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章 复杂状况
为击退那荒怪群，木野集也付出了近十人的伤亡。
尽管其貌不扬，但温恢好歹是领府任命的地方官，最低限度的正确认知是具备的。温恢判断今年情况非同寻常，继续死守下去只会越来越困难，于是向集落民们提出暂时撒离到本城避难的建议。
这是温恢任职两年做出的最正确的判断，但却遭到集落民的冷淡回应。
在领邦的政治架构中，黎阳府被理所当然地视为家长，而木野集则有点像是叛逆期的青少年。平常混得好不把家长当回事，结果等到麻烦上门时也拉不下脸去求助。哪怕温恢再怎么磨破嘴皮子去劝说，人微言轻的他，也全然无法说动那些脑袋里塞满肌肉的固执匠人们。
眼着见局势愈加恶化，温恢为此急得跺脚却也毫无办法。
在绞尽脑汁又绞尽脑汁后，无可奈何的集正勉强想了个不算高明的办法。
温恢先写信鸢书向常夏宫求助，请求派出羽骑营援护木野集撒离。羽骑营是名震诸邦的精锐骑团，也是效忠黎阳府的武力机关。其抵达木野集必定能大大加强集正的发言力，而看到威风凛凛的羽骑营时，集落民们也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也就是说，温恢想藉造成既成事实的手段，来强迫木野集撒离险地。
这样的操作当然称不上规范，然而在黎阳领的历史中，确实有动用部队强制撤离集落的先例。而至于顽固死守结果导致集落毁灭的先例，在记录中则是前者的数倍！
领民是领邦最珍贵的资源，而管理及守护人口资源则是集正被赋予的职责，从这层意义来说温恢的判断没有错误，采取手段就算偏激了点也可以理解，至少谷辰听完对眼前貌不起眼的胖集正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
“简直胡闹！”
张济的表情和声音都融进了怒气。代表常夏宫权威的他，当然不可能认可这般违矩的操作。“如果这样的话，那你首先要做的是在信鸢书里奏明情况，而不是动歪脑筋，擅自乱搞！倘若领府真的派遣羽骑营驰援，却在途中因荒怪阻截受损，那结果你来负责任吗？”
很少有上司会喜欢擅自作主的手下，而领府权威更容不得挑衅。温恢的做法于情虽可原，于理则难恕。倘若按“谎报军情”来追究，那等待温恢的恐怕不只是革职查办，还有流放苦役的惩罚。
“卑职……卑职也是没有办法啊！请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啊！”
温恢不断用头磕着地板，声音里亦带着哭腔。只可惜那南瓜般的圆脸削弱了悲情效果，反而让旁观的谷辰生出几分滑稽来。话说集正好歹也是治理地方的父母官，当父母官当到如此窝囊，叫温恢的胖子也算是独一份了。
相比起当官当到飞扬跋扈的官吏，谷辰还觉得眼前瑟瑟发抖的胖集正更有趣些。另外，虽然当初接受委托时是想着今次尽可能地打酱油，却没料到木野集这边是出乎意外的离奇状况，看来想彻底置身事外是不太可能了。
“张济大人，我有几句话想问问集正，不知可否？”
“咦？”
谷辰冷不防开口，满脸寒霜的传令使则露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神情。论权限的话，少监司是跟诸府司长同阶的一品大员，谷辰是否要插手地方领务，并不是他所能决断的事情。
“温集正，我有个疑问。”在张济侧目看过来时，谷辰擅长当成他默许了地走上前，跟地上的胖集正打了个招呼。“先前上来时我仔细观察了下山寨沿途的状况，到集落前的好几段防御工事确实都紧急修复的痕迹。看来今次荒怪灾害是蛮严重的，至少这点你没说谎。”
“是，是的？”听到意料以外的助言，瑟瑟发抖的温恢抬头望过来。
“既然情况都严重到荒怪群差点攻进集落，还造成住民伤亡，那表示山寨的防御工事已没法再依赖了吧？那么，为何木野集的人还要坚持固守集落？他们就这么相信自己能守住？”谷辰理所当然地问着。
“这、这个……”温恢瞥了眼旁边的张济。尽管不知道眼前布衣青年是谁，但从传令使态度来看应该是领府的中枢要员。自己今次会否因谎报军情而流放南蛮，搞不好就看这位大人的态度了。
一念至此，温恢连忙端正坐姿，诚惶诚恐地回答着。
“禀告大人，那个，木野集是集落匠人们代代修筑加固的山寨，以前从来没有被攻破的例子，所以住民们对它很是迷信……那个，前次荒怪群攻上来时虽然慌乱了下，但荒怪群也很快被一伙拓荒组给歼灭掉，并没引起多大动摇。”
“拓荒者？”
“是的。那伙拓荒者是匠人长的旧识，实力相当了得，而且还放话说只要有他们在木野集就不会有事……呃，所以，不管我再怎么劝都没半个人听得进去。”
“原来是这样。”
温恢哭丧着脸说着，而谷辰理解般的点点头。
装备灵武的拓荒者有着足以讨伐荒怪的超卓武力，如游侠般的来往领邦各地，并成为消抑荒灾的一线屏障。尤其在领府武力难以涉及的边远集落中，拓荒者往往被视为当地守护神而倍受尊崇。
一边是威风凛凛的拓荒者，一边是其貌不扬的集正，木野住民们会相信谁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看到温恢没法说服木野集撤离避难的关键，就落在这伙宣称能守住集落的拓荒者身上。
（居然连拓荒者都掺合进来了，情况似乎变得很复杂……）
谷辰在心里直皱眉。
拓荒者是民间活跃的武使，尽管受到民众普遍欣赏，但从领府角度来看却是一股桀骜不驯的武装力量。领府没法号令拓荒者，顶多也只能以委托形式雇佣他们去解决某些领务上的麻烦。而依现在来看，那伙拓荒者明显站到领府的对立面上，这对两者来说都是格外难处理的情况。
前次协助攻略沌墟离宫的关系，谷辰和黎阳拓荒者还算熟悉，但直接受理领务的人却是传令使张济。只要张济没开口，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越俎代疱。这样想着的谷辰，逐把目光投向传令使。
“张济大人，你怎么看？”
“荒唐。”张济冷脸给出简短结论。“治理木野集乃领府之权，集正温恢乃领府之官。平民布衣，擅自越权篡位，持武乱政，其罪当处。”
228章 熊孩惹乱
“其罚当处吗……”
张济那斩钉截铁的断言让谷辰听得皱眉。
张济以传令使身份辅佐掌府女杰治理广袤黎阳领，按理说绝非无能之辈，实际谷辰先前也见识到了张济处断官吏的犀利手段。不过所谓术业有专攻，精英官僚的手腕在领府体制下纵然可以通行无阻，但踏出此框架能否再派上用场却难说。
自古以来官与民就是两个截然迥异的阶级，尤其拓荒者又是一群桀傲不驯的主儿。攻略沌墟的经历让谷辰对此深有体会，但眼前的传令使则显然没跟拓荒者直接打过交道，因而才会想当然地以官府的强硬手段去解决矛盾。
但这样做的话，结果很可能会跟往燃着的油锅里倒水一般。
要不要站在同僚的立场好意提醒下他呢？又或者干脆彻底置身事外，等到事态没法收拾时再搬出格物坊的名号？谷辰在心里考虑着，但没等得出结论，外面广场那里突然爆发出阵阵骚乱声。
“咦？”
那骚乱声里混着府兵的喝斥和住民的嘘骂，甚至还挟杂着阵阵痛呼声惨叫声。
什么情况？木屋内三名领官互相交换着惊诧的视线，随即不约而同起身奔出去。
……………………
骚乱发生在停泊广场的铠车处。
因集正温恢的“官邸”实在容纳不了多少人，因而张济让五名府兵留在铠车处，看守后厢的备用物资，同时留守的还有小乙。不过小乙原本就是坐不住的猴儿性子，一路在副驾席上坐着憋得够呛，既然有府兵帮忙看守铠车，当即就蹦去集落各处溜达。
小乙跑去山寨溜达，而集落住民们却对停在广场的那辆怪模怪样的铠车生出兴趣。
木野集是以木造闻名的集落，各式各样的笼车造了不少，但谁也没见过不用驮兽拖拽还能载着人货满山跑的古怪铠车。于是一群匠人们围着铠车指指点点，悄声讨论着其原理构造。然而匠人毕竟做的只是手艺活，当然理解不了坊师造物的奥理，所以再怎么讨论也抓不住重点。
若不是铠车上插着的领府旗让众人有些顾忌，否则心骚难耐的匠人们大概已忍不住凑上去摸个究竟了。
大人们忌惮着领府权威，但孩童们却没这样的顾忌。一名剪着瓜皮头的小鬼大着胆子走近铠车，并趁府卫们没注意的空档爬上前厢，坐上了驾驶席。小鬼嘿嘿笑着把玩着方向盘，朝着远处小伙伴不住炫耀，却让回过神的府兵们吓得半死。
“死小鬼！那东西是你能碰的吗！？给老子下来！”
熊孩子摆弄方向盘的情景让府兵伍长寒毛倒竖，当即咆哮着着冲进前厢。
其实在搭乘铠车出发前，几名府兵曾受到黎阳领的最高军事首长、兵曹尉曹休的破格召见。曹休先充分勉励了他们的实力和实绩，再提到新设部队的空缺编制，最后以严格口吻下达了不惜代价保护那辆铠车的军令。
当然最优先的是少监司，其次便是铠车。
相比起来，传令使张济的顺位则排到了最低。
明明今次出使是以张济为主事，保障顺位居然是倒数？难道今次领务有什么不可靠人的秘密？因曹休严令要对这项命令保密，因而府兵们再怎么想也参不透其中玄机。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
那就是，倘若这辆铠车出了任何问题，他们大概只能提着脑袋去见兵曹尉了。
“干你娘！你丫知道这是什么吗？”
“妈蛋！想死别把我们也拖下水！”
府兵们有如马蜂炸窝般咆哮着，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把瓜皮头吓坏了。
看着府兵伸来抓他，本能般的低头躲开，随即攀着车框向车顶爬去。看来平常应该没少逗猫惹狗，瓜皮头蹭蹭几下就灵活地攀到车顶，但却也让府兵们急红了眼。急红眼的府兵抽出枪戟，攀着后厢朝车顶横扫过去。
“给老子下来！”
“咦？哇啊啊啊！”
就算小鬼再怎么熊，到底还是没法跟认真起来的大人较量。幸好府兵有手下留情，瓜皮头只是被枪柄给扫到，哇啊啊地从车顶摔了下来。落地后本想站起来，但脚貌似被扭到，又哎哟叫着倒了下去。
“死小鬼！站起来！谁让你过来的？”
余怒未消的伍长过来一把揪起瓜皮头，厉声喝问着。
“我……我……”
脚踝的扭伤和精神的恐惧双重袭来，不知所措的熊孩子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熊孩子的号哭让集落住民的视线当即转为险恶。毕竟在不知晓内情的人眼里，府兵们先用枪戟粗暴对付嬉闹的孩童，随即又凶神恶煞地揪着他大吼。年龄体格上的差距，让府兵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理的一方。
“哭什么哭？妈的，想哭的是我好不好……唔！好烫？”
揪着熊孩子的伍长突然感觉手背剧烫，哀叫着松开了手。
伍长眼前，一只姆指大小的绯红炎蜂悬浮空中，发出警告般的嗡嗡声响。
“什、什么东西？有炎法使？”
“哼，区区小卒官威倒挺大的，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
伴随着不屑的冷哼，一名身着旅者服的女炎使从集落民中走出来，扶起熊孩子。
女炎使那波浪般的红发有如燃烧火焰般的醒目，手里那根三股绞合成的炎法杖朝外放射着灼人炎息。虽然不管身材或脸蛋都足足堪称美人，但给人印象却是一匹仅仅靠近就会遭到凶暴踹飞的烈马，胆气弱点的男人恐怕光是被瞪着就会腿软吧？
腿软归腿软，但府兵们此刻代表着领府权威，也不能轻易退让。
“你这婆娘是什么人？敢对领府官差出手，想造反吗！？”
伍长作势挥起枪戟，本想威吓女炎使，却没料到挥出长枪突然失控偏向旁边，没等抓稳眼前陡然天旋地转，随即后背重重撞在广场地上，半个身子都为之麻痹。
“哟哟，这样胡乱挥枪会吓到俺们小人族的，万一出手收不住咋办？”
以精湛投技把伍长摔飞的，是一名小人族的男子。身高甚至还不及那熊孩子的他，却莫名扛着一支是其身高两倍的长枪。那长枪枪尖隐约可见有风卷起，显然也非凡品。
229章 藐视权威
“伍长？你们这群混蛋！”
看着伍长在地上呻呤，剩下四名府兵哗拉拉全从铠车上跳下来了。然而就在他们拔出佩剑朝前冲的时候，一堵铁壁陡然挡在前面。那堵铁壁坚固无比，撞上去的府兵在哎哟声中又往回摔去。
“哦哟？各位官爷，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伤了和气。”
钢墙的本体是一位身着厚重全身铠、手持巨型方盾的甲士。甲士有着灰熊般的魁梧体格，但那脸庞却意外温和。甲士一边为难般的说着劝双方不要动粗的话，一边像守护两同伴般的站到了前面。
“你们是，拓荒者？”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伍长，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三人组。
女炎使、小人枪使和魁梧甲士，三人身上放出历战猛者特有的彪悍气息，而他们所持的炎杖、长枪和方盾也都是特制灵武。府兵们要说也算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但跟在前线持续与荒怪练磨的拓荒者相比，无论武的“质”或“量”上都相差甚远。
不过，寻常兵卒和武使，原本就像河鱼和海鱼般无法相提并论。哪怕府兵们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也根本无法对拓荒者们形成任何威慑。倒不如说，倘若把拓荒者背后集落住民也算进去的话，府兵们就连在人数上也处于压倒性的不利。
“干得漂亮！”
“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别以为是官差就能乱来！”
见着拓荒者们站出来，周围住民们也群情激昂地为他们声援起来。虽然他们未免是真的要跟黎阳府对着干，但在特殊时刻汇聚起来的抵触情绪，却也令得府兵们感到莫大压力。伍长和其他府兵站成阵势，脸色青白，手足无措。
“出了何事？”
背后传来问讯声，张济和温恢赶了过来。
见着传令使等人出现，府兵伍长如蒙大赦，连忙恭声禀告着。
“回大人，有集落民擅自触动领府铠车，我等训斥时却被这群拓荒者阻挠。不仅以灵武袭击我等，而且还鼓动集落民来对抗官府。实在胆大妄为！”
张济听得直皱眉，瞥了眼旁边的温恢。传令使是负责传达领府敕令，而治理集落则是集正的职责，领府官吏只有确定没办法时才会直接插手。换句话说，张济插手的话也就代表着温恢的彻底失职。
理解到这点的温恢，纵然百般不愿意，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劝解。
“那个，我是集正温恢，大家有话好好说。看在鄙人薄面上，请别动手……”
胖集正战战兢兢的模样惹来匠人们的露骨嗤笑，女炎使更是像看垃圾般的瞥过去，不耐烦地一弹指，随好一只绯红炎蜂陡然从胖集正眼前飞过。
“咦？呜哇哇！？”
被吓到的温恢哀叫着，跌跌撞撞地朝后退，却没站稳地摔了个屁墩。在集正哎哟哟地狼狈痛哼中，集落民们更是毫不掩饰地大笑出来。不过笑声只持续了数息的功夫。
众人目光从地上集正，渐渐移到旁边站着的冷脸官吏处。
和矮胖滚圆的温恢不同，瘦高白脸的张济在形象上就要胜过许多，而那常年决断领务所形成的冷峻精英的气场，也很容易令集落民们想起黎阳府的威望来。
笑声很快消停下来，有些集落民还露出莫名不安的神情。
“……笑够了吗？”
张济目光扫过集落众人，随即落到前面的三名拓荒者身上，冷然报上名号。“我是常夏宫的传令使张济，奉掌府之命前来处断木野领务。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张济问题让为首甲士的神色首次凝重起来。
要知道，“民”与“官”虽是两类天然存在冲突的阶级，但其冲突也是有原则的。
好比对上基层府兵之流，拓荒者打出惩强扶弱的名号是行得通的，而民众也喜闻乐见这档事。但换成张济就不行了。因为张济是常夏宫直属的传令使，基本上可看成黎阳掌府的代言人。要想与其所代表的领府权威分量相抗，别说几名拓荒者了，哪怕整个木野集加上都还嫌不够称。
也因此当张济提问时，就连甲士也无法随随便便回答。
甲士是拓荒者中少数具备政治视野和柔软思考的人物，知晓后果而不敢轻答，但他的两位伙伴却并非如此。至少在女炎使看来，不敢回话就代表着已方被官府给吓倒。对习惯藐视官府权威的拓荒者来说，这绝对是不名誉的结果。
“还用问吗？”
于是，女炎使果断回答着。
“我们是拓荒者，要做的事是守护民众。”
“守护民众？”张济挑挑眉。“谁要加害他们？”
“竟然还好意思问？”女炎使瞪了过来。“一辆破车而已，碰了就碰了，有什么需要大动干戈的？拿枪对付小孩子，把他打下来又拽起来，谁看得下去啊？”
“所以你们就袭击府兵？”张济确认着。
“袭击？哈，那不过是逗他们玩而已。本姑娘真有意思‘袭击’他们的话，早就连人带车都化成炭粉了。”女炎使仰头冷笑着。就像要证明这番话般，从其手持的炎法杖前端陡然腾起灼灼炎息，如火萤般的点点炎息升腾着，不断朝空中汇集。
数息间，点点火萤便汇聚成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型焰球。焰球内焰呈青色，悬浮在空中，并朝外放射着足以刺痛肌肤的骇人热量。巨型焰球让府兵们脸色煞白，甚至就连张济也看得合不拢嘴。
“居然有这样的……”
女炎使的宣言确凿不虚，她确实有着把府兵连同铠车都燃尽的力量。而这分近乎犯规的暴力，是领府既不具备也难以约束的。张济初次认识到这点。
“说得没错！区区一辆破车还当成宝贝般供着，你们黎阳府还真傻掉了。”
在甲士来得及开口前，一旁的小人枪使已出言附合着女炎使。只见他以撑杆跳的方式蹦上铠车顶棚，随即抬腿猛踹了好几下车框，以表明自己藐视权威的态度。
230章 调解成就
小人族素来以脾气暴躁、不服权威而得名，要说起来，小人枪使猛踹铠车的举动也不算令人意外。然而张济明明已报出传令使身份却依旧做出这般冒渎举动，那已经等于往常夏宫的脸面上扔泥巴了。
拓荒者确实是领府对抗荒灾时所倚重的助力，但在关乎统治权威的问题上却无妥协的余地。哪怕再强悍的拓荒者也没法和领府掌握的国家力量相抗争，关于这点，历史上已有数不清的先例可证明。
拓荒者普遍对领府权威不买帐，但稍有常识的家伙都会尽量避免真的和领府冲突，不过此刻小人枪使的做法却明显踏过了那条红线。传令使张济的眼瞳缩了缩，而府兵们更是不等命令便怒喝着拔出剑来。
“放肆！”
“不想活啦！？”
和先前留有余地时不同，今次府兵们明显摆出杀气腾腾要拼命的架势。旁边集正温恢看得脸色煞白，而对面甲士同样也是铁青着脸僵在原地。
这时候要是小人枪使肯低头讨饶的话或许事态还有转机，但小人族向来是如蚂蚱般一戳就跳的主儿，眼前情况下出言劝诫只会让他们蹦得更高。理解这点的甲士像嚼到黄莲般满脸苦涩，而女炎使却摆出守护同伴的驾势站到前面，法杖顶端的那枚大焰球仿佛要随时砸下来的模样。
焰球热浪灼人，但今次府兵们却再没露出半点畏怯。
那枚焰球或许确实有着一击团灭府兵的威力，但这也意味着他们会从“领府认可的拓荒者”变成“务必铲除的凶恶暴徒”，那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为守护领府权威，府兵们不会退让。
拓荒者那方虽不想结上梁子，然而却也骑虎难下。
空气中弥散着扎痛肌肤的紧张感，火药味充斥着集落广场，原本以悠然神情看好戏的木野住民们，此时也纷纷露出掩不住的紧张神情。虽然醒悟到继续发展下去会相当不妙，但眼前事态却早已超出了他们的影响。
“嗯咳。”
就在所有人铁青着脸，屏息等待局面破裂的时刻，一咳嗽声冷不防响起。
咳嗽的是一身着布衣、相貌斯文的青年。原本他站在广场边上不甚注目的位置，那声咳嗽却把所有人注意都吸引了过来，其中自然也包括站在铠车的小人枪使。小人枪使保持着抬腿欲踹的动作，却是瞪圆眼睛看着走过来的青年。
另一方因，被注目的青年则叹口气，伸手指向广场中央的铠车。
“那个，是我造的。”
青年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包含多少情绪，只是略无奈地陈述着事实。
因青年陈述太过淡定，众人隔了两三拍才理解过来，目光落到铠车上。铠车上的小人枪使看看脚下，随即像踩到烧红铁板般的啊地尖叫着，忙不迭地蹦下铠车，因太过慌乱还差点在车框上绊倒。
只见小人枪使瑟缩着站起来，脸上阵青阵红，先前那横眉怒对万夫指、怼天怼地怼领府的嚣张架势，早已消失无踪。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放出大焰球的女炎使。原本摆出和领府死磕到底的姿态，却在看到青年的那刻便猛烈动摇起来。在小人枪使蹦下铠车后，青年目光又朝她扫来。女炎使却不敢对视，杖尖那枚热浪灼人的大焰球也颤抖了下，跟着消散无踪。
至于原本铁青着脸的甲士，在看到青年后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半是尬尴半是欣慰的神情，却有如致敬般的朝着青年低下头。
什么情况？这组连领府权威都压不下的彪悍拓荒者，很明显地向那斯文青年低头。从传令使到府兵，从集正到领民，都纷纷为眼前匪夷所思的光景而看傻了眼。
“真是的，居然搞成这样……”
青年无奈般的搔搔头，随即举步向铠车走去。
就像被那莫名气场所震慑般的，集落住民们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出路来。府兵们尽管还搞不清楚状况，但被青年瞥了眼后，也忙不迭地收起刀剑来。
集落广场中，气氛从剑拔弩张转到到鸦雀无声，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那青年，看着他走到始作蛹者的熊孩子处。没想到事情闹得这样大，那瓜皮头的熊孩子也被吓懵了，抬头看着眼前青年，浑身颤抖不停。
“我是准造谷辰，那辆铠车是我做的蕴器。”青年谷辰俯视着地下的瓜皮头，如此宣告着。“铠车目前性能还尚未稳定，随便触碰的话会有暴走的风险。以前暴走时它就曾撞塌过黎阳本城的城门，真要闹起来，摧毁你们山寨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我都不定能镇得住。”
谷辰说的倒并非恫吓。笼车怪的灵识虽因禁制而暂时沉睡，但谁也无法保证它不会因刺激而苏醒。要是再发生类似当初的暴走事故，眼前木造的山寨恐怕分分秒秒就被夷为平地。
“所以，你做的事情真是很不恰当。”
谷辰明是朝着熊孩子在说，眼角余光却瞟向旁边的小人枪使。
自己的得意作品被人粗鲁猛踹，哪怕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忍不住恼怒，谷辰刻意把事态说得严重点。领府权威姑且不论，却没人敢质疑坊师的论断，周围住民闻言纷纷倒抽了口凉气，而小人枪使更是满脸卡白。
那模样让谷辰多少解了气，把视线转回熊孩子身上。
“懂了吗？”
“懂、懂了……”
被坊师气场所碾压，熊孩子颤抖着点了点头。
“很好，下次别再做了。”
谷辰点点头，随即从袍内取出一竹筒，拔开塞子把灵药浇在熊孩子肿起的脚踝上。
小愈水既能内服又能外敷，治愈扭到脚这般的小伤当然更不在话下。从伤处传来的清凉让熊孩子发出惊喜欢叫，也让围观的集落住民为之惊叹——哪怕木野集算是比较富裕的集落，坊师炼制的灵药依旧是非同寻常的贵重品。用来救命就算了，但从未有用到跌打扭伤上的先例。
谷辰随便拿出灵药更证明了其坊师身份，众人看着他的视线又多了层敬畏。
231章 遇郭备组
把剩下半支小愈水丢给熊孩子，谷辰随即把目光移到甲士为首的拓荒者身上。这时候曾笼罩广场的紧张气氛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疑惑和兴奋的躁动氛围，并非适合叙旧交谈的地方。
“到那边去谈谈？”
谷辰指了指广场旁一处空着的仓屋，那边甲士则是苦笑着点头。
见着无论暴躁小枪使还是凶悍女炎使，都乖乖随着坊师朝旁边空仓走去，集落住民们再次哑口无言。与其相反，先前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府兵们却是大大出了口气。
另一方面，见着拓荒者服软离开，传令使张济原本寒霜般的脸色也稍稍缓和。冷然视线扫过住民，一挥手朝府兵下令着。
“在铠车边上拉起警戒线，擅自穿过者一律乱棒打出。”
“是！”
府兵一个个挺胸抬头，以整齐音量回应着上官。
而这一次，再没人敢出来挑战领府权威。
……………………
基于对抗荒怪的考量，拓荒者往往采取由前卫、后卫和辅助组成的三人组队。三名拓荒者中，甲士是前卫，女炎使是后卫，而小人枪使则是游走战阵的辅助。光从职业的均衡搭配就可以看出，他们是一组相当老练的拓荒者。
除去轻易唤出大焰球的女炎使不论，甲士和枪使的实力也是可圈可点，三人配合作战的话就连二三十头荒怪也构不成威胁。倘若再加上山寨工事带来的地利，那数量再翻两三番都不是问题。
有这般实力派的拓荒者在本集落驻扎，难怪木野领民有信心守住集落，谷辰也对此也予以理解。然而令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何这组拓荒者会出现在木野集？毕竟这组拓荒者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接受他委托、前往石松林采集素材的郭备组。
以甲士郭备为首、加上枪使沙祖和炎使红鱼的郭备组，与谷辰的缘分不浅。从讨伐泥泽主到探索石蚁穴，彼此都留下相当不错的印象。
探索石蚁穴时谷辰发现小兽残留下的红石，看中郭备组身为拓荒者的干练手腕，于是委托其帮忙采集蚁穴红石，格物坊还为此支付了一大笔订金。
谷辰本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成果，但没想到郭备组前往石松林后便再无消息，甚至在拓荒者集本攻略沌墟离宫的热潮中都没能看到郭备组的身影。谷辰曾向不少人打听过郭备组的行踪，却都未得到确切回应，让他颇为担忧。
不过担忧归担忧，谷辰再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木野集碰上销声匿迹的郭备组。
“郭备兄，你们怎么会在木野集？”进到木屋，再无闲人，谷辰便迫不及待地朝甲士问着。“这么久没你们消息，我还担心你们出事了，能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吗？”
“说来话长，诶诶，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理由啦……”
被问到的甲士尴尬地搔着头，看看沙祖跟红鱼，以混着困窘和无奈的语调解释着。
“接受谷少您的委托后，我们便去石松林那边做事了。你要的素材都藏在地下，那该死的蚁穴又复杂得要死，我们在里面转悠了七八天才总算找到地头……”
“谷少您不是要求保密吗？我们也没法找人帮忙，结果把那些红石从地下运出来又花了好几周的时间，那时候我才知道采石工的辛苦啊……另外和那边荒怪也不知道干了多少场，谷少你给的灵药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采出来红石有几千斤重，从地下搬出来容易，要把它们运走靠锤头鸟根本不行，我们商量后便打算干脆订辆笼车来运……订做笼车的话，除了本城几家铺子就数木野集了。本城的物价不低，而木野集离石松林不远，刚好我在这边也有熟人能算便宜点，所以就这么跑过来了……”
“订做能装下那堆红石的笼车可不简单，我好说歹说才让二叔帮我把订单排到前面，没想到等着的时候出了麻烦……说来也怪，以往集落附近的荒怪并不多，但偏偏今年不知怎么来了一群又一群，防起来相当吃紧……”
“后来笼车做是做好了，但我们帮着守寨打怪也走不了，本想着要不干脆在集落呆过夏天再回本城，却没想到谷少您自己找上门了……诶诶，先前那阵势真是多谢谷少了。要不是您出面调停，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说着郭备后怕般的打了阵寒颤，抬眼望向那边的炎使和枪使。
“喂，你们就没啥想说的吗？”
“唔……”
骚乱起因是不分清红皂白出面兜事儿的女炎使，而令事态发展到难以收场则是小人枪使的暴脾气。虽然当时不觉得有啥，但此刻冷静下来想想，那时候两人已是把郭备组连同木野集都扯到了悬崖边上，一摔下去就是万劫难复的下场。
之所以没摔下去，全靠谷辰出面救场。
换句话说，郭备组在原来的都没还清前，又欠了某人一大笔人情。
“要、要是俺早知道那车是谷少的话，死不会动的。”
“我也不知道那些官差是跟你来的啊，不然会对他们客气点的。”
大概也理解到这点，枪使沙祖和炎使红鱼尽管嘴上强硬，但态度上却都纷纷低头服软了。甲士郭备松了口气，也不愿同伴太过难堪，转而向谷辰询问着。
“话说谷少，您怎么会到木野集来？而且，那位传令使看来和您很熟的样子？”
“我和他可不熟，只是公务而已。”谷辰摇摇头。
甲士的讲述让他总算明白了郭备组“神隐”这么久的因缘，三人平安无事着实再好不过。考虑到郭备组这段时期基本上是两耳闭塞，为避免状况无谓复杂，谷辰耸耸肩膀，对事态进行三下五除二的交代。
“黎阳府接到木野集的求援信，但一时抽调不出兵力来。正好格物坊的铠车做出来需要测试，于是就暂时租给黎阳府用用，具体主事的就是方才的传令使。我的话，按说只负责驾驶铠车而已，也没想到会节外生枝。”
232章 甲士支援
“也就是说，谷辰你和领府没啥特别关系啰？”
“哼，官府委托坊师做事是很常见的啦，也不一定说就站在官府那边的。”
听着谷辰陈明自身立场，炎使红鱼明显松了口气，而枪使沙祖亦跟着嚣张起来。唯独甲士敦备没有立即说话，琢磨着谷辰的话，脸上浮现出颇耐人寻味的神情。
郭备论实力在拓荒者中算不上顶尖，但却是其中少数具备大局观及政治视野的人物，因而才能跟暴躁小人族和彪悍女炎使配合，一路做到精英位置。在郭备看来，谷辰既是要报答的恩人，又是值得信赖的雇主。郭备对其人格品行给予相当高的评价，因而不会怀疑谷辰的那番话。
领府主事应该是那位传令使不假，然而“领府接到求援却暂时抽调不出兵力”这类机密事项，可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听闻的。谷辰哪怕没真的站在黎阳府那边，也势必与其关系相当接近，之所以没说出来，恐怕是照顾他们刚刚怼过领府的情绪。
这般的体贴考量让甲士郭备相当感激。
俗话说人敬一尺，我敬一丈。谷辰以雇主兼恩人的身份尚且对郭备组如此照顾，那己方当然也没任何道理令他为难。郭备心中有了定数，却略略瞥向红鱼跟沙祖。那两人就算在拓荒者中也是相当暴脾气的主儿，要让他们接受可得花上点功夫才行。
“谷少，既然你是受黎阳府委托的，那我就厚着脸皮打听下。”郭备摸着胡须，借着由头向谷辰问着。“今次黎阳府派传令使到木野集，是想做什么？”
“这个嘛，应该是先来确认木野集的情况吧？毕竟信鸢送不了太多消息，稳妥起见肯定要确定情况再决定对策。”集正温恢的小算盘也是领府掌握不到确切情报的原因，但这点谷辰并没提出来说。“如果荒怪暴乱真比预想得严重，那领府肯定是想要把木野集撒往本城的避难。”
“避难？不需要，荒怪崽子们不管来多少俺们都能打退！”
“老沙，你先停下。”郭备揉揉眉间，出言叫停了斗志昂扬的小人枪使。
“什么？老郭，你想说我们会输给荒怪吗？”
“不是输不输的问题。事实上，我们帮忙木野集守城只是顺水人情而已，实际并没有订下任何契约吧？”郭备以罕见凝重的语气指出来。“我们真正的委托人是谷少哦？要说起来，他才有资格决定我们的行动方针。”
“……这样说也没错啦。”沙祖不甘愿地承认着。
拓荒者虽然普遍藐视官府权威，但却唯独对委托契约格外看重。实力高低姑且不论，评价拓荒者优秀与否的基本上是看“信誉”。所谓“信誉”就是接下委托就要执行到底，不得擅自放弃，哪怕实在无法完成也务必跟委托人确实报告并取得谅解。信誉高的拓荒者更容易得到优活，而信誉破产的拓荒者则只能被业界淘汰，沦为外道。
原则上一组拓荒者一次只承接一项委托，这项委托未结束前不能再接受其他委托。制定这项原则是考虑到踏荒委托往往会耗费相当时日的现实状况，同时也有安抚委托人的意义。
像郭备组已接受了谷辰“搜集蚁穴红石”的委托，前来木野集也是为购置搬运红石所需的笼车。至于帮助守城只算是顺水人情，在优先度上是断然无法跟谷辰委托相提并论的。无法到联络委托人就算了，此刻既然在木野集和谷辰碰头，那接下来该怎么做自然得尊重委托人的意愿。
因为是毫无破绽的正论，所以不论沙祖跟红鱼都提不出反驳来。
另一方面，谷辰则是略略沉吟。这时候甲士郭备刻意拿出契约精神来高谈阔论一番，当然不是没事找事。郭备如此大费周章不是为别的，就是为强化委托人的发言权。毕竟先前郭备组跟领府使官硬怼，差点就出事，为不让自己挟在中间左右为难，故而甲士郭备才把事态决定权交到他的手上。
这样的支援真是相当及时，而举重若轻的手腕也值得称赞。谷辰朝甲士投去感谢的眼神，并在心里重新调整了对拓荒者的评价。
“那么，谷少您的意思是？”郭备开口询问，并特意强调着。“不用介意木野集的事情。反正笼车也做好了，该还的人情也早还清楚了，剩下要怎么做都是我们自由。”
“我明白了。”谷辰点点头。既然郭备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必再客气。
……………………
谷辰在晚些时候到来木野集正的官邸，也就是广场边上那间寒碜小木屋。
小木屋前停着铠车，府兵们在铠车周围拉起了封锁线。见着谷辰走近时，几名府兵当即立正顿足，举起左手用力捶在右肩。这是商离朝的标准军礼，看来先前谷辰镇服拓荒者及集落民的实绩，已为他赢得了这群职业军人的尊敬。
谷辰还在铠车前厢看到了小乙。
先前小乙擅自溜去集落游逛，结果回来才知晓自己竟差点惹出大祸。这时候再不敢乱跑，在副驾席上紧紧盯着周围，却颇心虚地不敢看向谷辰。谷辰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抬手朝小乙晃了晃，随即进到小木屋。
踏进木屋时，传令使张济和集正温恢正在讨论事情，见到他时都纷纷起身招呼。
“坊师大人！？快、快请坐！”
“嗯，先前真是多亏卿帮忙了。”
集正温恢对谷辰恭敬到不行，而张济态度也和善了许多。这也是理所当然。倘若当时谷辰没出面调停纷争的话，两人至少有一半机率没法再回去述职了。
“不敢当。”谷辰摇摇头。“真要说起来，恐怕我还得向两位大人道歉才是。”
“怎么说？”张济挑挑眉。
“这个嘛，那组拓荒者算是我聘请的助手。”谷辰苦笑着坦言相告。“他们之所以会到木野集来，实则是为完成我交待的事情。另外他们出发那会儿我还不是少监司，所以他们并不清楚我和领府的关系，在态度上是有些粗鲁……总之，归根结底还是我安排不妥当，有任何冒犯还请使令大人见谅。”
233章 迁移对策
“聘请的助手？”
谷辰的话让张济愣住。
坊师聘请拓荒者当助手的话，那就算是从者了？从先前态度上他也猜到谷辰应该跟那组拓荒者相熟，但双方竟然是主从关系这点却是意料之外，也让问题变得复杂了。一般来说平民擅自挑战领府权威肯定是重罪，就算拓荒者也不例外，但谷辰的态度却俨然是要把冲突责任一肩揽下来似的。
不是从者的话，应该不会做到这步。
如此判断着的张济，在心里稍稍回想了先前的光景。
三名拓荒者轻易摆平了五名精锐府兵，而女炎使唤出的那枚大焰球，则有着把半数广场夷为废墟的恐怖威力。由此看来，集正温恢说他们协助消灭侵袭集落的荒怪灾害不是谎话。
灾害级的荒怪族群，以领府标准至少要出动两支百人队的兵力才能将其讨伐。而仅仅三人便达成同样战果，哪怕有山寨地利的加成，那也是非同寻常的实力者。张济虽然对拓荒者并不太熟悉，但从谷辰现身起那三人便再无嚣张地乖乖低头来看，主从关系可谓确凿无疑。
张济曾听闻沌墟攻略期间，格物坊主在拓荒者中树立起了相当的威望。原本他并没把那当回事，但现在却不得不承受着迟来的冲击。三名实力非凡的拓荒者向他宣誓服从和忠诚，另外据闻在格物坊里也有三大剑宗出身的高手压阵。这样看来，格物坊主所掌握的武力哪怕领府也无法等闲视之。
这样的人物，倘若不是少监司的话，恐怕已经被拉进领府重点监察的名单了。恐怕掌府女杰也正是看到其潜在实力，故而才破格授予其少监司的职位吧？像这般的破格提拔在家臣中引起不小的争议，至于安排张济与其同行，应该也有着政略上的考虑。
至少到目前为止，张济对新晋少监司的评价已刷新了好几次。
那辆妖孽铠车足以证明其造物才华，而拓荒者们的恭顺态度则凸显出其人望。照理说像这样的人物最该警惕其政治上的野心，然而明明有镇服暴乱的实绩却不居功自傲，对品级远不如的集正也以礼相待，甚至为维护从者还刻意揽下事态责任。这些反应，老实说半点也看不出想在政治上有所发展的意思。
虽然坊师基本都是任性出名的人物，但格物坊主的性格则更是偏差到了惹人费解的地步，张济不禁下意识想起谷辰来自异邦狄邱的传闻。商离皇朝虽是统治东大陆的霸主，但东大陆以外也存在着别的文明圈。身处内陆的黎阳领虽难以插手，但据说别的领邦相当热衷于和那些势力贸易，并从中赚到庞大的财富。
从截然不同的异邦文化中孕育出截然不的性格，这样想的话大概就能解释得通了。当然解释归解释，实际像新晋少监司这般有才华有德望却无野心的人物，与其说没道理跟他交恶，不如说想办法拉近关系才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少监司所说的缘由，我已明白。”
作出判断的张济先顿了数息，随即以和缓语调回应着谷辰。
“今次我等奉命掌府之命前来处理木野集的求援要求。只要领务本身能得到顺利解决，过程细节是不需要纠结太多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确实如此。”谷辰点点头，心里却浮现出苦笑来。
张济的话听起来似乎是不打算计较郭备组先前冒犯领府的事，但其前提却是“领务本身能顺利解决”。只有在木野集的麻烦解决过后，他才会对郭备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不算何等苛刻条件，但同时也意味着谷辰再没法像此前那样置身事外。
原本依约定谷辰只要当司机运载铠车即可，但木野集的状况却比预想得要复杂太多。先是集正谎报领情，再是集落民抵触撒退，甚至连拓荒者也给扯了进来，这般事态单靠张济及手下府兵已没法处理，因而那番话实际也有向谷辰求援的意味。
对谷辰来说，支援木野集毕竟是掌府邬言亲自交代的头项任务。就算事态复杂，就算同僚不给力，就算能找到种种借口辩解，新职场的头项任务便以狼狈失败来收场，以社会人的节操来说也是难以接受的。
既然如此，那暂时就别管领府委托的立场，以少监司身份来硬怼当前的棘手情况，并想方设法确保任务成功。这样的做法才称得上爽快，也更能让人拿出干劲来。
“使令大人，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下。”
谷辰长舒口气，举目望向对面传令使。“木野集的状况目前已基本搞清楚了，和预想差上很多。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还是尽快转移领民吗？”
“当然。”张济显然已考虑过这问题，当即回答着。“像这般仗着地利死守集落，然而没撑到秋天便举族消亡的例子，紫辰阁的档案里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确定荒怪威胁存在，那就算动用强硬手段也要让他们撒离到本城避难。”
“确实如此。”这答案和预想的不差。谷辰闭目整理了下思路，随即竖起两根手指来。“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先设法解决两个问题。”
“哦？”张济和温恢同时看过来。
“首先是确保援护兵力。”谷辰弯起一根手指。“从木野集到黎阳本城，靠笼车转运至少要花三天，途中遭遇荒怪的机率极大，因而援护兵力必不可少。但目前羽骑营被津波船团给牵制着抽不开身，从何处确保援护兵力是个问题。”
“咦？津、津波船团？”集正温恢还是初次听闻津波的事情，满脸震惊。
“这问题我也想过，但奈何暂时还得不到要领。”张济摇摇头，服软般的朝谷辰拱手着。“少监司若有什么好点子，还望不吝赐教。”
“不敢谈赐教。在下仅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至于是否能成还请两位帮我参谋参谋。”谷辰把目光移到屋外铠车的方向，向传令使和集正道出自己想法。
234章 缩地之法
前次笼车怪暴走到南川堡姑且不论，今次前来木野集则算是对铠车性能的正式检测，而检测结果相当令人满意。以铠车后厢的宽敞容积，运载五十名府兵的问题不大，倘若再加上拖挂厢的话，可运载的物资兵力还能继续往上升。
此前黎阳府之所以把羽骑营预设为援护集落的专门兵力，是因为只有骑兵的机动力才能在短时间内驰援任意集落，并跟随笼车队伍进行护卫。
而倘若换成寻常步卒的话，光是赶到集落就要花上漫长时日。就算不考虑行军期间的昂贵消耗，在行军途中被荒怪群截停、进而白白损失兵力及物资，是任何领府都无法承受的风险。
骑兵和步卒在机动力上的巨大差距，是其无法成为援护兵力的根本原因。不过纯粹就退治荒怪而言，就算及不上羽骑营的精锐，寻常步卒至少也还是拥有抑制荒怪的武力，至于具体抑制力的大小则视兵力多寡而定。
“如果只是驱逐灾害等级以下的荒怪群，我想，一百名步卒大概就够用了。”
说到这里时谷辰刻意停了下，稍稍观察着对面两名官吏神情。
集正温恢并没搭乘过铠车，对此缺乏实感的他到现在也还是一脸全然没抓住谈话重点的迷糊神情。与其相应的，张济乘过铠车又智商不低，照理说应该能抓住谷辰的暗示，然而却受到脑海里的固有概念束缚，此刻也是满脸错愕的神情。
毕竟乘黄诸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类似铠车的造物，至于用铠车转运步兵则更是跨越若干时代的理念。哪怕如张济也没法追上谷辰思维的脚步，只能隐隐约约猜到一点东西，皱眉试探着问道。
“谷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只要把铠车当成大号锤头鸟来用的话，步兵就能立马获得骑兵的机动力。”谷辰以浅显易懂的方式作出比喻，并提出确实可行的方案。“只要让五十名步兵搭上铠车当护卫，不足的部分再由拓荒者们加以弥补，这样应该能确保最低限度的援护兵力。”
“可是，哪里来的五十名步兵？”
张济揉着眉间，努力试图跟上谷辰思路。
“往本城调用就行。”谷辰淡然摆手。“好比今天敲定撒离方案，明天就能把他们运来。对铠车的脚程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确实如此。”张济说不出话来了。
张济搭乘铠车从本城到木野集，尽管惊叹于铠车的非凡性能，但对其真正价值却依旧未能理解。好比说从本城到木野集的那段路程，搭乘笼车的话至少要三天，而徒步行军则要五天以上，倘而遇到荒怪暴乱的话还得往后延长。
在黎阳人的概念里，像木野集这般的集落，发出求援后援军能十天内赶到已算是万幸。至于像谷辰先前宣言的“今天做好决定，明天就能把援军运来”的情况，在张济听来，简直就是某种妖孽到不行的魔法。
感情上怎么也无法接爱，但理智上却偏偏无法反驳。
铠车的出现，可以说彻底粉碎了张济在地理概念上的认知，而至于从废墟中能长出何等非凡的事物来，那则是从现在起才要见证的事情。
“……我理解你的意思了。”
张济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来平复情绪，随即又歇了两三拍，才开口把讨论继续下去。“用铠车运载步兵随行护卫，再加上拓荒者辅佐。虽然黎阳史上并无先例，但我个人认为应该行得通。需要的话我可即刻修书一封给兵曹司，相信兵曹尉会非常乐意调遣步卒来支援。”
“嗯，这样护卫问题算大致解决了。”谷辰弹了弹手指，侧目瞥向左边的胖集正。“剩下的，也就如何说服木野集的人同意撒离了。”
“确实。”张济点头同意，也瞥向集正。“有足够兵力的话，强制集落迁离也不是做不到，但那样会造成无谓骚乱，我希望还是尽可能劝说他们主动撒离比较好。”
治理集落是集正理所当然的职责，当然混到温恢这般悲惨的集正也是屈指可数。在两位领府要人的瞪注下，温恢额头冒出密密冷汗，像要把那圆胖身体卷成球体般的缩在椅子上。
“卑、卑职一定努力劝说他们……”
胖集正的声音实在没啥底气，但考虑到郭备组的因缘，谷辰多少也觉得要对其现状负点责任。谷辰以食指敲击两三下桌面，把众人注意力引了过来。
“关于这点，其实明天应该有个不错的机会。”
……………………
木野集以擅长木造而闻名，结实耐用的笼车正是其特产之一。因而相比起领府使官的到访来，那辆怪模怪样的铠车反而更引起匠人们的兴趣。但兴趣归兴趣，日间熊孩子惹出的骚乱差点在集落内点燃战火，看到连那么厉害的拓荒者都乖乖朝坊师低头，集落民们也不敢再有任何造次。
府兵们在铠车周围拉起警戒线，而小乙也在前厢守夜戒备。
一夜无事过去，当次日黎明到来时，集落广场上多出一辆笼车来。
那辆笼车明显是新造的，从前后三对车轮的设计来看应该是用来运载重物的，而特意加装支撑骨架和挡雨篷布，则证明那些重物必须被慎重对待。
不过每年前来木野集订制笼车的人数不胜数，匠人们原本对那辆新造笼车也并无特别在意，直到发现牵出驮兽并往上套缰索的不是别人，正是郭备组的三名拓荒者时，才顿时慌了手脚。
“郭大侠，你们这是要走吗！？”
“嘛，就是这么回事。”郭备坦然回应着。“毕竟我们本来就在执行委托的中途，既然领府那边都派援兵来了，那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做正事了。”
“可、可是也未免太突然……”
“还突然？我们在木野集呆这么久，结果人家委托人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小人枪使边把缰绳绑上笼车，边重重哼了声。“你们集落的小鬼好好教哇！昨天害得俺差点把委托人的家当砸了。幸好没出事，不然传出去我们郭备组也不用混了。”
“你们要走了的话，那荒怪来袭时我们要靠谁呢？”
“什么话，木野集不是你们引以为傲的坚固山寨吗？怎么说得好像没了我们就马上会垮掉的感觉？”女炎使火大般的挑挑眉毛。“再说黎阳府不是派官差过来了吗？看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应该也会帮你们想办法吧？”
235章 民心可攻
在不少民间诗篇中，拓荒者常常被讴歌为挥舞神威灵武、讨伐荒怪邪魔、拯救黎民苍生的英雄侠客，并由此衍生出许多野史和传记。这些野史传记等出版物，为充实乘黄民众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做了莫大贡献，也令得“拓荒者”成为人气足以跟“坊师”并驾齐驱的光荣职业。
虽然确实有憧憬冒险及英雄功名而投身踏荒的例子，但从现实角度来说，拓荒者本质上还是一项度量经营的职业。其中卖方所提供的，是纵横荒野、匹敌荒怪的高端武力，而买方渴求的，则是解决因荒灾生发的诸般麻烦，比如讨伐荒怪、护卫集落、搜集素材等等。
纯粹就买卖内容来看，拓荒者其实更接近精英佣兵的概念，只是比佣兵更多了些人情味。否则郭备组也不会因故滞留木野集好几周，近乎无偿地帮匠人们镇守集落了。
不过人情也是有限度的。
毕竟拓荒者之所以拥有远胜寻常兵卒的超卓武力，是源自其配置的灵药蕴器。灵药是连富裕商贾都不敢随便使用的高价消耗品，至于蕴品灵武虽不是消耗品，但其价格却十分昂贵，而定期保养维护也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换句话说，拓荒者必须赚到足以抵偿这笔高额开销的酬金，其生活才能继续下去。倘若长期滞留集落却又得不到任何收入的话，那将毫无疑问地跌进潦倒破产的深渊。事实上，郭备组为木野集提供的服务倘若换成金额的话，早已远远超出了笼车的价值。
这点当然集落民也清楚，因而于情于理上都无法阻止拓荒者们离开。
不过，木野集在这段期间能屡屡撑过荒怪袭扰，很大程度上仰仗郭备组的鼎力支援也是事实。现在郭备组要离开集落，也就意味着木野集今后遇到紧张情况也再无抑制荒怪的武力，要说不动摇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要雇佣别的拓荒者吗？”
“蠢货，现在这时候上哪儿去找拓荒者啊？”
“不、不用担心啦，迄今为止咱们不是都撑过来了吗？”
望着郭备组整顿笼车的情景，集落民们纷纷窃窃私语着，脸上露出掩不住动摇的神情。有些脑袋转得快的集落民已望向广场旁的集正家，并推测郭备组骤然离去必定和昨天跟领府使官的那场冲突有关系。
“果然察觉到了吗？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
透过窗户观察，谷辰把集落民们的骚动尽收眼底。
黎阳府是黎阳领的统治机构，照理说可以为集落提供比拓荒者更靠谱的庇护。只是木野集身处偏地又富裕自足，因而习惯把领府看成只会向他们征收税金的无良地主，至于向领府寻求庇护这等事以前既无必要也从未想过。
想让其遵从领府的决意，首先要做的便是彰显领府的权威，为此谷辰才安排了郭备组突然出发的戏码，而集落民们的动摇也一如预期般的。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温恢大人。”
“是……是！卑职必定努力！”
谷辰看向身边的胖集正。按照昨天商议的策略，温恢将扮演说服集落民的关键角色。此刻看着胖集紧张到不行的模样，谷辰略略皱眉，拿起旁边桌上的“秘密武器”递到温恢手里。
“拿好这个，你们去吧。”
“遵命！”
府兵们整齐敬礼回应着，随即抱起地上木箱走了出去。
那些四四方方的木箱是昨晚找郭备组调来的物件，府兵们搬着木箱来到广场那边的铠车处。在集落民们混杂着好奇兼紧张的注目中，府兵们拼拼凑凑很快搭起了一临时讲台，而集正温恢则在稍后登上讲台。
“呃……”
讲台上的集正温恢穿着整齐官服，手里则拿着一薄木板卷成的圆锥物件。
集落民好奇看着那奇妙物件，而被注目的温恢额前则冒出黄豆般的汗水。片刻后温恢站定，随即举起那圆锥物件凑到嘴前，深吸口气后毅然开口。
“各位、各位父老乡亲们！”
从那圆锥物中放出前所未有的洪亮声音，响彻集落广场，不仅集落民听得愣住，也把温恢给吓了一跳。不过谷辰做出这叫“喇叭”的物件时曾交代过他，因而温恢立即收敛精神，继续喊话下去。
“大家应该也知道了吧？今年木野集的情况，那是相当不妙啊！往年的荒怪暴乱，就算再厉害也没攻破过山寨的门，但前阵子却差点打进集落来。”
“荒怪暴乱要持续整个夏天，而眼下才刚刚入夏，后面日子还长着呢。荒怪可以源源不断地生出来，咱们的人却是少了胳膊就长不回来了，像这样继续硬扛下去根本没有个头啊！”
“掌府大人知道我们木野集的困难，所以特意派出传令使张济大人过来视察情况。另外还有一大批援军也正在路上，准备协助我们暂时撒离到黎阳本城避难。”
“乡亲们，撒离并不是要放弃集落，只是暂时转移到安全地方，等荒乱暴乱平息后就立即回来。该有的人和钱财都不会少，继续留下来才是白白送命啊！”
“要撒离的乡亲们先到我这边来登记，然后回家收拾行囊物资。如果赶得及的话，我们还可以请拓荒者酌情留两天，跟稍后到达的援军一起上路。有他们沿途护送，我们到本城途中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应该说不愧是基层出身的集正，温恢的喊话相当接地气，在大喇叭加持下清楚传遍集落广场。那些很少把木野集正当回事的匠人们，这时候也无法再忽视温恢的喊话，以惶然神情互相张望着。
抓住众人动摇的时机，温恢再添上一沉重砝码。
“大家看到这辆‘铠车’了吗？这是本领少监司做出来的上品蕴器，不用驮兽拖拽就能载着人货飞奔。不但比笼车快得多，而且还更舒服，就连掌府大人平常都舍不得坐的。”
“今次情况特殊，掌府大人把铠车派来助阵。最早在我这儿报名的前十户人家，可以优先搭乘铠车前往本城，据说当天就能到达哦？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乡亲们快抓紧时间来报名吧！”
236章 幕后主使
先报名的人能优先搭乘笼车转运！
温恢的喊话在集落民们中引起大幅骚动。一方面有荒怪暴乱的濒危现状，另一方面却是搭乘上品蕴器的珍贵机会，听到那辆铠车是连掌府女杰都格外稀罕的物件时，匠人们情不自禁地猛烈动摇起来。
对寻常百姓来说，光是搭乘上品蕴器就是能够吹嘘半辈子的经历，在那以上，那辆不用畜力的铠车也强烈吸引着匠人们职业本能的好奇。集落民们互相张望着，脸上露出混杂着纠葛与渴仰的神情。
如集正所言，荒怪暴乱是如暴雨洪灾般每年都会生发的自然灾害，就算硬扛下去也没有半点好处。虽然说成“逃荒”是不太好听，但那就像洪水来临前先撒离到高地，等洪水过后再回到家园一样。与其说这样才算是聪明的做法，不如说在原地等着被洪水淹没才是愚蠢透顶。
好歹也是黎阳人，木野民众至少还是有着这般常识。
不过舍弃长久以来辛苦经营的家园，哪怕暂时的也绝非能立即决断的事情。与此同时，向领府低头求助的行径，对骄傲的匠人们来说也要难以跨过的心防。
当然骄傲也好自负也好，这些都只算是些许杂音。谷辰安排郭备组撒离和集正温良喊话，双管齐下地在木野集中成功营造出了“撒离是大势所趋”的氛围。只要大势不变，集落民们哪怕再怎么纠葛，接受领府提案也是早晚的事情。
“想先乘铠车的乡亲们，到这里来报名哦？”
铠车旁有木箱起搭起简易案桌，喊完话的温恢到案桌旁铺开笔墨等着。
虽说木野集正其貌不扬，但以令旗飘扬的铠车为背景，再加上五名全副武装的府兵在身后背手肃立，确实营造出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氛围，也让周围集落民们动摇得更加明显。
“喂，怎么办？要从木野集撒离吗？”
“别说傻话，怎么能丢下集落不管！”
“要是真能搭上那辆铠车的话，我、我倒想试试……”
集落民们窃窃私语着，不住拿目光瞟向铠车前的胖集正。
陡然响起一声冷哼，随即一人影从集落民中走出。铠车前，集正温恢见着有人走过来时还相当高兴的，但等看清来者模样时却当即苦下脸去。
来者是一位头发和胡须都已变白的老者，有着粗犷而又结实的手腕以及衰老却不乏精悍的容貌。和集落的青壮匠人相比，他的肌肉略显衰弱，但散发出的干练气魄却遥遥胜过其他人。事实上，集落民们看着老者的目光也像看着领头羊一般。
众目睽睽下，老者径直走到铠车前的集正处。
“方老丈，你……你要报名吗？”
就像被老匠人魄力所压倒般，集正温恢下意识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着。
“我不报名。”老匠人摇摇头，抬眼瞥向案桌上的名簿。“那东西也不需要。”
“呃？”
“木野集就在这里。我们哪儿也不去。”
老匠人的声音仿佛铁锤般沉重，与其相反，胖集正则有些慌神了。
“可是，拓荒者已经打算离开了哦？他们离走后你们要怎么守住集落啊？”
“终究只是外人而已，要离开就离开好了。”老匠人抬眼瞥向远处的拓荒者，以毫无动摇的态度回应着。“木野集，原本就是我们一砖一木建造起来的家园，理所当然也该由我们自己守护。过去木野人就是这样做的，以后也会继续做下去，没错吧？”
老匠人说着抬眼瞥向周围，就像被那态度所感染般，原本犹豫动摇的集落民顿时转为躁动。
“说得没错！木野集由我们自己守护！”
“谁要撒到本城去啊？才不用领府插手。”
“呃，乡亲们冷静点……”
老匠人一席话让广场氛围瞬间逆转，集正温恢冒着冷汗试图安抚群情激昂的集落民，同时禁不住悄悄望向广场边的木屋处。
木屋那边，谷辰透过窗户始终注目着广场的情势演变，当然也察觉到事态正转向不妙的方向。只是相比起胖集正来，谷辰更多注意落在那名须发俱白的老匠人身上。
“原来如此，那就是‘幕后主使’吗……”
瞥着老匠人，谷辰喃喃自语着。
靠着掌府女杰的运筹帷幄，黎阳府的统治力在十二诸侯领中也足足夸称强固。哪怕再怎么富裕自足的集落，会没道理会对统治者的好意抵触到如此地步。谷辰猜想木野集如此顽固拒绝的背后必定有一名意见领袖，而这份猜想现在得到证实。
“那人，记得是木野集的匠人长，名叫‘方良’的样子。”
旁边传令使翻找着记忆的名簿，以不甚愉快的声音说着。
那叫方良的老匠人，是木野集中负责指导新手匠人的匠人长，在集落民中有着集正温恢根本无法比拟的威望。只是方良平时并未对领府政务发表过什么看法，对集正温恢也相当客气，因而谁也没猜到竟然是他在背后捣鬼。
先前谷辰的策略让集落民们猛烈动摇，大概判断再沉默下去会出问题，故而方良才不得不出面以硬怼集正的形式来截断集落民的动摇。受方良威望的影响，目前事态正朝着不利领府的方向急速演变。
“看来那就是木野集撒离的障碍了。”
张济得出和谷辰相同的结论，边瞥着广场上的老匠人，边朝他投来问询的目光。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论威望论腕力论气魄，老匠人都遥遥在胖集正之上，指望温恢扳回局势已是不可能的。接下来要么是张济出面镇场，要么就是谷辰出手援护。要说本次领务的主事人是张济，本来由他出面喝斥老匠人是理所当然的，但谷辰昨天调解拓荒者暴乱时的表现相当惊艳，连张济也不禁对此期待起来。
不过谷辰毕竟是少监司，官位比传令使高出数级。张济再怎么样也没法使唤得了谷辰，只能朝他投以期许的眼神。另一方面，谷辰当然也理解到同僚的期望，只是对介入眼前的麻烦事态多少有些抵触。
不过要是交给张济处置的话，说不定又会演变成类似昨天的集落暴乱的情形。搔着头考虑数息后，谷辰放弃纠葛般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那边老匠人身上。
“罢了，长痛不如短痛，一次击溃好了。”
237章 老奸巨滑
“温集正，你好歹在木野集呆了两年，可曾见过有荒怪踏进集落？”铠车前，老匠人一改往日低调作风，以咄咄逼人的语调朝温恢质问着。
“虽、虽然没见过，但今年的情况……”温恢流着汗反驳着。
“今年当然也不例外。”老匠人强硬截断了胖集正的话。“这座山寨是老夫督工修筑的，每块木头都由老练匠人亲自挑选。别人的或许不了解，但老夫却非常清楚它的坚固。哪怕真有灾害级的荒怪群攻过来，在集落墙下，也绝对没法越雷池半步。”
“唔，就算您这样说……”
涨红着脸的温恢似乎想提出反驳，然而气势上被强硬老匠人所压倒，结果该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旁边镇场子的几名府兵瞪着胖集正，手里枪戟紧了又紧，露出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的神情，却也只能干着急。
老匠人扬头瞥了众府兵一眼，重重哼了声，像要终结话题般的掷出结论。
“总之，该交纳的税金木野集都交了，剩下的领府就别管了。”
木野集是骄傲的匠人集落，因而老匠人的宣言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集落民们的心声。听得老匠人的硬气发言，集落民们几乎忍不住要想鼓掌喝彩，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温和的声音冷不防插了进来。
“真是这样的吗？”
众人闻言惊愕回头，只见广场旁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位斯文青年。
青年身着重视实用性的布制长袍，肩上斜挎着一枚旅行者用的单肩布包，那蕴含知性与温和的脸庞看上去似乎人畜无害，然而此刻却摆出准备积极插手此事的姿态来，而从其口中说出的话语也是格外犀利。
“把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当成既然事实，仗着人多势重来逼迫他人接受，这样的做法有些卑鄙哦？”谷辰瞥着铠车旁的老匠人，一反常态地放出辛辣抨击的言论。“虽然你说绝对能守下来，但具体结果怎么样也只有到时候才清楚吧？不如说，到时候要是真有什么不妙，那可就后悔也晚了。”
“什、什么？”
谷辰犀利奇袭般的乱入，令老匠人也短暂露出慌乱神情。
和缺乏魄力的集正温恢不同，顶着坊师头衔的谷辰天生就有着超然众人的身份。而昨天轻易镇伏暴乱拓荒者的情形，也给集落民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在郭备组倒向谷辰的当下，其发言权可以说连远处观望的领府使官都无法相比。
因而谷辰说的话，包括老匠人在内，没人予以敢轻忽。
“如何？我有说错吗？”
铠车前，谷辰径直问着老匠人。
“……坊师老爷。”
要说匠人和坊师做的都是手艺活，然而在职业段位上却有着猫跟老虎般云泥天壤的格别差。有些倔脾气的匠人或许敢跟领府官差对着干，但在常握造物奥理的坊师面前，哪怕再硬气的老匠人也不得不低头以示恭敬。
看着老匠人低头，集正温恢差点软倒在案桌前。憋了一口鸟气的众府兵在鄙视胖集正的同时也在心里齐齐暗赞了声“谷爷威武”。另一方面，谷辰却瞥着恭敬低头的老匠人，似乎在等他的后续。
“坊师老爷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小的不敢说错。”
果然，老匠人并未打算退下，而借着低头当口重整旗鼓，再抬头时仔细开口。
“老爷您造的那辆铠车，是我等闻所未闻的神物。小的甚至不敢斗胆去揣测老爷的坊术造诣，只是……”
“只是，什么？”
“鹰在天上飞，马在地上跑，龙和蛇的道路了各自不同。老爷您的坊术造诣小的不敢妄测，不过说到土木建筑却是我等下人擅长的活计。”老匠人低头陈述着。
“嚯？”老匠人的语调虽听着谦卑，但谷辰却没迟钝到察觉不出其中的暗讽意味，当即挑了挑眉毛。“你的意思是，在土木建筑上我是外行，所以别来多管闲事？”
“什么！？”
“大胆刁民！敢对少监司无礼！”
稍迟半步琢磨出味道的府兵，当即变了脸色地怒喝出来。那边老匠人受威慑般的退后数步，低头连连说着“小的不敢”的话，隐约似乎还有颤抖的模样。
“好了，没事。”
谷辰举手让府兵们安静下来。
要是会被这等阵势给吓到，一开始就不会来朝领府挑衅。也就是说，老匠人此刻示弱不过是想把“仗势凌人”的帽子戴到领府头上。倘若被坐实的话，那以后说什么都没法再让集落民们信服了。
（啧，本以为是老顽固，没想到却是老奸巨猾。）
谷辰不耐烦地啧了声。老匠人的做法抵销了坊师立场带来的优势，现在除了以事实击溃老匠人的言论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要说土木建筑的话，那也勉强算是我的本行呢。）
谷辰怀旧般的搔搔脸。
虽然大学时他主修的是机械工程，但就职以来却多次以工程师身份参加过建筑项目，对土木这块也绝对不算外行。相比起地球侧钢筋混凝土加CAD的建筑流程来，乘黄侧的土木建筑还停留在相当始的阶段，至少在谷辰看来是没啥职业代沟可言的。
当然，谷辰的情况并不适用于其他坊师，因而老匠人选择突破口也不算有错。
在脑袋里稍稍转了转念头，谷辰随即有了主意。
“是内行还是外行用嘴说了不算，老丈，那我们不妨打个赌如何？”
“打赌？”老匠人眼里迅速染上警戒的色彩。
“没错。”谷辰朝左右望了望，随即走到广场边上捡起一把伐木用的斧头，拿在手里掂了掂。“既然你对自己建筑的山寨很有信心，那挡住区区斧头应该不在话下吧？打赌就是，假如我用这把斧头把那边木墙砍倒了，就算我赢，反之则算你输，如何？”
“砍倒木墙……”众人视线随着谷辰斧尖稳向集落山门处。
那里依着山势用数排圆木建起一墙厚实木墙。木墙高有四五米，宽度则足以容纳两人并行。因山门是集落防守的要枢，因而在木墙上还有左右各有两座哨塔，上面配置着强弩石矛等武备。沿着蜿蜒山道，哪怕千人军队来攻打恐怕也只会被狼狈打回，要说想靠一把斧头去破坏，那大概只有坊师铸造的上品灵武可以做到。
不过那把斧头只是集落常用的伐木斧，而眼前斯斯文文的青年看来也和孔武有力扯不上半点关系。想靠这样的条件来砍倒正门木墙，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238章 风触回波
坊师拿着伐木斧去砍倒木墙？别说远处的集落民不信，就连近处的府兵们也纷纷露出疑惑神情。唯独旁边笼车处的郭备等三人，满脸看好戏的神情望着局势发展。
“我输了的话，再不会插手木野集的事。要老丈你输的话，就去那边登记报名，就这样说定啰？”谷辰向老匠人说着。
搞不清谷辰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老匠人脸上神色略僵硬。然而事态发展到现在已容不得他拒绝，因而谷辰也并未等他回话，众目睽睽下拽着斧头朝集落正门走去。
（幸好这集落已建筑了相当年头，不然还真不敢打赌呢……）
谷辰边走边观望着正门的木墙，在心里暗暗想着。
黎阳领灵梵丰沛而自然繁盛，由此导致木材资源格外丰富，木野集也是就地取材建筑的山寨。和石材相比，木材有着获取容易及加工便利的优点，缺点则是容易失火和不耐腐蚀。
集落正门应该是木野集最先建筑起来的防御工事，其使用年限无疑也是最长的。长年累月地承受日晒雨淋，木材受损腐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想把木结构上受损腐朽处都找出来，哪怕再熟练的匠人也做不到，甚至有些结构损坏的地方哪怕知道了也没法处理。
不用说，那些便是谷辰瞄准的要处。
谷辰走到木墙前站定，用斧柄敲打木樯。斧柄敲打木墙发出梆梆的声响，同时一股微弱气旋有如涟漪般朝着木墙层层扩散出去。气旋里挟杂着微弱灵涌，拓荒者的话应该能多少注意到其中异常，但对普通人来说也只感到一阵微风掠过而已。
谷辰手按着木墙，而注意力则集中在那股如回波般朝四周扩散的声浪上。
斧柄敲击生出的层层声浪，如扫描般沿着木墙堆叠推进，传递回来的点滴触感经过梵印中演算单元的汇集，在梵藏识海里绘出木墙的全息立体影像来。
比起肉眼观测到的单纯质感来，识海的全息影像里还额外包含着木墙各外的温湿度、密度压强等诸多信息。好比什么地方被虫蛀空，什么地方受挤压，一念扫过去便能把握得七七八八，那效果就连谷辰也为之惊讶。
（“风触”竟然还能这样使用，恐怕左姑娘也没想到吧……）
谷辰用斧柄持续敲打木墙，心里则咂舌不已。
“风触”是他从女风使左文君处习得的探知系梵能，其机能原本是以风为触媒来扩展知觉，从而更广泛地把握周围环境。风触的广域探索用在攻略沌墟和预警荒怪上相当有效，但自打前次在常夏宫修好水门枢纽后，谷辰便尝试将其运用到自身职业上。
风触的感知精度会随范围扩大而急剧降低，于是谷辰反其道行之把感知集中在目光所及处，从而大幅提高灵敏度。至于风的本质是空气的流涌，因而谷辰改用和风同性质、却更容易控制的声波来作为触媒，结果让风触摇身变成能对物件进行全息侦描的另类梵能。
作为开发者，谷辰把这项梵能命名为“风触回波”，而如此另类运用也令得禹为之呆然。呆然过后，禹转而建议谷辰用梵印上的演算单元来处理风触回波，于是最终形成了当前全息构图的扫描模式。
改造笼车怪时谷辰有小幅尝试，但像这样用风触回波进行大规模扫瞄还是头一次。识海中那超乎常识的全息视角让谷辰倍感震撼，同时也涌出难以言喻的兴奋心情。
这招不仅可以用来扫瞄木墙，今后在修造蕴器及检查暗伤等也同样可用。对职业造物的坊师来说，风触回波就像美猴王平添了一双火眼金睛般的，着实让人欢喜。
（差不多就到这里吧，也不能让那边等太久了……）
谷辰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木墙顶上的哨塔。
应该说木野匠人的手艺还是相当靠谱的，木墙腐蚀情况比谷辰想象中要好，但长年的日晒雨淋还让令木墙产生肉眼难以察觉的形变，进而在不少地方都累积起了形变的结构应力，在回波图上则显示为或明或暗的光点。
这墙承载哨塔的木墙累积应力是最大的，墙身明耀光点就有好几处，并且墙基处还有一块密度骤降的虫蚀洞。不过这些是只有在回波图里才能理解到的信息，用肉眼看的话只会觉得木墙完好无损而已。
（怎么办呢，感觉相当危险啊？）
谷辰盯着那堵木墙，因其状况貌似太过危险，反而让他不太改朝那里下手。
谷辰回头瞥了瞥远处广场，只见一众集落民都仔细注目着他的动作，不少匠人露出等着看好戏的奚落神情。木野集是骄傲的匠人集落，这座坚固山寨则是集落民的精神依仗。匠人们绝对不相信自家山寨会被一把斧头给破坏，而常识也给予他们足够支撑。
从物理上将山寨摧毁，那匠人们精神上的抵触也会自然瓦解。就这点意义来说，动静倒还是越大越好。谷辰心中有了定数，瞥了瞥远处的郭备组，拽起斧头走到木墙处。
“呼……”
谷辰深吸口气，随即瞄着木墙基干处虫蚀洞的位置，用力抡起斧头。
伐木用的斧头相当沉重，抡起来很费力，然而沉重质量也赋予斧头凶暴的破坏力。那虫蚀洞在木墙内侧五六厘米处，谷辰前三斧劈开了木墙表层，第四斧则深深砍进了虫蚀洞里。
虫蚀洞占据了木桩近半截面积，承受诸多应力的木墙原本已是濒临极限的状况，此刻谷辰的那一斧则成为压垮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
巨响声中，木桩基部在层顶重压下轰然粉碎。
墙基崩坏的同时，木墙各处累积的应力也骤然爆发。那根海碗粗的圆木当场被摧断成数截，朝着周围飞散出去。失去支撑圆木，上方哨塔当即向后倾倒。在那沉重质量的拖拽下，与其相连的木墙也纷纷向后倒去。
隆隆闷响摇颤着广场，众人口愣目呆地看那如米诺骨牌般不断倾倒的木墙。甚至连远处木屋观望的传令使等，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239章 酒逢知己
黎阳府规定，当领府使官前往某地巡查时，其接待事务由当地地方官全权负责。这项规定最大幅度削弱了地方势力插足领务的机会，然而视情况有时候也会带来诸多不便，好比当前木野集便是如此。
集正温恢在木野集全无威望，其官邸也就是一间建在山崖边的破落木屋，自己住尚都嫌狭窄，再用来招待领府使官那简直称得上脚踏底限的疯狂挑衅。满头大汗的温恢曾请求跟集落民商量，看是否能匀一间大屋出来给传令使等暂住，然而张济却硬气地坚持遵守领府规矩，自己在集正官邸住下，而五名府兵则在铠车的宽敞后厢休憩。
虽然集正温恢为此差点哭出来，但也只好遵从上官的决断。
比较特殊的是谷辰。少监司的他不受张济管辖，而又非今次主事官也不用受地方官接待的限制，于是被邀请到郭备组暂居的集会所去住。集会所是集落欢宴议事的设施，论舒适论宽敞都远胜集正的小木屋，其仓库里还储存着许多熏肉跟果酒。
因木野集并未向帮忙守护集落的郭备组支付金钱，于是那些熏肉果酒便被视为代替的报酬，每晚皆为拓荒者们提供一段时光的欢愉。今年欢饮的拓荒者中加入了一新人，无论甲士郭备、炎使红鱼或枪使沙祖，都对其怀着好意与欣赏，因而气氛也就变得比寻常更加热烈。
“呼……”
相比起地球侧的白酒来，集落民自酿的果酒度数不高，而且口感甜中带涩，老实说算不得何等佳酿。不过多数场合下决定酒好不好喝的关键，不在酒本身，而在于一起喝酒的人。
谷辰呼出口气，放下酒碗，抬头望向篝火对侧的甲士。
“今次真是多谢郭备兄了，我也没料到木墙崩塌的规模会那样大，差点就没躲掉。”
“好说好说。谷少可是做大事的人物，这等粗活以后交给我们来做就好。”
端着酒碗的郭备哈哈大笑。这位平时给人沉稳感觉的拓荒组长，喝酒时却会变得相当豪放，让谷辰觉得相当有趣。
至于谷辰的道谢，则是针对白天木墙垮塌时的援手。当时倾倒的哨塔拽着大半木墙以惊人声势崩塌下来，谷辰也卷进其中。在众人纷纷呆然的当口，只有拓荒者们即时反应。沙祖以风枪吹飞倒下来的哨塔，而郭备则以盾牌挡掉崩落的木块，这才让谷辰免于砸伤。
虽然启用炎飙的话也能脱出来，但红鱼在场用炎飙肯定会惹来麻烦，因而谷辰还是向郭备组致上感谢。别的不说，光是能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插进来守护雇主，就已经算是再可靠不过的存在了。
“托谷少的福，我也看到难得一见的光景呢！二叔铁青着脸说不出话的模样，记得就小时候看过一次。哇哈哈哈！痛快！”郭备大笑着又干掉了一碗果酒。
甲士口中的“二叔”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站出来怼领府的老匠人方良。不过但两人亲缘似乎并不热络，至少从郭备态度里谷辰看不出有啥介意的地方。
“哼，愿赌服输。那家伙赌输了就一走了知，算什么啊？”
炎使红鱼略不忿的插嘴进来。
谷辰跟老匠人打的赌是，输了他就再不插手木野集事务，赢了就要老匠人去集正处报告撒离。而后谷辰几斧头让木墙连着半边山门都为之垮塌，要说输赢那是一目了然。但老匠人铁青着脸僵在原地，而后更是不发一言地掉头离开，没半点合作的意愿。
“老顽固！”红鱼冷哼着挥挥拳。
“没关系。”谷辰笑着摆手。“至少其他人看清楚了，他们建筑的山寨并非如想象般坚不可摧。明天应该就陆续有人报名撒离吧？得请红鱼你们再留两天，怕期间万一有荒怪来袭。”
半堵山门连着木墙一并倒塌，木野集的核心防御可以说已土崩瓦解，不过匠人们从山脚到山腰建筑的好几层防御工事，依旧能持续发挥作用。只要没出现前次那般的灾害荒群，光靠沿途工事也能将其抑制下来，再加上还有郭备组坐镇，可以说短期内问题不大。
“比起那些有的没的来！说说沌墟离宫的事啦！”
枪使沙祖举着半条熏肉嚷嚷着。小人族的脾气不小，酒量却不大，几碗果酒下脚已让他有些醉醺醺的，不过有关沌墟离宫的话题也确实引起了两名同伴的注意。
“昏侯离宫化成沌墟，拓荒者集体攻略……天杀的！在我们埋头挖矿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好玩的事情！那些无情无义的王八羔子，也不通知俺一声！？”
“沌墟可是天然的素材宝库，那些混蛋一个个肯定赚得合不拢嘴了吧？”
“就是啊，谷辰的笼车铺啊，说真的我也想看看呢。”
“呃，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毕竟为赶在夏季暴乱前把沌墟镇压下来，从拓荒者到领府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呢。”谷辰流着冷汗解释着，同时略后悔前次闲聊时提到的沌墟话题。
为尽快压制沌墟化的昏侯离宫，黎阳府不惜祭出传家宝来对领邦内的拓荒者进行总动员。但当时郭备组正受他委托在石松林的地底蚁穴搜集红石，而后为调用载具又到木野集暂居，导致完美错过了攻略沌墟的热潮。
拓荒者原本就热衷踏荒寻宝的职业，对他们来说攻略沌墟就像千载难逢的热闹祭典，也难怪三人会为此哀怨连连，扼腕叹息。
另一方面，谷辰也不禁有些遗憾。
在结识的众多拓荒者中，郭备组无疑是跟他最投缘的一组。从讨伐泥泽主到探索蚁穴，谷辰和郭备组搭挡起来也相当得心应手。当初攻略离宫时若郭备组也在场的话，与格物坊说不定能做到比补给灵药更多的事情。
甲士郭备是具备大局观且实力坚强的前卫，小人枪使能说会道当辅佐也没任何不妥。至于炎使红鱼更是实力足以与飞燕比肩的上位武使，无论人格或实力都是可安心托付信赖的人材。对算上家政后勤也只有七人的格物坊来说，真是想从喉咙里伸出手来招揽的优秀人材。
240章 灵武附魔
虽然如此，但和飞燕那时落单的情况不同，郭备红鱼等人已是名声显赫的成熟队组，不可能放弃既有成就转而投奔格物坊当从者。个人私交姑且不论，公开场合上格物坊顶多只能和他们结下委托契约般的短期雇佣关系。
这点真让谷辰相当的遗憾。
但遗憾归遗憾，对忠实履行契约而因此错过盛宴的郭备组，谷辰也确实想做些什么来慰劳下他们。谷辰是坊师，坊师是炼药铸器的职业。郭备组是拓荒者，拓荒者是依仗灵武踏荒冒险的职业。因而谷辰能做什么，从最初起就注定了。
“郭备兄，沙祖兄，还有红鱼姑娘。”谷辰整整衣冠，镇定望向身旁的拓荒者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替你们保养下灵武如何？”
……………………
拓荒者是活跃于荒野的职业，以具备抗衡荒怪的精悍武力而闻名。拓荒者的超卓武力来自于实战累积的经验跟踏破荒野的气魄，但其根基却是坊师铸造的灵武。
灵武是将武者蕴力转化成破坏力的蕴器，不同位阶坊师铸造的灵武，在威力大小和实施形式上有着截然迥异的差别，而彼此价格也有着三级跳般的巨大差距。
以郭备组为例，甲士郭备的返击盾算是小造灵武，其功效是把盾面承受的力道返弹给攻击者。尽管无法频频使用，但关键时刻却能制造出逆转局势的契机。
枪使沙祖的啸风枪，比小造灵武高一截，算是堪堪迈进良造灵武的范畴。啸风枪能驾驭风力，搭配上小人族的体重来使用，风力便会转换成纵横战阵的机动力，视情况甚至连短暂滞空也能做到，对辅佐位来说再趁手不过。
至于红鱼所持的炎娲杖，尽管形制规格上算是中级手杖，不过威力却达到顶级长杖的水准。虽然不知道如此破格的法杖究竟出自哪位高人之手，但理当被划进上造灵武的格别。
无论甲士郭备、枪使沙祖或炎使红鱼，都熟练掌握着各自灵武的特性，进项互相配合发挥出倍数相乘的集团优势，因此得以跨过诸般艰难险阻，进而成就了郭备组的实绩与勇名。
和消耗品的灵药相比，灵武是可持续使用的装备品，然而其精密造物的属性却注定其必须进行定期保养维护，否则就会渐渐变钝乃至最终损毁。
郭备组都是拓荒老手，在灵武运用上颇有心得，因而武具耐久消耗得比较缓慢。就算如此，算上地底蚁穴挖矿期间跟荒怪屡屡遭遇，以及到木野集以来协助防守的诸般消耗，其灵武装备也很难称得上状况良好。尤其是担任输出主力的女炎使，其炎娲杖行使梵法时消耗的蕴力已比最初增加两成有余。若不尽快维护的话，搞不好连法杖本身都会受到永久伤害。
只是灵枪和刀枪剑戟等冷兵器不同，其保养维护必须由具备资格的坊师来做。费用当然不菲，不过比起费用本身来，能否找到信得过的坊师帮忙往往才是更优先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这返击盾就拜托谷少了！”
“俺、俺的啸风枪也帮忙弄下！”
“炎娲杖就交给你啦，不要勉强哦？”
谷辰主动提出帮忙维护灵武，对郭备组来说是有如天下掉金饼般的福利。从郭备到沙祖到红鱼，都纷纷把自家灵武交给谷辰维护。而要说灵武对拓荒者也是相当于身家性命般的贵重物件，郭备组毫不犹豫将其托付过来的事实，也让谷辰颇为感动，于是次日便以维护灵武的理由从领务中抽身出来。
集落民顽固的傲慢已随着昨日木墙崩塌而消散，具体的撒离事务交给温恢张济等熟练官吏来执行，应该也不太会出问题。谷辰从白天起便把自己关在集会所的私室，着手维护郭备组的灵武。
说是私室，其实也就是集会所用来存放杂物的小房间，房间里摆着一结实案桌，另外架子上还收纳着许多匠人工具，对谷辰来说刚好能派上用场。
维护灵武的第一步是拆解。谷辰把那块沉重的返击盾放到案桌上，再以小铜锤敲击面盾，借此震荡声波的回馈在识海里勾勒出返击盾的全息图。
“原来如此，果然用在造物上很方便呢，风触回波。”
新开发的析物技能，帮助谷辰解析出灵武的内部结构，该从哪里着手拆解可谓一目了然。当然对某些构造精密的特殊灵武来说，风触回波的粗糙解析也只能当参考，但这块返击盾却是结构简单的小造灵武，不用费多少功夫。
谷辰翻过盾牌，以小凿子敲掉盾背后的卡笋，取出隐藏盾中的核心机枢来。纯钢打造的沉重盾面不过只是返击盾的躯壳，那枚巴掌大小的核心机枢才是其击返机能的关键。
“哦嚯，做得真精巧呢。”
谷辰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枚核心机枢。
化蕴炼药，融棂铸器，虽说坊师造物皆可归于以上两类，但细到每件灵武却都是坊师各自的匠心之作。要想将三件灵武的原理彻底解明，哪怕动用演元单元算上十天十夜也做不到。不过谷辰当前只需要对灵武进行适当维护，倒不需要特意去解明其原理。
透过净眼望去，核心机枢散发出钢色的冷光。那冷光是灵梵流涌的光煌，也代表着返击盾的独有物性。经过地底蚁穴和木野集的持续消耗下，此刻冷光明显偏弱。虽没到风中残烛的地步，但大概也只有全盛期的四成不到。
就损耗程度来说大概已超过“维护”的范畴，到了“修复”的地步。
就常识来说，修复灵武差不多都要大动干戈的活计，但格物坊却有摆弄灵武的独门秘方，也就是用蚁穴红石精炼出的特殊灵药“万金油”——
万金油对生物毫无效果，但却能修复蕴器灵武的内蕴损耗，在上品蕴器的场合，甚至连物理层面的再生也能做到。好比从离宫沌墟中找到的那把古旧短匕，便是经万金油修复而恢复鹿王匕的原貌。此后帮左安组修复损坏的双岚剑时，也是用万金油令其复原如初的。
无论何等材质何种机能的蕴器灵武，万金油都能无差别地进行修复，可以说是相当逆天的神物，也是谷辰把其当其坊组绝密的缘由。
241章 素手添香
使用万金油的唯一麻烦，是其数量太过稀少。谷辰用当初带回格物坊的稀少红石，只炼制了一小瓶万金油，在修复鹿王匕和双岚剑时消耗掉大半，剩下的小半瓶非得省之又省才行。
期间谷辰在反复琢磨中发现，相比起把万金油涂抹在蕴器表面，直接将其滴在核心机枢上的效果要好得多。这也是他为何要用风触回波解析返击盾，并拆解出核心机枢的缘由。
“嗯，像这样的大小，两三滴应该差不多了吧？”
谷辰估量着机枢大小，拿过旁边斜挎包，从其中取出一扁平酒壶来。
这樽正面刻着红星的不锈钢酒壶，是当初随他穿越到乘黄的随行小道具之一，也是谷辰手头能找到的最结实的容器，故而用来存放堪称重宝的万金油。谷辰摇了摇酒壶，听着里面传出哀伤的空响，随即拧开瓶盖，用细竹棍在酒壶里沾了沾，再小心翼翼移到核心机枢上。
顺着细竹棍尖端，万金油滴了两三滴在机枢上。
滴在机枢上的万金油，像落在干砂上的水滴般被瞬间吸收。两三拍过后，盾牌机枢在谷辰手里发出咔咔声响，而原本黯淡的冷光亦陡然转灼盛。因那光芒实在耀眼，让谷辰怀疑自己的剂量是否下得太大。
不过等他把机枢重新装回盾牌后，倒也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只是不知是否错觉，装回机枢后返击盾的盾面也隐隐放出钢色冷光。以比喻来说，大概就像普通装备陡然增加附魔属性，哔咔哔咔的感觉。当然，那溢出盾面的冷光只有谷辰看得到，因此倒也不怕会出什么大问题。
“很好很好，接下来还有两把了。”
谷辰满意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返击盾，随即把盾牌放到一边，兴致勃勃的目光移到剩下啸风枪和炎娲杖上。从坊师眼里射出混杂着情热与渴求的强欲视线，两把灵武倘若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会叫着变态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
陡然敲在桌上的炊锅，把正擦拭法杖的谷辰吓得一抖。
抬头望去，见着红发的女炎使不知何时进到杂物室，在案桌前居高临下的瞪着他。
“怎、怎么啦？”谷辰被瞪得有些心慌。
“还问怎么啦！？我快把门敲破了，你都没听到吗？”
红鱼在形状姣好的眉间刻出数道皱纹，微嗔地看着他。
谷辰下意识地望向门口，断裂的门闩证明着女炎使所言不虚。
“呃，我没听到耶……”
谷辰略尴尬地搔搔头。不管在地球或在乘黄，像这般沉迷造物而忽略周围的情形，对他来说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谷辰顺手把炎娲杖放到旁边，稍稍伸展了下僵硬的胳膊，抬头望向红鱼。
“有什么事吗？红鱼姑娘。”
“还问什么事？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你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东西吧？”红鱼哼了声，顺手把那口炊锅挪到坊师旁边。“本姑娘特意给你端来了炖肉汤，给我心怀感激地好好吃下去！”
虽然语气凶巴巴的，但红鱼却掀开炊锅盖子，用木勺给谷辰盛了满满一碗的炖汤。当谷辰回过神来时，一碗热气腾腾的山猪肉炖杂蔬汤已摆在面前。
“呃……”
山猪肉的肉香跟加进汤里的香料混杂，形成格外刺激食欲的香气，然而隔着腾腾水汽里瞪过来的悍娇之颜，却更让谷辰说不出话来。像这般被女孩子殷勤照顾的经历，谷辰顶多只能回溯到中学时代夏令营的野炊，再往后便是远远望着成双成对、饱餐狗粮的寂寞经历。
谷辰半是感动半是感慨地端起木碗，从手掌传来微烫却很舒适的温度。
拿起木勺的谷辰悄悄瞥了旁边的女炎使。尽管红鱼从气场到举止都给人以“不愧是拓荒者”的彪悍感觉，但谷辰猜想其本性搞不好意外是贤妻良母的类型？一面是彪悍烈马，一面是体贴佳侣，这仿佛*****般的反差，说实话可不是一般男人能招架得住了。
（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位仁兄？真可怜……）
谷辰在心里吐吐舌头，埋头默默喝起肉汤来。
谷辰喝汤时红鱼也没离开，顺手拉过张木椅，以头垫着靠背的姿态倒坐着望过来。像这般两腿挟着椅子的放肆坐姿，对教养端庄的良家千金来说恐怕想都不敢想吧？但对女炎使来说却正好展露其修长且饱满的腿线。
谷辰忍不住朝那长腿瞥过去，却发现那双仿佛火红珊瑚打磨成的眼瞳正望向这边。以为自己小动作被逮到，谷辰顿时有些心慌。
“呃，有什么事吗？”
“上次遇到的雷剑使，叫飞燕的，你没带她来呢？”
被问到的红鱼想了想，似乎勉强找了个话题开口。
“这个嘛，开始时没想到会闹这么大，所以就让飞燕留在格物坊看家了。”
谷辰搔搔头说着。前次往石松林采集素材时，红鱼曾因故跟飞燕杠上。两人虽互相看不顺眼，但却莫名认可彼此的非凡实力，硬要说的话大概类似竞争对手的关系，但谷辰却不太肯定姑娘们的心思。
“真遗憾，我还想跟她分个高下呢。”红鱼撇撇嘴，俄然间想起另一丛事来。“说起来，你昨天说封号武使也参加沌墟攻略，是真的假的？还有那叫左安之的家伙，真能跟飞燕打得不相上下？”
“是的，封号武使是袁老，他在左安组里打辅佐。”谷辰点头确认着。
虽然攻略沌墟对领府来说只是像紧急灾害对策般的迫切领务，但在拓荒者眼里却是轰动一时的江湖盛事，红鱼郭备等会表现出浓厚兴趣也不足为奇。理解这点的谷辰，尽可能认真地回着女炎使。
“左安兄的话，倒确实能和飞燕打得旗鼓相当。不过动真格的话，我想大概还是飞燕略胜一筹吧？毕竟左安兄虽是水沧宗出身，但灵武却是双岚剑，特性相差很多呢。”
“什么？水沧宗？”听闻三大剑宗的另一名字，红鱼吃惊得瞪圆眼睛。
“左安兄倒没承认，我猜是大概有什么隐情吧？”谷辰耸耸肩膀。
“水沧宗和雷鸣宗，两大剑宗同时出现，我居然没在场……唔唔唔，真是不甘心……”红鱼双臂抱在胸前，满脸不忿地唧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