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章 爷们脸庞
“前面是平原地形,快追上去!”
“全体集中到左侧!从旁边施压,把它往右边赶!”
“不要吝啬体力!成败在此一举了!”
猎狩骑不愧是百里挑一的精英,纵然体力已消耗得七七八八,但依旧忠实执行着百羽长的指令。猎骑兵们从左侧撵上笼车怪与其并行,同时挥舞枪戟大声吼叫,试图迫使朝笼车怪向右边驶去。
对狂飙猛进中的铠装笼车来说,仅仅五六人的猎骑兵大概就跟路边的小石子差不多,不过此刻却有近三十名猎骑兵集中在笼车左侧。骑兵们拼命摇旗呐喊放出的声势,终究迫使笼车怪稍稍转向,往斜前方的平原驶去。
在笼车怪转向的次瞬间,斜前方横地冲出一匹黑羽锤头鸟。黑羽鸟背上载着两人,在前方骑手操使下巧妙拉近着彼此距离。当双方距离接近到莫约十步时,拽着缰绳的女弓将以紧张声音给出信号。
“少监司大人,就是现在!”
“好,看我的。”
谷辰举起手中那根硬木削成的法杖,蕴力贯注下法杖前端散发出异样波动。
那股指向性的波动扫过薄草覆盖的荒原地面,地面瞬间改变颜色。随着混着气泡的泥浆翻出地面,短短数息内薄草荒原便变成了泥泡翻涌的泥泽地貌。
泥泽地承重极弱又稠粘难行,对沉重石怪来说是有如天敌般的绝境。和巨人铠融合的笼车怪,在自重方面甚至要超过石怪,不过前后三对车轮多少分担了压强,因而没像寻常石怪那般被当场吞没。
虽然没被当场吞没,但粘稠泥泽还是极大拖慢了笼车怪的速度。
载着两人的黑羽鸟尽管也受到泥泽影响,但程度上却要轻得多。在女弓将驾驭下,抓住机会贴近了笼车怪的旁侧。
“泥泽坞给你,我过去了。”
谷辰把法杖递给寒羽,瞅准空档跳过去,一把抓住框架的横梁,随即手脚并用地爬进了笼车前厢。笼车前厢维持着先前他被甩出去的状态,那把紧急制动的灵钥依旧插在方向盘中央。
这时候笼车怪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什么,车体比先前更猛烈地摇颤着,高速旋转的六轮卷起泥浆飞涌。换成平原的话大概能猛冲一把,然而在泥泽的特殊地形下,笼车怪的挣扎也只是让自己陷得更快而已。
“居然,身陷泥泽还能弄出这样的声势……”那到底什么鬼玩意儿!?
女将寒羽抓着泥泽坞退到十步开外,看着笼车怪的疯狂扑腾,再次感到毛骨悚然。
虽然兵曹尉要求优先保障的只有泥泽坞,但手头的蕴器和制做蕴器的坊师,到底谁更珍贵那是连用膝盖想都知道的问题。寒羽先把法杖收进鞍座下的特制囊袋中,一边紧紧拽着手里的龙牙弓,一边看着前厢里折腾的少监司,祈祷他能顺利镇伏这辆恐怖笼车——当然,若有任何意外的话,寒羽也做好了拼上命也要救出少监司的觉悟。
大概女将的祈祷有了效果,只见前厢陡然闪出一道光煌,猛烈扑腾着的笼车就像断线木偶般的猛停了下来。
……………………
黎阳荒野上演的追逐战以笼车怪的镇伏而划下休止符,持续三个时辰的高速疾驰可以说划下了羽骑营成立以来强行军的极限记录。而等到脱队的猎骑兵陆续赶来集合时,已是差不多接近黄昏时分。彼时不论猎骑兵还是其坐骑,体力耐力都几乎消耗殆尽。
判断队伍无法行动的女将寒羽,随即下达了原地整休的命令。寒羽指示骑兵们取出备用灵药来恢复体力,同时也派出几名斥侯前往周边侦察,以确定他们究竟跑到了何处。
“呼,总算缓过气了……”
“追笼车居然能把锤头鸟累死,说出去也没人信吧……”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又是格物坊搞出来的吗……”
坐在地上的猎骑兵们,喘着粗气望向泥泽边上那辆沾满泥污的笼车。
此时笼车怪已被禁制镇伏,其灵识重新陷入沉眠,而笼车自身则在先前的激烈追逐中完成了与巨人铠的彻底融合,外表已再找不到半点原本畜力拖拽的影子了。方方正正的洗练轮廊以及各处镶装的厚重钢铠,虽然在乘黄诸国找不到类似造物,但以地球侧概念来比喻倒像是军用的重型卡车的感觉。
也就是看着朴素不起眼,但那皮实装甲和狂野马力,却足以碾压百万名车之流。尤其在刚刚经历过那场恐怖追逐战的猎骑兵们眼里,此时的笼车怪已是他们打死都不愿意招惹的目标。
“泥泽坞也好,怪物笼车也好,格物坊每次做出的家什都了不得呢……”
“这次应该也会下噤口令吧?毕竟就连中原诸邦也没见过这样不得了的造物呢。”
“喂喂,咱们少监司究竟是什么来头啊?神工世家的少爷吗?”
猎骑兵们盯着笼车怪窃窃私语着。其语气中虽不乏敬畏,但也明显蕴含着欢欣鼓舞的情绪。
毕竟黎阳领地处南蛮边境,坊造水平又远远落后中原诸邦,因而传统上便被中原人视为蛮夷之邦而加以轻蔑。黎阳人对格外愤慨但却也无力反驳。现在不论好坏,自家坊造司做出了连中原诸邦都没有的怪物笼车,身为黎阳子民的猎骑兵们当然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时远处传来鸟啼声,几名派去侦察的斥候骑兵回来了。
斥候骑兵匆匆奔到百羽长处,以微妙神情报告了侦察结果。
“南川堡?你确认吗?”
听闻报告的女弓将难掩惊诧。
“是的。卑职已跟当地守军核对过,确实是南川堡无疑。”
斥候颇为紧张地确认着,而寒羽就像不知道该说什么般的哑口无言了。
其实也怪不得女弓将如此反应,毕竟南川堡地理上位于黎阳领的西南侧,和黎阳本城的距离超过两百里。从本城出发到南川堡,哪怕老练驮队也要花上五六天才能抵达,而他们居然不到半天就跑完了这段路!?
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以寒羽纯粹的武人脑袋,老实说还无法彻底理解。
虽然无法理解,但女弓将全身却炸出无数鸡皮疙瘩,背后更是窜起阵阵激电游走。那股从指尖到发尖都针扎般根根竖起的感觉,以往也只有在投身激烈战役、夺取胜利的那一刻才有体验。
寒羽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的笼车,他们的少监司正在笼车前厢摆弄着仪盘。只见那斯斯文文的脸上沾着泥浆和油污,却浑然不顾地挽起衣袖埋头其中。那全神贯注的姿态散发异样的魄力,让女弓将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
213章 不良之臣
乘黄地灵梵流涌,灵梵郁积处会蕴生荒怪。
灵梵潮涌会随季节而生出强弱变化,其中以冬季最为淡静,以夏季最为汹涌。每到夏季时节,乘黄诸国皆会面临不同程度的荒怪暴乱的威胁。从七月到九月的三月里,诸邦领府都会不约而同地暂停军政外交上的纷争,转而集中应付自家领邦内的荒怪祸害。这段期间,也往往是诸领府最为繁忙的时刻。
黎阳领位于东大陆南侧,靠近赤道而气候炎热,其灵梵潮涌也较邻邦更加猛烈。浩然灵涌催生出了黎阳领格外繁茂的自然风貌,也让黎阳领府不得不面对更加棘手的荒灾乱劫。尤其是近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好几封信鸢带来的急报。
那些急报来自黎阳各处,其内容无一例外皆是某集落“集体撒离”的消息。
所谓的“集体撒离”,也就是俗称的“逃荒”了。
论疆域论人口,黎阳领都足以和地球侧的春秋列国相媲美。在其广袤疆域内除领都本城以外,还存在着好几座大型城池,以及散布在城池周边的数以百计的中小集落。这些集落或耕种或狩猎或采矿,为城池经营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供给。
为抵抗荒怪侵袭,集落也设置着类似土墙陷阱隧洞等防御工事,但论牢固却远远比不上城池的高墙厚壁。平时用来防范荒灾倒还凑合,但遇上夏季荒怪暴乱那就基本派不上用场。倘若集落附近出现荒怪集群活动的迹象,负责治理的“集正”判断无法应对其威胁时,就会立即放出信鸢向领都报告,并组织集落民众收拾资产向邻近城池撒离避难。
动辄数百人的集体转移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转移途中危机四伏,还时常有意外状况出现。站在黎阳掌府的立场,领民无疑是其治下最珍贵的资产,当然会想尽可能地确保其安全。不过夏季时节领邦内四处起火,哪怕麾下有着夸称大陆精锐的羽骑营,掌府女杰也只能选择重点来扑灭。
至于那些实在鞭长莫及的部分,也只能祈祷娲皇加护了。
“啧,本以为撑过荒蚀搞不好会太平点,这样看来比往年还要严峻呢……”
常夏宫领务室里,掌府邬言把手里报告书扔到桌上,吐出混着郁卒的忿怨言语。
“或许恰好相反,昏侯宫的荒蚀导致灵涌加剧,荒怪暴乱规模更甚往年也说不定。”旁边八字胡的文士李儒说出不祥的预言,却被掌府女杰狠狠瞪了眼,随即苦笑着补充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赶在夏季骚乱前把荒蚀沌墟镇伏了下来,不然我府当前恐怕会面临根本无法处置的局面。”
“我当然知道。”邬言在鼻尖刻出好几道皱纹。“拓荒者那边,调动得还顺利吧?”
“顺利的。”李儒给予肯定回答。“前次攻略沌墟期间拓荒者中出现了组织化的倾向,而透过庆功宴和表彰会等活动,领府和他们也建立起了一定程度的沟通渠道。目前主要以委托形式调配他们去镇守领都周边集落以及护送物资等,效率比以往高了许多。多亏这样,羽骑营可以集中力量来处置公道上的流窜灾厄。”
“那还不错。”邬言点点头,目光落到案桌角落一分新增的文书。“那是什么?”
“这应该是昨天西门骚乱的记录,刚刚整理出的,您要过目吗?”李儒确认着。
昨天西门骤然敲响的警钟令得半个黎阳城都为之震惶,但幸好很快就被纠正是城卫误判,城内混乱也因此被抑制在最小限度。虽说夏季骚乱期间城卫多少都有些神经过敏的倾向,不过出现这等低级事故还是让邬言为之恼怒。邬言下令秘侦司彻底调察此事,而这份报告书便是得出的结果了。
本来这等小事照理说用不着掌府亲自来过问,因而李儒才向邬言确认。
“拿过来看看。”
连日来处理政务心情烦恼,邬言拿起报告书想干脆当成转换心情的消遣来看。
“嗯?来自西山的笼车怪物?”
邬言本打算当成消遣随便看看,没想到刚翻开报告就被吸引住。
应该称赞秘侦司的卓越效率,短短一日便把西门骚乱的相关情况调察得明明白白。报告书上被录取口供的目击者里,既有驻场役工,又有城门守卫,甚至还包括城郊巡逻的羽骑兵等。
根据目击者的口述,那笼车怪物“从西山一路摧枯拉朽地冲下来”,沿途林木“像山洪爆发般的被冲得七零八落”。然后又“一头撞进驻场”,“在守卫来得及反应前从城门硬闯了出去”,并“在城门上留下激烈撞击的凹痕”,最后“朝着西南方一路狂奔离去”。
报告书里的口述记录多少有些修正,不过依旧能感觉到当时众人惊惶失措的情绪。邬言纠葛地揉揉眉间,试着在脑海里还原了下现场光景。
“那家伙,又做出什么麻烦东西了吗……”
光是提到从西山跑出来的笼车怪物,就足以让邬言联想到某位宅居山中的坊师。另外报告书最后提到沿山上痕迹追溯到格物坊时,发现其围墙仓库都有破损,这点也足以作为支撑邬言猜想的证据。
“胡乱造物引起民众骚动,以少监司来说,实在缺乏谨慎。”李儒皱眉请示着。“请问,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怎么处理啊,既然都跑出城了那就暂时放着别管吧?不过把修缮城门的预算书列出来,送到格物坊……不,暂时放我这儿,今后说不定用得上。”
虽然受聘为少监司,但某人可不是会乘乘听使唤的主儿。邬言想着把修缮城门的这笔当成今后的交涉材料来用,但这项考虑却让八字胡文士露出略复杂的神情。
相比起地球侧的平等概念来,乘黄这边“君令臣从”才是理所当然的常识。以邬言黎阳掌府兼邬氏长女的尊贵身份,居然还要刻意准备材料来跟臣子交涉,说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也足可见某人平日恃才傲物的嚣张行径。
看着那边陷入沉思的掌府女杰,李儒暗暗决定要找机会好好修正下某人的概念。就在这时候,邬言像想起般的一弹手指,抬头望向秘书官。
“我记得,早上好像有封从南川堡来的急报?”
214章 妖孽预感
“南川堡的急报吗?确实有呢。”记忆超群的秘书官立即回应着。“记得上面写着的是‘猎狩骑及少监司于傍晚抵达南川堡,暂订翌日晨返回本城’,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李儒,南川堡是在黎阳的西南角吧?”
“是的。从南川堡再往便踏进剑关塞的范围。”李儒点头确认着。
“报告中的笼车怪物,也是往西南角走的没错吧?”
“目击报告来自巡逻的羽骑兵,他们搞错方位的可能很小。”李儒皱皱眉。
“早先看着报告时还想那家伙怎么会跑到南川堡去……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邬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南川堡是黎阳府为预防荒灾而设立的众多哨堡之一,本不是什么重要拓点,少监司来和猎狩骑同来访问是闻所未闻的罕例,也难怪堡守会慌了神地放出信鸢来报告。邬真原本对此也摸不着头脑,但怪物笼车的报告却让她得出来结论。
“恕卑职直言,但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旁边李儒貌似也猜到掌府的想法,但却摇头断然否定。
“怪物笼车骚乱发生是在昨日上午,而飞书上提到少监司跟猎狩骑到南川堡是昨天傍晚。间中不过三四时辰,而从黎阳城到南川堡有两百多里路,哪怕羽骑营也没那个脚程,乘笼车就更不可能了。”
“卿所言甚是有理。”邬言并没否认秘书官的意见。“不过坊术本来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东西。尤其是事关格物坊,不要用普通常识去套用比较好。”
“这个,确实如此。”想到那把被兵曹司当成宝贝的泥泽坞,李儒也难以反驳。
这时候邬言已从案桌上起身,走到旁边端详起墙上的黎阳地图来。那占去半幅墙面的地图上详尽勾勒着黎阳领城池与集落的分布概况,另外还有数十枚红色方钉插在领都周边的集落坐标上。邬言在地图西南侧找到了南川堡的位置,并用粉笔在其和领都间画出一条线来。
那条线几乎横穿三分之一的黎阳领,掌府女杰以独眼沉默盯着那条白线看。
“难以置信么……”
李儒虽然是相当优秀且忠诚的辅佐官,但毕竟没有从事军旅经验,行军方面顶多也只能依靠纸面数字上得出判断。“黎阳本城到南川堡相距两百里以上,哪怕羽骑营脚程也无法在半日内赶到”,这样的判断说不上错误,然而依邬言前次大战时统率骑兵的经验来看,如果是精锐骑兵加上精挑细选的优秀坐骑,在极限条件下采用不计后果的强行军,是有可能在两三时辰内跑到南川堡的。
猎狩骑是从羽骑营中挑选出的精锐,是满足这项条件的。
虽然急报上并未提到怪物笼车的事,但既然格物坊主都到了南川堡,那辆引起骚乱的怪物笼车也在那边的可能性那很大。
“是这么回事吗……”
邬言点点头,长长呼出口气。
到目前为止的情报综合起来,那辆怪物笼车不仅有着硬撞开黎阳城门的突破力,机动力上也足以和极限条件下的精锐骑兵相媲美。并且考虑到从黎阳城到南川堡沿途遍布荒怪暴乱,其防御力无疑也是相当强悍。
像这般集强悍突破力、超卓机动力和坚固防御力于一身的妖孽载具,别说有任何先例了,甚至荒唐到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脑袋有问题的地步。尽管目前其存在还只是基于情报的推测,但若是那个人的话,或许真能造出这样犯规的造物也说不定。
邬言直觉相信着这点。
“真是的,又给我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东西……要怎么派上用场啊……”
掌府女杰抵着额头喃喃自语,片刻后做出了决定。
“传令坊造司,叫他们少监司回城后立即来常夏宫报到。”
……………………
谷辰和猎狩骑从南川堡返回黎阳本城的时间,实际比掌府女杰预估得要晚一天。
毕竟跟去时笼车怪暴走狂飙的状况不同,回程时并无需要急迫赶路的理由,因此谷辰驾着铠装车以中档时速一路慢慢驶回来的。参考地球侧的概念,谷辰把铠装车的档位设计成高中低三档,其中档时速接近四十公里,基本上和锤头鸟的巡逻时速相当。
笼车怪的凶暴灵识在律则禁制下陷入沉眠,现在谷辰是用装设的控制机枢来操纵铠装车,也尽量挑选平坦公道。这番体贴让同行的猎狩骑纷纷露出谢天谢地的神情,而至于他们的坐骑,那五十多匹陆行猛禽归途中也都格外恭顺地跟在铠装车后面,没敢越雷池半步。
看来那场跑到吐血的追逐战,不论给骑手还是坐骑都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对此谷辰也只能苦笑抱歉,并打算回去后赠送灵药当作报酬。
抬头看着渐渐靠近的黎阳城门,谷辰略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算是达成最低限度的预期吧……”
因笼车怪灵识沉眠,预设中的变形机构没法启动,相应的巨兵模式究竟如何也就无从测试。不过单从铠装车的洗练外形来看,结构修正的效果比谷辰预期得还要好,并且载具模式的运作也相当稳定。
依着方向盘和油门刹车等机枢,谷辰便能轻松驾驭这辆威猛霸气的铠装车,猎狩骑投来的敬畏目光让谷辰颇为得意。因而就算暂时只取得最低限度的成果,谷辰也依旧满心欢喜。
城门上被笼车怪撞凹的痕迹还在,谷辰本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驶进城门,却没想到常夏宫的敕令早已传到。守门城卫不用招呼便替那辆“怪物笼车”打开城门,从其诚惶诚恐的模样上看,似乎对笼车怪当时横冲直撞的凶暴光景记忆犹新。
“少监司大人,既然已到黎阳城,那我等也该往兵曹司报到,就此告辞了。”
“寒羽将军,今次真是多亏你们了,感激不尽。我会向掌府好好报告的。”
开进西门后,女将寒羽和猎狩骑便借机向谷辰告辞。谷辰致上感谢并承诺替他们向掌府女杰请功,随即也驾着铠装车转向据点所在的西山。刚开到山脚,便见着一骑人马从山道奔来……
215章 往常夏宫
前来迎接谷辰自然是女剑士。
当初笼车怪暴走冲出格物坊时,飞燕就骑上锤头鸟前往追赶,然而坐骑足力却无法跟上女剑士的反应。结果等飞燕追出城门时,狂飙的笼车怪已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再无法追迹。
坊主失踪令格物坊一度陷入混乱,但幸好次日从常夏宫传来谷辰在南川堡的消息。得闻谷辰会在猎狩骑护卫下返回黎阳本城时,众人也高悬着的心总算得以放下。邬真转而着手笼车怪暴走导致的一系列麻烦,而飞燕则在山上巡望着西门的方角,并终于等到自家坊主的归来。
“那啥,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不过没啥大碍的。”
谷辰驾着铠装车回到格物坊,对围上来的众人致上歉意。
“真是的,公子您可是格物坊的坊主哦?格物坊上下都仰仗着您的庇护,要是您出事了我们该追随谁呢?请今后务必多点自重,别再做这样的危险事情了!”女司书先是代表众人对自家坊主提出严重抗议,随即又告诉谷辰了常夏宫召见的消息。
“唔,果然还是来了吗……”
谷辰无奈地搔搔脸。
毕竟已经闹到连城楼金钟都紧急敲响的程度,事到如今再跟常夏宫说“请别介意”当然是不可能的。其实早在城卫恭敬开门的那时,谷辰就理解到势必要给黎阳掌府一个交代才行,然而理解归理解,去跟那位作风强硬又野心勃勃的女杰交涉,对谷辰来说依旧是能避则避的麻烦事。
“倘若公子允许,由我去跟常夏宫交涉如何?”
见着谷辰面露难色,邬真随即提出意见。
“咦?邬真姐你去?”
谷辰闻言愣住。老实说,这真是非常有魅力的提案。
女司书既熟知领府事务,在组织力和交涉力上也达到相当高度。如果拜托她去交涉的话,相信绝对能给格物坊争取到最好的结果。唯一令谷辰踌躇的是,邬真不仅是自己的辅佐官,同时还是黎阳邬氏的千金。
身为常夏宫主人的邬真,来格物坊当辅佐本就算是屈就了,再拜托她回去和当掌府的姐姐邬言交涉,谷辰哪怕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做了,估计他这辈子都不要想在掌府女杰面前抬起头了。
“不,不用,还是我自己去比较好。”
考虑再三后,谷辰还是决定亲自去会会女上司。
……………………
既然已作出决定,那谷辰实施起来也就不再踌躇。
把沉眠的笼车怪移进仓库,安排好收拾善后等的细节,谷辰次日便在飞燕陪同下前往拜访常夏宫。俗称“常夏宫”的邬府位于黎阳内城,除诸侯邬氏外内城还聚集着支撑领府运作并效忠诸侯的家臣士族,是黎阳领的机要所在。
寻常百姓没特殊情况是不允许踏足内城的,但谷辰是少监司,飞燕也握有府卫执牌,因而不在限制之列。
内城与外城截然不同的优雅环境让飞燕看得惊讶不已,而跟掌府女杰碰面前,谷辰也乐得先陪女剑士在内城逛逛。
“可以吗?谷辰你不是要去谒见掌府吗?”
“时间蛮充裕的,稍稍逛逛没关系。再说我对内城也蛮感兴趣的。”
说对内城感兴趣并不是谎话,前次谷辰到常夏宫时乘着领府准备的笼车,对沿途街道也只是走马观花般的随便看看。今次和飞燕同行慢慢逛过去,则又是另一番别致的味道。
应该是出自名师手笔,黎阳内城规划得相当齐整,街道环境还有专人精心打理,给人感觉更像是地球那边的高级住宅社区。内城中既有分配给寻常士族的别致小楼,也有黎阳望族所建的毫华宅邸,时常可看到运载物资的笼车来往其中。
内城的街道两侧也有着食铺商店、布坊工房等民生设施。守城战时这些设施会在调配物流上发挥的关键作用,而平时则为居住内城的士族及其家眷提供消费。
闲逛中谷辰发现内城出售的商品,不论品质和价格都比外城要高出不少。好比飞燕就对内城工房打造的剑器颇为喜爱。谷辰本想干脆买下来送给女剑士,然而飞燕却摇头拒绝。
“邬真说现在格物坊还没有固定的盈利收入,因此开销上要尽可能量入为出。”女剑士认真望着坊主。“我觉得她说有道理,谷辰,没钱可是难受的。”
“咦?可是,前次在离宫沌墟时不是赚了一笔钱吗?”
“格物坊最近不是刚完成商馆修造和人事升级吗?用的就是那笔钱。当然帐面上还有些剩余,但我们家钱包就算用客气话说也称不上宽裕呢。”女剑士回应着。
初到黎阳的她曾和剑怪潦倒街头,而自打从谷辰那里习得四则运算并兼任坊组销售以来,飞燕便对数字特别敏感。现在似乎帮邬真分担着核算帐簿的职责,对格物坊有多少家底甚至比某人还清楚。
“呃,说得也是。”
谷辰略尴尬地搔搔头。邬真也好飞燕也好,甚至小乙阿妮等都以自己方式为坊组努力做贡献,倒是身为坊主的他为私人兴趣浪费了不少资源。虽说这也是坊主理所当然的权利,但对比起来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确实得先固定几个盈利项目呢,回去后好好想想吧。”
谷辰暗自嘀咕着。有少监司的薪酬打底,格物坊倒不至于真的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不过若让自家从者混到指望着领府每月救济的地步,那他这坊主也差不多可以找块豆腐干脆撞死了。
在心里咂舌着的谷辰,跟飞燕慢慢转向常夏宫的方角。靠近常夏宫时路上多出不少巡卫的身影,而大概是飞燕腰间的府卫执牌起了效果,巡卫们远远望着并没过来打扰。两人在辰时踏进内城,而走到常夏宫时已是接近正午时分。
正午时分最是炎热,不过常夏宫周围种植着许多移栽自南蛮密林的古树,另外还有一条环绕邬氏的人工河道。茂盛绿荫遮挡了头顶的毒辣阳光,河道流水带走了少许暑气,在绿荫下行走着的感觉并不会让人无法忍受。
当前乘黄诸国并无温度计存在,谷辰只能凭体感推测当前气温大概在三十八度到四十度之间,同时也不禁怀念起抵给日升昌的那支带气压温度功能的登山表来。说起来,最近见到白明华时好像没看到她再戴那支登山表,应该是有好好收着保管吧?
“什么人?站住!”
216章 内务总管
“什么人?站住!”
常夏宫正门前有数名全副武装的卫兵,注意到两人靠近而大声呵斥。
有资格来拜访常夏宫的非富即贵,笼车出行可以说是标配,至于像谷辰飞燕这样步行过来的人物,卫兵想都没想就把他们当成不知轻重的平民看待。
“前面是常夏宫,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啊,抱歉,其实是……”
“少废话!不想吃牢饭就给我退下!”
谷辰伸手摸进兜里想拿出少监司的执牌,但几名卫兵大概是被炎夏高温折磨得失去了耐性,暴躁打断了谷辰的话,并举起枪戟作势要朝他戳过来。
“大胆!”
呵斥声随着雷光一闪,戳过来的枪戟瞬间被削成两断。铁制戟头在空中飞舞数周后戳进旁边墙壁,而卫兵们则满脸愕然地看着横在前面的女剑士。
既然能当上常夏宫守卫,这些卫兵再怎么样手底下都有两把刷子,然而先前那瞬间却无一人看清女剑士的动作。这也意味着,倘若女剑士有那意思的话,恐怕不光是枪戟,他们脖子上也早已被划出一道整齐的切线。
“那把剑!是雷剑使?”
“什么?三大剑的雷鸣宗吗!?”
“等等,为什么雷剑使会……”
卫兵们颤栗望过去,却见女剑士手中那把雷剑正朝外放射着灼灼雷煌,一股凶暴气焰以暴虎啸泉般的气势碾压过来。此时明明是炎夏正午,但卫兵们却像被冰鞭抽过脊背般的,从头到脚淌满冷汗。
“竟敢朝我主举枪相向,无礼之徒。”
女剑士冷眼扫过前面颤栗的众卫兵,毫不掩饰声音中的不快。“我主为坊造司的少监司,受掌府召见前来拜访。尔等无端举戟拦截,意欲何为!?”
“咦?少、少监司?”
被喝斥的卫兵们再次愣住,随即面面相觑。在掌府女杰授意下,格物坊主受聘少监司的消息目前仅限黎阳府上层知晓,因而卫兵们不认识谷辰也难怪。但就算不认识新晋的少监司,光是有雷剑使追随这点也足以证明谷辰身份不凡。
“非常抱歉!请稍等,我们马上去核实!”
卫兵长狼狈朝谷辰低头,额前满是冷汗。
黎阳府中少监司是和各府司长等阶的最高位官职,拥有随时谒见掌府的权限,论地位论权限都绝不是他们小小兵卒有资格阻拦的。就在卫兵们慌慌张张想去报告时,冷不防从后面传来一粗噪门的女声。
“哦呀哦呀?来稀客了吗?”
“咦?芭、芭芭拉女吏?”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从前落方角走来一位中年女官。
那女官论个头不输给成年男子,论横幅则是前者的数倍,那粗壮身材让人联想到热带草原的母水牛。此刻她左手提着一大筐果蔬,右肩扛着一整桶的自酿果酒,两边重量加起来至少一两百斤,然而走过来的动作却感觉不到有吃力。
“听到门口骚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小哥你啊?欢迎欢迎。”芭芭拉以亲切笑容向谷辰打招呼,目光随即落到飞燕身上。“哟,今次还带了位姑娘过来?威风凛凛的呢,是小哥你的情人吗?”
“别搞错了,我是谷辰的从者。”
飞燕皱眉瞥着面前的威猛女吏,冷哼着收剑回鞘。
雷剑入鞘,现场的威压氛围随即收敛。卫兵们也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其卫兵长吞了吞口水,以敬畏语调向中年女官询问着。
“芭芭拉女吏,请问您认识他们吗?”
“当然认识。”芭芭拉爽快回答着。“和那些只会动嘴巴的家伙不同,这位小哥前次来时几下就修好了咱们府的水门机枢,可是有真材实料的主儿。大小姐亲自聘请他当少监司,二小姐请缨去给他当助手,就连我家当家的也在那边受照顾呢。”
芭芭拉是从先代黎阳公时便服侍邬氏的元老家臣,其口中的“大小姐”是黎阳公长女的邬言,而“二小姐”则是黎阳公次女的邬真。深得邬氏三代信赖的她,也是这座常夏宫实质上的总管,因此其发言份量绝对不轻。
“哇啊啊啊……”
芭芭拉对谷辰毫不吝啬的赞许,让卫兵们听得脸色苍白,然而被赞许的对象却并未露出何等愉快的神情。
“芭芭拉女吏,你说得太夸张了。”谷辰皱皱眉。“那样的说法,简直像我成了黎阳府要人似的,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吧?”结识女司书时并不知道她是诸侯公女,而且就算被掌府聘为少监司,到目前为止也还都是闲职,因而谷辰对自己的评价远远没到芭芭拉说的地步。
再说,因身份地位而被周围人诚惶诚恐地对待,也全然不是谷辰的兴趣。
“什么?小哥儿你真是这样想的?”
芭芭拉看着谷辰,脸上露出认真吃惊的神情。
“难道不是吗?”
“唉唉,该怎么说呢……虽然披上羊皮的野心家是很讨厌,但完全没自觉的虎崽子说不定还要更难搞呢……大小姐算是碰上对手了,今后应该会有好戏看呢……”喃喃自语着的芭芭拉,不知为何突然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
“你是来见大小姐的吧?走,我给你带路。”
……………………
有着“常夏宫”雅称的邬府,在结构上则分成“前落”和“后落”。
其中“前落”是常夏宫作为领府要枢发挥职能的场所,而“后落”则是诸侯邬氏一族起居生活的场所。前落后落的职能截然不同,好比谷辰前次来常夏宫时是以私人身份接受邬言的款待,因而走的是后落,今次谷辰则是少监司身份来谒见黎阳掌府,走的当然是前落。
常夏宫前落依照不同职能分成好几块区域,而此刻邬言所在的是前落中央的紫辰阁。
紫辰阁是诸司文书汇聚的机要之地,也是历代掌府处理领务的场所。紫辰阁前人来人往,但有规定任何人都不得携带兵器踏足其中,结果飞燕只好在楼外等侯,由谷辰独自进去见掌府女杰。
217章 登紫辰阁
常夏宫是黎阳领府的最高机关,而紫辰阁又是常夏宫处理诸司领务的要枢,若以地球侧来比喻,大概是相当于紫禁城乾清殿般的场所。对本质上为寻常百姓的谷辰来说,踏足这样的场所多少是需要点勇气的。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相当气派呢……)
谷辰抬头仰望高耸的楼阁。
紫辰阁主体是一座全木建造的宏伟楼阁,上下五层,其典雅且古朴的造型让谷辰想起地球侧著名的滕王阁。紫辰阁自底层往上随处可见抱着书卷来来往往的府吏,不时还有穿着别司制服的信使前来送报。一袭便服的他在其中显得有些另类,不过有内务总管陪同,还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过来问询。
“往走边走哦,小哥。”
芭芭拉招呼着,带谷辰来到紫辰阁左侧的某处。
谷辰惊讶发现,紫辰阁里居然还安设有类似电梯般的升降装置。那装置外表像是加装栅栏和轨道的木台,由旁边的螺旋机枢控制升降。只要踩下木台角落的不同踏板,木台就能跟着机枢旋转而上升或下降。
“怎么样?这台‘纵云梯’就算在中原也是相当难见的蕴器哦?”
“很厉害。说实话,超出我的想象。”
谷辰老实承认着。在芭芭拉演示的时侯,悄悄用风触摸索了下,发现这台纵云梯的动力似乎来自紫辰阁底安设的水力车轮。
(原来如此,用水力驱动吗……)
紫辰阁底部有一条暗渠,暗渠和那条贯通邬府的人工河道相连。那条人工河道除具备消暑物流的功用外,似乎还是好多坊造机枢的动力源,把整座邬府连成一体。虽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设计的,但其巧思妙想却大幅刷新了谷辰对乘黄机工的认知。
(以为古代造物就一定落后,这想法真是太傲慢了呢。)
谷辰暗自点头反省着。这时候随着咔嚓一声钝响,纵云梯已上到紫辰阁五层。
“前面就是执务室了,快去吧。”
芭芭拉把谷辰推出木台,带着期待好戏般的神情挥挥手,随即踩动踏板朝下降去。
谷辰略无语地看着碴碴下降的纵云梯,随即把目光移到左右。
紫辰阁五层是掌府执掌领务的楼层,也是黎阳府的首脑所在。依照领府律仪,来自诸司的领务文书会先聚集到底层,再经府吏诸层筛选整理,最后送递到五层时,其内容会精简到掌府女杰能一目了然作出判断的地步。
为避免影响掌府执政决断,除少数府役外只有府司长级别的领府要员被允许上到五层。因而相比起底层府役来往的繁忙光景来,紫辰阁五层却是安静得可以。沿途看不到府役文书的人影,只在廊室前后配置着一两名侍者,此刻却也是安静扮演着走道装饰品的角色,一副不受召唤就绝不抬头的模样。
在这般氛围下,谷辰也不好随便开口,搔搔头望向廊道前的执务室方角。
(伤脑筋,谒见掌府难道都不用通报的吗……)
当然需要通报。掌府是领府机构的最高执政官,踏进执务室而不需要预先通报的,理论上也只有黎阳公一人而已,其余就连诸府司长等有事谒见也都得等候批准。不过芭芭拉既是内务总管又是元老家臣,算是其中的特例。
被芭芭拉直接带上紫辰阁五层的谷辰,也自然被众人理解为得到谒见许可,因而一路行来才没受到半点阻碍。然而半路出家的谷辰当然不清楚领府规矩,虽然多少有些诧异,但还是一路来到执务室前。
(哇哦,像这样的紧张感觉还蛮久违了呢……)
在地球侧的短暂职场生涯中,谷辰也曾有前往作风强硬的经理办公室做报告的经历。掌府女杰在谷辰认知中也是差不多的定位,因而不禁油然生出一股怀念的感觉。不过当时谷辰就职的只是一家地方企业,办公室的规模和装潢,和统治一国一邦的执政官当然是没法相比的。
从半敞开门进到执务室,可见其室内被家具摆设明显划分成两区域。左侧办公区的墙上挂着一张黎阳领的地图,另外还有三张品字排列的案桌,两张案桌上堆满文书,剩下一张则放着笔墨印章等器物。不知是否领务处理告一段落的缘故,那里没看到其他人。
右侧的休息区靠近窗户,摆设着软榻茶床藤椅等家私,众多绿植摆设在休息区营造出清凉安稳的氛围,另外还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在铁架上啄咬着坚果。那鹦鹉有着凤凰般的华丽尾羽,看上去煞是可爱。谷辰好奇地凑过去,那鹦鹉抬头扫了他一眼,歪歪脑袋,随即又转头啄咬起坚果来。
“……华芸吗?帮我把烟枪拿过来。”
正当谷辰想着要不要逗弄下鹦鹉时,旁边突然响起的女声把他吓了跳。
谷辰惊讶望去,随即在靠近窗户的藤椅处看到了此地主人,也就掌府女杰的身影。邬言背对着谷辰,略疲倦地眺望着窗外,其藤椅旁的矮桌上放着一卷未读完的文书,另外还有一支火铜烟枪。
邬言拿起烟杆,像等候般的微微偏头。
谷辰猜想华芸大概是某侍女的名字,掌府女杰明显是把他当成了那人。看着那边偏头等待的掌府,谷辰不禁后悔没有敲门,但当前氛围却也不适合再出言提醒。旁边置物架上放着装有烟叶的木匣,谷辰无奈地搔搔头,拿起木匣过去递给邬言。
“……还在怨我不给木野集派援军吗?”
大概是谷辰动作慢了半拍,邬言将其误解为了沉默的抗议,但也不见外地接过木匣。
邬言从木匣中抽出烟叶,熟练地用指尖将其捻成烟卷,并把烟卷塞进烟枪前端的烟锅中。邬言拿烟枪在轻轻矮桌上磕了下,烟锅处随即冒出轻烟来。
(对了,这是当时晁翁做的那把……)
谷辰惊讶看着无火自燃的烟叶,突然想起了这把烟枪的来历。
前次他拜访常夏宫时,曾向在场的良造晁参请教融棂铸器的法门。晁参当场以这支烟枪做了演绎,在火铜烟枪中融进了赤煌石的物性,令得本为凡器的烟枪能对蕴力生出反应而发火升温。不过晁参当时只是演示因而机能相当粗犷,所以稍后谷辰把这支铜烟枪拿回去时做了小小修饰调整,随即再当成消耗掉昂贵赤煌石的谢礼送回了常夏宫。
看来掌府女杰似乎相当中意这支烟枪,对半个造物者的谷辰来说也开心的事情。
218章 诸侯之鞭
“要不要猜猜,我刚刚看的是什么?”
就在谷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前面的掌府女杰吐出一口烟气,把目光移到那卷未读完的文书上。被询问的谷辰好奇看向那份文书,本想凑近看得仔细点,但邬言并没给他那样的机会。
“津波孙贼那边果然动了起来。明明自家后院都有骚乱没摆平,却硬是派出舰队来黎阳边上挑事,真不知道那颗白痴脑袋是怎么想的?还好羽骑营有提前留出兵力,及时赶过去镇守着邬陵才没闹出乱子,但暂时也动不了。”
掌府女杰的语气里蕴含着把“厌恶”跟“憎嫌”相加并乘以五的负面感触,而谷辰则是把那番话在脑海里转了圈后才理解到邬言所说的事态。
(津波孙氏吗,记得是对黎阳虎视眈眈的诸侯势力……)
津波领位于黎阳领东南侧,由十二诸侯的孙氏统治。津波领内河道遍布,孙氏建立了数支商船团,并依靠垄断性的水路贸易而累积起可观财富。孙氏将这笔财富投入到水军建设中,其麾下舰队的战力在东大陆不作第二人想。十二诸侯中,孙氏本身也是排名三甲的豪门。
孙氏热衷建设水军固然有着昂扬邦威的效果,但其繁荣造船业也加速境内森林资源的消耗。据闻用来制造龙骨的高大直木在其境内已差不多绝迹,而相比起来,黎阳领的森材资源则几乎堪称取之不竭。基于此缘故,孙氏窥视黎阳领早已成了诸侯间半公开的秘密。
孙氏麾下虽有称霸商渔的巡河舰队,但邬氏麾下也有羽骑营和武卒营两支陆上精锐,武力上双方勉强算是堪堪匹敌。不过孙氏通过垄断水路贸易而掌握源源不断的财富,邬氏却因领内荒灾而常年入不敷出,双方财力上差距甚大,结果导致冲突中黎阳领时常处于守势。
举例来说,哪怕在荒怪暴乱的夏季时节,津波领都还有派遣舰队往边境游戈的余力,而黎阳领这边却只能抽调羽骑营去应对。但羽骑营是黎阳府麾下少数能用来抑制荒灾的珍贵兵力,现在却被浪费跟和津波舰队对峙上,其结果导致那些原本能施以援手的机会也只能眼睁睁错过。
津波孙氏当然是知道这点才故意派舰队来袭扰的,目的是想趁乱打击黎阳府的威望,如钝刀割肉般一点点削弱邬氏的统治力。如此卑鄙的行径,除了“落井下石”外就再别辞可以形容。
这样考虑的话,谷辰就能完全理解邬言对孙贼恶邻的憎嫌。倘若条件允许的话,谷辰甚至怀疑这位强硬刚毅的女杰会不会想直接挥师杀进津波领去?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当前黎阳府捉襟见肘的窘况肯定让邬言憋了一肚子火。
在谷辰注目下,独目的女杰举起烟枪连抽了好几口。就像要把那股郁气硬吞下去般的,过了好半晌才继续说着。
“幸好今次多出了猎狩骑可以调度。仅仅五十骑就取得了媲美千骑的卓越战果,也难怪兵曹司满地打滚地吵着要追加装备……呵,多亏寒羽他们奋战,本城周围还能勉强维持着稳定。”
“不过木野集距离本城太远,而且那地势就算派猎狩骑去增援也起不了多大效果。现在也只能让他们在集落固守待援了,至少也要撑到那群水贼退去……”邬言目光瞟向窗外,不知是否错觉,谷辰隐约听到咯咯作响的声音。“啧,坐上这掌府位置还真是不方便啊,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相比起来,前次大战时还要清爽得多。”
(清爽得多?)女杰的暴言让谷辰瞪圆眼睛。
邬言说的“前次大战”,应该是指其弟邬尚罹难以来黎阳领遭遇的一系列兵灾。
兵灾开端是痛失爱子的黎阳公倾国之力前往讨伐鬼岩石怪,结果遭遇惨败,也让黎阳府损失半数以上的兵锋。此后短短数周,黎阳领各地原本销声匿迹的匪盗团伙骤然蜂起。匪盗们截断商道,攻袭城池,把黎阳领弄得狼烟四起。
这时候就像要让状况雪上加霜般的,津波孙氏和建野房氏等诸侯打着“诸侯互助”和“帮黎阳重整秩序”的旗号,组成联合兵团开往黎阳边境,并最终演变成持续两年并波及数个领邦的大乱。
在如此险恶的状况下,代替病弱的黎阳公,以压倒性的统率力带领黎阳军摧破匪盗祸乱,并把居心叵测的诸侯联合逐出黎阳的不是别人,正是邬氏长女的邬言。
那场惨烈大战给黎阳领造成了至今未愈的沉重损伤,但也重重斩断了津波建野等伸向黎阳的黑手。而至于邬言本人,更是以“诸侯之鞭”“南之雌虎”等绰号而成为黎阳显赫军威的象征,震慑着周围鬼祟屑小。
谷辰毫不怀疑独眼女杰统军打仗的才华,但治国理政看来并不是其兴趣所在。尤其前次大战重创了“黎阳”这艘大船,在那以后领府便始终处于拼命汲水以避免沉没的窘迫状态。武斗派的邬言能忍耐至今,也让人不得不钦佩其意志力。
(就算这样,居然把统军打仗称为“清爽”,也未免太偏离常识了……)
谷辰在心里默默为女杰的霸气而致敬,同时也却不禁略感尴尬。
原本只是受掌府召见来掌夏宫报备,没想到误打误撞下听到这么深刻的话题。虽说以少监司身份是有插手黎阳领务的权限,但现在情况下似乎说什么都难逃窃听的嫌疑。
“唔!?”
就在谷辰头痛着要怎么解开误会时,突然感到背后有股异样的风潮。
梵能风触令他对风的流涌变得非常敏感,那股风潮中挟杂着几乎刺痛肌肤的尖锐敌意。谷辰本能般的向左跳退,稍迟半瞬,一根荆条戳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什么?”
谷辰发出讶异呼声,而那根一击落空的荆条却盘卷着再度向他刺出。在谷辰仓惶闪避时,却见着休息区布置的诸多绿植盆栽中纷纷暴出藤条,从四面八方朝他缠缚而来。
“喂喂!?”
毛骨悚然的瞬间谷辰踢出左脚。蕴力流转下,左脚炎轮骤现,一股焰流随即喷射而出。那凶暴焰流不仅把谷辰给推离原地,其物性还点燃了缠缚过来的条条绿藤,让紫辰阁顿时骚乱起来。
219章 铠车新造
纯实木建造的紫辰阁,从规模来说并不输给那些用混凝土建造的气派政府楼,不过却依旧摆脱不了木造建筑天生畏火的弱点。哪怕再雄伟的木造建筑,疏于管理的话也能被一根柴火给烧毁怠尽。因此在地球侧,防火一直都被视为木建筑灾害管理的重中之重。
不过,乘黄侧却有所不同。
当然木建筑畏火的弱点并没改变,不过水系梵法的存在却让灭火变得相当容易。除非浇上猛火油或者以梵法暴焰来强行纵火,不然木造建筑因些许疏失而导致烧毁的情形,可以说几十年都遇不到一例。
紫辰阁作为黎阳府的行政中枢,防灾配置当然不会有任何疏漏,光是在走道待机的侍女中就有好几位水法使。执务室里几根绿藤上窜起的火苗,在梵法“散霖”下没来得及伸展就被按灭下去。
可以说除去被某人撞坏的屏风外,执务室便再无实际损失。只是梵法散霖让掌府室里到处湿漉漉的,而那些撑破花盆的绿植也需要重新更换,故而在侍女们忙碌收拾期间,掌府女杰连同始作蛹的某人都暂时转移到同层的另一间客室,在那里整顿情况。
“……也就是说,是芭姨带你上来的?”
客室里,邬言像是头痛般的揉了揉脑门,吐出以掌府身份来说相当罕见的叹息。
芭芭拉是从先代黎阳公起便在邬氏服侍的元老家臣,也是自幼照顾邬言邬真姐妹、类似养母般的人物。光从芭芭拉被任命为内务总管上就能看出邬言对其人格及能力的信赖,在感情上来说,也是唯二能让掌府女杰抬不起的人物。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下次不许再擅自进来了。”
结果,邬言也只能做出类似“下不为例”般的平庸训斥。
“我知道了,真不好意思。”
虽是无妄之灾,但谷辰多少还是有引起骚乱的自觉,因而老实低头道歉。道歉过后又瞥瞥周围,谷辰又生出别样的好奇来。
“话说回来,那些缠过来藤条是什么来头?”
谷辰炯炯有神地望着掌府女杰。
最初他还以为那是某种防御机制,但转念想想是防御机制的话应该在他踏进执务室那刻就有反应,然而那些藤条却是在谈话途中突然冒出来的,因此有很大可能是受到人为操纵。受人操纵的话,谷辰直觉想到是不是那叫“华芸”的侍女去而复返,不过直到骚乱最后都没看到其人影这点,让他相当介意。
“这样说来,卿的反应也意外敏捷呢?就连身手高绝的刺客都躲不过青藤罗阵的缠缚,而卿却毫不费力地脱出。那双鞍子莫非也是什么上品蕴器?”
邬言微微眯起眼睛,以问代答地瞥向某人。
“呃……”被问到的谷辰窘了窘。
他习得的两项梵能中,“风触”帮助他提早察知危机,而“炎飙”则赋予他狂飙猛进的机动力。虽然梵能本身不是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事情,但解释起来势必会扯到乘黄先民和梵能树的关联,这两点就连谷辰自己都还远未摸清,当然也无法跟邬言细说。
谷辰瞥瞥邬言。掌府女杰似乎也没想隐瞒那青藤罗阵的事情,但“想知道秘密就拿等价物来交换”的倾向特别明显。考虑再三后,谷辰还是无奈地耸耸肩膀。
“算了,就当我没问过。”
“也对,这样做比较好。”邬言也呼出口气,顿了顿后抬头瞥过来。“先前跟卿说的那些话,虽不是什么特别机密,但卿最好统统忘掉。今后也不得在任何场合提起,明白吗?”
身为统治辽阔领邦的掌府,当然要维持统治者的威严。但像先前那般倾吐烦恼的光景无疑和这项要求相违背,心腹亲信姑且不论,倘若流传到家臣中必然会掀起无谓的波澜,甚至间接减损黎阳府的统治力。因而邬言下达噤口令也是理所当然的。
“连邬真也不行?”谷辰试探着问道。
“尤其是邬真!”邬言狠狠瞪了过来。
“呃……”
被女杰独目瞪视的谷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来比起掌府威严来说,维持姐姐形象似乎还是重要得多的课题。察觉到女杰心思的谷辰,在暗笑之余也禁不住涌出心痒痒般的感觉。
想想看,以“诸侯之鞭”“南境雌虎”的威名声震诸邦、广受臣民敬畏的黎阳女杰,自己却在机缘巧合下倾听她的烦恼,并窥到其罕为人知的面貌。虽然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总觉得双方心理距离似乎一气拉近了许多?
(不不,搞不好是我想太多也说不定……)
谷辰摇摇头。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实际上邬言怎么想他也无从知晓。而且依此前职场经验来说,和上司距离拉得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谷辰摇摇头,借着侍女奉茶的机会把谈话扯回了正题。
“那么,敢问殿下召见我,是有何指示吗?”
“嗯,前天黎阳西门无故敲响警钟,我得到报告说是格物坊搞出来的骚乱。”邬言端起茶盏,语气神态已恢复到黎阳掌府的步调。“听寒羽说,卿做出的那辆笼车拖着猎狩骑从本城一路跑到南川堡,沿途荒怪无可阻挡,最后动用泥泽坞才勉强制伏。可是相当不得了的造物呢?”
“呃,严格说来那已算不上笼车了,叫它‘铠车’吧。”谷辰耸耸肩膀。
以融棂融铸器改造过的笼车怪,其实际性能已足和地球侧的重载卡车相媲美。不过“卡车”这名称放在乘黄侧显得不那么接地气,因而考虑再三后,谷辰还是借用离宫主的缘起给新载具了“铠车”的名字。
“铠车?和上次你领走的那套巨人铠有关?”心思敏捷的女杰当场反应过来。
“算是吧。巨人铠只是组装铠车的部分素材,实际上还有许多别的要素就是了。”谷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报告着。“不过融棂铸器在最后阶段时出了岔子,结果导致铠车暴走,再惹出了西门骚乱。呃,让殿下帮忙收拾还真是不好意思。”
220章 情义为先
“无妨。坊师惹麻烦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再说比起卿贡献的泥泽坞来,这种程度不值一提。”邬言摆手表示不必在意,其掌府器量让谷辰暗暗佩服,又想起一事。
“对了,多亏寒羽将军和猎狩骑帮忙,我才能把铠车顺利追回来。我答应过要为他们请功,将来有若论功行赏,还请殿下考虑这点予以褒奖。”谷辰拱手请求着。
“嚯?”邬言闻言顿了下,随好嘴角拉出意味深长的弧线。“虽然并不是怀疑卿的诚意,但卿真的知道这番话的意思吗?”
“这个,我想是的。”谷辰苦笑着点点头。
掌府女杰的问题实际上相当犀利。
要知道,谷辰既是格物坊主又是少监司,因而其造物成果也自然有着双重属性。倘若主张“铠车”是格物坊的成果,和黎阳府无关,那自然没有立场要求掌府邬言对猎狩骑的贡献予以表彰。除非承认铠车为坊造司的成果,也就是为黎阳府的资产,那邬言才能认可猎狩骑保护领府资产的贡献,进而予以表彰的。
当然,这些都是官方流程上的道理,倒不是说铠车从此真的就归黎阳府所有。不过请求表彰猎狩骑的功勋,也就代表着这项造物成果要多少为黎阳府所用,这点是肯定没差的。
“当初拜托寒羽将军时我曾说过要替他们请功,现在也不打算撒回这句话。”谷辰点头再次重申着。“不过铠车目前还在测试阶段,并没能发挥出预期的性能。希望殿下能给我些时间进行调整,将来应该有为领府出力的时候。”
“这倒是无妨。”邬言略困惑地问着谷辰。“不过,为何卿对此事如此上心?”
猎狩骑虽是兵曹司直属的特殊骑队,但以谷辰少监司的身份其实是不用必太在意。说实话就算他假装忘了这回事,寒羽等人大概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何他要坚持替猎狩骑请功,邬言感到难以理解。
“要问为什么,追击铠车时受了猎狩骑不少关照,我当然也多少想报答下。”谷辰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你是说,报恩?”邬言闻言愣住。
这答案实在出乎意外。要知道,少监司可是跟诸府司长等阶的领府要员。身居高位的官僚使唤下级,可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有特别在意。
说到底谷辰之所以会生出“报恩”这般的奇怪想法,根源在于他无意识把下级的猎狩骑视为和自己地位对等的存在,所以才感觉到“受了照顾”。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其他府司长是绝对不会有这类想法。
(是这样啊,所以那时候才……)
邬言注目着眼前的少监司,心中渐渐涌出豁然开朗的感觉。
通常来说,比起家世或名声来,邬言更习惯以实绩来评定麾下人材。
而无论镇压离宫沌墟还是制造泥泽坞,谷辰的所做所为都足以证明其与众不同的坊造才华。因此邬言才大胆任命他为少监司,而到目前为止,她也没觉得这番任命有任何问题。
不过欣赏某人才华是一回事,信任某人人格又是另外一回事。
野心也好愿望也好执念也好,谷辰性格上未表现出任何特定倾向,让邬言没法把握住其人格基点。而乘黄诸国视为社会纲常的君臣忠义,在某人身上也全然不见踪影。因而邬言最初判定谷辰是不具备忠诚心的极端自我的性格,但此刻却改变了想法——
谷辰并非不知君臣忠义,而是最初起就没去分辨“君”与“臣”的身份差。
把下属的猎狩骑视为对等的伙伴,才会受了关照想要报答。把依赖灵药的拓荒者视为对等的交易者,才会在攻略离宫时大放异彩。听闻格物坊中聚集了不少南蛮异族,大概也是这般缘故。另外虽然承认这点让邬言略不舒服,但恐怕在其真心里,就连黎阳掌府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吧?
(听说他来自遥远异邦,没想连思想也异质到这般地步啊……)
虽然邬言为之咂舌,但对谷辰而言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在地球侧,君臣纲常是就连在历史教科书上都难以找到的落伍概念,取而代之的则是“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再说谷辰还生在“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自幼浸染在那股氛围下,几乎本能上就没法去区分身份贵贱。
这种平等思想在地球则有如呼吸般自然,在乘黄侧却是近乎异端的概念。因而哪怕聪慧如邬言,也是直到片刻前才稍稍抓住了点自家少监司的想法。
(不守忠义,却重情义吗……)
没有君与臣的差别,也就自然不会有忠诚心的概念。与此同时,这种无视身份立场而诚恳相待的态度,反而有可能与周围众人孕育出情义相牵的深厚羁绊来。
虽然缺乏名利欲望而难以使唤,也没有君臣忠义的概念,但光是重情义这项特质就足以构成其稳定人格的基点。接受这点的话,就算不用勉强去比照君臣忠义的纲常,也能与其构筑起深厚信赖的羁绊吧?
“卿的请求,我确实收到了。”
就像在肥沃田地里掘出黄金般的,想通道理的邬言心中涌出难以言喻的喜悦,随即以昂扬语调向少监司应诺着。“猎狩骑那边我自会论功行赏,铠车的相关事宜也全权交给卿处置了。”
“哦,哦。”谷辰点点头,纳闷着眼前的掌府女杰为何突然高兴起来。
“其实今天召卿过来有两件事。一件事是那辆铠车的,另一件事是有关泥泽坞的。装备泥泽坞的猎狩骑战果显著,在当前情况下真是帮了大忙,兵曹司那边也因此再三提出要批量装备的请求。格物坊能做吗?”
“泥泽坞啊……”谷辰为难地搔搔头。“我前次就跟殿下说过,制做泥泽坞的难点不在铸器本身而在于物料上。只要找到类似泥泽主时的物料就随时能制做出来,但找不到合适物料就算我也没办法。”
221章 公仆意识
“我已差人到市场搜购铸器所需的物料,但说到底那毕竟是拓荒者的专长。听闻卿在拓荒者中颇有名望,是否可委托他们帮忙搜集?”邬言提出想法。
“这个嘛,委托拓荒者搜集确实不错,但应该也没办法马上得到成果。”谷辰想想后回答着。“再说目前大半拓荒者都受领府委托参与去抑制荒灾了,如果拜托他们抽身去搜集物料,搞不好反而会顾此失彼哦?”
“果然如此吗……”邬言皱皱眉,似乎早预料到谷辰的回答。
“也不是说绝对。”谷辰陡然想起郭备组来。“我知道一组可靠的拓组者,可以委托他们搜集物料。只是他们目前还在处理委托的途中,详情大概只有等回来后再跟他们谈。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这次骚乱期,但结果多少是能期待的。”
“也罢,就当成没办法的办法吧。”邬言在听到“可靠拓荒组”时眼睛亮了下,在听到“不知赶不赶得上”时黯然下去,最后只是淡淡点头。
“呃,很抱歉帮不上忙……”姑且不论少监司身份,站在坊组经营者的立场,没法满足客户要求让谷辰感到尴尬,在搔搔头后提出补偿性的意见来。“不过有关‘木野集’的话,我想我大概能想点办法。”
“木野集?”这一意外提议让邬言惊讶。
“殿下您也知道吧,这两天我驾驶着铠车从南川堡回来的事情。”谷辰对着地图比划着。“铠车在脚程上并不输给锤头鸟,论载重也要比寻常笼车大得多,寻常荒怪也对它构不也威胁。虽然就完成度来说目前还只算是半成品,但作为载具的基础性能还是值得信赖的。”
“是、是吗……”
有着媲美锤头鸟的脚程和凌驾笼车的载重量,以及无视荒怪的防御力。哪怕用再苛刻的标准来看,集合以上要素的造物都已足足堪称“妖孽”了,然而在谷辰眼里却还只是半成品?
哪怕精神强韧如女杰邬言,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听谷辰继续说着。
“在彻底摸清铠车性能以前,接下来应该会驾着它去野外多多测试,测试地点是南川堡或木野集都差不多。”谷辰在掌府前搓起姆指和食指。“如果夏宫愿意支付租金的话,我可以用铠车载人过去木野集看看,搞不好能解决问题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
邬言早已从寒羽那里确认过铠车的非凡性能,而谷辰提议也并不难以理解。默然评估数拍后,邬言抬头朝谷辰投去混着疑惑的视线。“这确实是很有价值的提案,但卿不是向来讨厌麻烦吗?这是吹的哪阵风?”
“这个嘛,好歹我也是领了黎阳府薪水的。”谷辰略尴尬地搔搔头。“看到上司私底下愁眉苦脸的光景,也总不好意思自己在格物坊里逍遥,吧……”
“什么?”
原本习惯当薪水小偷的某公务员,某天突然觉醒了人民公仆的意识,开始愿意替政府分忧解难——以谷辰自我感觉来说,大概便是这样的变故。至于邬言虽不清楚地球侧的公务体制,但稍迟片刻也理解到了少监司那朴拙话语中的诚意。
“既然如此,那就批准卿的提案吧。”邬言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在点头同时也明显感觉到心中腾出一股极少见的灼热情感。为不让这股情感升腾起来,掌府女杰紧握拳头,用力瞪向某人。
“但有一点,本府必须予以更正。”
“是?”谷辰纳闷着。
“我才没愁眉苦脸!”
……………………
木野集是位于本城西北侧的小集落,居民人数莫约三百人,因其地理位置靠近南蛮密林,故而以伐木和木造营生。出自木野集的木造器具以结实耐用而著称,不仅在黎阳领小有名气,甚至还有不少中原商社前往订货,间接为黎阳府贡献了不少税金。
既然朝木野集征收税金,那黎阳府当然也有保护集落的义务。
今次木野集遭遇的麻烦,大致上也和其余集落在夏季骚乱期的状况差不多。即有凶暴荒怪群在集落附近出没,而与荒怪群对抗无论输赢都只会造成人命财产的无谓损失。在那以前集体撒离到邻近城池避过锋头,可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
话虽如此,但木野集的状况还有些特殊。
一点是木野集并非寻常以木栅栏或石墙围建的贫弱集落,而是强壮樵夫们依着山势建筑起的坚固山寨,有着远远凌驾前者的防御力。二点是木野集位于黎阳西北侧,以往并非荒怪暴乱的活跃区。至少在过去二三十年里,木野集从未遭遇过需要集体撒离的情形。
话虽如此,该来的事情也总归会来的。
今年木野集遭遇的荒灾规模似乎非同寻常,负责治理集落的集正在数天前放出信鸢,向黎阳府报告荒灾并请求派出援军协助撒离。
考虑到木野集和黎阳本城的距离,羽骑营本来是最合适的援军。然而津波孙氏突如其来的袭扰,却让黎阳府不得不把近半数的羽骑营派往东境镇守,一下子没了援助木野集的余力。在缺乏援护的情况下实施集体撒离是格外危险的赌博,与其去赌那三成以下的成功率,还不如依靠坚固山寨来防守待援更容易活下来。
邬言原本是这样判断的,但谷辰的提议却给了她新的选择。
黎阳府和麾下集落的关系,就好像族长和氏民。对集落求助置之不理的话,哪怕有再紧迫的理由也势必会重伤领府的声望,进而动摇邬氏的统治力。反过来说,姑且不论能真的否解决问题,就算只在形式上派出援军也足以彰显领府的诚意,从而避免最坏的情形——
既然有这样的好处,邬言也就很快敲定了方案。
掌府直属的传令张济和五名挑选出来的精锐府兵,成为格物坊铠车的首批乘客。
传令官张济和政令官李儒,两人皆为掌府女杰的心腹之臣,不同在于李儒常在紫辰阁协助邬言处理政务,而张济则常代表掌府奔赴诸地,传达敕令及巡检领务。好比任命少监司的文书印契等,当初便是张济负责送到格物坊的,因此与谷辰也算旧识。
信鸢传书的容量有限,从短签上无法了解木野集的详情,所以邬言给张济的命令是到木野集后见机行事,尽可能确保集落民的安全。另外考虑到黎阳的彪悍民风,五名随行府兵则算是最低限度的威慑武力。
222章 铠车出征
除传令张济和五名府兵外,铠车的乘客还有司机谷辰及副驾小乙两人。
纯粹就官职来说,少监司的谷辰是要高过传令张济的,但今次出行是以“黎阳府向格物坊租用新型蕴器”的形式来展开的,故而谷辰给自己的定位只是“负责驾驶铠车的司机”而已。
司机既不插嘴领务也不参与纷争,唯一职责只有维持铠车运作,把乘客安然运载到约定地点而已。这趟前往木野集的行程中,谷辰打算如此贯彻司机的职责,为此就连飞燕都没带上,预防万一只让小乙作为副驾陪同。
这般安排原本让女剑士颇为不满,但黎阳府为租用铠车而支付了一笔相当不菲的金额,这样格物坊自攻略沌墟以来便赤字连连的帐簿总算有了起色。荷包上的充实多少安抚了女剑士,再加上是和帮自家领邦解决麻烦的委托,这样就连女司书也无法提出反对意见,于是谷辰总算得以如愿以偿。
“不用担心,我去去就来。”
登上铠车的谷辰,以宛如出发郊游般的语调向坊组众人告别着。
也不能责怪某人缺乏紧张感。毕竟从木野集到黎阳本城的路程,寻常笼车虽然要走上三四天,但以脚程来算铠车只要半日即可抵达。倘若不计消耗地狂奔,甚至当日来回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当然,以上只不过是理论上的数据。
铠车究竟能否如谷辰期待般的发挥用处,说到底正是这趟行程要检验的要点。
“那么,我等就在此待机了。”
大概正是理解到这点,登上铠车后厢的传令张济才脸色凝重,而随行府兵看起来也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这辆毋须畜力拖拽而自力行驶的“铠车”,乃是乘黄诸国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历史上找不到任何可供参考的先例,而准造谷辰的稀薄名声也难以当成其信赖度的保障。说得不好听点,要是这辆铠车在行驶途中骤然停摆,那众人就相当于瞬间被抛到了危险荒野,有很大概率就此化为黎阳繁茂自然的肥料。
不过下令租用铠车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执掌黎阳府的女杰。到目前为止,女杰的慧眼都不曾出过差错,此刻众人也只能赌上性命去证明主君的判断。
怀着对主君的忠勇,传令张济和五名府兵登上铠车后厢。铠车后厢比寻常笼车要宽敞许多,镶着钢块的地板给人格外扎实的感觉,而遮蔽后厢的半封闭式顶篷,亦营造出密闭空间特有的安稳氛围。虽然张济对坊术知之甚少,但眼前诸多粗湛细节都足以说明这辆铠车绝非粗制滥造之物,而是超乎想象的精工结晶。
不过,这辆从外观到内饰都异常硬核的铠车,并没在后厢设置座位。结果张济只得和五名府兵席地而坐,并倚着车厢以固定身体。
“各位坐好了吗?那就出发了。”
回头确认后厢乘客就位,谷辰随即拉下手刹,踩下油门。
笼车怪的灵识因禁制而陷入沉眠,铠车此刻靠纯手工控制。踩下油门的瞬间,铠车车体轻微抖颤,随即便转动六轮朝前方开去。
“哦哦!动、动起来了?”
副驾席的小乙全身僵硬,两手紧紧拽着把手,惊骇看着前方骤然移动的风景。
在地球侧时谷辰考过驾照,虽然到穿越前也没攒出买车的钱,但那时培养出的技能却到现在能派上了用场。为避免引发前次笼车怪暴走般的骚乱,谷辰以低档驾着铠车缓缓驶过西门驻场。
西门驻场有不少役工和闲人。造型洗练且棱角阳刚的铠车,晋一出现便夺走了众人的注目。尤其当看到驾驶席上坐着谷辰时,以管亥为首的役工更是纷纷欢呼着靠了来。役工们几时看过如此神异的造物?一个个兴奋到不行,有如孩童般撵着铠车一路跑着。
谷辰笑着朝役工们打招呼,随即有些坏心眼地特意绕过日升昌的商馆。没见着白明华露面让谷辰略遗憾,但商馆门口胡掌柜那口愣目呆的模样,却让谷辰禁不住暗笑。
经过西门驻场后转向城门。城门上笼车怪暴走时的撞击痕迹还清晰可见,而看着铠车靠近守门兵们明显紧张起来。有一士兵下意识地举起长戟,不过随即被背后长官狠狠踹了一脚。
那道来自常夏宫的敕令已赋予这辆怪物笼车自由出入黎阳城门的权力,而哪怕没有那道敕令,铠车上无论少监司或传令官都是黎阳府的中枢要员,绝不是他们小小士兵能得罪得起的。
“唔,诸位辛苦了,今后还请多关照。”
谷辰也知道前次骚乱给士兵们带来的阴影,经过时刻意放慢速度朝他们打招呼。在士兵们明显松口气的目送下,铠车徐徐开出黎阳西门,随即驶上了往西北侧的公道。
黎阳领有数条贯通东西南北的公道,其本体是经过夯实加固的土路,在两旁挖有排水的沟槽。公道宽度大约能容纳两辆笼车并行,对块头胜过笼车的铠车来说,倒也勉强容纳得下。
只是土路的平整度并不算好,硬底盘的笼车行驶时在难免会颠簸。倘若运载货物的话还可以填塞植物纤维当缓冲,但运载人员的话就没法了。哪怕达官贵人也只能在屁股底下势上厚厚的坐势,却依旧免不了被惯性颠来颠去的下场。对乘黄人来说,乘坐笼车进行长距离移动差不多都是一趟苦旅。
先前登上铠车见着后厢居然连座位都没装设时,方济跟府兵们都纷纷绿了脸,脑海里浮现出在持续颠簸中度过两三天的煎熬光景来。
驶上公道后铠车开始逐渐加速,方济下意识抓紧了背后车厢,然而预想中的剧烈颠簸却并未到来。当然也称不上平稳,只是那种震颤骨架的直上直下的硬性颠簸似乎被某种力量给抑制住,继而化成仿佛水上泛舟般徐徐上下的微妙感触。
哪怕传令官等人就这样坐毫无缓冲的地板上,也没有生出特别不适的感受。再转头看看周围如画卷般飞速消逝的景物,感觉简直就像被施加了匪夷所思的神妙魔法般。
223章 移动据点
缓和铠车颠簸的当然不是什么神妙魔法,而是谷辰当初改装笼车怪时增设的减振器。当然,以乘黄侧当前的工艺水平做不出太精密的装置,因而铠车装的只是最简单的弹簧悬架。其性能相比起现代轿车采用的悬挂系统当然要差上许多,但对长期以来忍受着“震骨器”的乘黄人来说,其舒适度简直是从桑塔纳到宝马的革新。
听着后厢传出的阵阵惊叹,谷辰嘴角微微弯起,伸手拍了拍屁股底下的软垫。
前次笼车怪暴走让他一路飙到南川堡,而后又不得不驾着铠车一路返回黎阳本城。铠车性能姑且不论,但驾驶席的设置当时做得还相当原始,所以那并非一段何等舒适的经历。
回去格物坊后,谷辰对前厢驾驶席进行了重新调整,方向盘上包裹舒适皮革,调节坐椅的过大间距,追加缓冲的柔软草垫和防止摔飞的安全带等等。这些措施大幅改善了铠车的人机界面,也让谷辰多少找回在驾校开车的感觉。
(可惜,怎么样都没办法弄出玻璃啊……)
谷辰略无语地望向前厢空空如野的车框。
数量稀少的天然水晶暂且不说,但“玻璃”在乘黄侧却是尚未出现过的未知事物。虽说融棂铸器能在某种程度上对铠车形貌进行调整,但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无中生有变出玻璃来,这点也成为铠车设计的最大败笔。
铠车前厢有着格外稳固的底盘和框架,却唯独缺了挡风玻璃。此刻随着铠车行驶,风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灌进前厢,感觉就像置身风箱中。哪怕炎热夏季也吹得相当难受,倘若换成秋冬季恐怕更是足以冻死人的活计。
(以后得想办法解决这点才行。)
谷辰暗自点点头,稍稍把腰上的安全松了点,并把档位推到中档。
和低档不同,中档踩下油门时明显感觉到身体被靠背向前推挤,同时后厢亦响起府兵的惊慌呼声。中档位的时速莫约五十公里,已足以追上疾驰中的锤头鸟。再考虑到铠车自身的沉重质量,恐怕在乘黄大地上此前还从未出现过能如此运动的物体。
铠车在荒野隆隆驶过,气势虽威猛,但迎面而来的强风却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谷辰想着回去后要不要做个防风镜出来,随即把目光移到旁边的副驾席上。
铠车前厢宽敞到坐下四人也绰绰有余,而小乙的副驾席则紧靠着右舷。尽管当初乘上铠车时小白猿还紧张到全身僵硬,但现在已彻底放松下来,正趴在侧舷上兴奋眺望着窗外不断飞逝的风景。
“哈哈,好快好快!好快啊!”
小白猿原本就并非沉稳性格的主人,这时候更是被速度感所俘虏,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兴奋得手舞足蹈。“太厉害了!谷辰哥,太厉害了!这速度就连雷蹄也追不上啊,比起来笼车都成了蜗牛。”
“别摔出去,回来。”谷辰出言喝斥着。
“哦、哦。”小乙连忙坐回副驾席,却是一副难抑兴奋的模样。在座位上抓耳挠腮半晌后,忍不住向谷辰问出来。“谷辰哥谷辰哥,这个铠车,是不是像波妞那样的物怪?它要吃东西吗?要吃东西吧?到底吃什么才跑这样快啊!?”
“这个嘛,当然要吃东西。”
小乙连珠炮般的问题让谷辰暗笑,把着方向盘朝后瞥了眼,见着后厢的传令张济和随行府兵等依旧沉浸在铠车疾驰的冲击中,才转向小乙透露着详情。
乘黄星和地球的自然环境格外相似,其物理法则也基本相同。依照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灭,只会从一个物体转移到了另一个物体,或者从一种形态转换到另一种形态。驱动沉重铠车高速疾驰,那自然要有来自别处的能量。
这股能量即是乘黄星独有的“灵梵”。
将自身内蕴的灵梵施展出来,即是“蕴力”。
寻常蕴器大都依靠持有者贯注蕴力方得以驱动,但笼车怪自身是物怪,其体内天然有着灵梵内蕴,因而铠车行驶时消耗的便是这份蕴力。乘黄星灵梵流涌,铠车消耗的蕴力会随着灵涌而自然恢复。当然行驶途中是没办法,但只要像前次那次在灵梵浓郁处静置一晚,大致就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要是蕴力消耗太过剧烈,又或者需要连续行驶的情况,那就得用别的办法补充灵梵。而这里所谓“别的办法”,也就是“煌石”了。
煌石是荒野生出的灵梵结晶,其石内蕴着浓郁灵梵,因而在坊造民生等诸般领域皆被当成重宝使用,同时也是拓荒者们一大稳定收入源。利用煌石就能快速补充铠车消耗的蕴力,但考虑到煌石本身价值不低,因而就燃料效率来说未免缺乏性价比。
不过今次铠车是为领府服府,燃料费用当然有公家报销,这点也是谷辰当初跟掌府谈好的。出发前谷辰就在领府库存里领取了一大箱煌石当成储备燃料,另外还有好些补给物资。这些物资都堆放在后厢里,但占据的空间还不到一成。
“这样看来,下午未时前就能到木野集。”
望着公道前方,谷辰对前途给予乐观的期许,随即瞥着旁边的副驾。
“小乙,想不想开这个?”
“什么?我、我我我可以开吗?”
若不是安全带绑着,小白猿估计会从座位蹦起来。
“当然不是现在。毕竟铠车是格物坊的资产,以后用到它的机会应该蛮多的,不可能每次都让我来驾驶吧?”谷辰点头予以肯定。
好比前次往沌墟销售的时候,就可以把铠车直接开过去。论机动论防御论体积,铠车都遥遥胜过旧式笼车,当成移动据点是再适合不过。既然当上了少监司,那今后往黎阳领各处跑的时候肯定不少。谷辰脑海里已开始酝酿着把铠车改造成房车的方案,而机灵的小白猿则是最佳的司机候选。
“老实说,驾驶这东西还蛮要点技巧的。今次你就先仔细看我怎么操作,等回去后我再系统地教你。别走神哦?”
“好的!谷辰哥,我、我不会眨眼的!”
小乙当然猜不到谷辰的计划,但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驾驶如此拉风的载具,顿时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224章 精英官僚
张济担任黎阳府传令使一职已有相当年头,和政令使的李儒共为掌府女杰的右膀左臂。但相比起学识渊博且过目不忘的文士李儒来,老实说众人对张济的评价并不高,从“忠于掌府的传话筒”到“冷酷无情的密告者”等绰号即可看出,张济实际扮演着传达敕令和汇报情况的角色。
黎阳领有着媲美春秋列国的广袤疆域,除领都黎阳外,还有好几座规模颇大的城池,以及周围数以百计的集落。城池和集落都由常夏宫任命的官僚负责治理,其中治理城池的称为“城守”,而管理集落则称为“集正”。
城守和集正都直接对常夏宫负责,而在他们眼里,传令使张济是有如黑白煞星般令人心惊胆颤的狠角色。常夏宫会派遣张济前往传令的情况,基本上都会伴随着非常麻烦的领务。而且传达领务的张济并不会协助地方官解决领务,只是默然退到背后,再把地方官忙得焦头烂额的光景记录下来,回去如实汇报给掌府女杰知晓。
不管好坏,张济都不会在报告里有半点偏颇,如字面意义上“实话实说”的风格让地方官们又恨又爱,却也因而深得邬言信赖。
今次无法对木野集的求援作出即刻回应,应该说是黎阳府的失态。这般失态足以动摇领府的威信,却因格物坊的好意而得到一次意外补考的机会。邬言派遗张济去木野集核实情况,并督促集正解决问题。
张济随行只带了五名府兵。
当然要运的话,哪怕多五十名府兵铠车也装载得下,但相比起木野集的困境来说,派五十名府兵和五名府兵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事态重点并非在于派遣府兵的多寡,而是看张济到集落后和地方官的协调。
根据协调结果,木野集的麻烦可能得到实质解决,也可能成为仅仅形式上的宣传。
然而解决麻烦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而今次黎阳府手头缺乏调遣兵力,依张济来看演成前者的希望相当渺茫。不过站在黎阳府的立场,光是有“派遣少监司驰援”的事实就足以证明其对木野集的重视。而倘若最终状况趋向恶化,那比起怀疑黎阳府的统治来,对少监司的质疑无疑会占据优先。
换句话说,这是掌府女杰在没办法下用出“舍车保帅”的妙招,即让新晋少监司出面挡下泼向常夏宫的脏水,从而避免黎阳府的威望受损——至少张济是这样判断的,而对职业官僚来说,必要时帮上司抗下黑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目前木野集的状况不明,张济在此思路上做了好几手准备。但此刻望着铠车两旁急速飞逝的风景,张济却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从根本上就搞错了掌府女杰的意思。
“喂喂,照这个速度的话,太阳落山前应该就能到木野集吧?”
“换成寻常笼车至少要三天吧?这速度太吓人了。”
“确实。这叫铠车的,一辆足足抵得上十辆笼车啊!”
府兵望着后厢外窃窃私语着,而他们讨论的也是张济动摇的源头。
这辆叫“铠车”的造物委实太过妖孽,府兵们一辆抵得上十辆的感想绝不夸张。而哪怕用再客气的话来说,十辆笼车也绝不是一支可容小觑的运输编制。假如邬言早已知晓铠车的骇人性能,那她派遣格物坊主去木野集,恐怕就不是“舍车保帅”的手段,而想替新晋少监司镀金的实绩了。
到底是哪一种?
是挡枪还是镀金?
张济盯着前厢的某背影,皱眉回忆着。然而掌府女杰当初交待时并没有任何特别提示,这让张济相当纠结。纠结好半晌都抓不住要领的张济,最后禁不住猜想或许邬言本身都没法把握铠车能做到什么程度,故而才刻意做出摸棱两可的交待。
这样的话,那一切都得看张济的现场判断了。
对讨厌冒风险的张济来说,这无疑他很不擅长的情况。
就在张济暗自砸舌时,旁边眺望风景的府兵们突然发出惊慌声音。
“等等,看看那是什么!?”
“藤怪和石怪!从哪里跑出来的啊?”
“可恶,注意到这边了,准备战斗!”
夏季是荒怪频繁活动的暴乱期,大量出没的荒怪群会无差别地袭击遇到任何非自然的人造物,进而造成驮队失踪和集落溃灭等悲剧。这辆铠车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公道上徘徊的荒怪们当然没道理注意不到。
张济惊愕望去,只见来袭的是石怪与藤怪混成的荒怪群,数量莫约二十头。这等规模的荒怪群对防御坚固的集落构不成威胁,但对仅仅只配置五名府卫的队伍来说却足以致命!
意识到这点的张济脸色发白,而府卫们则亦纷纷抽出武器。
“请放心大人,我们拼命也会保护您的!”
“嗯,拜托了。”
张济非常清楚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因而毫不客气地把自身安危托付了给专家。就在府兵们摆出觉悟神情的时刻,前厢的谷辰轻轻转了下方向盘,铠车随即偏离了公道,以三十度的斜角准备荒怪群左侧绕过去。
公道外是灌木与石砾混成的崎岖荒野,也是足以让寻常笼车颠散架的险恶地形。然而冲进荒野的铠车却没半点迟滞,以仿佛碾压的姿态一路轰隆隆地撞开路障,摧枯拉朽地硬是荒野中开出条路来。
“这、这是……”
“开玩笑吧!?”
看呆的不只是乘客,就连荒怪们也在原地愣了两拍有余。
反应过来的荒怪群急急忙忙朝铠车追来,可惜石怪的缓慢行动根本撵不上铠车的速度。几头藤怪让根茎贴着地面飞快蔓延,倒是勉强勾到铠车的车框,但次瞬间却被连根带人一并拖走,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便直接撞得解体。
眨眼间铠车便把荒怪群远远抛在了身后,毫发无伤地驶回公道。那几乎只能用“暴力”来形容的蛮横机动力和突破力,让包括传令使在内的众人看得心惊胆颤。
没过多久,铠车从公道转入岔道,而木野集的轮廊也徐徐在前方出现。
225章 强固山寨
黎阳领的辽阔疆域上分布着数以百计的集落。这些集落依靠邻近自然提供的丰茂馈赠营生,同时也修筑防御工事来抵御荒怪的侵袭。
那些由木栅土墙哨塔等构成的简陋工事,其防御力自然无法跟厚重城墙围绕的城池相比,顶多也只能挡下草怪泥怪等小卒怪的脚步,对上石怪树怪时就只能举手投降。因而夏季荒怪暴乱,情况吃紧时就会举族撤往邻近城池避难。
不过,也有少数集落是其中例外。
有的集落顺着山势依筑起了坚固的“山寨”,有的集落依着水势修起了难攻的“水寨”,还有的集落占据荒野遗迹并将其打造成安身的“城寨”。虽然还比不上城池,但这些寨集都有着足以抵抗大半荒灾的防御力,并不太依赖来自领府的支援。
理所当然的,领府的统治力在这些地方便不那么强势。
比较麻烦的是,今次求援的木野集正是这样一座依山修筑的山寨。
其山体并不高,但岩质却相当坚固。远远望去,山体自上而下被隔成好几层,每层都有就地取材垒起的石墙,山势突出处排着擂石跟油桶,甚至床弩这般的重型军械都有看到。就防御层级来说,已差不多是一座准军事堡垒了。
驶近山寨时,张济叫府兵们在铠车两侧撑起黎阳府的令旗。
十二诸侯中邬氏独尊红色,因而红底金纹的令旗也成为黎阳府的标志。挂出令旗也就意味着铠车是代表常夏宫的令使,任何领府机构都必须予以通行便利。
木野集当然也是黎阳府统治下的民生实体,至少律法上是如此规定。
木野集的寨门由数层厚重实木拼成,上面有明显修补痕迹,铠车驶近时寨门紧闭。
“下面的,什么人!?”
“混帐!看到令旗都还不明白吗?我等是常夏宫的传令使!马上开门!”
从哨塔值勤的民兵看到铠车令旗算起,经过了倘若换成其他城守绝对会被问责追究的漫长时间,甚至张济的刻板脸上也难得出怒容时,下方山寨门才总算徐徐开启。
从寨门中走出几名明显戒备着铠车的集落民,在其引导下,铠车沿着山道徐徐驶进了木野集。木野集的山势不高,为方便笼车进出还刻意拓宽了山道,故而就算沉重铠车也能开得进去。
“喂喂喂……”
“怎么了?谷辰哥。”
“没什么,自己抓紧点。”
虽然开得进去,然而山路行驶可是老司机的活计。
谷辰当然不是老司机,但此时此刻却也容不得他选择。于是谷辰一路把档位压到最低,格外谨慎地把着方向盘,甚至连风触定位的绝招都用出来了,才有惊无险地驶过那座原木搭设的横桥,进到相当于集落中心的广场位置。
在广场停稳时,不知道是来自后厢还是前厢,明显听到重重的呼气声。就连谷辰自己也在拉起手刹的那刻,像累瘫般的趴在方向盘上。
“总算到了,比想象中还要累人啊……”
荒野驰骋时还好,山道行驶却是最令人紧张的部分。
不算寨门前苦等的话,从黎阳本城到木野集大概花四小时,期间还突破了一荒怪群的阻截,其过程足以证明铠车的越野性和机动性。尽管人形铠兵的部分还不知如何,但以载具来说应该能打出良好以上的成绩。
“既然抵达木野集,格物坊的任务就告一段落了。”
谷辰松口气地望向后厢,和传令使张济对了眼神。
今次黎阳府向格物坊租用铠车为载具,因而他也并非少监司而仅作为铠车司机同行。既然此刻已抵达木野集,那剩下的领务便是传令使的活计,理论上说他只需要在回程时再帮忙运载就成。
张济当然也清楚这点,像感谢般的微微点头,随即便在府兵协助下登下铠车后厢。乘客离开后,铠车只剩下前厢的司机谷辰和副驾小乙。谷辰揉了揉被风吹得僵硬的鼻子,抬头打量着周围集落。
“嚯嚯?”
谷辰禁不住赞叹出来。
眼前集落明显是以广场中心朝周围辐射分布的,可以看到广场周边有着鳞次栉比的木造屋舍。因集落山势有高低起伏,故而一半屋舍都建在用木柱巧妙撑在山壁的平台上,看上去格外富有立体感。此外在广场旁侧还堆放着好些木造物或笼车的半成品,近处还有仓库般的大幢房舍,看上去与其说是集落不如说更接近集体作坊。
当初从邬言那里得知木野集是以精湛木造而得名的繁荣集落。先前从山下眺望时就隐约感觉到山寨建筑非同寻常,此刻到里面再看时更有种名不虚传的感觉。
“呃,看起来他们好像不太欢迎我们的样子……”副驾席的小乙小声嘀咕着。
“什么?”谷辰偏头望去。
广场是集落中心,驶进来广场的铠车理所当然引起集落民的注意。好些集落民在远处对着铠车指指点点,虽然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从那交头接耳的模样中却很难感觉到对领府使者的敬意。
这般情形让那边的张济也有些意外,环视着周围似乎想找个能说话的人。这时候从广场远处传来骚乱声,一身材圆润的胖子正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接过旁边随从递来的官帽,手忙脚乱地戴在头上。
木野集的匠人们不论男女都有着肌肉结实的匀称身材,而相比起来,那气喘吁吁的圆胖子却给人走错片场的感觉。周围集落民们也并未掩饰对其的轻蔑,以奚落目光目送着他一路屁颠屁颠地跑到领府来使前。
“集正温恢,见、见过大人!”
谷辰见着那胖子满脸惶恐地跟张济请安,又见着张济板着脸跟他说了几句,胖子随即连连点头,并伸手指向广场南侧的一幢屋舍,貌似打算请他去那里详谈。
谷辰在前厢兴致勃勃地注目着这幕光景。既然担任黎阳府的少监司,那他今后大概也少不得跟地方官的交道。对职场新人的谷辰来说,张济的作法正好可以当成参考。
这时候,不知是否感觉到同僚的视线,考虑着张济突然偏头朝铠车望过来。
226章 集正温恢
那叫温恢的胖子正是木野集的集正。
集正是治理集落的地方官,也是联系领府与集落的纽带。然而依据集落跟领府的关系亲疏以及自身的才干高低,这项职务的社会地位会有相当大的变化。
依黎阳府规定,担任集正的官吏最低限度也要具备算术和读书两项技能。算术在核算税收外还可帮集落计算贸易,而读写除汇报领务外也能帮集落民写信读书。在寻常集落里,这两点就足以让集正成为民众尊敬的对象,更不要说集正背后还有黎阳府的威望加持。
不过木野集并非寻常集落,而是颇为罕见的繁荣山寨。
木野集依靠销售木器而获得丰厚利润,同时也有坚固山寨来抵御荒怪威胁,天然上就对领府依赖稀薄。虽然还不至于到质疑黎阳府统治的程度,但对领府派遣的官吏也不会有多少厚爱。在领府的基层官吏中木野集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不少人都对被派往任职避之不及,而温恢则算是抽中下下签的倒楣蛋。
温恢好歹具备算术和书写的基础技能,但却严重缺乏腕力跟体力。在精悍匠人云集的木野集里,那感觉大概就跟白猪混进了野牛群里差不多。没被乱蹄踹死已是万幸,想树立领导地位却比癞蛤蟆吃天鹅肉还要不可能。
温恢在木野集呆了两年,期间除了每月撰写领务报告和每季计算缴纳税金处,基本就再没做过别的活计。那幢建在山崖边上的老旧木屋是温恢的住所兼办公室,而那名以公家名额雇佣的随从则是他唯一能使唤得动的对象。
“大人请进……呃,寒舍太简陋,真是非常抱歉。”
在温恢邀请下,张济和谷辰踏进了集正的官邸。
说是官邸,其实也就是总面积不到三十平米的木屋,并且其中一半还靠木桩颤颤巍巍地撑在岩壁上。一块薄木板把木屋分隔成内厅和外厅,内厅摆着床铺和矮柜,而外厅则摆着一套仅供三人就坐的木桌椅。
哪怕用再清廉的标准来评判,集正温恢的官邸也未免寒碜得过头了。而从彰显领府权威的意义来看,光是这幢和权威毫无关联的宅邸就足以把木野集正送上法庭了。
大概也知道这点,从方济踏进木屋以来,胖子温恢便是满头飙汗的惶恐模样。不过对上铁面无情的传令使,大概也没有多少地方官能保持镇定。
“请、请坐。”
温恢哆哆嗦嗦地拉开椅子请方济就坐,却有些搞不清楚地看向旁边谷辰。
这幢木屋太过狭窄无法容纳多少人,因而方济把府兵们留在广场看守铠车,但却邀谷辰跟他同行。在温恢看来,布衣打扮的谷辰并不像是领府官吏,但张济对他态度却相当客气。
张济的态度证明谷辰身份不低。然而木野集这块僻地,光是传令使亲临就已经相当罕见了,此刻再加上另一位大人物同行,却是更让温恢摸不着头脑。温恢偷偷瞥向广场方向,只能猜想事态或许跟那辆怪模怪样的铠车有关。
“请别介意,敝人只是凑热闹的,有事你们聊。”
注意到胖集正的目光,谷辰摆摆手解释着,随即退到屋角摆出打酱油的姿态来。
谷辰那置身事外的态度看得方济微微皱眉,但以传令使的立场也没法对少监司提出意见。以轻咳声拽回注意后,方济随即把矛尖移向战战兢兢坐对面的集正。
“来谈正事吧,温集正。”
“是,是!”刚坐下的温恢像被戳到青蛙般跳起来。
“数日前常夏宫收到来自木野集的信鸢传书,上面写着‘集落受荒怪威胁,欲撤离到本城避难,请求援护’。这是你写的吧?”方济确认着。
“是的,是鄙人写的。”温恢紧张点头着。
“既然如此,那木野集现在的状况又是怎么回事?”方济声音陡然转为严厉。“明明都向领府请求援护了,但集落里却看不到一辆装载物资的笼车?木野集在黎阳领也算是相当富裕的集落,你不会想说打算等援军来时再收拾集落资产吧?”
集落撤离绝非易事,而畜力拖拽的笼车则是唯一可依靠的方式。撒离前必须先把集落的重要资产都尽可能地装上笼车,而在笼车数量向来不足的情况下,对装载资产进行取舍配置往往会花上若干天的功夫。再考虑到要在笼车上给集落老幼留出位置,那过程往往会花上更多时间。
通常向领府求援前,集落便会着手收拾资产,以便援军到达时能立即出发。而假设木野集真的打着等援军到来时再收拾资产的主意,那最快也得花上两天。让比黄金还珍贵的兵力在此耽搁两天以上,这项过失要说严重点足以让集正掉脑袋!
“不,没那回事……”
理解到这点的温恢,额头冒出大粒汗水。
“还是说,那份撒离申请是你擅自编造的?”
“怎么会!卑职绝对不敢!”温恢苍白着脸连连摇头。
“那是什么情况?老实说。”
方济挑挑眉,尖锐目光戳过去,胖集正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般动弹不得。目睹传令官简短交谈便压倒对手的光景,谷辰不禁暗暗点头,想着不愧是号掌府左右手的人物,眼光和手段都相当的犀利。
谷辰略同情地瞥着瑟瑟发抖的集正,先前铠车驾进集落时谷辰就感觉气氛不对,现在看来果然是另有隐情。胖子温恢在众人注目下颤抖了好半晌,最后认命般的低下头。
“禀告大人,卑职从两周前就劝他们收拾了,可是没人理会啊……”
温恢伏在地上,以挟着哭腔的声音说出隐情。
木野集是防御坚固又资产富裕的山寨,骄傲的匠人们原本就不太服领府管辖,集正温恢在此自然也说不起话来。地理上木野集也未靠近荒怪暴乱频发的南疆,故而往年夏季都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但今年情形却有些不同寻常。
不仅荒怪来袭的时节早过往年,并且等级也都高过以往。好比说以往来袭荒怪多是容易应付的藤怪泥怪等,而今次却连树怪石怪都掺了进来。荒怪们一波比一波频繁的袭击,令木野集的防御遭受前所未有的考验。前不久,一大荒怪群甚至突破了山寨的两重防阵,差点就攻进集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