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来传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罗纾笑着谢了小太监,命青竹送了他一个镶金嵌玉的荷包,小太监把荷包拿到手里,见沉甸甸的,知道今天这趟差使没白跑,不由的心花怒放。他本来就是个话唠,这一高兴更是不得了,唠唠叼叼的跟罗纾讲了许多,“罗夫人,太后娘娘很和气的老人家,您只需实话实说,在她老人家面前不做假,她便喜欢了。太后娘娘很喜欢小孩子,况且十四殿下和九公主和您家二小姐年纪差不多,可以一起玩,还有襄阳长公主家的梁少爷,二小姐不愁没伴儿。”罗纾仔细听了一遍,又命青竹取了几个金锞子送给他,小太监谢了又谢,眉花眼笑的走了。
“我要去皇宫啦。”林沁臭美的跑到镜子前照了照,“我的小辫子好不好看?我的衣裳漂不漂亮?娘,姐姐,快来看看我。”
“好看。”林昙微笑走过来,“我家小阿沁天生丽质,不管怎么打扮都好看。”
罗纾是从来也不会让林沁失望的,笑容满面把她狠狠夸奖了一番,“小阿沁,古诗里形容绝世美女‘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意思就是生的实在太标致太完美了,连梳妆打扮都用不着。你正是这样的绝世小美女啊。”
林沁虽然听不大明白罗纾的话,也知道母亲是在夸她好看,乐得合不拢小嘴。
“娘的意思是说,阿沁不用打扮就很美了。”林昙柔声告诉她。
“打扮打扮会更好看的,对不对?”林沁大眼睛忽闪忽闪,满含希望的问道。
罗纾和林昙都笑的不行。
小阿沁,你太爱臭美了。
罗纾命侍女拿出一件又一件的小衣裳小裙子让她挑选。林沁衣裳裙子是很多的,每一件用料都很讲究,做工都很精致,或是布料上便洒有美丽的图案,或是绣有活灵活现的鱼、鸟、花、景,生动活泼。侍女把衣裳裙子逐个摆开,林沁从这头看到那头,最后挑了件粉蓝底杭绸斜襟大袖衫,素面绣蝶戏牡丹宫花锦裙子,配了条浅蓝浅粉相间缀珍珠的小腰带,舒适合脚的淡蓝色缎面绣花鞋。
“娘,姐姐,你们穿什么?”挑好了自己的,她又关心起罗纾和林昙,自作主张吩咐起侍女,“把我娘和我姐姐的衣裳拿出来,我替她们挑挑。”侍女用请示的眼神瞅瞅罗纾,见罗纾笑着点头,果真把衣裳一件件摆了出来。
林枫、林开、林寒进屋,看到满屋子都是各色衣衫,很有些稀奇,“这是怎么了?”
林沁背着小手,迈着小方步,“我和娘,还有姐姐,我们要去皇宫啊,皇宫啊。”连说两遍皇宫,表示她去的是个很了不起的地方。
“那是得好生打扮打扮。”林枫和林开表示理解。
“阿沁,腹有诗书气自华。”林寒不赞成,拉过妹妹认真的教给她,“你好好读书,气质好了,自然会很出众,不用靠穿衣打扮的。”
林沁讨好的笑,“二哥,我既打扮,又……又自华,好不好?”
林寒板起脸,“自华什么,爹回来之后你都不肯背九九歌了,二哥教你唐诗,你也不爱背丫丫电子书。”
“阿沁不爱背,那便不背了。”林枫替小女儿说话,“阿沁还小,没启蒙呢。”
林开笑,“五岁启蒙,阿寒你到时候再查她功课。如果启蒙了还偷懒,可以打她小屁股。”
林沁大眼睛溜滴滴乱转听着父兄说话,林开一说“打她小屁股”,她马上跑到小凳子前坐下,两只手还忘不了捂着她的小屁股,用警惕的目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神非常灵动。
“捂住了便不打了么?”林枫等人都觉得好笑。
罗纾到了这时候反倒有些犯愁,“你们说说,若是她到了宫里还这样,满口痴话,可怎么办才好。那可是宫里呢,不是咱家,也不是1言情侯府。”林枫和林开、林昙差不多是同时开了口,说词也大同小异,“三四岁的孩子懂什么?既然召见这样的小孩子,定然是不会约束的。”“阿沁已是异常聪慧,三四岁的孩子听不懂话的还有呢,难道大人会跟小孩子计较不成。”罗纾听他们全是这么说,略放心了些。
怀远王差人送来了一封信。
林枫打开看了看,笑了,“夫人,阿昙,看看这个,你们便心里有数了。”把信交给了罗纾,让她和林昙一起看。罗纾和林昙凑在一起看信,林寒趴在母亲的背上瞅了几眼,“写的好详细,太后喜欢中年人什么打扮、什么言行举止,喜欢年青姑娘什么打扮、什么言行举止,小孩子只要天真可爱,说什么做什么都行,童言无忌。”林枫便说小儿子,“阿寒,你方才的举止可不够端庄,不够君子。”林寒皱眉,“可是爹爹,我有时候也想做做小人的,怎么办?”林枫一笑,温和告诉他,“‘人之初,性本恶’,天性如此,你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偶尔做件错事也无妨。”林寒正要深入和父亲讨论这个问题,林沁兴滴滴的跑过来了,“小人呀,我喜欢小人!”林寒脸白了,“喜欢小人可不行,阿沁,这件事二哥要好好跟你说说。”不由分说拉过林沁,让她坐在小凳子上,认认真真的给她上起课。
“没启蒙呢。”林沁撅起小嘴。
“就是,没启蒙呢。”林枫过来抱起小女儿,把她给解救了。
“阿沁不能喜欢小人。”林寒坚持。
林枫抱着林沁躲,林寒坚持在后面追,林沁咯咯咯的笑起来。
最后林枫抱着小女儿坐下来,给她讲起“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讲前面的时候还好,讲到“小人长戚戚”,林寒在旁多了句嘴,“阿沁,这个戚戚的戚字,和亲戚的戚是一个字……”林沁便又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喜欢这个,长戚戚,长长的一串亲戚。”
林枫:……
林寒:……
父子两个一起石化。
“阿寒,教阿沁不是一日两日之功,慢慢来,慢慢来。”林枫安慰小儿子。
林寒忧心忡忡,“爹爹,您说阿沁明天到了皇宫里,会不会也这么语出惊人啊?”
林枫呆了呆,“爹也说不好。”
他看了看一脸快活嘻笑的宝贝小女儿,实在难以意料到她会说出些什么,做出些什么。
第二天林沁一大早便起来了,先去蹓了蹓她的大白和小灰,才回来沐浴更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罗纾、林昙同乘一辆车,去向宫城丫丫电子书。
她很爱美的梳了两个小鬏鬏,小鬏鬏上扎着珍珠发环,莹润可爱。
她们在西华门下了马车,养宁宫已有太监在宫门口侯着了,请罗纾和林昙各上了一顶轿子,林沁和罗纾同坐,母女三人到了养宁宫。
进了宫城,气氛便端严起来,处处都透着宁静肃穆,跟着服侍的青竹、孔阳等侍女紧紧跟在轿子后头,低着头,也不敢四处张望,手心里都出了汗。
到了养宁宫,周太后身边的诸嬷嬷带罗纾、林昙、林沁母女三人到殿中拜见周太后。
林沁正跟着母亲、姐姐往里走,路边忽然跳出一个小男孩儿,欣喜的大声叫道:“林沁,你来了!”林沁瞅了瞅他,生气道:“小胖子,你吓了我一跳!”高元煜听林沁又叫他小胖子,又恼火又委屈,低头看了看自己,“你怎么还叫我小胖子。我瘦了呀,林沁,我每天晚上都少吃两口的。”林沁板着小脸,“你吓了我一跳!”高元煜怒目圆睁,“你叫我小胖子!”
诸嬷嬷忙劝架,“十四殿下,林二小姐是客人,快不要如此。”又劝林沁,“二小姐,十四殿下向来是这个性子,他不是有意要吓你的。”罗纾听诸嬷嬷叫这小男孩儿十四殿下,便知道他是柏妃所出的十四皇子了,心中不由的打了个突突,“传言柏妃貌美,很受宠爱,十四皇子是陛下最小的儿子,偏爱纵容,无所不至,阿沁叫他小胖子,他这是生气了吧?”林昙知她甚深,见了她的面色便知道她在担心,小声道:“娘,不碍事的。”罗纾大为感动,“阿昙太懂事了,总是这么会替我着想。”
诸嬷嬷替高元煜和林沁劝好了架,见高元煜要拉着林沁一起出去玩,便笑着跟罗纾说道:“罗夫人差个使女跟着二小姐可好?十四殿下年幼贪玩,太后向来是由着他的,让他和二小姐先玩一会儿也好。”罗纾无奈,只好命孔阳仔细看着林沁,自己和林昙一起进殿去了。
梁纶拉着个红衣小姑娘从右边的小径过来了,“阿煜你跑得好快,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人了。”自然而然的把红衣小姑娘塞到高元煜手里,“阿煜,九妹妹吵着要找你。”
“纶哥哥。”林沁记性很好,见了梁纶还记得,甜甜的叫哥哥。
梁纶微笑,“你姐姐要嫁给我大表哥了,咱们是亲戚,二小姐,我叫你阿沁可以么?”林沁听到亲戚两个字便心花怒放,喜孜孜的点头,“好呀好呀,纶哥哥,你叫我阿沁。”
高元煜甩开九公主的小手,“林沁,我和你也是亲戚了,你以后不许叫我小胖子,要叫我煜哥哥。”林沁不屑的瞅瞅他,伸出小手掌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数着,“等你不胖了,等你讲理了,等你讨人喜欢了,等你不吓人了……”数了四个指头,看看还剩下一个,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等你不小人了,再让我叫你哥哥吧。”
林寒如果亲耳听到自家小妹这番话语,准会激动得热泪盈眶。阿沁,你终于知道小人不好,不喜欢小人了啊。
九公主被高元煜甩开小手,抽抽答答的哭起来。
跟九公主的宫人傅姆忙过来哄她。
两位宫装丽人联袂而来。
左边的丽人着绛红宫装,见九公主在哭,也顾不得保持仪态,提着裙子急急忙忙跑过来,“阿微,怎地哭了?”到了九公主面前便蹲下身子,柔声哄她。
右边的丽人着淡黄宫装,眉如远山,目如秋水,肤色细腻洁白,生的十分标致。她似笑非笑扫了高元煜一眼,见高元煜气呼呼的在和林沁理论,林沁昂着小脑袋不怎么爱理他,娥眉微蹙。
“柏妃娘娘,于昭容。”梁纶彬彬有礼的问好。
“娘。”高元煜听到梁纶的问候,也回过头叫了一声。( )
第047章
柏妃莲步姗姗走过来,取出一方绚丽多姿的云锦帕子为高元煜轻拭额头,嗔怪道:“阿煜,你为什么出汗了?很容易着凉的,乖乖站着不许动,娘替你擦干净。”语气娇柔,很是动听。
九公主一开始只是哭,被于昭容柔声哄了一会儿,才抽泣着说道:“哥哥不和我玩……”于昭容也不知道九公主口中的哥哥是梁纶还是高元煜,反正梁纶是襄阳长公主独生爱子,高元煜是皇帝宠爱的小儿子,哪个她也怪罪不起,便温柔的哄劝,“哥哥很好的,怎会不和你玩?阿微,你一定是弄错了。”牵起九公主的小手把她拉到梁纶和高元煜面前,道:“哥哥会和你玩的,阿微别哭。”九公主便高兴了,怯怯的伸手拉住高元煜,“哥哥。”
梁纶便告诉高元煜,“表弟,你陪阿微玩吧,她一直要找你的。”自己却邀请林沁,“阿沁,虽然纶哥哥到了养宁宫也是客人,不过,这养宁宫的主人是我外祖母,我常来这里,很熟悉。纶哥哥带你四处逛逛好不好?”林沁快活点头,“好呀好呀,我还没逛过皇宫呢。”想到自己要紫禁城里“逛逛”,得意之态,溢于言表。
她是天生的小美女,脸蛋晶莹剔透,眼睛漆黑灵动,若是笑起来,眉眼弯弯,那便更漂亮了。
梁纶见她这么有兴致,不禁笑了,“皇宫很大,今儿个咱们先逛逛养宁宫。”他是讲礼貌的孩子,客气的和柏妃、于昭容告别,“柏妃娘娘,于昭容,这位小姑娘是林家二小姐,她年纪很小,又是头回到养宁宫来,见了两位可能眼生胆怯,请别见怪。我带她到后边逛逛,失陪。”梁纶是周太后钟爱的外孙,柏妃和于昭容自是不会和他为难,都含笑道:“纶哥儿,慢着点儿。”
梁纶和林沁才走了没几步,一直在旁边生闷气的高元煜甩开九公主追过来,“等等我!林沁,皇宫我熟,我带你逛,都逛遍了。”梁纶笑,“阿煜,皇宫实在太大了,一天半天的哪能逛个遍,咱们先带二小姐在养宁宫转转,改天再逛别处。”高元煜便道:“一起逛。”梁纶点头。
九公主见梁纶和高元煜一起走了,不带她玩,扁扁小嘴又要哭。
于昭容心疼的哄着她,向梁纶、高元煜、林沁的背影投去不满意的一暼。
这几个扔下九公主只管自己玩的孩子,令她很不高兴。
柏妃看着高元煜颠儿颠儿的跟在梁纶和林沁身后跑了,美目中闪过丝不快。
“于昭容,咱们回去吧。”她淡淡说道丫丫电子书。
于昭宫不敢违拗,哄好了九公主,跟柏妃一起回到殿中。
周太后这会儿正高兴着,笑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缝,“罗夫人,你教养了一位好女儿啊。”
虽然怀远王信誓旦旦的告诉她林昙很美,无与伦比,可她之前到底没见过真人,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今天终于见到人了,果然名不虚传,她这做祖母的哪能不高兴呢?笑的合不拢嘴。
罗纾少不了谦虚几句,“小女娇痴不懂事,太后娘娘见笑了。”
林昙垂手侍立在母亲身侧,螓首微垂,仪态柔美,细长脖颈如天鹅般高贵优雅,楚楚动人。
冯贵妃等高位份的妃嫔今天来得很齐,眼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了林昙身上。见到林昙这样的风采、仪态,有人眸中现出惊艳之色,有人脸上现出嫉妒之意。
怪不得怀远王声称非她不娶,敢情这位林姑娘是人间绝色啊。
见周太后毫不掩饰对林昙的喜爱之情,便有几位爱拍马屁的妃子也凑趣的夸赞起林昙。罗纾微笑着谦虚,“哪里哪里,过奖了。”林昙依旧微微低头,纹丝不动,仪态保持的非常好。
柏妃进来之后,冯贵妃笑着夸了一句,“怎么眼前一下子亮堂多了?原来是多了位美人啊。”周太后也笑咪咪冲柏妃招手,“快过来,让我眼前也亮堂亮堂。”柏妃抿嘴笑,“贵妃打趣我便罢了,太后娘娘您怎地也这般好兴致?我都已经是孩子娘了,还亮堂什么啊。”说着话,她已经步履轻盈的到了太后面前,曲膝行礼。
于昭容带着九公主见过周太后,罗纾母女也和柏妃、于昭容见礼。柏妃见了林昙的容色,心中五味杂陈,嫣然一笑,“太后娘娘,像林姑娘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风华,才是让人眼前亮堂呢。”周太后乐呵呵,“都亮堂,都亮堂。”又看了眼林昙,满意的无以复加,心花怒放道:“王府是不是惯用九枝连盏灯?怀远王府减了,用不着九盏,一盏便足够了。”
周太后这话一出,妃嫔们大都愣住了。
怀远王虽是皇帝长子,可是弟弟们都封亲王了,他还是两字郡王,这件事别说他自己了,外人看着都替他觉得尴尬。虽然这样,可周太后对这个大孙子向来是疼爱的啊,怎么也跟着要寒碜起怀远王来了?
只有几个心思单纯的明白周太后是何用意,对林昙十分羡慕。
冯贵妃见周太后笑容满面,便凑趣问道:“太后娘娘,为什么怀远王府只用一盏便足够了啊。”周太后笑的得意,“他身边站着位玉人,会发光,他还要九枝连盏灯做甚,不是奢侈浪费么。”众妃嫔这才都恍然大悟了,纷纷笑起来,“太后这是在夸奖怀远王妃容色照人,连蜡烛都可以省去八盏啊。”
看向林昙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了。
林昙不骄不燥,粉颈低垂站在众人面前,纤妍秀美,落落大方。
她的容貌经得起打量,她的风度也经得起打量,经得起诸多或是欣赏或是嫉羡的目光。
皇帝后宫中佳丽三千,若只论容貌,排在前三甲的要算柏妃、桑充容、于昭容了,容貌艳丽妖娆的桑充容今年只有十八岁,未免还有着争强好胜之心,见大家都紧着拍周太后的马屁,跟着周太后把林昙夸成了一朵花,夸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位绝色大美人,她便心中不忿,娇笑着说道:“罗夫人,听说你在安定州的时候,和山家的五太太有过小小的口角之争?这山五太太也是的,罗夫人身边有这么位美人儿似的女儿呢,她竟也舍得和你撕破脸皮争论,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熟悉桑充容的人,一听便知道她是在嫉妒了。
小心眼儿的美人最听不得这世上还有别的美人,这世上还有比她更美的美人,桑充容向来以容貌自负,今天大家众口一辞夸林昙,她这是心中着恼了丫丫电子书。
罗纾一直是脸上堆着笑的,听了桑充容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有些不自然了。
她和山五太太的口角之争竟然传到了京城,这肯定是安平郡王妃的功劳了。这样的小事特地在周太后和众多妃嫔面前提起来,有何用意?宫里可都是人精啊。
“哪里有所谓的口角之争。”罗纾笑道:“我和山家大夫人极要好,五太太虽是见面不多,便也亲热了,开玩笑而已,我们都不当真的,桑充容竟是当个笑话听听吧。”
桑充容不屑的撇撇嘴,“口角便口角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身后一名宫女急的不行了,壮着胆子偷偷在后面捣了捣她,桑充容这才警醒,看到周太后脸色已是不大好了,忙讪讪的改了口,“玩笑便玩笑了,也无关紧要,无关紧要。”
这本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众人只当是桑充容嫉妒失言,反正她仗着生的比别人好一些,向来有几分小嚣张,便都没放在心上。
梁纶和高元煜带林沁在养宁宫逛了逛,路过花房,折了两枝牡丹花,一枝大红,一枝全紫。
林沁和高元煜一人拿了一枝,兴高采烈的便进来了。
梁纶带林沁过去拜见周太后,“外祖母,这是林家二小姐,名叫阿沁,她很可爱,也很孝顺,特地折了枝鲜花要送给您。”周太后一见林沁便爱的不行,弯下腰慈爱的笑,“你叫阿沁啊,这名字可真好听,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林沁一脸甜蜜笑容,踮起脚尖卖力的把手里的牡丹花往上举,想要递给周太后,“我免贵姓林,名沁,不是林檎果的檎哦,是另外一个字。太后娘娘,这花送给您。”高元煜也争着抢着往前挤,口中嚷嚷道:“祖母,林沁那枝是大红的,我这枝是紫色的!”林沁咧开小嘴笑,“大红大紫,嘻嘻。”
“还会说大红大紫呢。”周太后听得很是稀奇,亲手接过花交给宫女,命宫女拿去插瓶,拉过林沁问她,“小阿沁,你除了大红大紫,还会说什么?”
“花开富贵。”林沁笑嘻嘻。
周太后大喜,“这孩子不光长的好,小嘴还这么甜!”转过头喜气洋洋的对罗纾说道:“你这小闺女真招人喜欢,给了我吧。”
罗纾脸上陪着笑,心里咯登一下。
给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又想抢人家的小闺女了。”襄阳长公主自殿外冉冉而来,口中啧啧,“您这样会把罗夫人吓到的,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宝贝,掌上明珠,您这是说抢就抢啊。太后娘娘,没您这样的。”
她弯下腰仔细打量林沁,“您别要了,还是给我吧。我没闺女呢。”
周太后呸了一声,“呸,想要闺女你自己生,抢人家的算什么。”
她们母女二人亲呢的说着话,旁边的人俱已笑软了。
襄阳长公主循循善诱,“小阿沁,跟我回长公主府好不好?有好多吃的玩的呢。”林沁甜甜笑着,小手背在身后一直往后退,退到罗纾身边,顺势靠到了她膝上。
“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彼此埋怨。
罗纾笑着安慰女儿,“阿沁,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是逗你玩的,不是真要你。”林昙见妹妹大眼睛中有怯怯之色,便蹲下身子柔声告诉她,“阿沁,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是很喜欢你,才会说想要你的。这只是在表达对你的喜爱之意,说明你讨人喜欢,明白么?”
林昙华美的石榴裙拖曳在她身后,绚烂得像一幅画,而她的神色,却温柔得像首诗丫丫电子书。
林沁被姐姐劝说着,小脸蛋上又现出快乐活泼的神色,“我知道我知道,我招人待见呀。”
神色又快活的小模样,看的周太后心里实在痒痒,恨不得方才说的不是玩笑话,是真的跟林家要了这枚林檎果。
“皇帝哥哥也要来看看他的儿媳妇。”襄阳长公主在她耳畔小声说道。
襄阳长公主话音才落,殿外便响起小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顿时,殿里的人除了周太后,全部都站了起来。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众人一齐下拜,皇帝缓步过来拜见过周太后,方温声命众人平身。
高元煜扑过来抱住皇帝的大腿,显摆自己的功劳,“爹爹,我给祖母折花了!”皇帝微笑摸摸他的头,“阿煜好乖。”高元煜又跑到罗夫人面前把林沁拉过来,大声道:“她也给祖母折花了!”皇帝盯着林沁看了好几眼,林沁仰起小脸,笑得很甜。
皇帝取出一个碧绿的小扳指,冲林沁招招手。
林沁这个小马屁精颠儿颠儿就跑过去了。
皇帝抱起林沁,让林沁坐在他膝上,把小扳指戴在她手指上。
不大不小,正好。
像林沁这么大的孩子,竟有完全合她手指的扳指,真是一件少见的事情。
众人不觉都看呆了,想不到皇帝为什么要待林沁这么好,更想不到皇帝取出来的小扳指为什么林沁竟然能戴。
林沁举起自己的小手掌看来看去,又高兴,又觉得新奇。
皇帝看看在自己怀中嘻笑的林沁,又打量了一眼罗纾身畔亭亭玉立的林昙,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天意,这一定是天意了。
“那天我和阿煜、阿沁一起比舅舅来着,我比赢了。”梁纶走过来,娴熟的靠在皇帝身边,说道。
“我舅舅也很厉害!”高元煜大声宣布。
“我舅舅对我很好的。”林沁不甘示弱。
皇帝不禁微微笑了,孩子啊,这几个还都是孩子,争的比的这般浅显浅薄,又这般明公正道,丝毫不知遮掩。
“阿煜,你可以跟你表哥比爹。”皇帝这么教小儿子。
又教林沁,“阿沁,你可以和他们比姐夫。”
“是呀是呀。”高元煜和林沁恍然大悟,都笑得很开心。
比舅舅比不过,可以比别的嘛。高元煜的爹很厉害,林沁的姐夫是怀远王!
皇帝陛下竟然这么教孩子……众人俱是无语。
一名内侍匆匆走进来,小声跟冯贵妃说了些什么,冯贵妃脸色凝重起来。
她站起身福了福,迟疑道:“太后娘娘,皇上,有句话臣妾不知应当不应当说……”周太后见了她这样便有些不耐烦,“要是觉得不应该当说,你就坐下吧,要说就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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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冯贵妃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会表现出来的,脸上堆着谦逊和气的笑容向林沁这小娃娃解释,“你舅舅和户部两位官员在酒楼偶遇,因和其中一人争执,一气之下扔出去一个碗,把另外一个人砸死了。他打死的是一个人,这个人是户部一名主事。”
“你胡说!”林沁气得小脸通红,“我舅舅才不会打死人,你胡说!”
“胡说!”高元煜在旁火上烧油。
梁纶语气不满,“贵妃娘娘,您对小孩子说话其实可以委婉些的。”
林沁任性的跺脚,用尽全身力气冲冯贵妃喊道:“你胡说,我舅舅不会打死人!”冯贵妃持掌六宫,哪里能没个为她说话的人呢,一位和她一样姓冯的贵人忍不住站了出来,“林二小姐,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又是长辈,你怎能对她这般大喊大叫的?她有度量,不和你计较,你也不能没完没了,一直冲着她叫嚷啊。”林沁看了冯贵人一眼,哇的一声哭了,转身扑到皇帝膝上,泪眼汪汪,可怜巴巴,“我舅舅没杀人,没有……那个丑女人凶我,呜呜呜……”
冯贵妃等人看的都晕了。这位林家二小姐还真是自来熟,和皇帝陛下头回见面,她便撒起娇来了!
“舅舅,罚那个骂阿沁的凶女人。”梁纶蹿掇皇帝。
高元煜咚咚咚跑到冯贵人面前,用力推了她两把,“坏女人,吓唬小孩子丫丫电子书!”冯贵人又羞又恼,还不敢动高元煜一根小指头,陪笑解释,“十四殿下,我没有吓唬小孩子,就是让她不要跟贵妃娘娘嚷叫……”高元煜哪里肯听,伸手狠狠打了她几下。
小胖子还是很有劲的,冯贵人被他打的倒吸凉气。
“阿煜,不许胡闹。”柏妃蹙起两道娥眉。
“这不是胡闹。”太后一脸心疼,“林家二小姐是养宁宫请来的客人,阿煜这是替客人打抱不平呢,也是在维护祖母,对不对?”
“太后娘娘,你也太偏袒小孙子了吧。”众人均作此想。
“是,阿煜是在维护祖母。”柏妃自然不敢跟太后拗着,忙柔声说道。
她出言制止高元煜,是因为犯不上因为要帮林家而和冯贵妃闹不愉快,可是周太后发了话,那又是一回事了。
皇帝把林沁的小脸扳过来,示意她往前边看。林沁眼见得高元煜上蹿下跳打冯贵人,还挂着泪珠的小脸蛋上露出了开心笑容,“小胖子,打她,打她!”
小胖子?皇帝眼角抽了抽,算是明白为什么高元煜昨晚陪他共进晚膳时面对食物会是那么纠结的神情了,敢情他是被叫做小胖子,伤自尊了,想扣着吃了。
皇帝和林沁说悄悄话,“阿沁,叫他小胖子多不好,他会伤心的。阿煜也不是成心要吃胖的,对不对?再说了,他其实不算胖,只是略有些丰满。”林沁忽闪着大眼睛,“嗯,他也不算胖,可他一见面就跟我抢燿哥哥来着……”皇帝微笑,“高元燿是他大哥,却是你姐夫,你俩抢呗,谁抢着算谁的。”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好半晌,慷慨道:“好吧,谁抢着算谁的,我不叫他小胖子了。”皇帝欣慰,“这才对。”
皇帝的一言一行自是很受瞩目,不少妃嫔见他和个小女孩儿这般亲热,都心里犯嘀咕,“原来皇上很喜欢小女孩儿么?以前却没发觉。”
冯贵妃乖觉,听到周太后语气不对,已抢先呵斥冯贵人,“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也有你大呼小喝的份么?还不快退下!”冯贵人马屁拍到马腿上,大是没意思,委委屈屈的曲膝,“是,贵妃娘娘。”高元煜还在追着她打,冯贵人再三告饶,高元煜打累了,才算放过她。
冯贵人躲到角落里揉着酸疼的大腿,被她身边几个妃嫔明着暗着嘲笑了一番,觉着身上更疼了。
冯贵妃很善解人意的问着罗纾,“罗夫人可担心令兄么?不如先差个人出去打听打听消息也好。不瞒你说,那被打死的户部主事是宫里柴美人的哥哥,柴美人家里只有这么个哥哥,得到信儿之后快急疯了,央求我替她哥哥主持公道,我才知道这件事的。罗夫人,这事真是遗憾的很,令兄贵为世子,前途无理,偏偏失手杀了人,唉,这事只怕难以善了……”
罗纾脸色白得像宣纸一样。
她虽和罗简见了面便吵架争执,可是,罗简到底是她唯一的同母哥哥,那份血脉亲情,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断的。
林昙向前迈了两步,姿态优雅的曲膝,“贵妃娘娘,您方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妥当。”
语气很温和,很柔美,可是温和和柔美之中,却蕴含着坚定执着。
“是么?”冯贵妃笑容和煦,声音不知不觉高了一个调,“我哪句话说的不妥当了,还请林姑娘指教。”
“不敢当。”林昙彬彬有礼,“贵妃娘娘,您方才说我舅舅和户部两位官员在酒楼偶遇,因和其中一人争执,一气之下扔出去一个碗,把另外一个人砸死了,是么?”
“正是丫丫电子书。”冯贵妃微笑道。
冯贵妃眼神中有几许迷惑,她弄不明白林昙的用意。
这事实是明摆着的,何等清晰明白,林昙问这个做什么呢?
“便是这句话不妥当。”林昙语气温婉,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清晰,“贵妃娘娘,稳妥的说法是,我舅舅和户部两位官员在酒楼偶遇,因和其中一人争执,一气之下扔出去一个碗,砸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头上,那人已气绝身亡。”
冯贵妃皱眉。
不少妃嫔也露出痴傻的神色。
这……有什么不同么?不都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偶遇,先是争吵,后是动手,不慎失手将另一个旁观者误杀了么。
林昙不慌不忙站在众人面前,明明是位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却沉静端凝,神色自若,渊岳其心,麟凤其采。
连皇帝也不和林沁说悄悄话了,看向林昙。
周太后一手揽着梁纶,一手临着高元煜,津津有味的看着林昙,等着听她往下说。
襄阳长公主心旌神摇,“高元燿,我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林昙了。她这样的风采,这样的气度,真是天生便应该便嫁给你做皇长子妃的,别人谁也配不上!”
“有什么不同么?”冯贵妃含笑问道。
她已在心中想了好几遍,确认林昙不过是故弄玄虚,故做高深。
林昙微笑,“大不相同。我舅舅拿碗砸了一个人,这人之后便气绝身亡了,并不等于这人是我舅舅杀的,贵妃娘娘明白么?只有验过尸,明白了死因,才能下结论。”
“验尸?”殿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一个人被误杀了,这已是倒霉之极,死后再要被开肠剖肚,那岂不是更加悲惨。再说了,这有什么好验尸的,不就是罗简失手误杀了人么。
“验尸,似乎不可行。”冯贵妃委婉道:“柴美人是不会答应的。她只有一位亲大哥,被误杀了,死后还不得安宁,要被验尸,岂能乐意。”
一位宫女进来禀报,“太后娘娘,皇上,柴美人在养宁宫外跪着呢,求太后和皇上替她哥哥主持公道。”周太后头痛,“皇帝,你看着办吧。”她今天头回见着孙媳妇的大好日子,偏偏整了这么多事出来,周太后很不痛快,脸色便不好了。
皇帝不由的笑了笑。
罗简正好在今天打死了人;死信不早不晚在这时候传到了养宁宫;现在苦主都找上门了,不处置都不行;好,一步一步,逼的很紧呢。
皇帝命林昙进前,问道:“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林昙言辞诚恳,“那位柴主事确实死的非常冤枉,非常可惜,但是,现在不能判断他是不是因为我舅舅的一击而致命。他或许之前便有心疾,或许之前已经中了毒,或许身上有其他的致命伤,若不验尸,难以得出确切结论。以我的愚见,便是将所有与案之人暂时关押,录取口供,同时安排忤作验尸,确定柴主事的死因。”
“或许之前便有心疾,或许之前已经中了毒,或许身上有其他的致命伤。”皇帝沉吟。
林沁捏捏他的手。
皇帝不由的低下头看林沁。
林沁讨好的笑,笑容非常谄媚,“我姐姐说话总是对的,真的。”
皇帝不由的粲然,“你姐姐说的总是对的,那么,你家里都听她的么?”
林沁伸出小手指一个一个数,“我娘听,我听,我二哥也听,还有……”数了三个手指头,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丫丫电子书。
小孩子的犹豫就是很明显,很直接,皇帝瞧的有趣,低笑道:“还有你爹爹和大哥呢,他们不听么?”林沁甜甜笑,“我爹和我大哥,还有我姐姐,会一起商量事,娘带我和二哥在一边玩。”皇帝忍俊不禁,“敢情你家是这样的。”父亲和长子长女商量家事,母亲带着小儿子小女儿玩耍,把小女儿养成了这幅模样。
高元煜本来是在周太后身边的,看见皇帝和林沁一直窃窃私语,便气势汹汹的跑过来了,“我爹!”伸手推林沁。林沁生气,道:“他一这样,我又想叫他小胖子了……”皇帝乐的不行,大方的答应,“那你便叫好了。”林沁偷眼瞅了瞅周太后和柏妃,“算了,还是别叫了。”
“鬼灵精。”皇帝笑骂。
他蓦然一阵心酸。阿衡便是这个年龄去的,和她一样机灵伶俐惹人爱怜……
林沁不好意思的时候便会交叠起两只小手,皇帝目光落到她带着绿扳指的小手上,心神一阵激荡。这个绿扳指是特地为阿衡制的,可是扳指还没制好阿衡便……唉,林家大姑娘在这个年龄遇到了耀灵,小姑娘又在这个年龄来到了皇宫,这都是天意。
“让柴美人进来。”皇帝淡淡道。
柴美人批头散发的进到殿中,一进来便伏地大哭,求皇帝和太后替她枉死的大哥报仇。皇帝安慰了几句,下了口谕,“赐柴美人父母金银若干,柴父赠千户之职,许其在族中过继子弟,千户之职可世袭。”柴美人出身不高,家中并不富贵,听到皇帝有这样的赏赐,喜出望外,忙磕头谢恩。
虽然哥哥没了,可是她的父母还是有着落的。有家产,有世袭千户之职,她的父母可以在族中过继到资质尚佳的孩子,往后也有个依靠。
皇帝赏赐过后,温声道:“柴主事的死因尚有疑问,必须验尸方可。你和你的父母只管放心,朕定会差专人施验,查清柴主事的死因,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柴美人心中叫苦不迭。
她当然是不愿意让哥哥死后还被验尸的,可是皇帝先前已经有了厚重赏赐,现在又是知会的语气,而不是在和她商量。柴美人地位低微,自进宫后总共只见过皇帝两面,方才在外面又哭又跪的时候她也是豁出去了,真见了皇帝却还胆怯着,没敢拒绝。
冯贵妃持掌六宫,对宫中妃嫔多有同情,知道柴美人不敢开口,便替柴美人说了句话,“皇上,死者为大,这开肠破肚的,究竟是不好,恐怕更伤了柴美人和柴父柴母的心啊。便是死者,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未必。”林昙声音清冷,“若是柴主事真正的死因没被查清楚便被下了葬,他才是真正的不得安息。”
冯贵妃怒火上涌,语气便有些生硬了,“听林姑娘的语气,好像现在已经确定那柴主事是另有死因一样,你是未卜先知么?”
林昙淡笑,“哪里,我只是自幼跟在家父身边服侍,县里、州里的命案看得多了而已。贵妃娘娘居于深宫之中,大概不知道这些,我便随便讲上一讲,贵妃娘娘随意听上一听。家父在良原任县令时,曾有一男子在河中溺水身亡,看样子像是不慎失足落水,县承欲以自杀结案。家父却命仵作验了那人的头骨,见其中没有泥沙,断定是死后抛尸。因为他被抛入河中时呼吸已停,气息已止,所以泥沙不入。后来,终于抓捕到了真正的凶手。”
深宫中的女子哪里听过这些?众人均是呆了。
姹紫嫣红,三千粉黛,林昙立在殿中侃侃而谈,这一刻的她,袖然举首,风华绝代。( )
第049章
林沁见大家听的如痴如醉,不禁得意,“我姐姐说的总是对的,嘻嘻。”
皇帝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心软了软,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没把我头发摸乱吧?我梳了小鬏鬏,很漂亮的。”林沁不放心的小声嘀咕。
皇帝多年来也没被人这般嫌弃过,不禁怔了怔,“阿沁,你爹爹都不会摸你的小脑袋么?”皇帝有点不明白了,林沁看上去挺随和挺讨人喜欢的,还很自来熟,怎么这会儿竟有些挑剔了?如果林枫、林开这般摸她的小脑袋,她也会不乐意么?
林沁笑的很甜,莹润小脸好似质地绵软细腻甘美的棉白糖,“我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他们摸惯了呀,不会弄乱我头发的……”皇帝这才知道林沁是担心自己摸头的动作不够熟练,嘴角微翘,“朕也不会弄乱你头发的。”林沁马上放心了,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冯贵妃、柴美人等被林昙说的哑口无言。
皇帝政务繁忙,在养宁宫坐了坐也就该走了。他和周太后告辞,“母后,儿改日再来向您请安。”周太后并不留他,却交待道:“林家和罗家的事你处理好了,要公平,也要顾着我孙媳妇,顾着耀灵。”皇帝微笑看了眼气定神闲站在殿中的林昙,“是,母后。”您这孙媳妇何等有胆色,简直称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您还怕她吃亏了不成。
高元煜见皇帝要走,嚷嚷着也要跟他一起,皇帝不许,“现在不行,晚上或许可以。”高元煜沮丧的点头,“爹,那您晚上让人来叫我。”皇帝温声交待,“纶儿,煜儿,阿沁,你们乖乖的,不许给太后添乱。”三个孩子都答应得很好。
于昭容趁机把九公主拉过来命她和皇帝告别,九公主是被教过的,小声说了“父皇慢走,保重龙体”,声音怯怯的,不过奶声奶气的小孩子总归是可爱的,皇帝弯腰摸摸她的头,笑道:“阿微乖,听你娘的话。”九公主轻轻“嗯”了一声。
“皇上起驾-----”随着内侍响亮的声音,身着龙袍的皇帝缓步离开,那抹醒目的明黄色渐渐远去。
众人跪下恭送,直到皇帝走远了,才各自站起身。
周太后道:“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冯贵妃见她脸色不大好,不敢多说话,陪笑道:“臣妾等改天再来伺候。”带着妃嫔们行了礼,鱼贯而出。
周太后留下了高元煜和九公主,但是没留柏妃和于昭容。
养宁殿中,只剩下了周太后、她的心腹宫人、襄阳长公主和罗纾母女三人,以及梁纶、高元煜、阿微。周太后叫过林昙,拉着她的手,“孩子,你舅舅的事莫要多想,莫为这些事愁坏了你。”襄阳长公主扑哧一声笑了,“母后,方才的事您是没看见还是怎么着,耀灵这小媳妇多机灵多能干啊,她可不是遇着事只会犯愁的姑娘。”周太后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她再能干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是个孩子,亲舅舅有麻烦了,心里能不急么,能不慌么?”襄阳长公主知错便改,马上说道:“就是,还是您想的周到,女儿万万比不上您丫丫电子书。”周太后不由的得意,“你母后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当然比你想的周到了。”
林昙心里暖暖的。
大家都看到了她的能干,周太后却说,再能干她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是,是个孩子。
怀远王,你有位很慈爱的祖母啊。
罗纾也大为感动,“太后娘娘,您太体恤阿昙了。”周太后呵呵笑,“自家孙媳妇,做祖母的哪能不关心。”她们正和乐的说着话,林沁到了周太后面前,仰起小脸冲她笑的很灿烂,“太后娘娘,我也叫你祖母好么?”
罗纾晕。阿沁,你还真是进了皇宫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太后娘娘呢,皇帝陛下的母亲!她赶忙对周太后一迭声说着抱歉的话,“太后娘娘,阿沁太小了,还不懂事,您老人家莫要见怪。”又招手叫林沁,“阿沁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林昙也歉意的对周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舍妹才三四岁,小心灵还混沌着,说出来的孩子话有时会很可笑。不过,她真的是一片赤子之心。”
周太后拉着林沁不许她往罗纾身边走,笑咪咪道:“阿沁啊,你姐姐往后要叫我祖母,你也叫我祖母便是。”又笑着对罗纾和襄阳长公主说道:“这可是好,我不光多了个孙媳妇,还多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孙女。”襄阳长公主啧啧,“若我没记错的话,我才进来那会儿您便惦记着冲罗夫人要人家的宝贝小闺女吧?这可倒好,小闺女自己送上门了啊。”罗纾没想到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母女这般没有架子,心中大喜,“我家阿昙的这门亲事真是无可挑剔啊,怀远王的人才、对阿昙的一往情深且不说,还有这样的太婆婆和姑母!”她原本也是性情直爽的人,见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言语都爽利,也就不再惶恐,说笑起来。
林沁甜甜叫了声“祖母”,周太后乐呵呵答应了一声,“哎。”
林沁熟练的攀到周太后膝上坐好,满足的叹了口气,“我有祖母了。”
罗纾忙替她解释,“我家这位二小姐生平没别的遗憾,就是觉着自己亲戚太少,不够热闹。这有了祖母,她可不就乐坏了么。”周太后知道林枫父母早逝,罗纾的生母也早就不在了,故此林沁是既没有祖母,也没有外祖母,便笑道:“小孩子还是很需要隔辈人疼爱的,父母是父母,祖父母是祖父母,不一样。”她怀里坐着个花朵一般的小姑娘,心情很好,在林沁滑滑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老树旁边开了新花呀。”襄阳长公主看到相依相偎的周太后和林沁,这般比喻。
“去,就知道诋毁你亲娘。”周太后怒道。
高元煜听到林沁叫周太后“祖母”,简直是没脾气了,“林沁,你抢我大哥,抢我爹,现在又抢起我祖母了,我……我……”林沁冲他扮个鬼脸,“咩----不服气你来抢呀,谁抢着算谁的。”高元煜正要和林沁吵架,梁纶拉了拉他,“表弟,外祖母孙子孙女很多的,也不差阿沁一个,你说是不是?”高元煜委屈,“表哥,林沁老是跟我抢人。”梁纶安慰道:“她也不是故意的,阿煜你别想那么多。”高元煜发了会儿闷,头靠到了周太后身上,周太后乐呵呵揽住他,“阿煜乖,祖母孙子孙女再多,也是疼你的。”
梁纶仔细端详了一下,告诉周太后,“外祖母,您和阿沁很有祖孙相呢。”周太后很高兴,“是么?”梁纶肯定的点头,“那是自然。外祖母,您是很美丽的老人家,阿沁是很美丽的小姑娘,太像祖孙了。”周太后乐的合不拢嘴。
她已是太后之尊,想听什么样的阿谀之词听不到?可外孙子夸她是很美丽的老人家,真是让她心里舒畅极了。
“哎,我祖母就让给你了。”高元煜推了推林沁,说道。
林沁不屑,“什么呀,我抢过来的丫丫电子书。”
高元煜好容易大方了一回,林沁还不领情,不由的很生气,瞪大了眼睛。
“那,不让给你了,不给你了!”
“就要!”
“最多暂时借给你!”
“谁要你借。”
两人口齿伶俐的拌着嘴。
周太后听着他俩清脆的童音,脸颊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梁纶给他俩做着和事佬,不过,他还是帮林沁的时候多,总是劝高元煜让着妹妹,“她小嘛,阿煜,咱们是哥哥。”
九公主阿微也一步一步挪过来,想要和梁纶、高元煜他们一起玩,周太后便命人把四个孩子抱到了一张罗汉床上,“四个人都可以斗牌了。”襄阳长公主这做娘的很看得开,“你们四个吵架也行,打架也行,只要不把房顶掀了,做什么都行。”让他们自己玩去了。
林昙坐在一边,和宫人傅姆一起看着四个孩子玩耍。
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罗纾说着家常。
直到半下午,罗纾才带着两个女儿和周太后、襄阳长公主告辞了,出西华门,上了自家马车。
四个孩子告别的时候,梁纶最有哥哥样,笑着告诉林沁,“我娘真的要请客了,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单给你请贴。阿沁,等你到了我家,我带你随便逛,把长主府逛个遍,咱们还可以在花园里玩,埋锅造饭什么的,都行。”林沁眉花眼笑,“纶哥哥,咱们玩过家家呀。”梁纶点头,“好,那便玩过家家。”
“我也去。”高元煜嚷嚷。
“我也去。”九公主也热烈要求。
梁纶洒脱的挥挥手,“放心放心,人人有份。”
高元煜和九公主咧开小嘴笑,皆大欢喜。
四个孩子高高兴兴的挥手告别。
回到1言情侯府,罗纾才进琳琅轩,李嬷嬷便含着两包眼泪迎出来了,“姑奶奶,姑奶奶,你救救世子爷,他是你亲哥哥,是你娘亲留下的骨血……”一边含泪握着罗纾的手说话,一边便弯下双膝要跪下,罗纾忙扶起她,“奶娘放心,那是我亲哥哥,我说什么也要救他的。”李嬷嬷鼻涕眼泪齐流,哭的伤心之极,“你娘亲就只生了他和你啊,你和们是至亲兄妹,一母同胞……”罗纾头皮发麻。
林昙叫过青竹,命她安慰李嬷嬷,青竹巴不得这一声,忙过去劝道:“奶奶,您快别这样了,世子爷是夫人的亲哥哥,她不比您更关心啊?”
外面响起惊天动地的哭声。
林昙皱眉,“是穰氏吧?别拦着,让她进来。”孔阳也被吓了一跳,“哭成这样,这是上门闹事来了吧?唉,大小姐您别生气,奴婢这便把她叫进来,您好好收拾收拾她!”快步出去了。
“好好收拾收拾她!”林沁挥起小拳头。
她鼓着小脸蛋卖力的呼唤着,很幼稚,但是很可爱。
林昙溺爱的笑着,“阿沁你进去歇会子好不好?你应该累了。”
“不累。”林沁摇头,“我要看热闹,我还要给姐姐帮忙。”
一幅小大人模样。
林昙也便由她了,却吩咐小宛,“你看好二小姐,若是闹的凶了,你便把二小姐抱走,不许吓到她丫丫电子书。”小宛曲膝,“是,大小姐,奴婢一定照看好二小姐,不会让坏人吓着她。”
穰氏哭天抹泪的进来了。
一进门她便放声大哭,“这可怎么办好才好哟,世子爷杀了人啊,人命关天啊,他被顺天府抓走了,姑奶奶你还不快想办法救你亲哥哥?他可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说着话,就想往罗纾怀里扑。
青菊等丫头哪个也不是吃素的,不客气的挡在她面前,“世子夫人,你哭闹也救不了人啊。”青竹也不劝李嬷嬷了,过来和青菊一边一个按住穰氏,“世子夫人,有话好好说。”穰氏气得发颤,“几个臭丫头,竟敢这样!”青竹是罗夫人的陪房,对1言情侯府的事知道得便多一些,冷冷哼了一声,“世子夫人,我劝你一句话,你还是听听为好。虽说你对侯夫人唯命是从,可世子爷毕竟是你丈夫,你也得替他着想一二,对不对?你这是想救世子爷的态度么?”穰氏目光闪了闪,口中还在斥骂着,语气却和软得多了。
罗纾在宫里的时候便因为罗简的事很是担惊受怕,见穰氏这样,攒了一肚子的怒火便爆发了,直问到穰氏脸上,“连个丫头都比你明理!你这是想救我哥哥的态度么?你是世子夫人,是我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知道你总跟着萧澜闹什么!你跟着她闹腾,把我哥哥的世子之位闹没了,把我哥哥弄的灰头土脸了,你就高兴了?你和他还是不是夫妻啊?”穰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挣扎再三,勉强道:“姑奶奶,你不明白,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有我的苦衷……”
“呸,狗屁苦衷!”罗纾直接啐到她脸上。
穰氏面如土色。
林枫命人送了封信回来。
罗纾把信交给了林昙,“阿昙你看看,你爹信上说的是什么。我猜准是你舅舅的事。”
林昙亲自拿裁纸刀把信拆开,仔细看了一遍。
穰氏连哭闹也忘了,眼光直往林昙这边瞟。
林昙看过信,不紧不慢的折起来,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世子夫人,你可以回去向侯夫人复命了。陛下口谕,罗简失手误杀人命案交由刑部侍郎于正声和顺天府尹屈平共同审理,于侍郎和屈府尹已亲至酒楼实地取证,至于那位冤死的户部主事……”她看向穰氏,面含讥讽,“尸首已由两位老成仵作共同验尸,不日便会有结果。”
穰氏讪讪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夫人让我来的……”
“请回吧。”林昙打断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穰氏闹也没法再闹,想要的消息林昙又已经全盘托出,灰溜溜的走了。
“姐姐好厉害!”林沁大力为姐姐鼓掌叫好。
林昙笑了笑,说道:“萧澜和冯贵妃的这招其实挺狠的,你们想想,舅舅拿碗砸了一个人,结果不小心把另外一个人砸死了,这件事的事实太过清楚,一般人会怎么想?当然是会以为舅舅失手误杀了人。如果误杀罪名被判定,舅舅不会是死罪,但是声名大损,有了不可抹去的重大污点,1言情侯府世子他也别想再做了。嫡长子既没有资格做世子,当然便轮到了嫡次子,世子之位理所应当该是罗箴的。如此,萧澜便顺顺当当为她的亲生儿子争到了世子之位。”
“呸,做梦呢!”罗纾大怒。
林沁学着母亲的样子,“呸,做梦呢!”学的惟妙惟肖。
罗纾虽然正生着气,也是猛的惊醒,“阿沁,娘方才太不斯文了,你不要跟着学,明白么?你呀,要么就斯斯文文的,要想厉害,便学你姐姐,莫要学娘丫丫电子书。娘厉害是厉害在外面,你姐姐却是在厉害在心里头的,这个才是真厉害。”
林沁是知道心在哪里的,捂着胸口嘻嘻笑,“我要这里厉害。”
罗纾欣慰,“这样才对。”
林昙微笑,“我家小阿沁已经很厉害了呀,还不到四岁芳龄,已经在皇宫中所向披靡了。”
林沁扑到她怀里,兴滴滴道:“还要更厉害!”
林昙忍笑,“好,我家小阿沁还要更厉害,精益求精,尽心竭力,千锤百炼,一丝不苟,百尺竿头,更近一步。”
这下子林沁可忙起来了,“姐姐你说的啥?再说一遍,我没记住。”
林昙便耐心的教给她。
林沁记性极好,林昙教了她几遍,她便能准确无误的复述,“精益求精,尽心竭力,千锤百炼,一丝不苟,百尺竿头,更近一步。”罗纾和林昙俱是欢喜,“阿沁好聪明。”
林昙教过妹妹成语,又继续给罗纾分析,“至于冯贵妃,她做这件事,至少是一箭三雕:一则替被罚的康王报仇解恨,二则给未来的康王妃增添身份,让她的亲舅舅成为1言情侯府世子,三则可以令未来的皇长子妃丢人出丑,还没进皇家的大门,便因有位荒唐的亲舅舅而受人鄙夷。”
“她个笨蛋。”罗纾表示很看不起冯贵妃,“笨死了,净折腾些没用的。”
林昙微笑,“怎会?娘,她其实把控得很好,又明公正道借着要替柴美人出头的名义把这件事捅出来,如果不是我跟着爹办的案子多了,还真是不容易找到她的破绽。”
“我还是觉得她笨。”罗纾嘟囔道。
林昙笑,“我不会。娘,我不会觉得任何一个对手笨的,所以我不会轻敌。”
罗纾叹了口气,把林沁抱起来,“阿沁,学你姐姐。”
林沁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很好心的安慰罗纾,“娘,您也蛮好的,您用不着……”她话说了一半,扭头冲着林昙讨好的笑,“姐姐。”小眼神里满是求助之意。林昙太善解人意了,笑着告诉她,“用不着妄自菲薄。”把妄自菲薄的意思和来源都给林沁讲了一遍。林沁嘻嘻笑,鹦鹉学舌,“娘,您用不着妄自菲薄。”罗纾眼泪差点掉下来,“嗯,不妄自菲薄。”
穰氏出了琳琅轩,在风地里站了会儿,硬着头皮去荣安堂跟萧氏回话,把林昙说的话一一复述,“……她一点没有慌张的意思,很镇定……”
萧氏眉头微皱。
穰氏心中忐忑,陪着笑脸。
好一会儿,萧氏才挥挥手,命穰氏退下。
穰氏暗暗松了口气,片刻不敢多停留,跟逃也似的走了。
穰氏走后,全氏从屏风后出来,很是纳闷,“娘,那林昙居然提出让人验尸,她是傻了么?既把人打死了,又要验尸,把苦主往死里得罪。这样的案子,不是应该设法向苦主赔罪、求情、送上厚重之礼,求得苦主原谅么?”
萧氏脸色变了,低喝道:“你懂什么!”
全氏吓的低了头,不敢多说话。
罗箴匆匆忙走进来,“娘,不好了!顺天府仵作已验出来了,柴主事并不是被罗简打死的,罗简打他的只是外伤,他的死因,是因为中了毒!”
萧氏木木的坐到了椅子上。( )
第050章
罗箴着急,“不是说扔一个碗过去失手砸死的么?怎会又会是中了毒?”
萧氏面色灰败,良久方道:“箴儿媳妇,你先出去。”声音暗沉低哑,和她平时的声音大不相同。全氏心中虽有无数疑问,却也不敢违拗,轻轻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回过身把门带得严严实实。
屋里只剩下萧氏和罗箴母子二人。
罗箴跺脚,“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我还以为……唉,我刚听到信儿的时候还替罗简难过来着,毕竟人命关天,死的又是位户部主事,朝廷官员,他就算不用偿命,至少也得纳币赎罪,世子之位也要拱手让出来……我白替他担心了,现在他被摘得干干净净的,任事没有!”
既然害柴主事致命的是毒,而不是罗简所造成的外伤,那么罗简犯的只是伤人罪,很轻微,无伤大雅。
萧氏跟老僧入定似的呆呆坐着,好似痴傻了一般。
罗箴越想越生气,“是谁自作主张先给柴主事使毒的,是谁?”
萧氏艰涩的、困难的开了口,“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为什么?”罗箴困惑不解。
萧氏若有所思,缓缓道:“让罗简失手打人容易,让他失手打死人便难了。我本是想万无一失的,谁知会是这样的结果。箴儿,娘万万没想到当众打死人这般明确的案情竟还有验尸这一说,更没想到柴家会答应。”
“皇上亲自开了口,柴美人敢不答应么?”罗箴苦笑。
“什么?”萧氏眉头跳了跳,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
罗箴很是苦恼,往前走了两步,低声把宫里传出来的话告诉了萧氏,“……贵妃娘娘把这事安排的真是天衣无缝,这死的是柴主事,亲哥哥横死,妹妹知道了能不喊冤么?这事不就捅到太后娘娘面前,捅到众多妃嫔面前,公之于众了么?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皇上那会儿也在养宁宫,不知林昙怎么花言巧语的,皇上晚被她蒙蔽了,同意验尸。”
萧氏咬碎银牙,“又是这个林昙!箴儿你说说,罗简是那个窝囊样子,永远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罗纾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做事顾前不顾后,可她竟能养出林昙这样的闺女来,心计、口才、见识、胆量,一样不缺!”
罗箴苦起一张脸,“往后这明婳若是嫁给了康王,做了林昙的弟妹,不知会被林昙欺负成什么样子呢。娘,我想想便替明婳委屈,她可是妹妹和妹夫的掌上明珠,相府千金,何等娇贵,哪像林昙似的,胡打海摔惯了的,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那都是后话了。”萧氏也是疼爱沈明婳的,罗箴的话却丝毫引不起她的共鸣,“箴儿,咱们还是先顾着眼下的事吧,已是火烧眉毛了。”
罗箴怔了怔,“眼下有什么事,是柴主事的死因么?娘,无论怎么查,也查不到咱们的头上吧。难道您……亲自出面了?”问到后来,他未免心中惴惴。如果萧氏真的不谨慎,露出了马脚,这麻烦可就大了。要知道,这案子直达天听,连皇帝陛下都知道了。
“不是柴主事的死因,那是小事。”萧氏不由的头疼欲裂,“箴儿,真正的麻烦是……你父亲就要回来了……唉,这事也怪我了,事情一出来,我以为这事做的完美无缺,毫无破绽,便命人快马送信给你父亲……”
“让他知道做什么?”罗箴大惊失色,失声叫道:“他若知道罗简有难,肯定会不顾一切赶回来的丫丫电子书!娘,他若回来了,便会知道这件事有蹊跷,便会知道有人故意陷害罗简,很容易想到咱们头上来的!”
萧氏脸色蜡黄,嘴唇却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更是暗淡无光,“我知道,我知道他回来之后咱们的处境会很难,所以才说要先顾这件火烧眉毛的事。箴儿,不能让你爹知道咱们要害罗简,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你明白么?”
“明白。”罗箴烦恼的点头。
萧氏颓然,“我可以暗中设法让罗纾克母的恶名愈传愈广,深入人心,可以让你父亲一天一天漠视罗纾,不想见到罗纾,可罗简我是没办法的。他是原配嫡子,是你父亲的第一个孩子,就算他再不争气,你父亲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世子。他一直以为我对罗简很好,比亲生母亲还好,如果他意识到我其实想害罗简……”
萧氏脸白了,打了个寒噤。
1言情侯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如果翻起脸来,是什么情面也不讲的。
萧氏越想越是懊丧。在她的计划当中,当1言情侯快马加鞭从边关赶回来的时候,罗简失手误杀人的罪名应该已经定下来了,1言情侯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四处奔走为罗简求情、赎罪,当他发现单单纳币、捐银已经不能顺利救出罗简,只好忍痛割爱,上表要求废去罗简的世子之位,把罗简贬到乡间隐居------之后萧氏再设法疏通朝中要员,另立罗箴为1言情侯府世子,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天经地义。
她计划的真是非常之好,可惜,现在全被打破,凌乱不堪。
“怎么补救,娘,咱们怎么补救?”罗箴不安的问道。
他现在已经六神无主了。
害人不成,反倒暴露了自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到要面对1言情侯的怒火,想到自己那刚烈强硬杀人不眨眼的父亲,罗箴不寒而栗。
“莫急,莫急。”萧氏柔声道:“箴儿莫急,让娘仔细想想。”
萧氏并不假手侍女,自己亲手燃起一炉香。
袅袅香烟升起,房中充溢着淡雅宜人的香气。
萧氏站在窗前静思,罗箴在房中走来走去,心绪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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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命侍女拿了个她喜欢的小凳子放到院子里,又摆上一个小小的案几,案几上放着甜白瓷杯子,红色玛瑙盘子,杯子里盛的是蜂蜜水,盘子里放着几样她爱的小点心,软软糯糯,很是香甜。
林沁吃口小点心,喝口蜂蜜水,惬意的咪起眼睛。
青竹引着一个身穿披风、头戴风帽的人进来。
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她肯定是女子无疑,身段非常苗条纤细,秀丽挺拨。
林沁小点心也不吃了,好奇的跑过去看,“谁呀?”
青竹抿嘴笑,“二小姐,是大人的事。”林沁眼珠转了转,“我不小了呢,也算是大人了。青竹姐姐,我也要管。”昂首挺胸跟青竹和那身穿披风的女子往里走。
“哎哟,咱们二小姐想要管,那可没人敢拦着。”青竹笑道。
林沁得意,趾高气扬道:“那当然丫丫电子书。”喜滋滋的跟着进了屋。
到了屋里,那女子方才取下风帽,林沁“咦”了一声,“是你呀。”
原来是罗文茵。
罗文茵是世子罗简的女儿,自生下来起便养在穰氏膝下,但她并非穰氏亲生。穰氏嫁给罗简多年,并没有生养过,罗文茵的生母也不知是谁,穰氏喜爱她生的不凡,便将她养在了自己院里,吃穿用度,给她的都是上等份例。
文茵的名字出自《诗三百》,“文鞇畅毂,驾我骐馵”,文茵即为虎皮,有文采。
人如其名,罗文茵有种霸气的美丽,神采飞扬,气质明媚,并非不胜罗绮的闺中弱女。
常言道侄女赛家姑,这话有几分道理,罗文茵的相貌和罗纾确实有些相像。
林沁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津津有味的看着罗纾、林昙和罗文茵说话。
罗文茵的声音很清脆,“我是普通的闺中少女,关于我父亲这件事,我知道的并不多。你们大概也想像得到,我在1言情侯府所听到的消息,全是侯夫人想要我听到的,若她有意要瞒我,我很难打探得到。姑母,表姐,我和1言情侯府所有的女眷一样,我父亲的祸事一出来很快便听到了风声,知道我父亲在酒楼偶遇户部的山五爷,和山五爷起了争执,失手将和山五爷同行的一名户部主事打死。”
林昙若有所思,“传言山五爷是因为山五太太曾和我母亲在安定生过口角,才会和舅舅争执起来的,1言情侯府的传言也是这样么?”
罗纾露出关切的神情。
罗文茵点头。
林昙见她神色依旧,不禁有些奇怪,“若果真如此,舅舅的案子便是由我母亲而起,你不埋怨么?”
罗文茵摇头。
林昙不禁多看了她几眼,问道:“知道舅舅的案子之后,你想了什么,做了什么?”
罗文茵神色淡然,“我还能怎样?我根本出不了这个1言情侯府,即便想为父亲做些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想了想,父亲便算是真的失手杀人,也不是死罪,将来无非是将这座侯府拱手让人之后回乡间隐居罢了。我便把侍女都撵出去,自己动手收拾起行李,过于华丽的全部摒弃不用,只带些简便之物,乡间隐居用得着的。”
罗纾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她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
林昙微笑,“你想陪舅舅回到乡间隐居么?乡下清苦的很,没有酒宴礼乐,没有贵女来往,寂寞冷清。”
林沁双手托腮,好奇的看着罗文茵。
罗文茵目光清澈,缓缓道:“我在这世上唯一有的,不过是我的父亲罢了。”
罗纾大为动容。
每个人都说罗简不争气,没出息,配不上做1言情侯府的世子,可罗文茵却说,她在这世上唯一有的,不过是她的父亲。
林沁搬着小凳子挪到罗文茵身边,同情的拍了拍她,“没事了啊,没事了。”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罗文茵自打进了屋,神色一直是平静的,这时却眼圈一红,转过了头。
她一定是位脾气倔强的姑娘,不习惯在人前流露感情,不习惯在人前表现自己的软弱。
林昙微微笑了笑,“你收拾行李的功夫,怕是白做了丫丫电子书。回去之后,行李依旧放回原处吧。”
罗文茵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请恕文茵鲁钝。”
林昙一笑,把宫中的事、林枫的人约略讲了讲,“……舅舅的案子直达天听,已有了转机,我想,也许他今天晚上便可以回来,也说不定。”
罗文茵不能置信似的看了林昙好几眼,美眸中现出喜悦之色,郑重说道:“大恩不言谢。姑母和表姐往后若有差遣,罗文茵万死不辞。”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林沁殷勤伸出小手拽拽她的衣襟。
罗文茵低头看看她,神色温柔了,“小表妹当然也一样。”
“这样呀。”林沁嘻嘻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
“我家阿沁可能还不明白万死不辞是什么意思,她就是爱凑热闹。”林昙招手叫过妹妹,含笑解释,“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很爱玩。”
“回来了,老爷回来了。”侍女喜气洋洋的进来禀报,“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世子爷,一起回来了。”
林枫、林开、林寒父子三人走在前面,罗简跟在后头,灰溜溜的。
罗文茵上前关切的叫了声“爹”,罗简面带惭色,“文茵,你也在啊。”含混嘟囔了句什么,低下了头。
敢情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罗纾看到罗简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霍的站起身,“你惹出的祸事有多大,你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多为难,你知不知道……”
“夫人消消气,舅兄今天也吃苦了。况且事情已经过去,有惊无险,舅兄不过是失手误伤人,情节轻微,这不刑部和顺天府已经把人给放了么。”林枫好意相劝。
“娘,至亲兄妹,有话好好说。”林开、林昙、林寒也劝罗纾。
唯有林沁板着小脸,拉拉罗纾的衣襟,“娘,你错了。”
罗纾呆了呆,忙陪着笑脸问林沁,“小阿沁,乖女儿,娘哪里错了?”
林枫看到宝贝小女儿那认真的模样便觉有趣,含笑看着她,等着听她的童言童语。
“这话也就阿沁敢说。”林开、林昙、林寒见妹妹一本正经的批评起母亲,都笑的不行。阿沁,这也就是你吧,这么小,说什么都可爱,说什么都不挨打,若是换了我们,咳咳……
林沁挺起小胸脯,义正辞严,“舅舅明明是归我说的,娘,你怎么能……怎么能……?”想了半天,没想着合适的词,咚咚咚跑到林枫面前,仰起小脸,“爹爹,这时候我该说什么呀,怎么说才有学问?”
“四个字的词就挺有学问的了。”林枫忍笑,“阿沁,你说越俎代庖便很合适。”教了几遍,把越俎代庖教给林沁。
林沁现学现卖,立即回到罗纾面前,严厉谴责,“你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罗纾满脸都是笑,“对对对,我家小阿沁说的对,舅舅是归你说的,娘不好越俎代庖,不好越俎代庖。”
罗简一直是耷拉着脑袋的,这时却诧异抬起头,“我,我归小阿沁说?”
“对呀。”林沁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脸色庄严,一幅小先生的模样,“舅舅,你两岁便没人管了,以后我管你。”( )
第051章
罗简瞠目结舌,“两,两岁便没人管了?以,以后你管我?”
“嗯。”林沁认认真真的点头,“舅舅,我会好好说你的,就像说大白和小灰一样。”
罗简脸上现出痴痴呆呆的神色。
林寒虽然面冷,其实心肠并不冷,见罗简满脸迷惘困惑,便好心的跟他解释,“舅舅,阿沁养了一只大白鹅,叫大白,还养了只小灰驴,叫小灰,她常常训大白和小灰的,口才很好。”
一只鹅,一头驴,罗简站立不稳,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舅舅,事情是这样的。”林寒跟过来,很详细的告诉他,“有一天姐姐说我了,我便说阿沁了,阿沁回过头,却无人可说,便不愿意了,吵吵着要我们给她找个两岁的、她能说的人。舅舅您能听明白吧?姐姐十六岁,我八岁,阿沁四岁,所以阿沁定要找个两岁的人来说。一开始怀远王给她弄了头小毛驴,便是小灰了,小灰虽然个子小,却不大不小正好是两岁……”
“舅舅,我不会嫌弃你的。”林沁熟练的攀到罗简膝上坐好,语气亲热,“大白和小灰也让我很费心的呀。”
她一幅理所当然的小模样,分明是在说,舅舅你看,大白和小灰也让我很费心,我都没有嫌弃,你当然也不例外。
林昙笑得靠到了罗纾身上。
这个时候的她很有几分孩子气,不复是养宁宫里那个寸步不让、高谈阔论的林姑娘、未来的皇长子妃。
罗简被小外甥女和一只大白鹅、一头小灰驴相提并论,蒙了,不知如何是好了,嘴唇颤了颤,身子抖了抖,也没有说出话来。
“舅舅你放心,我很会说的。”林沁好像是见罗简不大相信她似的,语气更热烈了,“大白那么厉害,我都能说过它!”
这下子不只林昙,连林开也腿软站不稳了,“爹,能靠靠您么?”他谦虚的问了一声。林枫指指自己的肩,“请自便。”林开头靠到父亲的肩上,眼眸中、白玉般的面容上,笑意闪动。
罗纾笑得舒心,“我的好大哥,往后你就听我家阿沁的吧。别怪我没告诉你啊,我家小阿沁年纪虽小,却是很执着的,该她说的、该她管的她可不会偷懒,定会很尽心尽力的。你最好谨言慎行,要不然呀,阿沁便是追着你跑遍整个1言情侯府,也是要把你说下来的。”
“整个京城。”林沁鼓着圆圆的小脸颊,说道。
“听见没有?”罗纾幸灾乐祸,“跑遍整个京城她也得去说你,你啊,上天入地也是跑不掉的,乖乖听她说吧。大哥,我拿你没办法,我闺女管得了你。”
罗简发了半晌呆,哀叹一声,头无力的靠到了椅背上。
“不许这样。”林沁卖力的伸出小手去扒他的头,“舅舅,打起精神!坐好了,坐直了,对,,对,就是这样,坐要有坐相嘛。”
林枫、罗纾等人看着林沁纠正舅舅的坐姿,虽然不好意思笑在明面上,可肚子里都是笑意汹涌,憋的不行了。
“你还坐在我腿上呢。”罗简少气无力的、没有底气的反驳。
“我是小孩子呀。”林沁一脸诧异,“舅舅,你是大人了。”
罗简被小外甥女那纯净无瑕的目光看着,忽然觉得心中惭愧,慌乱的“嗯”了一声,“嗯,阿沁你是小孩子,坐吧,坐舅舅腿上吧。”见林沁依旧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坐姿不合她的意,下意识的挺直了背。
“这样才对丫丫电子书。”林沁满意的嘻笑。
林枫等人终于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
这天晚上罗简和罗文茵父女二人留在琳琅轩共用晚膳,吃饭的时候林沁盯着罗简,发现他有错误便及时出言提醒,“舅舅,要先喝汤呀,先喝汤才好吃饭的。”“舅舅,不能只吃肉不吃菜蔬,对小孩子不好的。”“舅舅,不可以喝酒。”“舅舅,吃饭不能太快,要细嚼慢咽。”如果罗简不听她的话,她便用谴责的小眼神看着他,看到他心虚为止;如果罗简听话了,她便嘻嘻笑,拿自己的小筷子给他夹菜。
罗简一点脾气没有。
林枫、罗纾等人因为总是要忍笑,这餐饭吃的非常辛苦。
吃过饭之后,林寒做起小老师,拿了算筹教妹妹算数,罗简总算暂时解放了。
林枫和林开、林昙和他坐在侧厅的案几旁,你一言,我一语,细细跟他分析这件案子。罗纾和罗文茵安静的旁听。罗简糊里糊涂的失手打死了个人,又被关押到顺天府大半天,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也很在意,听林枫父子三人把酒楼、养宁宫、刑部、顺天府等处发生的事一一细致说明,不由的偷偷多看了林昙几眼。
“阿昙,你好厉害。”罗简讪讪说道。
林昙落落大方的笑,“无他,跟着我父亲见多了命案而已。”
“舅舅还要多谢你……”罗简嚅嚅。
他就算再不通世事,现在也知道这件案子的关键在于柴主事的死因。查得到柴主事的真正死因他只是误伤人;查不到柴主事的真正死因他就是失手误杀人了,天壤之别,而最终能查到柴主事的死因,还是因为林昙在养宁宫的出现表现,说服皇帝和柴美人,同意验尸。
“不必谢我,我只是自保罢了。”林昙微笑,“你是我嫡亲舅舅,你若入了狱,被定了罪,连带的我也面上无光。舅舅,我是为了自己。”
见林昙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罗简心中五味杂陈。
罗纾的女儿个个都和她不一样啊,小的那么机灵可爱,大的又是这般聪慧过人。
“若我料得不错,外祖父近日便会回京了。”林昙笑的浅淡。
“什么?”罗简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脸色惶然,“他,他不是明年春天才应该换防的么,为什么现在便要回京?”
林昙微晒,“舅舅,人命关天,外祖父还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守卫边城么?他大概想插上翅膀飞回来吧。”
“可是……可是我又没告诉他……”罗简喃喃。
林枫等人俱是无语。
林昙命人取笔墨来,笔走龙蛇,扬扬洒洒,写了一张便笺交给罗简,“舅舅,这是我推测1言情侯府这两天所发生的事,以及侯夫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你留在身边,看看我的推测是否空**来风。”
“老爷,夫人,匡先生前来拜访。”侍女进来禀报。
林沁连算数也不学了,眼睛一亮,“得意来了?”把算筹一推,“二哥,明儿个再学。”伸着小脑袋向外张望,兴奋的等着匡得意进来。
林开和林寒同时站起身,“爹,娘,孩儿出去迎接匡伯伯。”林枫点头。
“我也去。”林沁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比她两个哥哥还快。
因为匡先生是林枫的同年,又已经是五十多岁的长者,罗纾并没让林昙和罗文茵回避丫丫电子书。
“得意,你来了。燿哥哥,还有你呀。”外面响起林沁快活的声音。
罗纾眉毛跳了跳。怀远王也来了啊,那阿昙可不便继续留在这里。她正要开口说话,林昙和罗文茵已同时站起身,悄悄往屏风后头去了,等林开兄妹陪着匡先生和怀远王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衣角掠过。
怀远王眼眸中闪过丝怅然。
“殿下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林枫客气的寒暄。
罗纾这会儿看怀远王那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眉花眼笑的,“听外子说,今天为了家兄的事殿下没少操心呢。”嗔怪的看着罗简,“还不快向殿下道谢。”林沁颠儿颠儿的就过来了,“娘,你又忘了,舅舅归我说。”拉起罗简的手,甜甜笑,“舅舅,别人帮了你,你便要道谢的,对不对啊?”她小手软绵绵的,却好像有着无以伦比的力量,罗简不由自主的就被她拉着走了,“阿沁说的对,要道谢,要道谢。”到了怀远王面前,罗简老着面皮,“下官冲动易怒,闯下祸事,让殿下费神了。”
“舅舅真听说。”林沁喜笑颜开。
怀远王对罗简这样的人实在没好感,不过,林沁笑靥如花,罗纾一脸殷切,屏风后还隐隐传来环佩之声,他又怎会对罗简冷淡疏远呢?
“舅舅无需客套。”怀远王道。
罗简听到怀远王叫他舅舅,受宠若惊。
“哎,怀远王殿下叫我舅舅呢。”他悄悄拉拉罗纾的衣襟,晕晕乎乎的说道。
罗纾白了他一眼,“他是我家的女婿,不叫你舅舅,还能叫啥?”
罗简讪笑。
这还是生平第一回罗简被罗纾抢白了,却没有露出愠色,罗纾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心中暗暗惊奇。
“燿哥哥,你是来看我的么?”林沁坐在怀远王身边,笑嘻嘻问道。
怀远王偷眼向屏风后看了一眼,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除了看我,还有啥事呀?”林沁凑过去一张小脸,很是殷勤。
怀远王俊脸微红。
匡先生捋着小胡须微笑,“阿沁,怀远王殿下此来,一则要和令尊商议些公务,二则要和令尊令堂商议些家务事,你是小孩子,不懂的。”
“我懂呀,得意。”林沁扑到匡先生腿上,两眼亮晶晶,“我家的事我都懂,真的。”
匡先生听她奶声奶气的很可爱,不禁微微笑了,“调皮丫头。”
林枫忙拉过小女儿,“阿沁,匡伯伯是爹的同年,年龄比爹还大,你不可以叫他的字,知道么?快向匡伯伯赔不是。”
“可是,得意好听……”林沁小声嘀咕。
匡先生好脾气的笑,“逾明,孩子还小,由着她便是。”林枫摇头,“那可不成,太过无礼。”耐心的告诉小女儿,“阿沁,匡伯伯是长辈,你是晚辈,你叫匡伯伯的字便是无礼,不可以。”林沁大眼睛转了转,“叫了会打屁屁么?”林枫板起脸,“会。”林沁忙伸手捂住她的小屁股,“那不得意了,不得意了。”
古灵精怪的小模样,逗的众人都笑。
怀远王和林枫说了几句话,自怀中取中杏黄色的信笺,微带羞涩之意,恭敬递到林枫手中。( )
第052章
“啥呀?”林沁马上跑过去看。
林枫含笑揽过她,不许她再乱跑,“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莫乱问。”见林沁撅起小嘴,不忍令她失望,便柔声哄她,“阿沁,等你启蒙之后爹再慢慢的教给你好不好,现在你还小,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林沁不满的伸出一个小巴掌,“全满了才能启蒙。”五个指头全数完了才满五岁,才能启蒙上学,那不是要等很久么。
“很快的。”林枫安慰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光如白驹过隙。”
林沁没听懂,林枫耐心的告诉她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
林家二小姐忽闪着大眼睛听的很认真。
至于她听懂了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林枫收好怀远王递过的信笺,温声道:“待我和家人商议过后,再给殿下答复,可使得么?”怀远王微赧,“那是自然。”罗纾、林开等人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连罗简也大概猜到了,“怀远王这是送日子来给阿昙挑选的吧?我看他的样子是想早日把王妃娶回家。”林寒是不大明白的,可他矜持的很,不懂也不会轻易开口问,林沁可不行,小心灵里但凡有什么疑问,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在林枫这里问不到什么,便拉拉怀远王,脆生生问道:“燿哥哥,还要不要我送信?”
她不介意做信使的,一点也不介意。
当着林枫、罗纾、匡先生的面被问及这个问题。就连久经沙场的怀远王也很不好意思。
匡先生当作没听见,和善问起林寒入学的事,“阿寒这个年纪可耽误不得,需拜在名师门下,学业方才有进益。逾明兄,你可有什么打算?”林枫道:“今天我还和阿开商量这事呢,林家和罗家都有族学,不过族学里学风似乎不正,送阿寒过去读书便不合适。得意兄久居京城,可知道哪里的族学、私塾有信得过的先生么?”两人讨论起林寒读书、入学的事。
罗纾转过头和罗简说着话。
大家都不往怀远王这边看。
林沁见怀远王没说话,便催促道:“燿哥哥,到底用不用我做信使呀。”
此时天色已暗,屋里点着几枝蜡烛,烛光下的怀远王有着刀削斧凿似的一张面孔,线条坚毅,冷酷无情,却又因着五官异常精致,转而现出几许阴柔。眼睛幽黑而深邃,鼻子挺翘,嘴唇殷红,华贵的深紫色衣领衬着他白皙细腻的皮肤,有种难言的隽美秀异,倜傥风流。
林沁在喋喋不休的问着用不用她做信使,怀远王不好意思说用,又舍不得说不用,一向杀伐果断的他,这时竟十分犹豫。
匡先生和林枫热烈讨论林寒的入学问题,林开和林寒兄弟两个也先后加入谈话,各自发表意见。罗纾和罗简这一对难兄难妹破天荒的好好说话,没有吵架-----这一切是如此的和谐。
怀远王从怀里取出一封淡粉色信皮的信函,声音低沉,“阿沁,你悄悄的送给她,好不好?”林沁诧异的睁大眼睛,“为什么要悄悄的呀?”小声嘀咕着,从怀远王手中接过信,高视阔步,大摇大摆,往后面去了。
匡先生等人讨论的越发热烈。
罗纾和罗简兄妹两个不知在说什么,眉飞色舞,旁若无人丫丫电子书。
孔阳轻手轻脚的过来给客人续上碧莹莹的龙井茶,怀远王手握茶盏,面带沉思,也不知他在思考什么军国要事。
林沁蹦蹦跳跳的到了他面前,小手背在背后,兴滴滴的看着他。
怀远王心怦怦跳。
“呶。”林沁嘻笑着把同样一封淡粉色的信函交给他。
怀远王如获至宝,忙拿过来袖到袖中。
“不会掉了吧?”林沁探着小脑袋到他的袖口,仔细观察了一番。
“不会。”怀远王声音低沉有力,“我在,信就在。”
林沁用又是喜悦又是崇拜的眼神看了他半天,拨腿便往后面跑,“姐姐,姐姐,燿哥哥说了,他在,信就在!”声音很大,弄的匡先生、林枫等人想装作没听见都费劲。
怀远王如坐针毡。
林沁又从后面跑出来的时候,怀远王和匡先生已经要告辞了,见燿哥哥和得意要走,林沁恋恋不舍,“匡伯伯,你闲了便来坐坐啊。燿哥哥你也是,得空便过来。”
“放心,你燿哥哥便是不得空也会过来的。”林开似笑非笑。
“好呀好呀。”林沁笑逐颜开。
林沁冲怀远王伸出小胳膊,怀远王弯腰抱起她,一行人一起往外走。林沁啰啰嗦嗦的交待,“纶哥哥家要是请客,一定要给我请贴呀。小胖子总爱和我抢你,燿哥哥,我俩谁抢着了就算谁的……”
“让你抢着。”怀远王承许她。
林沁笑成了一朵花。
想到自己能抢过高元煜那个小胖子,她眉毛弯弯。
“我抢姐夫,他抢大哥,他输了,还是姐夫好!”林沁兴高采烈。
任是怀远王从容镇定,这时也满脸通红。
林枫和匡先生一样是乐开了花,却都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林沁的孩子话。
林沁高高兴兴跟着父亲和兄长一起把怀远王送到了东南角门。
怀远王并不是骑马来的,而是和匡先生一样坐了马车。
林沁笑咪咪和燿哥哥、得意挥手告别,看着他们各自上了马车。这两辆马车外面看着极其普通,平平无奇,看着马车缓缓起动,林沁叹了口气,“燿哥哥的马车一点也不漂亮。”林枫忍俊不禁,“阿沁,你小孩子家家的,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林沁快活的嘻笑,“小孩子的事,大人不懂,莫乱问。”林枫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咱家二小姐不得了啊,方才爹爹说你的话,你原封不动的奉还啊。”
林沁昂起小脑袋,别提多得意了。
林寒拉拉父亲的衣襟,“爹爹,怎么回事?”林枫便把自己方才跟林沁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阿沁这记性,这悟性,她能颠倒过来,说的一个字不错。”林寒道:“阿沁是极聪明的,就是不好好学,不管我给她上什么课,她都是学上一小会儿便要捣乱了。”
“她还小嘛。”林枫和林开异口同声。
“好吧,她还小。”林寒认命的说道。
父母和哥哥姐姐一致决定惯着林沁,林寒虽然觉得这样不妥,可是也没办法丫丫电子书。
街角有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的向这边张望着,见怀远王和匡先生上车走了,林枫等人也回琳琅轩了,角门前寂静无人,才飞快的跑了。
林沁等一行人回去之后,罗文茵已先行回去了,罗纾命人摆上茶水和点心,“阿寒,阿沁,来陪你们的好舅舅坐一会儿。”林沁瞅了瞅,见桌上的茶具是清一色的定窑白瓷茶壶、茶盏,胎质细腻,胎色洁白,釉光莹润,上绘重瓣莲纹,精美绝伦;盛点心的碟子则是汝窑心形碟,雨过天青一般的颜色,赏心悦目,碟子里的点心有玫瑰芸豆卷、水晶桂花糕等,俱做得很是小巧可爱,便笑嘻嘻的点头,“好呀,我和二哥陪舅舅坐会儿。”
罗简得到罗纾这样的款待,都有些不敢相信了,“难得,难得,我在你家不光偏了顿晚饭,这还有宵夜了。”
罗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难道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罗简心中生出不妙之感。
林昙出现在门口,“阿寒,阿沁,别和他说笑了,让他气冲冲的离开!”
“是,姐姐。”林寒痛快的答应。
林沁眼珠滴溜溜乱转,不怀好意的瞅了罗简一眼。
罗简觉得不对劲,正想起身逃走,林沁呵呵笑了两声,拿起手中的点心,抹到了他的脸上。抹完之后看看似乎不够,手里还剩下点儿,小声嘀咕道:“别浪费了呀。”举起小手,剩下的那点儿顺手抹到了他衣服上。
林寒则顺手拿起茶壶,一股脑倒在罗简的脚上。
“干什么?两个坏孩子到底想干什么?”罗简哇哇乱叫,一会儿伸手抹脸,一会儿抬腿想把鞋里的水往外倒,狼狈之极。
“我给你挑了块好吃的呀。”林沁一脸委屈。
林寒到底大了点儿,懂事多了,歉意说道:“舅舅,茶水已经不烫了,是温的……”
…………
罗简身上脸上乱七八糟抹着点心,脚上拖着只湿泸泸的鞋,气急败坏的离开了琳琅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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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1言情侯府中轴线上的荣安堂东廊小正房中,小厮跪在地上,把自己方才看到的一一说了,“……姑爷和大表少爷、二表少爷、二表小姐一齐送的客人,客人一位身量很高,穿明紫色长袍,非常华贵,另一位看样子已经上了年纪,很斯文……”萧氏端坐在上首凝神细听,把细节一一问清楚了,才命小厮出去。
小厮磕了个头,“是,夫人。”从地上爬起来,后退几步,才哈着腰走了。
“怀远王竟然刚才琳琅轩出来。”萧氏咬牙,“琳琅轩明明是1言情侯府的地盘,却住着一家姓林的人,想想真是可恨!”
“就是。”全氏气愤的附和,“也不知大姑奶奶准备住到什么时候?她丈夫任了京官,闺女要做王妃,往后岂不是要在京城长住么?没有成年累月住在娘家的道理!”
“要不,咱们设法撵走她吧?”全氏激动之下,出了这样的主意。
还没等萧氏发话,罗箴先就反对,“父亲很快会回来,撵走她可不行。”
1言情侯对罗纾这个女儿似乎并不亲厚,但是,如果有人欺负罗纾他是不会答应的,定会暴跳如雷。
萧氏缓缓道:“怀远王年纪不小了,他和林昙今年肯定是要完婚的。到了朝中差使者至女家纳采问名时节,罗纾一家人肯定是要回到林家的,不可能在1言情侯府嫁女儿丫丫电子书。她走是迟早的事,咱们何必做这个恶人,多此一举去撵她?”
全氏唯唯,“是,媳妇想的不周到了。”
外面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萧氏不禁皱眉。
她在和罗箴、全氏商量事的时候,如果没有要紧事,侍女是不敢打扰的。
她冲罗箴使了个眼色,罗箴会意,快步走过去开了门,“什么事?”侍女曲膝,恭恭敬敬回道:“二爷,世子爷来了,求见夫人。”罗箴脸色滞了滞,“知道了。”重新把门带上,小跑着到了萧氏面前,“娘,大哥回来了,要见您。”
罗箴神色有些慌张。
毕竟他和罗简是兄弟,这么多年来至少在表面上是很友爱的,现在罗简被人陷害,却幸运的逃脱了,他难以预料罗简会是什么样的态度。罗简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责备府里没有上下疏通打点去营救他,会不会痛斥没人到顺天府看望他,会不会……会不会怀疑些什么……
萧氏眉宇间也闪过慌乱之色,不过到底比罗箴镇定多了,先命全氏,“你赶紧回避。”又拿出方用辣椒水学浸过的帕子在眼睛下面抹了抹,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声音哀切,“阿简,我可怜的儿啊……”
罗箴见她这样,急急忙忙亲自迎接罗简去了。
萧氏泪如雨下之后,便换了一方散发着幽幽香气、绣着兰花的淡雅帕子。
罗简和罗箴一前一后进来时,她便拿手帕抹着汹涌而出的泪水,情真意切的哭着叫着,“阿简,我可怜的儿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罗简眼眶一热,三步两步到了她面前,撩起袍子就跪下了,“娘,孩儿不孝,害得您老人家担心了。”萧氏心中窃喜,一边流泪,一边摸着罗简的头、脸,“阿简你没事吧?快让娘看看。”罗简信任的仰起脸,“我没事,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萧氏和罗简声情并茂的表演着母子情深,罗箴在旁埋怨道:“大哥你不知道,娘自打知道了你的事便一直哭个没完没了,还逼着我去顺天府救人,说哪怕倾家荡产的也得先把你救出来,不然她没脸见咱们的父亲。我的亲大哥呀,你这是犯的是什么事,要刑部和顺天府联合审案?我根本连门都进不去!”
罗简过意不去,“二弟,害你白跑趟了。唉,这事直达天听,被陛下给知道了,刑部和顺天府哪敢懈怠呢?办起案来定是一丝不苟的。二弟,难怪你进不去门。”
“是啊。”罗箴假情假意道:“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就是送不出去啊。”
“可见阿简是真的吃苦了。”萧氏又掩面流泪。
“没有,没有。”罗简忙解释,“真的没有啊,我先是被顺天府带走了,就是关着哪也不许去,也没人难为我。后来这案子陛下交给刑部和顺天府同审,他们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很能干的仵作,很快便把柴主事的死困查清了。我便没事了。”
萧氏暗暗咬牙。
这样的计策都能让你有惊无险的逃脱,罗简,你可真是好命!
“我儿洪福齐天。”萧氏一脸慈爱,颤声说道。
罗简叹了口气,“说来也是侥幸,我这回能顺顺当当回到家靠的是居然是林昙那丫头。要不是她在陛下面前力主验尸,我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昙,萧氏听到名字心中怒火便蹭蹭蹭的往上冒,一个林昙,打破了她的全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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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萧氏拿起帕子拭泪,“今儿可把我急坏气坏了,不光为着你的事,还为着些流言蜚语。唉,不知是哪些没良心没王法黑心肝的东西,竟说这件事是我设计你的,是我想趁着你爹不在京城除掉你!我,我是那种心如蛇蝎的继母么,我是么?”
“谁敢这么胡扯?谁敢?”罗简大怒,撸起袖子,怒气冲冲的要找造谣的人算帐。
“算了,都是我命不好。”萧氏掩面而泣。
罗箴也假惺惺的劝道:“大哥,才听着这流言的时候也是气得发抖,恨不得将那造谣之人掘地三尺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我这会儿已是好多了,唉,防人之口,胜于防川,反正咱们的娘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昧着良心诬蔑她的人,那些造口业的人,是会有报应的,天会收他。”
罗简脸涨得通红,嚷嚷道:“从小到大都是娘护着我!太夫人对我已是无微不至了,娘比太夫人更胜几分!这些造谣的人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太可恶了!”
萧氏那方辣椒帕子后劲挺大,她眼睛都睁不开了,泪如雨下,“阿简,你是我堂妹的亲生儿子,跟我自己的亲生儿子又差什么了?我和你亲娘都姓萧啊,我二叔不幸去的早,只留下堂妹这一点骨血,二婶守了十几年的寡,不知历经多少艰难辛苦才将堂妹抚养成人,我能待堂妹不好么?能待堂妹留下的儿子不好么?”
“娘,您待我比二弟还好些丫丫电子书。”罗简惭愧的说道:“小时候我和二弟一起淘气,您总是骂二弟,罚二弟,却好言好语安慰我。我做了什么错事您能瞒着太夫人,便瞒着太夫人,一则怕太夫人知道了生气,二则怕我挨罚,父亲面前您更是替我不遮掩了多少,免我挨了多少责罚打骂。我知道,这都是您心地良善,心疼我自小没了亲娘……”
“可怜的阿简,才两岁便没了亲娘啊。”萧氏一把抱住罗简,哭的泣不成声。
人到中年的罗简,也不禁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罗箴在旁看着,心里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估摸着萧氏和罗简哭得差不多了,罗箴便上去劝解,“娘,大哥,你们哭什么啊。今天大哥有惊无险,虽然倒霉摊上件冤枉案子,这冤屈如今不是已经洗清了么。快把眼泪收起来,咱们摆席酒,好好为大哥庆祝庆祝,再洗洗身上的晦气。”
“阿箴说的对。”萧氏有些不好意思了,“瞧我,光顾着伤心,竟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咱们得为阿简庆祝,还要替他洗去晦气,以后不能再遇着这种事了。”
罗简很感动。
他的继母兼姨母、他的二弟,对他都是很好很好的。
罗简向萧氏和罗箴道谢,“娘太惯着我了,还有二弟,虽然没我大,也一直替我着想。唉,我这做大哥的真是……我还比不上弟弟呢。”萧氏慈爱的嗔怪,“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也和亲生的不差什么了,还跟我说这客套话呢?”罗箴笑,“大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三人十分和乐。
说着话,罗简面上现出犹豫的神色。萧氏眼尖,柔声道:“阿简,至亲母子兄弟,有什么话你可不能憋在心里,要告诉我和你二弟啊。”罗简挣扎许久,方嚅嚅道:“林昙笑话我来着,说她的外祖母生前留下数名忠心耿耿的陪房,她娘亲出阁时带走了一半,给我留下了一半,如今跟着她娘亲的陪房都好好的,跟着我的陪房却一个接一个犯下大错,被贬去了庄子里。这臭丫头,她说什么‘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嘲笑我无能没用,跟着我的人都变坏了……”说到后来,罗简很气愤,又有些羞愧,脸色非常难看。
萧氏眉头跳了跳。
她不过略一迟疑,马上便换了幅笑脸,柔声道:“阿简,这事容易。”
“娘,您的意思是……?”罗简满含希望、又惊又喜的看过来。
萧氏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微笑道:“那几个被贬去庄子里的陪房,有两个是因为手脚不干净,偷了帐上的银子,我一气之下便告诉你了,你生性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便把他们撵到了乡下。还有两个是爱唠叼爱啰嗦,仗着自己是陪房,原比寻常的奴才有些体面,在你这世子爷面前也不恭敬爱说教,你想图个耳根子清净,不就把他们远远的放逐了么。爱啰嗦的那些个,不是大事,你忍耐些便是,至于手脚不干净的那些个么……”她沉吟片刻,温柔道:“想来他们在乡下这么些年,也受到教训了,往后定会痛改前非。”
“娘太宽厚了。”罗简大喜。
他搓着手,喜上眉梢,“那,我便命人把这些个陪房全叫回来?省得林昙那丫头没个尊卑长幼,见了面便笑话我无能没用。”
萧氏笑着点头,“好,叫回来吧。”
罗简容光焕发。
萧氏见他这样,原本心里有些疑虑的,也烟消云散了。
罗简根本就是个头脑简单没心计的人,他能开口要这些个陪房,无非是被林昙用言语激的。唉,可恶的林昙。
罗简想要回房沐浴更衣,萧氏却把他叫住了,“阿简,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丫丫电子书。”一边挽留罗简,一边用犹豫的眼神瞟了罗箴几眼,罗箴笑,“知道娘要跟大哥说私房话,我是个多余的,我很有眼色的,这便走,这便走。”笑着退出去了。罗简过意不去,“娘,有什么话二弟听不得的?他是我亲弟弟。”萧氏幽幽叹气,“亲兄弟,也搁不住有心人挑拨离间啊。阿简,我得了你的信儿便魂飞魄散,已命人给你父亲送了信,他应该很快会回来了,等他回来,定会有人在他面前进谗言的……”罗简拍胸脯,“娘,您放心,谁敢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我饶不了他!”萧氏大为安慰,“阿简,娘知道你能分清谁好谁坏,不会听信谗言的。”
她招手叫过罗简,面色诚恳,推心置腹,“我出阁之前你外祖父外祖母教过我,但凡发出了非同寻常之事,只需看最后到底是谁得益,事情便是谁做的了。娘在1言情侯府这几十年来,经过的事多了,还真应了你外祖父外祖母的话,最后谁得益,事情便是谁做的。阿简,这句话你要劳记。”
罗简唯唯答应。
萧氏温柔看着他,“阿简,今天的事最后是谁得益,是谁无辜被冤枉,你一定心中有数,对不对?”
罗简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娘,这事到最后我没吃亏也没得益,您没得益,咱家没一个人得益,1言情侯府自然是没人能得着好处的。那,会是谁呢?”
萧氏心中暗骂罗简笨,却也知道他已被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只好无奈提醒,“阿简,今天这件事,你不觉得是怀远王殿下大放异彩么?他未来的王妃在养宁宫侃侃而谈,令得皇帝陛下都另眼相看啊。”
罗简迷惘,“难道这竟是朝堂之中的相争么?娘,我迷糊了。”
萧氏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却也没有完全说透,留了些余地,“阿简你想想,你那件事出来之后,若是不知内情的人,会不会以为这事是针对怀远王的?当然会啊,你是林昙的亲舅舅,林昙是未来的怀远王妃,当然会以为是有人是对付怀远王、削弱怀远王的势力。但是最后怎样?未来的怀远王妃临危不惧,应对自如,听说连太后、襄阳长公主都对她赏识的很呢。怀远王不只没有任何损失,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你要知道,在这件事之前,朝臣大多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这件事之后,却都知道他有位出身文官之家、德才兼备、应对敏捷的好王妃,对他好感大增。”
“不会,不会。”罗简失神的喃喃,“不会,我是她亲舅舅……”
萧氏见他这样,不由的微微笑了笑,放罗简离开了,“阿简,你快回去沐浴更衣,娘给你洗尘。”罗简答应着,脸上还是迷迷糊糊的神色,和萧氏告辞,快步出去了。
罗简出了荣安堂,在月光下独自站着发呆,眼神痴痴的,“罗纾,你是个笨蛋,闺女却聪明的很啊,什么她都料到了。”想到萧氏竟然有可能真的是装出来的好继母、好姨母,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咬牙道:“再看看,如果真和阿昙预料的一模一样……我不信也得信了!”
罗简离开之后,萧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冷酷无情。
罗箴在耳房呆着呢,见罗简出了荣安堂,他便又回来了。
“娘,真的把那些陪房全叫回来么?老葛老鲁他们可是固执的很,拉拢不了。”罗箴有些忧心的说道。
萧氏冷冷哼了一声,“拉拢不了,那便打压下去,让他们永远也翻不了身!”
“可是,您不是已经答应把他们全叫回来了么?”罗箴困惑不解。
萧氏淡淡道:“如今这世道乱的很,庄子处于远郊,贼人匪徒就更多了,是不是?如果万一他们不幸遇上了,也是命中应该有此一劫,让人无可奈何。”语气轻描淡写的,却蕴涵着无限杀机。
罗箴打了个寒噤丫丫电子书。
“您也是萧家的姑娘,不知老葛老鲁他们为什么恁地死心眼。”罗箴低声道。
“是啊,我也是萧家的姑娘。”萧氏咪起眼睛,“我还是萧氏家主的嫡长女,在萧家是何等的金尊玉贵,一呼百应。我二叔去的早,二婶守寡把堂妹养大,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唉,我二婶她老人家命苦啊,好容易养大了女儿,嫁给少年将军罗起为妻,可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便因为生孩子送了命。堂妹这一去,二婶伤心欲绝,没多久也过去了。我二婶和堂妹这一对母女,真是很可怜啊。”
罗箴呆了呆,“是很可怜。”
萧氏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心肠硬些手段狠些便是,心慈手软又有什么好处了?”
罗箴被萧氏说破心事,讪讪的低下了头。
萧氏语气温柔,“二婶没有儿子,又怕过继来儿子会和堂妹争家产,故此坚持不肯过继,我二叔那一房已是断了香火。如今这世上还能念及我二婶好处的,便是罗简方才提到的那几个陪房了吧?可惜,连这几个陪房,也要到九泉之下陪我二婶和堂妹了呢。”
罗箴胆寒,“母亲说的是。”
萧氏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意,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罗简便差人到庄子里叫人去了。
难得他这位1言情侯府的世子爷忽然很通人情,“老葛、老鲁、时树和言松这四家加起来也得有好几十口子人,这次回来算是举家搬迁,也别太赶了,给他们些功夫收拾行李、安顿亲朋,你们三天之后回来即可。”
交待好这件事,罗简跟没事人一样,还是每天走马章台,寻欢作乐,不务正业。
朝堂中却是热闹的很。
先是罗简误杀一案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反转,接下来,便是肃州知州方德山贪墨案有了重大进展。怀远王府的侍卫在公堂上出示了肃州真正的粮册、税册,和方德山伪造之后的进行对比,数目相差巨大。不光有帐本,还有方德山和两名下属往来的秘密信函,信函谈及的正是贪污税银一事,非常要命的证据。
康王知道这件事之后,一下子便跳起来了,“怎么可能?账册明明已经被烧了!”他爆跳如雷,命人叫来他的舅舅冯国胜,“舅舅,你不是说证据已经烧毁了么,怎地又会出现在公堂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国胜脸色本就是黄的,这会儿更是蜡黄蜡黄的,看着有些吓人,他声音沙哑的认错,“现在回想一下,那账册烧的实在是过于轻易、顺利,我应该是被人骗了……”
康王脸色铁青。
冯国胜惭愧不已。
“难道本王便这般折损了方德山不成?”康王眼眸中怒火熊熊,“若是这般任人捉弄,非但折了一名地方大员,还让高元燿立了大大的功劳!本王不甘心!”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亲自跑了趟外州外府,结果一件事情没办成不说,还弄得自己白送出个宅院,还弄得自己被皇帝处罚,每天到奉先殿罚跪思过,想想能不恼火么。
更令他郁结于心的是,他那持掌六宫的母妃亲自出马对付林昙,竟然也被林昙轻而易举的便拿下了。罗简什么事也没有,林家什么事也没有,怀远王什么事也没有,有麻烦的是他,二皇子康王殿下。
冯国胜失手办了件愚蠢之事,心中很是懊恼,脸色阴沉的说道:“殿下若想扳回一局,便请贵妃娘娘设法快些把和沈家的婚事定下来吧。沈家的孙女若做了康王妃,沈相自会效忠于殿下,到时殿下若想一步一步击败怀远王,并非难事丫丫电子书。”
康王不悦,“难道册妃旨意不下,沈相便不肯相助不成?”
冯国胜无奈,“迟早总要这么道旨意的,对不对?赶早不赶晚。”
康王眉目间满是郁愤之色,勉强点了头,“便依舅舅。”
冯国胜蜡黄的脸上有了喜色,“如此,我这便让人给贵妃娘娘带个话,请她尽快设法。”
康王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忍气道:“也不知母妃说了话,会不会管用。”冯贵妃因为他到奉先殿罚跪思过的事不止一次面见皇帝为他求情,都被皇帝冷冷的拒绝了,“愿赌便要服输,身为皇子没有担当、不守诺言,还得了。”康王也到太后面前装过可怜,周太后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好好的和你大哥打的什么赌,看看,把自己搭进去了吧。”虽然也答应为他说好话,却要趁着皇帝心情好的时候方才开口,可皇帝什么时候心情才会好?康王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
冯国胜随着康王的目光看到他膝盖上,不由的怒道:“殿下,你当时完全是上了怀远王的当,被他激的,才会在陛下面前和他打起赌!”康王无比烦闷,不耐烦道:“这会儿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晚了。”
内侍小心翼翼的来提醒康王,“殿下,时辰到了。”
----康王该到奉先殿罚跪思过的时辰到了。
康王百般无奈,只好进宫去了。
跪在奉先殿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康王苦不堪言。
他在心里把怀远王骂了一遍又一遍。
回忆起安定州之行,眼前出现林昙那婀娜的身姿,秀美绝伦的面庞,又觉神魂颠倒。这样的美人竟然要嫁给高元燿那性情冷酷的武夫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康王想着想着,身体不知不觉后倾,屁股坐在了脚跟上。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这道明黄色非常醒目,康王不由的打了个激灵,忙挺起身子,直挺挺跪在那里。
皇帝背着手站在他面前,脸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康王头皮发麻,身子越发笔直。
“朕命你在祖宗面前思过,你也跪了这几天了,可反思到了什么?”皇帝问道。
康王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来看他,突然发问,心里有些发慌,“我该说什么?我该说什么才会合父皇的心意?”心里急速的打着转,恭敬的磕了个头,道:“回父皇,儿在祖宗牌位前苦思冥想,忆及祖先创业艰难,觉得自己身为皇子,实在太不争气了,愧对列祖列宗……”拉拉杂杂说了许多官话、套话,越说越心慌。
皇帝不由的皱起眉头,“前几天贵妃来向朕求情,今儿个太后也提起这事,朕便想着,若你已知错,朕便看在太后份上饶了你这一回。可是,朕命你在此思过,你竟是这般反思的么?”声音严厉起来。
康王吓的连连叩头,“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康王磕了无数的头之后才意识到皇帝已走了,坐直身子,眼神茫然。思过?我哪里错了?我……我不就是和高元燿打了个赌么?他赢了,我输了,输了便要受这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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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林沁欢欣雀跃,兴奋不已。
“阿沁,你似乎失态了。”小冬烘林寒见妹妹高兴成这样,觉得她仪态有所欠缺,便一本正经的提醒。
“二哥快来,一起失,一起失。”林沁殷勤的笑着,拉起林寒,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失态”。
林开和林昙在旁鼓励,“阿寒,一起失吧,你年纪也不大,无需这般老成。”
“阿寒,一起失。”林枫和罗纾都笑道。
林寒不大乐意,觉得这样有失风度,不过爹娘和哥哥姐姐异口同声的鼓励,妹妹又冲他笑得在分外讨好,他也不好拒绝,但脸色严肃的陪着林沁转了几个圈儿。
林枫见宝贝小女儿又是蹦又是跳又是欢呼的,不禁微笑,“你外祖父是我朝名将,常年镇守边关的。我家小阿沁一到京城,他老人家便要回京休整,这可真是巧极了,祖孙二人有缘份啊。”
“有缘份!”林沁扑到他怀里,笑靥如花。
林枫一边逗着林沁玩耍,一边笑着告诉罗纾,“夫人,怀远王今天和我一起拜会了国子监的蘧祭酒,蘧祭酒当面考过阿开,已是同意他入学了……”
“真的么?”罗纾又惊又喜。
林开才十六岁,这个年龄的少年还是应该读书的。国子监是国朝最高学府,名师云集,入学的要么是名门子弟,出身不凡,要么便是各州各府从秀才中选送上来的正途监生,才华出众,林开能到国子监读书,当然是求之不得。
“真的。”林枫微笑。
罗纾笑咪咪,“我还以为三品京官以上人家的子弟才能入国子监读书呢,原来你这四品官也可以把孩子送进去啊。”国子监收学生是很严格的,除各州府选送上来的正途监生外,还有交趾等国送来天-朝求学的学子,另外就是三品京官家的子弟了。林枫是四品京官,差着两级,便不够资格。
林枫怀中抱着甜甜蜜蜜的小女儿,笑得很是舒心,“夫人,为夫的品级虽然不够,这不是还有夫人你么?夫人你可是一品呢,很高贵的。”罗纾恍然,“可不是么,我是一品诰命夫人呢。虽然你是四品,低着两级,可我是正一品呢,高了许多。这么一中和,一平均,咱们阿开资格可不就够了么。”
“很够了。”林枫等人都笑。
林寒不失时机的教给妹妹,“阿沁,娘的品级高,是正一品,爹的官职略低一些,是是四品,平均一下,是几品?哥哥来教给你。”林沁纳闷的伸出小手,“不对呀,明明是四比一多。”一只手数了四个,一只手数了一个,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品会比四品高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林枫乐了乐,故作深沉。
林沁冲他扮了个鬼脸,“咩----”
她眼睛大大的,很灵动,小脸蛋雪白-粉嫩,圆鼓鼓的,便是做起鬼脸来也很漂亮,赏心悦目。
林昙忍不住过来亲了亲她。
林开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蛋。
林寒有事没事都爱学哥哥,也过来捏了捏。
“会玩坏的!”林沁伸手捂住双颊,瞪大了眼睛。
林枫忙护住小女儿,“不许再捏了,谁也不许再捏丫丫电子书。”林沁开心的笑起来。
说笑了一阵子,林枫才告诉罗纾和儿女们,“其实是陛下有口谕,特许的,所以阿开才能入监读书。不过蘧祭酒这个人很方正,虽然陛下特许了,还是要带阿开见过他,让他亲自考上一考,知道咱们阿开并非纨绔子弟。”
“原来如此。”罗纾这才明白了,满意说道:“皇帝陛下对咱们林家很好啊。”
“当然了。”林枫答应得自然而然,“亲家嘛。”
屋里有片刻沉寂,稍后,暴发出一阵狂笑。
林昙捂着肚子,悄没声息的躲了出去。
她再大方,也是害羞的。
“笑什么呀,笑什么呀。”可怜林沁小姑娘没听懂,急的她扒着林枫的肩一迭声问为什么。
她的爹娘、哥哥姐姐笑的更凶了,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林沁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的莫名其妙。
“老爷,夫人,世子爷来了。”侍女进来禀报。
林枫等人还在笑,林沁闷闷看了他们一眼,跳下地来,“我去接舅舅!”跑出去迎接罗简去了。
拉着罗简的手热情让他进到屋里,林沁吩咐着侍女,“上茶水,上点心。”侍女笑着答应,“是,二小姐。”不多时便把茶水和点心端了上来,给林沁的却是清水。
林枫等人笑的软了,招呼了罗简一声,“当自己家里一样,请自便。”罗简哼了一声,“我脸上、身上都吃过你家的点心了,我不会客气的。”顺手拿起块水晶糕吃了,赞道“嗯,味道不错。”他吃着点心,四处张望了下,没见着林昙,未免有些失望。想问林昙去哪儿了,又拉不下面子,只好继续喝茶,陪林沁闲聊。
林沁叽叽咕咕和他说着话,“……溱溱和攸宁很好的,我可想她俩了,舅舅,溱溱家有好多好多亲戚呢,攸宁也是,我可没法和她们比亲戚……”小脸蛋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罗简抿了口香气怡人的毛尖茶,漫不经心说道:“亲戚么,你爹家里是没什么亲戚了,什么祖父、祖母,你想都不要想;你娘亲还是有不少亲戚的,有你舅舅我,有你表哥表姐,你外祖母虽然不在了,还有外祖父。”
“外祖父一定是个大好人,对不对?”林沁连点心也不吃了,两眼亮晶晶的追问。
罗简干笑两声,“他老人家……”他觉得腿肚子有点抽筋,用力伸了伸腿,迎着林沁期待的目光,说道:“他老人家有些严厉,不大理会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
林沁用责备的眼神看着罗简,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只有一个外祖父!”
罗简愕然。
林寒替她解释,“阿沁的意思是,她没有祖父祖母,也没有外祖母,只有一位外祖父,还不肯理会小孩子,多不好。”
罗简白了林寒一眼。什么叫“她没有祖父祖母,也没有外祖母,只有一位外祖父”,你和她难道不是一样的?
不知怎地,罗简看着林沁认真的小脸,竟发不出脾气来。
“那个,说不定他会理你呢。”罗简讪讪的说道。
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高兴起来,“就是,说不定他会理我呢,我这么可爱,是林檎果呀!”
她小手掌抓起一只莲蓉糕,喜笑颜开。( )
第055章
罗纾的儿女个个和罗简不对付,最小的女儿还把罗简气成了这样么?甚好,甚好。
次日天气睛朗,有几个素日和罗简来往密切的中年纨绔约了罗简一起到郊外打猎。他向有花花公子之名,要和朋友一起打猎也是常事,萧氏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还慈爱交待了他几句,“阿简,不可杀生,最好捉活的;不过,猎物到底是小事,你自己万事小心,这是至为要紧的。”罗简从小习惯了她这样,漫不经心的答应过后,呼朋唤友、气势昂扬的从晋江侯府出发了。
他虽然属于很没用的那一类人,但是毕竟生长在晋江侯府,身上流着罗家的血,来往的又全是贵族子弟,经常会一起打猎、打马球、比赛射箭等,所以骑射功夫还是过得去的。到了郊外之后,射到了不少野鸡野鸭子兔子之类的猎物,意气风发。
“罗世子好臂力!好准头!”同行的几个中年纨绔笑着为他叫好。
罗简得意洋洋。
正得意着,他眼前浮现出浮现出林昙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庞、含着讥讽的眼眸,想起正经事了,便笑着招呼众人,“秦世子,苏兄,赵兄,梁兄,再往前便是十里堡了,听说这里有家小店,野味烧制的极妙,咱们过去歇息片刻如何?正好试试这家的手艺。”凉国公府的世子秦密大喜,“咱们不是猎了许多野味么?让店家现杀现烧,岂不新鲜得很?”众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便约齐了人,一起往十里堡方向去了。
十里堡地处偏僻,来往行人极少,和郊处其他地方相比,显得格外安静。
路边有家孤零零的小店,店前挂着“酒”字招牌,一行人到了店门前下马,登时这小店便热闹起来了。店主是位五旬老者,见有这么多贵客上门,战战兢兢的出来招呼,罗简命小厮把野鸡等猎物抛给他,“现杀现烧,若味道好,重重有赏。”店主听到重重有赏四个字,眼睛亮了,殷勤点着头,“是,是!”和两个童儿拿起野味,下厨收拾去了。
这店很小,只有罗简和秦密等人进去了,还有几个贴身服侍的,另外的仆从都在外头等着,连口水也喝不上。
有两个小厮闲着无聊,知道主人这会儿也用不着他们,东西、马匹也不用他们看守,便溜溜达达的,在附近闲逛。
林昙身着男装,和林开、良栋隐藏在山坡后,向下张望。
“他们会在这里动手么?”良栋心存疑问。
“会。”林昙笃定道:“从庄子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这里是最好的设埋伏之处。良叔,黄云寨那拨匪徒若袭击大队人马,往往会挑选这样的地形,先埋伏在暗处用箭射杀,然后骑着马,挥着长刀逐一砍杀,相当残暴。”
良栋目光冷厉,“这样的匪徒,实在该千刀万剐!”
林昙却道:“匪徒固然凶残,背后主使之人,更是该死。”
林开握住了妹妹的手,“阿昙。”林昙面色倔强。
良栋知她这是想起往事了,不由的叹了口气,“可惜当时我不在,要不然也不至于……唉,侯爷也是心痛,才会奔袭数百里一口气将匪徒全歼,又把我留在了林家。”林昙转过了头,闷闷道:“我最生气的,便是外祖父将匪徒全数歼灭!良叔,换做是你,会一个活口也不留么?会不想将这起劫案追查到底么?”良栋默默无语。
半晌,他方低声道:“或许侯爷是气急了,杀红了眼。”
林开侧耳倾听,“良叔,阿昙,有马蹄声。”
良栋和林昙凝神静听,“对,有人过来了丫丫电子书。”
山坡下来了长长一个队伍,前边是两个骑马的人,后面是五六辆马车,马车后还有四五个骑马的人。一则路不好,二则马车上载的人和东西应该很多,走的并不快,慢悠悠的。
车厢里传出来大人的说话声,孩子们的嘻笑声。
林昙一阵心酸,“若是我们毫无防备,外祖母留下的这几家陪房很快便会遇劫,大人被利箭穿胸,孩子被长刀砍杀,人伢不留……”林开和妹妹并肩站着,遥想当年全家人遇劫的情景,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嗤---嗤---”下面传来激烈的破空声!
“动手了。”良栋站起身,“阿开,阿昙,你俩在上面看着,不许下去。”
林昙不理会他,身子晃了晃,已经快速的奔下山坡。
“阿昙!”良栋和林开同时大惊,撒腿便追。
林昙奔到半中间,却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给拦住了。
“怀远王殿下。”良栋和林开大喜。
奔到近前一看,却都有些哭笑不得。只见怀远王也不敢看林昙,林昙也不敢看怀远王,两人脸上都有害羞之意,眼神避开对方,低头看脚,一个比一个规矩守礼。
“你回去,这里有我。”怀远王低声道。
“我想亲自下去……”林昙声音比平时温柔多了。
“刀枪无眼,回去。”怀远王声音低沉而柔情。
“嗯。”林昙轻轻答应了一声。
还是怀远王说话好使啊,良栋和林开交换了一个眼神。
“畅之兄也请回去。”怀远王也不许林开下去。
林开知道既然怀远王在,他那些侍卫肯定也在,还真用不着自己动手,便微笑答应了,一拉林昙,兄妹二人回到了山坡上。
山坡下面这会儿哭喊连声,乱成一团。
“匪徒共有三十六人,殿下放心,这回定将他们全部抓获,一个也不会放跑的。”邓合身披铠甲,向怀远王报告。
怀远王目光幽深,“留些个身手普普通通的给罗简抓。”
邓合笑着答应,“是,殿下,属下这便去命令放跑几个人,一定挑几个身手不佳的、容易捉的给罗世子!”躬躬身,英姿飒爽的走了,按怀远王的吩咐行事。
那两个出来闲逛的小厮发现附近有匪徒抢劫良民,吓的魂飞魄散,忙飞奔着回去禀报,“世子爷,不好了,有匪徒抢劫啊,咱们赶紧跑吧!”罗简抬起一脚便将小厮揣倒在地上,口中骂道:“你家世子爷是贪生怕死之人么?遇到劫匪便逃?妈的,拿老子的腰刀来,老子要上阵杀敌!”秦密等人见罗简来了劲,也笑着说道:“区区几个劫匪,何足为虑,拿刀来!”要一起过去看看。
他们虽是没用的公子哥儿,可是从人众多,所带的仆役之中颇有几位身手好功夫不错的,哪会怕几个山贼。再说了,越是没本事的人越怕被人说无能,这些公子哥儿可不能落荒而逃,落下笑柄,被人说遇到山贼匪徒便吓的屁滚尿流,逃之夭夭。
罗简雄纠纠气昂昂的骑上马,让两个小厮带路,行侠仗义去了。
去了之后一看,更是气愤的不行,“这些人是亡母留下的陪房!敢劫我的人,活的不耐烦了丫丫电子书!”很英勇的亲自上阵,擒获了数名歹徒。
“抓活的,抓活的。”罗简高声命令,“侯夫人心性仁慈善良,临行之前还吩咐过我不可杀生,最好捉活的。母命不可违,儿郎们,抓活的!”
晋江侯府的仆役、小厮齐声答应,几个对付一个,还真是又替罗简抓了好几个活的。一边抓一边还口中唠叼,“咱们侯夫人心地真善良啊。”“咱家世子爷真孝顺啊,这般听夫人的话!”
----萧氏要是看到这情形,听到这议论,大概能气死过去。她不过是例行公事吩咐罗简不要杀生,谁知罗简活学活用,用到匪徒身上了,给她活捉了好些人。这些人若是活捉回去,详加审问,那可就热闹了。
怀远王带的手下人数众多,而且全是精锐之师,这些人在战场上是杀过无数北胡骑兵的,几十名匪徒对于他们来说算什么呢?不过,因为是要尽量活捉,还要精挑细选些身手不好的故意放给罗简,所以还是费了番功夫的。
“殿下,三十六名匪徒全部抓获!”邓合大声报告。
林开也从山坡上下来了。
匪徒在挣扎,孩子在哭叫,罗简在炫耀,场面颇有些混乱。
良栋不爱凑热闹,快步上了山坡,和林昙一起往下面看。
秦密等人满口谀词赞美怀远王,“今天全亏了大殿下,大殿下不愧是我朝最著名的将领,神力惊人啊。”“全歼匪徒,一个没跑掉,这也就是您了,换个人可不成!”怀远王并没有传说中的暴戾之态,谦和的说道:“本王今日偶然兴起至郊外围猎,谁知便遇上了这起劫案,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秦密等人见他态度好,颂扬的更为热烈。
林开浅笑,“将匪徒击败不难,三十六人全部抓获,这便不易了。”
怀远王道:“畅之兄过奖,虽然只是数十名匪徒,本王也并不敢轻敌。”
说着话,他不由自主的往山坡上看了一眼,目光痴痴的。
林开眼角抽了抽。当着我的面你倒是收敛些啊,这也太大胆了。你是不是想说,虽然匪徒对于你来说不堪一击,可是有我家阿昙在,你还是不会轻敌的对不对?你啊,眼下也就只能远远的看看阿昙,这些话等你迎娶了王妃之后,再慢慢说给阿昙听吧。
罗简今天救了母亲留下的陪房,又亲自捉了数名匪徒,得意的不行了。
尤其是老葛、老鲁他们带着妻儿、孙子孙女拜谢他的时候,罗世子真是飘飘然。
老葛、老鲁以前哪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过他?之前总是见了面就想唠叼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啊。
罗简这一得意,态度格外好,对老葛、老鲁这几家人大人孩子都和气的很,逐个慰问,“辛苦了,孩子没吓着吧?放心,咱们这便回到晋江侯府了,这便回了。”
秦密夸赞道:“罗世子勇救亡母留下的陪房,这真是一桩佳话啊。”
“哪里,哪里。”罗简笑容可掬的拱手,谦虚推辞。
邓合见了罗简这个样子,摸了摸鼻子。罗世子呀罗世子,你不错是捉了几名匪徒,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要是我们直接捉倒容易多了。要把这些匪徒放给你,还要挑那些个身手不好、为人不机灵性情不狠悍的放给你,我们费了多大功夫,世子爷你知道么?
怀远王命人把匪徒五花大绑,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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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怎会吐血了?”侍女们惊慌起来。
罗简茫然站在厅中央,浑身冰凉。
他的好继母、好姨母,听到他把山贼活捉了扭送顺天府,要求顺天府严加审讯之后,竟然吐了血,竟然吐了血……
“娘,您怎么了?怎地竟会这样?”罗箴从外面飞奔进来,脸色焦灼,“您没事吧?没事吧?”
萧氏面如金纸,虚弱的道:“娘没事。”罗箴心痛,“您看看您,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还说自己没事。”他看着萧氏虚弱的模样,气往上涌,忍不住大声指责道:“大哥,你又做了什么荒唐事,把娘气成这样了?”萧氏想要制止他,可罗箴正在气头上呢,哪里肯听。
罗简奇怪的笑了笑,“二弟这是哪里话,谁说我气着娘了?娘明明是高兴成这样了啊。”
“大哥你----”罗箴被他气得头都要昏了。
谁会高兴得吐血?罗简你说糊涂话也不能这么没边儿没沿儿的,胡扯的太过了!
“你……你胡说!”罗箴怒发冲冠,脱口而出。
罗简笑的更怪异了,“二弟,你问问娘,她是不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的?我方才跟她说了件大快人心之事,她不是高兴的,难道是生气的不成。”
“娘,您是不是高兴成这样的啊?”罗简向前走了几步,问萧氏。
萧氏扶着罗箴的手坐直身子,硬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阿简今天这么能干,娘这是开心的很了,开心的过了。”她心中忿恚不已,语气其实是咬牙切齿的那种,不过她才吐过血,气息衰弱,不留心的话,是听不出来的。
“是啊,我今天真是能干极了,秦世子他们都夸我呢。”罗简得意,“不光秦世子他们,现在怕是全京城都传遍了我这个晋江侯府世子勇救敬孝夫人陪房的故事,我也算美名远扬了!”
萧氏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可是当她听到“敬孝夫人”这四个字,还是脸色大变。
罗简和罗纾的生母萧滢是晋江侯原配,她去世之后,晋江侯命幕僚替他写了篇非常感人的奏章,把嫁入晋江侯府只有三年的萧滢吹嘘得天上有地上无,庄敬自强,贤孝无双,晋江侯这道表章上过之后,朝廷追封萧滢为“一品敬孝夫人”,当时曾传为美谈。在没有关系的外人看来这可能是一桩佳话,可对于萧氏来说,这却是嘲讽和奚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娘,我厉害吧?”罗简笑着问道丫丫电子书。
“厉害,厉害。”萧氏口不应心的夸赞。
罗简哈哈大笑。
他是被萧氏捧大的,相当的没有自知之明,但凡大笑之时,总会带有让人很不喜欢的无知和狂妄之态。平时萧氏看到罗简哈哈大笑的蠢态时总会心怀怜悯和厌恶之意,怜悯罗简的无知,厌恶罗简的狂妄。今天,罗简的笑容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萧氏的心境却已是天差地远。
她的怜悯已换成了忌惮,而她的厌恶,渐渐被恐惧代替。
这个一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晋江侯府世子,这个自幼失母的罗简,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罗箴看着这样的罗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几回想冲出去痛斥他一番,却都被萧氏硬拉住了,罗箴不由的又气又急。
偏偏罗简还不走,啰啰嗦嗦手舞足蹈的说了两箩筐话,街上的百姓是怎么夸他的,秦世子那拨人是怎么夸他的,老葛和老鲁那些人有多么的感激他,自卖自夸,没完没了。
罗箴肺都快气炸了。
好容易熬到罗简吹牛吹够了,高高兴兴的告辞离去,罗箴已是气得脸色蜡黄。
“罗简这便得意上了,好像顺天府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似的。”他恶狠狠说道。
萧氏神色恹恹的,“咱们又没有直接和那拨人打交道,中间还隔着好几道手呢,就算严刑审问,也问不到咱们头上。官吏倒无需惊慌。”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罗箴不服气的问道。
萧氏叹了口气,“箴儿,你附耳过来。”
罗箴忙凑到她面前,“娘,孩儿听着呢。”萧氏声音低低的,眸光闪烁,“箴儿,情形若于咱们不利,咱们便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把水搅混,你明白么?只有晋江侯府这点子家务事算什么,未免无趣,若是把朝政时局也牵涉进来,岂不是热闹的很?”罗箴吃惊,“您的意思是……?”萧氏微微笑了笑,“明婳的康王的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了,现在林昙突然杀进京城,要做怀远王妃,还要和咱们这一房人为难,她的目的和野心,有目共睹,想必你父亲也不会忽视的。”
“原来是这样。”罗箴明白了萧氏的意思。
他兴奋起来,搓着手,“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固然器重大哥,可是,他难道便不疼爱我、不为我着想么?林昙是大哥的亲外甥女,明婳是我的亲外甥女,往后她俩一个是怀远王妃,一个是康王妃,这怀远王和康王兄弟相争,林昙和明婳当然也好不了,父亲还能想不明白其中的干系?到时候,他肯定会以为这是皇子夺摘,不择手段,不会怀疑到咱们母子身上的!”
“箴儿真是聪明。”萧氏微笑。
“是娘教的好。”罗箴满脸敬佩之色。
他对萧氏的心计、手段,向来是信服的。
萧氏皱眉,“虽然如此,那被捉到顺天府的人,究竟也不可大意了。箴儿,你差心腹亲自去问上一问,这件事究竟是经过谁的手、哪个人传的话,有没有漏洞,千万莫让人抓住了把柄。”
罗箴忙道:“应该只有匪首知道上线是谁……”
“干掉他。”萧氏声音冷酷无情。
罗箴呆了呆,道:“是,娘。”
萧氏面色缓和了,“把匪首干掉,咱们便高枕无忧了。等你父亲回来之后……”她脸上慢慢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父亲只知道打仗,别的事情通不上心丫丫电子书。咱们得潜移默化的让他知道,明婳才是信任他、敬重他的外孙女,康王才是真命天子,他啊,除了站在康王和明婳这边,没有别的出路。”
“万一他要支持林昙呢?”罗箴惴惴不安的问道。
“不可能。”萧氏异常笃定,“罗纾出生那天便克死了她的生母,你父亲痛失爱妻,对罗纾恨之入骨。”讲到“痛失爱妻”这四个字,萧氏胸口一阵钝钝的疼,五内俱伤。
“那就好。”罗箴长长舒了一口气。
晋江侯是从来也不干涉朝政的,可他领兵多年,在军中甚有威望,有他的支持还是没有他的支持,对于康王来说,非常之重要。
“我这就去-----”罗箴提起手掌,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去吧,一定要小心。”萧氏交待。
罗箴点头,匆匆忙忙的走了。
萧氏无力靠在椅背上,风歆犹存的脸上现出梦幻般的神情。他就要回来了,三年没见,这一次他还会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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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简出了荣安堂,心中烦乱,信步走到了湖边。
湖边有光洁的青石,他随意坐在石上,望着水中的游鱼呆呆出神。
我今天有出息了,立功了,姨母高兴得吐了血……
他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傻呵呵的乐了乐,“哈哈,这可真有趣。”
高兴得吐了血啊。
有几个人沿着湖往这边过来了,罗简隐隐听到说笑声,心里很不耐烦,“谁这么没眼色,这时候敢来烦我。”说笑声渐渐近了,却是奶声奶声的童音,童音中还夹着成年女子的说话声、“嘎嘎”的叫声、“嗯昂--嗯昂--”的叫声,热闹之极。
“这是小阿沁蹓她的大白和小灰来了?”罗简头皮发麻。
他四处看了看地形,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林沁眼尖看见他,欢呼着叫道:“舅舅,舅舅!”罗简躲也躲不掉,认命的冲林沁招手,“小阿沁,过来。”
林沁左手牵着大白,右手牵着小灰,兴滴滴的,“舅舅,你还是头回见大白和小灰吧?快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吧!”罗简勉强瞅了一眼,见大白鹅高高昂着脖颈,架子十足,不由的哼了一声;再看看那头小毛驴,竟然还没有林沁高,全身灰毛,样子呆呆笨笨的,只会“嗯昂--嗯昂--”傻叫唤,更是皱起眉头。阿沁,你常常拿来和舅舅相比较、相提并论的,就……就是这么两只?
林昙紧跟在林沁身后,不紧不慢的也过来了。
罗简看到林昙,下意识的陪了个笑脸。
林沁笑容可掬的对大白鹅宣布,“大白,这是我舅舅。我舅舅是英雄呢,今天刚刚救了人,很了不起的!”又兴冲冲的转过头告诉小毛驴,“小灰,这是我舅舅,快打招呼!”小灰脾气很好,很听话,冲着罗简“嗯昂--”了一声,就好像是见面打招呼一样,大白鹅却傲慢多了,踱着步子走开,看也不看罗简一眼。
“真没礼貌!”林沁叉起小腰训鹅。
大白鹅“嘎,嘎”的昂起脖子叫了两声,见林沁一直训它,索性下去游水去了。
红掌拨着清波,逍遥自在,来去自如。
林沁咚咚咚跑到湖边,小脸通红,冲着大白鹅嚷道:“有本事你别上来,一直别上来丫丫电子书!你上来试试看!”
“阿沁,不用这么生气的。”林昙在青石上坐下,揽过妹妹,柔声劝她,“大白没有跟舅舅打招呼,舅舅也没有跟大白打招呼的,对不对?就算扯平了。”
“这样啊。”林沁眨着大眼睛。
“阿昙,没你这样的。”罗简气哼哼,“阿沁还小,不懂事,你也和她一样啊。”
林昙替妹妹理着鬓发,揶揄道:“我也没说错呀,你和它俩是同门师兄弟,打个招呼怎么了。”
罗简翻了个白眼,“她拿舅舅当大白小灰,你也一样?不像话。”
林沁依偎在姐姐怀里,乖巧又柔顺。
林昙微微笑了笑,道:“舅舅,今天京城中已经传开您的美名,明天会有几位知名的说书先生把您的事迹编成话本,广为传颂,您会越来越有名的。舅舅,这并非正道,不过您实在是……沉寂得太久,故此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罗简讪讪的,很不好意思。
他之前是不折不扣的纨绔,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林沁殷勤凑过一张小脸,冲他笑得很甜蜜,“舅舅,你的光辉事迹连我都知道了呢,你好厉害!”
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和赞美最具杀伤力,就算罗简明知道自己是个窜囊废,这时也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子,装也要装出个正人君子的模样来给林沁看。
林沁眉毛弯弯,“我要写信告诉溱溱和攸宁,我不光有舅舅了,还是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舅舅!”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很厉害,好像若是说少了,便不能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阿沁,舅舅以后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的!”罗简昂首挺胸。
被林沁用那么崇拜的目光看着,罗简觉得自己不做个英雄简直殾对不起她。
“我要写信告诉溱溱和攸宁。”林沁喜悦的宣布。
“你会写字么?”罗简不解的问道。
才三四岁的孩子哪里会写字?不会写字你写的什么信啊。
“我口述,爹爹执笔。”林沁天真烂漫的说道。
林昙微笑替妹妹补充,“之所以是我爹执笔,是因为我家就数他的书法最好。大哥和我勤学苦练这么多年,书法还是和我爹相差甚远,阿沁便嫌我们写的信让她没面子。”
“你和大哥再练练就差不多了呀。”林沁嘻嘻笑。
罗简眼角抽了抽。好嘛,你和三四岁的小姑娘通个信,执笔之人还需是你家书法最好的那一位,但凡次一等的你都不肯要。小阿沁,你真是挑剔啊。
“阿沁,姐姐有话和舅舅说。”林昙柔声告诉妹妙妹。
林沁快活的站起身,“我去和小灰玩!”牵起她的小毛驴,往附近的草地上去了。
孔阳、小宛等人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花朵般的小姑娘牵着头呆呆笨笨小毛驴,相映成趣。
罗简目光落在林沁快活的小身影上,忽然觉得能和小灰相提并论已经很不错了-----阿沁多喜欢小灰啊,如果她不喜欢舅舅,怎会拿舅舅和小灰一样看待呢?
呸呸呸,我都想到哪儿去了?罗简立即又觉得自己这想法荒谬不堪,自己啐了自己几口丫丫电子书。
“舅舅,您和萧氏虽然没有撕破脸皮,但是,以后也不可能和睦相处了。”林昙斯斯文文说道。
“是啊。”罗简黯然。
他一直拿萧氏当母亲看待,这时蓦然发觉看到萧氏的真面目,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
林昙咪起眼睛,“我会设法让您一改往日形象,受人敬爱,被朝廷器重,直至日后委以重任,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舅舅,晋江侯府的事务您还是要自己留心的。您也知道,只等林家的宅子修整好了,我们便要举家搬迁,不便再留下。往后您还是要靠自己的。”
罗简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阿昙,舅舅知道了。”
林昙自怀中取出一张信笺递了过去,“舅舅,您看仔细了。”罗简接过来一字一字看过去,愈看愈是吃惊,“竟会这样么?”林昙淡淡一笑,“她一朝失手,可以弥补的手段不多,而且她似乎很钟爱外孙女,在沈明婳身上寄托了很大的希望。所以,她会全心全意支持康王的,若有机会诋毁削弱怀远王,定会不遗余力。”
“明明是件家事,弄的这么复杂。”罗简小声嘟囔着,把信笺收了起来。
林昙提醒,“舅舅,便是你和罗箴相争也有可能是生死相搏,更何况怀远王和康王那样的皇室兄弟呢?”罗简愁眉苦脸,“唉,舅舅想到你要嫁到皇家,以后争这个争那个的,便替你发愁。阿昙,你若是嫁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人家多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你帮我,我帮你,安乐度日。”林昙不由的笑了,“百姓人家难道便不争不抢了?晋江侯府有这一个侯爷爵位,萧氏和罗箴便盯上你了,千方百计要谋这世子之位,要让这座侯爷将来落在他们手里。这只是一座侯府,若是整个天下呢?谁不想争,谁不想抢?”
“整个天下。”罗简啧啧,“阿昙,我预料到你将来会很威风啊。”
罗简的关注点让林昙半晌无语。
算了,还是让小阿沁说他吧-----他这样的,小阿沁说他最合适不过。
林昙和罗简说完话,林沁也蹓完小灰了,高高兴兴过来坐在罗简怀里,“舅舅,你以后要一直很厉害哦,我喜欢舅舅厉害。”罗简头晕晕的,满口答应,“一定,阿沁,舅舅一定要厉害,好让你继续写信跟溱溱和攸宁吹牛皮。”
“还要跟纶哥哥和小胖子吹。”林沁喜孜孜的道:“舅舅,我收到请贴了呢,要去纶哥哥家里。”想到自己可以好好和纶哥哥、小胖子、九公主吹吹牛皮,嘻笑不已。
“好啊,吹,吹。”罗简一脸溺爱。
“还有还有。”林沁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回身搂住罗简的脖子,兴奋得眼睛亮晶晶,“舅舅,我还要跟外祖父吹!我爹爹说了,外祖父就要回来了!”
罗简打了个哆嗦,“好啊,吹吧,吹吧。”语气相当勉强。
“吹舅舅,吹牛皮!”林沁在罗简怀里高兴的蹦起来。
罗简一脸苦相,林昙抿嘴偷笑。
大白游过水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脖颈高昂,大模大样。林沁机灵的从罗简怀里滑下来跑到它前面,“你还知道上来啊?你有本事一直游水,别上岸!”大白“嘎,嘎”的叫了两声,看样子还是挺理直气壮的,林沁更加生气,“你不听说,我不理你了!”冲大白哼了一声,气咻咻的回来,靠在林昙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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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林沁小姑娘是很爱臭美的,坐在镜子前研究了好半天的发型,她那一头淡黄色的“秀发”被她指使着孔阳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梳成了她喜欢的小鬏鬏。衣服她挑了浅粉色大袖衫和湖水蓝地绣花裙子----裙子上绣的是一只又一只的小白鹅,有的昂首挺胸,有的神气活现,有的平易近人。
这条裙子是林沁前几天就要的,因为时间很赶,所以罗纾特地请了纺坊几位著名的绣娘一起开工,才算是按时按点完成了,不耽误林沁小姑娘穿着她赴襄阳长公主府的宴会。
林沁打扮好了,在镜子前转了几个圈,快活的笑出声。
罗纾见她这样,不禁好笑,“是因为裙子上绣了大白么?阿沁这么喜欢大白鹅啊丫丫电子书。”
林昙含笑逗弄着妹妹,“不绣到裙子上,谁知道我有只大白呀,谁知我训大白的丰功伟绩呀,是不是这样的呀,小阿沁?”林沁被姐姐说中心事,有半分小害羞,“是的呀,把大白绣到裙子上,便于我吹牛皮……”双手提起裙子晃了几晃,看着上面的白鹅嘻嘻笑。
“敢情是这样啊,咱家二小姐真是别具慧心。”罗纾这才明白了,笑的不行。
“我还可以吹姐姐!”林沁扑到姐姐的大腿上,“姐姐多厉害啊,姐姐,到时候你牵我的小手,我便冲纶哥哥和小胖子他们大吹特吹,好么?”
“姐姐不能去啊。”林昙微笑。
“姐姐不能去,为什么?”林沁很是失望。
林昙只是笑,罗纾忙拉过小女儿细细告诉她,“阿沁,你姐姐就快要嫁给你燿哥哥了,定了亲的姑娘,不好再出门的,要在家里安心备嫁。风俗习惯就是这样,没法子的。”
林沁听的似懂非懂。
“一直不能出门么?”林沁问道。
“不是,不是。”罗纾忙道:“等你姐姐嫁给了你燿哥哥,她便可以出门了。不过,到时候她的身份就变了。”到时候她就是王妃了啊。
“哦这样。”林沁点点小脑袋,表示听懂了。
罗纾这么容易就让林沁明白了一件对于她来说应该很难理解的事,非常欣慰。
林沁仰起小脸,很懂事的对姐姐说道:“姐姐,那你快点出嫁吧,出嫁了便可以出门了呀。”
罗纾:……
林昙:……
阿沁,你就这么急着撵姐姐出嫁么。
襄阳长公主的宴会请的全是女客,并没有请男客人,不过,林开护送罗纾和林沁到了长公主门前,却被管家殷勤的请进去了,“林大公子,长公主吩咐过了,您和别人不同,请,请。”林开反正是要等宴会结束之后再来接母亲和妹妹的,便不推辞,随着管家进去了。
这次宴会邀请的客人很多,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差不多聚齐了,珠光宝气,人头攒动,热闹非常。林沁是个爱热闹的孩子,瞅见人多就兴奋,“哎呀,这些如果全都是我的亲戚,该有多好。”罗纾嘴角抽了抽,“阿沁,咱家要是有这么多亲戚,娘就忙得不行了,没空照看你了。”真有这么多亲戚,光是人情往来就得把人累死,知道不?
“那不要了,不要了。”林沁果断的摇头。
母亲不能照看她,那还得了。
“阿沁竟然也有不要亲戚的时候。”罗纾笑咪咪。
襄阳长公主是皇帝的同母妹妹,待遇比一般的长公主要好得多,公主府是比照亲王府修建的,殿宇辉煌,气势恢宏,府□□分为中东西三路,中路之上是前殿、正殿、后殿,东路和西路各有数个院落,和中路遥相呼应。公主府的最后面是花园,圈了数里之地,遍布亭台楼阁,风景绝佳。长公主见客是在正殿的,罗纾和林沁到了之后,便被请到了正殿中。
襄阳长公主笑吟吟坐在主位上,头上梳着瑶台望仙髻,髻上插一只镶珠嵌宝、晶莹璀璨的凤头大钗,衬得她那张秀丽面庞愈发美不胜收。她身侧坐着位老年贵妇,还站着几名或中年或是青年的妇人,个个珠翠盈头,富贵华美。膝前却放着几个小凳子,小凳上坐着几个孩子,有男有女,林沁别的不关心,看见小孩子眼睛就亮了,仔细瞅了瞅,她认识的有梁纶,高元煜,还有九公主。
“阿沁,你来了丫丫电子书!”梁纶是小主人,见到林沁便过来打招呼。
“林沁,你现在才来!”高元煜咚咚咚的跑过来,口中抱怨。
“阿沁,我们要到园子里玩,就等你了。”九公主也不好好坐着了,过来细声细气的说道。
林沁甫一进门便有三个小伙伴过来跟她打招呼,深深觉得自己很有人缘,很受欢迎,眉眼弯弯,乐不可支,“就等我了呀,那走吧,快走吧。”一边说着话,一边原地转了个圈儿,炫耀她裙子上的白鹅,“纶哥哥,小……阿煜,阿微,你们看,快看。”
“什么呀。”高元煜趴下身子,好奇的往林沁裙子上瞅。
“什么呀。”九公主也跟着趴下来,看的比高元煜还卖力气。
梁纶眼力极好,微笑道:“阿沁裙子上绣的是白鹅么?对了,纶哥哥仿佛记得,你说过你有只白鹅的,叫……”
“叫大白!”林沁喜滋滋,小脸放光。
这么顺利就把话题引到大白身上了,这之后吹起牛皮来该是多么的方便啊?林沁怎么能不得意呢。
“叫大白呀。”九公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表示她明白了。
“什么大白。”高元煜反应没有梁纶快,觉得很没面子,小声嘟囔道。
“纶哥哥,煜哥哥,她是谁?”小凳子上的另一位小姑娘落了单,很不高兴,跟过来拉住梁纶的手,气呼呼问道。
她比九公主个头要高,看起来和高元煜差不多大。
“云妹妹,这是林家二小姐,阿沁。阿沁,这是我祖母娘家的小孙女,我的表妹,小名叫阿云。”梁纶客气的给她和林沁介绍。
“阿云。”林沁嘻嘻笑,露出一口可爱的小白牙。
傅云皱着眉头,“她是哪家的呀?我都没见过。”林沁热心的解释,“我以前在安定的呀,你当然没见过我了。安定你知道不?离京城很远很远的,我坐了好些天的车才到京城的……”傅云“哦”了一声,露出看不起的神色,“原来你是从乡下来的。”
梁纶原本是任由她拉住自己手的,这时却面色不悦的把她推开了,“阿云,不许无礼,快向阿沁道歉。”高元煜兴致来了,“林沁,你从乡下来的啊?乡下好玩么?”九公主很有些羡慕,“乡下一定比宫里好玩,是不是啊,阿沁?”
林沁不理会他们,大眼睛滴溜溜圆,瞪着傅云。
小孩子的感觉其实是最为敏锐的,傅云不喜欢林沁,林沁何等聪明伶俐,哪能意识不到呢?她是个连只鹅、连头小毛驴都要好好教训的人,若是遇到该训的人,呵呵,岂能轻轻放过。
“我是从乡下来的,不配和你一起玩。”林沁鼓起小脸颊,气咻咻的宣布,“我不和阿云一起玩!不理她!谁理阿云,我也不理他!”
宣布完,林沁迈起小短腿冲罗纾跑过去了,一脸委屈,“娘,阿云说我是乡下来的,我不和她一起玩!”
罗纾正和襄阳长公主等人说话呢,见林沁这样很是心疼,“好好好,不和阿云一起玩。阿沁,你跟着娘好不好?”林沁点点小脑袋,偎依到了罗纾身上。
襄阳长公主啧啧,“阿云真是神气的很呢。”她身侧的老年贵妇不大好意思,含混道:“小孩子家家的,说话哪能当真。”襄阳长公主似笑非笑,“俗话说三岁看老,孩子虽小,有没有出息、有多大出息,大概也是能看出来的。”那老年贵妇便是长公主的婆婆、梁纶的祖母镇国公夫人了,听到襄阳长公主的话,不由的老脸通红。( )
第058章
紫宸殿是内朝议事之处,也是皇帝生活起居之处,皇帝若在这里召见大臣商议朝政,会比较随意,故此本朝惯例,官员能够入紫宸殿朝奏议事俗称“入阁”,是极其荣耀之事。
皇帝在紫宸殿召见了自边关返回京城的1言情侯、西路兵马大元帅罗起。
1言情侯罗起虽已年近六旬,可他身着绯红长袍,身材高大魁梧,气质低沉内敛又不失威严伟奇,因为常年领兵作战,脸上颇有风霜之色。
“臣罗起,参见陛下。”1言情侯在丹墀之下拜倒。
“罗卿平身。”皇帝语气平和,微微带着笑意。
1言情侯拜谢之后起身,站在殿前像一座小山似的,稳重沉着。
皇帝自然以国事为先,问了西北的军事,罗起答道:“我朝地处中原,周围强敌甚多,北有柔然、铁勒,西有赐支、西番,都是彪悍骁勇的马上民族。臣奉命守西北,和赐支、西番常有争战。日前赐支汗王新丧,前妻之子哈津和后妻之子多利争夺汗位,多利为了取胜,向西番酋长求和,要和西番结盟……”
“这可不成!”皇帝摇头,“他们若结了盟,我朝西北边境,岂不是危险了。”
“陛下英明。”1言情侯恭谨道:“赐支若和西番顺利结盟,两大强敌联合,我朝西北边境便是增兵数十万,也不能安枕。臣一面扶持哈津登上汗位,一面派出使者出使西番,大力拉拢,令其依旧做我朝蕃属。所幸赐支和西番两边均是顺利,如今多利远逃大漠,哈津初登汗位,境内不稳,无力与我朝抗衡,西番独力难支,也无异心。”
“罗卿居功甚伟。”皇帝很满意,大力褒奖。
1言情侯并没有居功自傲之意,“臣没有什么功劳,都是托陛下的洪福。”
皇帝大悦。
他含笑和1言情侯说起家务事,“罗卿的外孙女已被聘为皇长子妃,钦天监已选好良辰吉日,本月纳采问名,下月纳征发册,再下月便行亲迎礼了,罗卿可在京中休养数月,亲送外孙女出阁。”
1言情侯跪倒谢恩,“多谢陛下-体恤,臣铭感五内。”
“人之常情罢了。”皇帝笑道。
皇帝冲庞得信使了个眼色,庞得信会意,忙过去把1言情侯搀扶了起来。
皇帝对林昙非常赞赏,“罗卿,你有位好外孙女啊。她第一回到养宁宫拜见太后娘娘之时,恰巧令郎失手误杀一名户部主事的消息传入宫,当着满殿嫔妃的面,她这年方二八的小姑娘丝毫也不慌张,大胆向朕提出验尸的建议,令郎方才洗清了冤屈。”
1言情侯是知道罗简杀人的事之后奔驰回京的,可是罗简早就没事了,这消息传得很快,他在路上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不过,此时听皇帝讲到当时的情形,还是觉得心头一惊。当天发生的血案,消息当天便传入养宁宫,而且还是在众妃嫔云集的情形之下,如果阿昙稍有应对失误,后果便不堪设想啊。( )
第059章
“什么,到西北要塞去?”萧氏听了晋江侯的话,如五雷轰顶。
“父亲,我不去,我不去!”罗箴一下子就慌了,惶急的央求,“父亲,我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到西北边塞哪受得了?”想到自己这晋江侯府养尊处优的二爷要沦为西北边塞一名军官,整日顶着风霜与军士为伍,死的心都有。
萧氏没想到晋江侯这么绝情,整个人都呆住了。
父亲不拘是什么性情,总归是爱孩子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方才罗箴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萧氏并没有出言替他辩解。那时她还指望着晋江侯这做父亲的面对亲生儿子会心软,会舍不得出重手罚处,可是现在,晋江侯竟要罗箴到西北边塞去……
萧氏一步一步往晋江侯身边走去,眼神焦灼而痛苦,神情中带着几丝疯狂,“侯爷,箴儿虽然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知不知道,因为阿纾甫一回京便砸了晋江侯府的大门,又带着族中几位老太太来闹事,打了文蔚,箴儿和他媳妇一时气不过,和九老太太理论,九老太太耍赖自己打伤了自己,箴儿却因此被带到了顺天府!他是多好的孩子啊,从小到大没让长辈操过心伤过神,如今有儿有女,却因为阿纾被官府带走了!侯爷,他就是颜面受伤,心中气忿,故此想拿那几个下人撒撒气罢了……”
“拿人命来撒气么?”晋江侯打断了她。
“我没想杀人,没想杀人。”罗箴扑过来抱着晋江侯的大腿痛哭流涕,“父亲,我真的没想过要杀人,我就想吓唬吓唬他们,真的……”
晋江侯一脚踢开了他。
萧氏眼中似要冒出火来,咬牙道:“就算是人命,也不过是些下人的性命!箴儿身份尊贵,他杀伤几个下贱之人,又是什么大事了?”
晋江侯看着萧氏,许久没有作声。
他的目光静如深水,可这静静的深水之后,又隐藏有多少波澜呢。
萧氏虽已是怒不可遏,也觉得脊背发凉。
“人命,在你眼里便是这般轻贱么?”晋江侯缓缓道。
萧氏为保亲生儿子,也就口不择言了,连连冷笑,“侯爷难道对人命会这般看重么?你可是在沙场不知砍下了多少人的人头,双手沾满血腥!这当儿侯爷装什么仁慈呢,装也装不像!”
罗箴想起自己要到西北去就觉得实在太苦了,不顾晋江侯脸色难看,又不屈不挠的扑过来,“父亲,父亲我知道错了,您别把我扔到西北去,我改,我一定改,我在京城痛改前非……”
晋江侯又抬起脚要踢,萧氏心如刀绞,不顾一切的上来阻止他,“你不能这样,他是咱们的亲生孩儿!”晋江侯哪里肯理会她,一脚踢开罗箴,连萧氏也无情推到了一边。
萧氏站立不稳,和罗箴一样狼狈的跌倒在地上。
她恨恨的抬头,凄然看着晋江侯,“我知道,侯爷之所以对这件事会如此在意、生气,无非是因为那些下人是堂妹留下来的,对不对?”
晋江侯默默无语站在萧氏母子二人面前,似悬崖边坚硬的岩石一般,孤独、傲岸、寂寞。
“现在便去收拾行李,明日辰时起程,片刻不得耽搁!”他冷声吩咐。
深深看了罗箴一眼,晋江侯无情的转身离去。
罗箴瘫坐在地上。
萧氏痴痴看着晋江侯高大的背影,泪水无声无息流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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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欢呼着跑出花园,高元煜在她屁股后头追,梁纶拉着九公主也追过来了。
“阿沁,你慢点儿呀。”九公主气喘吁吁。
“阿沁,你等等。”梁纶叫道。
林沁百忙之中还笑咪咪回过头交待了一声,“我先走了呀,改天再来玩!”冲大家挥挥手,兴滴滴的跑了。
孔阳和小宛在后头拼了老命的追,总算把她追上了,和她一起回到了正殿。
罗纾也知道了晋江侯回来的消息,正和襄阳长公主赔着不是呢,“我家二小姐都念叼她外祖父许久了,这一听说她外祖父回来,怕是半刻钟也等不得,着急忙慌的便要回去。”襄阳长公主笑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没耐性,等不得。由着她吧。”见林沁一脸汗珠的跑进来,两人都笑,“咱们的卦真是太准了,林沁小姑娘果然等不得。”
林沁陶醉的笑,“外祖父,嘻嘻,外祖父。”
襄阳长公主的正殿之中还有几位客人,都笑着说道:“从来没见过面的亲外祖父,莫说实心的小孩子家了,便是冷心肠的大人怕也是热喇喇的等不得呢。”说笑着,罗纾带着林沁和襄阳长公主告别,出来了。
襄阳长公主命女官送她们母女二人出来。
高元煜和梁纶、九公主他们却是才赶到,一个个都累得够呛。尤其是九公主,快喘不过来气了。
“阿沁,你,你跑得真快呀。”她抱怨道。
“林沁你怎么会跑这么快的。”高元煜很不满。
梁纶微笑,“阿沁,我若是不拉着阿微,便可以追上你了。你很着急要回去见外祖父么?那纶哥哥便不留你了,花园的小锅小灶都给你留着,下回咱们再玩。”
“好呀好呀。”林沁快活点头,“改天再来玩。”
“我也是外孙女。”沈明婤拉着傅云的手过来了,表功似的说道。
林沁白了她一眼,“回家看我外祖父去!有些人不要跟过来和我抢!”拉起罗纾,昂着小脑袋,扬长而去。
沈明婤委屈的撅起小嘴,“我也是外孙女嘛。”
傅云耐着性子和沈明婤玩了这么会儿,早烦得不行了,这会儿看到梁纶和高元煜便缠着不肯放,“纶哥哥,煜哥哥,我和你们一玩埋锅造饭好不好?我很会造饭的。”高元煜不屑,“埋锅造饭之后我们还要领兵打仗呢,你会么?”九公主小声提意见,“人多了才好玩呀,为什么不让她来。”高元煜生气的打了九公主一下,九公主便不敢作声了。
沈明婤也是喜欢和哥哥玩的,瞅瞅梁纶,瞅瞅高元煜,讨好的笑,“哥哥,我也是外孙女。”高元煜拉拉梁纶,“表哥,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傻,就会这一句。”梁纶不由的笑了,“也不是,她还太小。”高元煜不同意,“林沁也小,多会说。”梁纶眸中闪过丝笑意,“阿沁是不一样的,太聪慧过人了。”
因着傅云是镇国公夫人娘家侄孙女,梁纶不好太过冷落她,便带着她一起埋锅造饭去了。沈明婤是和傅云一起的,有她一个也不多,便也一起带了去。在花园里玩耍的孩子,由原来的四个变为五个,元帅改由梁纶担任,高元煜很不服气,梁纶便让他做了副元帅。
高元煜一直没情没绪的。
梁纶笑着拉过他,“阿煜,要不表哥让你做元帅吧。”
高元煜闷闷摇了摇头,烧火去了。
沈明婤拣了个小树枝,献宝似的颠儿颠儿跑过来拿给他,高元煜接过来瞅了瞅,“这么丑,不爱烧。”给扔了。
沈明婤眼泪汪汪。
沈家有侍女来接沈明婤。
晋江侯回来了,罗绬也要带她的儿女们回府探望。
沈明婤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跟着沈家侍女走了。
林沁跟着母亲、大哥回到琳琅轩,一下车便看到罗简在门前愁眉苦脸的瞎转悠呢,不由的奇怪,“舅舅,你在这儿干啥呀。”罗简“唉”了一声,蹲下身子,面色沮丧,“阿沁,我爹回来了。”林沁嘻嘻笑,“我知道呀,你爹也是我娘的爹,还是我外祖父,我有外祖父了,嘻嘻。”拉起罗简的手,兴滴滴的道:“快,舅舅,咱们去见外祖父。”
罗简磨蹭着不肯迈步子,“阿沁,你外祖父很凶,很吓人的。”
“骗人。”林沁不信。
“真的。”罗简苦哈哈的叹气,“阿沁,舅舅没骗你。”
罗纾哼了一声,“他凶归凶,我可不怕他!”
当年她还是娇养在闺阁之中的妙龄少女,便敢拎着马鞭子冲到晋江侯面前,现在她已是人到中年,世面见得多了,阅历丰富得多了,自然底气更足,更加不害怕了。
林沁大眼睛滴溜溜乱转,“娘也这么说,那他真的很凶?”
“很凶。”罗简郑重点头,“阿沁,他和怀远王一样很高大,很有气势,威严极了。”
说着话,罗简抱起林沁,一行人进到琳琅轩,林昙理过一回家务,正拿着卷静静翻看,见母亲、大哥、妹妹都回来了,舅舅也同行,便放下书卷过来见礼问好。
“姐姐,外祖父很凶。”林沁冲她讨好的笑。
林昙便知道妹妹这是心里没底,找自己这做姐姐的讨主意来了,摸摸她的小脑袋,温柔说道:“阿沁跟着姐姐好不好?姐姐总会保护你的。”
“不好呀。”林沁笑的更谄媚了。
罗纾和林开、林昙同时纳闷,“不好么?”阿沁竟然说跟着姐姐不好,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呢,她一向很喜欢姐姐,也很相信姐姐的。
“那怎样才好呢?”林昙柔声问妹妹。
林沁常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出人意料,却非常有趣,林昙很愿意倾听妹妹的心声。
林沁嘻笑,“要姐夫陪着我,嘻嘻,姐夫个子高,厉害,不怕外祖父。”
她的母亲、哥哥姐姐和舅舅不禁同时笑了。阿沁,敢情你是知道外祖父吓人,所以要叫上你厉害的姐夫,让他给你壮胆子么。
林昙又是脸红,又是笑。
罗简啧啧称奇,“阿沁,你还真敢想,姐姐还没出阁,这便指使起你姐夫来了。”你姐夫他可不是平常人呢,皇长子,怀远王,煞神一般,生人勿近。
林开笑着抱起妹妹,“阿沁,咱们这时候不好烦怀远王殿下,将来再说吧。大哥陪你去见外祖父,好不好?阿沁放心,大哥功夫也很好的。”林沁一脸认真,“大哥也蛮好的,和姐姐一样,可是大哥没有姐夫高呀。我要个和外祖父一样高的。”
“阿开你不够高,达不到咱们二小姐的要求,被她嫌弃了。”罗纾笑不可抑。
林开莞尔,“岂有此理,阿沁,大哥虽然外表文弱了些,也不至于让你觉得这般靠不住吧。”林沁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口气跟哄小孩似的,“大哥乖,我不是嫌弃你,我就想要个和外祖父一样高的。”众人越发觉着好笑。
说来也巧,林沁正盘算着要怀远王陪着她,给她壮胆,怀远王真还就来了。
罗纾听到侍女禀报说怀远王殿下造访,笑的合不拢嘴,“咱家二小姐这是心想事成的命啊,她这小脑袋瓜子里才打起这主意,人便到了。”说着话,故意瞅了林昙一眼,林昙满脸飞红,低头退了出去。
怀远王要来,她便只能回避了,未婚夫妻,不许见面。
见怀远王进来了,众人不禁都是笑容满面。
怀远王被笑得莫名其妙。
林沁殷勤跑向他,冲他伸出小胳膊,怀远王弯腰把她抱起来,林沁打量了下他,又四处张望了下,满意之极,“很高呀。”被身材高大伟岸的怀远王抱着,她觉得自己已经够高了,可以面对她很凶很吓人很威严的外祖父了。
“殿下特地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罗纾笑容可掬的问道。
怀远王不好意思,“王府后殿要重新修整,岳母经的多见的广,想请教您如何修整方为妥当。”
罗纾心花怒放。
怀远王的王府如何修整和她有什么相干呢,这不过是托辞,是怀远王想听听林昙的意思罢了。女婿对女儿这么好,天底下没有哪个丈母娘会不开心的。
“还有,知道罗侯爷回府了,想来拜见。”怀远王又道。
林沁眼睛亮了,殷勤邀请,“燿哥哥,一起,一起。”要和怀远王一起过去。
林开笑着把林沁的小算盘说了说,怀远王不由的嘴角微翘,“甚好,阿沁,姐夫给你壮胆子。”他还是头一回自称“姐夫”,说出这两个字,隽美的面庞已是红透了。
“多么纯情的皇长子啊。”罗简看得很是稀奇。
罗纾却是心里舒畅极了。
林枫也回来了,见了众人,他笑着说道:“诸位,下官并非玩忽职守,是陛下给我放的假。”他在翰林院任职,属天子近侍,皇帝想得很周到,因为晋江侯回京给他放了小半天的假,他这不就提前下衙回家了么,好拜见岳父。
罗纾大喜,命人把在书房独自用功的林寒也叫过来,一家人穿过月亮门,去了晋江侯府。
“阿沁,你见了外祖父要规矩守礼,不要乱说话。”林寒交待着妹妹。
林沁奶声奶气道:“我从来不会乱说话的呀,我说话都是很正经的。”
众人俱是粲然。
穿花拂柳到了仪门前,罗文茵带着两名侍女迎面过来了,告诉他们,“祖父突然回来的,大家都是猝不及防,他老人家回府后直接去了荣安堂,也不知和夫人说了什么,之后便回他的书房去了,没人敢去打扰。”
“那便到书房去。”罗纾淡淡道。
一行人到了晋江侯的书房前。晋江侯的书房名为朝晖院,这里院落甚大,没有花,只种着参天大树,幽静深沉。
罗绬带着她的儿女从对面走过来。
罗纾、罗绬见了对方,都没有好脸色。
见罗纾、罗简一行人已经快到朝晖院门口,罗绬赌气快走几步,和罗纾同时走到门前。
“我先来的,我先进去!”罗绬争强好胜的说道。
“罗绬你太不像话了。”罗简站出来斥责她,“大哥大姐都在,轮得着你先进去?还有没有个尊卑上下了?”
罗绬梗着脖子,“大哥大姐也无非是平辈而已,分什么尊卑上下?咱们都是父亲的儿女,你们无非比我先出生几年罢了,难道便比我高贵了不成?起来,谁先来的谁便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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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罗纾大喜,率先大摇大摆的进去,边走边笑道:“二妹,承让承让。”神态非常之得意。
林枫见到罗纾这孩子气的模样,纵容的笑了笑。
罗简、林开、林寒、罗文茵等人鱼贯而入。
沈明婤小小年纪,被她姐姐拉着跪下了,却见林沁舒舒服服的被怀远王抱着,扁扁小嘴想哭,“我也是外孙女……”林沁听到她这话,立即把她当成要抢自己外祖父的敌人,伸手搂住怀远王的脖子,一脸炫耀,“我姐夫!”外祖父你能跟我抢,姐夫你能跟我抢么?
怀远王原本目光幽深,气质沉稳,听到林沁叫姐夫,俊美面庞间却不知不觉便红了。
“大少夫人无需多礼。”怀远王淡淡道。
说完,怀远王抱着林沁便走了,留下罗绬、沈明婳母女孤零零的跪在朝晖院外。
罗绬从小被萧氏庇护,长大后又嫁的入相府,哪里受过这样的难为呢?她愤恚不已,恨恨对沈明婳说道:“婳儿,你要记得娘今天受到的侮辱,将来有一天你嫁入皇家成为王妃,要替娘出了这口气!”
沈明婳望着怀远王的背影,心旌神摇。
沈明婤抽抽搭搭的,想哭。
“婳儿,你听到娘的话了么?”罗绬连素日钟爱的小女儿也来不及哄劝,厉声问道。
沈明婳对她的问话恍若无闻,目光痴痴的,“以前总听说大殿下是一介武夫,性情残暴,杀人如麻,不知礼法,今天见了面却发觉,原来根本不是这样的。怀远王分明是一位雄伟沉着、渊亭岳峙的奇男子啊,而且,对自己的岳家……”这么好,这么体贴。
罗绬猛的抓住沈明婳的手,神情严厉,“婳儿,你在想什么?”沈明婳蓦然觉醒,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没什么,原来怀远王殿下和传言中所说大不相同,他绝非一介武夫。娘,方才您说什么?要说以后替您出了这口气对不对?这恐怕有点困难。”
“你什么意思?”罗绬横眉立目。
沈明婳拉起沈明婤柔声哄着她,慢慢说道:“您说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有一天也这么对大姨母,可是您没有想到,只要怀远王还是怀远王,这便是不可能的。林昙会先我一步嫁入皇室,成为皇长子妃,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为难大姨母的。为难她,岂不是等于正面向皇长子妃宣战么?太不慎重了。”
“那她为什么能为难我?”罗绬气不打一处来。
“您此时只是沈府的大少夫人啊,和皇家全无干系。”沈明婳低声说道。
罗绬觉得肚中一阵绞痛,“不行,我快被气死了。婳儿,我这辈了都没遇着过这件事、吃过这样的亏,以前罗纾总是我手下败将。她脾气急爱冲动,我轻易便能激得她大动肝火,大吵大闹,现在她快要压到我头上了。”沈明婳声音娇柔,扶着罗绬起来,替她拍着膝上的尘土,“娘,以前您有外祖母帮忙,要胜大姨母当然容易。现在么,她有位要做皇子妃的女儿,有位任天子近侍的夫婿,您要胜她自然便不容易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娘,咱们在外头等着便是。”她眼睛微咪,面色狡黠,“外祖父正在气头上呢,咱们不进去也好,在这里等着看热闹。”
“看热闹。”沈明婤鹦鹉学舌似的说道。
“也好,咱们在外头等着。”罗绬幸灾乐祸的笑了笑,“你们外祖父那个脾气,唉,谁拿他也没有办法的,让罗纾一家先去碰个钉子也好,咱们在外面看好戏。哼,罗纾多年没有和老爷子打过交道了,让老爷子狠狠训她一顿,她才知道锅是铁打的,生出敬畏之心,不敢再这么大大咧咧的。”
沈明婳温柔的笑了笑。
她容颜清丽可人,温柔笑起来的时候更增艳色,令人怦然心动。
罗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有沈明婳这样的女儿,她还愁什么?有家世有容貌,又有心计有手段,沈明婳注定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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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王抱着林沁到了书房门口,林沁和怀远王商量,“燿哥哥,娘和舅舅都说外祖父很凶,咱们在外面先看看好不好?”怀远王微笑,“阿沁若想看一眼,自然也可以。不过,有姐夫在,你不必害怕的。”林沁甜甜笑,“嗯,我知道,姐夫个子高,和外祖父一样高。”怀远王只觉得林沁这声姐夫叫的实在太动听了,便由着她,站在门前,替她掀开了门帘。
林沁探进去一个小脑袋,仔细观看。
屋中间站着位面色沧桑的老者,身材确如罗简所言很高大,气势也确实如罗简所言,威武庄严,令人望而生畏。
“我外祖父很神气,嘻嘻。”林沁小姑娘对这样的外祖父非常之满意。
晋江侯正在训斥罗简,罗简耷拉个脑袋站在他面前,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舅舅好可怜哦。”林沁小姑娘看到舅舅这样,小心灵中很是同情。
她已经把舅舅当成自己人了。
晋江侯面色严厉,罗简头越垂越低,噤若寒蝉。
林沁越看越气愤,“燿哥哥,咱们快进去,救我舅舅!”怀远王微笑,“好啊,咱们进去。”掀起门帘,不慌不忙的抱着林沁走了进去。进去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枫和罗纾等人也没来得及说话,林沁已生气的告诉晋江侯:“舅舅是归我说的。外祖父,你不能越俎代疱!”
屋里所有的人都呆了呆。
诚然林沁在家里经常是这样的,可是,现在是在晋江侯的书房里,她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外祖父啊。
晋江侯目光落在林沁气愤的小脸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大殿下。”他恭谨的和怀远王打招呼。
“外祖父不必多礼。”怀远王抬手制止他。
怀远王这声“外祖父”让晋江侯怔了怔。虽然皇帝赐婚的旨意已经下了,可是怀远王叫他外祖父,他还是真是很不习惯……
“燿哥哥,我要高。”林沁气咻咻的,“我要比外祖父高。”
怀远王很纵容她,果然不再抱着她了,而是把她架到了脖子上。这样一来,林沁顿时成为这房子里站得最高看得最远的一个,居高临下,睥睨一切,神气非常。
她比晋江侯更高,底气一下子就足了,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外祖父,舅舅两岁便没人管了,我今年四岁了,所以舅舅是归我说的!”
晋江侯听的一头雾水。
“舅舅两岁便没人管了”这句话他大概能想明白是因为罗简两岁便没了生母,接下来的话,他完全听不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沁一手搂着怀远王的脖子,一手高高举起,宣布自己的所有权,“外祖父,以后你不能随便说舅舅,你要说舅舅,得先问问我!”
林枫和罗纾大概是这世上最熟悉林沁性子的人了,可是看着眼前这骑在怀远王脖子上如同小英雄一般的宝贝女儿,他们也是瞠目结舌。
罗简和罗文茵都看的傻了。
还有人敢在晋江侯面前这样,这父女俩算是开了眼界。
林寒拉拉林开的手,抱怨道:“我交待了让阿沁不要乱说话,结果她还是这样。大哥,我简直拿她没办法。”林开浅笑,“阿寒,她这不是骑到怀远王脖子上了么,便神气起来了。若没有怀远王,她气势大概没这么足,说话不会这么大声的。”林寒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晋江侯问林枫,“贤婿,你们夫妇便是这般教养女儿的么,把阿沁惯成了这个样子?”罗纾板起脸不大高兴,林枫暗暗捏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作声,恭敬的对晋江侯说道:“岳父大人,阿沁平时在家里是归姐姐管的,她不大听父母的,只服姐姐。这不,现在有了姐夫,又格外粘姐夫。”言下之意,让晋江侯有什么不满找怀远王去。
“爹您可真会耍赖。”林开嘴角抽了抽,想道。
晋江侯也是半晌无语。
林沁愈发神气了,昂首挺胸,得意非凡。
“阿沁,外祖父教自己的儿子,得先问问你?”晋江侯缓缓问道。
怀远王拉拉林沁,示意她低头。林沁忙把小脑袋贴了过去,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欢快的反问:“外祖父,您教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把舅舅教好,对不对?”
晋江侯怔了怔,还真的被她问住了。
是啊,教儿子教了几十年,终归还是没有教好。
林沁问住了外祖父,更加喜悦,乘胜追击,“既然这样,舅舅还是归我说吧。我能教好。”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意识到自己真是太能干太有本事了,眉眼弯弯,心情愉悦到了极处。
林枫、罗纾等人见小林沁居然把外祖父给问住了,都是肚中偷笑。小阿沁你行啊,你外祖父这么多年来大概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孙女,连他老人家也拿你没辙了。
林沁一高兴,便原形毕露,热情洋溢的冲晋江侯伸出小胳膊,“外祖父,抱抱。”怀远王随即走到了晋江侯身边,“外祖父,阿沁这便交给您了。”意思是让他接过林沁。晋江侯面有难色,“大殿下,我不会抱孩子。”
他说的倒是实话,他确实不会抱孩子,没干过这个活儿。
“架着我也行呀。”林沁半分不挑剔,很随和的嘻嘻笑道。
“也不会。”晋江侯还是拒绝了。
脖子上架着个软绵绵的孩子,这事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林沁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外祖父,我没有祖父,没有祖母,没有外祖母,只有您一个。”
林开笑着走过来替妹妹翻译解释,“外祖父,阿沁的意思是她只有您一位隔辈的亲人,您再对她不亲,她会很失望的。”
“嗯,会很失望的。”林沁连连点着小脑袋。
她是很聪明的孩子,为了增强说服力,不光会讲理,还会装可怜,“我只有个祖母,还是小胖子借给我的呀。”
晋江侯又是听不懂。
这回换怀远王跟他解释,“阿沁说的小胖子是本王的十四弟。”
晋江侯眼角抽了抽。跟十四皇子借了个祖母,也就是太后娘娘了,唉,这孩子她可真是……与众不同。
“外祖父只是不习惯和小孩子相处。”众目睽睽之下,晋江侯沉声告诉林沁,“阿沁,外祖父常年在边关,每个月都要打仗,已经坚硬像铁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林沁讨好的笑着,热心说道:“我爹我娘还有我哥哥姐姐常说见到我便融化了,外祖父,我也会融化你的。”
她对自己的能量非常有信心,这话说的真是毫不犹豫。
林枫和罗纾等人都感动极了,晋江侯却是当场石化。
林沁嘻嘻笑着,不见外的攀到晋江侯脖子上,“外祖父,你不会疼爱小孩子,我教你呀。”
晋江侯脖子上加了个软软绵绵的小孙女,别提多不习惯了,皱眉道:“不爱学。”竟然也很是孩子气。
林沁生气了,蛮横搂紧他的脖子,“不行!外祖父不疼孩子,太不像话了,必须改正!”
“必须改正,噗……”连林枫这么稳重的人都忍不住了,背过身偷笑。
罗简和罗纾更不用提了,低着个头,都笑的不行了。
林寒觉得妹妹很不像话,很不懂规矩,可是,他嘴角也翘了起来。
晋江侯也生气了,打了林沁的小手一下,“是谁把你惯成这样的?本来应该打你的,可是你太小了,不经打,外祖父这便把负责教养你的人叫来,好好打一顿!”
林沁眨着大眼睛,“教不好便要挨打么?外祖父,你便没有教好舅舅……”
“噗……”这下子连怀远王也忍不住了,大笑出声。
晋江侯脸颊抽了抽,又抽了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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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侯回府的第一天晚上,萧氏和穰氏、全氏等人精心备办了接风宴。
萧氏还不死心,想在接风宴上营造一个很好的气氛,到时候让罗文礼、罗文蔚等几个孙子孙女一起求情,好把罗箴留下来。
她把接风宴安排到了内院的小花厅,这小花厅设置清雅,又近山临水,风景优美,用来举办家宴,再合适不过。
所有的菜色、酒品,萧氏也一一过目,务必要挑晋江侯喜欢的,指望着把他服侍好了,他一高兴,能饶过罗箴这一回。
一边备办着接风宴,萧氏一边命人把罗绬母女叫了回来。
罗绬回来的时候满脸不乐意,“娘,我在朝晖院外头等着看热闹不好么?为什么三趟五趟的差人去叫我?”萧氏怜爱替她整理着衣衫,“绬儿,罗纾既然已经进去了,咱们便做出姿态,不和她争。接风宴上还有的是机会。”罗绬撅着嘴,“好吧,我听您的。”
沈明婳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平时那般伶俐。
萧氏最是器重她这个外孙女,见状便非常关切,“婳儿,你有什么心事么?”沈明婳道:“没什么。外祖母,我只是今天见了怀远王一面,发觉他并不像传言所说的那般没用,不堪一击。”萧氏微微笑了笑,“康王身后不只有冯家,还有郑家、沈家、罗家的支持,怀远王如何能比?”沈明婳若有所思,“外祖母说的是,他母妃实在是出身低微,在宫中简直没人知道她,也没人在意她。”
沈明婤拉着萧氏的衣角告状,“外祖母,有人欺负我。”萧氏忙问道:“婤儿,谁欺负你了?快告诉外祖母。”沈明婤却又说不上来。
她年纪尚小,说不清楚也正常,萧氏便没放在心上,却交待罗绬道:“婤儿还小,跟她的人务必要挑拣好的,便是粗使丫头,也不可麻痹大意。”罗绬心思不在这上头,漫不经心的答应了。
穰氏、全氏等人为了备办接风宴,俱是忙得团团转。
到了华灯初上的时节,晋江侯府的接风宴终于备办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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