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一劫一难
画舫内丝竹之声渐息,肃王和端王相继离开,众人也都一一告辞,李修砚临上岸时却被流烟给拦住了,便站在甲板上同她说了两句。
“姑姑今日好兴致,也肯到宫外走走了。”李修砚没有对着流烟行大礼,岸上船上此时人都未散,且姑姑的姿容确实引人瞩目,他也得顾忌些许。
流烟哎呀一声,眉眼一动不答反问,“小子,我看你对江家那个小丫头挺上心啊。”顿了顿继续说道,“从前只知道你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何时见你为旁人出过声,今次怎么肯为那丫头解围,倒真是稀奇。”
“姑姑说笑,姑姑明知故问,何必以此来揶揄侄儿。”李修砚丝毫不为所动,既然选择为其发声,自然也就想好了理由,而这个理由,不管流烟姑姑信不信,外人总是要信的。
流烟以衣袖掩唇笑了起来,突然依偎到李修砚怀里,轻声说道,“我说小侄儿呀,你说如今咱俩这模样,别人会说什么?你若解释,人家又会相信吗?”
此时岸上还没走远的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不少人都在猜测平江候世子会不会直接把流烟给丢进湖里,更不少人猜测,以流烟的姿色,平江候世子会不会动了凡心。
一个清冷如仙,一个飘渺如云,这样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弄的所有人都下意识让仆从停了马车,想瞅瞅最后结果是怎样的。
李修砚用手扶着流烟的肩膀,这位姑姑的性子他早知道,苦笑一声说,“姑姑是觉得侄儿这名声有些过于平缓,侄儿自然不敢拒绝姑姑的好意,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侄儿不惧旁人闲言碎语。”
“你这哪儿是不惧啊,你是根本不在乎。”流烟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管你是何心意,江家小姐这一难还须得你去解,真是想不到,皇帝这般和事佬的性子,怎么就生出这么几个极品儿子。”
话刚说完,流烟不给李修砚任何说话时间,直接一转身跳下画舫钻进了马车里扬长而去。
“劫难?”李修砚转头在画舫内外看了眼,没见到江浮月的身影,他刚才一直留意着,不曾见她下船离开,那此时会在哪里?
李修砚垂首站在甲板上思索,逗留在不远处的众人却都心里一阵心疼,人人心中都猜测流烟娘子被世子拒绝,一气之下乘马车离开,转头却见世子站在甲板上黯然神伤,不由又想,难道世子并非真心拒绝流烟,只是碍于身份,所以才不得不忍痛拒绝?
众人心里都不由感叹,像平江候世子这样的人物,虽然不受平江候待见,可姿容如天人,听闻又博闻好学,再加上当今陛下的偏爱,谁还管他平江候待不待见,挤破了脑袋都想嫁与他为妻,可惜了,他的身份着实没人能高攀的上,如今竟为个风月女子动心,唉,更是没机会了。
众人一边心疼这样的玉人,一边也心疼自己,怎么就没有流烟那样的姿容,怎么就没个足以配上平江候世子的身份。
李修砚哪知道不过是自己片刻思索,就引来众人这般猜测,更不知道今日过后,一段高门贵公子与风流俏佳人的戏码会风靡镐京。
李修砚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到画舫内寻找,但不要惊动旁人,只说他丢了东西,到画舫内随便找找。
不多时侍卫从画舫内出来,摇头说没有见到人,里面连乐师都已经收拾完准备离开,并没见到旁的可疑之人。
“不在画舫,那...”他一皱眉,目光从画舫上移到已经有些暗下来的湖面上,“着人沿湖搜索,一定要尽快把人找出来。”
不得不说,李修砚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当江浮月醒转后看到自己被人绑在软榻上时,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但她很快就把这股愤怒压下来,抬起眼十分平静的看着背对着她坐着的男人。
“梁王这是何意?”江浮月没有往最坏的方向想,她如今不过是个十三岁的丫头,似乎犯不上被人特意绑了来。
她在脑子里思索的是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梁王,还是梁王为谁教训她而已,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然而萧行之起身转头突然冲着她一笑,晃晃悠悠上前,捏住她的下巴说道,“小丫头,你也知道害怕?本王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连旌阳你都敢拂逆。”
旌阳公主?江浮月微微皱眉,一边想躲开梁王的满身酒气,一边想着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她记得蜜儿跟在自己身后,以蜜儿的身手,不至于这般容易被人制服啊。
见江浮月蹙眉思索,萧行之嘿嘿笑起来,“在想你那个婢女?她确实厉害,可惜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梁王殿下到底想怎么样?今日并非臣女拂逆公主,不过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此事我以为在宴会上殿下看的很清楚。”
江浮月没有往后躲避,她不过是侧头,有些时候,后退就代表你胆怯,那便更让歹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萧行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小丫头,姿色算不上好,只是身上有股气质很惹眼,怪不得李修砚那小子三番两次帮他,“江浮月是吧,本王实在看不出你有哪里好,竟能让平江候世子三番两次帮你,你猜猜,这次他还能不能救下你。”
江浮月心中一惊,猛地抬眼看着萧行之,见他脸上有一股狠辣之色,但她却不是担心这个,而是突然问了一句,“背后指使的人是你?!”
萧行之一愣,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是又如何,本王三番四次向你父亲示好,他不仅不知好歹,还斥责本王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说这样的人,本王留着他还有何用?”
“只因为此,你就要灭我江家满门,一计不成又要杀我泄愤,梁王殿下这般行事,我还真是庆幸阿爹没有与你同流合污!”
江浮月没有想到知道真相后,她心中的愤怒并没有多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让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从云端上落入泥中。
第62章:德行有亏
李修砚找到漂泊在湖上阴影里的小画舫时,里面灯火正微弱跳动,隐约听到有人的声音在交谈,期间似乎还有女子的呵斥声,听着像是江浮月的声音。
他朝身后站着的侍卫递了个眼色,后者一躬身退了下去,不多时几道黑影在水中慢慢浅到小画舫周围,李修砚这才招呼了人,撑了小舟过去。
随着越来越近,画舫里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他听到江浮月冰冷淡漠的声音,不过很快就被梁王的笑声淹没。
外间的李修砚听的十分不舒服,但里间萧行之却心情甚好,你这江浮月的下巴轻佻的说道,“既然不能为本王所用,那自然是无用,无用之人不除之后快,岂不是站着位置浪费天恩?”
江浮月冷哼一声,试了试没办法将下巴从萧行之手中移开,便干脆连脑袋都不使力了,把他的手当成支架,十分懒散的说道,“可惜殿下算错了,我阿爹也不是好惹的,原本我们一家人只想在镐京安安稳稳,你却偏偏要把我阿爹送给对手,浮月一定把殿下的好意,都告诉阿爹知道,定要阿爹好好谢谢殿下。”
萧行之眯起眼睛,眼神凶狠的道,“你以为能威胁到我?不过一个区区怀化将军,难不成还能与本王这个当朝亲王抗衡?”
顿了顿,凑近了江浮月,用鼻尖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十分下流的道,“再者今晚一过,本王便纳你为侍妾,如此相信岳父大人也不会再为难本王,你说是不是?”
江浮月微微蹙眉,她确实没想到梁王萧行之竟然这般荒唐,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他竟然也能下的去手,这样的人怎么配为当朝亲王,执掌一方兵权?
“梁王殿下今日之言可是认真的?”
江浮月正借着这个时间把手上的绳子解开,刚打算不与眼前这龌龊之人再多说话,就听到自画舫外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听着像是平江候世子李修砚。
他怎么会来?蜜儿呢?江浮月心中想着,萧行之却已经跳了起来,一下子从她身边摊弹开,有些不确定的朝外看了眼。
湖面上随着宵禁开始,早就已经熄了灯火,他从画舫里透过窗子看过去,只能看到临近画舫边儿有一灯如豆,忽左忽右,似乎在随着湖中水波飘荡。
“李修砚?”他试着朝外面唤了一声,好半天没有人回答,但不多时画舫突然一震,接着关着的雕花木门被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人赫然就是李修砚。
江浮月眯了眯眼睛,这个人果然到哪儿都是焦点,一身华服尚未换下,如今这般站在画舫门前,仿佛从天而降的谪仙,她看着看着还生出了个奇怪的想法,这人怎么和流烟有一两分说不出的像呢?
“果真是梁王殿下,修砚刚才闲来无事荡舟湖上,便看到此间有只小画舫,便想着如此闲情雅趣,怕除了梁王无人会有,于是就过来打声招呼。”
李修砚说话间没看江浮月一眼,似乎她这个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这让江浮月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但又觉得他这般做无可厚非。
萧行之似乎有些忌惮李修砚,下意识用身体将江浮月挡住,声音带着些警惕的道,“世子好兴致,今日饮宴本王有些疲乏,懒于回府,便想着宿在船上。”
他正与李修砚面对面说着话,丝毫没留意身后的江浮月已经解了手脚的束缚,悄无声息的起身到了他身后。
萧行之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李修砚面色有失,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没了意识。
李修砚的面色只有那么一瞬间失常,等江浮月再看的时候,他已经面色温润的看着她,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丫头还真是大胆,他好歹是当朝亲王,如今皇后的幼子,这一击下去,将军府岂不是要与当今皇后为敌?”
江浮月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噔的一声,看起来份量不轻,她敛了衣袖先不说话,而是朝李修砚屈膝行礼,随后才沉声说道,“即便我今日不这么做,与梁王一脉也绝无缓和的可能,世子又何必明知故问。”
“也罢,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出了画舫,周围一片安宁,江浮月眉眼微微一动,梁王既然将她掳劫到这里,又怎么会没有一人职守,果然身旁这位也并非是简单的人物。
上了小舟,江浮月突然问了一句,“世子可有找到我那个侍女?”
李修砚嗯了一声,回身朝画舫上看了眼,“我已经派人送她回府,此事浮月如何看?”
江浮月微微蹙眉,她是没想到李修砚不问她一个弱女子遇到此等腌臜事可否安好,却问她对整个事件如何看?这人还真是不把她弱女子看。
“无非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梁王这般德行有亏,我倒是想知道陛下与皇后又如何看?”她不打算就此揭过,那般调戏一个大臣家中未及笄的女儿,若就此放过,这天下还有何天理公道?
江浮月看着面前李修砚,想从他那张俊秀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看着看着被他身上披着的月光给吸引了过去。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李修砚不及弱冠,便已经有此等风华,江浮月想,当年在姑苏,为何不曾听人提及过这等风华绝代的人物。
若说流烟她一开始疑惑,但知道她身份之后便知道原因,可李修砚她着实想不出理由。
“浮月在看什么?”
江浮月下意识啊了一声,抬眼看到李修砚微微敛着下巴看他,那双似有无数星彩的眼睛近在咫尺,让她心中猛地一动,下意识闪避开说道,“没什么,只是想事情想的出神了。”
李修砚嗯了一声,说了声到了,便先一步上岸,很自然的回身递出手让江浮月搭着上岸。
第63章:徐徐图之
月光柔和挥洒,清风缓缓送来,长身而立的翩翩玉质公子,和她这个一身略微有些狼狈的模样,似乎显得很不搭调。
但江浮月没有任何矫情的想法,伸手搭着李修砚的手腕便上了岸,低声说了声多谢,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立在岸上不远处,见他们上了岸,立刻翻身下马冲了过来,竟然是一身劲装的江仲离。
“阿爹?”江浮月诧异的看着他,江仲离却没有立刻回应她,而是冲着李修砚深深一礼,“江某多谢世子多次救下小女之恩。”
江仲离的大礼李修砚完全受得起,他虽然没有品阶在身,但好歹也是先皇指定的平江候世子,即便是身为亲王的众位皇子,也都会忌惮三分。
但李修砚却侧身避开了,微微点头说,“不过举手之劳,我与浮月友人一场,见她有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将军也不必担心我以此胁迫你介入皇权之争。”
李修砚把话说的明白,这让江仲离松了口气的同时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少了一份戒备,多了一份好感,“多谢世子理解。”
江浮月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并没有多做打扰,她在想一件事情,身份尊贵如梁王,这件事绝对不至于撼动他的地位,至多不过斥责而已。
江仲离回头看到自家女儿垂着头若有所思,身形看着有些单薄,在柔和的月光下柔弱无助,不由心中一疼,是他不够强大,这才使得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迫害。
“月儿,跟阿爹回家吧。”江仲离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他是手握重兵的实权将军,可对自己的妻女却无限温柔,尤其是自己的女儿,他觉得亏欠她太多。
江浮月抬头看着江仲离,她的阿爹脸上那份小心翼翼让她不忍,便在脸上挂上了笑意,“阿爹,此事我不想就这么算了,可却不知该如何做,阿爹可有好主意?”
她上前两步挽住江仲离的手,以撒娇的口吻把这个有些沉重的问题问了出来,问的江仲离和站在一侧的李修砚同时皱起眉来。
梁王是皇后最疼爱的儿子,想要以此事让他得到教训,无异于以卵击石,十有八九的下场是江家被皇后忌恨,江家的处境将比现在更艰难。
江浮月也知道此事若是一个不好,江家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但她不想就此放过,总会有办法徐徐图之。
“说实话,阿爹不知道,但梁王今日所作所为,阿爹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江仲离心里十分难受,她的女儿遭遇如此奇耻大辱,他却没办法帮她讨回一个公道,何其悲哀。
“那世子可有好主意?”江浮月挽着江仲离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意不减,看向立在月光之中那个风采卓绝的男子,从前为何会觉得萧衍之比他耀眼?嗯,八成是自己所期望的不同吧。
她想着,听到李修砚低声说,“如果你不是想立刻得到结果的话,不妨请将军入宫一趟,也不必要求陛下严惩梁王,只用把浮月的遭遇说出便可。”
江仲离有些不解,江浮月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确实是个徐徐图之的好办法,梁王不是期待皇权之争胜利,他可以稳稳当当的坐上那个位置吗?那他们就给他一点一点毁掉通天之路。
“世子好算计,浮月佩服。”江浮月对着李修砚真心屈膝一礼,被李修砚虚扶一把,“浮月此话倒是令我汗颜,这个办法今日就算我不说,想必以你之才,也能很快想到。”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江仲离越看越觉得这俩孩子让人猜不透,虽说江浮月是他女儿,可自从那次病好后,他愈发看不透自己女儿的心思,她似乎比以前长大了太多,对付江家和李二夫人的手段那般出其不意,且次次都能把自己摘干净,绝非运气好就能解释。
“好了,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至于世子说的事,江某一定照办。”江仲离拍了拍江浮月挽着自己的手,便和李修砚抱拳告辞。
李修砚站在湖边看着两人的身影在月下消失,才回身问道,“拿到了吗?”
他身后的黑夜里突然走出个人,单膝跪地回道,“启禀主子,拿到了,梁王身边那几个暗卫也都扔回了梁王府。”
“好,将东西送去怀化将军府。”李修砚说完再次看了眼早就没了人影的长街,心中不知为何总想起江浮月打晕萧行之的画面,不由嘴角一勾摇头失笑,转身踱步往平江侯府回去。
当夜将军府里便是一片愁云惨淡,江浮月实在没想到她和江仲离回去后,竟被王瑶撞个正着,三言两语之下,她阿爹先缴械投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王瑶立刻便掉下眼泪,直忧心忡忡到丑时末才算平复下来。
江浮月回到沉香苑便已累的只想倒头就睡,可她还得看看蜜儿,这个丫头虽然并非她的人,但好歹在她身边护卫,她不能不管不问。
等确定蜜儿确实无碍,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匆匆洗簌完便钻进被窝中睡去,这一睡便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
江浮月这一觉睡的十分好,幽幽转醒后一睁眼便看到自己阿娘守在床头,见她醒来,立刻便问她饿不饿,外间正为她热着银丝羹,起来洗簌一番便能吃了。
江浮月欢欢喜喜的起身,在蜜儿的服侍下很快坐到了桌子前,银丝羹是她阿娘的拿手菜,一口下去满满幸福之感。
吃着吃着,江浮月突然发现王瑶今日看起来颇有些失神,她以为还是因为昨日那件事,谁知一问才知道并不是,她阿爹江仲离自晨间入宫到如今还没回来,王瑶的失神便是因为这个。
江浮月放下手中的银丝羹,眼珠微微一转,阿爹就算入宫去同皇帝讲昨夜的事,但并无追责之意,想来也不会受到为难,那便是有旁的事拖住了。
她左思右想,前世这个时间段,她刚被姨母王楹收养不久,外间发生了什么她竟毫无印象,但似乎并无大事发生。
第64章:阴差阳错
“阿娘莫要担忧,阿爹入宫此时未归,说不得是陛下有要事相商,若回来看到阿娘这般忧心,岂不是要心疼。”
江浮月这番俏皮话说的王瑶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在她鼻尖点了点,“你这丫头的心得是有多大,不过也好,咱们并不是娇养的花儿,阿娘只愿你康乐一生,旁的不强求。”
江浮月嗯了一声,依偎到王瑶身边,轻声说道,“阿娘放心吧,阿爹一定不会有事,他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话音落下,管家从外面一路匆匆跑进来,嘴里喊着,“夫人,夫人,将军回来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阿爹回来了。”江浮月扶着王瑶往门外迎,见江仲离正大踏步往厅中走,便上前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江仲离满脸凝重,直到进了大厅才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今日进宫原本只是为了梁王行那荒唐之事与卫宣宗说个明白,可谁知道江仲离一下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皇帝拉着去了后殿,紧接着就是一封封边关密报,一直到不久前才被皇帝放出宫来。
江浮月一愣,边关密报?难道西陲边境又有外族来犯?
“月儿,今日阴差阳错与国事撞在一起,所以阿爹没能把那件事说出来,且陛下已经下旨,命我即刻赶赴边关坐镇。”
江仲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当时真想先把女儿的事说出来,但国事当前,他不能这么做,作为一个将军,深知国事应大于家事,更知道无国又怎么会有家。
江浮月点点头,她能理解江仲离这番话里的无奈,家事之于国事不过是小事一件,再者想要拉下梁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她并不急于这一时。
“阿爹,陛下可有说何事启程?”
江仲离看了眼眼神担忧的妻子,沉声道,“明日一早便立刻走。”
王瑶没有多问,点点头回身就走,江仲离和江浮月都没阻止她,都知道她这是去亲自给夫君收拾行囊。
“阿爹,国事重要,梁王的事以后再说吧,这次再去边关路途遥远,需要做的准备较多,阿娘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们去帮忙吧。”
江浮月拽了下江仲离的衣袖,俨然一个小孩子撒娇的模样,让江仲离一下子从紧张凝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点头带着她往后院走。
当天夜里江浮月刚回到沉香苑便看到房间里桌前坐着一个人,那人身前一盏孤灯明亮,但在她眼里,却觉得那人身上的柔柔冷光比那盏孤灯要明亮的多。
她敛起衣袖拾阶而上,站在门外面带微笑的问道,“今日世子怎么有空到我这小院子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江浮月环顾四周,果然见房间内一侧的窗户打开着,若不是确实只有李修砚坐在屋中,她倒是会以为来的还有端王萧衍之。
李修砚早就听到了脚步声,直到江浮月出声说话,他才侧头看向站在门外面带笑意的人,十分随意的拿起杯子举了举,“贪图浮月的好茶,便不请自来,你不会想要把我直接赶出去吧。”
这话说的让江浮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堂堂平江候世子,竟然贪我的茶,我荣幸之至,又岂会赶人?”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茶也喝了,话也说了,世子来意究竟为何,不妨直说。”
江浮月猜测李修砚多半是为江仲离重回边关这事儿来,但她又不敢确定,李修砚这个人比萧衍之更难看透,更难猜测。
李修砚目光带着几分温柔,这种温柔似乎自然而然,看的江浮月微微一愣神,随后有些不敢正视的走到桌前坐下,看着他用修长的手指拿起杯子浅尝一口,半晌才说道,“听闻怀化将军不日便要赶赴边关,不知府中可有准备?”
江浮月被他刚才的目光看的有些心绪不宁,她虽然现在还算是小女孩的身体,但灵魂却已经经历了一世生死,怎么会看不懂那样的温柔代表着什么。
“今日便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便启程。”她垂着眸子低声说着,回到院子前,他们一家三口有过一次谈心,明日一早王瑶与她都会随江仲离去边关,就像一年前那样,重回平静的生活。
李修砚嗯了一声,两人中间陷入沉默,但又都不觉得这种沉默难为情,似乎他们两人之间的沉默就如同每个夜晚该有的静谧那般自然而然。
江浮月余光看到今夜月光似乎很好,比那天湖边的月色更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想起那天夜里她伸手搭在李修砚的手腕上,看着他一身披星戴月的清冷风姿,心中的思绪便又乱了几分。
李修远不知江浮月此事心中所想,只淡淡笑了笑说道,“这事有些突然,我便想来问问府中有需要我帮忙的没有。”
“不用了,明日我们一家三口就都离开镐京,府中便交由管家打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世子有心了。”江浮月抬眼冲着李修砚笑了笑,从他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惊讶,便再解释了一句,“如今镐京虎狼环伺,我和阿娘还是同阿爹一起离开的比较好。”
这一点江浮月相信李修砚可以想到原因,她对付江家及李二夫人如果只是试探皇帝对江仲离的态度,那和梁王对抗,就不止是皇帝的态度,更重要是她阿爹这棵大树。
可江仲离被卫宣宗再次派往边陲,此事便不得不拖下去,二来镐京现在的情况,如果江仲离不在,她着实心里没底,思来想去只有同江仲离同去边关比较妥善。
李修砚点点头,“如此也好,镐京如今的情况确实不适合留下你与夫人,同去边关最为妥善。”
他突然有些羡慕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小丫头,如果他当年有选择,有亲人肯带着他离开镐京,他是否会比现在好?
可没有如果,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离不开镐京,更没人敢将他带出去。
第65章:突如其来
此去边关正值春暖花开,但因为边陲有战事,所以此番出行便显得匆忙许多。
江浮月和王瑶一起换了快马随江仲离赶路,江仲离心疼妻女,一路上都是尽量在驿馆或客栈下榻,尽可能避免风餐露宿,但等到达边关也还是把两人累的精疲力尽。
江仲离一道凉州就立刻去了军营,江浮月陪着王瑶在家中休息,直到第三日才看到江仲离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只烤好的羊腿,老远就能闻到那股香气。
“阿爹。”江浮月一见到他就甜甜的叫了一声,乐的江仲离立刻喜笑颜开,“来月儿,今日阿爹带回来的羊腿,这可是城中最好的厨子烤的,快叫上你阿娘一起来尝尝。”
江浮月应了一声,进屋叫来了王瑶,一家三口坐在桌前用饭,江浮月一边吃一边问,“阿爹,情况如何?”
国家战事本不能随意谈及,但那些年江仲离早就习惯了与她们母女说一说心里话,只要外人不知,他多数都不会隐瞒。
“有些棘手,西蛮主要是以游牧为生,每年冬季都会到这里来掠夺些粮食维持生计,一般也都是小打小闹,只要防范得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今年不同。”
江浮月皱眉,她努力在脑子里回想前世这时候西蛮所发生的事,发现几乎都是一片空白,在李家那段时间,她所有的消息都处于闭塞状态,连姨母与梁氏的不和都是后知后觉。
王瑶却是知道一点,有些疑惑的问有何不同,年前不是传信说西蛮已经无功而返了吗?
江仲离摇头道,“正是因为如此,这局势才会急转直下,西蛮今年雪灾不断,自己颗粒无收,又没能从卫国捞到好处,开春之后更是拮据,听说已经饿死不少人了。”
“这是打算背水一战吗?”江浮月这下可不是皱眉这么简单,西蛮常年生活在大漠上,尤其擅长骑射,对这里的环境更是了如指掌,如果他们拼命一搏,胜负确实不好说。
江仲离点点头,“此战我军虽然有胜的把握,但必然也是惨胜,这么多年来西蛮一直养精蓄锐,虽然一时天灾搓了锐气,可难保他们不会因此疯狂。”
垂死挣扎固然不怕,就怕他们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王瑶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忙问江仲离可有将此间种种报于朝廷,江仲离自然第一时间就上书朝廷,但却不能确保此事能上达天庭,因为他忽略了一件事,三省六部中有不少梁王的人,只要梁王不倒台,那些人就不会公然对抗他。
此话一出意思就很明显,即便他的奏本到了镐京,如果三省六部的人阻拦,那么皇帝就有可能晚收到,甚至根本收不到这本奏疏。
“阿爹,战事要紧,还望阿爹能再写一封信递给端王。”江浮月二话不说冲进房中拿来笔墨,皇权之争他们不愿意参与,但有些时候却又不得不被迫做出一些让人误解的事。
江仲离也深知事情孰轻孰重,立刻提笔写下一封信,直接派亲信连夜送往镐京。
然而这一来一回到底还是晚了,就在五日后,凉州城门外突然号角之声震天,江仲离匆匆披甲上阵,临走前只叮嘱一句,若形势实在危机,要王瑶带着江浮月立刻离开凉州。
王瑶没有拒绝,她深知战场凶险,她不会让自己的夫君有一丝一毫的分心,“望你凯旋而归,我与阿月你不必担心。”
送走江仲离,王瑶便静静的坐在院中听着外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凉州他们曾住了十数年,这样的走动声也听了不下数百回,她习惯了这样等着他回来。
江浮月走到王瑶身边蹲下身,将脑袋轻轻放在她双膝上,声音柔和的道,“阿娘放心,阿爹一定能大获全胜,就像以前一样,他会带着胜利回到我们身边。”
王瑶嗯了一声,爱怜的抚摸着女儿柔软的长发,她的女儿越发沉稳大气,有时候都让她有种错觉,恍惚女儿一夜之间经历过什么重大变故,突然懂事的让人心疼。
这一夜城中不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远远还能看到城墙那头的熊熊烈火,几乎烧红了半边天。
江浮月设法让王瑶睡下,她则站在院中看着远处的冲天火光,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看看,哪怕她可能什么忙也帮不上。
凉州居住的多是番邦异族,后来在卫国生活的久了,便也融入到了这个国家,但有些习惯他们还是保留了下来,所以在凉州其实是没有宵禁这一说的。
她一路缓步往城门过去,看到城墙上一排排整齐的士兵严阵以待,却唯独不见她父亲江仲离,便知道他在正前方观察敌情,便也没有去打扰。
江浮月找了个不怎么起眼的位置登上城墙,一侧的士兵多数都认得她,便上前来阻止,想劝说这里危险请她离开,在他们心里,眼前这小丫头和从前一样不分轻重、恣意妄为。
“你放心,我绝不误事,只是来看一眼就走,此刻不是休战吗,应当不碍事吧。”江浮月尽可能温和的说,反倒是那士兵被问的一愣,有些不大认识她似的木讷的点了点头。
江浮月于是又说,“战况如何?”
士兵一脸为难,犹豫片刻后简单明了的说不怎么好,那些西蛮太过凶悍,又被天灾逼得没有退路,此番交战之下,我方竟没能一击而胜,还折损了不少兵力。
“这般破釜沉舟,是真的无路可走,还是旁的什么......”江浮月低声喃喃自语,那士兵没听清楚,问了一句,江浮月摇头说没什么。
她站在城墙上看着月光下黄沙弥漫的大漠,那些人在大漠中显得那般渺小,却也能看出每个人都气势汹汹,若说这样的军队是由于没粮食才发动战争,她反正是不信的。
最后深深看了眼那杆立在城外的旗帜,江浮月转身下了城楼,目送她离开的士兵一脸迷惑,却也不得不立刻回身重新站在自己的位子上。
第66章:个中凶险
凉州战事持续到第三天时,城内已经连普通百姓都不得不上城墙为士兵们送补给,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粮草竟然莫名延误了送达时辰。
江浮月每日看到母亲王瑶坐在院子里日日担忧,等到江仲离回来还得强打起精神,以最好的面貌迎接,她就说不出的心疼和恨意。
她心疼王瑶的坚强和江仲离的坚持,两人都是无路可退,她也恨,恨那些坐于庙堂之上,享受着国泰民安却不干人事的贵族。
如果刚到凉州还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的话,她现在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这场战争她想的很清楚,前世绝对没有,前世有的只是几年以后西蛮入朝请求卫国帮助,彻底成为卫国臣下。
也就是说,西蛮虽然雪灾严重,可远没有到大举进犯卫国以求生存的地步,那么是什么让他们冒险来犯?
深闺女子或许理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不同于旁的深闺女子,她前世为了杀郁林王,着实做了不少功课,拜姑苏教坊及卫国稳定所赐,几年之后这些暗中缠绕的体系也没有多大变化,所以如果按照她前世所知,那么不难想象此事是谁所为。
想到这里,江浮月不由心中暗暗思索,这些事情的变化,难道是因为她逆天救下一家人所致?那么湘儿和姨母的命运会不会也因此彻底改变?
江浮月伸手在额头上捏了捏,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凉州这场大劫安然度过,大军已经支撑了三日,再往后若粮草不济,这仗是输是赢很难说。
她站在门廊下看着远处城墙上人来人往,突然有种无力感,三天了,不知道送往镐京的信究竟如何了......
江浮月正在想着事情,远处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阵战鼓声,那咚咚的鼓声仿佛敲在人心上,让她忍不住皱起眉来。
王瑶的担忧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江仲离竟然匆匆忙忙的回到他们在凉州的家中,王瑶立刻迎上去,却听江仲离说,“你与阿月赶紧收拾东西,西蛮此次举全部兵力兵临城下,似乎不如我想的那么简单。”
凉州的兵力有多少他很清楚,所以西蛮兵临城下当日,他就已经写信让亲随拿着前往其他州调兵增援,可已经过了三日,仍是杳无音信,就连上书朝廷的奏折也一样一去不返。
江仲离心里十分无力,他是个将军不错,但将军无兵无粮草的,也是回天乏力啊。
王瑶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张口问道,“夫君,情势如今已经这般严重了?”她从没见过江仲离对眼下的困境这般无力过,王瑶第一次打从心里忧虑。
“是,凉州所储藏军粮不多,都得从隔壁州调集,但不管是增援大军或是粮草,都没有任何回应。”江仲离隐隐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家国与私仇,他们怎么会放下前者而顾后者?
王瑶还要再说什么,江浮月上前拉住父母的手,轻声说道,“阿娘先不必着急,阿爹可否告诉我城中余粮还能支撑多久?”
江仲离本不想多说这些没用的话,但看见自己女儿那般镇定自若,一咬牙说道,“不过三日,三日之后便真的要断绝粮草了。”
江浮月嗯了一声,“阿爹且再坚持两日,从京中快马加鞭到此处需要两日,若明日还没有消息,阿爹就将城中桐油征集起来,咱们背水一战。”
江仲离和王瑶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浮月,这是他们的女儿,但他们着实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有这种魄力,不由心中都升起一股欣慰感来。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后便点头,江仲离立刻返身折回城墙上指挥大战,而王瑶则拉着江浮月问她征集桐油有何打算,江浮月没有说,只说到时候便知道了。
然而桐油没有用上,因为当天夜里便有从京中八百里加急的信传来,不过不是端王的手笔,而是来自平江侯府,内容是告知陛下已经知晓凉州危机,一边着实查粮草问题,一边下旨调了两州兵力与粮草。
如此一来江仲离便放心大胆的与西蛮大军抗衡,但西蛮人太过凶悍,几个回合下来,两边竟然平手,这让江仲离十分不解,他不是第一次与西蛮人交手,虽然凶悍过人,但战术过于落后,根本不可能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赢。
江仲离站在城墙上,忍不住紧紧攥起拳头,这些王八蛋,在镐京不管再怎么针对他他都可以忍下去,但把手伸到这里他就不能忍。
西蛮在城下猛攻,却没能将凉州攻下,却迎来了其他两个州调来的大军及粮草,但西蛮却没有因此退兵,反而日日在城下叫嚣,似乎很想激起江仲离亲自迎战。
江浮月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劝阻,此事明显是冲着江仲离来的,但她想不通,不过一个小小将军,那些人为何会这么针对他,而西蛮又为什么肯配合做这么大一场戏?
这个问题一直到有一天清晨家门被敲响,江浮月打开门看到一个与整个凉州都格格不入的人,才得到了困惑自己的答案。
“世子?”江浮月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李修砚,他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袍,腰间的玉坠在阳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修砚怎么会出现在凉州?
“好久不见,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这时候江浮月才注意到李修砚面色晦暗,下巴有青须,双眼下一片阴影明显,显然是日夜兼程赶来凉州。
江浮月把大门打开,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请他们一并到厅中坐下,并请王瑶为两人煮了面。
李修砚坐在桌前,面容疲惫却丝毫不减其风采,有些严肃的道,“凉州战事怕是有人背后搞鬼,所以陛下命我亲自前来,一则查明真相,二则为我日后继承平江候位铺垫。”
他丝毫没有隐瞒,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能懂其中无奈与不得不为,江浮月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只面容平静的点头,看来她早就猜到了什么。
第67章:一别经年
李修砚的到来无疑是如虎添翼,江仲离没有想到,这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年轻人,却能面对大战而丝毫不怵,更能从旁说一些独特的建议。
不过仅仅两日时间,西蛮便不得不退兵十里,只是他们似乎还在观望,江仲离想,背后之人看来给了西蛮人不小的诱惑,促使他们能一直这么耗着。
李修砚到凉州的时间有限,见西蛮如此难缠,便与江仲离商议彻底退敌之策,这些江浮月不懂,她便安心陪着王瑶。
直到五月初的一日,自镐京突然传来消息,急招李修砚回京,江浮月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现任平江候死了,且死因蹊跷,急需李修砚回京主持府中大局。
她与江仲离送走李修砚,心中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果然当天夜里西蛮突然再次大举进犯,江浮月才明白那种不好的预感究竟来自何处。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卫宣宗下旨调派将士突然对西蛮态度强硬,江仲离任三军统帅,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期间江浮月多与李修砚书信往来,却始终查不出操纵西蛮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三年之后西蛮败局已定,卫宣宗下旨召回江仲离,江浮月终于再一次踏上回转镐京的路途,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次再回去,竟会面临更加艰难的局势。
自凉州回转镐京,不如来时那般匆忙,一路走走停停,到原州时已是六月中旬,江浮月当年曾在原州遇到过一个人,那时她年幼,并没把那人意味深长的话放在心上,后来流落姑苏教坊之中,才总算明白他那句终成他人脚下泥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行人下午到达原州,江浮月请求江仲离在原州留宿一夜,江仲离没有多问,便点头表示可以,回京述职并不着急,皇帝给了足够的时间,路上耽搁一两日也并无不可。
入夜前江浮月带着蜜儿出门朝市集上转悠,她想看看还能不能再遇上那个人,如果能遇上,她想再问问以后。
六月的凉州早已燥热不已,夕阳余晖下更是闷热的难受,但街上还是有不少行人来来去去,街边玲琅满目的各色糕点与小吃,跟镐京规规矩矩的街边小铺大有不同,却透出另外一番风情。
“小姐这三年过的可好?”蜜儿躬身跟在江浮月身后,这三年她并不是时时刻刻待在江浮月身边,更多时间是回到镐京暗中调查西蛮大举进犯的内幕,这也是江浮月所希望的。
江浮月嗯了一声,“相比较之下,我更喜欢凉州,虽然那里风沙漫天,但少了许多勾心斗角,每天都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好好活下去,可我很清楚,阿爹的归宿会是镐京。”
蜜儿沉默片刻,知道江浮月话语里的意思,主子也曾说过,江仲离此人,除非是死,否则皇帝绝对不会放他离开,这样一颗棋子何其难得,任谁都不会轻易松手吧。
她突然替江浮月感到难过,如果一辈子待在凉州,或许更好。
“不必如此,人生便是这样,充满变数,我该做的便是让这变数不至于毁掉我的家,我唯一的家。”江浮月余光里见到蜜儿的表情,微笑着说了一句,抬眼便看见集市旁的点心铺子前站着一个人,那身身形削瘦,一头长发晦暗凌乱,但却掩不住一身仙风道骨。
江浮月嘴角微微翘起,果然有些缘分是躲不掉的,这人果然还在这里,她眼珠一转,或许他就住在附近?
“先生,许久不见,先生可还记得我?”江浮月上前屈膝一礼,几年前第一次上镐京,她在这里无意中遇见这位先生,几年之后她特意前来寻找,只是不知道这位先生可还对她有印象。
听到声音,站在点心铺子前的人缓缓转身,见是一个十分标志的小娘子,亭亭玉立,如三月桃花一般,但在这些温柔里面,却似乎藏着不易察觉的坚冰。
“江小姐,好久不见。”他似乎对江浮月对他行礼觉得理所当然,但在两者身份上却是悬殊的,一个平民,一个乡君,怎么着也是平民给乡君行礼才对。
江浮月扭头看向眼前的点心铺子,问道,“先生似乎很喜欢这家铺子的点心,几年前我也是在这里遇到先生的,可见先生是个执着的人。”
“并非人执着,只是不喜欢改变,可江小姐改变了,望你能好好珍惜,此一别或许终生再无相遇的可能,我便赠你一句话,万事莫要违心,相信天道好轮回。”
江浮月微微蹙眉,这句话她没听很明白,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削瘦的人意有所指,不管是她的前世或是今生,他都好像知道似的。
“先生此话何意?还请先生明示。”江浮月躬身请他明言,但那人却摆摆手说天机不可泄露,便伸手让店家包了一包点心,转身迎着余晖消失在了街上。
店铺里的掌柜看江浮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已经消失了的人影,好心的说道,“这位小娘子莫要跟他计较,他性子就是如此,有时候见旁人来找他,他连话都不搭,对你算是好的。”
江浮月一听扭头问道,“掌柜的认识他?”
“城中不少人都知道他,是从中原来的道人,不过似乎又跟其他道人不太相同,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他说的话挺准的。”
掌柜的说着问江浮月要不要包些点心回去,他铺子里的点心用料很足,保证吃了还想吃。
江浮月嗯了一声,随手买了两包,带着蜜儿往驿馆去,入门便见到江仲离正站在楼上张望,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却也没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再过两日就能到镐京,今年月儿倒是可以参加云湘的及笄礼,阿爹与你阿娘也该为你择门好亲事。”江仲离心里有些愧疚,女儿已经年过十五,照理说早该为其定下亲事,却因为西蛮战事一拖再拖。
江浮月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将手中的点心放在江仲离手中,她确实没想到亲事,前一世入了教坊,还哪敢想择门好亲事嫁人?
第68章:再回镐京
“听闻前怀化将军凯旋而归,好像就今日便到镐京了。”一个挑着担子的小商贩站在路边一边抹着脸上的汗,一边说着今日最新的消息。
镐京七月已经热的让人难以接受,他一大早担着担子走出来,还没到市集,已经热的浑身大汗淋漓。
“我也听说了,此次是皇帝陛下亲下诏书召回,听说当场就封了左卫统领兼骠骑大将军,可谓是风光无限。”
在街边开门的掌柜也凑上前说了一句,此事月前就已经传入镐京,不过江统领却一直没有回京,听说带着妻女已经在路上,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这两日便能回到镐京。
江浮月坐在马车里,王瑶正挽着她的手为她打扇,镐京的天气没有凉州那般燥热,但却更让人忍受不了,仿佛一条鱼被强行带出水,湿答答的却怎么都死不了。
她听着外面街道上的议论,垂着眸子思索,卫宣宗一次又一次在最好的时机让阿爹平步青云,他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这颗手握军功的棋子必然要物尽其用。
“阿娘,前面不远就是姨母家,我想去看看云湘,稍后再让姨母送我回府吧。”
王瑶略一想便点头应允,府中虽说留了人,可如今回来还是需要稍加收拾,女儿这时候去看看几年不见的妹妹也好。
“好,两个时辰后我让管家派人来接你,就别麻烦你姨母再差人送你了。”王瑶想到的是走之前王楹的处境就不怎么舒坦,如今还是不要给妹妹添麻烦的好。
江浮月点点头应了声,等到李府门前便让马车停下,她自车上下来,与蜜儿一道往李府门前走,让门房传了话给府内,不过片刻便看到王楹带着李云湘匆忙走出来。
李云湘看到江浮月的时候就如同一阵风似的冲到了她跟前,双手一张,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月姐姐,湘儿好想你啊,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王楹闻言好笑的拍了李云湘一下,嗔怪道,“胡说什么,你月姐姐刚回来,怎么就问走的事儿,真是个傻孩子。”
江浮月跟着抿唇一笑,反手抱了抱李云湘说道,“不走了,阿爹如今贵为一品,轻易不会离京,湘儿以后可以天天去将军府找我玩儿。”
李云湘立刻喜笑颜开,挽着江浮月的手就往她们所住的院子走,王楹跟在两人身边,满脸慈爱之色,月儿这三年多时间出落的更加楚楚动人,眼中那股坚冰也藏的更加深了。
穿过回廊进入李云湘的院子,江浮月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外的李瑞之,此时此刻他似乎并不应该待在家中。
“浮月见过李大人。”江浮月十分生疏的上前行礼,王楹和李云湘并没有为此觉得不妥,反而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江浮月立刻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变化,三年前离京时姨母和云湘对李瑞之还没有这么疏离冷淡,如今关系却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想来这三年镐京官场上发生了不少事。
她不动声色的垂首听着李瑞之嗯了一声,便再没有任何声响,不由心想他到李云湘院子里来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李瑞之淡淡开口说道,“听闻你父亲已经入京觐见了陛下,此时是否已经回府?”
江浮月摇头说不知道,她刚进城就来了李府,江仲离比她们早一天,此时此刻应该是已经出宫,但有没有回府还真不清楚。
李瑞之微微蹙眉,心想她怎么会不知道,但又觉得一个女子所知不多也是可以理解,他完全忘了,就是这个看着温润娴静的小女子,让许尚书吃瘪,流放江家,更把他二弟的夫人送上了断头台。
“月儿离开府上时告知我一声,我同随你往将军府走一趟,有事与你父亲相商。”李瑞之本就与江浮月不怎么熟悉,听她不喊自己姨夫,也便不强行拉关系,只理所当然的叮嘱了一句,便直接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李云湘有些不悦的嘟囔道,“阿爹这是要催着月姐姐离开吗?祖母和朝堂上的不顺又不是月姐姐的错。”
此话一出江浮月心中顿时明了,看来李瑞之不仅在朝堂上有问题,连府中李老夫人也为难他,莫不是因为当年姨母王楹没有为李家二房求情,李老夫人便连自己儿子都怪上了?
可转念一想,怕不是死去的张氏的问题,应该是李言之的事儿吧,当年的事不仅死了李二夫人张氏,更牵连了李言之的前途,听说如今还闲赋在家,无人敢轻易启用。
“湘儿,别在你月姐姐跟前胡说八道。”王楹叹了口气,歉意的看着江浮月,这孩子刚从边陲回来,便让她知道这么多糟心事儿,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江浮月摇头笑着说没事,如今再回镐京,能知道的多些对他们一家都是好事。王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也不阻止李云湘胡言乱语,但李云湘所知毕竟少,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家长里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番话说下来,江浮月大致明白姨母与李云湘如今在家中地位十分尴尬,但好在母女俩有她阿娘王瑶这个一品将军夫人在,所以李家也不敢实质上对她们如何。
王楹见江浮月听的认真,也有些忍不住说道,“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这些年也留意着京中大小事,得知撮合云湘与郁林王世子的,其实是许家,而他们的人,似乎是梁王萧行之。”
江浮月嗯了一声,充满了疑惑,怎么会是梁王指使许家撮合云湘的亲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她面有不解,王楹便继续说,“此事我也觉得蹊跷,许尚书在朝中一向中正,与你父亲一样不参与皇权党政,怎么会为梁王所用,把我们两家门第这么悬殊的撮合到一起?”
这时候江浮月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可那时候她阿爹不过是三四品的小将军,怎么会劳动梁王殿下亲自在背后算计?
“并非没有理由,姨母与我阿娘姐妹情深,我阿爹对阿娘又情深不渝,可我阿爹与阿娘如同一块顽石,他们无从下手,便想着以云湘的终生大事作为突破,让我们中间有层不得不顾忌的关系。”
第69章:细思极恐
江浮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王楹的已经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江浮月,她说的虽然简简单单,但整件事一旦成功,关键时刻她与姐姐王瑶会为了云湘动摇,即便最后以大局为重,江仲离却也不会不顾忌妻女的感受,不得不妥协。
梁王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这算盘到底是梁王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江浮月细细思索了一番,发现对梁王其人她了解的太少,无非都是京中流传的一些戏谈,说的最多的都是他的风流好色。
王楹被江浮月那一席话惊得久久没有言语,忽而猛地抓住江浮月的手说道,“姨母决计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哪怕我的湘儿不嫁,也不能毁了姐姐一家。”
说到后面,王楹已经面有悲戚之色,她与姐姐相依为命那许多年,是姐姐在王家败落后一手将她带大,她就算毁了自己,也绝对不能对不起姐姐。
江浮月惊觉王楹话里的决绝,赶紧安慰道,“姨母不要着急,事情还不到那一步,阿月一定不会让湘儿成为棋子,也不会让姨母与我阿娘有半分损害。”
她说的斩钉截铁,王楹没来由觉得这孩子说的话,她可以相信,便下意识点了点头,将一旁有些不明所以的李云湘揽在了怀里。
在李府待了两个时辰,便有仆人来传话,说是将军府的马车到了,请乡君回府。
李云湘心里还有些舍不得江浮月,再三央求下,王楹才同意她去将军府住几日,待到乞巧节过后便回府。
李云湘欢呼雀跃的跟着江浮月往门口走,突然看到脚步匆匆的李瑞之也朝门口过来,一眼看到相携的两人,不由皱眉问,“云湘你这是做什么?”
李瑞之有点不悦,将军府马车来了有一刻钟了,可却没有收到江浮月差人前来传话,这丫头莫不是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如今他自己匆匆过来,又看到自己女儿挽着个小包袱同江浮月一起往外走,不由更是心中怒火丛生。
李云湘还没说话,江浮月便出声说道,“我想邀请云湘到将军府住些时日,已经同姨母说过了,正想找人去同李大人说一声,就见大人已经来了。”
这球踢得十分圆滑,李瑞之连训斥李云湘发泄怒火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把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故作威严的点点头,示意两人赶紧出发。
江浮月和李云湘坐在将军府的马车上,李瑞之另外准备了马车,一行人两辆马车往将军府去。
坐在马车上,江浮月把脸上的微笑卸下,严肃的问李云湘这三年她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整整两个时辰,李云湘院子一共就进出过两个婆子,比三年前看着还寒酸凄凉。
而且她还注意到,这两个时辰没有一个人找王楹这个王家主母,若说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会如此,显然有些牵强,怕是其中有别的原因吧。
李云湘嘴巴张了张,不自觉朝车帘外看了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月姐姐你不知道,这三年来我阿爹时常往梁姨娘院子跑,冷落了阿娘,连着对我都十分没有耐心,祖母那边就更是不待见我们俩,整个李家仿佛都将我们二人给无视了。”
李云湘说着眼圈红红的,往日李瑞之虽然认为女子不必格外上心,但也对她尽到了一个父亲该尽的职责,可以说那时候的李瑞之在李云湘眼中,还是个很不错的父亲,可如今却令人越来越寒心。
“是因为李二夫人的事吗?”江浮月皱了皱眉,这是李家家事,李瑞之也并未虐待姨母与云湘,外人根本无从插手,她只能再问是不是因为自己。
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她会想办法弥补,起码让李家人没有疏离姨母和云湘的理由。
李云湘想了想却摇头说应该不是,因为这种变化是在他们一家前往边关的半年后,就是某一天她阿爹突然就转变了态度,之前毫无征兆。
这就让人很怀疑了,尤其是江浮月,半年前似乎是第一次将西蛮大军打退的时候,正巧李瑞之便有了变化,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联系?
她低着头沉思,难道说李瑞之与暗中操纵西蛮人的势力有牵扯,或是他受人所迫,所以才会在毫无征兆下突然转变。
或者之前才是表演,如今这种态度才是真,而促使他如此的,是王楹并没有在李家和将军府的是非之前实质帮助李家。
江浮月越想心里越凉,前世李云湘被羞辱笞打致死,尸体抬回来时只有她和姨母守在跟前痛不欲生,李瑞之那时候在做什么,她竟丝毫想不起来。
再后来姨母出事,李瑞之连三年都没有等及,便直接将梁氏一个姨娘抬到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整个李府似乎都不觉这有什么不妥,李二夫人更是直接把她卖到了姑苏的教坊中。
所以在江浮月心中,李瑞之是后者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
李云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江浮月,不知道表姐脸上那种突然之间的恨意是为何,即便为她与阿娘不平,也该是愤怒啊。
“月姐姐,你怎么了?”李云湘没忍住伸手搭在江浮月的胳膊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担忧的看着她。
江浮月一愣,猛地回过神来,自己又陷入到了前世的种种过往中,不自觉就把那种压抑在心中的恨意流露出来,倒是有些吓到李云湘了。
“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儿。”顿了顿她继续说,“过节日就是乞巧节,阿娘一定会给我们准备漂亮的衣裳,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去夜市,说不定能碰到湘儿的命定之人呢。”
李云湘刚才还在担心,江浮月一句话便说的她脸色绯红,嗔怪的说道,“月姐姐怎么突然说这些,云湘还小,倒是月姐姐已经及笄,我看那位平江候世子就不错,姐姐可要好好考虑考虑。”
第70章:提亲遭拒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将军府,江仲离已经在门口等着,显然是知道李瑞之前来造访,不过他还是先把自家女儿扶下马车,这才请了李瑞之到府中大厅。
江浮月没有逗留,直接带着李云湘往自己的沉香苑,让李云湘自己挑了房间住下,谁知这丫头直接丢了小包袱就要去见王瑶,还说自己带了自己做的糕点给王瑶尝尝。
两人相携又往王瑶房间去,见王瑶屋中有个姿容艳丽的女子正坐着,一看到她与李云湘进来,立刻谄媚的说道,“哎呀,这就是府上小姐吧,果然姿容绝佳,怪不得肃王殿下差奴家前来说媒,果真是人见人爱呀。”
那艳丽女子见到两人相携进来,立刻起身夸赞道,不过一席话说完,她再察言观色一番后发现,似乎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欢喜,反倒有几分不悦。
这...她心里暗自疑惑,难道肃王殿下的求亲,都不能让这位小姐动心?那可是镐京中的人中龙凤,才智无双,容貌身姿更是万里挑一,除了如今的平江候和端王殿下外,可没人能比的上。
“你是?”江浮月上下打量了一眼,看到女子腰间挂着一个小玉坠,款式似乎是出自明玉轩,可眼前这女子,不像是能去明玉轩消费的主儿。
“哎哟你看,奴家都忘记介绍了,奴家名叫瑞娘,是京中官媒,肃王殿下今日托奴家来上门与夫人谈一谈小姐的婚事。”
瑞娘掩嘴笑了笑,京中及笄后的女子多半都已经定下亲事,但这位江小姐却才从凉州随将军回京,这才不过半天时间,整个镐京想上门求亲的几乎要挤破脑袋了,若不是这一众人中肃王最为尊贵,她少不得得再斟酌会儿。
“我的婚事?”江浮月抬眼看了眼王瑶,她微微摇头,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看来这位叫瑞娘的官媒已经从来了有一会儿了。
江浮月也不说直接拒绝,只问肃王殿下可有婚配过,瑞娘点头说有,府中如今已经有两位侍妾,并无任何名份。
“那便不成,浮月虽然只是武将家的小姐,但也有自己的要求,若不能只能一世钟情于我一个,那我便是老死也绝不嫁。”
此番话一出,瑞娘脸色登时就变了,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她做官媒也有好些年了,可从没见过这样的要求,男子三妻四妾难道不是正常?
“江小姐这话莫不同奴家开玩笑?且不是肃王殿下乃是亲王,就是咱普通百姓家也常有妾侍,怎能说一生只能钟情一人。”
瑞娘以为江浮月是开玩笑,便笑着说道,可抬眼看江浮月的脸色和眼神,根本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她竟然是认真的。
“这......”瑞娘扭头看向王瑶,见她只是淡淡的端着茶碗喝茶,似乎江浮月说什么她都不觉得奇怪。
李云湘站在一旁跟着点头,“月姐姐说的对,若是不能一生只钟情一人,那还不如不嫁人,何苦委屈自己。”
江浮月笑着拍了拍李云湘的手,抬眼看向瑞娘,“所以还请瑞娘回去告诉肃王殿下我的意思,浮月承蒙殿下错爱,实在承受不起,请殿下原谅浮月。”
瑞娘几乎是被蜜儿一路推着请出了将军府,临到门口瑞年悄悄问了蜜儿她家小姐是不是早有了心上人,这才拒绝肃王求亲?
蜜儿脸上的笑灿烂了一下,随即转身就走,小姐这三年都在边关,有没有心上人她还真不知道,不过看主子这些年的意思,倒是对小姐十分上心。
回到镐京这些时日,江仲离几乎天天入宫,江浮月和李云湘则日日陪着王瑶在城中采购,转眼便到了七月初七乞巧节,一大早李云湘就梳洗停当到了江浮月房中,看着蜜儿为她梳妆打扮,不由由衷赞美道,“一别三年,月姐姐已经如同出水清荷,美的别致极了。”
江浮月的美不是外貌,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优雅,但这种优雅里又似乎含着几分柔媚,总之这样的反差反倒让她美的不同寻常。
“那湘儿的意思是三年前姐姐我就不美了?”江浮月将两只青玉耳坠戴上,便满脸打趣的调侃起李云湘,惹得李云湘一脸焦急的想要解释,却突然发现她只是玩笑,又娇嗔的别过头不肯说话。
两人携手往前厅去,见王瑶和江仲离都在厅中,似乎是在等她们,便进去行了礼,才听江仲离说,“今日难得休沐,阿爹与你阿娘也出去过节去。”
江仲离笑的十分爽朗,看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日日入宫皆是好事。
“那岂不是正好,我们一起去。”李云湘十分希冀的说到,她阿爹从未带她们母女出去过过节,她从来不知道乞巧节还可以一家人一起出去的。
一行四人乘了马车往东市去,远远就看到整个东市五彩缤纷,不少商家都挂起了彩灯,街上行人如织。
“哇,好热闹啊,现在还这么早,人就这么多了。”李云湘欢喜的手舞足蹈,拉着江浮月站到一个摊子前,指着上头一个兔子面具让她戴上试试。
江仲离和王瑶也跟着一起起哄,江浮月无奈只能拿了戴在脸上,随后也帮李云湘挑了一个小猫咪,两人一起戴着面具继续逛。
街上许多人擦肩而过,但皆是成双成对,倒是少见形单影只的,李云湘便挽着江浮月的手说,“我月姐姐最好,将来一定能觅得比这些人更出色的如意郎君。”
这醋劲儿大的王瑶和江仲离都忍不住笑起来,王瑶更是忍不住说道,“湘儿和你姐姐一样,也能觅得出色的如意郎君,到时候我为你们姐妹俩一人准备一套首饰。”
李云湘眼睛亮亮的,弯着眉眼笑道,“好,那湘儿就记住姨母的话了,将来要是出嫁,一定找姨母讨要。”
几人说说笑笑往前走,乞巧节入夜才算真的热闹,此时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几人决定先到茶楼小坐片刻,等华灯亮起,再好好逛一逛。
第71章:七夕夜游
七夕乞巧节在卫国是个十分热闹的节日,一整年下来,除了中秋和年关之外,也只有乞巧节会撤除宵禁,整个东市几乎聚集了镐京所有男男女女。
江浮月坐在茶楼临窗位置,一边听着李云湘跟王瑶说着有趣的琐事,一边浏览窗外形形色色的人,乞巧节上果然可以看尽风流才子与美貌俏佳人。
“月儿,听闻梁王提亲,你是怎么想的?”江仲离想问这件事想了很久,但却一直觉得这般过问女儿的事,有些不太妥当,可他又担心此事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早些跟女儿沟通的好。
江浮月侧头想了想,说道,“不过是试探吧,阿爹重回镐京,陛下当即便封了一品骠骑将军,又授了左卫将军之职,京中这些人坐不住也是正常,阿爹不必放在心上。”
江仲离嗯了一声,面上还有些忧虑,江浮月便多说了两句,“陛下已经年迈,如今膝下成年的,可以独当一面的皇子无非就那三位,表面上端王不足为虑,那便只有梁王和肃王,梁王背后定然有高人,所以从阿爹一入镐京开始他就警惕无比,而肃王虽然也是皇后之子,但显然并不被重视,所以直到现在才觉得阿爹重要。”
她一番话说的极快,说完之后目光往四下转了转,茶楼此时人满为患,她原本不该在此地说这样一番话,可又突然改变了注意。
李云湘的婚事便是前车之鉴,她不该一味装傻充愣,也该让别人知道,她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也不是谁想试探就试探,谁想利用就利用的。
最重要的是,今日他们一家人都出了府,她就不信没人围绕在周围伺机窥视,这话不仅要宽江仲离的心,顺道还要给梁王添个堵,让他知道自己的亲哥哥也属意皇位,这天下能继承的人,不止他一个。
江仲离听完后点头,面色沉沉的喝着茶,王瑶见两人都沉默下来,便出声说道,“今日是节日,你们父女俩就不能放下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好好放松一下呀。”
她心知这些被她成为乌七八糟的东西的重要性,但此时此刻王瑶实在不想提及这些,边关三年过的虽然也有些磕磕绊绊,但远不及镐京中几天的糟心,今日既然都出来玩了,那就彻底放松放松,不过这片刻时辰,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李云湘也附和的说,“外面灯都点上了,咱们出去逛逛吧,月姐姐要戴上面具,咱们今晚不吃饭,去买点街上的小点心充饥吧。”
江仲离和王瑶像是对待自己家女儿一般宠溺的说好,江浮月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一行人出了茶楼,跟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开始逛东市。
江浮月一直和李云湘牵着手,四人前后走的十分近,但走着走着,他们便被挤得隔的远了些,江仲离和王瑶几次停下来等人后,江浮月便想了个办法,如果真的走散了,那就在东市月湖边上的亭子里集合,这才双双都可以好好逛起来。
李云湘问江浮月道,“月姐姐刚才说的话我虽然没听太懂,但觉得你们回镐京似乎并不如我想的乐观,月姐姐如果真有事,一定要告诉湘儿,湘儿会尽全力你。”
江浮月失笑道,“好,月姐姐一定会告诉湘儿,不过今夜是过节,咱们不说这些,就当它是我们今日的小秘密,藏在心里就行,今日只好好逛街,湘儿想要什么,月姐姐都买给你可好?”
“好啊好啊,湘儿想吃糖人。”李云湘拉着江浮月往街边一个卖糖人的摊子过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正手脚利索的制作着一个云雀糖人,李云湘便等在边儿上,看的兴致勃勃。
江浮月却没有看老翁的制作,她看的是摆在一侧的几个糖人,其中有个是兔子形状,怀里似乎抱着个圆月,形状甚是可爱。
“我要这个。”
“我要这个。”
江浮月话说出口的时候,另外一道声音也说了同样的话,她听着有些耳熟,便转身朝身后看去,见是个身着鸦青色长袍带着面具的男子,从面具上露出的双眼可以看出,那双眸子含着细碎星光,蕴着无边月色,只这一眼,江浮月就知道面具背后的究竟是何人。
她没有行礼,只面上带笑的道,“不知李公子可否让下这个糖人?”
李修砚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失笑一声道,“小姐要是喜欢,尽管拿去,我不过是看着可爱,便想买来看一看而已。”
江浮月道了谢,便拿出几枚铜板放在老翁手边,和李云湘一人拿了一个糖人离开,李修砚也跟在她们身边,一行两人,此时已经成了一行三人。
“李公子今日怎么一个人出来闲逛,府中人也真是放心的下。”江浮月说着朝四下看了看,李修砚一点不打算隐瞒,“有这个面具在,如小姐这般认出在下的,寥寥无几啊。”
李云湘舔着糖人听两人说话,好半天才问道,“这位公子是谁呀?月姐姐你在镐京还有这么要好的朋友?”
江浮月和李修砚对视一眼,李修砚便半开玩笑的说,“我们很早以前便认识了,怎么你月姐姐未曾与你提及过我?”
李云湘啊了一声,侧头看着江浮月,又是好半天才吱吱唔唔的说,“我与姐姐很久不见,以前,以前的事儿我不记得了,你到底是谁呀?”
江浮月从头到尾只看着不说话,李修砚想说便说,她不会阻止,他若不想说自己的身份,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平江候。”李修砚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左右,凑到李云湘跟前压低了声音说,但即便如此,李云湘还是被吓了一跳,那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江浮月都担心她会背过气去。
江浮月叹了口气,李修砚有些无奈的问她,是不是吓到这个小丫头了,江浮月一脸你也看出来了的表情,便伸手拍了拍李云湘。
第72章:放灯之乱
接下来一行两人变成了三人,李修砚一路上并不多话,看着李云湘和江浮月两人说说笑笑,心中竟觉得十分温暖,这种亲情他不曾体会,他感受最多的是亲生父亲的嫌弃,和继母与弟弟对继承权的觊觎。/
他莫名就想起现在府中的混乱,他是不是太过心软,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亲人,但做人做事也该有个底线。
“你在想什么?”突然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李修砚这才看到自己竟然停在一处摊位前沉思,江浮月和李云湘此时正疑惑的看着他。
李修砚有些歉意的说道,“抱歉,想事情想的有些走神,你们晚上吃东西了吗?这摊子上的东西还是蛮好吃的。”
摊位的掌柜是个年约四十的男人,正在忙忙碌碌的为摊子上的食客做东西吃,江浮月发现,他所做的东西似乎每一碗都不太相同。
“平,啊,您也到这些小摊子上吃东西呀?”李云湘的想法很直接,她觉得像平江候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在街边小摊上随便吃吃,即便这里的东西真的好吃。
李修远呵呵笑了两声,先领着两人坐到桌子前,伸手叫来掌柜的,十分熟练的点了三碗小馄饨和一笼汤包,然后才解答了李云湘的疑问。
“我自幼一个人生活,吃穿用度虽然并不缺,但也绝对跟你想的不一样,偶尔想要做些什么,就只能自己节省些,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发现这些不同于山珍海味的美味啊。”
他这话说的极是平常,但听在江浮月和李云湘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李云湘心中觉得一个世子竟然过的这般寒酸,实在令人同情,而江浮月却想到了早前知道了一些事,看来即便有天子护佑,有人要暗中使绊子也是防不胜防啊。
很快一碗碗香喷喷的混沌便端到了三人面前,李云湘忍不住立刻拿了勺子,也不顾是不是烫,直接往嘴里送了一个,立刻眯起眼睛一脸人间美味的说,“真的很好吃啊,月姐姐赶紧吃呀。”
江浮月失笑着摇头,也拿了勺子吃了一口,果然是美味,没想到这样的小摊子里也是藏龙卧虎。
三人很快吃完起身,看到不少人都往月湖方向去,李云湘便问是做什么,江浮月告诉她是放灯,李云湘便满怀期待的想去看看。
江浮月自然不会拒绝,今日反正也是出来逛的,放灯还是闲逛,她都无所谓,两人便看向李修砚,他却已经走到摊子前买了花灯。
“哇,好漂亮啊,多谢李大哥。”李云湘接过李修砚递过来的花灯,十分兴奋,爱不释手的反复端详,看得出是真的十分喜欢。
李修砚笑着没有说话,拿了另外一盏莲花等给江浮月,“虽然不及上次那盏好,但也算是此时此刻不错的了。”
江浮月笑笑接过,道了声谢,三人便随着人流往月湖去。
镐京中的月湖是个不算小的活水湖,直通城外的水渠,每年需要放灯的节日,城中百姓就会聚集在月湖边上,把自己的希望与祝福写在河灯上,然后放下月湖,让灯顺流而下。
李云湘兴奋的想了好久,这才要了笔在河灯上开始写,还别过身不让二人看,说什么愿望看了就不灵了。
江浮月无奈,便扭头和李修砚说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镐京中的怪事,京中最近常有及笄女子失踪,但因为都是寻常百姓家,所以并未闹出多大的风波,但随着失踪人员越来越多,如今京兆府已经压不下去这件事了。
“这般反常的失踪,莫不是京中来了人贩子,转盯着这些貌美如花的女子下手?”江浮月说的十分随意,李修砚也回答的十分随意,两人就像是闲聊,但仔细看能看出两人都十分警惕。
如果在茶楼觉得有人监视是猜测,那现在就能确定,月湖湖边上这么多人人来人往的,可总有那么几个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与众人截然不同,说是鹤立鸡群都不足为过。
两人正说着话,江浮月觉得身边的李云湘似乎安静的时间有点长,便转身想看看她的河灯是否已经放好,谁知一转身却没有见到李云湘的身影。
“云湘!”江浮月一瞬间心中大惊,满脸恐慌的朝四下里张望,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撞到了好几个人也顾不到。
李修砚这时候也发现了不对,他们俩刚才只顾着说话,根本没注意到李云湘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更不知道她怎么会失踪。
“浮月别着急,我让人去找。”李修砚这时候完全顾不得身份暴露会惹来麻烦,直接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所有隐藏在人群的侍卫朝四下散开,寻找李云湘的踪迹。
正在这时,月湖上的云桥中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有人被推下了水,接着又是一声落水声紧随其后,江浮月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掉下水的两人,反应过来的瞬间几乎疯了一般的往云桥上跑。
李修砚见她如此,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今日江将军和夫人同她们一起出来,能让江浮月不管不顾冲过去的原因,肯定是落水之人就是那两位。
他紧随其后护着江浮月到了云桥边儿,看着月湖中两人往岸上游来,这才稍微放下心,可此时整个月湖边儿已经乱了,人群不明所以的往月湖边儿上挤,看热闹的看热闹,瞧新鲜的瞧新鲜。
等把湖中两人拉上岸之后,李修砚和江浮月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声东击西,那些人是用这里的混乱掩饰自己劫走李云湘而已,他们上当了。
此时再往四下看去,出了人头攒动外,什么都看不到,江浮月第一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安慰王瑶都来不及,拽着江仲离的手带着一丝哭腔说道,“阿爹,湘儿被人劫走了,怎么办?!”
江仲离一愣,和王瑶对视一眼,两人立刻相互搀扶着起身,“怎么回事?难道是刚才那些人?”
第73章:云湘之难
江浮月此时已经有些慌乱不堪,她听到江仲离这么说,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阿爹可看清那些人是谁?”
江仲离摇头,刚才王瑶被几个人一个推搡,脚下不稳直接从云桥上翻了下去,他哪还顾得上其他,..co
“我好像看到其中有个人很眼熟,似乎是许府上的仆从,但我不确定。”王瑶在这时候突然说到,她刚才翻下云桥的瞬间,余光里瞥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但那张脸就算见过也是年关夜宴之后,所以她记得并不清楚。
“许雪?”江浮月双眼一瞬间变得冰冷,如果真的是跟她有关,她定然要让许雪明白招惹她的后果,远比死还让人不愿意面对。
江浮月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突然朝江仲离屈膝一礼道,“阿爹,你先送阿娘回去,我先去找云湘,若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回去,你就带人到许府门外与我汇合。”
江仲离虽然不明白自家女儿要做什么,但还是十分信任的点头,随后扶着王瑶往将军府回去。
等两人都离开,江浮月看着李修砚,犹豫了片刻说道,“还请侯爷我个忙。”
“你想查今晚梁王的踪迹?”李修砚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江浮月怀疑谁,他也怀疑。
“是,此间事情我一时解释不清楚,但请侯爷相信我,我绝非空穴来风,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云湘,否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江浮月想到了前世李云湘被人污蔑与人有染,被贺子章笞打至死的事情,她后来曾细细想过,谁会去动一个郡王妃还能让此事不了了之,她绝不相信只是贺子章遮丑才罢休,所以有极大可能那人位高权重,连贺子章都不能与之抗衡。
李修砚嗯了一声,他曾听闻郁林王府极力想让贺子章与李云湘结亲,当时他不太明白为何,李家不过是个普通人家,郁林王府与之结亲明摆着是低就,可郁林王妃却还是十分积极。
如今看来这背后另有原因,且极大可能性是因为江仲离。
两人很快从月湖离开,李修砚让自己的侍卫一部分沿街搜查,一部分往梁王别院及王府前查看,他则和江浮月顺着路刚才可能是李云湘消失的方向找。
他们俩说话那时是可以看到三个方向的,那么李云湘只可能往城东方向被人掳走,顺着这个方向一定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再一次走到吃饭的摊子前,江浮月想了想,进去询问了掌柜一句,掌柜说没看到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小娘子,倒是看到有两个人慌慌张张的背着个女子往外跑,看那意思似乎是人昏过去了。
江浮月皱了皱眉,又听掌柜的小声嘀咕道,“你说奇怪不奇怪,医馆就在不远处,那些人咋还往相反的方向跑......”
江浮月一愣,和李修砚对视一眼,两人立刻朝掌柜说的方向追过去,但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人,江浮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余光突然看到在一条巷子口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在黑夜里显得特别明显。
她眨了下眼睛,拔腿跑过去,弯下腰在地上找了找,发现在巷子一角的地上有一只银质耳坠,她刚才看到亮的那一下,就是耳坠反射的光。
“这是云湘的耳坠,我送给她的。”江浮月把耳坠拿在手里,上头的小小云朵是她特意交代工匠打的,还镶嵌了蓝色宝石,整个镐京只此一副。
李修砚问江浮月能不能确定,江浮月十分肯定的点头,两人立刻顺着巷子往里寻找,发现这是个岔道四通八达的巷子,根本无从找起。
江浮月捏着手中的耳坠,低声喃喃道,“不会错的,云湘一定来过这里,他们究竟要带她去哪儿?”
李修砚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是梁王的话,他一定会想到梁王府,可这个方向完全跟王府相反,而且算算时辰去梁王府的人也该该他讯息了。
正想着,一道蓝色的烟火在远空响起,李修砚眯了眯眼睛,垂首略一思索便说道,“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梁王府,这个只可能是梁王的别院。”
“别院?在这些民宅中藏着梁王的别府?”江浮月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李修砚,他嗯了一声,“衍之曾查到过一些东西,在这附近确实有一所梁王别院,用于享乐美色。”
此言一出江浮月顿时就慌了,梁王难道真的敢?可转念又一想,他身后有当朝皇后撑腰,即便真的如此,姨母会为了女儿拼命,可李瑞之呢?他如今的态度便是这般冷淡,又怎么能指望他为女儿昭雪?
“在什么地方?”江浮月眼神带着几分希望,李修砚看着她这般模样,便知道李云湘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跟我来,我带你去。”
两人在四通八达的巷子里穿梭者,在一座外表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宅子前停下,江浮月皱了皱眉,这座院子?
“我们先不要冲动,刚才我的侍卫发来消息,梁王此刻还在府中,如果云湘在这里,那她一时半刻不会有危险。”
李修砚说着,朝着伸手黑暗处挥了下手,一道黑影立刻从黑暗里快速翻越院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又翻了出来,垂首立在两人身边说道,“回禀主子,人在里面,有三人看守,两人在暗处。”
江浮月想了想,扭头凑到李修砚耳边说了几句,李修砚听着她的话语,鼻尖隐隐飘来一丝丝暗香,若非被她话中的意思惊到,少不得会心神微乱。
“好,我让侍卫和你一起去,快去快回。”李修砚叮嘱了句,便让站在一旁的侍卫随江浮月一起去找江仲离。
望着江浮月越走越远的背影,李修砚有些无奈的摇头,虽然此法他不甚赞同,但在镐京这个虎狼环伺的地方,若非心狠手辣,又如何保得住自己在意的人,如他这般,不也是不得不变得心机深沉,不得不适应尔虞我诈吗。
第74章:以彼之身
江浮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许府外,却没有见到江仲离的身影,只能和身边的侍卫一处一处去找,在许府后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两人才相遇。/
江仲离有些疑惑,问江浮月怎么这时候过来,江浮月也没有多解释,只附耳过去让江仲离替她办件事,江仲离听罢一脸不解,看了眼女儿身后跟着的侍卫,略一迟疑便让自己身后的一个蒙面人朝许府过去。
“阿爹,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事出有因,此时不便与你详说,等办完这件事回府,我再为你一一细说。”
江浮月郑重其事的同江仲离保证,江仲离才惊觉自己的表情让女儿误会了,忙摆手说没关系,他只是担心此事若是走露风声,对江浮月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此事即便江浮月没有跟他细说,他也知道深更半夜劫人出来,是为了什么,看来湘儿被人劫持,这个许雪一定脱不了干系。
很快蒙面人从许府墙内翻了出来,肩膀上扛着一个人,那人走到他们面前,用手把肩上的人的脸露了出来,就是许雪没错。
“走吧,我要以彼之身还施彼道。”江浮月一张脸冷气森森,这种表情连江仲离都觉得不由心中一惊,这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何时竟变得如此杀伐果敢,是因为他到镐京女儿不得不逼着自己变成如此吗?
他心中的愧疚突然之间就泛滥了,刚才他猜到女儿的意图,觉得有些过了,可现在却忽然明白过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又岂能不予以还击?
在镐京这样虎狼环伺、暗潮汹涌的地方,想要以德报怨做个老好人,或许他们一家早在江浮月十三岁生辰那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一行人在暗夜中快速往东市外的小巷内赶,不多会儿江浮月再次到了梁王别院外,远远看到立在阴影里的一个人,即便在黑暗之中,周身仍是如月光一样柔和。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样皎若月光的人,她上辈子究竟是怎么瞎眼的忽略了的?
李修砚也看到了江浮月,更看到了她身边的江仲离,便上前一步微微点了点头,“将军。”随后转头看向江浮月,“浮月,我的人来报,梁王已经到了附近,如果你想做什么,要赶快。”
江浮月嗯了一声,扭头看了眼江仲离,得到江仲离点头后,江浮月便让刚才进去探查的李修砚的侍卫,带着扛着许雪的蒙面人一道再次潜入别院。
两人刚刚进去,李修砚人便来报信说梁王已经到了巷子口,江仲离立刻带着江浮月闪身藏了起来,远远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在别院后门停下,不多时一身常服的萧行之从马车上下来,看样子还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
江浮月看着人进了别院后门,忍不住浮出一丝冷笑,前世今生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这个人,前世她懵懵懂懂的杀了贺子章,以为他才是幕后真凶,直到这一世才明白自己错的离谱,早在李云湘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她就该想到,不可能是贺子章。
“侯爷有没有兴趣我阿爹演出好戏?”江浮月侧头看着李修砚,柔柔的月光自她头上倾泄而下,让她整个人都如云如雾,不那么真实。
李修砚挑眉看着江浮月,此刻的她就像个诱惑人犯罪的仙子,明知前面是个陷阱,却还是无法拒绝她。
“浮月还有什么好戏?”如今别院内偷梁换柱的好戏还没有落幕,别院外江浮月就又想到了另外一出好戏,或者从知道李云湘在梁王别院内之后,她就想好了接下来要好戏一出出的来。
江浮月笑了笑,侧头看了眼江仲离,示意两人都往前凑了凑,低声说了自己的想法,江仲离和李修砚听完之后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诧。
李修砚想了想,点头说,“要我忙可以,但你要知道,即便此事能成,以梁王在朝中的权势,也不会就此彻底被摧毁,若是被他查到你,那......”
此事不用李修砚提醒,江仲离和江浮月都心知肚明,但两人都已经无所畏惧,本来这件事是三年前就该开始的,已经拖了这么久,绝不能再拖。
“无妨,侯爷不必多担心,此事不管结果如何,绝对不会连累你。”江仲离以为李修砚是担心这个,便郑重其事的承诺道。
李修砚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担心将军与浮月,若要做此事,一切都需小心谨慎,免得被人反咬一口。”
江浮月嗯了一声,今日的事许雪绝对不会往外说,虽然她上次没表现出来,但梁王王妃这个位置,她不会轻易放过,那么能解释的不过是梁王的好色让她有些望而却步,可如今木已成舟,许雪一定会抓住机会。
三人站在别院外的阴影间,偶尔有月光透下来,说不出的静谧和谐。约莫一炷香时间,从别院院墙内翻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侍卫,一个是蒙面人,在蒙面人肩上扛着昏迷不醒的李云湘。
侍卫恭敬的冲三人抱拳行礼,低声说道,“事情已经办妥,属下已经在屋中下了药,梁王不会发现人已经被换了。”
江浮月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修砚,他这般清风朗月的人,竟然也会嘱咐属下做这些事,倒是令她刮目相看了。
“浮月何故这般看我?不过是以彼之身而已,云湘这小丫头这般活泼可爱,她又叫我一声大哥,我岂能袖手旁观?”
“好一个以彼之身,好一个平江候。”江仲离点点头,从蒙面人手中把李云湘接过来,几人又说了两句,便各自散开离去。
江仲离背着李云湘和江浮月并肩往回走,江浮月轻声问道,“阿爹今日擅自调动巡街侍卫,如此大动作,不会有人怀疑到吗?”
“不会,今日过节,骠骑将军亲自带队巡街,怎么会有人怀疑?”
第75章:天大丑闻
七夕乞巧节的第二日,镐京就传出来了个天大的丑闻,当朝皇子梁王殿下竟然和户部尚许字达之女许雪苟合了,听说就在东市边儿的别院里,一大早不少人都看到许家小姐衣衫不整的从院子里冲出来,不多久梁王也从院子里出来了,脸色据说十分难看。
江浮月一大早陪着王瑶和江仲离一道用早饭,听着管家从外面听来的消息,不由皱眉道,“许家小姐?不就是在大殿之上为那谁抱打不平的人吗?怎么是这般品行?”
江仲离被自家女儿这明知故问给逗乐了,但还是郑重的点头说是,还说今日早朝后,许尚连宫门都没出来,就又折回去了,他还想着是什么事儿,没想到竟是这事儿。
王瑶听着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总觉得有点奇怪,今日这俩人怎么聊的这么投机?往日就算是有话要说,也没这么默契的。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王瑶的直觉一向比较准,于是放下碗筷盯着两父女看,江浮月嘴里含着一勺粥,头摇了摇,一脸无辜,江仲离则皱眉问王瑶何出此言,昨晚上把李云湘那丫头送回去都累的够呛,哪还有什么事儿能瞒着她。
王瑶觉得说的有理,便没有再追问,但心里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那到底是别人的事儿,与她无甚关系,便也就抛诸脑后了。
王瑶今日打算往李府去看一看李云湘,吃过早饭便早早出去了,李云湘跟着江仲离走出大厅,站在院子里说着话。
江浮月说,“阿爹今日可把事情办好了?”她昨儿夜里回来时就把事情如何继续下去告诉了江仲离,只要今早把那话说了,那李修砚那边再一敲打,梁王就算不愿意也得把许雪给抬进府。
只是在卫国婚嫁都有规矩,像许雪这样暗中私会苟且的,怕是跟正妃无缘了。
“说了,陛下只神色阴沉,不知这事儿会不会成。”江仲离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他今早上朝后留了片刻,同卫宣宗只闲聊了几句,一不小心把三年前离京时女儿所遭遇的事儿给说漏了嘴,当时卫宣宗的脸色就变了,但却什么都没说。
“无妨,陛下心中自然有数,再说了,阿爹之后许尚不是也去您了吗,再晚些平江候也会说漏点嘴,若是如此陛下还无动于衷,那只能怪我们人微言轻,生不逢时了。”
江浮月这话江仲离琢磨了片刻才明白话里的意思,不由抚掌说了声妙,有时候击垮一个人不一定是一击必中的重拳,也可能是水滴石穿,一点一点腐蚀。
昨夜的事儿是真事儿,他上朝的时候那事儿还没被爆出来,所以只会是压在心里久了的怨气,一不小心给皇帝知道了,许尚是为女讨个公道,而李修砚,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的侯爷会怎么办,但一定会是个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行之怎么都没想到,明明劫的人是李府的小姐,怎么早上一睁眼,看到的会是许雪,更没想到是,人一出别院的门,立刻就穿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
“废物,一群废物,劫个人都能弄错了,你们说本王要你们有何用?!”萧行之几乎要被气死了,好好的一箭双雕,结果却变成了天大的麻烦,许字达那老狐狸好不容易给他松口,这下女儿被他睡了,怎么会善罢甘休?
跪在地上的几个侍卫一脸惶恐,其中一个十分纳闷的说,“启禀殿下,昨晚上劫的人确实是李家小姐,但,但后来怎么换了人的,属下等真的不知道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萧行之的火气就更大了,直接一脚踢在那人的胸口,直接把人给踢翻在地,嘴里恨恨的道,“废物就是废物,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被人给掉包了呗,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换了你们都不知道,还敢狡辩!”
萧行之气闷的一掌扫翻了茶盏,“去,到地牢领罚,什么时候本王气消了,你们再给本王滚出去来。”
萧行之这边刚罚完人,那边下人报信儿说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帝让他立刻入宫,萧行之心里一惊,难道父皇也知道此事了?以往他怎么玩儿没关系,那都是些贫民贱籍,可如今这个却是当朝户部尚家的女儿,且还被传的人尽皆知,只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本王知道了,梳洗后立刻便去。”他说着回身到室内换了一身衣裳,便出门上了马车匆匆往宫里赶。
萧行之刚进宫门便派人去给皇后报信,如果这偌大的皇宫之内还有谁能救他的话,那也就只有母后了。
一路到了偏殿,萧行之还没进门就听见许字达的声音在里面呜呜咽咽的说着冤情,脑袋就更疼了,刚想推门进去,却看到李修砚从内里走出来,看着他欲言又止,随后敛袖一礼,便直接往宫外去。
萧行之连问一问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殿中的怒吼给惊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进了殿门,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许字达,又看了看高坐上首的卫宣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逆子!你可知错?!”卫宣宗当真气的不轻,今日一早他看重的臣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这前脚他还没派人去查证,后脚另一个重臣就折返回来找他哭诉,两人竟然出奇的一致,都是为了女儿,都是因为他这个好儿子。
萧行之也不管卫宣宗问的是什么,当下磕头悔过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儿臣请父皇保重龙体啊。”
卫宣宗不怒反笑,冷哼一声道,“知错?你若知错,三年后又怎么会犯同样的错误,朕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等货色,这是被爆出来了,那没被人爆出来的丑闻,岂不是更多?!”
萧行之这会儿是真的有点茫然,下意识愣了下,看着上座卫宣宗那一脸怒容,傻乎乎的问,“父皇,父皇到底在说什么,儿臣与许家小姐是被人陷害,是有人要害儿臣啊,何来三年前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