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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温一笑     林家娇女txt下载     林家娇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1章

        123言情侯在世人眼中向来是硬汉形象,在他的子孙看来更是既不近人情又坚不可催,什么时候看到过有小女孩儿骑在他肩膀上?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奇事怪事啊。

    可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的发生了,123言情侯还和从前一样沉默寡言、渊亭山立,可是他肩上真的骑着个花朵般的小姑娘,还笑嘻嘻的很快活……

    此情此景,真好像山岩上的一株千年古树绽开了新的、嫩嫩的枝芽,很奇异,很有生命力,有种震撼人心的美丽。

    萧氏揉一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我在做梦么,我在做梦么?”烛光照耀下,她唯恐是自己看花了眼,又揉了揉眼睛。

    没错,林沁真的骑在123言情侯脖子上,笑靥如花。

    苦涩、辛酸、痛楚、嫉妒,种种情绪呼啸而来,在萧氏心中激荡,令得她真是难过极了。“罗起,你也有这样的时候么?我还以为你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冰,一块坚硬至极的铁,这辈子永远也没有柔情蜜意的时候呢。这些年来我是如何费尽心思、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你的,你却从来没有对我假以辞色啊,你对我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也没有这么这样啊。”萧氏想到123言情侯一直以来是如何对她的,气得简直要发疯。

    如果123言情侯真的是对着谁都沉默的像座山,那也算了,可他却会让林沁骑在脖子上,说明他也有溺爱娇惯孩子的时候,也有心软的时候!

    做人最怕比较,尤其萧氏原本是兰陵萧氏家主的嫡长女,她在萧家的地位要远远胜于123言情侯的原配妻子、林沁的外祖母萧滢。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原本是天之娇女的她却不得不委委屈屈的嫁给自己的堂妹夫,成了填房继室,她更是忍不住会和萧滢比,必要处处胜于萧滢,心里的气才略平一些。从前还好,虽然萧滢的亲生儿子是世子,可罗简是个众所周知的纨绔,总有一天会被夺了世子之位赶回乡下隐居,这123言情侯府将来还是罗箴的。而萧滢拼着性命生下的女儿性情暴燥,无人不知,长大之后无人敢娶,只好嫁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和嫁入相府的罗绬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萧氏往往拿自己的儿女和萧滢的儿女比比,志得意满,意气扬扬,踌躇满志。但是这些天发生的事一点一点摧毁了她多年的苦心经营,罗简开始有出息了,开始被人赞颂了,罗箴却一再失误,先是进了顺天府,接着又要被123言情侯贬到西北边塞去吃苦受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而罗纾,那个她从来也没有放在眼里的罗纾,嫁的竟是个很有钱的孤儿、很有心计的孤儿,又生下了林昙和林沁这样的女儿,一个即将成为皇长子妃,一个和外祖父头回见面,便顺顺当当骑到了他脖子上……

    萧氏胸中一片冰凉。

    罗箴听了萧氏的话,现在已经把自己收拾的非常体面,想要打起精神,劝123言情侯把他留在京城。他看到林沁骑在123言情侯脖子上进来,也怔了好大一会儿,可他关心的到底是自己是去是留的重大问题,呆傻过后他便快步上前恭敬的迎接,“父亲,您来了。”他的儿子罗文礼、罗文祒也回过神,紧跟着过来了。其余的罗家众人,也一起过来迎接。

    “父亲,请至堂上让儿孙们拜见。”罗箴殷勤道。

    123言情侯默默无语,环顾众人,他的目光落在谁身上,谁便心中一寒,忍不住打个啰嗦。

    他常年领兵打仗,不光身姿笔挺,性情也过于刚硬,目光锐利如钢刀,很具穿透力,一般人是吃不消的。

    123言情侯把他的儿孙们全部打量过一遍,大踏步往花厅中央的太师椅走去。

    那是他的座位。

    “阿沁,你先下来。”123言情侯和林沁商量。

    他既回到家,儿孙们当然要拜见他,这时候他肩上骑着个小外孙女,算怎么回事。

    “就不。”林沁搂紧了他的脖子。

    123言情侯只要用力,当然是能把林沁拎下来的,可是他伸手碰着林沁的小身子,觉得软绵绵的,实在是不忍心。

    “我喜欢高。”林沁嘻嘻笑。

    123言情侯被林沁整的没办法,无意中看到怀远王不疾不徐的进来了,心中一动,“阿沁,你姐夫也高,让他架着你好不好?”林沁眼珠转了转,甜甜笑,“我喜欢外祖父。”趴下小脸,在123言情侯脸颊上亲了亲。

    可怜她那坚强如山的外祖父,从没经过这样的场面,身子登时僵了僵。

    他那个脾气、那个模样,从前哪有小孩子敢亲他。偏偏林沁,第一次见面便是骑在怀远王脖子上的,不比他低,甚至比他高,便不怕他了。骑到他脖子上之后,更加不怕他。

    123言情侯到他的太师椅前,深深觉得肩膀上有个孩子简直坐都没法坐,便好言好语和林沁商量,“阿沁,外祖父抱着你好不好?”林沁嘻嘻笑,“其实我更喜欢高,不过,外祖父要抱我,那便抱着好了。”很随和的同意了。123言情侯心里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伸出胳膊,把肩膀上的林沁抱到怀里,坐了下来。

    他真是不会抱孩子,抱林沁的姿势跟拿着刀和剑差不多。好在林沁不见外,很会照顾自己,在123言情侯怀里挪来挪去,还忙着指挥,“外祖父,您胳膊稍弯一弯好么?再弯一弯,再弯一弯,对对对,就是这样。”忙了一会儿,总算把123言情侯教得好一些了,她便舒舒服服偎依在外祖父怀里,笑咪咪看着眼前的罗家众人。

    林开浅笑,“爹,您看咱们小阿沁,外祖父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林枫面色愉悦,“阿沁是很会自得其乐的孩子。”

    林沁今天的表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满意极了,开心极了。

第062章

        “外祖父,我疼你。”林沁乖巧的说道。

    这话说的本来是有些颠倒的,可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不管说什么都是可爱的,123言情侯听了只是默默无语摸了摸林沁的小脑袋,并没有生气或不高兴的意思。

    高大又苍沧的外祖父和小巧稚嫩的外孙女偎依在一起,看上去让人欣慰,又令人心酸。

    罗纾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她脾气虽然不好,心地却是很善良的。

    林枫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罗纾低声道:“可惜咱们阿昙这会儿不在,没见着她的外祖父。若是见了阿昙,爹也会很喜欢她的吧?”林枫微笑,“那还用说么?夫人,岳父一定会很喜欢阿昙的,咱们阿昙是多么落落大方的好姑娘啊。”说到林昙,夫妻两人都很是骄傲。

    这个执意要替林开承担起林家长子责任的姑娘,从来就没有让她的父母失望过。

    萧氏和她的儿女、孙子孙女提前退席了,穰氏看看罗简,再看看萧氏等人的背影,很有些无所适从。她一向是跟着萧氏,对萧氏唯命是从的,可是123言情侯府之前那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今天这样的情形,一边是123言情侯、罗简,一边是萧氏,穰氏不知道自己该靠着哪一边。

    她面色惶惑,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罗笠的妻子齐氏,和罗笛的妻子李氏,却是略送了送萧氏便回来了,依旧在小花厅里服侍。齐氏很有眼色,见123言情侯被林沁哄得脸色渐渐开朗了,趁机带着自己的儿子罗文祄、罗文祎和女儿罗文君也到了123言情侯面前,“父亲,几个孩子天天念叼祖父和他们的爹爹呢,今天见到您回来,孩子们都高兴坏了。”

第063章

        罗简又惊又喜,高兴得连声音都发颤了,话都要不会说了,“爹,我,我,我能休妻?”

    123言情侯沉声道:“你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没有儿子。你是世子,将来这座侯府让爹传给谁?”

    罗简手搓来搓去,口中喃喃,“我真的能休妻?我真的能休妻?”看样子他对什么世子不世子侯府不侯府的浑不放在心上,只关心能休了穰氏这一件事。

    “为什么不能休妻?”123言情侯示意他坐下说话,“无子,难道不是休妻的理由。”

    123言情侯府的爵位是世袭的,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可是,如果没有嫡子,或者嫡子道德沦丧、失德败行,朝廷也会把这爵位夺了去。罗简没有嫡子,甚至根本没有儿子,这让123言情侯如何不忧心。

    罗简依旧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惴惴的在123言情侯对面坐下,嚅嚅道:“祖母说过的,夫妻是人伦大事,我这辈子都别想休妻,罗家是不许休妻的。”

    婚姻最好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鱼水和谐,燕莺成对,琴瑟相调,白头到老。如果中间不幸出了差错,要和离也好,要休妻也罢,对女子固然是很大的伤害甚至是致命一击,对于男子来说又何尝是好事。就算是孔圣人那样的家族,三代出妻,也一向为人所诟病。

    男人休妻,不只是要斩断和妻子的感情这么简单,更意味着要和妻子的家族决裂,意味着承认自己是婚姻失败者,不幸误娶悍妻-------既使婚姻失败的责任他可以全部推给妻子,也是面上无光。

    123言情侯挑眉,“太夫人说罗家不许休妻?”

    罗简心事重重的点头,“是。太夫人还说,‘今士大夫有出妻者,众则非之,以为无行’,这是司马温公在《训子孙文》中所说的话,可见男人休妻也是要受到非议的,影响罗家的声誉。她还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123言情侯无语看了罗简半晌,叫来小厮,命他速速寻来司马温公的《训子孙文》。

    小厮把书恭敬呈上之后,123言情侯扔给罗简,“你自己看。”

    罗简急急忙忙翻来翻去,在书上寻找太夫人所说的那段话。他是不爱读书的花花公子,对书本并不熟悉,越是着急越是翻不着,急的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123言情侯看不过去,命小厮替他翻,这小厮是在书房服侍久了的,平时闲着没事便自己找书看,学问倒是比罗简强多了,轻而易举便找到了123言情侯要找的那段话。

    罗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登时傻了。

    “今士大夫有出妻者,众则非之,以为无行”之后接下来的话便是“故士大夫难之。按礼有七出,顾所以出之,用何事耳!若妻实犯礼而出之,乃义也。昔孔氏三世出其妻,其余贤士以义出妻者众矣,奚亏于行哉?苟室有悍妻而不出,则家道何日而宁乎?”

    这哪是不许休妻啊。

    123言情侯看到他呆呆愣愣的傻样子,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道:“不习武,亦不读书,罗简你个不学无术的混蛋。”罗简忽然发起浑,气冲冲的把书扔到了地上,嚷嚷道:“小阿沁说的对,是您没有教好我!子不教,父之过,您别也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爹,您要是好好教我,我哪会这样!”123言情侯目光凛冽,猛然站起身,举起了他宽大的手掌,罗简觉得自己面前卷起一阵强劲的气流,预感到一顿痛打即将来临,吓的都不敢再吵吵了。

    123言情侯手高高举起,却一直没有落下。

    他目光复杂看着罗简,既有愤怒、痛苦,又有怜惜、怜爱。

    巴掌没落到罗简身上,罗身倒哭起来了,泪流满面扑到123言情侯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哀求,“爹,我不争气,我该死,您想打我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但是,您一定得让我把穰氏休了,一定得休了!我看见她便倒胃口,有她在,我都不愿意回家……”

    123言情侯默默站着,人到中年的罗简跪在他脚下失声痛哭,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

    良久,123言情侯粗大的手掌缓缓放下,摸摸罗简的头,温声道:“儿子,穰氏不是你当初自己愿意娶的么,怎地厌弃到了这个地步?”罗简抬起头,又羞又怒,“谁愿意娶她了?我看上的是……是她身边那位姑娘……”

    当年他在一株美丽的双色玉兰树下见到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姑娘年纪尚稚,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可是她生的很美,气质又清纯,罗简只看了一眼,便觉着怦然心动。所以,太夫人和萧氏问他的意思的时候,他红着脸点了头。

    谁知娶到家之后,却换了另外一个。

    他仗着自己受太夫人宠爱,也是闹过一阵子的。可是太夫人说,夫妇是人伦之本,既然成了亲,便是有什么心思也只能收起来,和妻子好好过日子,后来见罗简实在不喜穰氏,便安慰他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祖母替你置几房美妾便是。”罗简哪里肯依。他喜欢的是位正经姑娘,谁家正经姑娘是会给人做妾的。

    罗简闹到最后,太夫人也急了,连着三天水米未进,“你再闹,先拿绳子勒死我是正经!”罗简跪在她床前苦苦哀求,答应不再提休妻的事,答应好好和穰氏过日子,太夫人才算是回心转意了-----自此之后,罗简死了心,休妻的事,做梦也不敢想。

    123言情侯听罗简说着往事,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儿子,我隐约和穰将军提过没有嫡孙,忧心后继无人之事,穰将军虽然也很为难,但还是深明大义,他答应我若是穰氏到了今年年底还没信儿,过年的时候他便把穰氏接回娘家,之后再也不会送回来了。”

    “真的?”罗简两眼放光,激动不已。

    123言情侯微带怜悯,“真的。”

    罗简悲喜交集,抱住他爹的腿放声大哭。

    123言情侯这回没有不耐烦,也没有骂罗简没出息,而是任由他痛哭了一场。

    这个儿子真是挺没出息的。不过,儿子要那么有出息做什么呢?123言情侯自己倒是威名赫赫,可是他常年和家人分离,享受不到室家之乐,并不认为罗简应该像他似的驰骋沙场、血染征袍,宁愿有一个平庸的儿子。

    他自己打打杀杀了大半辈子,实在不愿让亡妻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再到沙场搏命了。

    罗简哭了一场,讪讪的坐回到对面,拿帕子擦干了眼泪,低头无语。

    123言情侯温和的告诉他,“穰氏离开之后,你自然要另娶新人。儿子,你虽有这世子之位,虽然这123言情侯府早晚是你的,可你年纪大了,能耐却不大,能娶着什么样的姑娘?你若想娶一位淑女进门,和美度日,便该奋发向上了。”

    罗简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我明儿个便到琳琅轩去,趁着阿昙还没走,跟她讨讨主意。”

    “你很信得过阿昙?”123言情侯问道。

    罗简点头,“是,阿昙很能干,能干的都不像是罗纾生的。爹,罗纾那么笨……”

    123言情侯目光如电,罗简打了个啰嗦,不敢再往下说了。

    “您别这么看着我,我现在和罗纾也挺好的。”他小声嘟囔,“我们不好也不行啊,小阿沁不乐意。”

第064章

        林沁正在跟她的爹娘、哥哥姐姐胡闹,正好罗简来了。

    罗纾一见他眼睛就亮了,喜孜孜的招呼他,“赶紧的,阿沁要把你带走呢。”又命令青竹,“去,拿一个大布口袋来,把咱家二小姐的好舅舅给装上,带到林府去。”青竹抿嘴笑,“是,夫人。”还真就很听话的拿了个块硕大的松江布过来铺在桌案上,“舅爷,您请吧。”

    林枫见罗纾兴致这么好,逗弄起她哥哥来了,不禁微笑。

    罗简见林沁满怀希望的看着她,打了个哈哈,“把我装走?成啊,只要装得下,拎得动,那就装吧。”抬起脚上了桌案,盘腿坐好了,“小阿沁,装吧,把舅舅装走。”林沁高兴的咯咯直笑,“装舅舅,装舅舅!”让林开抱着她上了桌案,手忙脚乱的拿起松江布往上蒙,要把她舅舅装好了,裹严实了。

    罗简故意往左边晃晃肩,右边摇摇头,林沁怎么也裹不住他。

    乱了一会儿,林沁扑到罗简怀里,开心的笑起来。

    罗简也哈哈大笑。

    甥舅二人玩得很开心。

    林枫悄悄拉了拉罗纾,“夫人,看舅兄这样,我还真是很想把他带走呢。他陪着咱们小阿沁玩耍,蛮合适的。”罗纾瞪了他一眼,“去去去,我哥哥堂堂123言情侯府世子,国之栋梁,是陪你女儿玩耍的人么?”说着话,她自己也不禁笑起来了。

    “阿纾什么时候替她哥哥说过话啊。”林枫见妻子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罗简和罗纾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从小到大却一直水火不容、互相嫌弃,人到中年才在儿女的周旋调和下渐渐好了,令人唏嘘。

    林昙冲林开使了个眼色。

    他俩是双胞胎,比起寻常的兄妹来更加有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方要做什么。林开会意,笑着对罗简说道:“舅舅,我家这位二小姐正闹腾呢,不光要把大白和小灰带走,还要把秀苗和盛儿也带走……”

    “带走带走。”罗简慷慨的挥手,“不光老葛、老时那两家的孩子,不管是谁家的,只要咱们小阿沁想要,统统带走。”

    林开忍笑,“她还要把外祖父和您也一起带走,怎么办?”

    罗简挠头。

    林枫、罗纾、林昙等人都笑盈盈的看着他。

    林沁偎依在舅舅怀里,笑得很甜蜜,“舅舅,我要跟我爹我娘搬走了,可我舍不得你呀。”

    罗简感动极了,“小阿沁,舅舅也舍不得你呀。”他把林沁抱紧了些,小声跟林沁商量,“阿沁,舅舅以前是个纨绔,以后想做个英雄了……”还没表完决心,林沁睁大了眼睛,很是好奇,“舅舅,啥叫纨绔?”罗简不由的呆了呆。

    是啊,啥叫纨绔?

    他硬着头皮讲给林沁听,“小阿沁啊,纨绔指富家子弟华美的衣着,一般也就用来称富家子弟了。这个词不大好,知道不?大概意思就是一个人跟舅舅似的,家里富贵有钱,自己却没什么作为,整天游游逛逛不务正业……”

    “才不是。”林沁直起小身子,扶着罗简转过身,在罗简对面盘腿坐下,板起小脸,很是庄严肃穆,“舅舅才不是这样呢,舅舅是个英雄!会救人的英雄!舅舅,你不要这么……”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实在想不到那个词是怎么说的,心虚的冲林昙笑,“姐姐,你教过我来着,可是我忘了,想不起来……”

    林昙嫣然,“妄自菲薄,你不要这么妄自菲薄。”把妄自菲薄这个词又给林沁仔细讲了讲,“……这个词出自诸葛武侯的《出师表》,意思是不要胡乱的小看自己、轻视自己。阿沁,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还这么小,姐姐给你讲过一个词,你没记清楚,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呀,你能记得姐姐曾经讲过,就已经比寻常的孩子要好太多了。”

    林沁认真的听完,甜甜笑着谢过姐姐,转过头,一本正经的告诉罗简,“舅舅,你不要妄自菲薄。”

    罗简热泪盈眶,一迭声道:“好,好,好,舅舅不会妄自菲薄的。小阿沁,舅舅要做个英雄,让你今后能以舅舅为荣,能拿舅舅吹牛。”

    “好呀好呀,吹牛皮。”林沁拍起小手掌嘻笑,“我最喜欢吹牛皮了,嘻嘻。”

    林昙趁机跟妹妹商量,“阿沁,舅舅留在123言情侯府努力做英雄,阿沁回林家做个乖孩子,好不好?舅舅和外祖父本来就是咱们的亲戚呀,亲戚是不住在一起的,但是会常来常往,经常见面。”林沁慷慨大方的答应了,“好呀,我回咱家做个乖孩子,不捣乱。等舅舅成英雄了,我再拿他吹牛皮。”

    林枫和罗纾等人均是喜悦,“咱家二小姐真是聪明伶俐,这些道理一讲她便全明白了呀。”把林沁一通狠夸。林沁被夸得小脸蛋粉嘟嘟的,快活极了。

    搬家的事就这么跟林沁商量通了,林枫一家人顺顺当当的从琳琅轩搬到了位于长樱街的林府。

    搬家的时候明明林沁最没事,可实际上就属她最忙。一手牵着大白,一手牵着小灰,身后跟着秀苗和盛儿,“外祖父呢,舅舅呢,有没有来送我?”123言情侯和罗简父子两个倒是真的来送她来了,不过,123言情侯看到大白和小灰便没好气,罗简也不喜欢这只鹅,这头驴,便哄林沁,“阿沁,外祖父骑马骑得可好了,骑术卓绝啊,让他带你骑马好不好?”林沁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123言情侯羡慕极了,忙不迭的点头,“好呀好呀,跟外祖父骑马。”罗简便命侍女把大白和小灰带走,将林沁交给了123言情侯。

    终于看不见大白和小灰了,123言情侯和罗简父子二人心中都是一松。

    123言情侯骑马快且稳,怀里抱着林沁,他还冲到了最前头。林沁觉得自己好似腾云驾雾一样,晕晕呼呼的嘻笑,“真快,真好,小胖子的外祖父一准儿比不上,嘻嘻。”对自己的外祖父满意极了。

    林枫素来不爱张扬,他这宅子其实是收回家产之后不久便置下的,方方正正的五进院子,分为中、东、西三路,宅子后面是一个占地数亩的花园,以唐宋写意山水园的风格而建,流水、小桥、古树、花木,清雅活泼而又富于野趣。林沁一到这里便四处逛了逛,逛完之后便喜上眉梢,“这里好!我喜欢!”

    她觉着自己是很能干的林家二小姐了,大孩子了,而且刚刚搬到这么大这么美的新家,她是完全可以有一个自己的院子的,便理直气壮的向林枫和罗纾提了要求,“大哥大姐和二哥都有自己的院子,我的呢?在哪里?”罗纾柔声哄她,“阿沁还小呢,自己住哪成?还是跟着爹娘一起吧,好不好?”林枫微笑,“万一哪天老天爷不小心打雷了,爹还可以抱着你哄你,对不对啊阿沁?”林沁是很怕打雷的,一打雷便往父亲怀里钻,听林枫这么说,她也便不再坚持,“好呀,我跟爹娘住。”

    虽然没有给林沁自己的院子,不过,林枫和林开、林昙在花园里挑了一个由假山和清澈流水围成的小巧园子,命名为“沁园”,“阿沁,这是你的,你看它小小巧巧的,明朗活泼,娇俏可人,又透着稚气天真,像不像你?”

    “沁园呀。”林沁咧开小嘴笑,飘飘然。

    从此以后,沁园成了林沁小姑娘最爱玩耍的地方,不过,这是后话了。

第065章

        两人都是明快爽利的性子,不爱遮遮掩掩、言不由衷,襄阳长公主便告诉罗纾,“太后已是逼过陛下好几回,让他把高元燿的爵位升成亲王,莫让他娶了妻依旧排在弟弟们后头。太后是一片爱孙之心,陛下却是一国之主,以国事为先,说高元燿只有立了莫大的功勋,才能折补他从前的罪过。罗夫人,令爱怕是要受一阵子的委屈了。”

    罗纾向自己身侧看了看,见林昙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了,看不到人。

    她冲着自己身边的空座位指了指,面带骄傲之色,“不是我夸口,我这个大女儿的胸襟气度,实在远胜许多名门闺秀。她若连一时的委屈也不能隐忍,哪里还是她。”想起林昙的懂事、明礼,又觉欣慰,又觉心酸。欣慰的是闺女这么出色,心酸的却是她太懂事了,其实她也不过十六岁芳龄,若是没有经历过艰难困苦,应该还是一位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姑娘吧。

    襄阳长公主笑道:“瞧我,说话总真是辞不达意,什么叫要受委屈啊,罗夫人,其实我的意思是,令爱这位皇长子妃将来大概会因为怀远王受到些刁难,让她不要在意方好。”

    罗纾言辞爽快,“长公主放心,不会的。”

    她们俩人在客厅说着话,梁纶早带着高元煜、林沁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到了东边的院子,院中的空地上放着白色大雁、五彩锦鸡、白色山羊、黑色绵羊、白色小鹿、白色小象等活物,都是成双成对的。

    “这就是大雁呀。”林沁伸出胖呼呼的手指戳着笼子里白色的、肥肥的大鸟,“蛮神气的呢。纶哥哥,阿煜,它有翅膀,是在天上飞的,燿哥哥怎么捉到它的呀。”

    “我知道我知道。”高元煜怕被人抢了去的、热心的告诉她,“是我大哥拿箭射的!”

    说到“我大哥拿箭射的”,高元煜真是与有荣焉,头不禁昂得高高的。

    林沁板起小脸,清脆道:“是给我姐姐的!”

    是你大哥射的又怎么了,还不是殷勤的来送给我姐姐。

    梁纶见这两个人好像又要吵架,笑着给他俩做和事佬,“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许吵架。阿煜,阿沁,表哥不只送了大雁,还有小鹿和小象呢,你们看到没有?”说到小鹿和小象,林沁眼睛便亮了,一迭声问道:“在哪儿,在哪儿?我还没见过呢。”颠儿颠儿的跟在梁纶身后,看小鹿和小象去了。

    高元煜赌气,“我看小羊!”跑到一只黑绵羊身边,前后左右打量它一通,觉得实在没啥好看的,便翻身骑到了羊身上。

    别看他有点丰满,身手挺利落,一下子就骑上去了。

    “驾,驾!”骑上去之后,高元煜兴奋起来,催着黑羊快跑。可这是羊,又不是马,哪里肯听他的?黑羊没被人骑过,无辜的“咩--咩---”着,惊慌极了。

    “纶哥哥,我也要骑羊!”林沁瞅见高元煜骑到了羊背上,连小鹿和小象也不看了,坚持要骑羊。

    “拦住十四殿下。”梁纶皱眉,命令跟在一旁的侍女。侍女心早就悬着了,巴不得听到这一声,忙答应了一声,便三五成群的冲着羊背上的高元煜过去了,“十四殿下,羊是骑不得的,您快下来,快下来。”高元煜哪里肯听?学着大人骑马的样子,哈着腰,一手装作挥舞马鞭子,“驾,驾!”催黑羊快跑。

    羊胆子小,已经被他吓傻了。

    有一个侍女很机灵,见高元煜不听众人的劝,不肯从羊背上下来,她便出去叫侍卫去了。

    侍卫可比她们力气大,要把高元煜从羊背上弄下来,并非难事。

    虽然这只羊看样子也挺温顺的,可万一受了惊吓要疯跑起来呢?若是高元煜摔下来了,这些侍女全都担当不起。

    侍女出了东院,却见一位高大威严的老将军从对面过来了,看门的婆子满脸陪笑叫他“侯爷”,便知道这是皇长子妃的外祖父123言情侯罗侯爷了,大喜,忙迎上去曲膝行礼,“侯爷,十四殿下硬要骑羊,奴婢们劝不下来,还求侯爷援手!”123言情侯脚步不停,“骑羊?”侍女一路小跑紧跟着他,“对对对,骑羊,十四殿下现在骑在羊背上!”

    “我小外孙女呢?”123言情侯问。

    他步子越发大了,侍女要跑得很快才能跟上他,气喘吁吁,“林二小姐,林二小姐也想骑……”

    123言情侯一阵风似的进了院子。

    可怜那只黑羊被高元煜又是催促,又是踢打,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咩---”的一声,奋蹄疾奔,却是冲着院墙扑过去的!

    “阿煜!”梁纶大惊失色。

    黑羊若是撞在墙上,高元煜铁定得从羊背上摔下来,说不定会受伤!

    说迟时,那时快,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黑羊和高元煜同时得救了。

    就在可怜的黑羊要扑向院墙的那一瞬间,123言情侯及时赶到,一手轻轻巧巧的将黑羊拨向旁边,一手轻轻松松的从羊背上抱下高元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毫无阻涩之感。

    “外祖父!”林沁见到123言情侯,欢呼着跑过去,“外祖父是英雄!”

    123言情侯如岩石般坚硬的面目间露出笑意,蹲下身子将高元煜放下,“十四殿下,你没事吧?”象征性的慰问了高元煜一下,张开双臂,将兴冲冲扑过来的林沁揽在怀里。

    “外祖父是英雄!”林沁在他怀里又是蹦又是跳,又是欢呼。

    “罗侯爷英勇无敌,羊背救人!”梁纶也走过来,笑着说道。

    一边恭维着123言情侯,一边拉过高元煜上下打量,“阿煜,你没吓着吧?”高元煜勇敢的摇摇头,“没有!我胆子大,不怕!”口中说着不怕,其实他脸色也还白着,惊魂甫定。

    “真没羞。”林沁用小手指在鼻子上捏了捏再丢出去,对高元煜表示鄙夷,“都这样了还说不怕,没羞。”

    “就是不怕。”高元煜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到她面前,大声宣布,“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就是不怕!”

    林沁冲他扮了个鬼脸,“咩-----”。

    “我外祖父救的你。”林沁转身搂住123言情侯的脖子,小脸蛋上满是骄傲之色。

    高元煜犹豫了下,也往123言情侯跟前凑,“外祖父,谢谢你啊。”

    “去去去。”林沁急了,“去,这是我外祖父。”把123言情侯的脖子搂得越发紧了。

    高元煜不死心,“林沁,我跟你换一个,我四个外祖父呢,我拿……”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的三外祖父最爱笑,最好欺负,便好心好意的跟林沁说道:“……我拿三外祖父跟你换,他可好说话了,真的。”

    “去,我外祖父千金不换。”林沁生气的推了他一把。

    123言情侯听到“我外祖父千金不换”,眼眸含笑,心中舒畅。

    梁纶为林沁喝彩,“阿沁小小年纪,千金不换这个词用的可真好,恰当极了!”

    林沁大为得意,“那是。”

    “不换,那就借给我用一会儿。”高元煜口中嘟囔着,用力掰开123言情侯的手臂,自己也挤了进去。

    他是皇帝幼子、爱子,123言情侯不便跟他拗着,也便由着他了。

    “走呀。”林沁见高元煜要和她抢外祖父,瞪起眼睛,生气的打了高元煜一下。

    “我祖母都借给你了呀。”高元煜不服气的嚷嚷道。

    “那是我抢的!”林沁又打了他一下。

    高元煜气咻咻的,“小气死了!林沁,我借一下用用,过会儿便还你。”也去搂123言情侯的脖子。

第066章

        林沁冲着123言情侯笑的很甜,“外祖父,打开。”

    123言情侯果然拿过属于她的那个紫檀箱子,替她打开了。

    “哎,咱们的爹竟然蛮好说话的。”罗简拉拉罗纾,悄悄说道。

    罗纾面有得色,“咱们的爹什么时候好说话了?他是遇到我家小阿沁,没辙了。”

    罗简乐了乐,“对,小阿沁是林檎果也是开心果,既甜美又逗乐,连咱们的爹都抵挡不住啊。”

    123言情侯替林沁把箱子打开,林沁便把小脑袋伸过去了,“是什么?咦,这么多石头呀,真好看。”箱子里有红得滴血的红宝石,鸽子蛋般大小,火红可爱,也有像嫩树叶一般绿得很好看的祖母绿宝石,绿中带点黄,又似乎带点蓝,散发出来的光芒柔和而又艳丽,看上去真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其中更有两颗金绿色的宝石,晶莹透明,灵活清亮,呈蜜黄色,林沁好奇的拿在小手中看,“真好玩,像猫的眼睛一样呢。”

    “这便是猫睛石了。”123言情侯告诉她。

    “很珍贵的。”林枫笑道。

    林沁拿着猫睛石殷勤的问着她爹,“爹爹,有多珍贵啊?拿这个换糖,能换多少?”问的众人都笑。拿猫睛石换糖,也只有这么小的孩子才会作此想。再稍大一点,便不可能这般天真了。

    123言情侯温和摸摸她的小脑袋,“阿沁,让你娘亲先替你存着,等你长大了,再交给你。”

    这一箱子宝石价值已是不匪,将来用来给林沁添嫁妆,再合适不过。

    林沁忽闪着漆黑灵动的大眼睛,“娘,宝石存你这儿,能取糖不?”罗纾忍笑伸出一个小指头,“一小颗,每天一小颗。”林沁有些失望,“才那么小的一颗呀。”想了想,还是把箱子推过去了,“娘替我存着吧,石头又不能吃,又不能玩。”

    “小阿沁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啊。”林枫这做爹的很会夸女儿,笑咪咪道:“汉景帝曾说过‘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小阿沁虽然没有读过这句话,可是想的却和汉景帝一模一样呢。”

    林沁被父亲夸得很高兴,“我和汉景帝一样么?”虽不明白汉景帝是谁,可是也知道父亲特地提起来的这个人肯定不错,嘻嘻笑起来。

第067章

    罗纾听的很是心惊,忙问道:“阿昙你的意思是……?”

    林昙娥眉微蹙,“她是舅舅的妻子,本该和萧氏、全氏不是一路人的,可她却唯萧氏之命是从,丝毫也不替舅舅着想,这便非常之可疑了。她的脸色、神色又总是显着怪异,十几年来无所出,可舅舅却是有文茵的。”

    既有罗文茵,便说明罗简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出在穰氏身上。

    罗纾忧心忡忡,“唉,我想到你舅舅人到中年还没儿子,真替他愁得慌。阿昙,如果你舅舅一直没有儿子,没人养老送终不说,123言情侯府也得拱手送给别人!”

    林昙淡笑,“恐怕有些人的目的正是如此。娘,这件事您莫管了,交给我便是。”

    罗纾眼神暗了暗,轻抚林昙的鬓发,“阿昙,这些事本该是娘来张罗的,却让你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家操心……”林昙笑咪咪按住她的手,撒娇的说道:“娘,您也有大事要做事呢,您要照管爹爹和我们兄妹四人的饮食起居,尤其阿寒和阿沁还小,全指望着您呢。”罗纾容光焕发,“可不是么,阿寒和阿沁这两个孩子各有各的淘气,没我管着他俩还真不行。”林昙嫣然,忙道:“您忙两个小的去吧,舅舅的事,我和大哥商量着就给办了,保管办的妥妥当当。”罗纾一笑,“成,阿开和你办事,娘放心。”

    林开如今已入国子监读书,林寒也在和国子监隔着一条街的香河园师从一位宿学大儒。林寒还小,林开总是上学的时候先去送他,放了学之后再去接他,兄弟二人同进同出,早出晚归。

    这天林开回家之后,林昙便把他拉到书房,“哥,你写封信吧。”林开随口答应着,“行,写信。”见桌上有现成的纸、笔、磨好的墨,便拿起笔蘸了墨准备书写,“阿昙,写什么啊?写给谁?”林昙白皙如玉的面庞飞起片片红霞,“你就写,要跟他借名大夫,最好是女大夫……”林开手中提起笔,故意慢吞吞的问道:“阿昙,他是谁啊?”林昙嗔怪的打了他一下,“明知故问。”

    林开取笑妹妹两句,提笔写信,“要女大夫做甚?”林昙幽幽叹气,“还不是为了舅舅么。唉,可惜寒大夫不在,若是有她,所有的难题全都迎刃而解。”林开很快写好了信,又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便放在桌上等墨迹干,笑着说道:“寒大夫可是怕了你了,人家是驰名天下的名医,到了你面前,常常被你整治的没有办法。阿昙,寒大夫见了你,简直跟外祖父见了阿沁似的,浑身的本事都使不出来,唯有俯首听命。”

    林昙八年那年就能说服向来不和官府打交道的寒大夫为林寒接生,之后又能把寒大夫留在林家为林开治病------她一直是云游天下四处行医的,要她留在林家数年,岂是易事。

    “没办法,林家大小姐那时候实在太可爱了,连寒大夫也为之心动。”林昙双手托腮,自恋的说道。

    林开和林昙对视一眼,同时大笑。

    墨迹已干,林开亲自把信封好,命小厮送到怀远王府。

    “我猜怀远王肯定很当回事,就算他身边没有女大夫,上天入地也得给找一个出来。”林开好兴致的和妹妹开玩笑。

    林昙顺手打了他一下,“不许乱说话啦,宫里是有女大夫的,他的王府若是没有,到宫里也能找一个啊。”

    这世上大夫虽多,好大夫却少,好的女大夫尤其少。林昙除了寒大夫之外还真不认识什么出色的、可以信任的女大夫,只好向怀远王求助了。

    林昙把今天故意试穰氏的事跟林开说了说,林开哼了一声,“虽不知当年舅舅到底是怎么娶的穰氏,不过想想萧澜的格局、出场,她能让舅舅娶位淑女和美度日么?当然不会。穰氏还不知是萧氏使了什么诡计硬塞给舅舅的呢。”谈及萧氏的恶毒用心,很是厌恶反感。

    林开和林昙兄妹两个还在书房说着话的功夫,小厮已飞快的把信送到了怀远王府。恰巧怀远王这时是在府里的,听说林家有书信来,当即便打开看了,看过之后,命人备马,“本王要进宫面见陛下。”侍从不敢怠慢,忙替他备好马匹,怀远王飞身上马,只带了十几名侍卫,直奔紫禁城。

    紫宸殿的偏殿之中,皇帝坐在榻前翻看奏章,十四皇子高元煜跪坐在墙角的案几前读书。他这个年纪哪能静下心读什么书呢,扭来扭去的,心不在焉,没看多大会儿,便拿过一张纸乱写乱画起来。

    看到怀远王大踏步进到殿里,高元煜眼睛亮了,扔开书本便忙不迭的跑过去,大声嚷嚷,“大哥,让驴娘再生一个!”

    皇帝和怀远王听到他没头没脑的一句,都是莫名其妙。

    高元煜抱着怀远王的大腿执着要求,“让驴娘再生一个!大哥,我要和林沁的小驴一模一样的,也要那么小,没我高,很听说。”怀远王这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小灰的娘再给他生一只小毛驴,便说道:“小灰比普通的毛驴要小得多,很难遇到的,阿煜,大哥让人留着心,若有便给你弄来。”

    皇帝微晒,“怎地跟一头小毛驴较上劲了?还说什么驴娘,再生一个,真是孩子话。”命令庞得信,“你带小十四出去玩会子。”庞得信便知道皇帝和怀远王这是有话要说,忙哈着腰对高元煜陪笑脸,“十四殿下,奴婢今儿个才在宫后苑仿佛见到一头小毛驴,小的很,一闪便不见了……”高元煜大喜,“你真的见过小毛驴么,它有多小?没我高吧?”庞得信笑的谄媚,“回殿下的话,奴婢好像是看到了,却没看清楚,这要到宫后苑找上一找,方才知道呢。”高元煜一脸雀跃,“那还等啥?快走吧。”跟着庞得信找驴去了。

    怀远王默默拜了四拜,在皇帝对面跪坐下来。

    “肃州贪墨案牵涉太广,朕已命刑部到此为止,只追究方德山和已经露出水面的几个人。”皇帝语气淡淡的。

    怀远王慢慢说道:“官员贪污,竟要如此纵容么?”

    皇帝深深看着他,“将来你便会知道,做皇帝亦有许多不得已之处,并不能为所欲为。”

    怀远王沉默许久,俯身叩首,“是,陛下。”

    皇帝温声道:“你即将娶妻,朝中事务暂且不必多理会,安心办你的婚事要紧。娶妻成家之后,便要改头换面了。”

    怀远王冷峻面目间有了柔和之色,“我来是想向您讨名女医。父皇,宫中应该是有女大夫的吧?”皇帝未免好奇,“若你已经把王妃娶回家了,想要女医还可以理解。这会儿你还是孤家寡人,要女医做甚?”怀远王微有羞色,“是我舅兄想要的。”他平时虽然冷漠、冷峻,害起羞来却也和寻常年轻男子无异,皇帝无语看了他好一会儿,“女医你应该去跟太后要,朕这里难道会有女医不成?”

    一个大男人身边要什么女医,有何必要。

    怀远王如梦方醒,“是,去跟太后要,我这便去养宁宫。”并没多停留,和皇帝告辞,奔养宁宫找周太后去了。

    周太后听说他要女医,大感兴趣,再三询问,“耀灵,你一个男人要女医做什么?是不是你身边有哪个小宫女……那个什么了……?”怀远王大窘,拂然道:“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祖母莫乱猜了,这是我舅兄要的。”周太后听了直乐,“你舅兄难道惹下了什么祸事不成?唉,年轻人嘛,这是难免的,谁年轻时候不欠下几笔风流债啊。”怀远王被她说的哭笑不得。

    好在周太后打趣归打趣,给起人来却很是大方,毫不藏私,“养宁宫的诸女官深通药理,尤其精于妇科,还会接生,嘴又很严实,谁也别想从她那儿打听出*之事。耀灵,诸女官祖母便给了你了,以后在你的王府听用。你呀,迟早是要用得着诸女官的。”周太后边说边笑,笑的很是意味深长。

    怀远王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周太后兴致越好,笑得前仰后合,“耀灵啊,明年这时候祖母便能抱上重孙子了吧?”

    “不跟您说了。”怀远王呆不住,转身走了。

    “呸,高元燿你个臭小子,要么就不来,来了就要人,要完人就走!”周太后大为不满,在怀远王身后数落。

    怀远王只当没听见,落荒而逃。

    周太后骂了怀远王一通,命诸女官立即跟着怀远王出宫,“往后你跟着大殿下,皇长子妃进门之后,她的饮食起居,你要多多留意。你便在王府养老吧,凡事要尽心尽力。”诸女官是位长脸肃容的中年女子,知道自己可以离开皇宫,倒是极情愿的,恭敬答应了,拜辞太后,简单收拾了行装,出宫去了怀远王府。

    怀远王当晚便命人把她送到了林家。

    “诸女官医术不错,而且嘴很严。”怀远王府的侍卫面见林开,恭敬说道:“大公子,我家王爷特地吩咐小人,务必要转告大公子,还说大公子若有什么事,不必见外,只管开口。”

    林开因为这个很是笑话了妹妹一番,“阿昙,当日事当日毕啊,你这位皇长子妃还没嫁过去,说话已是这般管用了。”林昙满脸飞红,娇嗔的横了哥哥一眼,“再胡说便不理你了!”林开摸鼻,“不胡说了,妹妹,哥哥错了。”林昙脸更红了。

    “姐姐,姐姐!”林沁口中叫着姐姐,推门进来,快活的笑,“姐姐快看,我摘的这朵花美不美?”

    小小人儿,手中举着朵玫瑰花,花色鲜红,带有绒光,高心卷边,花形非常优美。

    “小心有刺啊。”林昙看到妹妹拿的是玫瑰花,忙担心的去看。

    “二哥替我把刺削去了,还裹上了这个。”林沁兴滴滴的给姐姐看,她手握着的花枝上细心裹着绫帕,并不会刺到她娇嫩的小手掌。

    “这样方好。”林昙也就放心了。

    林沁拿玫瑰花给姐姐看着,见姐姐脸色红艳艳的,不由的奇道:“姐姐,你的姐怎么比这花还要红呀?”歪着小脑袋打量林昙,内行的评价,“不过,脸色这么一红,更好看了。”

    林昙羞不可抑。

    林开笑着接过妹妹手中的花朵,“阿沁,你对这朵花可真不好。”

    “啊?”林沁看着哥哥,一脸讨好的笑,她没弄明白林开是什么意思。

    “你姐姐生的闭月羞花,你却故意拿这朵花给你姐姐看,分明是要羞这朵花的。阿沁,你对这朵花真的很不好。”林开故作深沉。

    林沁听懂大哥是在和她开玩笑,高兴的咧开了小嘴,“我对这朵花不好,让姐姐羞它。”拉着林开的手,让他把花朵往林昙面前放。

    林昙满脸娇羞,鲜红欲滴。

    ---

    自打搬到长樱街、行了纳彩问名之礼后,便有京中官员的家眷陆陆续续前来道贺并为皇长子妃添妆,这些人都由罗纾接待,林昙是不管的。她有别的正经事要做。

    罗简几乎天天来看林沁,陪林沁玩一会儿。除了陪林沁玩耍,他也偶尔和罗纾说说家常,和林昙聊天闲谈。

    “阿昙,你说男人休妻是不是很不好?很无情?”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林昙淡笑,“古人把夫妻离异称为‘离缘’,若无缘份,还是分离的好。舅舅,我读唐朝的放妻书给你听听,‘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罗简听的极为专注。

    “阿昙,我到了过年的时候,或许便可以……便可以重获新生了呢。”罗简搓着手,又是兴奋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外祖父救了穰将军,穰将军因他女儿未曾为罗家生下嫡孙,过意不去,说过年时若还没有消息,便把女儿接回娘家,不再送回来了。”

    终于鼓起勇气对林昙这小辈说出自己的家务事,罗简浑身轻松。

    他和罗纾那急性子的妹妹商量不出来什么,和别人又不好意思提这么*的事,对着阿昙么,他好几回想开口,可是阿昙还没出阁呢,他也觉得不合适提,憋了这几天,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重获新生。”林昙听在耳中,一阵心酸。

    都说罗简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可他这些年来在123言情侯府遭遇到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两岁便落到心机深重的继母手里,小小孩童,也不知被萧氏算计了多少去。

    “又何必等到过年呢?”林昙心平气和的说道:“舅舅,现在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岁月催人老,时不我待,能在今天办好的事便莫要等到明天。”

    “阿昙你的意思是……?”罗简心怦怦跳,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其实却又还混沌着,不由的激动问道。

    “舅舅,我的意思是……”林昙笑了笑,凑近罗简,小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罗简脸色青了红,红了青,恼羞成怒,“她竟敢蒙骗于我么?我……我一定不能放过她!”林昙安抚的说道:“舅舅,沉住气不少打粮食,愤怒生气于往事无补,于后事无益,咱们还是来细细筹谋方好。”罗简点头,“阿昙说的对。”和林昙仔细商量过后,回了123言情侯府。

    穰氏命侍女去请罗简,罗简推了两回,不肯和穰氏见面。

    到了第三回,穰氏命心腹侍女过来,谎称有人家向罗文茵提亲,需和罗简商议。罗简听说是罗文茵的婚事,为难了半晌,方才勉强答应了。

    侍女回去复命,穰氏大喜,命人备办了美酒佳肴,又拿出一个白铜酒壶,亲手装了陈年佳酿进去,并不肯假手侍女。这白铜酒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内中装有机关,是可以同时装两种酒的,穰氏在内壶里下了蒙汗药,只等罗简来了,便要按下机关给他倒酒,把他迷晕。

    穰氏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人定时分,罗简才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连个童儿也不带,一个人进来了。

    穰氏见了罗简大喜,殷勤过来道了万福,服侍罗简坐到了居中的圈椅上,“世子爷爱靠着,这椅子是妾特地为爷准备的。”罗简本来就很不待见他,这会儿见了她更是满心狐疑,根本不爱和她挨着,一脸厌恶的把她甩开了,“你离我远点儿。”穰氏死白死白的脸上闪过羞愧恼怒之色,片刻之后她便换上幅笑脸,亲手执壶倒了杯美酒,在罗简面前双膝跪下,高高举起了酒杯,“世子爷难得赏脸过来,妾敬爷一杯,爷看在夫妻情面上,千万要赏妾这个薄面……”知道罗简面薄心善,见不得人苦苦央求,便刻意伏低做小,做出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声下气,自轻自贱,想要罗简可怜她,喝下她手中这杯酒。

    罗简果然接过了她手中的酒杯。

    穰氏心中狂喜。

    她就要如愿以偿了……

    罗简忽然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抬起脚将穰氏揣倒在地,“毒妇,这杯中有什么?”他这一脚很不客气,穰氏只觉得自己胸前一阵巨痛,怀疑肋骨都要断了,又惊又怕,颤声道:“这杯里当然什么也没有,世子爷,真的什么也没有……”罗简喝道:“那你喝了它!”穰氏魂飞魄散,“不,不,我不喝,我不喝……”罗简看了她这幅模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的抬手握住她的下巴,抓起酒杯灌了下去!

    穰氏拼命挣扎,不过她力气不如罗简大,虽然洒了不少,还是灌进去的更多。

    穰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蒙汗药,效用还很大,喝下去不久,穰氏便软软的瘫倒在地,人事不知。

    “呸,竟敢暗算爷!”罗简怒气冲冲的又踹了她一脚。

    他也懒得扶起穰氏,就让她在地上躺着,关好门,出去叫人去了。

    穰氏因为心怀鬼胎,已把她院中的侍女早早的打发干净了,这倒是省了罗简不少力气,路上也没人问没人拦的,畅通无阻。

    诸女官披着带大帽子的斗蓬进来,面无表情,“罗世子请先出去吧。”罗简见诸女官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还真没敢和这位女官多废话,立即便出去了,守在外头。诸女官蹲下身子替穰氏仔仔细细把了脉,又脱衣验看,不由的皱起眉头。

    罗简在外头守着,心里十分紧张。

    他不知道诸女官查检过后,会告诉他什么……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罗简慌忙回过头,脸上既有期盼、希冀,又有担心、恐惧,“怎样了?”他忐忑的低声问道。

    诸女官一板一眼的和他说了几句话。

    罗简先是怔怔发呆,继而大怒,冲进去将已经昏迷的穰氏一顿暴打,亲手拿绳索牢牢绑住,然后一阵风似的去找123言情侯了。

    诸女官怜悯的摇头,快步出了院子。外面自有人接应她,她出了院门之后,便上了一乘青色小轿,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半夜的时候,荣安堂上上下下,俱被外面的砸门声惊醒了。

    “什么事?”萧氏披衣坐起,扬声问道。

    侍女神色惶惑的跑进来,“夫人,这可怎么好呢?侯爷和世子爷在外头砸门,这会儿已经踹开大门,进来了!”

    “什么?”萧氏不能置信。

    “夫人,您赶紧想法子吧!”侍女带着哭音说道。

    萧氏啰嗦着命令,“快,替我穿衣服!”侍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替萧氏着了衣衫。萧氏向来注重仪表,可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了,衣衫穿好,头发简单的挽住,便急急忙忙的出了里间。

    大厅里,灯火通明。

    123言情侯身披黑色斗蓬站在厅中央,煞神一般凶悍外露。

    他那如鹰隼般凌厉锋锐的目光扫过萧氏的面庞,萧氏不由的心中一寒。( )

第068章

    侯身上本来就有极重的杀伐兵戈之气,此时他怒意隐现,含而不发,犹如蓄势待发的强弓劲弩般迅猛犀利,令人望而生畏。

    面对样的侯,萧氏连上前跟他行礼问好的勇气都没有,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呆呆站着,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

    罗简就站在侯下首,见萧氏出来,连母亲也没有叫上一声,气冲冲的瞪着她,怒火万丈,拊膺切齿。

    在萧氏房里服侍值夜的侍女有十几人之多,这时全部睡意全无,一个个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颤栗不已,侯目光森然一一掠过众侍女,低喝道:“滚!”众侍女魂不附体,六神无主,忙叩了个头,“是,侯爷!”慌张而狼狈的奔向厅门,作鸟兽散。

    厅里只剩下侯、罗简和萧氏三个人。

    萧氏仿佛嗅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宁静沉寂中又事着丝丝诡异的气息,心中的惊骇和震恐愈来愈强烈,半边身子已是麻木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脑海中模模糊糊想到了这句诗。

    侯面沉似水站在千年沉香楠木制成的案几前,伟岸坚硬,如一尊高大的铁塔。

    “带上来!”他沉声喝道。

    “是,侯爷!”外面有护卫朗声答应,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进来,命她跪在厅中央。

    侯挥挥手,护卫躬身退出去,随即将厅门带好,关得严密紧实。

    那跪在地上的女人不只人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塞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能说话,只能上冲侯和罗简连连叩头,无声的央求,眼中哀哀流下泪来。

    亮晃晃的灯光下,萧氏目光慢慢移到那个女人的脸上,登时跟掉到了冰窖里似的,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是穰氏,是罗简的妻子,侯府的世子夫人,穰氏。

    “这个笨女人,我让她去勾引罗简,设法假装怀孕,不是让她去暴露自己,不是让她去送死啊。呸,她这种龌龊女人死不足惜,只是莫带累了我!”萧氏快要疯了,绝望的想道。

    “萧氏,跪下!”侯森然喝道。

    萧氏心中惶恐已极,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自认有罪,遂高高昂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做出端庄不可侵犯的模样,“侯爷,我是这侯府的侯夫人,出自名门,贤淑大度,自嫁入侯府以来孝敬婆母,主持中馈,抚养儿女,管理家务,虽然说不上尽善尽美,却也是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世子虽不是我亲生的,我待他却比亲生的还要更好些,我问心无愧!侯爷今天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给我没脸,不知是何原因?还请侯爷明示!”

    罗简实在忍不住,指着穰氏忿忿道:“你还说自己问心无愧,你看看这个女人,你把这样的女人塞给我,做我的妻子,还有脸说问心无愧!”

    穰氏连连叩头,萧氏却把腰挺得笔直,“穰氏怎么了?她虽然这些年来无所出,不过她还算恭敬孝顺,太夫人生前是很中意她的,这个孙媳妇也是太夫人主张娶进门的,在太夫人面前我不过是晚辈,唯有俯首听命的份儿罢了。再说了,这个媳妇不只太夫人很中意,世子当年不是也自己点了头么?我这做继母的既不敢违抗婆母的命令,也不忍让你这侯府嫡长子失望难过,自然是你想娶谁,我便赞成谁了。”

    罗简见萧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眼里真是要喷出火来,气得直啰嗦。

    侯从怀中取出半张宣纸扔到萧氏面前,“你自己看。”萧氏硬着头皮从地上捡起来,壮着胆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胸中如有一面鼓被重重敲响,“咚,咚,咚”,心跳声一声重似一声。看到纸上用清晰的字迹写着“……□□小如筋头大,指可通,难交合,名曰石女……”,萧氏脑中嗡的一声,叫苦不迭。

    东窗事发了。

    “身为继母,给继子娶这样的妻子进门,十数年而不知,你敢说自己没有责任么?”侯沉声质问。

    萧氏心中迅速的盘算了一下,装出幅哀伤欲绝的模样,颤声指责,“穰氏,太夫人是那样的看重你,对你恩重如山,你怎忍心如何欺瞒她老人家呢?你……你还有良心么?”穰氏嘴巴被堵,说不出话来,急的连连摇头,口中呜呜做声,可是谁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萧氏斥责过穰氏,滴泪道:“虽然这桩婚事是太夫人做的主,是世子当年自己点头同意的,可我既是继母又是姨母,世子娶了这样的妻子我却毫无察觉,我……我失职,我有罪……”她一步一步走到厅中央,跪下来恭敬的磕了个头,“妾确是失职了,无话可说,求侯爷责罚。”磕完头,她直挺挺的跪着,和一边泪流满面、垂头丧气的穰氏形成鲜明对比。

    她承认自己做为继母、姨母有失察之责,可是她也把主要责任全推给已经过世的太夫人了,并且还说,是罗简自己点了头,同意了这桩婚事。

    罗简是个纨绔,但心肠并不坏,生平也没见着什么凶狠毒辣之人,这会儿已经是被萧氏气得头昏,“你还有脸说是我自己点了头?你……你分明是有心让穰氏和她表妹站在一起给我看的,我是点了头,可我点头的不是穰氏,是那位容颜清丽、超凡脱俗的小姑娘!”

    “世子也说了,她是个小姑娘。”萧氏笔挺的跪着,语气淡淡的,“她当时不过才十三四岁,根若是定了她至少还得等上两年,太夫人急着抱孙子,哪会定下她。世子,以你的聪明和你对太夫人的了解,我想,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你……”罗简被她气得够呛。

    萧氏糊弄起罗简来一套一套的,侯冷酷无情的目光扫过来,她却是背上发凉,害怕极了。

    侯伸手掀开身上的玄色暗虎纹斗蓬,在他身边卷起一股强大的气流。

    萧氏心中一阵恐惧。

    侯宽大手掌按到了他随身佩着的腰刀柄上,蓦然拨出了雪亮的长刀!

    萧氏下意识的想起身逃跑,却又觉得无处可逃,心中交杂着绝望、仓惶、惊恐、蹙悚等种种情绪,自己已经快把自己吓疯了。

    侯雪亮的长刀伸到萧氏面前,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暴虐而冷血,“看着本侯的眼睛,不许躲躲闪闪。萧氏,本侯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穰氏的底细么?”

    萧氏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了,牙齿打着颤,努力说道:“不知,我真的不知。”

    拼着性命说出这句话,萧氏已处于崩溃的边缘。侯若是再追问她几句,她大概会当场晕倒,人事不知。

    侯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冷冷的、沉郁的看着她。

    萧氏直挺挺的跪着,被侯用刀尖逼着,直视着他,此时此刻的萧氏恨不得长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告诉侯:我是无辜,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侯和萧氏对视许久,慢慢收回了长刀。

    萧氏悲喜交集,全身乏力,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这会儿她哪里还顾得上讲究仪表。

    “爹,我不信她不知道。”罗简在旁气咻咻的说道。

    他话音才落,只见眼前一道白光前过,侯手中长刀以一种凌厉无敌的气势到了穰氏面前,干脆利落的将她口中堵着的布块挑落于地!穰氏被堵了许久,这会儿终于能透口气了,大声咳嗽了几声,如释重负。

    侯长刀指向穰氏的面门,声音阴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和萧氏到底有无勾结,说!若敢有半句谎话,本侯便立即将劈于刀下!”穰氏魂飞天外,忙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侯爷,我不敢有半句隐瞒!”

    “我做姑娘的时候,并没发觉自己有何不妥之处,只是每个月……月事来的时候小腹会疼痛,那时也只以为是身子弱罢了,并没放在心上。后来,我在萧家做客的时候无意中邂逅一位姓杜的公子,那杜公子风流倜傥,又……又有意于我,差丫头送信,约我到后花园的假山洞里一聚,我年少无知,一时糊涂,便答应了,坐席的时候借口更衣离席,到假山洞里和杜公子相会。见面之后杜公子便是极温存的,谁知他脱下我的衣衫之后却变了脸色,穿上衣服,扔下我跑了!我到了这时候方才知道,原来我……我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在假山洞里呆呆傻傻了好一会儿,发觉有人进来我才慌慌张张的穿衣裳。那进来的人便是……”她怯怯的冲萧氏看了一眼,低下了头,嚅嚅道:“是夫人……”

    “你还说你不知道!”罗简怒发冲冠。

    萧氏面如金纸,厉声道:“穰氏你诬陷我!我这便自尽明志,可是,我便是到阴间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穰氏吓的颤了颤,目光躲闪,“……是,是夫人的一位表姐……是表姐……”萧氏眼中闪过一抹狂喜,怒骂了穰氏几声,却已不是方才那疾言厉色的模样了。

    侯冷冷看着这两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沧桑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穰氏面带愧色,连磕了几个响头,“夫人的表姐性情和善,并没多问什么,我当天便借口身子不爽快提前离席了,以后连着好几个月没有出门。只有一回,是我在漳州的表姑父进京述职,带了他的女儿、我的小表妹同行,小表妹性情活泼,在家里呆不住,我逼于无奈,陪着她去过几家的宴会。谁知某次宴会之后,媒人便上门了,为世子爷提了亲。世子爷年轻英俊,又是位侯府世子,我……我便是想推辞这桩婚事,我也找不着借口啊,我也推辞过的,可家母急了,说这样的子弟还不嫁,那是想嫁什么人,天上的神仙不成?问的我哑口无言。婚姻之事应听从父母之命,家父家母都点了头,我也不敢违拗……”

    “你不敢违拗自己爹娘,好意思骗人!”罗简气极,狠狠骂了她一声。

    想到自己的妻子竟是那样的人,而自己多年来竟然因为和她并不亲近而无所察觉,罗简觉得自己简直窝囊极了。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太夫人说什么也不能拦着自己休妻啊,那么,自己也用不着这么多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

    “你到了罗家,是如何骗过我儿子,以及罗家上上下下的。”侯淡淡问道。

    他语气虽是淡淡的,萧氏却知道以他的性情,此时越是不动声色,便意味着心意已决,不可挽回,未免胆寒。

    穰氏吱吱唔唔,罗简红着脸怒道:“您不用问她了,这个我记得!新婚那天不知是谁故意捣乱,我刚揭了盖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新人,便被一伙人硬给拉出去敬酒了!晚上被灌的稀醉回来,人事不知,第二天醒来之后……”往事不堪回首,他掩面长叹,“爹,我就这么被毁了,我跟太夫人闹过要休妻,她以死相逼,不同意!”

    侯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穰氏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分辩的,一直磕头求饶,“我也没什么奢望,只盼着在侯府的好日子多过一天便是一天,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也是我的命,是我的命……”

    萧氏承认自己失察、失职,可是坚决不肯招认自己事先是知情的,一口咬定这桩婚事全是太夫人的主张,她这做儿媳妇的不过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

    侯沉默良久,下了命令,“穰氏今夜暂且关押在牢房,明日将她连同所有的嫁妆一起送回穰家。我会亲自写信给穰将军,谅他见了这份大夫的诊断书之后也没有面目和罗家争辩什么。”

    穰氏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回娘家,可是她也知道哪家知道真相之后也不会愿意要她这样的儿媳妇的,只能掩面而泣,怨自己命苦了。她也没脸再央求什么,事发之后还能从侯府捡一条性命回去,她已经很庆幸了。

    “太便宜她了。”罗简恨恨。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消沉,这么多年来虚度的青春年华,他哪里能不恨穰氏呢。

    “至于你……”侯目光转到萧氏脸上,面带沉吟。

    萧氏跪直身子,摒住了呼吸。

    虽然穰氏后来把她摘出来了,可如果侯要跟她计较,她会很狼狈……

    “你毕竟是箴儿和绬儿的母亲,罚了你,未免伤了儿孙们的颜面,你好自为之吧。”侯道。

    萧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呆呆的看了侯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拿起帕子抹眼泪,“侯爷待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永生铭记。”

    侯阴沉的看了她一眼,“阿简,走。”

    见父亲大踏步走了,罗简忙跟在他身后,也离开了。

    很快有护卫进来提起穰氏,将她关入牢房,着专人看管。

    萧氏瘫坐在地上,仓惶四顾,只觉满室凄清,不由的惨笑,“我竟落到了这个地步么?堂妹,滢滢,我只知道你的丈夫位高权贵,富贵逼人,却不知道他原来如此无情。我为他操持这个家几十年了,只为这点子小事,他……他竟如此对我,如此折辱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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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走路跟一阵风似的,罗简一路紧赶慢赶也没追上他。

    侯已经在书房坐下了,罗简才气喘吁吁的进来了,站在侯面前喘大气,“爹,我不服气,不服气!穰氏就算了,她是可恶,我也傻,我是个大傻子!我但凡精明一点,早就把她抓出来了!好,穰氏这件事我也有错,而且声张开来对咱们侯府的名声也不好,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把她休回娘家算了。这个我懂,我真的懂。”

    侯扶额,“你傻,爹难道不傻么?你这些年没儿子,爹怎么就想不到……唉,太夫人明明亲口哪我说过穰氏身子没问题,再耐心等几年便好了。”想到自己那已经过世的亲娘,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亲生的啊,亲娘,亲儿子,亲孙子,她这么对阿简,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萧澜呢?”罗简冲着侯嚷嚷道:“萧澜说她不知道,骗鬼呢。明明是她故意坑我,同时让我看两个姑娘,然后塞了个这样的货色给我。爹,您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我不服!”

    “不服憋着!”侯冷哼。

    “您不能这么对我。”罗简本来是很怕侯的,这些天他也和林沁玩,侯也和林沁玩,慢慢的他就没有那么怕了,拉着侯的衣襟不依,“爹,您这样让我很心凉。”

    “你心凉个屁。”侯大为烦恼,说了粗话,“阿简,你今晚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实在想不明白原因,明儿个你找阿昙去,让阿昙给你讲讲。”

    罗简呆了呆,“找阿昙?爹,这么丢人的事,我可不能找我外甥女去说,做舅舅的太没面子了。”

    侯不理他,坐了一会儿,起身脱衣服,准备睡觉了。

    罗简围着他转,想和他讲道理,“爹,我外甥女还没出阁,花朵一般的小姑娘,让她听到这些肮脏事,岂不是玷污了她的耳朵么?我是打死也不说的。”

    “没脸说那便自己想。”侯不耐烦,拎起罗简,把他扔了出去。

    罗简在外头呆呆的站了会儿,“说扔就扔,我是你儿子还是一堆没用的渣滓啊。”悻悻的走了。

    他想了一夜也没有头绪,到了第二天,只好到林府去了。

    林沁正在沁园撒欢玩耍呢,罗纾想命人去叫她,罗简却说不用,“那个,我先跟阿昙说几句话,再去陪小阿沁玩。”罗纾很有几分奇怪,“你来了居然不是马上去找阿沁玩,这可真是少见。有事要跟阿昙啊?那你们甥舅慢慢聊吧。”自己处理家务事去了。

    罗简和阿昙面对面坐着,一脸的不好意思,实在开不了口。

    “舅舅,我都知道了。”林昙面容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诸女官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罗简满脸通红。

    林昙淡淡道:“虽然这事很不好,可是舅舅却节省了好几个月的光阴。舅舅,您现在这个年龄真是寸金寸光阴,宝贵的很呢。”

    “也是,我省得再等数月之久了。”罗简点头,“阿昙,我就是不服气一件事,你说说你外祖父怎么轻轻的便把萧澜放过去了吧?我不信她真不知道穰氏的底细,她明明是故意坑我的。”

    林昙微微笑了笑,“外祖父做的很对啊,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迎上罗简困惑的眼神,林昙详加解释,“舅舅您想想,穰氏被休的原因侯府好意思大肆宣扬么?不好意思吧。这件事对穰家来说固然是丑闻,对罗家来说难道便是好事了么?被塞了个那样的女人做世子夫人不说,十几年了居然都没有发觉,这事说出去都是笑话了,断断不宜声张。”

    “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罗简大为同意。

    若让世人都知道了,罗简真丢不起这个人。和穰氏这样的人做了十几年夫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也觉得自己实在太蠢了。

    林昙继续说道:“因为穰氏多年来无所出,故此她被休回娘家算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萧氏也一同被休,你说这满京城的人会如何看待侯府?是不是有点骇人听闻?舅舅,您休了穰氏之后可是要续弦的,侯府一旦接连休了世子夫人和侯夫人,你说还有没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也有道理。”罗简频频点头。

    “还有,若是休了萧氏,侯府的内宅事务能交给谁呢?舅舅,若您有位贤内助,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您现在不是没有么?所以啊,如何对付萧氏并不紧要,横竖外祖父才是侯府的真正主人,他若要控制萧氏,萧氏便寸步难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您赶紧娶位淑女进门啊。”林昙笑道。

    “娶位淑女过门。”罗简怦然心动。

    “这些都是京城各名门世家尚未出阁的姑娘。”林昙把一本画册推到罗简面前,“您先看一眼,若有合眼缘的,我便设法玉成。”

    罗简拿到手里随意翻了翻,嘟囔道:“阿昙,你怎么会有这个的?可真齐全。”

    林昙脸不知不觉就红了。

    罗简这才想明白了,“这本来是给怀远王,让他挑王妃的对不对?”

    林昙只是笑,不说话。

    罗简啧啧称奇,“我早就听说怀远王性情暴戾,酷好杀戮,谁知道他其实是这样的。可见传言不可信,传言不可信。”

    林昙嗔怪,“舅舅,快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罗简把画册合上,挠挠头,“阿昙啊,这上面都是十几岁的姑娘家,比文茵也大不了多少。你说我都人到中年了,再娶个小姑娘为妻,比我闺女大不了多少,像什么样子?”

    “啊?”这回轮到林昙发呆了。

    不想娶小姑娘,那您想娶谁啊?难道是……和您一样成过亲的?

    “您的意思是……?”林昙小心翼翼的问道。

    罗简搓着手,很不好意思,“那个,阿昙,我把文茵的娘娶回来,你看行么?”

    文茵的娘,文茵的娘……林昙听着罗简的诉说,无力的趴到了桌子上。

    舅舅,您真会给人出难题啊。

    “舅舅,舅舅!”门外响起林沁快活的、神采飞扬的声音。

    门被推开,林沁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进来,笑逐颜开,“舅舅你来了,怎么不去沁园找我呀?”娴熟之极的攀到罗简膝上坐好,问他为什么不去沁园。

    罗简讪讪的笑,“那个,舅舅有点事,有点事。”求助的看了林昙一眼。

    林昙灵机一动,“舅舅,你方才说的事,别人帮不上忙,或许阿沁可以。”

    “什么?”罗简愕然。

    “什么呀,什么呀。”林沁搂着罗简的脖子,兴滴滴的问:“什么事要劳我大驾呀?快说快说。”

    林昙抿嘴笑,“舅舅,你若是一个人去了,准会被撵出来。若是请媒人去了,会被扔出来。若是文茵出面倒是极好的,可是事情没成,你又不想让文茵知道,徒然惹她伤心。如此,便只有阿沁能帮你了。”

第069章

    林沁小姑娘听到姐姐说“便只有阿沁能帮你了”,陶醉的闭上了眼睛,“我这么重要呢,嘻嘻。”

    其实林昙这番话她未必全都听懂了,不过大人说话的时候她会听不懂是常事,也不在意这个,只知道自己这位林家二小姐很重要,太重要了。

    她才从沁园玩耍回来,小脸蛋粉扑扑的格外可爱,这时候双眼微闭、着迷沉醉的小模样,真是鲜活灵动,太招人喜欢了。

    林昙觉着手痒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滑滑嫩嫩的脸颊,“那当然了,我家小阿沁很重要的,舅舅要做的事如果离开小阿沁,那可做不成。”林沁快活极了,殷勤告诉罗简,“舅舅我帮你。舅舅,咱俩要去做啥呀。”罗简本来想不好意思,林沁这一问,他更是吭吭吃吃,“那个,那个,舅舅要去……要去……”犹豫了好半天,也不知话该怎么说,他总不能直接了当的告诉小外甥女,舅舅要把你表姐的娘娶回来吧?

    林昙微笑,“舅舅若把前因后果都告诉阿沁,她小心灵还混沌着,会迷惑不解的。只告诉她要做什么便可以了,其中的道理,以后慢慢的再讲给她听。”罗简连连点头。

    林沁一开始有点不大高兴,气咻咻的道:“我是大孩子呀,我啥都懂!”后来见林昙浅笑盈盈看着她,柔声细语哄着她,又高兴了,“姐姐说的总是对的,我听姐姐的。”

    罗简心中还有顾虑,小声问林昙,“阿昙,这样真的有用么?”

    林昙笑,“舅舅,你带阿沁去,至少不会被无情的轰出来,有说话的余地。”

    罗简看看自己怀里笑嘻嘻的小人儿,深以为然,“对,虽然我可恶,但是我带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她还能把我赶出来么?不能够啊。”罗简信心足了,央求林昙道:“阿昙你替舅舅看看黄历,看哪天是黄道吉日,舅舅好带着阿沁过去。”林昙道:“择日不如撞日,舅舅,便是今天吧。”罗简十分坚持,“还是挑个好日子吧,阿昙,这是件大事啊。”林昙嫣然,“成啊,舅舅,我这就替您看看黄历去。”命侍女拿黄历来看了,指给罗简看,“舅舅,今天便是黄道吉日,宜出行,宜婚嫁。”罗简这才下定了决心,“那便是今天吧。”

    林沁知道今天便要跟着舅舅去办件大事,很有些飘飘然,昂起了小脑袋,“全靠我了!”从罗简怀里滑下来,先是在地上背着小手踱了两个圈,冲着罗简和林昙炫耀了个够,然后又到罗纾面前卖弄了一番。可惜林枫、林开和林寒父子三人上衙门的上衙门,上学的上学,林沁小姑娘没法冲他们显摆,未免意有不足,便到了沁园,冲着大白和小灰夸夸其谈,“林家二小姐这便要去办件大事了,这件大事必须要劳我大驾,我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物,懂不懂?”小灰乖巧的“嗯昂---”了几声,令得林沁非常满意,大白还是那么的傲慢不近人情,林沁只管自夸,它只管大摇大摆的不理人,林沁白了它一眼,清脆道:“你嫉妒我也没用,我就是重要!”转过身,迈着小短腿,昂然走了。

    回去换了出门衣裳,罗纾和林昙热心的出谋划策,替她打扮好了,送她和罗简出了门。

    罗简和林沁坐马车,良栋和侯府的护卫骑马,还带了两个服侍茶水的小丫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长樱街。

    “舅舅,咱们去哪儿?”林沁靠在罗简身上,饶有兴致的问道。

    “咱们上山。”罗简面目间笼罩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梦幻之色,柔声告诉林沁,“阿沁,西山有座私学,叫慧灵女学,是位女先生开设的。舅舅便是带你去那里。”

    “我要去上学了么?”林沁一骨碌爬起来,兴高采烈的问道。

    罗简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实在不忍心令她失望,吱唔道:“阿沁想上学么?那舅舅便给你打听学校去。慧灵女学……收学生要六岁以上……阿沁,你年龄不够呀。”

    林沁明白了她舅舅的意思,不由的很是气愤,挺起了小胸脯,“哼,年龄小咋了,有志不在年高!见了女先生,我要和她讲讲道理的!”

    罗简呆了呆,“阿沁,你连有志不在年高也会说啊。”

    “那当然。”林沁喜滋滋,“二哥说我太小不懂事的时候,我爹我娘还有大哥和姐姐便会帮着我和他吵架,有志不在年高,嘻嘻。”

    罗简摸了摸鼻子。敢情林寒这位二哥说了小阿沁,她身边便会有好几个人教她吵架,这不,小小年纪,连有志不在年高她都学会了。

    越往城外走风景越是优美,视野开阔,林沁顺着车窗往外看,津津有味,“舅舅你看,河里有只鹅,嘴是黄色的。”罗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小阿沁,那是只鸭子啊,不是鹅。”林沁认错了活物,觉得很没面子,小声嘀咕,“是鸭子么,为啥要长的像大白?这可不怪我。”罗简忍笑,“对对对,不怪咱们小阿沁,全怪这鸭子不会长,长的不像鸭子,像鹅。”哄了林沁好一会儿,把她哄得又高兴了。

    到了西山脚下,开始要上山了。山路不好走,马车很慢,还有些颠簸,罗简招呼林沁,“小阿沁,过来舅舅抱着你。”林沁也觉着颠得慌,笑嘻嘻道:“好呀好呀,省得颠着我的小屁股。”坐到了罗简怀里,舒舒服服的也颠不着她,上到了半山腰。

    罗简抱着林沁下了马车。山景很美,林沁张着小脑袋四处看,看的入了迷,“舅舅,在这里上学很好的呀。又上学,又看风景。”罗简看着不远处那秀雅圆润的“慧灵女学”四个大字,心怦怦直跳,林沁说了什么,他竟是没有听到。林沁见舅舅没有回应他,很不满意,伸出两只小胳膊卖力的扳过罗简的脸,“舅舅,我跟你说话呢。”罗简这才如梦方醒,“小阿沁,你跟舅舅说啥来着?对不住对不住,舅舅没听到。”

    林沁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舅舅,你走神了。”

    眼神、语气,跟林寒给她上课的时候发觉她分了心、不专心听讲时是一模一样的。

    罗简呵呵笑,“呵呵,是舅舅不好,舅舅不好。小阿沁你方才说了啥来着,劳烦你再说一遍,可好?”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我都想不起来了,嘻嘻,我忘了。”罗简虽是满腹心事,也不禁粲然。

    罗简要换着林沁进去,林沁却执意要下来,“舅舅,我是来报名上学的,还让你抱着多不像话。我是小学生了呀。”罗简想了想,觉得小外甥女说的也有道理,便蹲下身子把她放到了地上,交待道:“小阿沁,这里是山上,路不好,你不许乱跑,不许跑太快,知道么?”林沁乖巧的点头,“知道的呀。”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过身,欢快的、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这孩子。”罗简忙撒足去追。

    这慧灵女学是有门房看门的,不过女学位于山上,清静的很,门房大概是偷懒躲出去了,林沁一溜小跑进了女学的院子,也没人拦着她。

    这女学大门的两侧有撇山影壁,烘托映衬得大门更加深邃、开阔。进到院子里,只见院落宽绰疏朗,莳花置石,种着海棠树、石榴树等,另有大缸饲养金鱼,闲雅秀逸,生机勃勃。

    “这个地方我喜欢。”林沁四处欣赏了下风景,咧开小嘴笑。

    厢房中传来琅琅的读书声,林沁很机灵,知道那便是上课的地方了,迈开小腿便跑了过去。

    门开着,她手扶着墙,小脑袋探进去,好奇的张望。

    这是间教室,上面摆着张长桌案、太师椅,下面则是几列小桌子、小椅子,每个椅子上都坐着名女童,正在大声读书。一位女先生在女童之间缓缓走过,路过每一个学生面前时,都会给她们鼓励的一暼。女先生穿的很俭朴,身上并无绫罗绸缎,可她生的眉如远山,目如秋水,实在太好看了,便是荆钗布裙,也不掩国色。

    发觉教室外面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她惊讶的扬眉。

    美人就是美人,她就算是惊讶扬眉,也显得漂亮极了。

    “我喜欢她。”林沁眉毛弯弯。

    她看到这女先生的第一眼,便决定喜欢她了。

    女童们也些人看到了林沁,书也不读了,又是纳闷又同新奇的往门口看。女先生示意她们继续读书,不要停下,自己缓步走到门前,微笑看着林沁,“小姑娘,你怎地到这里来了?”林沁仰起小脸,笑的比蜜还甜,“先生,我是来报名上学的呀。”女先生见林沁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丝毫也不认生,又乖巧又可爱,嘴角笑意愈浓,柔声问道:“孩子,是谁带你来的?”

    这么大一点儿的小娃娃,不可能没有长辈带着,便自己到山上来了。

    林沁讨好的笑着,伸出小手牵她的衣襟,“先生,你出来一下行不?”女先生不由自主便跟着她出了教室,“好啊,我出来。小姑娘,到底是谁带你来的啊。”

    罗简已经追着林沁过来了,就在林沁能看到的青砖石路上。林沁回头指了指他,甜甜道:“先生,是我舅舅带我来的。”

    女先生含笑看过去,见这小娃娃指着的人竟是罗简,登时桃腮带怒,薄面含嗔,脸拉了下来。

    罗简吓的躲到了一株海棠树后,不敢露面。

    “咦,舅舅怎么不过来呀?跟我捉迷藏么?”林沁探着小身子张望了下,纳闷极了。

    她冲着女先生笑的无比谄媚,“先生,舅舅不见了,我很害怕,你能陪我去找舅舅不?”

    女先生虽然很生气,对着小娃娃的笑脸究竟也不好发作,见林沁流露出无助之意,担心这么小的孩子忽然见不着亲人会心慌难过,便蹲下身子温柔告诉她,“小姑娘,你舅舅在树后面躲着呢,没事的。莫担心。”伸手指指罗简躲着的那株海棠树,“呶,便在那里了。”

    “先生,我害怕,你陪我过去。”林沁可怜巴巴的央求。

    女先生既不愿意陪林沁过去找罗简,又不忍心拒绝林沁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左右为难,不禁抱怨道:“你怎会跟着他出门的?他能照看得了孩子么?”林沁睁大了眼睛,眼神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影,一脸的天真烂漫,“我舅舅很好的呀,很疼我,还和小灰一样听说。”

    “小灰是谁?”女先生对罗简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可是不知不觉便被林沁带过去了。

    “小灰是燿哥哥送我的小毛驴。”林沁甜甜笑。

    女先生晕。罗简居然会和一头小毛驴并列,还和小毛驴一样“听说”,太不可思议了。

    林沁伸出小手去拉女先生,女先生碰到她软软的小手掌心便软了,由着她拉住,随口问她,“小毛驴怎么会听说的。”林沁拉着女先生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的解释,“你听过小驴叫没有?它叫起来就像小孩子在嗯,不管我说什么它都一直嗯……”她说的眉飞色舞,女先生听的专心致志,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海棠树旁。

    罗简抑制着心中的激动之情,从树后转出来,深深一揖,“言先生,多年不见,所幸你风采依旧,在下罗简,这厢有礼了。”

    “舅舅跟唱戏一样,嘻嘻。”林沁小姑娘见到她舅舅这个样子,快活的笑起来。

    罗简满脸通红。

    言先生见到他便变了脸色,想回头起走,可是林沁拉着她的手不放,这软绵绵的小人儿其实最有力气、最是执着,言先生不忍甩开她,只好把脸扭过一边去,不理会罗简,也不爱看他。

    林沁仰起小脸笑的很讨好,“先生,你贵姓言,对不对?”言先生当着罗简的面真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可是耳中听到林沁奶声奶气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柔声答道:“小姑娘好聪明,我免贵姓言,你叫我言先生好了。”

    “先生,我免贵姓林,名叫阿沁。”林沁很积极的自我介绍。

    这本是再普通不过的话语,不过,因为林沁还太小,小小人儿偏要说着大人话,便显着很有趣了。

    “你是林家的阿沁么?我知道了。”言先生温柔道。

    她本就是位绝色佳人,温柔起来面目更显得圣洁、完美,罗简偷偷看了她一眼,不由的痴了。

    言先生觉察到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羞又恼,横了罗简一眼。

    这一眼真的是很凶,可她生的太美,罗简只觉得她眼波娇利,妩媚婉转,半边身子都酥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傻了一样。

    林沁还在啰啰嗦嗦、非常详尽的介绍自己,“……沁,不是林檎果的檎,是沁人心脾的沁……我在家里也有个园子的,叫沁园,我爹替我题了字,字写的可好看了!我爹爹还说,我养大白是很对的,很好的,以后我书法也会很好……”言先生听到这三四岁的小姑娘口齿如此伶俐,说话这般有条有理,讶异不已。

    这是个早慧的孩子。

    她若真是来慧灵女学报名的,言先生还真想收。这样的灵心慧性,世所罕见。

    “阿沁,你真的想来慧灵女学读书么?”言先生蹲下身子,看着林沁可爱的小脸,柔声问道。

    林沁笑的甜如蜜糖,“先生,我要是来上学,能带大白不?能带小灰不?能带我哥哥姐姐不?能带舅舅不?”言先生听到的童言童语不禁微笑,可是,等林沁问到能不能带舅舅的时候,笑容却慢慢收起来了。

    “我舅舅很好的,真的。”林沁语气热烈,“先生,是真的呀,不信你看看!”

    她放开言先生,一溜烟儿跑到罗简身边,“舅舅抱。”罗简忙弯腰抱起她,“好好好,舅舅抱。”

    这时候没有林沁拉着言先生了,言先生可以走了,可是想到林沁说的“不信你看看”,言先生又有些好奇,不知道这精灵古怪的小娃娃究竟会让她看些什么。

    林沁让罗简席地坐下,她时而在罗简怀里蹦来蹦去,时而攀到罗简肩头、膝上,非常卖力气,弄的跟耍杂技似的。

    言先生看的都呆了。

    这小娃娃到底想做什么啊。

    林沁命令着罗简,“舅舅,你挪挪地方。”“舅舅,你拉我一把。”“舅舅,你把我扛到你肩上。”不管她说什么,罗简溺爱的笑着,全都照做。

    林沁总算把杂技耍完了,心满意足的骑在罗简脖子上,殷勤看着言先生,“我舅舅多疼孩子,多听说呀,先生你说是不是?”

    言先生:……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罗简肩上扛着林沁,满怀希望的往言先生身边走过来,这回言先生没有避开他。

    “家父做主,我已和穰氏离缘。”罗简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我罗简此生没有大的志向,只想和妻女团聚,一家三口和美度日。阿嫣,你打小没了亲娘,我也一样,咱们都是苦命的孩子,嫁给我好不好?让咱们的女儿有爹,也有娘……”

    言先生泪水夺眶而出。

    “别哭呀。”林沁探过小身子,伸出小手要替她擦眼泪。

    罗简慌了,“我说错话了么?阿嫣,莫哭,莫哭,你若实在不想嫁,那便不嫁了……”

    “呸,罗简你个混蛋!”言先生方才还有些感动,现在却是勃然大怒,生气的打了罗简一下,掩面跑了。

    “阿嫣,你别走啊。”罗简拨脚想追,可是肩上还扛着个小娃娃呢,哪里跑得快。

    “舅舅,把我放下来。”林沁小脸涨的通红,命令道。

    罗简还想着去追言嫣,便依言把林沁放了下来。

    真把林沁放下来了,他也走不了,林沁又板着小脸命令道:“舅舅,你蹲下来。”

    罗简还没见过林沁这个模样呢,呆了呆,蹲下身子,“小阿沁,怎么了?”

    林沁不满的瞪着他,声音清脆悦耳,“舅舅,你说错话先生才跑的,这可不是我无能!”

    “啊?”罗简目瞪口呆。

    林沁气咻咻的。

    过了好一会儿,罗简才明白林沁小姑娘为什么生气:林家二小姐亲自出马,居然没有顺利完成任务,让言先生跑掉了,二小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二小姐认为,这件事之所以失败不是她不够可爱,不够机灵,都是因为罗简说错话了。

    弄明白了林沁生气的原因,罗简挠挠头,“是,是舅舅说错话了。”

    是啊,言先生还一度被他感动的哭出来了呢,后来才生气跑掉的。

    一定是他哪句话说的不对了。

    林沁瞪了他好一会儿,闷闷的张开小胳膊,“舅舅,抱我上车吧,咱们回家。”

    “这就走了么?”罗简回头看看,恋恋不舍。

    林沁生气的打了他一下,“回家向姐姐讨主意呀,舅舅,你又没有我姐姐聪明!”

    “对对对,小阿沁说的对。”罗简如梦方醒,“咱们赶紧回家,找你姐姐想办法去!”

    甥舅二人到了大门口,两个男童挡住了门,不许他们出去。稍大的那个高声质问,“我姑姑为什么会哭?快说!”略小一点的那个也口中嚷嚷,“说不清楚不准走!”非要罗简和林沁给个交待不行。

    林沁从罗简怀里滑下来,跑到两个男童面前仔细打量,见他俩生的粉雕玉琢,很是漂亮,心中便满意了,笑咪咪。

    “别这样呀。”林沁咧开小嘴,笑的很讨喜,“大家以后都是亲戚,客气点儿,客气点儿。”

第070章

    稍大的男童得有六七岁了,生得面如凝脂,目如点漆,狠狠瞪了林沁一眼,“谁和你是亲戚了?”另一个男童个头比他矮一些,看样子要比他小上一两岁的样子,眼睛生的又黑又亮,也跟着哥哥大声吵吵,“谁和你是亲戚了?”

    两个男童都想做出幅凶巴巴的模样好把对方镇住,不过,见林沁是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且是一脸笑,他俩也没好意思太凶。

    “眼下还不是,以后会是的呀。”林沁嘻嘻笑,“哎,我免贵姓林,叫阿沁,请问两位高姓大名?”冲两个男童拱起了小手掌。

    林沁比他俩小,又这么有礼貌,男童话说出口便有些软绵绵的了,稍大的那个道:“我免贵姓言,名科,年幼无字。”小的那个如鹦鹉学舌一般,“我免贵也姓言,名秩,年幼无字。”林沁很自来熟的叫起哥哥,“科哥哥,秩哥哥,你们叫我阿沁好了。”言科和言秩见林沁笑靥如花,不由自主点了头,“好呀,阿沁。”

    本来是张开胳膊堵着门的,这会儿也不堵了,斯斯文文的和林沁说话。

    不过,见到罗简慢慢挪过来,言科又瞪起眼睛,“我姑姑为啥会哭的?快说!”一边喝问,一边后退几步,左膝微屈,右腿向后,举起手掌,像模像样的做了个白鹤亮翅,“快说!”言秩和他并肩作战,也往后跑了几步,和哥哥一样左腿微屈右腿向后,手掌做出凌厉的攻势,“快说!”

    虽然和林沁说的热火朝天的,还是要替姑姑抱不平。

    罗简对着两个小屁孩儿能说什么呢?无奈的挠头,“我跟她说……我跟她说……”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个孩子解释这件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林沁笑的眉眼弯弯,喜滋滋的说道:“我舅舅求言先生嫁给他,做我舅母呀。”

    “什么?”言科和言秩一齐喝问。

    林沁跑到他俩面前,语气很是热烈,“我舅舅很疼孩子的,真的。他知道我没有舅母,便想给我娶一个。科哥哥,秩哥哥,我舅舅娶了言先生,咱们便是亲戚了呀。”想到自己会有位美女做舅母,有两位金童做哥哥,非常得意。

    “给你娶个舅母?”言科和言秩眼眸中全是困惑。

    “对呀,给我娶个舅母。”林沁昂起小脑袋,像只小孔雀似的,骄傲极了。

    她有一个这么疼孩子的舅舅,特地要跑到山上求言先生,就为了给她娶个舅母,这让她怎能不夸耀,怎能不自满。

    “科儿,秩儿。”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快步朝这边走过来。

    “爹爹!”两个男童看到他,大声叫着爹爹,一起冲他跑过去了。

    罗简看到这年轻男子,心慌得很,转过头装作欣赏身边的石榴树,不敢面对他。林沁却颠儿颠儿的跟在言科和言秩屁股后头,见面之后仰起小脸甜甜叫“言叔叔”,这年轻男子是言先生的弟弟言伟,也是言科和言秩的父亲,忽然出现一位相貌甜美可人的小姑娘叫他叔叔,他一时摸不清头脑,便微笑着和林沁打了个招呼,“小姑娘,你好啊。”

    言科和言秩争先恐后,“爹,她是阿沁。”“爹,她是我和哥哥刚认的妹妹。”言伟越发的如堕云雾之中,茫然了。

    “小妹妹,请问令尊是哪位?”言伟温声问道。

    “她令尊没来,她舅舅带她来的。”言秩还没等林沁答话,便急忙伸手指着罗简,“爹,这便是她舅舅了。”

    “她舅舅要把姑姑娶回家给阿沁做舅母!”言科略大些,比弟弟记的全,赶忙补充。

    罗简硬着头皮转过身,挤出一脸笑,“言公子,罗简来的冒昧,还请恕罪。”

    言伟神色本来很温和,看到罗简,再想想言科方才所说的“她舅舅要把姑姑娶回家给阿沁做舅母”,勃然变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罗世子是有妇之夫吧?”言伟扬眉问道。

    姐姐被罗简这么个有妇之夫纠缠,言伟的愤怒、生气,可想而知。

    “不是,不是。”罗简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不是有妇之夫,真的不是有妇之夫。我……我已经……我现在是清清白白的,清清白白的……”

    “你竟然也有脸提清白二字,我真是替你羞也羞死了。”罗简语焉不详,言伟哪里能想得到他已经把穰氏休了呢,以为他是来胡搅蛮缠的,怒从心头起,大声斥道。

    “不许这么说我舅舅。”林沁虽然懵懵懂懂的,可是听到言伟在骂她的舅舅,小脸涨得通红,不愿意了,“她是我舅舅,错了也只能是我说,而且他根本没错!”

    林沁人虽小,声音也奶声奶气的,口齿却很清晰,她这几句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罗简感动的不行。

    言伟呆了呆,低头看向林沁,见这小姑娘比言秩还要再小一点,样子稚嫩的很,偏偏说出话来却有条有理,还气势十足,不禁心中暗暗纳罕。

    “他怎么会没错呢……”言伟再生气也不能对着个小姑娘凶,便心平气和的想和林沁讲理。

    谁知他刚刚开口,林沁便气呼呼的打断了他,“你那么高,我这么矮,咱俩吵架,不公平!”言伟眼中有了笑意,语气谦虚,不耻下问,“那,小姑娘依你的意思,应该怎样呢?”林沁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要不我站得高一点,要不你便蹲下来吧。”言伟一笑,见周围没有什么高处是合适把林沁放上去的,便蹲下身子,微笑道:“小姑娘,这样可以么?”

    林沁不好意思的交叠着小手,笑的很甜蜜,很讨好,“可以了呀,这样蛮好的,真的。”

    言伟笑意愈浓。

    他温声告诉林沁,“小姑娘,你舅舅的做法确实是不对的。第一,他是有妇之夫,怎能向家姐求婚呢?第二,即便他和世子夫人和离了,想要再娶,求婚也需遣媒到家父面前致意,怎能随意骚扰家姐?”

    言伟原本很生气,觉得罗简这有妇之夫想来求娶他姐姐简直是岂有此理,便是罗简语焉不详的说了什么“清清白白”,他也没往和离上想,后来蹲下身子和林沁说着话,心里却忽然想明白了,“罗简定是已和穰氏和离了,若是想金屋藏娇,他敢带着小外甥女过来胡闹么?他是想给小外甥女娶舅母,是了,他所说的清清白白,定是已和穰氏离缘。”想通了这一节,他心中气平了一点,神色更加温和。

    林沁忽闪着大眼睛,小脸上还是堆着笑,不过,笑的很心虚。

    “听不懂,嘻嘻。”林沁扭捏说道。

    言伟看着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嘴角不知不觉就翘起来了。

    林沁牵牵他的衣袖,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我姐姐要是在,肯定会能说过你。可惜呀,我姐姐在家里……”

    “你姐姐是谁呀?”言秩靠在他父亲身上,好奇问道。

    “我姐姐可厉害了。”林沁提起姐姐,背起小手,洋洋自得,“我姐姐说话总是对的,厉害的不行!”

    “吹牛的吧。”言秩表示很怀疑。

    林沁斜睇他一眼,神气活现,“这可不是吹牛皮,便是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我也是这么说的呀。”

    言科和言秩小哥儿俩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表示很惊奇。

    林沁更得意了。

    言伟略一思忖,便知道林沁是谁了,微笑问道:“令姐便是翰林院侍讲林公之女,下个月即将嫁为皇长子妃的那位贵人么?”林沁嘻嘻笑,“是的呀,我姐姐就要嫁给燿哥哥了,燿哥哥很威风的,对我很好的。”言伟自然知道皇帝长子名元燿,听林沁这么亲热的叫燿哥哥,心中暗想:“小孩子不会做假,皇长子想必和岳家极为亲密,这小姑娘才会一口一个燿哥哥,当成自家人一样。”

    言伟打量了罗简几眼,面色沉吟。他对罗简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可是眼看着自己的姐姐执意不肯成亲嫁人,现在年龄一年比一年大了,他这做弟弟的也是想起来便忧心。罗简如果真和穰氏离缘……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罗简这个人只是纨绔了些,并不坏。

    “罗世子若果真已是清白之身,又于家姐有意,请遣媒至家父面前求婚。”言伟语气坚决的说道。

    说到“清白之身”这四个字,言伟嘴角翘了翘,觉得很有几分好笑。

    罗简却丝毫也没听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满口答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皱起脸,忐忑不安的央求言伟,“言公子,我写封信,你能转交令姐么?”言传想说不能,但是话到嘴边,想起姐姐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自己这做弟弟的已经有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姐姐却还是孤身一人,叹了口气,“按说是不可以的。不过,家父落难的那几年,家姐在贵府度过几年光阴,和世子也是见过面的。如此,请世子写信吧,却不可封口,请恕言伟要先行看过,方可转交。”罗简赧颜,“我说的都是光明正大的话。”和言伟一起去了门房,要了笔墨纸砚,斟词酌句的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言伟。

    言伟看了看,见信中倒也没说什么,只说已将穰氏休离,现在他只有自己和女儿文茵,央求言嫣嫁给他,和他、文茵一家三口和美度日,又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一堆,无非是他定会尊敬言嫣、爱重言嫣,还说要发奋图强了,让言嫣和文茵过上好日子,以他为荣。信的末尾罗简又加了一句,“真的会发奋,我答应过小阿沁要做个英雄,好让她拿舅舅吹牛皮。”言伟看到这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如果言嫣是位年方二八的闺中弱女,言伟做为弟弟不会替她收下这样的求婚信。可是言嫣的经历和常人不同,随着家族起起落落,曾经是官家嫡女,也曾因父亲入狱而流落街头,父亲起复之后她自誓不嫁,悉心教书育人,在这京城之中也小有名气。她不是寻常闺阁弱女,言伟也就没有替她矫情,收下了罗简这封书信。

    罗简和言伟告辞了,抱起林沁,留恋的回头看了看,不情愿的出了慧灵女学。言科和言秩和林沁玩的挺好的,一直把她送到马车旁,“阿沁,咱们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呀。”林沁快活的嘻笑,“当然能见面,咱们以后是亲戚了呀。”

    上了车,挥手告别,三个孩子都是依依不舍。

    马车已经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拐了弯,看不见了,言秩还在挥小手,“阿沁,回见。”

    言伟将罗简的信交给言先生,“姐,你今晚跟我回家一趟,父亲想你了,要见你一面。”言先生默默接过书信,半晌也没有打开,低声道:“好,我跟你回家,我也想父亲了。”

    言伟怜惜的看了看姐姐,叹口气,“我出去备车。”走了。

    言先生将信拿在手中注视许久,才慢慢打开。

    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她眼泪不知不觉流下,灼热的泪水落在信笺之上,墨迹便被晕开了,洁白的信笺上染出一朵一朵黑色的花。

    “文茵,文茵。”言先生口中喃喃着,滚烫的泪水愈发汹涌。

    慧灵女学由言先生主持,但不是只有言先生一位讲课的老师,另外还有两位女先生,一位姓秦,一位姓伍,都是年已四十余、老成持重的中年女子,言伟既来接姐姐,秦先生和伍先生都笑着说道:“言大人定是想念爱女了。放心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便是。”言先生素知这两位心思细密,办事稳妥,便再三拜托、拜谢了,出门上车,跟着言伟回了言家。

    言伟骑马,她带着两个小侄子言科、言秩坐车,这两个男孩儿虽然也算文静,可正是爱玩好动的年纪,哪里闲得住呢?一路之上不是到处攀爬,便是缠着言先生要听讲古,言先生耐心哄着这两个孩子,颇觉吃力。

    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是很不好管的。

    不知怎地,言先生忽想起在罗简肩头、膝上爬来爬去表演杂技的林沁,不禁温柔的笑了。

    对小娃娃这么有耐心,他应该也不坏吧?

    言先生觉得脸上发烫,低下了头。

    ---

    御史中丞言府位于僻静的铁衣巷,日色已暮,一乘轿子停在言府门前,小厮掀起轿帘,殷勤扶下了一位年约六旬的长者。

    这便是御史中丞言至刚言大人了,他相貌生的很好,人又温文尔雅,若是单看他的外表,大概想不到他会是刚正不阿、不畏权贵、忠亮至劲的王臣。

    言府是御赐的府邸,宽绰明亮,气势恢宏,言大人才进了门,便有侍女急匆匆迎过来,“大人,穰家二奶奶来了,一直跟少奶奶纠缠不休,说是他妹妹无故被侯府休了回去,求大人看在姻亲的份上,为穰家做主、说句公道话。少奶奶已是好言好语再三推脱,那穰家二奶奶只是不走,垂泪央求不已。”言大人微晒,“原来穰家还记得和言家是姻亲么?这可真是难得。”说着话,脚步不停,回房更衣去了。

    跟言大人的小厮齐禄和那侍女是认识的,冲她挤眉弄眼的打招呼,侍女虽是正愁烦着,也不禁一笑。小厮殷勤道:“香儿姐姐,几天没见,你出落的越发齐整好看了。”香儿含羞带笑啐了他一口,“呸,去你的,这是吃了蜜不成,嘴恁的甜。”说了几句玩笑话,齐禄便问:“姐姐,我到言家晚,你教给我,这穰家是怎么回事?什么亲戚?怎地我竟是没见过呢。”香儿眼见得四下无人,抿嘴笑道:“你嘴这般甜,我便教你个乖。咱家老爷的原配太太是穰家的姑娘,知道么?不过这位太太命苦,去的早,又无所出,一儿半女也没为老爷留下。她去世之后老爷续娶了一位,便是咱家姑娘和少爷的亲生母亲了。这位太太听说是位绝代佳人,又能诗会赋的,和老爷恩爱的很。唉,可惜也不长寿,姑娘和少爷还小,她就过去了。老爷没法子,只好又续娶了一位,那位可真是……唉,别提她了,提起她老爷不知得气成什么样。”

    齐禄听的呆了,“那,言家现在也没有什么当家太太啊,老爷是鳏居……”香儿叹气,“老爷已是怕了,哪还敢再娶。他啊,再没别的念想,就是守着姑娘和少爷这一儿一女了。好在少爷跟前已有了小少爷,后继有人,老爷也欣慰的很了。”

    齐禄很想问问言大人的第三任妻子究竟做过些什么,不过,看看香儿的脸色,他很明智的决定不问了。这里头不定有什么**肮脏事呢,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

    “那这穰家……”齐禄冲里头努努嘴。

    香儿很是轻蔑,“当年大人被诬陷、流放,穰家这姻亲可做过些什么呢?避之不及,唯恐大人连累了他们。现在咱们大人沉冤得雪,又升了御史台长官,他们家遇着事了,便想攀高枝儿了!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里面有人扬声叫香儿,香儿不敢再和齐禄多说,匆匆抛下一句“我走了”,嫣然一笑,回内宅了。

    齐禄看着香儿窈窕的背影,心里很是不舍。

    言大人回房更衣过后,独自坐在房中生了会儿闷气。他这一辈子共娶过三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是父母之命成的亲,虽然夫妻情份淡了些,倒也称得上举案齐眉;第二任妻子是他一生挚爱,可惜人过于出色了,去的太早,留下幼小的儿女无依无靠;到了第三次成亲,他已是娶过两回了,又有儿有女,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肯嫁女,便低娶了一位小家之女李氏,谁知这李氏竟会在他被诬陷、流放之后,毁了他的家,毁了他的儿女……

    言大人想起李氏固然恨的咬牙切齿,想起穰家也是没好气。

    穰家做的事,也够缺德的。

    虽然心中生气,但言大人家里现在没有当家太太,全靠儿媳妇韦氏主持中馈。韦氏是言大人同僚之女,家教涵养是极好的,可她到底年轻脸嫩,要应付穰家二奶奶这样既能拉下脸哀求又能耍赖撒泼的女人,还是太难为她了。言大人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对儿子自然是疼爱的,连带的对儿媳妇也很好,跟自己闺女不差什么,不忍心让韦氏对付穰家二奶奶那泼妇,还是沉着脸进了内宅。

    “老爷来了。”侍女见到言大人来了,忙进去禀报。

    穰家二奶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韦氏哭诉、央求,韦氏是位二十多岁、温柔贤惠的女子,正拿穰二奶奶没法子呢,听到言大人回来了,大喜,“父亲回来了。”忙起身迎接。穰二奶奶见言大人面沉似水的进来,愣了愣,掩面大哭,“姑父,你要替我们做主啊,我爹远在边关为国效忠,我们穰家被人欺负了啊,姑奶奶无缘无故被休回娘家了啊……”

    “既是无缘无故被休回娘家,为何不去跟侯府理论?”言大人毫不客气的问道。

    他是出了名的为人刚直不阿,之所以会被皇帝任命为御史中丞、御史台的最高长官,但是因为他正绳直笔,权豪震肃,执宪奉法,为百寮所敬。他连朝中权贵也不畏服,何况这位穰家二奶奶呢。

    穰二奶奶目光闪烁,“那个,那个,我公爹不在家,家里没有主事的人,这不全靠姑父为我们做主么?姑父,您可是朝中重臣,说出话来谁不畏惧三分?您要为穰家做主啊。”

    言大人一声冷哼,“若侯府世子罗简无故出妻,本官身为御史台之首,自当弹劾于他!可是,他是无故出妻么?”

    穰二奶奶愈发吱吱唔唔,不敢说句实在话。

    她来言家,就是盼着言大人能顾念姻亲的情意替穰家出头,言大人在朝中实在太有声望了,简直是正义的化身,只要他出面,一定能引起舆论轰动。穰家便能借此设法让穰氏重回侯府。可是,这件事如果不使伎俩,明明白白摊到桌面上说,穰家哪里有理?

    言大人言辞慷慨,“莫说言家和穰家是姻亲,便是不曾谋面的路人,只要穰家真受了冤枉,本官职责所在,也一定会为之出头!但是,本官不会逞一时意气,不问清事实真相便胡乱下断语,你若真想让御史台为穰家发声,便把证据拿出来吧,否则一切免谈!”

    穰二奶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了。

    言大人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回吧。下回再来请务必带上证据,否则,言家不便接待。”

    穰二奶奶对着韦氏这样的年轻媳妇能撒泼耍赖,真面对言大人的时候,却为他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再胡搅蛮缠,含混谢了几句,胡乱行了个礼,如丧家之犬般羞惭的逃离了铁衣巷言府。

    “爹,还是您厉害,三言两语便把她打发了。”韦氏红着脸对言大人道谢:“媳妇在这儿愁了半天了,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方好。”

    言大人叹气,“你才多大?又没经过什么事,脸太嫩了,不好听的话你说不出口。”

    “可不是么。”韦氏不好意思,“秩哥儿爹也说过我好几回,我就是改不了……”

    “知易行难,慢慢改吧。”言大人温和说道。

    言大人打发走了穰二奶奶,正要走,侍女满脸喜气的进来禀报,“老爷,少奶奶,姑娘和少爷、两位小少爷回来了!”韦氏听说丈夫和儿子把大姑姐接回来了,笑着说道:“大姐难得回家,幸好我有准备,今晚的菜全是大姐爱吃的。”言大人喜之不已,“有鱼片粥么?有水晶糕么?你大姐爱吃这个。”韦氏笑容满面,“都有,都有,相公临上山前特地交待过我,我早已吩咐过厨房了,都做了。”

    少顷,看到言嫣、言伟姐弟二人一人牵着言科,一人牵着言秩进来,言大人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嫣儿,难得能接回你。”言嫣看到父亲的老态,心中酸楚,跪下连磕了几个头,“爹,女儿不孝。”

    言大人伸手扶起她,“真是个傻丫头。”拉着女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见她脸色尚好,略微放心。

    韦氏亲自给两个孩子洗了手,言嫣、言伟姐弟俩也洗去一路上的风尘,坐下来共用晚膳。

    一家人争先恐后给言嫣夹菜,言嫣心里暖暖的。

    晚饭过后,围坐在一起说了会儿家常,言大人把言嫣叫到了书房。

    “嫣儿,爹被流放的那几年,也不知你李氏那毒妇是如何折磨你的,不知你遇到了什么。可是,好孩子,你不能一辈子在山上教书啊,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言大人从书房抽屉里取出一幅画,“这是苏侍郎家的小儿子,他虽娶过一回,不过前头人只留下一女,也算是人口简单了。嫣儿,这个人爹亲眼相看过,人品是过得去的,嫣儿,嫣儿……”

    说着话,言大人才发觉言嫣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么,便急切的叫了两声。

    言嫣回过神,心中几番犹豫挣扎,在父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爹爹,我对不住您,我……我生过一个女儿……”

    “什么?”言大人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画像落地,像傻了一样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第071章

    言嫣咬唇,狠狠心低声道:“您被流放之后,李氏开始变卖家里的房子和粗重家什,我眼看着她的样子很不对,便悄悄把弟弟送到白石书院,再三嘱咐山长,只要不是我亲自来接,任是谁也不能把弟弟接走。安顿好弟弟,我本是不想回家,要另找地方落脚的,却被李氏派人找到了,她打了我一顿关到柴房里,还要把我卖到……卖到肮脏的地方去,她好赚一注银钱养老。爹,我那时被她绑得紧紧的,躺在柴房潮湿的地上,心里就想着怎么才能逃出去,若是不能逃,怎么才能死……”

    “这毒妇,这应该千刀万剐的毒妇!”言大人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李氏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真的会将李氏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言嫣眼圈红了,“我一直没把这些事情告诉您,就是不想让您气坏了自己啊。可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到了第二天,李氏把我从柴房里拎出来要交给添香楼老鸨的时候,穰氏派人来了,要将我买下来。爹,若按当时的情形来讲,穰氏算是把我救出了火坑,可我心中却升起许多疑云。她若是对我没有姐妹情谊,救我做甚?她若是对我有些姐妹情谊,为什么直到这时才来救我,而且是要买下我?她完全可以扔下一注银子到李氏面前正大光明的将我带走,而不要我的卖身契。我越想,越觉得穰氏不安好心。”

    言大人虽是气冲斗牛,还是凝神听着女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唯恐漏掉了什么要紧之处。

    爱女在他被流放的那些年里居然生过一个孩子,这件事对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他必须得知道,他的女儿曾经经历过什么。

    言嫣回想起往事,又羞又气,粉面通红,“这穰氏果然没安着什么好心,她把我买到侯府之后并不让我做丫头该做的事,甚至根本没带我回内宅,却把我放到了她丈夫罗简的身边,让我在他书房里服侍笔墨。说是服侍笔墨,可她的态度却很暧昧,我隐约猜到她和罗简夫妻之间很不和睦,她才会特地买了我向罗简示好,我是她重金购回的一件礼物,好像她把我送给罗简,她和罗简便会和好了,她在侯府便能继续立足,继续风风光光的做她的世子夫人……我一直躲着罗简,罗简有什么疯言疯语我也不去理他,一个有妇之夫向我示好,难道我会放在心上么?便是他拉拉扯扯的说什么当年相看的原本是我,想娶的原本是我,却造化弄人改成了穰氏,我也只当他是花言巧语要骗我上当罢了。”

    “我一直勤勤谨谨,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躲不过那对无耻夫妇的暗算。有一天穰氏亲自到了书房,带了些糕点给我吃,我再三推辞,她也没勉强我,我便暗暗松了口气。谁知她糕点中是没什么的,茶水中却下了药,她走之后我便渐渐没了知觉,等到第二天醒来,我……我看到罗简在我身边……”

    言嫣双手掩面,说不下去了。

    言大人老泪纵横,“我可怜的嫣儿,被人暗害了啊。嫣儿,为父这一生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只有到了此时此刻,方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做清官、好官,得罪了权臣,自己被流放边塞也就罢了,却连累了我的女儿,吃这番苦楚!”

    言嫣伏在父亲膝上,痛哭不已。

    言大人收起眼泪,道:“嫣儿放心,穰氏和罗简这对恶毒夫妇,为父饶不了他们,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为你报仇雪恨!”

    言嫣泪眼迷蒙的抬起头,神色迷惘,“爹,我……我是被下了药的,罗简好像……也是被下了药的……他的眼神不对,很不对……我哭着要寻死,他跪在我面前苦苦央求,说了许多傻话,无非是那些他原本中意的便是我、想要长相厮守的也是我这些,他求我别死,说会把我送到乡下让我隐居,远离侯府这些是是非非。还说让我想想父亲,想想弟弟,想想父亲和弟弟没了我会是多么伤心,让我一定要活着,等到和家人重逢的那一天。我……我大概并不是真的想死,就这么被他说服了,去了乡下隐居……”

    “傻孩子,说什么死啊活的。你又没有错,不过是被人暗算了,为什么要死!”言大人厉声斥责。

    他虽是厉声斥责,言嫣听在耳中,却觉胸中热流涌过,感动极了。

    言大人性情刚正,言嫣以为他会和道学家一样大声疾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反应。

    言嫣垂泪道:“在乡下,我生下一个小小的女婴,便是侯府的二姑娘罗文茵了。穰氏驱车前来,劝我把孩子交给她照管,信誓旦旦说她自己没有孩子,一定会把文茵当作亲生孩子一样疼爱。我不肯,她这个人有什么人品,我怎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呢?后来侯府的太夫人也来了,夫人萧氏也来了,都劝我把孩子放到侯府养育。文茵生下来的时候很弱小,我头回生孩子,不会照看她,况且我妾身未明,文茵又是姑娘家,跟着我能有什么前途?我没有奶,文茵饿得直哭,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太夫人抱走了孩子……”

    “傻孩子,怎么能让她们抱走文茵!”言大人急的跺脚。

    言嫣泪水流了满脸,“后来爹回京了,言家又好起来了,您还记得您到乡下接我时的情形么?看到我瘦的像个纸片人,爹便和穰家恼了,‘这不是救我女儿,这是害我女儿’,将我接回了言家。穰氏理亏,不敢提孩子的事,我……我又不能给罗简做妾,又不愿让您伤心费神,也不能提孩子的事。爹一直想让我嫁人,可我已经不是姑娘家,若我真要嫁人,不是应该坦诚向夫家说出我生过孩子的事么?这让我如何开口?我一则不愿开口说出这些难堪往事,二则我觉得亏欠文茵这孩子,若她还留在侯府做一个庶出的、无母的姑娘,我这做母亲的又怎能撇下她不管,再去嫁人生子?爹,如果我一直不嫁人,好像我在陪着文茵吃苦一样,我心里还好受一点……”

    “傻孩子,傻孩子。”言大人喃喃。

    他知道了这些往事,也就明白为什么言嫣一直不肯嫁人,也明白为什么言嫣总是留在山上,不愿意回家:这些往事她难以启齿,又无法面对殷切盼望她幸福度日的老父亲,只好一直躲在山上了。她留在山上,是在躲避啊。

    言嫣从怀里取出罗简的信,鼓起勇气说道:“我一直牵挂着那个小小的孩子,那个在襁褓之中便被从我身边抱走的孩子,如今罗简和穰氏离缘,求我嫁给他,和他、文茵一家三口共同度日。穰氏和他之间的情形很有些诡异,故此我听说他和穰氏离缘,也并不觉得吃惊。爹,您看……?”

    “不行!”言大人勃然,“罗简这样的无耻之徒不能嫁!嫣儿,便是为了孩子,也不能屈就一个道德败坏的男人!嫣儿你放心,这世上好男人多着呢,爹会给你挑个品行出众的。还有文茵,爹也会把她要回来,不能让她在罗家受欺负!”

    ----

    林沁小姑娘随着罗简回到长樱街林府,她的父亲、哥哥也回到家了,林沁这下子可有了能够炫耀的人,把舅舅和自己的西山之行一吹再吹,“……舅舅多疼我,知道我没有舅母,为了给我娶一个,特地上的山!西山很远很远的,知道不?”

    林枫、林开和林寒都笑的不行。小阿沁,敢情舅舅娶舅母是为了你么。

    “不过,最后言先生也没答应。”林沁转过头看罗简,一脸嫌弃,“不怪我,都是舅舅说错话了!”

    林沁一口咬定是舅舅说错话了,可是她父亲和哥哥问她,“舅舅哪句话说错了呀。”她却答不上来。

    “舅舅,你哪句话说错了呀。”林沁仰起小脸请教罗简。

    罗简挠头,“舅舅也不知道。”他还没弄清楚呢,不知道为什么言先生一会儿感动的哭了,一会儿又生气的跑了。

    “请两位将你们在山上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可以么?”林昙微笑说道。

    “姐姐,我告诉你。”林沁忙不迭的跑过去,“我告诉你呀,我记得可清楚了,真的。”

    她这小记性真还是挺不错的,把自己怎么摸到教室门口、言先生怎么出来,说的清清楚楚。后来罗简和言先生的对话,她可就语焉不详了。

    罗简倒是记得很清楚,但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把林昙叫到角落里,单独告诉了她。

    林昙无语瞅了他半晌,“舅舅,您说的话任是谁听了也会生气。您求婚便是真心诚意的求婚,言先生不答应您便不屈不挠的继续央求,怎能说她若实在不想嫁,那便算了呢。”

    罗简这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悔之不及。

    “阿昙,舅舅该怎么补救啊?”罗简惴惴不安,向林昙讨主意。

    林昙眉头微蹙,“言先生这里倒没什么,舅舅,听你的话意,言先生已是心动了。今后若能见面,您多诉说自己的一片真情,再多说说文茵,言先生是会加心转意的。她便是对您无意,也舍不得文茵对不对?舅舅,问题不在言先生,而在言大人。”

    “言……言大人?”罗简结结巴巴的问道。

    他对言大人其实挺害怕的,从来不敢和言大人打照面。一个是心虚、理亏,另一个就是言大人刚直之名远扬,一身正气,罗简这纨绔到了他身边,自惭形秽。

    林昙知道自己这位舅舅对朝中政事是向来不留意的,便耐心告诉他,“御史台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既可以闻风奏事,又能监审重案、要案,权限非常之大。最重要的是,御史台是用来监察百官的,可直接向皇帝陛下奏事,并不需要通过丞相,也就是说,御史台是**的,不受权臣控制。”

    罗简好像明白了什么。

    林昙垂下眼睑,幽幽叹气,“这次,恐怕是我连累舅舅了。如果我将来不是皇长子妃,言大人或迟或早总会被舅舅和文茵打动,认下女婿、外孙女。可是,我即将出阁,言大人若和侯府联姻,大概会被认为是在诸皇子间站队了吧?”

    “这也太复杂了。”罗简晕。

    “舅舅,是我连累你了。”林昙一脸哀伤,沉痛说道。

    罗简其实心很软,一见林昙这样便受不了,忙安慰她,“快别这么想,你已经帮舅舅很多忙了,若没有你,舅舅这会儿还在牢里呢。阿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正搜肠刮肚的想着还有话可以安慰林昙,却见林昙调皮的笑了起来。

    “好啊,敢情你也和小阿沁似的,这般淘气!”罗简这才知道林昙是逗他玩的,不由的笑了。

    林昙语气轻松,“舅舅,我这不是想逗您开开心么。御史台本应以御史大夫为首,可是本朝御史大夫一职时置时废,即便有也往往缺位,故御史中丞实为御史台长官无疑。言大人这个位置可是重要的很呢,朝臣之中不管哪一派都想拉拢。我和言大人没有接触过,对他的性情并不熟悉,不过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应该是很正直朴重的一位官员。这样的人么,要么不参与争诸一事,要么便主张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怀远王是长啊。”罗简惊喜。

    “对,他是皇长子。”林昙微笑。

    只要皇帝一直不立皇后,怀远王就比他的弟弟们更有优势。

    至少在坚持嫡长继承的守旧朝世心目中,没有嫡皇子,皇长子就是最好的皇储人选。

    “那,言大人不会反对我?”罗简兴奋的搓着手,又是喜悦,又很不安。

    “此时尚不敢断言。”林昙好心好意的提醒,“舅舅,我只是猜测罢了,还要看言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您有没有想过,言先生能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守身不嫁而没被家人逼迫,那么,言大人有可能是位溺爱女儿的父亲呢?如果真是那样,言大人关心的便不是什么储位之争,而是言先生日子顺不顺心。如果谁想娶他的女儿,得让他老人家相信这人是真心待言先生好的吧。”

    “我挺真心的。”罗简忙表白,“我对……我对言先生是真心的啊。”

    “您对我说有什么用。”林昙笑,“您倒是想法子跟言大人说去啊,只要让他相信了,您便可以如愿以偿娶回妻子,一家三口团聚了。”

    “真心,真心。”罗简口中念念有词。

    林昙笑了笑,“舅舅加把劲啊,我们都等着喝您的喜酒呢。”转身走了。

    罗简还在念叼,“真心,真心,让言大人相信我真心。”

    林沁蹦蹦跳跳的过来了,“舅舅,现在你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吧?”

    罗简把林沁抱到一边的案几上让她坐好,认认真真的请教她,“小阿沁,如果你要让别人相信你是真心的,会怎么做?”

    他这会儿已是走火入魔了,这不,拉着小外甥女,问起这么高深的问题。

    林沁诧异极了,目光清澈纯粹,“说呀,告诉他呀,还能怎么做?”

    舅舅是大人了,居然问起这么傻、这么不值一提的问题,林沁小姑娘对他表示鄙夷,决定以后要好好说他,多说说他,比说大白和小灰更尽心尽力。

    “这么简单?”罗简惊讶扬眉。

    “本来就很简单的呀。”林沁嘻嘻笑,机灵的跳下案几,蹦蹦跳跳去跟她的父亲、哥哥撒娇去了。

    舅舅实在太傻,林沁小姑娘已经无法直视他了。

    罗简自己呆呆站了一会儿,“妹妹,妹夫,我有事先有了。阿开,阿昙,阿寒,阿沁,舅舅改天再来找你们玩。”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舅舅这是做啥去了啊。”林寒和林沁同时扑到门边,一边一个扶着门框,惊讶的目送罗简远去。

    林开慢悠悠的踱过来,“给咱们小阿沁娶舅母去了啊。”

    “真的么。”林沁笑成了一朵花。

    林寒觉得妹妹这样子傻的不行,目不忍睹,满怀寂廖的转过身。

    林昙和林枫、林开商量,“爹,哥哥,要想玉成舅舅和言先生的美事,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咱们得给言大人找个台阶下,你们说呢?”

    “我也做此想。”林枫笑着点头,“若换做是我,有个女儿在闺中养到了三十岁方才适人,而且是侯府世子刚和前妻离缘,便把女儿嫁了过去,我也觉得没面子,恐怕惹人非议,得有个好的说词方可。”

    林昙自负的笑了笑,笑容很是狡猾。

    林开摸摸下巴,“阿昙一这么笑,我便觉得她要使坏了。阿昙,你不会是想借着这个,再给萧澜狠狠一击吧。”

    “为什么不呢?”林昙理直气壮,“她这么多年来是怎么对咱们娘亲的,又是怎么祸害舅舅的,难道咱们便只能逆来顺受不成?再说了,给言大人找台阶,就得恶心萧澜,这是没办法的事。”

    “阿昙真坏。”林枫和林开都乐了。

    父子三人各拿了小凳子坐在一起,商量各项细节。

    “说啥呢,我俩能听不?”林沁拉着林寒的手过来凑热闹。

    林寒不爱和妹妹一起,是被妹妹硬拉来的。

    “不能。”林枫微笑拉过小女儿,摊开她的两只小手掌,“阿沁,等你一年一年,把十只手指头全数完了,到时候或许便可以了。”

    林沁堆着一脸殷勤笑容,“等我十岁的时候?”

    林枫笑着摇头,“不是,是再过十年。”

    林沁张开两只小手掌看了又看,小脸蛋上满是失望之色,“再过十年,很久的呀。”

    林昙看着妹妹天真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阿沁,十年很快会过去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林沁爱娇的依偎到了姐姐身边。

    罗简当天便鼓足勇气到言府求婚,言大人倒是见他了,不过见了面劈头就是痛骂,说到气处还顺手拿起鸡毛掸子打了他几下,打完把他撵走了;

    罗简不屈不挠,第二天又去了;第二天还是挨骂挨打,第三天他重整旗鼓,勇往直前,又单枪匹马的去了。结果还是和前两天一样。

    侯拜访了言大人,替罗简说明了求婚之意:他最初相中的是一位姑娘,这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的也是那位姑娘,现在他这纨绔子弟愿意为了那位姑娘发奋图强,言大人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见言大人气呼呼的要拒绝,侯伸手制止,淡淡道:“言大人,你又怎么知道那位姑娘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呢?就算那位姑娘对罗简无意,也会疼爱文茵的。”

    “你还有脸提文茵。”言大人气愤之极,“把文茵还给我!”向侯讨要起他的外孙女。

    侯是来要人的,怎么会再搭一个进去?自然是不同意。

    侯和言大人理论来理论去,谁也不能说服谁;罗简天天风雨无阻的上言家去表明决心,他也没啥甜言蜜语,就是翻来复去的那几句话,“我最初中意的便是她,我喜欢的一直是她,我要娶她,和妻子、女儿一家团聚,以后好好过日子。”说的言大人都会背了。

    就在侯父子和言大人频繁交涉的时候,京城中起了流言。

    因为这流言和两位恶毒的继母有关,也和即将出阁的皇长子妃有关,所以流传的非常之快,简直称的上街知巷闻。

    流言是这样的:有一家侯府,侯爷的原配夫人去世了,她那大龄未嫁的堂姐接替堂妹嫁了进来,做了侯爷的续弦夫人。这位续弦夫人表面上对原配的儿子很好,实际上一直在暗中算计这位苦命的世子。世子长大成人之后,她故意安排世子见了两位亲戚家的姑娘,一对表姐妹,表姐资质平平,且有暗疾,表妹却是一位天生丽质、温婉娴雅的淑女。可惜啊,这位淑女和世子一样命苦,也是年幼丧母,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世子的继母不想让世子娶到贤妻,淑女的继母不想让继女嫁入侯府,两人一起使了坏,明明谈婚事的时候是表妹、小定礼的时候也是表妹,表妹以为自己终身有靠,此生此世已是世子的人了-----下小定,本来就是亲事已尘埃落地的意思----谁知两边的继母起了坏心思,趁淑女的父亲外出为官、无人为其做主,欺负世子年幼无知,竟瞒天过海,将表妹换成了表姐,生生拆散了一对姻缘。这之后,世子一直和硬被继母塞过来的、有暗疾的妻子失和,郁郁寡欢,而表妹更是立誓不嫁,守身如玉。这样的一对苦命孩子,真是令人唏嘘啊。

    这流言流传的非常之广,甚至连宫里的皇帝都知道了。

    皇帝听说了罗简的事,大摇其头,“穰氏有那样的暗疾,他要等十几年之后方才知道,笨是笨到家了,却也说明他多年以来不曾和穰氏好好亲近,很是可怜。”

    皇帝怜悯罗简,更怜悯言嫣,召来侯和言中丞,亲笔写了两幅字,各赐一幅。

    给侯的那幅上写着“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给言中丞的那幅写的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侯和言中丞无话可说,顿首谢恩。

    从紫宸殿出来,侯清了清嗓子,“言大人,咱们这便给两个孩子把婚事办了,如何?文茵就快及笄了,她的及笄礼若能由亲娘主持,该有多好。犬子和令爱已是苦命的孩子,咱们不能让文茵也一直这么可怜,你说对不对?”

    言中丞叹了口气,“办吧。”

    侯大喜,“亲家,那便是这么说定了?”

    迎上侯欣喜的目光,言中丞眼眸之中也有笑意闪动,“说定了。”

第072章

    言中丞膝下唯有言嫣和言伟这一对姐弟,两个孩子他都是爱逾性命,言嫣一直躲在山上不肯回家、不肯嫁人,他心里能不着急么?现在罗简每天上言家表明决心,侯亲自替爱子求婚,再加上京中的流言、皇帝的赐书,他有足够的理由点头同意了。

    罗简刚刚将穰氏休离,言家如果很快许婚,在世上看来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容易引起非议。可是有京中的流言做为铺垫,大家都知道罗简、言嫣才是一对未婚夫妻,只是被两边的恶毒继母所误,才会蹉跎耽搁了这么多年,诚为可悯。流言已经给言中丞找好了台阶,再加上皇帝的赐书,那更是一桩美谈了。在这种情形下,言中丞真是可以把所有的顾虑都收起来,高高兴兴的嫁女儿了。

    言中丞是女家的家长,还是比较矜持的。侯就比他热忱多了,当即改口叫“亲家”,并谦虚的请教,“亲家,我看过黄历了,明日便是个黄道吉日,我请媒人登门央求,如何?”言中丞微晒,“侯爷未必太性急了些。”这做爹的心理也是很奇怪,女儿不想嫁人的时候言中丞巴着急,担心她的终身,现在女儿就要嫁了,又觉舍不得,只想把婚事往后推,嫌弃侯太过性急。侯微笑,“亲家,这可怪不得我性急,犬子已是这个年纪了,便是今年娶了妻,最快也要明年方能生子。罗家至今没有世孙,我能不着急么?”言中丞想像力很丰富,听了侯的话,眼前马上出现两个白白嫩嫩的婴儿,和言科、言秩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惹人爱怜,他不禁怦然心动,道:“那便明天吧。”

    赶紧把婚事办了,他好抱外孙。

    侯笑着拱手,“明日央媒过府。”言中丞脸色却不大好,“提过亲事之事,把文茵送到言家住上数日,如何?”言中丞虽是板着个脸,眼中却隐隐有泪光闪动,侯心中恻然,点头道:“文茵极应该和母亲多亲近的,明日过后,我便命犬子送她到言家叼扰几天。”

    “可怜的文茵。”言中丞神色惆怅。

    侯默默无语。

    罗文茵确实是极可怜的。虽然言嫣就要嫁到侯府了,可她名义上只能是罗文茵的嫡母,而不是生母,罗文茵依旧是庶女的身份,这是改不了的-----罗文茵的身世不可能公之于众。如果罗文茵的身世人人皆知了,差不多也就等于言嫣名誉扫地了,那是侯府、言家都不能容忍的。

    言中丞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紫宸门。

    侯默默跟在他身后。

    虽然现在算是有了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曾经的伤害呢?曾经的裂痕呢?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是永远也抹杀不了的。

    侯出了宫门,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建康大长公主府。建康大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姑母,皇室公主当中最为长寿的一位,如今已是七十岁的高龄。她十六岁那年下降定国公府的幼子刑诚,和驸马很是恩爱,如今已是子孙满堂,枝繁叶茂。京城之中若要想找出一位福寿双全、身份尊贵的媒人来,大概没有哪位能比得上建康大长公主了。

    建康大长公主已经很少见客,不过,侯这样的朝中重臣求见,她还是愿意纡尊降贵见上一面的。

    侯没有什么废话、客套话,见面行过礼问过好,便说明了来意。

    鹤发松姿的建康大长公主听了侯的来意,很是有几感慨,“你前头那个名叫阿滢的小媳妇很温柔,常常陪我这老婆子坐在树下喝茶,虽然可能一句话也不说,却让人身心俱是舒畅。阿滢已是走了这么多年,我想起她还觉得可惜。是她留下的独生儿子要娶媳妇了么?好,我便做了这个媒人,也算对九泉之下的阿滢有个交待吧。”

    侯再三拜谢。

    能请到建康大长公主的媒人,罗简和言嫣真是太有颜面了。

    侯不善言辞,说完正事,很快便告辞了。他离开之后,建康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古氏来请太婆婆用甜汤,建康大长公主接过小瓷碗,蹙眉问道:“我这两天仿佛听说侯府的罗世子吃了继母什么亏,是怎么回事?”古氏知道建康大长公主是喜欢年轻人活泼些的,所以并不拘泥,笑容可掬的说道:“这件事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罗世子本来议亲的便是言家姑娘,可惜两家都是继母,罗世子亲娘早没了,言姑娘亲娘也过世了,都是继母操办婚事。这两家的当家人呢,侯爷长常守边,言大人那时也到外地公干,罗世子又年幼无知,言姑娘深闺中的女孩儿家,更是由人摆布,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给换成了穰家的姑娘。那穰家的姑娘是有暗疾的,虽是不知到底是什么暗疾,可是事发之后侯府把人休回娘家,娘家都没敢吭气,可见是极严重的。唉,姑娘既有暗疾,议亲事的时候倒是说一声啊,这不是坑人么?罗世子人到中年,连个儿子也没有呢,将来这侯府交给谁?怪不得侯爷找您做媒来呢,估摸着他是着急了,偌大年纪,还没见着世子给他生下嫡孙呢。”她声音很清脆,说话很利索,连说带笑的,长长的一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清楚的很。

    建康大长公主冷笑,“这十几年了,暗疾都没被发现,可见罗世子和穰氏究竟有多么疏远了。哼,害的一个冷冷清清过了这么年,另一个又在闺中苦守,这两个做继母的,可真是狠心呢。”

    “就是。”古氏忖度着建康大长公主的心思,附和道:“您说说,这言姑娘的继母是小户人家之女,没出场没见识也就算了,兰陵萧氏的姑娘居然也是这么着,好意思么?出自名门,为人处世总要大气些才像个样子,用这种卑鄙手段害继子,真是……唉,让人没法说。”

    建康大长公主面容上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古氏乖觉,忙拿起美人捶不轻不重的替建康大长公主捶腿,殷勤笑道:“祖母教教孙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建康大长公主微微笑了笑,“你这孩子倒是个嘴紧的,告诉你却也无妨。当年兰陵萧氏最出风头的姑娘便是侯如今的夫人萧澜了,他的原配夫人萧滢却不起眼,是萧家二老爷之女,萧家二老爷过世的早,萧滢全赖母亲抚养长大,性子很温柔顺从。萧澜和萧滢是同一年出生的,她俩十六年那年,少年登基的礼宗皇帝在全京城名门淑女中挑选皇后……”

    “皇后?”古氏听的入了迷。

    建康大长公主双眼微咪,悠悠道:“彼时礼宗皇帝有中意人选,他的母亲隆德太后也有中意人选,各自都很坚持,导致皇后人选迟迟定不下来。胸怀凌云壮志的闺秀们只好等待,再等待。当时多少名门世家的小姐盼着能被聘为皇后,坐着十六匹马拉的豪华辂车,从午门正门进入紫禁城,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最后么,呵呵。”

    “最后怎么了?”古氏忙问道。

    建康大长公主淡淡道:“礼宗皇帝在位的第三年,西平郡王高凌勾结羌人造反,一路烧杀抢掠,攻破了京城,百姓四散奔逃,连官员们也纷纷弃官不做,逃出京城保命,皇宫中的礼宗皇帝死于叛匪刀下。那帮少女的美梦,全都破碎了。”

    “怪不得现在的萧夫人明明是堂姐,最后反倒填了堂妹的房。”古氏恍然大悟。

    萧氏肯定是那帮梦想被礼宗皇帝聘为皇后的少女中的一员,堂妹已经出嫁了,她还在做着皇后梦。不幸礼宗皇帝为叛军所杀,她的皇后梦也就破碎了,不得不另觅良缘。可是她当年一定拒绝过许多人家的求婚,等到礼宗皇帝被杀之后她再想嫁人,也就挑不着什么好的了。大概是恰逢堂妹身故,她便做了侯的继室。虽然是继室,毕竟是位显赫的侯夫人,而且侯在平定叛乱之时一战成名,彼时已是威震四方的青年将军了。相比较起嫁到低一等的人家做原配,以萧澜的性情,大概更愿意嫁给侯吧。

    “这位萧夫人心里一定很不服气。她是堂姐,她做姑娘时在家族之中最出色,堂妹却是孤女,只有母亲可以依靠,和她比当然差远了。偏偏之后造化弄人,堂妹做了原配,她成了填房,大概想想便会郁结于心吧。”古氏推测着侯夫人萧氏的心理。

    建康大长公主冷笑,“没人拦着她做原配嫡妻!彼时朝中地位低于侯、家世低于侯的青年男子难道没有?她若想嫁,难道嫁不成?是她自己贪图荣华富贵,情愿做继室的,嫁过去之后又百般设计原配留下的子女,好不下作!”

    “可不是么,又没人逼着她。”古氏后怕的拍胸,“祖母,孙媳方才想到一件事,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您说说,这女人若是不长寿还得了?孩子会被人这么欺负啊。”

    “不光女人,男人也是一样。”建康大长公主叹气,“阿滢,就是侯那位原配夫人,生的极好,也极聪明,只因为从小没了爹,在萧家便很不被看重,处处受气。”

    “可她嫁的好啊。”古氏忙道。

    建康大长公主不赞成的摇头,“嫁的好什么?她嫁过去的时候侯尚未成名,侯是在平定那场叛乱中间才显出来的,立了奇功。更何况她的婆婆……唉,她婆婆原本到萧家求娶的是萧澜,萧家许的却是萧滢,她婆婆见了她便气不打一处来。阿滢这孩子,可怜啊。所以说,这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要长寿,一定要长寿,不能把自己年幼的孩子抛下,任人欺凌。阿滢的爹也是位才子呢,若是活着,阿滢怎会在娘家受气,到了夫家又受婆婆的气呢。”

    “您说的是。”古氏听的发了痴。

    建康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她要出门可是件大事,知道她老人家要为侯府的罗世子和言中丞的姑娘做媒,上上下下登时忙碌起来,准备服侍建康大长公主出行。

    侯从建康大长公主府出来之后,还是没回罗家,反倒去了长樱街林府。

    罗简正跟林沁面对面坐着吃点心,罗简有些沮丧,林沁手里托着块小小巧巧的糯米糕端详了下,觉得这糯米糕长的很合她心意,遂笑嘻嘻放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罗简冲她诉苦,“阿沁,你说怎么办啊,言先生的父亲又把我轰出来了。”林沁伸出小手安抚的拍拍他,“舅舅,再接再厉呀,有志者事竞成。”

    侯高视阔步的进来,听到她小小人儿竟连说两句成语,脸上笑意隐现。

    “那我明天还去。阿沁,他如果再把我轰出来呢?”罗简一边吃点心,一边问林沁。

    林沁天真烂漫,“被轰出来就再去呗,言先生长的那么好看,反正我是要她做我舅母了,不要别人。”在小凳子上跪坐起来,抬起小手拍罗简的肩,殷勤鼓励,“舅舅,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呀。”

    “好,舅舅一定不辜负小阿沁的期望!”罗简热血沸腾。

    “舅舅真乖。”林沁笑逐颜开。

    侯眼角抽了抽,大步走至桌案旁,“罗简,让开。”罗简抬眼看见他来了,忙站起身,“爹您怎么来了?请坐,请坐。”连说两个请坐,拿袖子拂拭过椅子,请侯坐。

    “舅舅对外祖父很……”林沁坐不住了,跪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托腮,兴滴滴的看看侯父子俩,“很……很谄媚呀。”

    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了一个她认为很合适的词。

    侯大刀金马的坐下来,淡淡道:“自从小阿沁惦记上要让他把言先生娶回来做舅母,他便对外祖父很谄媚了。”

    罗简垂手站在一边,不好意思的笑。

    “舅舅都是为了给我娶舅母。”林沁仰起小脸看罗简,感动的不行,“舅舅对我这么好呀。”

    侯:…………

    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罗简也是张口结舌。

    林沁眼珠转了转,机灵的下了小凳子,跑到侯面前,仰起小脸笑得无比讨好,“外祖父,那你就想办法帮舅舅把舅母娶回来呗,你本事那么大呀。”

    罗简站在一边,冲林沁伸出了大拇指。

    侯面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言大人已经点头了,外祖父方才去请建康大长公主做媒人,建康大长公主也答应了,明天便到言家提亲。”

    罗简霍的蹲下了身子,又激动又兴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迭声问道:“爹,您说的是真的么?是真的么?言大人他真的答应这门婚事了?真的要把女儿嫁给我?”

    侯见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哼了一声,“爹还会骗你不成。”

    罗简搓着手,高兴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了,仰着脸看了侯半天,憋出来一句,“您是我亲爹!”

    “您是我亲爹!”林沁也仰起小脸,和罗简一样冲着侯傻乐。

    “好好的孩子,都快被你带傻了。”侯皱眉,“阿沁聪明的很,这会儿怎会跟着你叫爹?肯定是你傻,把孩子也带傻了。”

    “我宁可傻。”林沁马上回身抱住罗简的脖子不放,一脸警觉看着侯,好像侯会把她舅舅抢走似的。

    侯戎马半生,威名赫赫,面对林沁这样的孩子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枫和林开、林寒父子三人从外头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都觉好笑。

    罗简抱着林沁,有些害羞的说道:“妹夫,建康大长公主明天要到言府提亲了。”

    林枫大喜,“言大人答应了?还请到了建康大长公主做媒人,这可真是太好了,建康大长公主不只地位尊贵,更是福寿双全啊。”

    林开和林寒都向罗简道喜,“舅舅,恭喜恭喜。”又向侯道瞎喜,“外祖父,恭喜您很快能喝儿媳妇茶了。”

    林沁搂着罗简的脖子,小辫子快要翘上了天,“是给我娶的舅母,知道不?”

    洋洋得意的小模样实在太有趣了,众人哄堂大笑。

    侯是知道罗简会在林府,特地来叫罗简一起回家的。逗林沁玩了一会儿,又和林枫商量了几件事,侯也就要走了。

    林沁已经接受了“外祖父和舅舅是亲戚,亲戚是不住在一起的,常来常往便已经很好”这些说法,所以侯和罗简要走,她不哭也不闹,笑咪咪和外祖父、舅舅挥手作别,“闲了就来看我呀,千万不要把我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罗简一迭声和向她保证。

    侯今天大概是太高兴了,很难得的开起了玩笑,“小阿沁,要记着你容易,把你忘了却是挺难的。”

    林沁咧开小嘴,笑的开心极了。

    送走外祖父和舅舅,她还高兴了好半天,一会儿吹嘘,“舅舅要给我娶舅母了呀”,一会儿夸口,“外祖父说忘了我很难,嘻嘻”,最后吹牛皮吹的还没过瘾,让林枫抱着她去了沁园,冲着大白和小灰夸夸其谈了一番。

    虽然林家现在既有小象又有小鹿的,不过林沁还是最喜欢大白和小灰,有什么话只爱跟这两只说。

    林枫正带着宝贝小女儿在沁园玩耍,林开送来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特地给林家二小姐的,上面写着二小姐亲启。二小姐,哥哥能替你打开么?”林沁踮起脚尖好奇的看了看,“谁写的呀?襄阳长公主府?那应该是纶哥哥写的了。”知道自己认不了几个字,甜甜笑,把信往林开怀里推,“大哥,你替我拆开,念给我听。”林开浅笑,“嗯,大哥念给你听,要是你不懂,还可跟你讲解一二。”林沁嘻嘻笑。

    林开把信打开看了,“这信写的很通俗易懂,大哥念一遍阿沁你就明白了。这封信确实是梁纶写的,他说他今天跟随襄阳长公主去向太后和皇上请安,皇上听说林家二小姐骄傲起来像只小孔雀,便好兴致的赐了只小孔雀给咱们小阿沁。梁纶自告奋勇要亲自把这小孔雀送过来,大概明日巳时到,请林二小姐拨冗接待。”

    虽然有些词林沁不懂得具体含义,可大概意思她是明白的,高兴的蹦了起来,“我要有一只小孔雀了?”林开弯腰捏捏她的小鼻子,含笑道:“对,小阿沁要有只小孔雀了,而且是皇帝陛下亲赐,来头大的很呢。”林枫最会夸女儿,惊讶的扬眉,“咱们小阿沁要有陛下亲赐的活物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哪个小姑娘也比不上!”林沁像模像样的点头,“嗯,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她昂起小脑袋,背起小手,踱到大白面前,“我就要有只小孔雀了,知道不?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喜欢小孔雀,不喜欢你。”

    大白“嘎,嘎”的叫了两声,也不知它是什么意思。

    林沁又踱到小灰面前,循循善诱,“我就要有只小孔雀了,小灰你是最听话的,也要教给小孔雀听话,知道么?”见小灰驯顺的“嗯昂---”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林枫和林开都笑软了。

    所以这天林沁小姑娘从沁园回去的时候,不是父亲抱着她,也不是哥哥抱着她,而是她自己走路----林枫和林开笑的没力气了,抱不了她。

    ----

    侯和罗简回到侯府,直接去了荣安堂。

    萧氏脸黄黄的歪在榻上,见到侯进来,她委屈的流下了眼泪,“近日京中的流言,侯爷可听说了么?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几十年,到头来竟落了个恶毒继母的名声。什么罗家本来是和言家定的亲,什么我后来硬把新娘换了,真是无稽之谈。侯爷,这根本不是无中生有的事啊。”

    这流言还真就把她给冤枉了。她确实是把罗简中意的言嫣换成了穰氏,可是,侯府没有和言家议过亲,更没下过小定,她只是设计让罗简同时见到言嫣和穰氏,以为要迎娶的会是言嫣,欣然同意婚事而已。

    “既是无稽之谈,何必理会。”侯淡淡道。

    萧氏见侯这么轻描淡写的,眼泪更加汹涌,颤巍巍问道:“我的名声呢?侯爷,我有了这样的名声,往后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第073章

    她一向爱惜自己,虽然已是五十岁的人了,却保养得很好,风韵犹存。这时泪水涔涔流下,大概是脸上的脂粉被冲刷掉了,却显出老态,一下子丑陋不少。

    侯声音低沉,“当年阿纾名声真是差极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嚣张跋扈,任性无礼,心肠恶毒,不服约束,彼时我也问过你,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侯目光如电,萧氏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是,罗纾当年名声很不好,侯回京休养的时候也提过这件事,萧氏却说,“防人之口,胜于防川,这让人有什么法子呢?身正不怕影子斜,由着他们叽叽歪歪去,横竖阿纾还是侯府的大小姐,京城里这些个名门贵女,又有谁能比她更尊贵体面了。”明知侯长年不在京中,更不知道内宅的这些弯弯绕绕,便柔声软语的糊弄他。侯当时沉默许久,没再作声,萧氏心中窃喜,以为自己顺利过关了,却没想到,多年之后她对着侯有所抱怨的时候,侯会旧事重提。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我没有做那些事……”萧氏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阿纾也没有心肠恶毒。”侯寸步不让。

    萧氏听着侯一再提起“阿纾”,虽然明知这时候不应该和侯置气,还是气血往上涌,忍不住质问道:“阿纾阿纾,侯爷一口一个阿纾,对这个克母的女儿真是好得很呢。她一生下来便克死了我的堂妹,侯爷却还待她这般好,对得起我堂妹么?侯爷,当年你为阿纾挑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状元林枫为婿,是不是早就知道林枫家财丰厚,富可敌国?”

    侯微晒,“真是妇人之见,难道嫁女儿是图女婿有钱么?本侯愿把阿纾嫁给林枫,是因为他聪明智慧,能够隐忍,善于挑选时机,遇事不会逞一时意气。这样的男子,方能护得住性情急燥的阿纾。”

    “原来是这样。”萧氏似被侯当头一记重击,眸光散乱,脸色灰败,“原来这个克死你原配妻子的女儿,你竟是这般关心爱护。”

    “女儿总归是女儿,不是路人。”侯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萧氏特意提到“克死你原配妻子”,就是意存挑拨,谁知侯根本不予理会,这可让她没辙了。

    “阿纾是你女儿,绬儿难道不是。”萧氏哀声道:“侯爷你为绬儿想想,如果让我这恶毒继母的名声传开了,绬儿有何脸面?她往后还如何在沈家立足?还有明婳、明婤,如果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外祖母,女孩儿家怕是连说亲也不好说了呀,你就不为她们想想么?”想到沈明婳这个让她寄予厚望、将来有一天会母仪天下的外孙女会被她所连累,萧氏真是心如刀绞,痛断肝肠。

    “箴儿怎么办?还有文礼、文蔚、文祒这几个孩子,怎么办?”萧氏掩面而泣。

    真要是不想想办法把这流言止住,她的儿孙全会面上无光,灰头土脸,这是萧氏绝对不能容忍的。

    “清者自清。”侯简短道。

    萧氏哭诉她的,侯根本不为所动。

    “我嫁给他几十年了,为他操持家务,为他生儿育女,他待我便是这样的。”萧氏跟大冬天喝了冰水似的,心里凉刷刷的。

    侯声音低沉浑厚,“我来是来告诉你,罗家已和言家商议定了婚事,并请了建康大长主做媒人。建康大长公主明日便会登门向言家提亲,你备份谢礼送过去,不可怠慢。还有,世子要成亲,这是侯府的大事,家里也该准备起来了。”

    “什么?”萧氏气得脸色骤变,声音尖利刺耳的叫道:“罗家和言家商议定了婚事?我这做母亲的一丝风声也没听到,婚事便定下来了么?”

    罗简在旁看着萧氏状若癫狂,伤心的低下了头。

    曾经视如亲母的人原来别有肝肠,就算他认清了这个事实,到底还是悲痛难过的。

    “备办婚事。”侯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萧氏真是气得快要疯掉了,尖声叫道:“这门婚事没人跟我商量过,我不管,我不管!”

    “甚好。”侯稳稳的看着萧氏,目光幽深,并不动怒,“既然你不管,本侯便另外寻人来张罗。这桩婚事陛下已亲自过问,两个孩子又被耽误了这么多年,年纪大了,不宜再蹉跎,会于本月毕姻。”

    “我不会出来喝儿媳妇茶的,我不会承认她!”萧氏已没有了理智,眼睛都红了。

    侯双眼微咪,“论朝廷礼法,她会有世子夫人的封诰;论家法,她有本侯的承认,会到祠堂拜列祖列宗和她已经过世的婆婆。要你承认做甚。”

    被侯语气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打击,萧氏捂住胸口,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侯命人把内宅几个管事婆子全叫了来。

    “请族长夫人来,主持世子的婚事。”

    “把对牌交出来,世子成婚期间,侯府所有内宅事务,统统由族长夫人做主。”

    “世子即将毕姻,大家都勤谨些,若有人敢怠慢,一律军法从事!”

    几个管事婆子本都是萧氏心腹,可是侯吩咐下来,她们就是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当面反抗,跪下磕了头,“是,侯爷。”按着侯的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侯爷这还把我……这还把我当做你的夫人么?”萧氏见侯居然把她这侯夫人抛在一边,直接管起内宅之事,不由的身子发颤,声音也发颤。

    男主外女主内,侯府的内宅事务向是侯夫人说了算的,这时侯干涉起内宅之事,实在是不合常情。萧氏很鄙夷侯的做法,但是发觉鄙夷归鄙夷,她拿侯竟然是毫无办法的,心里就慌了。

    “连世子娶妻这样的事你都不爱管了,可见是如何的不耐烦。”侯冷冷道:“这侯夫人你若不爱做,可以不做。”

    “侯爷你----”萧氏从榻上直起身子,眼睛死死盯着侯,不能置信。

    “嫌名声不好,出不了门,你便不出门。”侯一脸的冷酷无情,“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今后便在房中休养吧。婚事自有族长夫人代为料理,世子成婚之后……”

    他森然看着萧氏,面色冷峭严峻,一字一字道:“便由世子夫人主持中馈,不劳烦你了!”

    萧氏又是愤怒又是震惊,急剧的喘着气,说不出一个字,一句话。

    侯眼中闪过丝厌恶,叫过侍女吩咐,“夫人身子不好,连世子娶亲的事也无法照看,让她在荣安堂安心养病,若有亲友前来看视,一律挡驾。”侍女头皮发麻,磕头道:“是,侯爷。”

    这是要把我软禁起来么?萧氏一阵惊恐。

    “阿简,咱们走。”侯沉声命令。

    “是,父亲。”罗简忙道。

    侯大踏地走在前头,罗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侯爷---”萧氏手扶榻沿强撑着想要起来,不知是要和侯继续理论,还是要向他苦苦哀求。

    侯和罗简父子二人却已去的远了,萧氏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

    侯虽已年老,背影却格外高大、伟岸。

    萧氏看着侯和罗简父子二人远去的背影,面如金纸,口中喃喃道:“他就这么走了,他竟如此待我……”

    她只觉喉中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蓦然喷出。

    华贵的衣衫上,锦绣铺陈的美人榻上,染上片片红色,鲜艳夺目,犹如红花。

    ---

    第二天,已是七十高龄的建康大长公主亲自到铁衣巷言府,为侯世子向言家大小姐提亲,言中丞欣然应允,成就了一段佳话。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大家都很感慨。

    被恶毒继母分开了十几年的一对有情人,终于要喜结良缘了,这真是从天而降的好事,大快人心。

    当然了,也不是人人对于这桩婚事都持乐见其成的态度。天天还到奉先殿罚跪思过的康王听说之后先就跳了起来,“言中丞把女儿嫁给了罗简?他是御史台长官,负责监察百官,职责重大,他和侯府若是结了亲,往后岂不是要支持怀远王了么,这可不成!”把他舅舅冯国胜找了来,急吼吼的,要他破坏这门亲事。

    冯国胜皱眉,“流言四起的时候便该想法子了,这时候可不是晚了么?两家都商量好了,大媒都请了,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康王坚持,“成一门婚难,坏一门婚容易。舅舅,不能让言家和罗家结亲,言中丞如果也倒向高元燿,他岂不是力量大增。肃州贪墨一案我们已是损失巨大,若再这样下去,高元燿会越来越强,而我们却会越来越弱。”

    冯国胜很有几分不以为然,“怀远王直到现在也不过是怀远王,除了在军中有影响,文官们有几个把他放在眼里的?就算他现在做了林枫的女婿,可林枫不过是个四品侍讲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他的势力要和殿下相比,还差得太远。更何况陛下已经松了口,沈家姑娘的赐婚诏书不日便将下来,到时还怕沈相不全力以赴的帮你么?什么林枫,什么言中丞,统统不足为惧。”

    冯国胜在耐心的给康王分析着这些,康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要紧事,连连顿足,“早知道是这样,我……我又何必定要娶沈明婳呢!”

    “殿下这是何意?”冯国胜黑了脸。

    为了康王这个外甥他也算是操碎了心。别的不说,单单因为康王和沈明婳的婚事,他便和沈家多次周旋、商谈,务必要让康王娶到沈明婳这位贤内助。现在康王忽然没头没脑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如何不恼怒呢。

    康王丝毫也没注意到冯国胜的脸色,失魂落魄的道:“原本我一直以为侯宠爱的是罗箴、罗绬兄妹,对罗简和罗纾这一对原配留下的孩子却是无关痛痒的,谁知根本不是。若我早知道侯对罗纾也是关心爱护的,同样是他的外孙女,我为什么要娶沈明婳?林昙不论容貌还是智计,都胜过沈明婳十倍、百倍……”想到和林昙这样的绝代佳人已是错过,懊悔不迭。

    “殿下这是什么话。”冯国胜拂然,“虽然同样是侯的外孙女,可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林家如何能比?沈相权倾朝野,门生故旧遍天下,岂是林枫小小一个四品京官能比得的?”

    “可是林家一天一天在变好啊。”康王依依不舍,“先是林枫安然度险,升官加职,然后罗简又躲过一劫,现在还要娶言家的姑娘了。唉,言中丞这个人很是刚正,我曾多方拉拢,也不曾奏效呢。”

    冯国胜眼神凌厉的看了康王一眼。

    他很替他的这个外甥担心。

    康王这个样子,分明是还对林昙念念不忘。可是林昙已是皇帝下了手诏聘为皇长子妃,再惦记、再忘不了又能如何?

    “事情已经这样了,多想无益。”冯国胜提醒康王。

    康王索然无味,没趣的说道:“好吧,多想无益,本王便不想了。可是舅舅,你要设法坏了言家和罗家的婚事方可。”冯国胜无奈,“殿下莫急,待我想想法子。”嘴上虽是答应着,心里却决定要先和冯贵妃、沈相等人商议,万万不可听信康王这毛头小伙子的话,胡乱出手,自乱阵脚。

    言家和罗家在操办婚事,康王和冯国胜之流想着如何捣乱,林沁小姑娘却是没有一点心事,正高高兴兴的在家里招待客人呢。

    梁纶特地来给她送皇帝所赐的小孔雀,高元煜和九公主不知怎么跟皇帝歪缠的,也跟着出了宫。

    罗纾和林昙带着小林沁出来迎接客人,看到梁纶、高元煜、九公主簇拥着一只小孔雀冉冉而来,都觉好笑。好嘛,为了送只小孔雀,劳动了三位客人呢。

    皇帝给林沁的小孔雀很漂亮,颈部为宝蓝色,尾屏却是绿色,富有金属光泽,羽色非常华丽。林沁兴冲冲的招呼了几位小客人一声,便围着小孔雀团团转,啧啧称奇,“它挺神气的呀,挺好看的呀,咦,它走路怎么边走边点头?”喜孜孜的抬起头,“娘,姐姐,小孔雀这样,我都不用说它,它便会点头了,比小灰还乖呢。”罗纾和林昙俱是粲然。

    梁纶微笑,“昨儿个我进宫给太后和皇上请安,皇上听说你骄傲起来像只小孔雀,蛮高兴的,便说要送你一只。阿沁,这只小孔雀是我亲自到御鸟园挑的,是最漂亮的一只了,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林沁连连点着脑袋。

    “哎,林沁。”高元煜跑过来推了林沁一把,殷勤的指给林沁看,“这小孔雀头是蓝的,尾巴是绿的,我特地让我母妃给我穿了件蓝袍子,阿微便是绿衫。”

    还别说,高元煜身上的宝蓝色袍子和那小孔雀颈部的颜色还真是很相像,而九公主身上的绿衫绿裙,和小孔雀尾屏的绿色一样翠翠的,闪着艳丽的光芒。

    “我真是欣慰之极,阿煜你今天总算不是来和阿沁吵架的。”梁纶抚胸。

    林沁兴滴滴的推了高元煜一把,“干嘛不吵架呀,不吵架多没意思,你说是不是?”

    “吵就吵,谁怕谁。”高元煜昂首挺胸。

    “别吵了呀。”九公主细声细气的劝道。

    一下子来了三个玩伴,林沁很快活,显摆起她的沁园,“纶哥哥和阿煜看过沁园了,阿微还没看过,走啊走啊,我带你们过去。”四个孩子一起去了沁园。

    九公主头回见识见沁园,羡慕的不得了,“阿沁,你家里人对你可真好呀。”林沁难得谦虚一回,笑嘻嘻道:“我想要个自己的院子来着,我爹我娘说我还小,不能自己单住,大概是怕我因为这个不高兴,才给我沁园的。”九公主羡慕之意不减,“你爹你娘对你真好。”

    沁园有假山,有流水,是林沁的天下,也是大白和小灰的地盘。林沁牵着小孔雀来给大白和小灰介绍新伙伴,“大白,小灰,站好了站好了,不许乱跳乱动,这是皇帝陛下送我的小孔雀,它很漂亮的,你俩看见了没?喜不喜欢?以后小孔雀也在沁园了,你们要和睦共处呀,不要吵架,更不许打架,听见没有?”

    梁纶看见林沁这一团孩气的样子,不禁微笑。

    高元煜很热心的过来帮林沁训斥,“不许吵架,更不许打架,听见没有?”

    “去,大白和小灰是我的,不要你训。”林沁不高兴的推了他一把。

    “我是一片好心。”高元煜气呼呼的。

    “不要你越俎代疱。”林沁很会说成语。

    “我明明是侠肝义胆,乐于助人。”高元煜不服气的嚷嚷。

    九公主见林沁和高元煜吵架吵的热火朝天,怯怯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胆子挺小的。

    梁纶笑着给他俩劝架,“阿沁,阿煜,别吵了。温飞卿有诗云‘孔雀眠高阁,樱桃拂短檐’,咱们也让小孔雀眠在高阁上好不好?对了,阿沁,你还没给小孔雀起名字呢。”

    林沁注意力马上被梁纶的话吸引过去了,皱起小脸,“大白是白的,小灰是灰的,好起名字,小孔雀有蓝有绿呀,起啥名好?叫小蓝,尾巴该不服气了;叫小绿,脖颈会不高兴。”

    不管叫小蓝还是叫小绿,她觉得都不齐全。总之顾得了脖子,就顾不了尾屏,难以两全。

    “陛下为啥不送我只一样颜色的?”愁了一会儿,她抱怨起皇帝。

    梁纶咳了一声,“阿沁,小孔雀是我挑的。”

    林沁不好意思了,很是扭捏,“纶哥哥,小孔雀蛮好看的呀,就是颜色不一样……”让我起啥名才好?

    “叫小蓝!”高元煜大声要求,“林沁,我袍子是蓝的!”

    “叫小绿吧。”九公主壮着胆子嘀咕,“我衣衫是绿的呀。”

    高元煜瞪了九公主一眼,九公主怯怯躲到梁纶身后。

    梁纶劝林沁,“你方才不是说小孔雀很乖,比小灰还要乖么?名字也不一定要和颜色有关,你叫它小乖也是可以的。”林沁高兴起来,“可不是么?小孔雀很乖的,我不说它,它便会点头了。嗯,我要叫它小乖。”

    虽然同意叫小乖了,可林沁心里还是痒痒,又决定小孔雀上午叫小蓝,下午叫小绿。

    皆大欢喜。

    高元煜终于为小孔雀争取到了小蓝的名字,而且还是上午的,表示非常满意;九公主知足者常乐,虽然小孔雀下午才叫小绿,她也不介意。

    “哎,林沁,我都到你家玩两回了,你才去过我家一回。”高元煜拉拉林沁,“你去我家玩吧,我连祖母都借给你了呀。”

    “阿煜说这个倒是真的。”梁纶笑道:“阿沁,皇上送了你小孔雀,你得当面向他道谢,对不对?再说太后娘娘也想你了,昨儿个还念叼你来着。”

    “我也想太后娘娘了。”林沁听见自己这么受重视,乐得不行,“好呀,阿煜,我上你家玩。”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要面见皇帝陛下道谢,还要把自己送进宫去让太后娘娘看一看,一解相思之苦,林家二小姐是很忙的。

    “纶哥哥,你也一起呀。”林沁笑咪咪的邀请。

    梁纶柔声道:“那是当然。阿沁,我常常进宫看望外祖母和舅舅的。”

    提起舅舅,林沁小姑娘就来劲了,眉飞色舞,“哎,纶哥哥,我舅舅可疼我了,你知道么?他知道我没有舅母,为了给我娶个舅母,他真是费尽心机呀。”

    梁纶笑微微。

    高元煜凑过来和林沁比较,“林沁,我也有舅舅呀,我舅舅也疼我。”

    “我也有,我也有。”九公主也跟着显摆。

    林沁神气活现,“我舅舅就要给我娶舅母了,我舅母很好看的,像仙女一样!”

    “真的呀。”九公主惊呼。

    “眼见为实!”高元煜不信,要求亲眼见见。

    “别吵了。”梁纶一手拉过林沁,一手拉过高元煜,笑着说道:“到侯府办喜事的那天,咱们去闹洞房好了,那便能见着新娘子了,就是阿沁的舅母。”

    “闹洞房,闹洞房。”几个小屁孩儿眼睛亮了,齐声欢呼。

    ---

    四个孩子在沁园玩的兴兴头头,林昙却在招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罗简和言嫣的女儿,罗文茵。

    罗文茵自幼没和亲生母亲生活在一起,性子中便少了份娇柔,多了份刚强,总是显得傲慢霸气。这会儿的她却眼神茫然,满脸无助。

    “表姐,祖父和爹爹要送我到言家住几天。”罗文茵苦恼的说道。

    她名义上虽是罗家庶女,可一向要强,穰氏也没有亏欠过她的衣食用度,甚至有些纵容她,所以她比一般人家的嫡女更骄傲些。现在侯和罗简命她到言家住几天,却没有多说别的,她便猜测着是让她和未来的嫡母好生相处,想着要见到一个从未谋面的、以后自己要称呼“母亲”的人,心里很没底。

    “外祖父和舅舅只说让你到言家住几天,没有说原因么?”林昙问道。

    “没有。”罗文茵摇头。

    林昙不由的皱眉。

    侯父子俩也真是心够大的,什么也不跟罗文茵说,便让她一个人上言家去。罗文茵不胡思乱想才怪。

    “文茵,我给你讲段往事好么?”林昙温柔道:“是一位苦命的侯府世子,和一位苦命的文官嫡女……”

    林昙声音异常轻柔,罗文茵听的潸然泪下。

    “所以,我母亲还活着,便是言家的那位姑娘,是么?”她轻声问道。

    林昙同情的看着她,点头。

    罗文茵眼泪越发汹涌。

    “我,我又想见她,又怕见她,我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罗文茵结结巴巴的说道。

    一下子冒出位亲生母亲,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她也会很怕的。”林昙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文茵,你母亲她,也会很怕见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罗文茵更加不知所措。

    林昙温柔为她整理着鬓发,“可是,血浓于水,血脉亲情是无论如何也隔不断的。虽然多年没有见过面,可她是生你的人,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文茵,母女就是母女,她和舅舅一样,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了。”

    罗文茵拉着林昙的衣襟,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平时是傲慢的,可她的傲慢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养在深闺的女孩儿来说,不过是层武装罢了。她的内心,其实和普通的小姑娘一样脆弱。

    “文茵,姑姑陪你去。”罗纾出现在门口。

    “姑姑。”罗文茵快步几步到罗纾面前,头埋到了她怀里。

    罗纾笑,“文茵,你得见见母亲,我也得见见我的大嫂啊。走,咱们这便上言家去。”

    罗文茵一下子便有了主心骨,一脸信赖的跟在罗纾身边,“是,姑姑。”

    罗纾冲林昙笑了笑,带着罗文茵出门了。

    林昙走至门前,看着母亲和表妹的背影,眼睛不知不觉潮湿。

    是啊,舅舅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了,一切都好起来了。可是,当年一手制造这些灾难的人,难道可以轻易放过么?

    不,坏人一定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样才是公平的。

第074章

    当年害得罗简误娶穰氏的罪魁祸首,一个是太夫人,一个是萧氏。太夫人身份特殊,而且她很已经作古,可萧氏还活着呢,还活的好好的。凭什么她耽误了罗简十几年的大好年华,却受不到任何惩处呢?

    穰氏明知自己是什么样的,还和萧氏狼狈为奸骗婚,真是把罗简坑苦了。她和言嫣虽然并不是有血缘的表姐妹,可毕竟言、穰两家是姻亲,言嫣落了难,穰氏不仅不帮她,还别有用心的把她送上罗简的床榻,最后害得她和罗文茵母女分离,独守空房这么多年。像穰氏这么自私自利的女子,又凭什么能从侯府全身而退,悠闲自在的度过后半生。

    因为她们的恶行,让无辜的人吃尽苦头,难道这些苦就应该白吃了么?那也太没有天理了。

    不能总是指望老天爷去收这些恶人-----老天爷大概也是挺忙的,不是人间每件他老人家都顾得上,要想惩恶扬善,还是自己动手吧。

    林昙凝神思索片刻,拿过张洁白的宣纸,用簪花小楷细细书写着什么。

    林沁和梁纶、高元煜、九公主从沁园回来,便很眼尖的发现罗纾不见了,跑到林昙面前要人,“姐姐,娘去哪里了?”林昙把她抱到椅子上让她坐好,微笑告诉她,“文茵要去言家,娘陪她一起去了。”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不大明白,“表姐是大姑娘了呀。”不明白为什么罗文茵已经这么大了,走个亲戚还要罗纾陪。林昙嫣然,“你文茵表姐要见母亲,咱们的娘亲也要见见大嫂的,对不对?”这亲戚关系对于林沁小姑娘来讲有些复杂,她皱着小眉头用力的想,“母亲,大嫂,母亲,大嫂……”

    梁纶浅浅淡淡的笑着,走到她身边,“阿沁,你舅舅要给你娶回来的那位舅母,便是你表姐的母亲,也是你娘亲的大嫂了。”

    “这样呀。”林沁小姑娘恍然大悟。

    九公主跟林沁差不多的年纪,小心灵也还混沌着,并不比林沁更清楚。高元煜却自负是哥哥,懂的比林沁多,跑过来自作聪明的说道:“林沁,我知道我知道,你舅母便是我舅母呀。”

    “噗……”林昙和梁纶都不禁笑了。

    高元煜和林沁、九公主也傻呵呵的笑起来。

    未必都明白是为什么笑的,不过,小孩子就是这样,太容易就欢笑起来,根本不需要理由。

    林沁这天是小主人,很热心的招待三位客人入席,“请请请,略备薄酒,不成敬意。”明明是个粉嘟嘟的小娃娃,却装的跟个大人似的。

    林昙听妹妹无师自通,这么娴熟的尽起地主之谊,不由的抿嘴笑。

    她一直亲自照顾林沁,对小孩子是很熟悉的,先命人打来温水给四个孩子逐一洗过手、脸,洗干净之后才让他们到席间坐下------因为几个孩子还小,坐不了大人的椅子,林昙便给他们准备了古色古香的、先秦风格的低矮食案,地上铺了席子,可以随意的席地而坐,也可以正坐。

    梁纶年纪略大,学过礼仪,席地而坐,**放于脚踝,上身笔挺,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气质端庄,目不斜视,这个姿势虽然很辛苦,但是却非常的郑重、严肃。

    他本来就生的精致绝伦,这么一坐,更显得人如美玉,秀异出尘。

    高元煜和九公主,还有林沁,见了梁纶这个样子也羡慕的很,“纶哥哥好神气呀”“这个样子真好看。”纷纷跟着着学。不过他们三个年纪还小,才学着梁纶坐了一小会儿便觉得浑身不舒服,“不正坐了,不正坐了。”口中嚷嚷着,很随意的在席子上盘腿坐下来。

    林沁连盘腿坐着也觉得不舒服,冲着林昙笑嘻嘻,“姐姐,我要小椅子。”

    “我也要,我也要。”高元煜和九公主争先恐后。

    林昙笑道:“好啊,姐姐这便命人拿小椅子。阿沁,要不然把食案给你们拼在一起好么?你们四个人分坐四个方向,何等亲密。”如果是席地而地进食,便是分餐;如果要坐小椅子,那还是合在一起热闹。

    “好呀好呀。”林沁和高元煜、九公主争着抢着点头。

    梁纶很随和的也同意,“坐小椅子也蛮好。”

    四个孩子转着食案坐好了,侍女捧上一道道菜肴,林沁热情的招呼,“纶哥哥,阿煜,阿微,不要客气呀,请请请。”挨个给他们夹菜,周到极了。

    “林沁做主人还是蛮好的。”高元煜小声嘀咕。

    虽然他和林沁见了面总要吵架,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林沁把大家招待的挺好,真有主人样子。

    “阿沁做主人好,做客人也很好。”梁纶微笑,“阿沁不是到我家去过一回么,我母亲后来一直在夸奖阿沁呢,说阿沁可爱。”

    襄阳长公主是喜欢她的侄媳妇林昙的,爱屋及乌,对林沁也便与众不同。

    “我母亲也说阿沁可爱。”高元煜不甘落后。

    “我母亲也说了呀。”九公主毫不示弱。

    在一旁服侍的侍女都抿嘴笑。敢情皇子和公主也和普通小孩子一样,虚荣,爱比较,爱炫耀,不管什么都要比一比么。这不,一个说二小姐可爱,另外两个便跟争什么抢什么好东西似的,也说二小姐可爱。

    林沁放下手里的筷子,陶醉的托腮,“纶哥哥,阿煜,阿微,你们不用再说了,我很可爱,这个我是知道的,嘻嘻。”

    高元煜探过头仔细瞅了瞅她,“林沁,你这个样子真是蛮可爱的。”

    “蛮可爱的。”九公主内行的点头。

    梁纶微笑把小汤碗递给林沁,“阿沁,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提醒她快点喝汤。

    可是林沁还陶醉在大家的夸奖之中呢,哪里有心思喝汤呢。

    林昙命人在妹妹身边摆了个椅子,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阿沁,姐姐喂你吃饭。”知道妹妹得陶醉好一会儿呢,这顿饭如果放任让她自己吃那大概是吃不好了,得大人喂。

    林沁嘻嘻笑,“姐姐,我可爱呀。”林昙粲然,“知道了,我家小阿沁可爱。把这勺饭吃了,就更可爱了。来,张嘴,对了,就是这样,阿沁真乖。”一勺一勺喂妹妹吃饭,很有耐心。

    林昙心细如发,见九公主羡慕的偷偷看了两眼,知道她的小心思,也喂她吃了两口。

    九公主高兴极了。

    “还有我,还有我。”高元煜也忙不迭的道。

    林沁不乐意了,伸手捂住小碗,“我姐姐!”

    “我也叫姐姐的。”高元煜不服气。

    他和梁纶、九公主一样,也是叫林昙做姐姐的。

    林沁冲他扮了个鬼脸,“我亲姐姐!”

    高元煜小声嘟囔,“小气死你吧,我祖母都借给你了,你外祖父又不换,还要独占姐姐。”

    他生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这会儿显得有些沮丧、委屈,看着让人觉得挺不忍心的。

    林昙柔声和妹妹商量,“阿沁,你是主人对不对?做主人便要尽自己所能,让客人有宾至如归之感。阿煜是客人,姐姐也喂喂他好不好?咱们小阿沁人虽小,可是度量却很大,对不对?不会跟客人斤斤计较,让客人失望的。”

    林沁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看高元煜,又看看林昙,慷慨的点了头,“好吧。”

    林昙把妹妹夸了又夸,“我们小阿沁多懂事啊,多听话啊,真是个好孩子。”

    “那是。”林沁得意极了。

    林昙喂高元煜吃了两口,高元煜也蛮高兴的。不过,林昙再要喂他时,他去悄悄问道:“姐姐,我再吃会不会胖呀?我不想胖。”林昙瞅了瞅他,很有几分诧异,“阿煜你并不胖,小孩子太瘦了也不好的。这样吧,你如果真嫌自己胖,那就晚上的时候少吃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又喂高元煜吃了两口。

    高元煜飘飘然,“哎,林沁,姐姐说我不胖。”

    林沁鼓着小脸颊吃的正香,没理他。

    高元煜又炫耀了一回。

    林沁斜睇他一眼,目光别提多有趣了,“你和我吵架,你就胖了;你不和我吵架,你就不胖。懂了没有?”

    叫你小胖子是因为你和我吵架了呀,这都不知道。

    高元煜一脸迷惘,“原来不是我胖……林沁你真坏……”

    林沁嘻嘻笑起来。

    梁纶和九公主也把高元煜取笑了一番。

    这顿饭几个孩子吃的开心极了。

    吃过饭,林沁又带着客人到花园玩了会儿,一处一处显摆,“呶,看上去像不像一幅画?这便叫做写意山水了。”

    “真有文化呀。”高元煜和九公主惊呼。

    “很雅致。”梁纶微笑评价。

    一直玩到半下午,宫里来人接,襄阳长公主府也来人接,小客人们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林沁也是依依惜别,一直送他们到大门口。

    梁纶和高元煜、九公主上了马车,还从车窗里一直向林沁挥手。

    马车已经走远了,林沁还站在大门口,舍不得离开。

    林昙拉起妹妹的小手,“阿沁,你有新亲戚了,忘了没有?你的科哥哥和秩哥哥。还有溱溱和攸宁,也要从安定过来了。你的小伙伴会越来越多的。”

    山溱溱和向攸宁两位小姑娘要随着母亲给姐姐送嫁,不久之后都会到京城来的。

    “溱溱和攸宁,科哥哥和秩哥哥。”林沁马上就高兴了,眉飞色舞。

    她一脸快活的跟着姐姐回了家。

    ---

    罗纾带着罗文茵到了铁衣巷言府之后,受到了非常隆重、真挚的欢迎。

    虽然言中丞和言伟父子二人并不在家,可是韦氏知道罗纾和罗文茵姑侄二人上门了,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一手携了言科,一手携了言秩,命人打开大门,一直接到了大门口。

    看到正值及笄之年,美丽出众的罗文茵,韦氏眼圈就红了,拉着她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罗文茵见韦氏这般情深意重,也低头垂泪。

    言科和言秩小哥儿俩上下打量罗文茵,目光中满是好奇之意。

    “娘,这姐姐是哪里的呀。”言秩拉拉韦氏的衣襟,奶声奶气问道。

    “这是你们的亲姐姐。”韦氏忙拭去泪水,招呼两个儿子,“科儿,秩儿,快叫姐姐,这是你们的亲姐姐。”

    那个表字,就被韦氏省略了。

    罗文茵虽是满腹酸楚,又很茫然,还是觉得很感动。

    罗纾见韦氏这样,也深感欣慰,“文茵,你舅母是很疼你的。”

    “姐姐,到家里坐。”言科和言秩乖巧的叫了姐姐,跑过去一边一个拉住罗文茵,要她回家。

    “瞧我,把什么都忘了。”韦氏忙道:“这有话得进去说,在大门口站着干什么啊?虽有影壁挡着,到底街上也是人来人往的。”让着罗纾和罗文茵进了内宅客厅。

    韦氏和罗纾分宾主落了座,言科和言秩这哥儿俩一个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罗文茵身边,好奇的问七问八,“姐姐,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呀。”“姐姐,你叫什么呀,怎么会是我亲姐姐。”

    “姐姐,你以后可要常来我家,我可喜欢你了。”言秩拉着罗文茵的手,殷勤说道。

    罗文茵含泪点头,“嗯,会常来的。”

    罗纾和韦氏是头回见面,不过,两人说话很是投机。

    这大概就是缘份吧。

    罗文茵在客厅里坐着,明明韦氏对她很亲切、和善,言科和言秩也非常可爱,她却是心里越来越没底。

    她无助的看了罗纾一眼。

    罗纾心中怜悯,低声问韦氏,“言先生可方便见一见文茵这孩子么?可怜她就快及笄了,还没见过亲娘。”韦氏眼眶红了,声音也低低的,“罗夫人,不瞒您说,您和文茵才到门口的时候我便知会大姐了,可是大姐她……您想想,她也是……这十几年没见面,也不知道文茵怪不怪她……”

    罗纾不由的叹了口气,“文茵这孩子也是不敢来,有我这做姑姑的陪着她,给她壮胆,她才鼓起勇气出的门。唉,母女二人都是可怜啊。”

    “可不是么。”韦氏拿帕子拭着眼泪。

    罗纾是个直爽性子,便对韦氏说道:“文茵这孩子过来,是要在言家住上几天的。她和令姐迟早得见面,趁着我在,能给文茵这孩子壮胆,便让她俩见上一面吧。要不然,我也不放心把文茵留下。”

    韦氏忙擦干眼泪,“您说的对,我这便进去劝劝姐姐。罗夫人您别见怪,我大姐这会儿……唉,也不知慌乱成什么模样了。”道了失陪,匆匆进去了。

    幽雅洁净的内室之中,言嫣背对着门,临窗而坐,背影透着几分凄清,从她身后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的慌张、无助和不知所措。

    “大姐。”韦氏轻声叫道。

    言嫣好像被火烫了似的抖了抖,半晌,才回过头,声音暗哑,“弟妹,我没脸见她,我真的没脸见她……我把她扔在侯府,十几年没去看过她……”韦氏心中一痛,忙上前扶住她,“大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不对?罗世子那时有妻子,咱们言家的姑娘又不能给人做妾,这是没办法的事啊。我见到文茵了,她是个很好的孩子,一看就通情达理,她不会胡乱责怪你的,一定不会!”

    客厅里,罗文茵拉着罗纾的主襟,六神无主,“姑姑,她在嫌弃我对不对?她一定很不喜欢我……”罗纾低声斥道:“瞎想什么呢?她怎么可能嫌弃你?”见罗文茵很是惶惑,叹了口气,把她揽在怀里,像拍哄林沁一样拍了几下,“乖,没事。”

    言科和言秩小尾巴似的跟过来了,“姐姐。”

    罗文茵拉住两个孩子软软的小手,心里感觉好了些,不像方才似的没着没落了。

    韦氏从房中出来,脸上泪痕还没干,陪笑请罗纾和罗文茵进去,“实在对不住,家姐身子不大爽快,屈两位的驾,进房一叙。”罗文茵登时紧张起来,身子紧绷绷的,张不开嘴,也迈不开腿,罗纾心中怜惜,伸手扶着她,“文茵,有姑姑陪着你。”半抱半扶着罗文茵,到了内室门口。

    “姑姑陪我进去。”罗文茵紧紧握着罗纾的手,不敢一个人往里进。

    “乖孩子,姑姑在门口等着你,不会离开的。”罗纾柔声安慰。

    言嫣和罗文茵母女重逢的时候,有罗纾在一旁,多有不便。

    “姑姑就在这里等你,你随时可以出来。如果你实在不想留在这儿,姑姑便带你回家。”罗纾轻柔为罗文茵整理鬓发。

    罗文茵孩子般点头,眼眸中满是信任和依赖。

    “去吧,孩子。”罗纾鼓励。

    罗文茵放开姑姑的手,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进去。

    她很怕,可是她想有位母亲,太想太想了。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窗前,走到了言嫣身后。

    言嫣头埋得低低的,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心中一阵紧张,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她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呆了呆。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这么的美丽,这么的……熟悉……

    言嫣手颤抖着,轻轻的抚上了罗文茵的面庞。

    罗文茵心中起了奇异的感觉。这是我娘啊,是我亲娘,我也有娘了……

    “我对不起你。”言嫣流下热泪,“文茵,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我没脸见你……”

    罗文茵眼眸中闪过丝亮光,急切抓住了言嫣的手,“你想过我么?这十五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我,哪怕只是一次、两次?”

    “怎会不想。”言嫣凄然道:“白天还好,晚上一个人想起来,简直想要发疯。有多少回我都想冲下山去,不管不顾的去把你认回来,哪怕要我屈节为妾,我也愿意。孩子,如果不为我年迈的父亲着想,不为言家的声誉着想,我也许早就下山了……”

    罗文茵心湖之中涌□□点快乐的水花,美丽脸颊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原来你是想我的。”

    言嫣无比心酸,“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能不想?我……我上回见你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大……”伸手比了比婴儿的形状,泪水滚滚滑落。

    “原来你是想我的。”罗文茵喜悦的喃喃着,跪在言嫣面前,头埋到了她膝上。

    这一刻,是罗文茵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时刻。

    言嫣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罗文茵头发上、脸颊上,“文茵,我以为我在山上离群索居,心里便会好过一点,好像我还没有抛弃你,在陪着你一起吃苦。可是,见了你我才知道,那是不够的,那根本不够,我应该陪着你、保护你才对啊。你还那么小,当年太夫人把你抱走的时候,你还那么小……”

    “你是想我的,你没有嫌弃我。”罗文茵一脸欢悦甜笑,又换了另一边的脸,贴到言嫣膝上。

    韦氏牵着言科和言秩小哥儿俩的手,轻手轻脚走了过来。

    罗纾在外面抹眼泪。

    韦氏和罗纾一起向内室看过去,只见言嫣背对门坐着,罗文茵伏在她膝前,母女二人时哭时笑,或是絮絮低语。

    韦氏也哭了。

    罗纾和韦氏没有进去打搅这对母女,而是悄悄离开了。

    罗纾拿帕子拭着泪水,“文茵和大嫂母女相认,我也就放心了。妹妹,我家里还有幼子幼女,不能在贵府久留,文茵就烦劳你们了。”韦氏忙道:“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文茵能在言家住几天,我们不知道多高兴呢。”

    罗纾把跟罗文茵的丫头叫过来一一交待过,又留了老成的青菊在这里照看,方和韦氏告别,回长樱街了。

    这天言中丞才回到家,刚进门,言科和言秩便一脸兴奋的迎上来,“祖父,家里来了位姐姐!娘说是我们的亲姐姐!”言中丞步子都不稳了,颤巍巍问道:“你们的姐姐在哪里?”言科和言秩小哥儿俩一边一个拉着祖父的手往里飞奔,“和姑姑在一起呢。姑姑也不知是咋了,总是哭。”

    见到如一朵娇花似的罗文茵,言中丞老泪纵横。

    “怎么祖父也哭了。”言科和言秩又是伤心,又是纳闷。

    小哥儿俩还没见祖父哭过呢。

    稍后言伟也回家了,见到罗文茵,也流下激动的泪水。

    “今天人人是小哭包。”言科和弟弟说悄悄话。

    言秩迷惑不解,“为啥哭呀。”

    言科摇头。

    他也不懂祖父和父亲、姑姑为什么要哭。

    白天这小哥儿俩懵懵懂懂,到了晚上,却知道事情不对:本来他们晚上是有幸跟着姑姑一起睡的,今晚却不行了,姑姑的床被今天才来的姐姐给占了。

    “姐姐为什么要霸占姑姑啊。”言科很是不满。

    “要跟姑姑睡。”言秩强烈要求。

    言中丞弯下腰,笑的慈祥极了,“科儿,秩儿,今晚跟祖父一起睡好不好?”

    小哥儿俩从来没得到过种待遇,都惊呆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连连点头,“好,太好了!”

第075章

    侯府,荣安堂。虽然夜已深了,萧氏却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全氏衣不解带的在她身边服侍,命人在香炉中燃起她平日最喜爱的灵香,这灵香是由一种由西域传过来的蓝紫色香草中提炼而来,香气清香肃爽、浓郁宜人,最为萧氏所钟爱,且有催眠之效用。

    可萧氏委实是心事太过沉得,就连这样的灵香也无法令她进入梦乡了。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就是睡不着。

    全氏丈夫又被发配到边塞了,婆婆又一天比一天能折腾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要她贴身服侍,已是苦不堪言。如果不是萧氏积威还在,全氏大概会想方设法的要偷懒了。毕竟她也是血肉之躯,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让她这么服侍萧氏,真还是吃不消。

    已是子时了,人到这个时候都会犯困的,全氏当然也不例外。萧氏不许她离开,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便在床前坐着打盹。

    “茶。”耳边传来萧氏暗哑的、烦恼的声音。

    全氏蓦然惊醒,房里另外两个值夜的丫头也吓了一跳,不敢再打磕睡了,忙过去倒茶。丫头倒了茶,全氏接在手中试了试,不太烫也不太凉,温热适度,便走到床前,恭敬的递给萧氏,“娘,茶好了。”

    萧氏拿过来呷了一口,满脸厌烦,“连丝热呼气也没有,要冰死我么?”

    全氏忍气把茶杯接回来,陪着笑脸,“媳妇这便去换一杯。”也不敢让丫头动手了,自己亲手过去又倒了一杯,过来双手奉上。这回萧氏挺给面子,呷了两口,没有挑剔什么。喝过茶,她重又躺了下来,全氏和值夜的丫头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你年纪也大了,日夜服侍我,你也吃不消。”萧氏恹恹的道:“明日便给齐氏、李氏和姑娘们都排个班,轮流过来伺候。”

    萧氏一向是不要齐氏、李氏这两个庶房儿媳妇近身服侍的,这时忽改了口,全氏不由的大喜。

    就好像原来是一个人挑了幅重担,现在突然有人告诉她,“要有两个人过来和你分担了。”她一下子卸去了三分之二的重量,想想就觉得轻松多了。

    “是,娘。”全氏陪着笑脸,眼眸发光。

    萧氏厌倦的闭上眼睛,“我蛮喜欢文茵那孩子的,明日一大早便排上她吧。文蔚性子急,虽是长姐,也排到后头。”

    虽然萧氏这明显是在偏向她的亲孙女罗文蔚,全氏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低了头,嚅嚅道:“文茵……文茵不在府里……”罗文茵已经到言家去了,这让全氏上哪儿把人找回来。言家根本不是全氏现在能去的地方,不说言嫣以后会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会压在全氏上头,单凭刚直不阿的言中丞,已经令得全氏这样的小人不敢靠近。

    “文茵去哪儿了?”萧氏勃然变色。

    她本来还是位恹恹的病美人,一下子便恶狠狠的,好像要吃人似的。

    全氏打了个寒战,怯生生的回道:“文茵……文茵到言家去了……侯爷说,让她和新母亲多多亲近……”萧氏那个模样本就吓人,这又是大晚上的,全氏被吓得不行,话都说不利索了。

    “什么?”萧氏坐直身子,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全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勉强堆起笑容,“是侯爷让她去的……”

    萧氏喘了口气,厉声问道:“文茵什么时候去的言家?谁送她去的?”全氏便一一答了,“上午晌便出门了,媳妇命人悄悄跟着她,见她先是去了长樱街,约半个时辰之后方才出了林家,罗纾陪着她去了铁衣巷。她进了言家之后便没出来,今晚已在言家留宿了……”

    “无耻!无耻!”萧氏用力捶床,恨恨骂道。

    全氏和两个值夜的丫头垂手侍立,头低低的,心里都是莫名其妙。言家姑娘就到侯府成为世子夫人了,罗文茵这庶出女孩儿现在去和新母亲亲近,虽然显得巴结了些,可也算是人之常情。萧氏为了这个发火,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无耻下流!”萧氏咬牙切齿。

    全氏和两个丫头听到她连“无耻下流”也骂出口了,大有想要撕破脸的架势,心中惊恐,大气不敢出。

    萧氏越想越气恼,伸手拿起床上的瓷枕,恶狠狠的摔了下去!“啪----”的一声巨响,一地碎片。

    她还嫌不解恨,又伸出纤纤素手用力去撕扯床上的被子,好像要凭着她一双肉手将锦被撕碎似的,眉目狰狞,跟疯了一样。

    全氏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这样的萧氏,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本来应该上前去劝一劝的,可是她很害怕,根本迈不动步子。

    两个值夜的丫头更是不敢靠近好像发了狂的萧氏,战战兢兢,十分惶恐。

    萧氏发了半晌疯,手忽然停下了。月光从窗户中映进来,照在她惨白、老态毕露的脸上,显得很有几分诡异。萧氏心中后悔不已,“便是要发泄,也该把全氏、丫头轰出去才是。这当着她们的面如此失态,今后还如何立威?谁肯服我?唉,我这都是被罗起、罗简这父子俩给气得昏了头啊。”她面色渐渐缓和下来,许久之后,嘴角竟浮起丝笑意。

    “你俩去外头守着。”她和颜悦色的吩咐两个丫头,“没有传换,不得擅入。这里只留二少夫人服侍即可。”

    两个丫头如蒙大赦,赶忙答应了,轻手轻脚、万分小心的出去了。

    可怜全氏这会儿真是比丫头还不如,丫头还能离开萧氏**,她却是安生不了。

    萧氏命全氏在床边坐下,“横竖我也睡不着,咱娘儿俩说说话也好。”全氏欲哭无泪,你睡不着,可是我睡得着啊,我这会儿困的要死又不能闭上眼睛,头都疼了好么?你睡不着,你睡不着就要折腾我啊,我真是命苦……

    全氏不敢违命,在床边坐下,一边给萧氏捶腿,一边陪着她说话。萧氏一开始和她说的只是家常,后来却小声的、清晰的告诉她,“你让人去给穰氏递句话,让她别憋着,往大了闹,凡事都有我呢。”全氏毛骨悚然。

    萧氏现在等于已经被侯给软禁起来了,别说寻常亲友,就连她娘家来人慰问侯也没许她们见面。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蹿掇着穰氏出来闹,说凡事有她兜着,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全氏虽然看不起穰氏,从没把穰氏当回事,可听到萧氏这么说,便知道她虽然和穰氏做了十几年的婆媳,却对穰氏没有半分的怜悯,物伤其类,心里不由一片冰凉。是啊,穰氏确实可以别憋着,以原配的身份出来和罗简闹,和侯府闹,可到最后结果是什么呢?侯若能放过她,那才是大白天见了鬼。

    “她这是借刀杀人,挑唆穰氏出头和罗简闹,最后穰氏和罗简两败俱伤,她坐收渔翁之利。”全氏模模糊糊想道。

    全氏是萧氏的嫡亲儿媳妇,本来和萧氏应该是一条心的,可是寂静深夜,萧氏把她最恶毒的一面展示出来之时,全氏惊恐之极。

    “是,媳妇明日便命人到穰家传话。”全氏声音低低的说道。

    萧氏满意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穰氏在侯府做了十几年的世子夫人,萧氏不相信她会甘心被休回娘家。

    “无耻下流,居然让罗文茵到言家去了。”萧氏闭目养神,嘴角泛起诡谲的笑意,“言家那丫头想来罗家做世子夫人,我呸!未婚生女,无耻下流,这世子夫人她配做么?还敢把罗文茵叫到言家,这是唯恐她从前的丑事别人不知道?好,我便成全了她,借穰氏之口把往事公之于众,看她还有没有脸嫁过来!”

    萧氏心中转着种种恶毒念头,最后居然睡着了。

    全氏却被她折腾得苦不堪言。

    到了次日清晨,萧氏一大早便醒了,催着全氏派人出去。全氏不敢怠慢,挑了一个自己心腹的陪房去往穰家,仔细交待,“……这些话见了穰氏方才能,且只能有穰氏在场,不许别人旁听,你记住了么?”这陪房很是机灵,听全氏说完,自己又学了一遍,见全氏点了头,她才动身去了穰家,见到穰氏,把话一一传到。

    穰氏当即便给了回话,“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想坏了罗、言两家的婚事。我也不是没有这个心思,可有侯爷在,有言中丞在,我爱惜小命,是不敢出头的。让她另请高明吧。”

    穰氏不是没有歪心思,但是有侯这煞神在京,让她出面去跟罗简、言嫣做对,却是一定不肯的。虽说被休回娘家了,整天被哥嫂埋怨,连下人也敢怠慢她,日子很难过,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还想多活几年呢。和罗简做对,不就是面对面得罪侯么,她可没有那个胆子。再说了,她是因为身体有暗疾才被休回娘家的,就算罗简娶不了言嫣,也不可能再把她接回去了。她瞎搀和什么呢。

    萧氏得到回话,恨铁不成钢,“有我在,她怕什么,我担保她无事!”

    全氏再命人去传话,穰氏说的便不太好听了,“夫人既然本事这么大,还要我出面做甚。我便坐等夫人大展神威,将言嫣逐走,将我接回侯府了。”

    萧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想让穰氏做出头鸟,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偏偏穰氏就是不肯上当。

    萧氏恨恨,“这穰氏居然也学精了!”

    她哪里知道,也不算是穰氏学精了,是侯发了话,“从前的事若有半句泄漏,本侯便灭了穰家满门,鸡犬不留。”穰氏本来就理亏,再有侯这煞神镇着,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再生事。

    就凭侯的功劳、声名,她若敢造谣生事,侯一刀劈了她,都能任事没有。

    穰氏可不想成为侯刀下之鬼。

    萧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命人去找过穰氏之后,穰氏灵机一动,生出了巴结侯的心思,“二哥现在看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大哥不是还跟着父亲在边关么?我若是替父亲和大哥巴结好了侯爷,将来父亲和大哥不会亏待我的,我在娘家总有口安乐茶饭吃,不会被赶出家门。”想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亲笔写下书信命人送给侯,告了萧氏的密。

    萧氏眼见得想让穰氏做出头鸟是不行了,气急败坏,计无所出,最后只好把法子想到了她的娘家。让全氏送了份厚重礼物给她的娘家嫂子,萧家大夫人,求萧家大夫人也在京中传一个“流言”。

    “这便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氏萧氏恶意满满。

    想到侯要在言嫣过门之后便让她主持主馈,萧氏对言嫣真是恨之入骨,一定要毁了她。

    有人能用“流言”把她传成恶毒继母,她便能用流言把言嫣传成道德败坏、毫无廉耻、未婚生女、瞒天过海、欺世盗名,让言嫣身败裂,做不了侯府的世子夫人。

    萧氏这辈子做了不少坏事,但是,她很少亲自露面去做,通常总是假他人之手。这回也不例外,她让娘家嫂子替她传流言,却是借用了穰氏的口吻,在不明真相的人听来,仿佛是穰氏这原配嫡妻不甘心无故被休、被言嫣鹊巢鸠占,才出此下策的。

    萧氏志得意满,等着这流言传遍京城,等着言家和言嫣灰溜溜的,再也没脸出门见人。

    可惜,同样是想传流言,如果实力不够,那效果便是完全不同的。

    这关于言嫣的流言才在京城中有了一点苗头,便被建康大长公主知道了。做为罗家和言家的大媒,建康大长公主勃然大怒,“言中丞何等的刚直清亮,他养出来的女儿娴雅温惠,克己守礼,实为淑女之楷模,这些个污蔑她的混帐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快捉出来统统打死!”被儿媳妇、孙媳妇等人劝着,建康大长公主余怒未息,道:“言家姑娘若不好,本公主能为她做媒么?”

    针对这件事情,年事已高的建康大长公主很是高谈阔论了一番,“这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要长寿,不能早死,否则便是留下自己年幼的子女任人欺凌,好不可怜。女怕嫁错郎,男人也怕娶错妻啊,误娶了一个泼悍妇人进门,那真是家宅不宁,不得安生。唉,言家姑娘真可怜,明明应该是原配嫡妻,被排挤成这样不说,如今还被人这般泼污水。”对言嫣十分同情,亲自携了她的几个老妯娌到铁衣巷为言嫣添妆。

    襄阳长公主啧啧,“建康姑母这是怎么了?对言家姑娘这么好。言家姑娘可是我家高元燿小媳妇的舅母,和我是拐弯亲戚,我可不能比建康姑母落后,高元燿那臭小子该跟我不依了。”入宫面见太后,“您是一国的太后,不能小气了,高元燿小媳妇的舅舅就要娶亲了,您不得给新娘子添件妆奁,添添喜气啊。”

    周太后哼了一声,“高元燿这臭小子有多少天没进宫看我老太婆了?不高兴,不爱理他。”襄阳长公主抿嘴笑,“您行了啊,还真跟他赌气啊。”周太后道:“就赌气怎么了?他不来求我,我便装作不知道,我还乐得清闲呢。”说的襄阳长公主直笑。

    “我让高元燿来给您请安。还有,阿沁那小娃娃我也给您带进来,皇帝哥哥送了她一只小孔雀,她正要进宫道谢呢。”襄阳长公主允诺。

    周太后眉花眼笑,“耀灵真的要来啊?小阿沁也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是一国的太后,也是位再普通不过的祖母。见到孙子、孙女,她就高兴了。

    襄阳长公主果然没有辜负周太后的期望和信任,把怀远王和林沁小姑娘都叫到了养宁宫。

    怀远王来给周太后请安的时候,养宁宫里正热闹着,梁纶、高元煜两个男孩儿带着林沁和九公主两个小女娃娃满殿乱跑,玩的开心极了。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面对面坐着说话,笑容满面。

    可是,见到怀远王进来,周太后脸色就变了,“臭小子,你快点给我滚过来!”怀远王跪下叩头,“祖母,孙儿给您老人家请安。”周太后身子往前倾了倾,敏捷的揪住怀远王的耳朵,咬牙道:“高元燿,你会看黄历么?你有多少天没到我这养宁宫来了?”她下手挺狠,怀远王疼的呲牙咧嘴,“祖母,会拽掉的,轻点儿,轻点儿。”

    梁纶、高元煜和林沁、九公主见到怀远王进来,也不乱追乱跑了,欢呼着叫哥哥。

    见怀远王被周太后揪着耳朵训斥,梁纶和高元煜很是同情。

    九公主怯怯的躲到梁纶身后。

    林沁小姑娘却迈着小短腿跑到周太后面前,仰起小脸甜甜笑,如同蜜糖,“祖母,你不能揪燿哥哥的耳朵呀。”

    周太后和襄阳长公主看到她这小模样,心酥酥的,痒痒的,真想抱起她亲上两口。

    周太后故意紧绷着脸问道:“为啥?”

    林沁笑的更甜了,“这是归我姐姐揪的呀。”

    林沁小姑娘很随和,可是她不太能忍受越俎代疱。罗纾要替她说舅舅,周太后要替她姐姐揪怀远王的耳朵,在她的小心灵中都是很不对的事,应该站出来加以阻止。

    殿中有片刻沉寂。

    之后便是哄堂大笑。

    这是归我姐姐揪的……天呢,林家这位二小姐,这粉嘟嘟的小女娃娃,真是太逗乐太好玩了!

    周太后揪着怀远王耳朵的手早放开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是归你姐姐揪的……小阿沁,祖母放手了,放手了……”襄阳长公主笑吟吟弯下腰在林沁小脸蛋上亲了亲,“阿沁,你可真可爱啊。”林沁嘻嘻笑,“我知道,我知道。”

    怀远王俊美的面孔已是红透了。

    周太后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咦,耀灵耳朵根儿后头怎么会是红的呢。”

    襄阳长公主和周太后一起瞅着怀远王,笑的意味深长。

    怀远王低声道:“是祖母您揪的……”

    “成啊,是祖母揪的。”周太后调皮的冲他眨眨眼睛。

    怀远王脸更红了。

    高元煜跑过来抱怨,“林沁,你真霸道,不光自己占这个占那个的,还替你姐姐占。”

    “这怎么是占?就是我姐姐的。”林沁理直气壮。

    “对对对,你燿哥哥就是你姐姐的。”周太后乐的不行了。

    怀远王红着脸弯腰抱起林沁,“阿沁,你是进宫来向陛下道谢的吧,燿哥哥带你去见陛下,好不好?”林沁快活的笑,“是呀,我是特地来道谢的,可是陛下很忙的呀。”皇帝正和大臣议事,梁纶和高元煜带林沁去过紫宸殿,没见着人。

    “阿纶,怎么回事?”怀远王问梁纶。

    他知道林沁太小,高元煜也不大,凡事还是问梁纶要好些。

    梁纶笑道:“方才舅舅正忙,让我们一个时辰之后再过去。算算时辰,现在也差不多了。”

    “燿哥哥带你去陛下。”怀远王告诉林沁。

    “好呀。”林沁乖巧点头。

    梁纶和高元煜要一起去,九公主本来是胆子很小的,有梁纶和高元煜、林沁做伴,她便也壮起胆子,“我也要去紫宸殿。”

    怀远王一个人带了四个孩子,去见皇帝去了。

    周太后不放心的交待,“耀灵,你还得回来,不能就这么出宫了,知道么?”襄阳长公主打趣,“眼下您有事能拿捏着他呢,还怕他跑了?他若敢跑,您便不给言家姑娘添妆,也不给他娶媳妇。”说的周太后呵呵笑,怀远王脸更红。

    林沁舒舒服服的被怀远王抱着,看到九公主羡慕的仰起小脸看,便小声和怀远王商量,“燿哥哥,你也抱抱阿微,好不好?”怀远王微笑,“好啊。”一只手抱好林沁,弯下腰,另一只手将九公主也抱起来,九公主兴奋的小脸通红,“大哥真好。”

    梁纶很有风度的跟在怀远王身边,陪林沁和九公主说着话。

    高元煜不服气的瞅了林沁好几眼,很想和她抢哥哥。不过,想到和她抢哥哥便会胖,又心存顾虑,“算了吧,我可不想让她叫我小胖子。”

    到了紫宸殿,皇帝已清闲下来了,怀远王和四个孩子都获接见。

    林沁最不见外,攀到皇帝膝上坐好,絮絮叼叼的告诉皇帝,“你送我的小孔雀可好看了,我可喜欢了。我很忙的,要说大白,要说小灰,还要说小孔雀,还要说舅舅。唉,都要忙不过来了……”

    “那怎么办?”皇帝看着怀中这稚气天真的小娃娃,不禁微笑。

    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苦恼的叹气,“唉,能者多劳吧,没啥好办法。”

    能者多劳……

    皇帝看着这年画娃娃一般好看的小姑娘,粲然而笑。

    政务繁忙,才和大臣们商议过几件棘手的要事,这时再对着林沁天真烂漫的笑脸,愁闷全消。

    皇帝命人取过两个手把件,送给林沁,“拿着玩吧。”

    这两个手把件一个是黄玉,一个是红玉,全是专为小女孩儿精工制作的,林沁放在小小的手掌中把玩,“真好玩,嘻嘻。”抬头看见九公主都快流口水了,慷慨的递给她一个,“阿微,你一个我一个,咱俩换着玩。”九公主讨好的笑,“给我一个呀。”颠儿颠儿的跑过来,从林沁手中接过一个,好兴致的玩起来。

    “爹爹,我也要。”高元煜也跑过去跟皇帝要东西。

    “舅舅,我也要。”梁纶到了皇帝身边,在他身上瞅了瞅,相中了一个玉佩,“这玉佩雕的是竹子,我能戴。”从皇帝身上取下,挂到了自己身上。

    高元煜在皇帝的案几上看来看去,相中一个小巧的寿山石摆件,莹润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这个好看,我要了。”

    一人打劫了皇帝一样宝贝。

    皇帝笑了笑。

    从紫宸殿出来时,四个孩子人人手里有东西,不虚此行。

    回到养宁宫,都争着抢着给周太后看。

    周太后被四个孩子围绕着,怀远王坐在她身边替她剥蜜桔,真是心花怒放,心满意足。

    次日她便招言嫣进宫,亲赐妆奁。

    周太后具体赏赐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表明了态度。

    关于言嫣的流言还没来得及传开,便没了声息。

    接下来在京的王妃公主等纷纷上门为言嫣添妆,铁衣巷言府门前常常停满了宝马香车。

    萧氏娘家嫂子恼羞成怒,派心腹侍女来埋怨了萧氏几句,“快被你害死了。妹妹,怀远王虽然不为陛下所喜,可太后到底是疼孙子的,咱们惹不起这些皇室贵胄,还是安份些为好。”萧氏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去。

    眼看着言嫣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日便将嫁入侯府,萧氏气得夜夜难以入眠,人迅速的削瘦下来,憔悴不堪。

    “我萧澜竟会落到这个地步。”萧氏想想自己以往的风光,再看看自己今日的凄凉,简直不能相信。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并不是她最悲惨的时候。

    这只是苦难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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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娇女介绍:
林沁,林家二小姐,父母的宠儿,哥哥姐姐悉心爱护的小妹妹,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随父母兄姐回到京城,她的亲戚一下子多起来了,长兄娶妻、长姐出阁,林家二小姐的亲戚队伍越来越庞大,越来越豪华。不过,这些亲戚之中什么时候混进去了一个居心叵测的俊小子,居然号称要把她从林家带走,娶回他家里去?兹事体大,可要好生和他理论理论!说明:1、甜宠,1E;2、11月9日8:00开文;3、架空,不考据。本文将于11月22日入V,当天三更。完结文↓☆完结文↓☆完结文↓☆ 完结文↓☆ 完结文 ↓☆完结文↓☆完结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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