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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畔茶佉水     平江月txt下载     平江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救命之恩

    江浮月听的也是一阵疑惑,她总觉得这其中的谜团不简单,便让江仲离暂且先不要到平江侯府道谢,既然是李修砚一个人的功劳,那便只谢他一人便可,无所谓两府之间牵扯。

    江仲离觉得有道理,如今镐京风云暗起,他又是皇帝亲自选拔上来的人,若是与其他各府牵扯过多,于己于人都不利。

    “好,阿爹记住了,时辰不早了,月儿赶紧休息吧。”说着他伸手帮女儿盖了盖被子,旁的高门大户断然不会如他这般,但江仲离不管,他就是疼爱妻子和女儿,管旁人做什么。

    江浮月眉眼弯弯的嗯了一声,看着江仲离走到灯架前将灯灭掉,隔着窗外月光见他健步走出去,反手将她房门关好,她的心里就忍不住暖暖的。

    多好,阿爹阿娘都在......

    这一晚江浮月睡的十分安稳,等到第二日王瑶端了粥来,江浮月才缓缓睁开眼,有些迷蒙的喊了声阿娘,便把王瑶给逗乐了。

    自从那次受伤后,她再没见过女儿这般稚嫩的模样,还以为她经一事彻底变了性子,没想到却还是那个模样。

    “阿娘给你净面,等会把药和粥都吃了,吃了再躺着睡一会儿。”王瑶习惯了自己料理自己的事儿,再加上如今府中都是以前的伙计,整个将军府中便没有别家那种主子仆人之间的隔阂,如同一家人一般和乐融融。

    端着水的管家闻言赶紧上前,将帕子拧出来递给王瑶,又把身后跟着的蜜儿手中的药接过放在一旁,还十分神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小姐最怕吃苦药,我就一早去买了桂花糖,吃完药含一粒,就不那么苦了。”

    江浮月笑的十分甜,声音更甜的道,“多谢胡伯伯,你最疼阿月了。”

    王瑶在一边嗔怪道,“你胡伯伯最疼你,阿爹阿娘不疼了?你这么偏心,我们可是要伤心的。”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都疼,都疼,阿娘我想先吃一粒桂花糖。”江浮月睁着大眼睛期盼的看着王瑶,王瑶拿她没办法,便伸手从管家手中的纸包里拿了一粒给她含着。

    等一切妥当,江浮月重新躺回到床上,如今外间还是冷的,她即便想晒个太阳也是不能,只得歪着脑袋往外看。

    不多时蜜儿从外面推门进来,走到床前屈膝一礼,有些迟疑的说道,“郁林王府来人了,说是要来看小姐,被夫人挡在外面,说小姐不适合见客。”

    江浮月挑挑眉,看来郁林王妃也反应过来被人黄雀在后了,可惜事情已经发生,如今想再描边,只会越描越黑,何况幕后那人也不会容许她描。

    可这不做做样子,恐怕郁林王妃在府中也是坐立难安吧。

    “我确实不适合见客。”江浮月冷笑一声,她想把自己的嫌弃撇干净,她想的美。

    蜜儿嗯了一声,说皇帝陛下派了御医过来,就在门外候着。江浮月朝窗外看了一眼,见院内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忙说道,“赶紧请进来,我这伤口确实还疼的紧。”

    前厅中,郁林王妃见御医进去了,便有些心急的想跟着进去,被王瑶横在身前拦了下来,十分毕恭毕敬的道,“王妃,请不要为难小女,她如今伤的严重,着实不能见客。”

    昨日夜里江仲离跟她说了事情始末,她今日能站在这里与这女儿说话,已经是仁至义尽,否则就该给她吃个大大闭门羹。

    郁林王妃怎么了,她的女儿说过,只要他们不犯大错,如今的卫宣宗决计不会为难他们,况且还事出有因,若这女人再得寸进尺,她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这样啊,本王妃也是关心则乱,毕竟当日是从王府回程遇到了这种事,本王妃心里也十分自责。”郁林王妃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她怎么会看不出整个将军府的人都不欢迎她。

    但她还是得来这一趟,她的面子事小,郁林王府的声誉事大,若是因一个黄毛丫头的命,损了王府的面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郁林王妃越想越觉得为之气结,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把主意打到郁林王府头上,打也就打了,居然还留下活口,还被江仲离亲眼见到,如此还怎么圆的回来?

    “王妃不必如此,小女能活下来民妇便已经知足,自然是不会怪罪任何人,只是不知道将军府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如此不择手段加害我们的女儿。”

    王瑶满脸不解的说着,末了还加了一句,“幸好陛下体恤仲离仅此一女,已经着京兆尹从严查办,民妇这便心安了。”

    郁林王妃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声,京兆尹她是知道的,素来与她娘家不睦,如今案子落到了他手里,倒还不如送去刑部或者大理寺。

    “那便好,如此便先告辞,若有需要,尽管到王府来拿。”郁林王妃心中装着事儿,自然不想再多应付,说完便转身离开。

    王瑶想了想,礼数还是要做全的,便跟着送出了门,直到郁林王府的车驾从视线中消失,才冷笑一声,转身吩咐今日闭门不见客。

    江浮月听着蜜儿说了前厅里的种种,看着御医在一旁开了方子叮嘱了一大堆,只笑着说好,又让蜜儿亲自把御医送了出去。

    “小姐,你说今日郁林王妃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走的这么急。”蜜儿有些不解,一边帮江浮月把被子整理了下,一边问。

    “案子移交给京兆府,而京兆府的府尹又跟郁林王妃娘家不睦,她这么着急,无非是害怕京兆尹会在背后给小鞋穿。”

    江浮月这么一说,蜜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堂堂郁林王妃,竟然也会害怕一个小小府尹,真是奇了怪了。”

    蜜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微微下移,江浮月看到了却不拆穿她话里的掩饰,如今的京兆尹背后有什么,旁人不知,以蜜儿的消息来源,不可能不知道。

    见江浮月笑笑不说话,蜜儿心里就有点不踏实,她是不是又做的过了,引起了自家小姐的怀疑了。

第47章:贵客上门

    江仲离入夜才姗姗从外面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见她已经能坐起来自己喝粥,这才安心的同妻子王瑶一起坐在床侧看着女儿。

    “阿爹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不碍事的。”江浮月被亲爹盯得有点莫名其妙,又不能放下手中未吃完的粥,只能一边吃一边问。

    王瑶见她停了手,又催促她赶紧先吃了再说,怪江仲离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女儿吃东西。

    江仲离心里觉得有点冤枉,但妻子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他的错,忙点头说自己确实来的不是时候,但人来都来了,直接走也不好啊。

    这话逗得江浮月和王瑶一阵乐呵,王瑶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看着女儿满脸好奇,便也由着夫君说话。

    “我回来时见到了一个人,如今就在前厅候着,女儿你看是见还是不见?”江仲离说的有点迟疑,人来倒是来了,却是躲躲藏藏的,似乎怕被人看到。

    江浮月微微蹙眉,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问,“来的可是贵人?”

    江仲离一愣,没想到自己什么都还没说,自家女儿就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是,是贵人,你知道他会来?”

    “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他肯帮我,又怎么会不收取回报。”江浮月无奈的笑了笑,这个人情她必须得承,但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还。

    江仲离听罢若有所思,王瑶却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沉不住气的问道,“你们说的是哪位贵人?需要我去准备些什么招待吗?”

    江浮月把空了的碗递给她,摇头说不用,这位贵人只是来说话的,应该不会待久,让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那我去请他过来?”江仲离有点不情愿,沉香苑到底是女儿的闺房,一个男子入夜过来,即便没有所图,但若传出去也不好听。

    江浮月却不怎么在意,前世连那么污秽的地方都待了,还怕什么人言可畏。

    “烦请阿爹将人请来。”她也不多说,只笑着,脸上一片坦坦荡荡,且不说她还不到及笄,就算到了,跟那样一个天之骄子比,也还是有贵贱之分,怎么可能有什么。

    江仲离点点头,伸手把妻子扶起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两人便匆匆离开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从外推门进来,见江浮月半躺在床榻上,便上前轻声道,“夜里来访实属无奈,还请浮月不要怪我唐突。”

    来人将斗篷褪下,露出一张如同洒了月光般的俊脸,声音清清淡淡,明明不见笑意,却听出了笑意。

    “世子多虑了,对于救命恩人浮月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只是不知世子入夜来访所谓何事?”江浮月示意李修砚自己寻了地方坐下,谁知他竟直接坐到了床畔。

    江浮月微微眯了眯眼,眼前这人若不是轻浮,便是根本不在意这些世俗之礼,她盯着李修砚看了两眼,便认定他是后者。

    这个人太过清风明月,根本叫人生不出一丝不好的感觉来,就仿佛世间君子都该是这般模样,他就是君子最好的诠释。

    “浮月这般聪明,怎会不知我的来意。”李修砚敛了衣袖看着江浮月略显苍白的脸,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她的胸口,不带任何杂念,问了句,“伤可好些了?”

    江浮月伸手在胸口轻轻抚了抚,皱着眉道,“没好,疼的紧,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刺这一下,我定然要让他也尝尝皮肉之苦。”

    “你倒是一点不矜持,与别的大家小姐不同。”李修砚扬起唇角,继续说道,“此事并非郁林王府的手笔,倒是与户部员外郎李言之之妻有些关系。”

    “世子怎么知道?”江浮月下意识问出这句话,问完就有些后悔,李修砚这人虽然看着风光霁月,但谁知这之后不会有阴影的部分,何必探究的这般清楚。

    李修砚没有立刻回答,深深看了一眼江浮月,在她张嘴弥补自己的失言之前说到,“在偌大的镐京要想活的安稳,自然得需有些自己的势力,尤其是如我这般,更是尤为重要。”

    江浮月有些诧异李修砚会这么回答,话中有话的这么明显,让她不由得对李修砚的过往起了好奇心,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这种好奇心态危险。

    李修砚似乎完全能看透她眼神中细微的变化,知道她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这让江浮月也如芒在背,甚至有点想快点结束这场谈话,不太想面对这个人。

    “无妨,我的事镐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不过怀化将军初到京中,所以才不甚了解。”

    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江浮月心中那点不舒服瞬间便散了,有些欲言又止,既然是不算秘密的秘密,她那点好奇心就有点忍不住了。

    李修砚笑了笑,突然转移话题道,“除了李家二夫人外,你还要提防一下户部尚书之女。”

    “许雪?”江浮月有些不解的问,“她怎么了?”

    在年关夜宴上她是驳了许雪的面子,但实质上并未与她交恶,难不成这姑娘觉得日子过的太舒坦,所以想找些事来刺激刺激?

    “江家那件事陛下虽然没有责罚许尚书,但却从态度上有了转变,昨日更是因为一点小错,责令尚书回府闭门思过,随后李家二夫人上门,不久之后许小姐十分热络的将她送了出来。”

    李修砚一字一句中没半分事态严重的意思,但却让江浮月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许雪和俩家二夫人,这两人怎么会勾搭到一起,难道如今的自己已经这么招人恨了?

    “共通之处都是将军府,而并非我这个人,到底谁在背后......”江浮月话没有说完,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镐京有人不想她阿爹活着,起初以为是郁林王府,后来牵扯出梁王,但这两者似乎都暴露的太干净利索。

    权利之争从来隐藏一分是一分,因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要靠那一分隐藏走到最后。

    李修砚这次没说话,沉吟了好长时间,有些犹豫的说,“虽然暂时不清楚谁在背后搅动帝京格局,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离梁王远一些,他远不止表面表现出来的这点荒唐。”

第48章:他的过往

    自那天夜里与李修砚深谈一番后,江浮月越发小心谨慎,她早该想到这些人就如同藕丝一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她一时大意疏忽了,才会掉以轻心。

    江仲离则从看过红笺上的内容后,就一直在明面上按兵不动,偶尔江浮月会从蜜儿哪儿知道自家阿爹私下里早就把李家和许家给看了起来,说来也奇怪,这两家最近竟然安静的让人有点怀疑。

    “李家二夫人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同她以往日日赴宴大相径庭,而许家更是府门紧闭,听说是许尚书被皇帝陛下下令禁足闭门思过。”

    蜜儿将续好了的热茶递到江浮月手中,有些疑惑的道,“莫不是她们肯偃旗息鼓,不再与小姐纠缠?”

    江浮月一口热茶差点被自己给呛到,有些诧异的看着蜜儿,她是怎么这么轻易得出这个结论的?以她前世对这些人的了解,断然是没可能的呀。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若她们肯就此罢手,那就不是她们了。”江浮月把茶杯放下,越是宁静的前奏,风雨便越是猛烈。

    蜜儿点点头,便见江浮月继续说道,“此事暂且不急,她们总归会出手,我现在好奇的是那位平江候世子,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众人皆知却我等不知的秘密。”

    “小姐不知道吗?”蜜儿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这件事在高门贵胄之间并非秘密,只是怀化将军一家来的晚而已,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

    江浮月没有说话,歪着脑袋一脸好奇,蜜儿便继续往下说,“原来的平江候是个英雄,当今陛下十分倚重,甚至以晚辈礼对待,但如今的平江候却让陛下十分不喜,若不是看见平江候世子的面子上,怕是平江侯府早就没落了。”

    “还有此事?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江浮月忍不住问道。

    “是,这其中缘由说来复杂,得从已经过世的孝敬端皇后说起。”

    接下来蜜儿讲了一个不算长,却错综复杂的故事,江浮月听的十分入神。

    十六年前,当时的孝敬端皇后还在世,如今的端王殿下还未出生,老平江候也还健在,那时没有如今的风云变化,朝堂内外皆是和谐无比。

    可就在端王降生后的第二年,孝敬端皇后突然暴病而亡,老平江候把原本立为世子的大儿子远派边关,将现在这个平江候立为世子,并请求卫宣宗下旨一并立了刚刚不足一岁的李修砚为下一任世子。

    这种做法在整个卫国从未有先例,但卫宣宗不仅同意了,还亲自写了诏书,不仅如此,还将李修砚下落不明的生母封了诰命,人就养在那时的世子夫人膝下。

    可老侯爷去世后不久,世子夫人也跟着去了,如今的平江候私下里也突然转了态度,口口声声指责李修砚害死他发妻,是个不祥之人,但碍于陛下的圣旨,他又无能为力,只能口头上过过瘾。

    江浮月听完这么一想,终于明白那日李修砚来时为何偷偷摸摸,又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却原来他也有难处,却都是来自亲人的。

    不,或者那些人根本算不上亲人。

    “活在这世上的人都有清不完的烦心事,皇亲贵胄也都一样是人,他们也有他们的烦心事,只不过我们的烦心事尚且好解决,他们的怕是不那么容易。”

    蜜儿有些感叹,她的主子当年经历过什么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主子如今这般隐忍,也都是叫那些人给逼的。

    “这倒是句大实话,不过我着实没想到,平江候世子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难怪他总能给人一种疏离感,原是有因由的。”

    江浮月把怀里的暖炉抱紧了些,如今已经临近二月,歪头的天气还是冷的很,昨日夜里更是下起了零星小雪,也不知这严寒何时褪去。

    知晓了李修砚的过往之后,再一次见到他低调的出现在将军府时,心中所想坚持的立场就有些动摇,这样的人,让她有种同病相怜,但又似乎不同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矛盾,很纠结,以至于和李修砚说话的时候,时常觉得思绪混乱,不过幸好他再来不是与她深谈,只是过来说些有的没。

    江仲离心中很奇怪,这个奇怪从李修砚上一次来就一直存在,等这次送走之后他就更奇怪了,忍不住问女儿道,“阿爹想问问你,你是如何知道上次来的就是他?”

    江浮月刚准备回房间去,今日的风有些大,吹的人不怎么舒服,乍一听到父亲问这个问题,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有些好笑的道,“阿爹最近神思不属,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这个简单,是阿爹告诉我的呀。”

    江仲离啊了一声,更加疑惑的道,“可那日我不曾记得说过半个字关于平江侯府,怎么会是阿爹告诉你的?”

    “那日阿娘下令闭门不见客,以往阿爹会依着阿娘,但那日阿爹不仅把人带进来了,还试探我的意思,可见这人不仅尊贵,还与我有些渊源,如此便不难猜测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平江候世子。”

    那日江仲离犹豫的说出来有贵客登门时,她心中多少有些诧异,整个镐京与将军府过从甚密的似乎并没有,就连姨母也是月余才来个一次。

    加之当时江仲离那副为难的样子,她便猜测是个男子,夜里出入她一个闺阁女子的院落,若被有心之人看到,肯定会传出些风言风语,于她的名声有害。

    可江仲离还是问了,可见这人于她而言意义非凡,所以除了李修砚这个救命恩人外,她着实想不到还有谁能让江仲离犹豫。

    “原来如此,我们的月儿越来越聪慧了,好,阿爹十分欣慰。”江仲离哈哈大笑,那开心之色溢于言表,他是真的为女儿的转变越来越高兴。

    江浮月见江仲离丝毫不怀疑自己女儿突然转变了性子的事,心中也算放下一块大石,她不是不想说她的奇遇,但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即便那人是至亲双亲,她也没有一点把握。

第49章:路遇劫匪

    二月十五是个好天气,王瑶一大早便到了江浮月的院子里,帮着她梳洗打扮,便出了府门往城外重明寺去。

    今日是重明寺主持出关的日子,她早前就和妹妹王楹约好带着各自女儿去寺中走一趟,当年王家落难,她们姐妹二人皆是被重明寺主持所救,自打那之后,便时不时会到寺中捐些香火钱。

    马车停在城门口,不一会儿就见李家马车缓缓驶来,王瑶掀了帘子与王楹说了两句,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明成山虽然不是多高大的山,但马车也只能在山脚下很远处停下,接下来的路多半需要自己走上去。

    本是十五礼佛之日,明成山上却没有多少香客,倒是清静的很,她们一行六个人有说有笑往坐落在山中的重明寺去。

    “阿姐还是这么简朴,连个婢女都不带,这点倒是和咱们家云湘一样,不喜欢被人贴身服侍。”自家人说话,王楹就没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被误会或说错什么的,反倒多了几分亲人的亲昵。

    王瑶忍不住笑起来,“跟你姐夫在边关简朴惯了,如今府中也都是原来的老人儿,就感觉回到从前似的,除非必要,确实不想有人整日跟着。”

    两位母亲在前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家长里短,李云湘则挽着江浮月则小声说着最近镐京城里的茶余饭后。

    “听闻梁王殿下给当今陛下进献了一株灵芝,如盆般大小,世间罕见,听闻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千辛万苦找来的。”

    李云湘只把这事儿当作个趣事儿说给江浮月听,但听到江浮月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贺子章与梁王过从甚密,郁林王虽然表面上看并不赞成,也并无十分反对,且据她前世所知,贺子章本该将为郁林候,下旨之时却突然改为郁林王,而那时贺子章似乎并无特殊功绩可以得此殊荣。

    江浮月微微蹙眉,侧头问李云湘,“那株灵芝你可知道是谁人送予梁王,或者谁谁帮梁王找到的?”

    李云湘啊了一声,苦着一张脸说不知道,这些事儿也只是道听途说,其中细节全然不知。

    倒是前头听到她们说话的王瑶二人突然停下脚步,王瑶有些疑惑的问道,“月儿为何对此有兴趣,莫不是你也想要一株灵芝?”

    她此时还没多想,只以为女儿伤势刚好利索,身子还虚弱,是想要一株灵芝来固本培元。

    江浮月赶紧摇头,迟疑了一下说道,“只是对此事有些好奇,所以想问问,并无其他想法。”尽管心中有些古怪,但不能总靠一些猜测或是神神鬼鬼的东西来糊弄人,尤其是这些还都是最亲的人。

    王瑶嗯了一声,一旁的王楹却突然开口,“听闻是工部某位官员将灵芝赠予梁王殿下,至于是谁我却不知,浮月是想到了什么?”

    王楹经历上次女儿在郁林王府的遭遇后,心思比以往更加细腻,以往不会注意或是多想的事,如今她会在心中细细想一想。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时候送灵芝,有些奇怪。”江浮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纯粹是前世经历过那些糟心事,对某些人有了一定了解,再结合前后细碎的事情,这才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可这些她没办法一一说与众人听,就如同江仲离误解她聪慧,她也没办法解释自己曾经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只是变得不那么单纯而已,跟聪慧其实没多大关系。

    王楹怎么会看不出江浮月的欲言又止,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些东西她说不得,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叮嘱她莫要对梁王追根究底,那可不是个能招惹的主儿。

    江浮月面上应着,心里却想这个叮嘱怕是晚了,那日在郁林王府梁王那般垂涎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有了这段插曲,几人中间这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李云湘虽然大大咧咧的没多少心思,但也看得出刚才她的月姐姐有心事。

    重明寺所建位置在明成山半山腰上,山不高,但要想步行到寺中,却也是需要个把时辰,几人走走停停,才到能休息的半山亭,再往后上去青石台阶,便能远远看到重明寺的大门。

    “这几日天气转暖,改日一起到街上给这俩孩子做些衣裳,我看月儿的首饰也少,顺道再给她们打些首饰。”王楹的目光在江浮月身上转了一圈,这孩子比以前素净很多,头上只别着两支玉钗和一朵绒花,沉稳的有些不符合这个年纪。

    反观她家云湘却显得有些稚嫩,也难怪遇到那些糟心事儿会手足无措,王楹在心里反思,她是否把女儿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她对旁人的提防之心那般薄弱。

    正想着,周围枯黄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几声脚踩断干枯枝叶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山中却显然十分清晰。

    江浮月立刻警惕起来,王瑶等人却似乎还未察觉,大抵心里觉得山中多鸟兽,不定是什么东西弄出的声音。

    但江浮月却不觉得,寒冬虽然已经临近尾声,但到底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怎么会有大型野兽在山中活动,更何况明成山上的野兽多半在后山,这里常年有寺中僧人出没,哪里有什么大型野兽。

    “阿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李云湘见表姐神色凝重,忙出声说道,自那次之后,她已经对江浮月的未卜先知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管是事先弄花了她的妆,还是后来及时赶到,都让她觉得表姐是个有主意和手段的。

    江浮月不知道自家表妹是这般想法,只觉得这丫头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便率先起身摻扶起王瑶出了亭子。

    往前到青石台阶还有些距离,山中看着近在咫尺,实际绕来绕去却需要挺久,江浮月心中紧张,想着若真是遇到意外该怎么办。

    只是办法还没想到,那边山道上已经冲出来七八个大汉,个个面目狰狞,上前就是一阵恐吓,“站住,几位娘子想从这里过去可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子留下,当然,这两位夫人若想留下也成,正好哥几个缺个婆娘。”

第50章:顺藤摸瓜

    说话的是个络腮胡男人,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什么年纪,不过听声音约莫也有三十上下,一脸邪笑的看着他们,但江浮月却从他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淫邪,说这话似乎就是为了让自己像个不择手段的劫匪。

    江浮月再看其他几个,心下顿时一片冰凉,若是遇见劫匪也就罢了,就怕这劫匪并非为了钱财,可不幸的是,她们眼前这七八个大汉似乎就是如此。

    王瑶到底见过大世面,肢体横飞的战场她都见过,又怎么会害怕这几个汉子的威胁,但如今妹妹和两个孩子也在,说话到底委婉了很多。

    “几位若是求财,拿了便立刻离开,我等绝不追究。”说着话伸手把江浮月拦在了身后,便想将随身带着的钱袋子拿出来给这些人。

    那络腮胡嘿嘿笑了一声,流里流气的说道,“先把银子留下再说,其他的都好商量。”

    江浮月立刻抬手阻止王瑶把钱袋子递过去,面色沉稳的问道,“这次又是收了谁的银钱?可知道你们劫的都是什么人?”

    络腮胡子哈哈大笑几声,心里想着能到重明寺这么偏僻的小庙里来,还能是什么大官儿家的女眷,况且那人说了,又不用杀人,只要把人绑走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

    “小娘子你可真会说笑,我等就是附近山头上的土匪,就算有人指使,那也是老天爷不给饭吃,逼得我们这些可怜人非得打劫几位。”

    说着他朝伸手几人挥手,“我的说是不是啊兄弟们!”

    “是,是啊,大哥说的对,老天爷指使的,没饭吃啊。”

    几个大汉跟着起哄,嬉皮笑脸的就想上前把王瑶手上的钱袋给夺下来,被江浮月叫蜜儿拦了下来,“看来指使你们的人并未告知实情,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容易被人蒙骗,葬送自己的命。”

    在场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大汉都有些奇怪的看着江浮月,为何这小娘子口口声声认定他们受人指使?

    江浮月一见这些人面上有犹豫,便知道自己蒙对了,这些人确实是受人指使,但谁会傻的这时候还来招惹将军府?

    “小娘子凭什么觉得我等就是受人指使?你说我们被人蒙骗丢命,就不怕我现在先要了你们的命,拿了钱财直接跑路?”

    江浮月冷笑一声,“此间两位夫人都是朝中官员家眷,我则是皇帝亲封的乐平乡君,你们如果不怕就此颠沛流离背井离乡,大可以直接动手。”

    “你说什么?!”络腮胡大汉似乎没料到眼前这几个女人竟然都是官家女眷,他记得当时那人跟她说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妇人,没想到他还真被骗了。

    但络腮胡也不是好糊弄的,眯着眼睛又上前一步,那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但江浮月却脊背笔直,没有丝毫怯意。

    “你有何凭证?”

    “我何须凭证?重明寺与怀化将军府的关系旁人不知,难道你们在这里当土匪的也不知?”江浮月的笑意更冷了几分,“还是说几位根本不是明成山上的土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这几句就是诈土匪的话,但王瑶却觉得确实如此,重明寺的主持是她们姐妹俩的救命恩人,自然跟他们将军府关系匪浅。

    “大哥,我觉得她不像在说谎,万一真是大官儿家里的家眷,咱们可真就脑袋别裤腰上了。”一个型容有些猥琐的大汉悄声说道,被络腮胡子呸了一声,“大官的家眷倒还是其次,倒是她是个棘手的。”

    江浮月挑挑眉,络腮胡子还算是有些常识,京中官员家眷可能并未赐封品阶,但她不同,她是皇帝亲封的乡君,若真劫了她,少不得官府会对他们动真格。

    她眼珠轻轻一转又说道,“还有,我前几日在街上被人行刺,你说若是这时候再被你们绑走,京中百姓和京兆尹会如何想?”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没明白过来,那络腮胡子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太毒了,真是太毒了,他早就该想到一百两不是那么好赚,不管到时候这人他劫没劫成,屎盆子定然会被扣到他头上。

    可现在已经这样了,若说轻易放人走,他也不敢,万一这小丫头诈他,那他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小娘子,我想和你谈个条件。”络腮胡子眯了眯眼睛,看上去阴狠了几分,盯着江浮月一眨不眨的看她反应。

    “好啊,我正好也想跟你谈个条件。”江浮月丝毫不为他的样子所动,在姑苏时,比这粗野阴狠的人她也见过,再说了,都死了一次,还有什么好怕的。

    王瑶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月儿,你,你要做什么?”

    江浮月把手按在王瑶手上,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什么话也没说,就跟着络腮胡子往一旁走。

    王瑶想跟上去,被王楹一把拦住,她摇摇头道,“姐姐不可,相信月儿有分寸,她长大了。”她话里有话,王瑶当局者迷,但她旁观者清,如今的月儿变化可不是一般的大,手段心思一点不比她们这些成年人浅。

    江浮月跟着那人站在山道旁边,从外面看,她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的气势丝毫不比对立面的大汉弱,反倒隐隐有压制的意思。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江浮月不甚在意,络腮胡子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先说的好,于是率先开口道,“今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追究,我们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去你的寺庙,我们回我们的山寨,如何?”

    “不如何。”江浮月想都没想便回答道,“今日之事就算我愿意偃旗息鼓不予追究,但不保证那人不会追究你们办事不利,所以我觉得不如何。”

    络腮胡子本来怒目圆瞪,心里甚至都想,若是此事实在不能善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拳头才握起来,又听到江浮月往下说了几句,顿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你是说,那人还会来找我们麻烦?”络腮胡子有点不相信,他不清楚找上他们的人是谁,但看穿着不像什么大户人家的,所以才思索着多赚一笔是一笔。

    但转念又一想,这些人都是京官家眷,且还有这么一个乡君,说不定花钱消灾的还真不是个普通角色。

第51章:追根问底

    “那你说怎么办?”络腮胡子总算聪明了一回,盯着江浮月,心想这丫头要是不能妥善处理,那今日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毕竟她说的危机暂时没见,眼前的危机确实随时就能来。

    江浮月前世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尽管她觉得这种见识宁可不要,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见识很有用。

    “告诉我去找你的是谁,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问题不是掩盖就能解决,想要解决它,只能从最根本处入手。”

    江浮月猜到了几个人,却不能确定究竟是谁,她需要络腮胡子告诉他一些信息,好推断究竟是谁在背后阴人。

    络腮胡子有些迟疑,江浮月也不催促,今日这事儿最坏无非被带走,眼前这人看着凶神恶煞,却不是个笨人,倒也不会对她们如何。

    若是顺利,她起码可以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针对将军府,镐京势力不明者众多,看似对立的人,私底下也许沆瀣一气。

    “我,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来者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穿一身灰色长衫,看着文质彬彬的,但眉宇之间隐着一股戾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络腮胡子想了想,还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有一点他分得清,能欺骗你一次的人,就能有第二次,那人这么坑他们,他不可能以德报怨还帮他做事。

    江浮月皱了皱眉,四十来岁的男子,眉宇之间隐着戾气?李府她倒是知道有一个,至于许府上应该容不了戾气这般重的人吧。

    “哦对了,我后来派人跟随那人,发现他进了许府后门。”络腮胡子像是刚想起来一般,猛地一拍大腿说,“那个蠢货,也没看清楚到底是哪个许府。”

    “户部尚书许字达,竟然会是她。”江浮月眯了眯眼,上次在宫中夜宴上她不软不硬的拂了许雪的面子,间接让许字达被禁足家中思过,若许家能咽下这口气,她倒要佩服几分。

    “如此甚好,今日抬手之恩,他日必定还之,此事你们就到此为止,尽管装作没看到我们即可。”江浮月叮嘱络腮胡子,转身看了眼还站在山道上的那几个人,略一犹豫道,“今日之事万望保密,你们也尽快离开,到外头避一避风头。”

    “啊?这么严重?”络腮胡子以为这事儿他不插手就行了,没想到江浮月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有些凶险。

    “此事可能牵扯甚广,小心提防总是好的,今日你放我一马,我怎能不出言提醒,但个中缘由,你等最好不要知道。”

    江浮月心里知道这是那些权贵贵胄们的权利之争,如今显现出来的还只是小小一角,但就这一角,便足以将他们这些小卒都算不上的人等,碾为齑粉。

    络腮胡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觉得眼前这丫头说的似乎在理,毕竟是都下之地,权贵无数,稍一不注意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他们这些人说是土匪,其实也不过是偶尔仗势欺人,从不敢做的太过分。

    “好,我听你的,回头一定带着弟兄们出去躲躲。”络腮胡子神情严肃,对着江浮月拱手一礼,“刚才有所得罪,还请小姐不要见怪,就此别过。”

    江浮月没有说话,看着络腮胡子快步走到山道上,二话不说领着那几个大汉迅速消失在山林间,她才慢悠悠的回到王瑶身边说道,“阿娘、姨母,时辰不早了,咱们须得快些。”

    王瑶想问上一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和王楹一共先往重明寺赶,再晚一些恐怕宵禁前就回不去了。

    顺着青石台阶一路到了重明寺门前,小沙弥已经站在那儿许久,看到几人念了声佛号,侧身领着往寺中去。

    几人先到大殿拜佛,随后王瑶与王楹去往主持跟前听经,李云湘就和江浮月在寺中随便走走,李云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点踟躇的问,“月姐姐,你刚才跟那个土匪说了什么,他怎么肯放过我们?”

    江浮月侧头朝李云湘笑了笑,伸手在她鼻子上点了点,“是不是早就好奇了,憋了一路不好受吧。”

    李云湘吐了吐舌头,她是憋了一路,现在才找到机会问,不过看阿娘和大姨心里也疑惑,憋的时间可比她要长。

    “也没什么,不过是让他权衡利弊,他觉得为人所骗心中不忿,又加之我们的身份他一个小小山匪若动了,怕是担不起后果,所以便走了。”

    江浮月深谙假话之中三分真的道理方可不被人怀疑,所以这解释也是真真假假、遮遮掩掩,不管是李云湘还是她阿娘和姨母,无非是全信和深思的分别,却不会怀疑她说假话。

    果然,李云湘哦了一声,说怪不得走的那么着急,之后便高高兴兴的在重明寺逛起来。

    江浮月看着李云湘开心的模样便忍不住跟着笑,笑罢侧头同不远处的小沙弥隔着老远无声说了几个字,那小沙弥一愣,随即合手阿弥陀佛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等李云湘转头冲她招手时,江浮月已经重新笑着抬脚朝她走。

    等从重明寺进香回到镐京,远远便看到了坐在城门外的江仲离,江浮月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吵着闹着要江仲离带她去城北买酥饼。

    王瑶没办法,便只得自己先回去。

    于是一进城门,众人便分了三路。江仲离看着两辆马车渐渐走远,才问自家女儿今日发生了什么,怎么端王殿下会突然派人叫他到城门前守着。

    “今日上山道上遇到了山匪,受人指使要抓我们,不过此事已经解决,阿爹也不用太在意。”江浮月才说完一句,就见江仲离面色变了变,赶紧示意他重点不在于此。

    江仲离忍着心中的怒气点点头,继续听她说,“后来那人得知自己被骗,便把事情同我说了一遍,背后之人是户部尚书许字达府中人,而之前李二夫人与许雪突然密谈,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猫腻。”

    敢摆郁林王府一道,又敢指使土匪截杀她们,就算李二夫人心狠手辣,就算许雪丧心病狂,似乎都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也似乎都没那么大的胆子。

第52章:不情之请

    江仲离好歹在朝为官小半年了,多多少少知道镐京官场上的套路,也知道这些权贵表面看着人畜无害,背地里可不一定怎么搞死人。

    “会不会与之前当街行刺有关?这帮人太无法无天了。”江仲离一下子切中要害,江浮月立刻笑起来,“阿爹说的对,既然今日能干出这种事,难保之前没做过更过分的,不过这都是猜测,并无证据啊。”

    江仲离哈哈一笑,伸手在江浮月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小鬼灵精,阿爹懂你的意思,真不知道你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这些,不过也无妨,在这里说不定还能保全自己。”

    两人有说有笑往酥饼店去,将军府就在城北,不过一个城北偏东,一个城北偏西。

    买了酥饼回到将军府,江浮月便回了自己房间,见蜜儿从外头进来,也不问她为何当时随王瑶自行回府,只懒洋洋的斜在榻上闭目养神。

    “小姐,今日许家那位派人去了李家府上。”蜜儿很自觉解释自己的举动,眼前这位和以前大不相同,不知是早前掩饰的好,还是她自己不够仔细,总之主子交代了要小心行事。

    江浮月嗯了一声,她们平安进了城门,许家那位一定坐不住,自然要和李二夫人合计合计,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蜜儿,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办。”江浮月闭着眼睛十分平静的说,蜜儿心头一动,有些不确定的问,“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

    “让府中新来那小厮放出话去,就说那日行刺者小姐我记起来了。”江浮月缓缓睁开眼睛,此事为了那几个土匪不能大张旗鼓,那就从之前的事儿里找证据。

    蜜儿眨了下眼,一下子有些明白不过来,但对上江浮月那双眼的时候,还是立刻点头应下,转身出去吩咐府中前几日刚来那小厮。

    见她出去,江浮月重新闭上眼睛,今日之事做的过于粗糙,若那些人真就是匪类,并非受人指使,后果不堪设想。

    江浮月静静的反思起来,虽然她经历过一世生死,但毕竟从那件事被改变之后,整个事态发展的轨迹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结果会如何?”江浮月抬手揉了揉鬓角,那神情动作根本不像是个孩子,反倒像是历经沧桑之人。

    “什么结果如何?”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浮月立刻睁开眼,但她没有动,声音有些无奈的道,“殿下这般喜欢翻窗入室,可是也出自皇家教导?”

    这话属于大不敬,但这样的情景下说出来,江浮月有把握萧衍之不会跟她计较。

    “乡君说笑了,我既然这么过来,自然不是端着亲王的架子,否则又怎么容许你这般怠慢。”萧衍之从软榻后绕出来,走到江浮月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把刚才的话再问了一遍。

    江浮月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想引鱼上钩,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萧衍之也不深究,不管是真是假,话已经说道这儿了,不该问的就不要往下问,如果能继续说,人家自然会说出来。

    这便是他们自小就懂的道理,有些人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就算无意中知道了,不该说也不能说,该说也得留下三分料。

    “端王殿下怎么有空这时候来,莫不是到我们府上蹭吃蹭喝?”江浮月起身行了个礼,被萧衍之摆摆手直接免了,便又坐回到软榻上。

    萧衍之还从没见过有人这般对他行礼,自小懂事起,不管宫里宫外,谁不是恭恭敬敬给他行礼,不管其中几分真心,但表面上都不敢怠慢。

    他上下打量了江浮月几眼,就是个十三的小丫头,如今还看不出姿色多出众,却有一股镐京贵女身上没有的洒脱淡然。

    “自然不是,听闻今日明成山道上遇到了劫匪,便过来看看,怀化将军可是国之重臣,父皇关心的很,本王自然不敢怠慢。”

    江浮月注意到他用了本王为自称,而刚进来却用的是我,不由便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的道,“殿下知道了什么?”

    “山匪是许尚书的手笔,但行刺不是,你这般做岂不是要打草惊蛇?”萧衍之有些不明白江浮月如今这一手要做什么,丝毫不掩饰的看着她,想等一个答案。

    而江浮月却突然皱了皱眉,“原来她真是你的人,我不过前脚吩咐的事,后脚殿下便知道了,不知殿下将个武功高强的侍女放在我身边,到底是何用意?”

    萧衍之一愣,随即失笑道,“小姐怎知我不是来的时候撞见了她,恰巧得知此事?”

    这话说的,江浮月连搭理的心情都没了,若非看着眼前坐着的是当今陛下的皇子,怕是直接喊人来送客。

    萧衍之见她神情反应,又是哈哈一笑,“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知道便知道,小姐如此可以告诉我为何要这么做吗?”

    “殿下觉得当街行刺乡君和指使土匪截道官家女眷想比,哪个更严重?”江浮月眼珠微微一转,一脸狡黠之色,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萧衍之只听这一句,便瞬间明了,不由摇头笑道,“果真是小狐狸,狡猾的很,许尚书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浮月眯了眯眼,心想端王萧衍之果真是藏拙藏的厉害,她不过只说了一句,他便已经知晓她想要做什么,这样的人若是朋友也就罢了,若是敌人岂不是很可怕。

    “殿下过来到底是为何事?浮月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拒绝。”江浮月把话题重新转回去,堂堂端王不可能没事总来翻她家窗户,肯定有事。

    萧衍之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的说,“希望乡君帮本王一个忙。”

    “什么忙?”

    “本王生母孝敬端皇后之死有些蹊跷,本王暗查多年,此事与梁王母妃多有牵扯,希望乡君可以用行刺一事牵扯住梁王,让本王将此事查个明白。”

    萧衍之眼中带着请求看江浮月,江浮月心中带着惊惧看萧衍之,此事已经不是她可以参与的范围,但江浮月又拒绝不了。

    梁王,如果猜的没错,当年躲在幕后的真正元凶便是他,这一系列事少不得也与他有关系。

第53章:奉旨搜查

    送走萧衍之,江浮月坐在软榻上发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在混乱中又有一根十分明确的线,她是要报仇的,如果心中这份仇恨不能消除,即便这一生稳稳当当过完,仍是会不甘心。

    旧恨有时候比新仇更让人执着,新仇也许可以消解,但旧恨很难,且还是那般昊天罔极的大仇。

    第二日一早整个镐京都在悄悄传着一句话,行刺的真凶有眉目了,怀化将军府那苦命的乡君突然记起来凶手的模样,听说已经报给了京兆府,不日就能抓到真凶。

    王瑶听闻这个说法,便想着去问问女儿怎么回事,是否真的想起那日是谁行刺,但匆匆到了沉香苑后,却远远见到蜜儿守在门外,房门紧闭,看样子里面的人还未醒转。

    她看了眼时辰,有些担忧的走上前问怎么回事,蜜儿赶紧行礼道,“昨日夜里小姐心悸失眠,天将亮才堪堪睡下,此时还未醒转,夫人看若是急事,奴婢去将小姐唤醒。”

    王瑶皱了皱眉,心悸?月儿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心悸之症,不由关心的询问蜜儿缘由,蜜儿有些迟疑的说是被行刺之后小姐心忧,可能情绪积压过久,偶尔便有心悸之症。

    听她这么一说,王瑶便打消了询问的念头,吩咐蜜儿仔细守着,等人醒了就赶紧吩咐厨房送些粥膳来。

    蜜儿恭恭敬敬的应着,远远看着王瑶出了沉香苑的院门,这才转身回到房门外,低声同房里的江浮月说道,“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浮月此时半躺在软榻上,神色恹恹的,确实像是刚睡醒不久,有些没精神的道,“只是不想让阿娘担心而已,你主子所做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答应帮忙是我,跟府中无关,更与我阿爹无关。”

    蜜儿抿了抿唇不说话,主子昨日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肯定会彻底坐实身份,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肯定。

    “小姐,蜜儿不会做不利于小姐的事,请小姐放心。”蜜儿没有表忠心什么的,她是端王手下护卫,即便说忠心,那也是端王殿下,而非江浮月。

    江浮月没有回应她,江浮月自然知道她不会伤害她,但也决计不会帮她救她,否则前世十三岁那天,将军府也不会被屠灭焚烧,她的双亲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想到这里,江浮月叹了口气,这世上不管想要依靠谁都不是长久之计,唯独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依靠,自始至终绝不会背叛。

    “我知道,我只是说事实,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既然应下了端王的请求,便一定会守信,所以我没阻止阿爹去蹲人,我能做的就这些,再多我给不起,成不成事要看端王殿下自己的本事。”

    江浮月想了想才说了这番话,阿娘一早来找她不止是为了外间传言,肯定是今日阿爹早早出门引起了她的注意。

    江仲离在休班日一向都在家中陪伴王瑶,但今日休班,他却一早就不见了踪影,江浮月想,阿娘心里一定猜到跟外间传言有关,所以才想来问问她怎么回事。

    但江浮月现在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所以她选择避开解释,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也不迟。

    漫长的等待总是最容易耗尽人的耐心,江浮月却可以老神在在的在枯燥的等待中让自己保持心境平和,因为她曾经历过更长更绝望的等待,早就习以为常。

    两日时间,王瑶没见到江浮月,也很少见到自己的夫君江仲离,她隐约猜到了两人要做什么,但她最终选择默默支持,女儿早就不是往日那个胡闹的小女孩,夫君更是个心中有分寸的人,他们如果选择隐瞒,便肯定有隐瞒的理由,她便权当不知好了。

    二月十八入夜宵禁前,城北李家门外突然来了一队官兵,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江仲离和京兆尹,两人二话不说开门进入,将闻讯赶来的李老夫人和李家众人都吓了一跳。

    “二位这是做什么?我李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也不是平头百姓,怎么可以这般擅自闯入。”李老夫人该有的威严还是摆了出来,但心里却实在没底儿,一个京兆尹,一个怀化将军,镐京里是个人都知道这两位同时出现意味着什么。

    江仲离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按理说他妻子的妹妹嫁入李家,两家便多少有些关系,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些匪徒竟然是李家人在背后操纵。

    “老夫人,我等是奉皇命追查乡君被行刺真凶,很不巧,便查到了李府,还请老夫人配合配合。”江仲离话说的已经算是客气,他是带兵打仗的将军,照以前哪里会说这么多,先查了再说,如今到了镐京,就算心中再怒,也得忍着性子说明原因。

    李老夫人却不管那么多,她觉得江仲离这话就是打她的脸,李家好歹也是京中官员府邸,怎么能说查就查,何况查的还是行刺乡君之事,那可是皇帝都下了严令严查的。

    “怀化将军说笑了,我李府不过文官之家,哪里来的能力与那等凶徒有关系?二位怕不是找错地方了吧。”李老夫人摆明了不愿意让,此时就是舍着一张老脸与江仲离和京兆尹硬挺,但若是两人强硬起来,今日这事便不成也得成。

    江仲离眯了眯眼睛,一声冷笑,转头问京兆尹陛下下的令还算不算,如果算,他怎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难不成让他这个受害人家属自己查案不成。

    京兆尹一脸冷汗往下流,连声说不敢,扭头对上李老夫人那脸色可就不好看了,声音冷淡的道,“老夫人,本官劝你还是不要抗旨的好,否则李家上下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老夫人一听抗旨二字,立刻便软了下来,嘴巴张了张,一句话没能说出来,眼看着京兆府的差役鱼贯而入,朝着李家后院闯了进去。

    她顿觉天都要塌了,即便今日什么都搜不到,她两个二字的官声也要受到损伤,她着实没想到,江仲离的退后不是妥协,然而让李老夫人更没想到的却还在后头。

第54章:人赃并获

    差役们很快搜查了李府每个角落,一一回报皆是没有搜到,这时李老夫人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点,“怀化将军,老身想二位定然是搞错了,我府中之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行刺陛下亲封的乡君,还请两位就此收手。”

    李老夫人的话音才落下,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从后院出来,走到江仲离身边耳语几句,江仲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老夫人这话未免说的过早。”江仲离看了眼京兆尹,后者立刻挥手示意众人跟着那黑色劲装男子往里去,随后江仲离他们也跟了过去。

    李老夫人自然不肯就这么等着,忙站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急急跟了过去,眼见着所有人都往老二的院子里涌,心里不由纳闷起来。

    进了院子大门,一众人等都被拘在院子中,虽是二月中旬,但天也不是很暖,各个瑟瑟发抖,仿佛置身在腊月里似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老夫人一眼便看见老二家的媳妇儿被请到了一侧,她那儿子李言之一脸黑沉,眼中似有绝望之色,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李言之像是没听见李老夫人的问话,呆呆的立在哪里,整个人的心思早就不在院中。

    江仲离根本不理会这几人,直接往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男人跟前走去,上下打量一眼,猛地将那人的手拽起来,拨开袖子一角,便看见手腕上那一点红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染上去的。

    “是他没错,京兆尹便带回去仔细审审吧。”江仲离松开手,女儿曾跟他说过,她用一种特殊的颜料在那人手腕下点了一点儿,前两日设局引诱,见到有黑影夤夜潜进李府,他便命人日夜守着,等的就是今日这一刻。

    被差役死死押在地上,那人连口喊冤,江仲离冷笑一声,“你将匕首刺进小女心口的时候,难道不觉得我那可怜的女儿也十分冤枉?!”

    被押着的人突然放弃了挣扎,手上青筋暴起,似乎是想武力逃脱,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让一直警惕的江仲离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会忽然间放弃了。

    带走麻衣男子,江仲离冷冷的看了眼李家二房上下,不管李言之知不知道此事原委,他都有责任,起码教妻不严这一条,他是跑不了的。

    送走江仲离和京兆尹,李家上下一片愁云惨淡,整个李府除了王楹和李云湘外,无不是心中感觉天要塌了。

    李二夫人更是面如死灰,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当日派人出去她就觉得不妥,但那人说过不管有何后果,也跟他们李府扯不上关系,如今,如今又怎么会是这个结果?明明不跟李家无关,怎么最后会赖在李家头上?

    李言之从外推门进来,吓了李二夫人一大跳,惊魂未定的问道,“夫、夫君做什么这么失态,不过是一些小事,京兆府一定会查清楚,不用担心。”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这事儿虽然跟他们府上没关系,但这后面千丝万缕的,说不清也不能说,这可就十分难办了。

    “不用担心?你叫我如何不用担心?刺杀乡君何等大事,且陛下亲自过问,下旨严查,如今这凶手竟然在我府上找到,你说陛下和镐京百姓会怎么想?”

    李言之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借口,冲着张氏一阵低吼,他还是要脸的,是以即便怨怼,还是压低了声音,以防外间仆人听到声响,丢了脸面。

    张氏听闻此言就有些不管不顾了,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即站起来高声怒道,“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些个破事,还不都是为了你,如今出了事你倒怪起我来,当初你升官发财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的好处?”

    这一席话说下来,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弄的李言之脸色更是难看,他原也是发泄发泄,心中还记得张氏的好,可如今被张氏当面戳破,心里的难堪加上未散尽的怒气,一下子李言之也不管不顾起来。

    “若非你嫌贫爱富、攀龙附凤,我今日何至于遭次大难,平安是福平安是福啊,早知今日,当初我决计不会听你的话,搅进这些诡谲之事中。”

    李言之是真的悔啊,自从那一日开始,这么多年来,他就没能真正安心过,每日里外间应酬,家中也不敢松懈,过的那叫一个紧绷,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可这些个事儿,一旦踏进,想要退出简直比登天还难,除非他不想活了。

    张氏心中可不这么想,她所看到的,都是自家夫君升官之后的洋洋得意,以及里里外外众人对他的尊崇,哪里晓得他心中有此忧虑。

    “夫君此言就有些过了,若非你首肯,妾身又怎么敢私自做主,上头那位看重的可是你,而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张氏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此事确实不能怪她,一切皆是李郎点头,怎么能出了事都往她头上栽。

    李言之气急败坏,但又找不出合适的语句反驳,只能狠狠的冷哼一声,当场拂袖而去。

    江仲离回到将军府中便看见妻子及女儿坐在厅中,虽然今日人赃并获,李府断然没有脱罪的可能,但他脸色却一点没有轻松。

    “阿爹抓到那人了?”江浮月起身奉了茶,看着江仲离一口饮下,这才开口问道。

    王瑶一惊,“行刺月儿的凶手抓到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俩还真敢瞒着我。”她有些嗔怪道,“我虽然只是妇道人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别叫担心呀。”

    江仲离赶紧解释,说并非故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怕王瑶知道了寝食难安,所以才不敢告诉,且现在已经抓了凶手,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

    王瑶摇头不言,心中担忧一点不少,她就算再对镐京这些权利争夺不明了,经历了这么多,也隐隐嗅出中间的不寻常来,怕这些事终究只是个开始。

    “阿爹真以为能尘埃落定?”江浮月似笑非笑的看着江仲离,江仲离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第55章:结案定论

    见江仲离心中明了,江浮月便继续往下说,“来日方长,先把眼下这件事解决了再说,阿爹既然已经抓到了人,京兆府那边肯定能撬出些东西来,即便他们做不到,大理寺也不会坐视不管。”

    江仲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有些担忧的道,“我看那人嘴硬的很,口供怕是难得,但就凭他手腕下的红点,就足以证明确实是他行刺。”

    “所以阿爹不妨把这些告诉京兆尹,好让那人知道,无论如何,他是死定了。”江浮月眯着笑,像极了伶俐的猫看着老鼠被戏耍。

    王瑶问她为何这么做,江仲离便跟她解释,人之将死,心境必然会大不相同,他除非是难得的忠心之人,否则又怎么肯为了这件事一个人背锅。

    且当街刺杀乡君,皇帝下旨严查,少不得会连累族人,这样的事,一个背下来,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虽然解释的不是很明确,但王瑶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女儿,她着实没想到女儿这般心思百转,做事看似没什么章法,却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三人一起用过饭,王瑶差人约了王楹到西市茶馆相见,江浮月知道阿娘想去问问府中情况,便也不打算跟着,而是回了自己院子。

    蜜儿亦步亦趋跟着,小姐不问,她也不多说话,自从小姐知道她主子就是端王殿下后,似乎对她不如以前那般随意,反倒处处显得客套疏离,这让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想想她也没资格如此,毕竟她来确实如小姐所说,她好她就帮着,她若不好,便只能看着她自生自灭。

    如小姐十三岁生辰那日发生的事一般,若她自己不能察觉反抗,她也只能看着整个将军府走向灭亡。

    “蜜儿,你说幕后之人会不会是梁王?”江浮月突然问了一句,让低头跟在她身后的蜜儿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江浮月,却只见到她缓步往前,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出这话有多大胆。

    蜜儿迟疑片刻,抬脚跟了上去,小声道,“奴婢并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想必小姐也猜到了,李家和许家沆瀣一气对付将军府,且不论手段问题,单单行事败露的后果都绝非任何一家能承受的,可他们却还是做了,就凭之前那点摩擦,似乎有些过激。”

    江浮月自然知道蜜儿话里的意思,她早就注意到这一点,所以才有了李家的瓮中捉鳖,因为她很清楚那人即便落网,供出来的也绝非幕后黑手,只会把许家或者李家拉下水。

    “蜜儿心思缜密,倒是让我小瞧了。”她顿了顿继续道,“既然能想到这一点,自然也想的到有人承诺了许、李两家保他们周全,那么这样一个人,除了位高权重的亲王外,还会有谁?”

    卫国成年亲王只有三位,权臣虽然有,但皆是依附于这三位,或是明哲保身,或是效忠于当今皇帝,皆是不成气候,所以江浮月只想到了他们三个。

    蜜儿却不认为,但宫中那几位虽然也是手眼通天,但说到底还是倚仗子嗣,便也和江浮月追本溯源的说法不谋而合了。

    但她是端王的属下,即便心中觉得梁王确实嫌弃最大,却也不能直白的说,于是便道,“如今看来,小姐的猜测最有可能,但许、李两家与梁王表面上并无交集,说出来也不大会有人相信。”

    江浮月嗯了一声,确实如此,尤其是李家,整个镐京谁人不知李家是典型的是非不沾,更别提卷入朝堂争权之中。

    “雁过留痕,人又怎么会一点痕迹都不留,来日方长,饭要一口一口吃,花要一朵一朵摘。”从前的恩怨虽然隔着无法逾越的时空,但该清算的还是要清算,尤其是在人家明显不打算放过他们的情况下,退缩就只有死路一条。

    蜜儿不置可否,垂首跟在她身后进了沉香苑。

    短短三日,镐京内便把李家二夫人因着府中小公子与将军府结怨的版本编纂了七八种,坊间茶楼酒肆说书的都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

    但李府上下却闭门不出,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让整个镐京的百姓们更是觉得确有此事。

    三日过后,京兆府传来消息,犯人招了,却是死死咬着李家二夫人主使,与旁人都无关,起因并非市井坊间传的那般,但也相差不多。

    李二夫人与被流放的江老夫人已故之女曾是手帕交,不过是看不得江浮月将江家逼迫至此,再加上她宝贝儿子因江浮月受罚,两处怨气叠加到一起,便疯魔了,所以才想出下下策,在江浮月回将军府的路上实行刺杀。

    口供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又觉得有些牵强附会,为了这点小事儿就要犯下死罪,说出来谁会相信,但当江浮月看到这份供状的时候,却很高兴的点头说可以结案了。

    京兆尹一听也十分高兴,他就怕乐平乡君追根究底、没完没了,所以一听乡君说行,立刻转身就朝宫里跑,递了折子上去,皇帝看后震怒,本想诛了李家,被江仲离从中劝说,只判了李二夫人张春华当即问斩,而李言之则罢官免职,令李老夫人看管着在李家祠堂思过。

    江浮月听着蜜儿说结果,心里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失落,她原本只打算让李家扛下劫匪一事,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也似乎在情理之中,权力之争说到底就是弱肉强食,李家连个棋子都算不上,却愣头青一样钻了进去,有此结果已经是很好了。

    “许家那边小姐打算怎么办?”这次案子并未牵扯到许家,这个才是指使那人刺杀的真凶,却让李家二夫人背了锅,他们却一点损伤都没有。

    江浮月摆摆手,许家她暂时动不了,卫宣宗虽然责罚了许尚书,但不过是形势上的,既未降职也未罚奉,不过是轻飘飘的打了脸面,算不得什么。

第56章:玉堂春娇

    流烟半趴在画舫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岸边人来人往,已经是初春时节,岸边柳枝争先恐后的发芽,生怕别人注意不到春天已然到来似的。

    “无趣啊,真无趣,过了一个冬日,咱们这游船画舫都仿佛成了吃斋念佛的地方,真是愈发无聊。”她说着,捏着茶杯的手就要松开,被正巧过来的妈妈抢上前两步给接住了,嘴里心疼的说道,“姑奶奶哟,这可是正正经经钧窑出来的东西,可贵着呢,你不心疼妈妈我心疼啊。”

    说着小心翼翼的把茶杯收了起来,觉着不放心,又把其余那些也都收了起来。

    流烟看着她的神态动作忍不住痴痴的笑,笑的妈妈脸上一阵发烫,这东西是一富家子弟赠予流烟的,照理说就是她的东西,她就是砸了都没问题,但她就是心疼,这么好的东西丢进湖里,多可惜啊。

    “呵呵,流烟啊,妈妈先替你收起来,今日也没什么客人,你先将就着用那套就茶具,等过两天我再给你换新的。”说着就想把东西带走,被流烟出声拦了下来。

    “妈妈,怪不得这么多年你还是个妈妈,就是因为目光短浅,不过是钧窑一套破茶具,哪里值得你这般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眼光要放远,以后有的是好东西送来。”

    流烟说着身姿婀娜的起身,那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却偏生让人生不出一点亵渎的风尘味儿来,怎么看怎么让人移不开眼,动不了手。

    妈妈也是看的心中满意,听她这么说自己也不生气,连忙眼睛一亮问道,“那位公子莫不是许了你好处?若是那样,这茶具你想扔就扔,只是那好东西,你好歹让妈妈我也开开眼,如何?”

    “送你也无妨,我才不稀罕那些东西,不过妈妈也别太贪心,我在你这玉堂春里只不过是暂时歇个脚,早晚是要走的。”

    流烟打着哈欠,一步一步挪到画舫外面,今日阳光正好,出来游湖的达官贵人不少,但她一个都没看上眼。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多贪心的人,那,你这算是答应了?”

    “嗯,答应了,答应了,聒噪。”流烟一点不客气,懒洋洋的倚在船舷上,目光流转之处,收获不少惊艳的目光。

    突然,流烟皱起眉来,重新把目光往回移了少许,看着不远处不起眼的小画舫问身后的妈妈道,“那是谁的画舫?似乎不曾见过。”

    镐京萍水湖上泊着的画舫她都知道,但这一条却是第一次见,不由心生好奇,更重要的是,她刚才一眼望过去,画舫里的人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轻微皱了皱眉,似乎对她那一眼十分不满意。

    这可就稀罕了,整个镐京谁不知道玉堂春,谁不知道玉堂春里的她,偏这一人似乎对她毫不在意,流烟哪能不好奇问个清楚。

    “那条啊,我也不知道,不过看里面坐着的人,似乎是平江侯府的,那可不是咱们能招惹的人,你可别动心思。”

    她虽然在流烟嘴里一文不值、鼠目寸光,但玉堂春能在镐京屹立多年不倒,总归有些手段在,一看流烟那模样,就知道这小妮子想做什么,赶紧出言阻止。

    可惜晚了,流烟已经翘着嘴角笑的花枝乱颤,“平江侯府?那可真的结交一番,那可是真正的贵族,可不是郁林王府那等货色能比的,妈妈不觉得吗?”

    妈妈已经一脸死灰色,她咋的不知道平江侯府尊贵,可那等尊贵连亲王都不敢轻易招惹,她们这等身份上前,岂不是自寻死路,就算平江侯府里有金山银山,她也是万万不敢伸手触碰的。

    “我听说平江候府的世子与咱们新晋怀化将军府中小姐关系不错,不知可是真的?”流烟一句话问出,也不等妈妈开口答复,继续道,“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刺杀案,好像也是与那位小姐有关,这两人都有趣的很,有机会一定要结识一下。”

    妈妈额头的冷汗都滚了下来,哆嗦着嘴唇道,“你可别闹出事儿来,我看那位乐平乡君,也就是你说那位怀化将军府里的小姐,那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说刺杀乡君多大的罪过,硬是让李家那位二夫人扛了下来,听说连喊冤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就给斩了,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说不好这李二夫人就是个替死鬼。”

    “哟,妈妈还有这等眼力,流烟真是小瞧了你,不过就算知道是个替死鬼又如何,这世道弱肉强食,你弱,自然就得被吃掉。”

    流烟说完掩着唇笑起来,那顾盼生辉的模样,任是谁也想不到她是被这样一番话给逗笑的。

    “你这妮子,总是吓唬我,我好歹是你房东,若真是吓出个好歹来,对你有什么好处。”妈妈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再也不敢在甲板上待,扭头就往里头走,眼不见心不烦,这丫头是个无法无天的,她爱折腾就折腾去吧,她不管了。

    流烟看着她消失在甲板上,立刻收了脸上的笑,眯了眯眼睛朝已经准备要靠岸的小画舫上扫了一眼,正瞧见一身白色宽袍大袖的男子弯腰走出画舫,一举一动仿佛自带仙气,让人想靠近,又怕惊扰仙人。

    “平江候世子,李修砚?有趣,有趣。”流烟眼中有光一闪一闪,眼看着男子上了岸,动作优雅自若的进了马车,这才收回目光,心想着该怎么接近这两个有趣的人物。

    将军府内,江浮月正在府中与王瑶说话,听到前头管家匆匆跑来,说是梁王殿下送来了帖子,广邀镐京里各家贵女与公子到府中庆贺生辰。

    王瑶一听立刻皱眉,“这梁王也太过放浪形骸,京中贵女多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他这般邀请,着实轻浮。”

    管家抹了抹额上跑出来的细汗,摇头说,“似乎并不是梁王的意思,来传话的是宫里人。”

    江浮月闻言便明白了几分,皇后这是着急了,看来那日萧衍之的行动很顺利,不然皇后也不会这般沉不住气。

第57章:三月游湖

    三月初九,梁王于萍水湖上画舫内宴请镐京贵女、公子,江浮月捏着帖子上了马车,问蜜儿这是怎么回事,梁王怎么突然之间改了地方,不在自己的王府上了。

    蜜儿皱了皱眉,说道:“好像是因为一个人,梁王殿下才决定将地方挪到萍水湖上画舫内。”

    “女人?”江浮月早前就知道梁王好色,不仅仅是女色,有时候也好男色,但传出来的多半是哪家小娘子,男色倒是没听说过,所以下意识的她就猜了女人。

    蜜儿嗯了一声,今日一早主子传来消息,说是玉堂春的流烟娘子劝着梁王到画舫上办生辰宴,她倒是听说过流烟这个名字,不久前才到的镐京,却已经名满京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她将自己知道的都说给江浮月听,江浮月暗自皱眉,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流烟这个人,上一世可没这么个出众的女子,至于玉堂春,似乎也名不见经传啊。

    马车徐徐往萍水湖而去,远远的,江浮月就看到几艘画舫泊在湖边,中间最大的那艘,想必就是梁王的画舫,雕梁画栋,倒是符合他的高调性子。

    下了马车往湖边码头过去,沿途不少彩灯悬挂,看来梁王是打算彻夜欢宴了。

    江浮月和蜜儿站在码头上往画舫上看,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几个还是熟面孔,但却并非江浮月乐意见到的。

    贺璐先发现站在码头上的江浮月,走到画舫窗边朝她招了下手,“乐平乡君既然来了,怎么不上来,这画舫中可有不少想见见你的人呢。”

    江浮月抬眼看了她一眼,这姑娘今日是不是中邪了,怎么突然主动搭理起她来,“郡君说笑了,我不过一个粗野丫头,何劳旁人心心念念想见。”

    贺璐本来不愿意同她多说话,但一想到母亲郁林王妃的交代,还是僵硬着笑脸让江浮月赶紧上去,好给众人一一见过。

    江浮月微微笑着点头,目光在两侧的画舫上扫了一圈,没见到姿容绝佳者,心想那位流烟娘子这会儿八成是陪在梁王身边了。

    进了画舫内,江浮月落落大方的和众人见礼,不少贵女也一一回礼,只有站在首位的一个十五六的女子无动于衷,似乎所有人的礼她都受的心安理得。

    江浮月眼珠一转,上前两步重新与那人见礼,“臣女江浮月,见过旌阳公主,公主万安。”

    旌阳公主微微一愣,她不记得见过江浮月,年关夜宴之时,她和皇兄都在边关未回,对江浮月的认知,也只是鉴于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江家和李家二夫人一案上。

    “想不到乐平乡君还知道本宫,免了,入座吧。”旌阳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眼江浮月,挥手示意众人都落座。

    “谢公主。”江浮月起身往自己的座位上,在场众多贵女,只有五人有品阶,一个旌阳公主,一个郡主,还有贺璐这个郡君,再来就是她这个乡君,至于最后一个,便是与她座位相邻的另一个永平乡君。

    其余人等,不管出身如何,没有品阶便只能往后依次安排,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毕竟卫国的规矩是不能废的。

    “乐平乡君近来可安好?听闻不久前才被刺杀,我等听着都觉得凶险,不知乡君当时是如何逃脱的?”

    出口问话的是个年纪与江浮月相仿的小丫头,一张嘴便让人觉得不甚喜欢,声音里带着几分尖酸刻薄,问出的话也让人听着心里不舒服。

    江浮月抬眼看了那人一眼,见她正和许雪眉目来往,便心下了然几分,许家或许沉得住气,但许雪怕是不那么容易咽得下这口气。

    江浮月敛了衣袖,低眉顺目的道,“好,好的很,每日里奇珍药材不断,你看我都胖了一圈。”这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心里都觉得,好个憨厚丫头,好个命啊。

    顿了顿,江浮月继续说,“至于那日的事,我不说众人想必也听到不少版本,今日便告诉你们最正确的,那日是我阿爹及时赶到,吓退了刺客,不过刺客凶狠,临走前也想着要杀我,便刺了我一匕首,现在已经无碍,陛下英明,已经让刺客伏法问斩,此事便也该尘埃落定。”

    江浮月这一席话说下来,刚才的轻笑声便渐渐没了,众位贵女刚才心中想着江浮月憨厚命好,所以才得了乡君的封赏,但这番话听完,滴水不漏又暗含警告,顺道还把事情给澄清了,众人不信也得信,否则便有质疑陛下的嫌疑。

    “好了,今日是我皇兄的生辰,不要总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怪扫兴的。”旌阳公主见席间气氛瞬间凝滞,便出言调和。

    江浮月自然见好就收,她今日可不是来闹事,只是人若犯我,岂有不还手的道理。

    众人说话间,画舫已经离了岸,就听见画舫另一侧传来一声声丝竹之声,颇有几分风雅之意。

    “这是谁在奏曲,曲声婉转如潺潺溪流,又若此间徐徐清风,当真是秒。”

    旌阳公主自幼弓马娴熟,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却不怎么感兴趣,听到贺璐这般说,便也侧头去听,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竟然掩唇笑起来,越笑越忍不住。

    “公主可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怎么这般高兴?”贺璐好奇的问,旌阳公主连掩唇的动作都放弃了,“可不是好笑吗,这曲子中有很有趣的东西,玉堂春的流烟,果然是个秒人儿。”

    江浮月眉眼一动,这曲子是流烟弹奏?她就在画舫另一侧。

    “原来是玉堂春的流烟,怪不得能弹奏出这般绝妙的曲子,我听说啊,玉堂春的妈妈都差点把她当菩萨给供起来了,那可是个日进斗金的主儿。”

    江浮月这是第三次与镐京中贵女一起饮宴,前几次只觉得这些人虚伪的很,这一次不仅虚伪,竟然还当众谈论这些,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江浮月不予再听她们说话,便侧脸朝画舫另一侧看去,隔着重重木板,丝竹之音靡靡,梁王殿下果然不负好色享乐之传言。

第58章:乱花迷眼

    对于江浮月来说,这样的宴会是很无聊的,尤其还是为梁王庆贺生辰,再加上宫中来人下的请帖,这生辰宴,怕还是有物色王妃的意思吧。

    只是这意思,不知道多少人想到了,如果想到了,不知道多少官员暗中使劲儿,哪怕梁王这般荒诞无羁,只要嫁进梁王府,就是一步登天的命数。

    “听说今日平江侯府的世子和郁林王府那位世子也一起来了,若是能远远的看一眼,今日这一趟便也是知足了。”

    说话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小姐,满脸桃花飘荡,似乎已经见到了隔着木板另一侧的人。

    “褚小姐今日的愿望一定会实现,我兄长就在另一侧,等稍后撤了这中间的木板换上屏风,你便能隐约见到。”

    贺璐一脸自豪,江浮月看着她满脸得意,不由暗自挑眉,贺子章那样的草包,也值得她这般得意洋洋挂在脸上,难怪郁林王府需要攀附别人才能有立足之地。

    旌阳公主闻言也不多说,笑着吩咐身边侍女到那边问问情况,若宴席开始,便把木板撤换成屏风,好让众人也都可以畅所欲言。

    江浮月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拿起酒杯,随即又放下,今日还是少饮酒为宜,那几个不省事的主儿可都在呢,又是在湖上,清醒点总归会好些。

    她这时候已经听蜜儿把该介绍的都介绍了一遍,心中约莫有了个数,到场的皆是及笄或者即将及笄的高门贵女,整个席间,除了她之外,都到了适婚之龄。

    江浮月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感觉,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叫上她这个不合适的人来。

    “梁王殿下真是好酒量,流烟在这里为众位弹奏了一曲,按理说也该到那边为众位贵女弹奏一曲,还请梁王殿下恩准。”

    一道柔软似水,又叮当如玉击的声音从撤换的屏风后传来,接着一个身影袅袅婷婷字屏风后走了出来,立刻引得众人眼前一亮。

    她就如同一个身姿飘然的仙子一般,突然倚在了屏风一侧,微微侧头看着厅中百花齐放,嫣然一笑,“奴家流烟见过众位贵人。”

    刚才那声音若说让人如沐春风,现在的,便是天乐仙音,让人一听便不自觉的想要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好让这位人间仙子多看自己一眼,哪怕她们都是个女人。

    原来她就是流烟,确实让人一见难忘,江浮月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女人身上竟然一眼看不出任何缺点,柳叶眉、琼鼻挺翘、凤眼微醺、樱桃小口,这活脱脱的美人儿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却又让人生不出任何抵触和嫉妒。

    “玉堂春头牌果然名不虚传,流烟娘子果然有让人为之神魂颠倒的能力。”旌阳公主侧头看着站在屏风边上巧笑倩兮的流烟,心里第一次羡慕旁人有这般好皮囊。

    流烟垂首说了句不敢,走到席间直接席地而坐,手中一把琵琶横在身前,“承蒙公主夸奖,流烟无以为报,便为贵人们弹奏一曲,聊表谢意。”

    说着,那双如玉的手轻轻在琵琶上一拨弄,一声声婉转如珠落玉盘似的,只这一抬手,江浮月就知道自己那几年的功力完全没法和她比。

    如此随心所欲却又如此动人心弦,流烟其人,当真如妖孽一般。

    一曲终了,在场所有人都沉浸在乐声之中,许久都没有掌声出来,直到旌阳公主回过神来,忍不住说了声好,这才突然掌声雷动。

    江浮月一早就醒过神来,微微眯着眼看仍旧席地而坐的流烟,她刚才那一曲琵琶不仅曲子精妙,竟然还能蛊惑人心,这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流烟献丑了。”流烟说着,自地上缓缓起身,冲着在场众人行了个礼,便抱着琵琶重新越过屏风回到对面,不多时那边又响起琵琶弹奏声,如泣如诉,如痴如狂。

    过了片刻,对面传来梁王萧行之的声音,说道:“既然今日是本王生辰,既然设了这宴席庆祝,便不用这般多礼,非要在中间横个什么屏风,多扫兴,来人,撤掉。”

    此言一出,再看着侍卫们真的把屏风撤走,众多女眷脸上便有了一些不自然,虽说卫国民风开放,但如今在画舫上的都是及笄且未有人家的男男女女,这般做似乎并不怎么合适。

    可梁王的话,在场无人敢反驳,即便有资格反驳的端王及肃王,也都一言不发,她们这些什么都不是的贵女们,又敢说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今日这宴席进行到现在,明显已经看出是有为梁王择妃的打算,她们就算不愿意在这里待着,家中长辈又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屏风刚被撤下,江浮月就听到梁王状似才发现她般的惊讶,“哟,这不是怀化将军的千金乐平乡君吗?怎得今日也来了?”

    萧行之言语间的调侃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但江浮月只能忍着,如今这场面,不忍着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请帖既然送到,臣女又怎敢不来,梁王殿下这是说笑了。”江浮月起身朝着坐在上首的梁王行了一礼,眉眼之间不卑不亢,丝毫不为梁王的调侃觉得难为情。

    萧行之抚掌笑起来,招呼这旌阳公主坐到自己一侧,打眼在席上扫了一圈,便有些悻悻的收回了目光,“乐平乡君倒是伶牙俐齿,不错不错。”

    流烟就倚在梁王桌案一侧,虽然坐的十分随意,但让人生不出丝毫呵斥的意思,听到萧行之这么说,便也跟着笑起来,“殿下说的不错,这位乐平乡君确实不错,奴家一眼便觉得喜欢,就好像一眼便觉得那位世子如仙一样。”

    流烟的目光在江浮月和稳坐如山的李修砚身上打了个转儿,重新看向萧行之,眉目之间流光溢彩,晃得萧行之心里那点不满一下子便散了。

    “你这小妖精说的对,咱们那位世子可是世上无双的人,这乐平乡君也是有趣的紧,想不到你一风尘女子也有跟本王一般有见识。”

    萧行之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江浮月分明看到流烟眼中一丝不屑闪过,似乎觉得梁王把她跟自己相提并论,简直就是侮辱。

第59章:有意无意

    梁王见江浮月难得顺服,顿时没了心情,便挥手让流烟安排歌舞上前,一时间画舫内丝竹之声渐起,香风随衣袂飘然而至,让江浮月没来由的抗拒。

    姑苏,她又想到了姑苏,在那个地方,她闻惯了各色香料,看惯了各色美人儿和道貌岸然的人,那就是充满噩梦的地方,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忆起来。

    江浮月闭了闭眼,努力将那种从心底陡然而生的厌恶感压下去,想了想取了杯酒缓缓饮下,这才抬眼看向在画舫中恣意舒展身体的舞姬们。

    那些年,她也是如此模样,如此讨人欢心吗?

    流烟在席间流转敬酒,须臾便到了江浮月跟前,她随意跪坐在桌子一旁,伸手掂着酒壶给江浮月倒上一杯酒,自己也满上一杯。

    “乡君请用,这果子酒可是我特地让妈妈准备的,请乡君品鉴一二。”流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如今她在别人眼里是贱籍,与一般人尚且没资格敬酒,更何况是乡君,所以便先一饮而尽。

    一则洒脱,二则她既不是贱籍,自然不需要顾忌身份,只是在场人众多,她还需要舞姬的身份掩饰,便也不能做的太明显。

    江浮月美目流转,刚才远远看着这流烟便美艳不可方物,如今近距离再看,竟是真的没有一丝不妥之处,美的没有一丝瑕疵。

    “流烟娘子说笑了,于酒我并不在行,何来品鉴一说,不过是与寻常人一般,喝个欢喜罢了。”江浮月将酒杯拿起,凑到唇边小酌两口,便把杯子放下了。

    流烟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冲着江浮月微微一礼,用余光朝高坐在上的梁王看了一眼,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这里,便轻声道,“美酒虽好,万不可贪杯。”

    江浮月一愣,等抬眼看向流烟的时候,她已经衣袖飘飘,去了下一个座位,脸上笑意不减,仿佛刚才并未对她说过什么似的。

    “不可贪杯...”江浮月喃喃自语,伸手执着酒杯转了两转,她不过一个十三岁未及笄的小丫头,谁会在她的酒杯里动手脚。

    随着酒杯转动,江浮月余光打量着众人,发现贺璐和许雪都朝她看了几眼,许雪眼中有恨意,贺璐却带些几分躲闪。

    一曲歌舞结束,梁王便起身朝在场众人高声说道,“今日难得镐京中各家闺秀在场,本王敬众位一杯,还望不要拘谨。”

    说着一杯酒灌下肚,将酒杯口朝下,示意他一饮而尽,众人自然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也都一一一口饮尽杯中酒。

    “好,好,今日虽然是本王生辰宴,但母妃也想为本王物色个正妃,众位贵女既然来了,那本王也不好再拒绝,若真有合适,本王今日便差人入宫告知父皇人选,日后正式选妃,便可简单些。”

    梁王这一番话不仅把刚才众位贵女脸上、心底的不快给驱散了,反倒让众人从心底生出一股跃跃欲试来。

    江浮月微微蹙眉,原以为梁王是个好色且无所事事的草包,今日看来也并不全然如此,事做的荒唐,但他却清楚做什么能让人忽略他的荒唐。

    “好了,既然并非正式选妃,那众位贵女便先一展所长便罢,相信我皇妹旌阳公主也一定会将众位的出色表现告知我母后。”

    梁王说完边重新回身坐在了椅子上,举着酒杯似笑非笑的在贵女中扫了一眼,定定落在了江浮月脸上,手轻轻举了举酒杯,便把杯中之酒仰头喝了下去。

    宴席中一阵寂静之后,吏部尚书之女便先一步站起身献了才艺,江浮月把酒杯放回桌上,听着吏部尚书之女妙手弹琴,虽然不如流烟那般神乎其技,但也赏心悦目。

    随后一个个镐京贵女如同被人考教技艺的教坊伎乐般,在画舫之上尽心尽力的展示自己,供梁王和旌阳公主一一取乐。

    但在众多贵女中,总也还是有些有傲气的,今日前来不过是宫中有令不得不来,如今坐在这里已经是浑身不舒服,更何况还要展示才艺供人挑选,更是忍无可忍。

    不过半个时辰过去,便无人再上前,就刚才的人数来看,至多不过今日贵女三分之二都不到,这个倒是让高坐在上的旌阳公主颇感意外。

    她转头看向坐在下头的许雪道,“素闻许家小姐才智无双,今日怎的不肯露一手?”

    许雪像是很差役旌阳公主会点她的名,有些不知所粗的看了上首一眼,一眼便和梁王对上眼,忙不迭的起身行礼道,“并非民女不肯献艺,只是身体不适,示意只能错过此等一展所长的机会。”

    许雪可不是个笨人,她父亲虽然与梁王并无直接往来,但她从父亲平日的细节中察觉到,父亲是站在梁王这一侧的,储君之争向来凶险,她不觉得梁王有那等好运气,如今看着不可一世,不过是因为皇后尚在。

    所以她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把自己搭给梁王这个好色之徒,且今日确实身子不适,也便名正言顺的拒绝。

    “如此确实不便,不过许小姐姿容出众,想必不比也一定能胜任王妃一位。”旌阳公主话里有话的说着,不等许雪多言,便转头看向坐在一侧老神在在的江浮月,“江小姐未曾及笄,但本宫听说了,年关夜宴上才艺过人,讨得父皇亲口赐封乐平乡君,既然今日众位贵女已经展示过了,不如乡君也为我们助助兴可好?”

    这话说的就十分明显的折辱了,一个堂堂皇帝亲封乡君,要为在场众多臣子助兴取乐,何等侮辱之意?

    江浮月微微蹙眉,她抬眼在上首几位皇子贵胄间看了一眼,肃王面不改色自斟自饮,梁王一脸看好戏,端王禀照过往藏拙不露,郁林王世子根本漠不关心,只拿眼睛朝身后站着的一名侍女身上看,倒是平江候世子脸色平静的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旌阳公主说笑了,年关夜宴是为陛下献艺,自是无妨,但如今臣女既不是参选王妃,又不是有陛下在场,公主却让我一个陛下亲封的乡君为臣子献艺,公主是否觉得妥当?”

第60章:尊贵之人

    旌阳公主着实没想到江浮月会一点隐忍都不懂,当场直接将问题抛了回来,不由心中一紧,若说不认为有不妥,那便是自己不懂规矩尊卑,若说有,自己这面子便有些挂不住,一时间当真是把江浮月恨得牙痒痒。

    “罢了,确实是皇妹言语有失,乐平乡君不要放在心上。”肃王突然在这当口插了一句,众人把目光从旌阳公主身上移到了肃王身上。

    当今天下,若说梁王的势力最有希望赢在开始,那么肃王便最有可能赢到最后,两人都是当今皇后之子,但皇后似乎只疼爱小儿子,对肃王这个大儿子有些不管不问,所以肃王的身份其实跟端王一样,颇有些尴尬。

    江浮月自然比旁人更知道这件事,她后来在姑苏那些年里,可不少听到镐京来的趣闻,其中就有这位肃王殿下的。

    那可是真是一桩奇闻,肃王府中一个侍女怀胎七月便产下一子,且降生当日百花齐放,听闻是天上仙人转世而生,不过月余便已是人见人爱的可爱模样。

    这件事当时在卫国流传了好一阵,被人茶余饭后谈论,听说还因为得到了皇后的赞赏,那小丫头不过足岁,便被直接敕封为公主。

    她这边正想着呢,那边肃王已经再一次开口,“怎么,乡君是不愿意就此罢休?”

    江浮月一惊,抬眼看向坐在下首的肃王,他一个堂堂肃王,梁王的哥哥,竟然要居于下首,还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肃王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臣女不敢。”江浮月屈膝一礼,便想坐回到位子上,被旌阳公主一声呵斥给制止了,“慢着,本宫说的话何时不算数过,怎么,乐平乡君是觉得为本宫献艺辱没了你不成?”

    旌阳公主这话一下子又让画舫内众人移了目光,不少人在心下犯嘀咕,这旌阳公主怎么敢拂了肃王的面子,但转念又一想,旌阳公主刚从边关回来,圣恩正浓,与当下怀化将军简直无出其右啊。

    “旌阳,你定要如此胡闹吗?”肃王倒也没有觉得面子有什么挂不住,反倒更加语重心长的说话。

    旌阳公主直接把下巴一扬,别开脸冲江浮月怒斥道,“本宫问你,你今日这艺,到底献不献?”

    江浮月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旌阳公主是个牛脾气,有人给了台阶,她顺着下就是了,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可她竟然死乞白赖的非要咬着她不放。

    “公主殿下若想看臣女献艺自然可以,可公主要我一个陛下亲封的乡君为众位臣子取乐,那臣女就是万死也不敢从。”

    江浮月不卑不亢,气的旌阳公主当场便举起杯子要砸,被李修砚一声公主给制止住了,他长身而立,敛了衣袖也不行礼,沉声道,“公主殿下,陛下亲封乡君,你却要她为众臣子取乐,莫不是公主认为陛下的面子,还不如公主的面子重要?”

    旌阳公主原本只是怒火中烧失了理智,突然被李修砚这么一说,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终于明白了江浮月为何一直不肯,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她环顾一下四周,心下一阵恼怒,刚才竟然把在场都是没品没阶之人给忘了,还因此顶撞了肃王,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旌阳不敢,世子说笑了,旌阳,旌阳刚才只是玩笑,肃王殿下教训的是,是旌阳胡闹了。”这口气她如今就得咽下,陛下虽然恩宠她这个女儿,但说到底她也只是庶出,不过是被皇后养在膝下而已。

    江浮月自然不会咄咄相逼,便也就坡下驴,不一会儿宴席便再一次丝竹声声,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时至戌时,宴会已经几乎接近尾声,江浮月便托了借口从画舫内出去,与蜜儿在甲板上安静处站着看湖上夜景。

    不多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轻盈的很,江浮月想,若来人不想她听到,大约她也是听不到的。

    “流烟见过乡君。”流烟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看着江浮月笑意妍妍,眼中丝毫不掩饰她对她的兴趣。

    江浮月也把笑挂在了脸上,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在这里何必还端着乡君的架子,“流烟娘子今日肯来,是为了什么?”

    她不喜欢拐弯抹角,相信流烟也差不多,所以她单刀直入,以蜜儿告诉她流烟的情况,她可不相信是屈从于梁王的命令。

    流烟捏着胸前的一缕长发,轻轻缠绕在指尖,歪着头说道,“江小姐果然敏锐,奴家若说是为了你,不知小姐可会相信?”

    “信,自然是信的,不过我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值得你为我屈尊降贵,甘愿来这里为梁王助兴。”江浮月看了眼蜜儿,后者便在她话音中自觉退到了外围戒备。

    “奴家不过一个贱籍,何来屈尊降贵之说,而且江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小姐不显山不露水的除了江家,又折损了李家的气焰,还打击了许家,这样的功绩,可非一般深闺小姐能办得到的,足以让奴家升起亲自见见小姐的心思。”

    江浮月微笑着摇摇头,“卫国堂堂夜龙卫首领,怎么算不上身份尊贵?浮月刚才失礼了,应当给您见礼才是。”

    她刚刚得知流烟身份的时候,不可谓不惊讶,卫国自建立三百年以来,统共就那么几位夜龙卫首领,皆是出自皇室,身份不说比皇帝高,但也低不了多少,若她都自觉不够尊贵,怕这满朝文武与皇孙贵胄,没人敢觉得自己身份尊贵了。

    流烟看着江浮月一挑眉,不否认也不承认的道,“江小姐,奴家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不知江小姐可愿意与奴家做个朋友?”

    “朋友?那是什么?”江浮月同样不否认也不赞同,引得流烟咯咯直笑,手指轻轻一弹,把一枚令牌送到了江浮月怀中,“这便是朋友。”

    江浮月垂眼看了看怀中的金玉令牌,猛地瞪大眼睛,十分诧异的抬头想说些什么,却一抬头发现流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不见了。

    蜜儿紧赶两步上前,心惊万分,“小姐,如此高手,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浮月的手在衣领上虚掩了下,抿了抿唇道,“你和你主子都招惹不起的尊贵之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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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月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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