如果你还是掌门的话,就请接令,到时候按时前往侠客岛喝腊八粥吧!”张三说着就往兜里掏东西。
白自在却是哈哈大笑,自顾走到最上面的太师椅上坐下,悠然道:“两位远道而来,不喝杯薄酒再走么?这不是我雪山的待客之道!”
张三和李四对视一眼,知道这白自在是不愿乖乖接令了。
张三仍旧笑着道:“白先生,酒就不必喝了。我俩兄弟自己带了。”
说着,他们各自从兜边儿取出酒壶。但见一个酒壶是赤红色,另一个是冰蓝色。两人将酒盖打开,一股寒气和热气喷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雾气。
张三和李四昂首将壶中的酒悉数饮下,只见他们身上气息翻涌,境界却是节节攀升!
“这是开挂啊!”石中玉这才明白,原来张三和李四的实力是来自于他们腰间的神酒。那酒应该是某种刺激性的药物,可以短暂提升人的潜力,激发功力,但其后遗症应该也是相当明显。
诸如前几世的禁药一般,其代价就是缩短性命,甚至使用完后瞬间暴毙。
如此说来,也才是正常,张三和李四二人的武功本来就不是绝顶。但二人联手对付一般高手已经是足够了。即便不喝这酒,二人要对付白自在也不是困难。
但此时他们却直接先喝了酒,再准备打架,防备的却不只是白自在了。
“白先生,请!”张三身上真气翻涌,浑身炽热,周围的雪山派弟子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他去,只觉得他如同一个大火炉一般。
而李四与他恰恰相反,却是浑身冰冷,阵阵寒气冻得周围的人发抖打颤。
白自在拍了一下太师椅,陡然起身,手中已经拿着一支长且光亮的雪花剑了。
他回首对史小翠道:“等我!”
这二字说完,便飞身出去,来到大厅外的偌大广场上。
此时空中簌簌落下雪花,张三和李四也倒飞出去,落在广场上。
石清夫妇以及其他雪山派弟子都知道这是要打架了,纷纷来到广场外围观。
白自在要只身一人挑战这赏善罚恶使者!
雪花落在白自在身上,在他手上的雪花剑上映出淡淡的白痕。雪花落在赏善罚恶使者身上,一个冻成冰条,一个融化成水,却是两个冰火极端。
“白先生,另一位朋友也请出来罢!”张三忽地开口道。
众人“咦”的一声,忽见远处的青空中一个影子飞近,宛如一只雪中的飞鸿。
待到近了,却发现是一个蓑衣老人。
他身上带着一环飞刀,手上还拿着一支烟枪。
“师父!”
众人静默之下,忽地一个声音开口叫道。
石中坚激动地冲着谢烟客叫道。石清夫妇没想到谢烟客也会在这里出现,瞬间明白,原来他要自己等人上雪山拜师是为了什么。
只是一直听闻谢烟客和白自在并不对付,眼下这是?
众人疑虑间,只听见白自在率先道:“谢烟客,你说我们谁的武功是天下第一?”
其实,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而已。
白自在说这话,难不成是要以一己之力,同时对付三个?
谢烟客叼着烟枪,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口热气来。他的目光在场上逡巡了许久,却是有些失望。
“我并不是为你而来,你要做天下第一,你就做去吧。”
白自在“哈哈”一笑,却是问道:“如今,这江湖中除了你我,还有谁能够让谢先生亲自跑一趟?”
他所说这江湖,自然不包括海外的侠客岛。
谢烟客徐徐道:“几年前,有人灭掉了洛阳金刀寨,只用了一剑。”
这个只用了一剑,自然是谢烟客臆想出来的。石中玉当时的实力还没有这么强,只是魅影剑气所造就的假象罢了。
白自在“哦”的一声,自顾道:“我这些年在山上潜心修行,极少走动,倒是坐井观天了。没想到,如今的江湖上,还有如此人物。”
能够得到谢烟客的赏识,白自在料想那个魅影剑客的实力怕也是和他们伯仲之间,又一个大宗师!
“若是有机会,倒是想和他比一比剑。”白自在喟然道。
谢烟客点了点头,“看来你的疯病是好全了,却不知是谁助你.......”
话说到这里,张三再也忍不住了。这二人自顾攀谈,全然没将他们放在眼中。他和李四饮用了神酒,但药效一过,那便压不住这二人了。必须现在就决出个胜负高下来,让他们乖乖领令去侠客岛喝腊八粥。
“两位,动手罢!”张三喝道。
众人一惊,难不成这谢烟客是友非敌?
“你们二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在中原大地上横行无忌,一言不合就灭人满门。多少年来,搞得我中原武林人才凋敝。今日,我就和白先生一起领教侠客岛的高招!”谢烟客说罢,一记弹指射出,却是他的绝技——弹指神通。
白自在也不客气,持剑一斩。他所使的是雪山剑法,但他的内力又是至刚之气。如此搭配实在是奇特,以至刚的内力使出至柔的招式,威力却是出奇。
张三翻身躲过,脚下的雪地也被切出一道深沟来,他拍手喝采道:“这一剑才像个样子。”
石中玉在暗中窥伺,见白自在这雪山剑法,果真是与其他人使得不同。同样一门剑法,在他手上方才有了样子。
他这一剑“暗香疏影”倒是给他的魅影剑法也带来不少启示。自是这一场战斗不属于他,他的战场还在那侠客岛上,如今要做的只是好好观战便足矣。
张三和李四身上冰火之气透体而出,直冲云霄,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足以抵挡白自在的剑气和谢烟客的指劲。张三李四一人使掌一人使腿,一起围攻向白自在。
白自在运起无妄神功,使出雪山剑法,长剑大开大合,和二人斗得旗鼓相当。在一旁的谢烟客也不再掠阵,飞腾而下,使出他自创的“碧针清掌”。
但见他掌上运劲,将地面的冰雪吸附在手上,形成一根根冰针,飞刺向二使。
张三转身,双掌齐出,一股火热气劲从他掌上冒出,形成一面火墙,直接挡住了数以万计的冰针。李四双脚踢出,白自在身形一退,却是吃了小亏。
这张三和李四的武功并没有章法套路,却是随意而为,似乎是将套路中的招式都拆解出来,哪个合适便上哪个。在他们的武功里,既有少林的影子,又有武当的影子,实在是奇怪。
石中玉却是暗自点头,这二人的武功修炼到了这个境界,早就不拘泥于招式了。武功本就是杀人之技。一如他的魅影剑一般,魅影一闪而过,能秒的就秒了,又何须跟你打个你来我往?百八十个回合?
武学到了此时此地,才回归了它的本质——杀人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死人见血。
四人斗了百来个回合,眼见招式上已经分不出胜负。张三和李四先退几步,拉开距离,然后二人合力推出一掌,却是冰火内力相容,形成一道势如长虹的气波。
白自在双手画圆,也向前推出,内力激涌而出,便是无妄真气!
谢烟客也是如此,使得是控鹤功,内力轻盈飘逸,和无妄真气恰恰相反,但也是纯正的内家真气。
开始对波了!高手打到最后,其实就是比拼内力!看似是比拼内力,实际上,却是一场精气神的综合博弈!
场上许多人并不能看到,但石中玉却能窥见,此时在场上,白自在和谢烟客的神识早已出离,和张三、李四的神识斗成了一团。这才是大宗师高手真正的比拼,精神意志力的战斗!
三四三、接令与否
2小剑气飞荡,白自在的雪山剑法运转到极致,条条剑气犹如冰花一般飞射而出。谢烟客施展擒龙控鹤之法,柔和真气化作一只巨手压下。
张三和李四各自化成一团气焰,正是一冰一火,与剑气和柔和巨掌相碰撞。
只是这一切,只有石中玉能够看得见。这是大宗师精神境界的碰撞,代表着他们不同的武道。
场上众人只见得这四人对波一会儿,真气消耗量之巨大却是不可思量的。须臾,轰然一声,张三和李四倒飞出去,同时咳出一大口鲜血,将雪地染得红彤彤的!
赏善罚恶使败了!观战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场对决实在是前所未见!
“师父!”
“掌门人!”
雪山众弟子拥簇到白自在周围。白自在身形一晃,过了一会儿才站稳了脚步。
那些个雪山弟子纷纷拔出长剑,将张三和李四围在中间。
白自在伸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但却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再观另一边的谢烟客,同样也是如此,立在雪地上,却也是同样一言不发。
在场的高手旋即明白,这二人是和赏善罚恶二使斗了个两败俱伤,眼下就连出气的机会都没了!
史小翠在一旁扶着白自在,从未见他如此境况。即便是之前被廖长老等人囚禁,仍旧是气定神闲,所受的不过是皮外伤,口气仍旧甚大。但此时此刻,他甚至连开口说话都不能了!
史小翠并不敢说话,并在此时,只听见雪地上的张三道:“二弟,咋们这次可是栽了。”
“不算冤。”李四言简意赅道。
显然,这二人对白自在和谢烟客的联手一击,还留有余地。至少,他们看似吐了不少鲜血,但却仍旧能够开口说话。
“白城主、谢居士,这侠客令,你们这下能接了么?”
双方比试,这胜负高低谁也看不明白。分明是赏善罚恶两位使者先行跌飞出去,怎么算是他们赢了?
史小翠见白自在已是这般模样,如何肯让这二人再发令?她当即厉声道:“这场比试,大家斗得旗鼓相当。这趟侠客行,我们不去!”
张三见史小翠要耍横,也不理会,只是看向白自在,“白先生,你以为呢?”
白自在这才睁开眼,摆了摆手,示意史小翠勿要阻拦。他却不是为了去送死,而是想去看一看,那侠客岛上究竟有何方神圣,竟能够培育出这样两位高手!听二使所说,他们的师尊两位岛主,武功更甚于他们!
白自在和谢烟客到了这个境地,武功其实都已经止步于此了。此生都休想再往前一步,这武道玄关摆在他们眼前,便是一条漆黑的道路。
但今日一战,却让他们看到一线生机。因此,这侠客岛之行,其实并不是赴死,而是求一个解脱和答案。他们都是嗜武之人,如不能更进一步,那此生苟且剩下的数十年又有何意义呢?
就在此时,忽听见一阵剑鸣之音,一道寒光忽地从身后刺向白自在。
白自在此时身上真气还未捋顺,如何能够动身去闪避?
“小心!”史小翠大喝一声,拔出一柄弯刀要去挡住。但她岂料,这一剑刺出的同时,周围的数个弟子都同时拔剑斩向白自在。
原来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廖长老门下,这带头来攻之人正是廖长老。
廖长老是这次事件中最激进的一个,他残害了不少长门弟子,知道此事过后,白自在肯定不会放过他。以白自在的脾性,无论如何也得废去他一身武功,乃至于直接处死。
反正横竖都是凄惨下场,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廖长老见白自在和谢烟客、赏善罚恶二使都身负重伤,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一剑刺下去,先杀了白自在,再杀了赏善罚恶使者,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雪山派的大恩人!乃至于整个武林的大恩人!
“廖自砺,你个老混球!”史小翠破口大骂。
廖长老一边猛攻,一边喝道:“齐师兄、成师兄、梁师兄,这次咋们都有份。若是白自在活下来,大家的下场不用我多说!”
齐长老、成长老、梁长老三人对望一眼,显然都有些意动,正要发作,只听见封万里喝道:“长门弟子听命,拿下廖长老这个叛徒!”
他这一嗓子,却是坚定了另外三人的叛乱之心。他们心道,这封万里若是叫长门弟子拿下了廖长老,对他们也是不利。正所谓唇亡齿寒,他们也确实参与了叛乱,会是怎么个下场,谁也不好说。
毕竟之前有赏善罚恶二使在白自在自顾不暇,自然不会自乱门庭,但秋后算账就未可知了。
“唰”的一声,三大长老齐齐出剑,同时攻向白自在所在。
“你们!”史小翠怒目圆睁,指着这些人一脸愤慨。
若只有廖长大一人,她还不甚惧怕,但此时再加上这三个,麻烦可就大了!关键是白自在此时正在调息,丝毫都动不得!否则真气走岔,无须旁人动手,自己重则真气乱窜、爆体而亡,轻了也得落个偏瘫。
“师娘,你快带师父走!”封万里喝道。他却是好心办坏事,并没有看懂眼前的情形。
史小翠憋着一口气,想要骂他却又不是时候,看向四周之人,除了长门弟子外,还有几个可以相助的。
“阿秀,大粽子,你们快过来帮我挡住这些个人!”史小翠叫道。
石中坚愣了一下,“哦”了一声,正要上前,却被石清夫妇给拦住了。
“爹妈,她是阿秀的婆婆,我必须要去。”石中坚挠着头道。
石清夫妇对视了一眼,同时拔出黑白双剑。
“坚儿,爹妈来助你!”
说罢,这两位一纵来到场上,同时挡住了成长老。他们也不是宗师高手,但双剑合璧对付一个长老却是足够了。
石中坚武功如何,旁人不知,但见他此时出手,招式虽然笨重,但却隐隐含着某种大道至简的理论在其中。
他每一招每一式打出,都刚刚好能够挡住齐长老的剑。
史小翠本和廖长老斗在一起,此时却是由梁长老接过场去。
这三位长老虽然也有心谋逆,但却不愿意亲手屠杀白自在,于是乎都选择拖住旁人,好叫廖长老动手。
廖长老笑他们懦弱,脸上浮现一丝狰狞。他持剑走向白自在,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了。
“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三和李四同时叹道,却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干涉的意思。也不知他们是受了重伤没有力气,还是不愿意出手。
廖长老大笑道:“白自在,我忍气吞声几十年,就是为了今天!自从你当上了雪山派掌门,还有我们几支出头之日?今日,我就要为雪山除害!”
他说着,长剑荡出,一道剑气横劈向白自在。白自在此时紧闭双眼,似乎根本无暇顾及外在的信息。
“老爷子!”史小翠一声痛呼。
便在此时,只见一个清秀的身影突然冲出,挡在白自在身前,正是阿秀!
这一剑若是斩实了,阿秀非得被劈成两半不可!
“阿秀!”石中坚一脸着急,想要脱开眼前之人的围困去解救阿秀却是来不及了。
因为石中玉的干涉,他的武功远不如原来那般强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地一道魅影剑气飞射而出。这白茫茫一片的冰天雪地里,这一剑是如此的突兀。
宛如一道墨水横溅而出,在雪地上一闪而过。廖长老的剑气直接被击得溃散。那道魅影突袭至他眼前,他还未看清楚,便觉得手上一轻。
长剑被削飞,紧接着,廖长老觉得左右两个膀子一轻。
“唰”的一声,两条手臂高高飞起,在空中射出两道丈高的血花,洒在地上,十分艳丽。
谢烟客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这魅影人,想要说话,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魅影一闪,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斩下了廖长老两条胳膊。如此快的剑,已经胜过了白自在!
这时,白自在也兀自睁开眼,和谢烟客对视一眼,似有所悟。
“你是......”待到他们看清来者,都是大吃一惊。
阿秀见眼前这人,正对着自己微笑,有些呆呆地问道:“你是坚哥?”
“我不是你坚哥,我是你玉哥!”石中玉邪魅一笑,将阿秀扶到一旁。这时石中坚接过将阿秀护在身后,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是一脸懵。
众人望着场上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也是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石中坚才开口道,“你,你是弟弟?”
毕竟是兄弟连心,虽然时隔多年未曾相见,但石中坚还是很快就认出了眼前之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是他的双胞胎弟弟石中玉是谁?
石中玉点点头,紧接着,石清夫妇又围了上来,一脸动容,接下来就是不得不安排的认亲环节。一番“感动”之后,石中玉便继续出面收拾残局。
他出手,以雷霆之势废了廖长老,瞬间就震慑住了其他三位长老,他们都惊得忘记了继续出手,只是定定地看着石中玉。等到缓过神来,白自在和谢烟客都已经恢复了。
“你就是那位魅影剑客的弟子么?”谢烟客用惊疑的目光看向石中玉,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以至于他甚至怀疑他便是魅影剑客本人了。
刚刚那出剑的速度实在是惊人,那若隐若现的武道意境,叫白自在和谢烟客心中同时一惊。
就连张三和李四都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会有如此身手。
“二弟,看来咋们低估中原群雄了。这一趟恐怕要岛主老人家亲自来送令。”
“不该。”李四铁青着脸应和道。
他们心想二人便是全盛时,也没有把握能够拿下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所给予的压迫感,更强于白自在和谢烟客加起来。
他们自身境界并不高,但受到两位岛主的影响,感知力却相当敏锐。他们从石中玉身上感受到了和两位岛主一般的气势。
那可是接近天人境界的存在!
石中玉带着笑意看向谢烟客,忽地伸手丢出一块铁牌,正是当年那片玄铁令。
谢烟客接过令牌,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
“我早该想到,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谢烟客这才明白,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魅影剑客。只是,如此年纪就有如此剑意之人,当真是这个世上该有的吗?
谢烟客的目光充满了疑惑,他想到了某些可怕的传说。他感觉眼前的石中玉其实是一个披着少年人皮囊的千年老妖罢了!
白自在被石中玉所救,也没有多问。廖长老躺在地上哀嚎,底下弟子见师父如此,知道自己这边大势已去,也放弃了抵抗。长门弟子陆续控制了现场。
白自在对着石中玉拱了拱手,又走到廖长老面前。
众人都以为他要当场击杀此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欠身将廖长老扶起,伸手在他身上穴道点了几下,帮助他止了血。
“廖师弟,以前种种,都是我的不对。你今儿如此,我也不怪你。只盼你今后好自为之。”白自在叹息道。
雪山派门人弟子都是大惊,白掌门这是?难道他真的转性了?
不待众人开口,白自在又走向赏善罚恶二使,开口道:“两位,请带路罢,这趟侠客岛之行,我接令了。”
“好,白掌门果真是信守承诺之人。”张三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侠客令,飞到白自在手中。
“不能接令!”史小翠大声喝道,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白自在将侠客令稳稳接在手上,又转头对史小翠解释自己此举的理由。自是一番老夫老妻之情。
而谢烟客也接了一枚侠客令。
“侠客令已经发到两位手上,我们也该走了。”
张三和李四便要启程,忽然听见有人道:“且慢!”
二人回过头去,只见石中玉笑着道;“也请两位给我一枚!”
众人不解,石清夫妇拉着石中玉道,“玉儿,你别去,那侠客岛可是有去无回之地!”
石中玉伸手对着张三和李四。
张三和李四相视一笑,开口道:“寻常人都是避之不及,阁下居然主动求往,实在是稀奇!”
“稀奇!”
张三又道,“只是你武功虽高,但无名无姓,我们也没有多余的令牌给你。”
石中玉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指着他道:
“原来他就是长乐帮那个新帮主,无影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