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朝贺
“母亲……母亲……”景臻拉着程玉婉的衣袖抢夺她的注意力,“娘亲,十六叔!”
程玉婉回神,“你十六叔怎么会在这里……”她说着顺着景臻的手看去,却见景炎正站在院子外面的拱门后,而他的身后似乎还有个身影。
她连忙抱着景臻起身,“十六弟和七皇叔怎么深夜来此?”
虽然都是皇家血脉,说得上是一家人,可是毕竟男女有别。景炎还算好说,不过是十岁的孩童,她又站着皇嫂的名头,私下见面不算什么。可是,景玥他……
这深宫之中,乱嚼舌头的宫女太监多了去了,万一传出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怕她这辈子就毁了。
景炎行了个礼,然后就上前从程玉婉的怀中接过了景臻,“我和七叔陪进宫陪威后说话,就留到了此时。我说好久没有见臻儿了,威后就说,反正我与七叔是这宫中的常客,不如今夜就留下来住。正巧能够过来陪着臻儿说说话。”
“七皇叔原来是陪着十六弟来的,难怪……”程玉婉松了口气,转头就吩咐了人沏茶上茶点。
“皇后娘娘不用多礼,刚刚才在威后处用过晚膳,只是陪着小十六过来看看,深宫之中,外臣本就不便多留,臣还是在外等着吧。”景玥连忙躬身谢绝了程玉婉的邀请,说完就带着身边的太监转身离开。
程玉婉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若是如此避忌,那么又为何跟着进来呢?
“七叔也真是,都是自家人,用得着这么避讳嘛!”景炎在一旁嘟囔了一声,逗着景臻叫了他几声皇叔,就也放下了他,对着程玉婉行礼,“臣弟还是明日过来陪着臻儿玩罢了。免得七叔在外面久等。”
程玉婉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吩咐人打了灯笼送着景炎离开,这才抱起景臻发呆。
“你说,你这十六叔,还有你七叔公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去跟一阵风似的……”
“七叔,七叔,你等我下!”而椒房宫外面,景炎也一溜小跑的追上了刻意放慢脚步赏夜景的景玥,等到走进了这才挥挥手道:“你们都离远点儿,我跟七叔说话呢,跟这么近也不嫌烦的慌!”
一旁伺候的太监就都后退了几步,远远的跟着。
景玥扭头看了一眼景炎,“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七叔还说,既然想去看景臻,又何必只看一眼就出来呢?咱们可是有威后的许可的,在乎那么多的虚名干什么,难不成皇兄还真的会怪罪不可?”景炎不屑的撇了下唇角,“要我说,只要七叔不去俪妃的宫中,皇兄才不会在乎那么多呢。皇兄满心思的都在那个女人……”
“景炎!”景玥皱眉,一声喝断了景炎的话,“陛下的种种,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
景炎鼓了鼓脸,然后嘟囔了一声,“先皇嫂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也不见皇兄有任何动作,还冲着那个……”
“慎言。”景玥无奈再次提醒,景炎冷哼了一声,道:“如今的皇后娘娘也是好的,我看她待臻儿倒是真心实意,只可惜了她……”说着,他就摇头。一旁的景玥已经对他无语了,幸而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人,这些话,从景炎口中出,入了他的耳,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到了。
“对了,听闻,中秋的时候周边的西夏、大金,还有羌族都会过来朝贡?”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景炎又忍不住开口,“七叔,你说当初皇兄登基的时候他们没有来贺,先皇嫂的时候也没有,为何这次……”
他说着,脸上就露出了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沉思。
“这次三国同时来贺,听起来倒是好听,只怕是心怀不轨。”
景玥意外地看着景炎,从来没有想到皇兄留下来的这个最小的儿子反而是有些政治头脑的。不像是凌尘,根本就没有深思这背后的意思,反而一味的沾沾自喜,让威后跟着头疼。
“这次威后留我在京城过年,为的就是这件事情。”他压低了声音说,“事出反常即为妖,威后心中也是有些担忧的。”
“可我看皇兄,似乎一点都不以为意……”这次不用景玥提醒,景炎就马上闭上了嘴。一会儿,他才笑着看向景玥,“还有有七叔在,我这心里才算是有个底。”
“你小小年纪,有个什么底!”景玥说着挥手轻轻的拍了下景炎的脑袋,“还是想想明日里面陪着景臻那孩子玩什么吧!”
西夏、大金,羌族三国同时来贺,这件事情程玉婉也是知道的。就如同一般人能够想到的,她也隐隐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背后所隐含的危机。
三国虽然同是大周的附属国,然而近十多年来,先皇衰弱,无暇兵戎之事。给了这三国不少的时间休养生息,之后又是凌尘登基,大赦天下。免了三国当年的朝奉。接着是立程玉婉为后,又免了一年。
然而免朝贡是一回事,当时三国并未来恭贺新君,这在兵部的那些将军来看已经是上国不恭。只是当时凌尘新君,地基不稳,这才没有闹了起来。
然而,今年,这三国的朝贡到如今都没有到,前些日子突然传来消息,说是中秋三国将派使者来京恭贺陛下新立皇后,另外送上今年的朝贡,这反常的结果不光是武官皱眉,就连文官也纷纷上书要给三国的使者一些下马威。
然而,凌尘天生的柔顺的性子却在这个时候发作了起来,那些奏章统统被他给丢了回去,说什么三国与大周世代交好,前来恭贺新禧是好事。惹得一众大臣都皱起了眉头,私底下怨声连连。
只凌尘一个人觉得天下无事,而那些大臣就是杞人忧天。因此,在连连发作了几个人回家歇着之后,他就更是留恋后宫。
确切的说,是留恋在俪妃处了。
对于这样的情形,威后无法,这才频频的招了七王爷景玥进宫,想要让他规劝凌尘。
程玉婉听了绿翠这前后都清清楚楚的汇报,一只手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你之前不是喜欢我那一对红色石榴石的耳坠吗?赏你了!”
“那就多谢娘娘了,奴家惦记那对耳坠有些日子了。”绿翠笑着应了,也不客气,得意的就冲着一旁的碧玉笑。
碧玉无奈的摇头,悉心的上前给程玉婉添了一杯热茶,低声道:“再过二十来天就是中秋了,若是陛下再这么不经心下去,只怕威后就要找娘娘劝慰陛下了……娘娘可想过该如何应对?”
“后宫不得干政,只这一条拿出来,威后就不会怪罪到我的头上。”程玉婉慢吞吞的说,眼神中却还是偷着一丝丝的忧虑。
碧玉退到了一旁,轻轻的推了一把绿翠示意她继续说话。
“娘娘,这事儿可是吃力不讨好,咱们怎么都不能应了。就算威后要找人,也该去找俪妃不是,陛下天天待在俪妃处,娘娘就算是想说,也要见得着陛下人才行呢!”绿翠话就不过脑子,一口气把心里话给说了个清楚。
碧玉无奈的都想要仰天长叹了,这绿翠,说笨吧,平日里面透着一股子的聪明劲,从来不在外人面前给程玉婉惹祸。可是说聪明吧,却也让人头疼得紧,有时候说话就不知道在嘴巴里面多过两遍。
也是程玉婉大度,没有跟她计较。不然,就这样的话,旁的主子听到了,赏她个二十巴掌都是轻的了。
然而,程玉婉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绿翠一眼,竟然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等威后提起这件事情,我就推给俪妃,让她头疼去吧。”
看似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只是细心的碧玉还是留意到程玉婉的眼中那一点点的阴霾。她虽然不懂,却伺候的更加小心翼翼了,每日里面也催促着绿翠出去打探消息。
程玉婉知道她的小动作,却也没有更多解释。
毕竟,她能够说,她在为玉丞相担忧吗?这次被凌尘恼火的轰回家“歇歇”的人中,就有她前世的父亲,玉丞相。
就如同之前所预料的,这日去给威后请安,威后果然提起了三国来贺的事情。
第六十二章 传话
“听说大金的使者已经到了驿站了。如今正在安排住处,过几日就要入宫朝拜。”威后缓慢的开口,目光从程玉婉身上滑过,又看了一圈在场的其他妃嫔。除却俪妃之外,在座的,就连位份最低的欣婕妤朝中都有父兄在。
“这自然是好事,说明了我朝强大领周边小国望而生畏。所谓天朝上国,四方来贺也不过如此。这都是老祖宗打下了天下。”威后说着场面话,“只一点,陛下新君登基,这还是第一次有他国使节团进京朝贺,哀家心中还是有些不稳的。”
“母后不过是关心则乱,陛下登基这两年,四海之内风调雨顺,百姓皆赞是陛下是难得的明君,连老天都看重呢。”程玉婉随意开口赞了一句,下面自然有人接着。就连俪妃,也开口附和了两句。
威后笑着点头,看起来很是吃这一套。
不过,她还是话头一转道:“皇后入主六宫这段日子,做事很是稳妥,哀家看了也是放心把这后宫之事交予你来处理。只是,你也别只顾着六宫之事,平日里面也要多和陛下亲近,你的话,陛下还是愿意听的。这三国同时来贺,不是小事,你也劝着陛下谨之,慎之才是。莫要到时候出了纰漏,反而不美。让那些蛮夷笑话我朝规矩不够。”
“这事儿……”程玉婉就露出了为难的笑容,犹豫着看了看威后,又看了看下面坐着的俪妃,低声道:“儿臣自然是愿意为母后分忧的,只是如今陛下心中想着的,是晟美人的胎。如今又是俪妃在照看晟美人的胎,因此,俪妃与陛下说话定然能够事半功倍。母后若是托了她,只怕陛下是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
她说着,眼波微微流转,就似笑非笑的盯上了俪妃。
俪妃不屑的撇了下绯红的唇,不屑于程玉婉掩饰太平的说法。凌尘对她的宠爱已经是六宫皆知了,程玉婉这样的掩饰,实在是让她看不上眼。
然而,她却没有意识到程玉婉这是在给她面子,免得威后心中不悦,面子上下不来直接申斥了她。到时候凌尘心疼,程玉婉是绝对落不了好的。
她虽然不领情,不过威后却是知道程玉婉的难处的。因此忍了又忍才没有开口训斥俪妃。反而语气柔和的道:“那,俪妃就多劝劝陛下,把心思多放点在政务上吧。”
俪妃连忙起身领了旨,面子上虽然恭恭敬敬的,然而心中却是一点都没有在意。
劝凌尘多放些心思在政务上,那她呢?
这后宫之中的莺莺燕燕已经足够多了,之前她来了月事,不过是一时不查,就又让欣婕妤那个贱人给侍寝了一次。转头看着钱莲心脸色红润的如同娇艳欲滴的钱儿,俪妃恨的几乎要扭断自己留了好久的指甲。
从威后处散了去,程玉婉略微问了几句俪妃有关晟美人的胎,知道晟美人如今过了最初的孕吐期,如今正是进补的时候,不等俪妃开口就赏赐了不少的适合孕妇滋补的补品,并且嘱咐了俪妃:“本宫忙于俗物,晟美人的胎劳烦俪妃照看了。这些滋补品,俪妃你派人去内务府取了之后,自留一份……可怜见的,你为着晟美人劳心劳力,看着人都消瘦、憔悴了。别让陛下看了心疼才好呢。”
说着,她就上了软轿。
等到出了众人的视线,绿翠才道:“娘娘也太好心了点,竟然还赏赐了俪妃……”
程玉婉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无论如何晟美人腹中的胎儿是陛下的子嗣,她照看的费心,陛下自然是要赏赐她的。于其等到陛下跟我开口,倒不如我大方一点,直接赏赐了她也就是了。”
碧玉在一旁闻言双眼微微一转,就笑着道:“奴家知道了,娘娘这是在堵陛下的口呢。不然,到时候这事儿娘娘同意了,只怕威后那边不好交代。娘娘若是依着威后的意思,只怕陛下心中就有了疙瘩。倒不如如今这样,先赏赐了也好过以后的事情处理起来麻烦。”
程玉婉点头,赞许的看了一眼碧玉,然后又看了看一知半解的绿翠,无奈的摇头。
“你啊,还是多跟碧玉学学吧。”
她虽然不在乎凌尘宠爱谁,可是若是让俪妃在她手中从嫔位升了妃位,也是她所不愿意的。凌尘对俪妃的宠爱,几乎是无人可以分散了去的。钱莲心能够在入宫之后侍寝两次,还都是费劲了她的心计。
只怕,就算凌尘有这个耐心,等到晟美人真的诞下一儿半女的,不光是晟美人要升为晟婕妤那么简单,俪妃也是要升为丽妃了吧?
这么想着,程玉婉就又开始觉得心烦意乱。回了宫中,得知景臻又被景炎给带出去玩了,奶娘张奶娘和伺候的宫女都跟着,程玉婉也就没有在意。
她吩咐了碧玉跟去看着景臻,就带着绿翠到了书房。
这些日子以来,后宫看起来风平浪静,然而那平静的下面却是波涛汹涌的。程玉婉相信,柳絮言和张语嫣迟迟没有侍寝,这也让柳、张两家心中焦急,并且很有可能暗中给凌尘施压。而俪妃,醋劲大的让凌尘头疼,加之凌尘是从心底宠爱俪妃的,自然不愿意让她伤心。
想到这里,程玉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凌尘倒还算是个痴情种子,只可惜,情圣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的。又或者说,像他这样性子绵软,耳根子又软的情圣,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要嘛,他能够果断的排除众议,不纳后妃,独宠俪妃一个。要嘛,他就不要纳了后妃之后,又只宠俪妃一个。
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程玉婉让绿翠点了一个火盆,把之前写的字都丢进去一点点的烧掉。看着那翻滚的火钱,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她就是让凌尘专心致志的宠爱着俪妃,到时候不用她出手,自然有人会逼得凌尘去做抉择的。
而对于俪妃来说,三国来朝贡有没有阴谋,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事儿。只不过威后开口了,她总是要有个表态的。不然怎么能够让其他虎视眈眈的“贱人”明白她在陛下面前的分量呢?
因此这天伺候着凌尘用了午膳,她就笑着端上了茶,道:“陛下,柳儿今日在威后那边听了个新鲜事儿,说是大金、西夏,还有羌族三国同时来贺……”她微微歪头,透过长长的睫毛去看凌尘,样子看起来既柔美又无辜,“嫔妾自小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这三国来朝贡,不知道有什么讲究,陛下说与我听听可好?”
凌尘本就为着这件事情心烦,听到俪妃问本来有些不耐。然而看着心爱的人这么可人儿的看着自己,心就软了。伸手一拉把俪妃拉入怀中,这才低声道:“柳儿好奇了?不过是一些场面事情,三国的使者带着些贡品,使女前来朝贡,让我大周不要攻打他们,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而已。”
“这么说,我大周物尽天择,是这诸国之中最为强盛的了?”俪妃笑着依在了凌尘的肩头,不等他说,就又蹭到了凌尘的耳边,一边轻轻的吹气,一边低声道:“奴自从六岁进宫,就再也没有出宫看过我大周的繁华景象呢,就更别说是异国风情了,陛下……这些日子,柳儿日日夜夜忧心兰橙的胎,人都瘦了。连皇后娘娘都赏赐了补品,只求陛下怜惜呢。”
“那柳儿想要什么?”凌尘笑着拉住了俪妃的手,另外一只手就搂在她的腰上。见她不回答,就又道:“不如改天朕带你偷偷出宫四处看看可好?”
“这可是陛下说的,不许反悔,不许耍赖!”俪妃笑着凑到了凌尘脸颊旁亲了一口,这才道:“那奴就等着君带奴出宫了。”
这样绮丽而又暧昧的情景程玉婉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时的她正在接待宫中的另外两位来客,连午膳都用的食不知味。
“七皇叔也赞同这件事?”她错愕的坐在敞开了大门的正厅里面,四周另立着八九个宫女太监伺候,“十六弟贪玩,会这么想本宫不觉得奇怪,只是七皇叔怎么也……”她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三国来贺毕竟是大事,只怕这段时间京城里面……”
“守卫会格外严谨,无论如何,九城抚司都不会让城中在三国来贺的时期出意外的。这点皇后娘娘可以放心,至于带着景臻一起出去玩,只是小十六的想法,我此次来只是为了那日里面带着景臻去玉林寺还愿而已。”
“还愿?”程玉婉一愣,记忆似乎一刹那就被打开了一样。
“若是有一天,我嫁于凌尘为妻,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定然要做个金猪来还愿!”
“此生我唯独对不起这个孩子,若是有来生,定然要带着他去玉林寺中看看那山中的一草一木,求佛祖好好护佑他……”
这话都是她,曾经的程玉婉说过的。只是,景玥是怎么知道的?
程玉婉心中有些烦乱,加上有关前世的憾事,最终还是点了头,道:“既然如此,又有皇叔看护,本宫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母后那边还需好好说项。到时候免不得皇叔开口帮忙。”
“威后已经私下暗允了。”景玥低声说,而一旁的景炎明显就没有这么多的估计,大大咧咧的道:“我这侄儿从小就三灾八难的,威后说了,去寺里面拜拜也是好的。”
程玉婉无奈的苦笑,对着景炎摇了摇头,这才低声对着景玥道:“臻儿还笑,十六弟又是孩子一样的心性,还请七皇叔一路上多多照拂。莫要让十六弟惹了祸才是。”
“皇嫂,你这般说可是看不起我?”景炎马上就不愿意了,程玉婉只是笑着道:“七皇叔是长辈,这样的请托本就是理所当然。莫不是十六弟自以为比七皇叔更沉稳一些,行事也比七皇叔有张弛?”
景炎本是不服气,可是听到程玉婉拿他跟景玥相比,略微想了想,还是摇头,“皇嫂总是有话拿着我的。”
虽然是应允了,可是毕竟母子连心,程玉婉几乎是乘着车辇把景臻送到了宫门口,直到看着奶娘上了景玥准备好的马车,看着他们出宫,这才轻声叹息了一声,扶着碧玉的手转身上了她的凤辇。
一旁的碧玉见状,低声劝道:“奴家看着陛下也是在意娘娘的,日后娘娘自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那才是陛下的嫡长子……”
四下虽然并没有什么人,又是在车辇内的低声私语,不过程玉婉还是抬头冷冷地看着碧玉,直到她惴惴不安的跪下,这才低声道:“这后宫之中,不止是绿翠,就连你,也是需要慎言慎行的。本宫能够保得住你们一时,却不能保住你们一世。更何况,身边的奴才言行不慎,牵连的往往是主子,到时候本宫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保得住你们呢?”
碧玉被这话说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白着一张小脸应了,这才在程玉婉的吩咐下起了身。
还没有等到她回到椒房宫,就被一个慌慌张张的宫女给拦住了,“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救命!”
那宫女直直的跪在了前行的路上,用力叩首,“晟美人动了胎气,这会儿只怕要不好了。”
程玉婉在凤辇内皱起眉头,示意地看了一下碧玉,就见碧玉掀开了萦萦绕绕的丝绸帘子,对着外面跪着的宫女道:“你是何人,竟然敢惊了皇后娘娘的驾?”
“奴家是晟美人身边调派过去的宫女沉碧,这些日子一直在晟美人身边小心伺候。今日,欣婕妤命宫女给晟美人送了些糕点,说是甜而不腻想着晟美人会喜欢……之前晟美人觉得有些饿了,就拿那点心吃了两口,谁知道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小腹巨痛……求皇后娘娘救命!”
程玉婉在里面听着脑袋就一阵阵突突的疼,冷声问道:“可有去请了御医?那点心可还留着,另外,可去寻了送点心过去的宫女?”
她说话不疾不徐,却句句都问在了点子上。那跪在路当中的宫女马上叩首,脑门抵在冰凉的地面,大声道:“奴家应让宫里的小太监去请了御医,点心还留在交给妥当的人看管着。送点心过去的宫女,因为是欣婕妤派来的,所以只是派人去请了欣婕妤……”
“绿翠!”程玉婉转头叫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今日出来绿翠并没有跟来。她转头看了一眼碧玉,道:“你先回宫中让绿翠去欣婕妤那边,然后去找威后宫中的青湖姑姑去晟美人宫中见我。”
“是。”碧玉连忙行礼,然后就下了凤辇。程玉婉这才对那宫女道:“你跟着碧玉去见绿翠,务必要找到那个送点心的宫女。”
“奴家领命!”那宫女马上直起腰领命,然后就跟着碧玉离开了。
程玉婉往回坐回了凤辇中,略微平稳了一下呼吸,这才沉声吩咐外面的人掉头去晟美人宫中。
等到她到晟美人宫中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看着匆匆忙忙的宫女,程玉婉马上就免了这些人的礼,“好好伺候你们主子就是了,御医可来了?”
“回皇后娘娘,御医已经在里面了。可是,晟美人这胎,只怕是要保不住了。”一个姑姑打扮的宫女回了程玉婉一句话,“屋子里面脏,还请娘娘在厅里面歇息吧。”
“你是……?”
程玉婉对这个宫女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宫女微微俯身,低声道:“奴家是威后宫中的秋叶,前些时候被威后赏赐过来帮忙照看晟美人的胎。”
听到她的话,程玉婉这才略微放心了一下,坐下之后也顾不上喝茶润喉咙,就让秋叶坐在边上的布墩子上低声问话。
秋叶说话比之前的沉碧要更有条理一些,简单几句就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楚。不过是晟美人吃了欣婕妤送来的点心,之后就动了胎气,御医还没有到就见了血,这时候御医和女御大夫侍正在里面忙着给她止血。
“若是止不住血,依着奴家来看,只怕……”秋叶顿了一下,看着程玉婉沉静如水的脸色,低声道:“性命不保。”
程玉婉一愣,手下意识的抓紧了扶手,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低声道:“这事儿,可派人通知了母后?”
“只怕这时候威后已经知道了。”秋叶声音压得更低,“下手的人,只怕心中的是恨极了晟美人,只怕也恨透了欣婕妤。”
这倒是一个聪明人,只是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吧?
程玉婉心念一转,抬头看向秋叶,沉声道:“无论如何,本宫要保住晟美人的命!”
秋叶双眼微微一亮,然后点头道:“奴家这就去传娘娘的话。”她躬身后退了两步,然后才转身进了内屋。程玉婉像是这才留意到里屋里面传出来的痛苦的哀嚎一样,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还没有等到秋叶出来,外面就出现了碧玉的身影。
青湖则跟在后面,两人无视来来往往的人,径直走到了程玉婉跟前行礼。
第六十三章 定罪
程玉婉看着青湖,沉声道:“母后对于这里的情形,吩咐了什么吗?”
青湖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程玉婉知道了威后知道晟美人的情况,微微行礼,这才低声道:“回娘娘的话,威后交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欣婕妤她看着倒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皇后娘娘心中有数,自然也不会想要失去左膀右臂一样的助力。”
她略微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的碧玉。碧玉马上明白了过来,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四周,却把自己也放在了能够听到声音的范围之外。
程玉婉眼中露出了一丝满意,这才看向青湖。
青湖上前一点点,倾身道:“娘娘,这可是一个好机会。经过此事,晟美人只怕心中是要恨透了那幕后的人。而欣婕妤也会感激娘娘明察秋毫的,这正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这话……”程玉婉抿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青湖,“恐怕不是母后要姑姑吩咐本宫的吧?”
青湖就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是奴家揣摩了主子的意思,大着胆子说了出来而已。”她说着就提高了声音,道:“奴家来之前,威后吩咐让御医不计用什么珍贵的药材,定然要保住晟美人。还说,晟美人年纪正轻,只要养好了身子,以后迟早还会再有子嗣的。”
“母后慈爱。”程玉婉点头,转头看了一眼碧玉,道:“你陪着青湖姑姑进去看看情形,也好让她跟母后回话。”
等到碧玉和青湖离开,程玉婉这才端起了茶微微抿了一下干涩的唇,却没有喝下去。而是低头看着杯子中起起伏伏的茶叶,思索起之前青湖透露出来的意思了。
威后的态度也未免太过于倾向了她了……虽然她们两个算是有着共同的敌人俪妃,可是无论怎么说,这都不成立。比起来,程玉婉的身份更尊贵一点,若是当初威后真的如此提点程玉婉的话,只怕程玉婉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还是说,威后更喜欢“程玉婉”?
程玉婉苦笑,越发觉得本来熟悉的老人,反而让她有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陆府的那一年多的生活,如今的她愈发的不愿意相信任何人了,就连着威后对她的好,都要让她下意识的猜疑几分……
就在程玉婉沉思的时候,绿翠和沉碧扭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正是诚惶诚恐的钱莲心。
一进门,钱莲心就马上跪在了程玉婉的跟前,抬头看着程玉婉道:“幼娘姐姐……皇后娘娘……嫔妾嫔妾实在是没有让那贱婢给晟美人送过东西来啊!嫔妾与晟美人没有什么交情,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让人送东西来!”
“你先起来吧。”程玉婉沉声道,“俪妃也过来了,这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倒不如先把人都控制起来,到时候本宫也好查办。”她说着,就抬起下巴看着在钱莲心进门就出现在门外青石板道上的俪妃,唇角慢慢勾起了一个美丽的弧度。
这次,若是她不给俪妃一个好看,还真的是浪费了她亲自给的这么好的机会!
钱莲心愣了一下,然后才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然后坐在了一旁的布墩子上。她这才得空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俪妃一脸焦急的冲了进来,甚至也不行礼,就冲着她冲了过去。
“你你你……你……”
说了半天只得一个字,然而俪妃的眼睛之中已经溢满了泪水。钱莲心几乎都没有回过神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听到俪妃道:“晟妹妹是多么好的人,她向来不与人争强好胜,自从有孕之后又一直老老实实在宫中养胎,从来不曾碍着谁的眼……她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你,你竟然要毒害她和陛下的孩子!”
说着,两行清泪就从俪妃的脸上滑过,大颗大颗的泪水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她脸庞滑过。“欣婕妤,我知道你怨恨我独占了陛下的宠爱,可是……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就是了,为何要针对晟妹妹,要针对陛下的孩子!那可是陛下的孩子,就算你不喜欢晟妹妹,也不应该毒害陛下的孩子吧!”
钱莲心这才明白了过来,下意识的就一手拨开了俪妃,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毒害晟美人还有她的孩子!”
俪妃被她轻轻一拨就整个人跌倒在了地面,然而她只是俯身低声哭泣,一点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都是我害了晟妹妹……若不是你嫉恨我,又怎么会对曾经在我身边的晟妹妹动手!”她自动的把责任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抬头泪眼朦胧,梨钱带雨的看着钱莲心,“你为什么要那么狠心,那可是陛下的孩子……陛下的孩子啊……”
钱莲心的脸一阵青一阵黑,和俪妃对视了片刻,然后转身“噗通”一声重新跪在了程玉婉的跟前,“请陛下娘娘明年,嫔妾实在没有理由去毒害晟美人和陛下的孩子,那贱婢虽然是嫔妾宫中伺候的,然而根本就不是近身伺候嫔妾的,还请娘娘明鉴,问清楚那贱婢究竟是受了谁的指示!”
俪妃像是这才留意到程玉婉在场一样,趴在地上回头看向程玉婉,这才重新跪好,悲戚地哭着。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向来大度公明,请您为晟妹妹和她枉死的孩子做主!求皇后娘娘为他们做主,晟妹妹和她的孩子,何其无辜,就这么被人给毒害了……陛下若知道,定然会伤心难过的……这可是他的骨血啊……”
程玉婉皱着眉看着俪妃哭得如同小产的人是她自己一样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才道:“你们两个先起身,这事本宫心中自然有数,如今最重要的是等着御医的信儿,看晟美人现下究竟如何了。”
“难道就不管她为什么会中毒了吗?”俪妃张口就想要逼问程玉婉。
程玉婉心中不耐,双眼微微一眯,冷冽地看向了她,一会儿才缓慢的带着淡淡威压开口:“本宫自始至终都没有让人提过晟美人是中毒小产的,怎么俪妃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俪妃一时语顿,然后才道:“嫔妾一路过来,无意中听到奴才们提起的,说是吃了欣婕妤送的糕点才小产的……”说着她就又掩面哭了起来,“欣婕妤,你好狠的心……”
钱莲心就算是笨蛋也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然而她性子向来是懦弱的,被俪妃逼急了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颤抖着手指着俪妃,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程玉婉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真有些怒其不争了。转念想到,若是柳絮言这么被俪妃给扣帽子,只怕早就冲上去先收拾了俪妃再说了。
这么想着,她也开了口。这样的情形再闹下去,就真的没办法收场了。
“欣婕妤,你坐好!”她冷然下令,然后才看向俪妃,“本宫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后宫之中全凭俪妃你一个人说话了。你可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是欣婕妤毒害了晟美人?”
俪妃呼吸一窒,刚刚反应过来正待开口,却见程玉婉又接着道:“那送点心过来的宫女还没有审问,也没有查出来究竟是不是点心里面被下了毒,怎么俪妃一张口就这么肯定是点心的问题?或许是晟美人喝了不该喝的茶水也不定?”
她冷笑着,第一次在这后宫之中拿出一个皇后应该有的气势。从位子上站起来,那穿着整齐的山河地理裙就露出了全貌,而层层青丝上的凤冠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俪妃,本宫姑且念在你与兰橙是姐妹情深的份上,这次就不计较你的失言。然则,若是你再口口声声说是欣婕妤毒害了晟美人的话,本宫不论究竟毒害晟美人和皇嗣的人是谁,定然要先治你的一个无状、逾越之最!”
俪妃一脸错愕的看着程玉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终却苍白了起来。
她与兰橙姐妹情深!
程玉婉的话中,她只听得了这句话。她与“兰橙”……她几乎是憎恨的看着程玉婉,不过在任何人察觉之后就飞快的低下了头。她竟然敢拿她跟“兰橙”一个宫女相比……又或者,她陆琪根本就是知道了她曾经的身份……
是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陆琪只要细心打听,找些宫中的老人问问她的往事,自然是会知道的……
俪妃袖子下的手用力的收缩,修剪精致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都不知道。
陆琪!她不会放过她的!!!就像那个贱人程玉婉一样,总有一天,她会让她死的很惨!
程玉婉怎么会猜测不到俪妃的反应,看着低头神色阴晴不定,脸色发白的俪妃,她只觉得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转而才放缓了声音道:“这样安静等着不是很好?”
之后张语嫣和柳絮言这才到了,不过因为之后已经闹了一场,俪妃又被程玉婉给狠狠刺激了,所以这次反而安静了不少。
一群女人就在外面耐心的等着,而屋子里面,血腥味越来越浓,宫女们端着铜盆匆忙的脚步似乎预示着不好的结局。
直到青湖和碧玉从里间里面,身后还跟着御医张仲岳。
“回娘娘,晟美人的胎没有能够保住,晟美人失血过多,御医说只怕是以后子嗣艰难了。”青湖和脸色发白的碧玉走了出来,她行了个礼,这才道:“奴家先回去给威后回话了。”
“有劳姑姑了。”程玉婉挥手,看了一眼碧玉道:“碧玉去送送姑姑。张御医留下,本宫有些事情想要细细问问。”
张仲岳几乎是无奈的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这才脸色不变的行礼,然后退到了一旁。
程玉婉冷眼看了一眼俪妃,又把目光移向了忐忑不安的钱莲心身上,想了想却突然开口,“俪妃之前不是一直说与晟美人姐妹情深吗?怎么此时不说要进去看看晟美人呢?”
她语气略微带着一丝嘲讽,不等俪妃开口诉苦,就又转头看向了张语嫣和柳絮言,“今日之事,我留你们在此看着,也算是做一个公允,免得日后有人心中不服,说本宫处事不公不明,对不起手中的凤印!”
“嫔妾不敢!”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四个人全部都跪了下来,应了。程玉婉这才抬头看向张仲岳,沉声道:“张御医,可知道晟美人是为何小产的?”
张仲岳心中一紧,然后才躬身行礼,答道:“晟美人,是中毒。且是最常见的夹竹桃的毒……”
“那毒……”程玉婉心中一紧,然后才稳住了神色,沉声道:“那毒不是致命的吗?如今晟美人,可还好?”
“毒并不多,若不是晟美人有孕在身,甚至不会有如此的险情。然则,这夹竹桃对于胎儿却是凶猛的,晟美人的胎没有保住,又因为小产而失血过多,这次导致了她母体虚弱,以后子嗣艰难。”张仲岳回答的很是谨慎,并没有多少任何的话。
只是程玉婉心中却是有数的。夹竹桃有毒,因此这皇宫之中种的地方并不多。程玉婉让张仲岳去偏间里面开了药方,又让沉碧跟着去取药,这才叫了绿翠过来。
“你找秋叶姑姑与你一起,去这宫中的三处种了夹竹桃的地方,把今日当值的人全部都叫来。记得,这过程中看紧了,不要让任何人中途跟人说上话。若有开口说话的,直接拿东西塞住嘴。”
绿翠双眼发亮,大声道:“娘娘请放心,奴家定然把人一个不落的全部都带来。”
绿翠和秋叶一起带着人离开,屋子里面一时间就没了宫女伺候,程玉婉抬眼看着神色各异的四女,手指微微的弹动,低声道:“晟美人这胎没有保住,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仔细论起来,本宫也是有责任的。只是,晟美人这胎平日里面都是俪妃来照料……”
“若不是晟妹妹被人毒害,嫔妾……嫔妾也没有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啊!”俪妃这才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程玉婉,“请皇后娘娘明鉴,嫔妾实在是无辜被牵连的……这样的事情,这样狠毒的新心肠,谁曾会想到?”
她说着就起身,跪在了正中,“若是皇后娘娘定然要为了这件事情定嫔妾的罪,嫔妾自然不敢否决,只得甘心领罪。”
第六十四章 抱养
“你先起来,本宫并未说要论罪当罚。”程玉婉见惯了她这番柔弱的惺惺作态,并没有因此就掉以轻心,“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等着俪妃重新坐下,她才疲惫的道:“晟美人这次元气大伤,只怕还是要好好休养。之前俪妃你为了她这胎也是费尽了心神,这休养的事情就不必再劳动你了。想来到时候威后那边会专门赐下来善于调养的奶娘来。”
“谢皇后娘娘体恤嫔妾。”俪妃低声呜咽着应了一句,心中却一凛,明白程玉婉这是对她起了戒心。只是,这事儿她做的很是仔细,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然而,想着出去的绿翠和秋叶,心中就有些紧。
若是真的给查出来些什么,她又该如何应对?
这么想着,俪妃的神色就变幻莫测起来。程玉婉看着她低头沉思的样子,唇角抿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其实连想都不用去想,这后宫之中真正有动机对晟美人下手的人,也就只有她俪妃了。
钱莲心确实是乘宠过几次,然而一则她性子是真的软弱,二则她位份不稳,根本就没有资格做什么。至于柳絮言,纵然是脾气骄纵,可是一个根本就没有承宠的妃嫔,又凭什么去谋害皇嗣呢?
就更不要说是八面玲珑的张语嫣了。
只可惜,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的事情,偏偏凌尘看不到。若是想凭借这个事情把俪妃搬到,自然是天真了一些,不过,细细想着,能够借此给她一个教训也是好的。
不过略微等了两刻钟,绿翠和秋叶就带着人把看守那几处有夹竹桃的院子的宫人给带了进来。看着下面一排跪着的十几个人,程玉婉按了按太阳穴,示意秋叶在旁问话。
秋叶也是出自于威后身边,自然明白一些事情该如何的处理。
三两句之下,就问出了一些问题。程玉婉独独留了那一处出了问题的宫人,其他两拨人都遣到了隔壁偏厅里面等着。
“本宫问你们,近些日子来,可有什么眼生的宫女太监去过你们那边?”
那三个宫女愣了一下,然后才由着领头的那个说:“回娘娘的话,我们那处澄园地处偏僻,平日里面少有人过去。只前两日里里面去过一个宫女,遇到奴家之后,就说是走迷了路。”
“你可还认得那个宫女?”程玉婉眯了眯眼睛,“若是本宫把人叫到跟前让你辨认你可能够认得?”
那宫女仔细回想了一下,“奴家能够认出来。那宫女也好认,右眼眼下有着一颗胭脂痣。”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其他人就都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明白,只要找到那个右眼眼下有颗胭脂痣的宫女,几乎就能够找到真正下毒的人了。
钱莲心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皇后娘娘明鉴,嫔妾身边可没有什么眼角长了胭脂痣的人伺候……嫔妾被人陷害……还请皇后娘娘还嫔妾一个清白……”
程玉婉冷眼看着,目光从钱莲心的脸上飘向了俪妃,这才慢吞吞的端起茶杯道:“事实究竟是如何的,本宫心中自然会有定数,今日里面里面都够累了,去看看晟美人,就都回去歇着吧。”
众女一愣,没有想到程玉婉竟然没有趁机追查下去,反而把人都给屏退了。然而众女也都是聪明的人,都纷纷起身告退。就连俪妃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离开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程玉婉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右眼下有着一颗胭脂痣的宫女,程玉婉心中还是有些印象的。因为程玉婉在这后宫之中吃过的最后一顿饭,就是一个右眼眼角下面有着一个胭脂痣的宫女送过来的。
她此生都难以忘记那张脸。
而那个人,毫无疑问是俪妃的人,不可能是别人的!
留下了那个指证的宫女跟着她回椒房宫安顿好,又另外关住了给晟美人送点心的那个宫女,程玉婉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也来不及换下一身的衣服,就又上了凤辇直接去了威后的宫中。
威后早已经得了信儿,而如今不过是等着最终程玉婉来报信罢了。程玉婉进去的时候,就见凌尘正陪着威后说话,两个人神色都不是很好。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步上前行了礼,道:“臣妾给母后、陛下请安。”
“起来吧,你也忙了许久,过来坐下慢慢说话。”威后柔声道,并且伸手招呼程玉婉坐在了她另外一边。程玉婉过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凌尘,见他神色虽然肃穆,但是哀伤并不深刻,也就明白了只怕晟美人的胎,他也没有那么在意。
她坐在了威后的身边,低声询问了威后的身体,直到威后道:“晟美人那边如何,你尽管直说,哀家还受得住。”
程玉婉这才目露为难,看了一眼凌尘,见他点头,才低声道:“胎儿没有能够保住,且晟美人此次身子受损,只怕日后子嗣艰难……”她声音越来越低,见着威后目露悲戚之色,这才心中一酸,兴起了一丝的怜悯,低声劝道:“母后不用太过于伤心,陛下是个有福的,自后自然是枝繁叶茂,到时候只怕母后的孙子、孙女都多的抱不过来。”
“你这丫头,都成了亲如今掌管六宫了,还这么巧嘴的逗哀家开心!”威后抬头笑着嗔了程玉婉一句,转头才又看向了凌尘,“皇帝可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虽则是幼娘掌管后宫很是妥帖,可是皇帝也该惊醒。这人竟然敢谋害皇嗣,可见其心恶毒!若是查出是谁,哀家是定然不能够容下她的!”
这话说的明白,且寓意又深刻。凌尘与威后母子连心,自然知道威后在这话中暗指的是谁。他神色一变,忌讳的看了程玉婉一眼,然后才道:“母后,绝对不是俪妃所谓。她是那么善良,与晟美人又情同姐妹,怎么可能会对晟美人的孩子下手。就算是为了朕,她也不会这么做的!”
威后目露嘲讽,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挥了挥手,道:“皇帝还是去看看晟美人吧,她刚刚失了孩子,如今只怕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凌尘略微迟疑了一下,这才点头起身行礼退了出去。程玉婉起身恭送他离开,知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才又重新在威后的身边坐下。
威后正了正神色,道:“皇后,事情究竟是如何的,你可调查了清除?”
“臣妾心中略有顾忌,并未深入调查过……”程玉婉回到,见威后神色不满,就话头一转道:“只不过也请母后放心,臣妾终于是心中有数的。现在,只看是谁先措手不及,露出马脚罢了。”
“还能是谁!”威后愤恨,“也不知道那个贱人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一心向着她说话,难道看不出来她的狼子野心吗?”
“无论如何,她看起来总是柔弱无辜的,若是与陛下硬顶着说话做事,只怕陛下心中反而更是偏心与她。日后,臣妾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只怕陛下心中都先有了成见,反而不好。”
程玉婉低声细语的解释,反而让威后神色缓了缓,一会儿才叹息了一声道:“皇后说的没错,你做的很对。哀家冷眼看着,只怕皇帝也不是真的那么在乎晟美人的胎,纵然是伤心也是有限的。若是想要凭借这次事情搬到俪妃,只怕是没有可能了。”
“母后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只是可怜了那未出世的一条小生命,又累及了晟美人无辜受了这番罪……”程玉婉低声叹息,“臣妾来之前去看了晟美人一眼,小脸煞白煞白的,还昏迷不醒着。若是她醒来,知道以后子嗣艰难,只怕……”
“她倒也不算是无辜,当初背主爬床……”威后愤恨的说出了口才意识到不对,看了一眼程玉婉,见程玉婉似乎没有听到的样子,神色平静又不见一丝惊讶,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过也算是可怜,等到身子好了,不如就再提一次位份,升为婕妤吧。这事儿,还是皇后你来跟陛下提。”
这自然是把人情留给她来做了。
程玉婉心中明白,就笑着点头应下,道:“母后如此疼爱臣妾,臣妾心中真是无地自容。”
“你啊,早早与皇帝给哀家剩下嫡亲的孙子,就比什么都强了!”威后笑着说,又与程玉婉闲聊了两句,这就困倦了起来。程玉婉见状也不多留,起身告退。
等到回到椒房宫中,她早已经累的浑身酸疼,绿翠早早的让人烧了水,又是泡了各种东西,一边利索的给程玉婉褪下衣衫,服侍她沐浴一边道:“主子也该好好的去去这晦气,免得沾染了晟美人那边的……”
“你这张利嘴,怎么还没有学乖?”程玉婉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真该找个严厉的奶娘,好好的教教你乖觉!”
“这不是没有旁人吗?”绿翠嘟了下嘴巴,“连碧玉都在看着那个送东西的宫女呢,只有奴家和小主两人,奴家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听的绿翠这么说,程玉婉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懒洋洋的闭上眼睛依靠在浴桶边上,这才低声道:“我不过是说了你一句,看你倒是一张利嘴,巴巴的回了我这么几句。连碧玉都被你给消遣了去。”
“碧玉……”绿翠轻哼了一声,过去给程玉婉脑袋下面垫了绿豆的小垫枕,又端了热茶放在边上,一边给浴桶之中添加钱料,一边低声道:“她如今倒是心心念念的都给小主你惦记着,愈发趁着我这个粗实丫头不堪重用了。”
“你原也知道啊!”程玉婉轻声笑着,手里捏着玫瑰钱瓣撕碎,弄了一手的汁子,这才低声道:“碧玉是个有心的。只是,她的出身毕竟不能够让我放心,我这身边,真正可以放心用的人,也就你一个罢了。所以,你才更应该跟着碧玉好好学学,看她那滴水不露的作态,谁又能够抓住她的小辫子?”
“可是,只顾着圆润,未免就失去了锐气。”程玉婉顿了顿,却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碧玉好归好,却偏偏太过于和气了,对外,未免让人看低一二。”
“就是的说。奴家也是这么觉得的。”绿翠跟着嘟囔了一句,见程玉婉睁开双眼瞪过来,这才低声道:“奴家心里有数,这些日子来真真是跟着碧玉好好的学呢。”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只一点,小主身上的毒……”
“连着御医都看不出来,我又能够有什么办法呢?”程玉婉自嘲的笑了下,“陆氏夫妇心狠手辣的程度,难不成你不知道?在陆府一年,她手下的人命岂止一两条?加之送我入宫,陆府上下的人,凡是不够忠心的,就算有着身契在手,被发卖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的人还少吗?”
“奴家听闻,奶娘如今,还算好。”绿翠低声说,“有着小主的看顾,他们终究是没有动手。”
“也算是全了奶娘对我的情谊了。”程玉婉淡淡的说,“只要我还活着,还在他们夫妇的掌控之中,奶娘就定然能够安享晚年。”
绿翠就有些沉默了,起身拿着丝瓜瓤子给程玉婉擦身子,直擦的脊背都发红,这才停了手,又浇上热水冲洗,然后淋上钱露,伺候着程玉婉泡在了另外一桶干净的热水中。
“小主也趁机好好休息休息。”她笑着说,“以后的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还用得着你来开解我。”程玉婉笑着摇头,只觉得浑身都是舒坦的,低声叹息了一声,“我如今,只想着要照顾好景臻,让俪妃……恶有恶报,其他的就都无所谓了。陛下愿意宠爱哪个就是哪个。等以后宫中的妃嫔有了孩子,再抱养一个养在身边,也就是了。”
“小主可千万别这么说,陛下正直壮年,小主你也是芳华正茂,无论如何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子嗣的……”绿翠终究是不懂程玉婉对凌尘的腻歪心思,低声劝解着她,“……那俪妃,依着奴家来看,轻狂不了多久了。”
程玉婉但笑不语,等着泡的舒服了,这才起身让绿翠伺候着她擦了头发和身子,换上了素净的衣衫,然后才出了耳房。
第六十五章 是非
外面已经有秋叶在等着了。
“怎么是秋叶姑姑来了?”程玉婉略微一愣,坐下让一旁的宫女给搬了布墩子,这才道:“外面守着的宫女也太不懂规矩了,你来了也不知道进来通报一声。”
“这是皇后娘娘给奴才面子呢,奴才可不敢拿大。”秋叶只略微坐了一个边,抬头恭敬的对着程玉婉道:“晟美人已经醒了,得知之前皇后下令要保住大人,心中感激万分。因她现在不方面下床,就命了奴才过来谢皇后娘娘的恩典。”
“她向来是个有心的,本宫自然不会真的委屈了她。”程玉婉淡淡的说着,而绿翠早已经连同另外一个小宫女,拿了羊绒做的帕子,半跪在她的身后细细的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闻言,绿翠略微抬头,笑着看向秋叶道:“姑姑请放心,那起子坏了心的奴才娘娘早就安排了可信的人看着,定然能够问出个之所以然来的。”
“多嘴。”程玉婉低声训斥了一声,脸上却不显恼怒,只是抬头笑着看向秋叶。
秋叶迟疑了片刻,见程玉婉并没有屏退这屋子中的绿翠连同那两个小宫女,只得咬牙开了口。
“晟美人还有一件事情,托付了奴才要亲自说与皇后娘娘知道的。”她说着起身跪在了布墩子旁边。程玉婉见她这样,连忙道:“姑姑还请起身说话。”
秋叶却没有顺势起身,反而道:“奴才还是这样说吧,只求皇后娘娘能够为晟美人做主。晟美人说,送点心的那个宫女她从未在欣婕妤身边见过,当时心中就有些怀疑,那点心也是吩咐了身边的人说放在一旁不要动的。却没有想到,青穗趁着主子说嘴巴没味道,就又把那点心给端了过去。晟美人一时不查,这才误食了那有毒的点心的。”
“青穗?”程玉婉手微微一紧,“这名字听着,倒像是俪妃身边伺候的人。本宫记得,晟美人之前在俪妃身边侍候的时候,叫做兰橙?如今俪妃身边还有一个叫做青莲的宫女在伺候?”
“连同着当年犯了事的青柳,正是俪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四个大宫女。”秋叶连忙道,心中暗暗佩服程玉婉举一反三,不过是一个名字就马上明白了是何意思。
“那这青穗……”程玉婉略微迟疑,“本宫记起来,当时说是要给晟美人安胎,且她升了位份,身边宫女不够,本宫就让人挑了个靠谱的宫女送过去,正是如今的沉碧。而俪妃当时也送了人,难道就是这青穗?”
秋叶神色沉着的点了下头,“不敢欺瞒娘娘,正是青穗。”
程玉婉这些连审问都不用,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了。只怕这一切都是俪妃布的局,而这青穗,只怕就是俪妃要牺牲的棋子了。
就如同当年的青柳,没有毒害成自己,就畏罪自杀了一样。当年的事情不了了之,只可惜,晟美人没有当年程玉婉的好运气,连孩子都没有来得及生下来……
想到这里,程玉婉猛然抬头,“如今那青穗人呢?”
秋叶明显也想到了关键的地方,苦笑道:“等着晟美人醒来说出这件事情,宫中已经不见了青穗的人影,奴才来这里,还想求娘娘发一道懿旨,搜宫寻人……”
搜宫?!
程玉婉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把目光落在了秋叶的脸上,“你可知道,搜宫之事可大可小,若是因此闹出轩然大波,又没有任何收获,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秋叶神色迟疑,然而却还是咬牙道:“娘娘可能不知道早些年的事情,俪妃身边原是青柳,原就是牵扯到了前皇后的事情之中,最终才没了的。”
程玉婉心中一紧,这才意识到了。秋叶虽然不显眼,可是也是威后身边秋字辈的姑姑了。威后既然将她调到了晟美人的身边,就说明了对她的看重。
想到这里,程玉婉神色略微正了正,才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发一份手谕,你带着人和碧玉一起去搜宫,不要惊动了各宫的主子,有了消息,记得及时回来通报。”
“请娘娘放心,奴才知道规矩,定然不会让娘娘难做。”秋叶露出一丝笑容,等着拿到了程玉婉给出的手谕,这才和碧玉一起离开的椒房宫。
碧玉有些忐忑不安的跟着秋叶,脸上虽然不显不过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椒房宫宫女,拉开距离之后低声开口问道:“秋叶姑姑,咱们这……既然要搜宫,又要从什么地方搜起来呢?”
“你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娘娘既然派你过来跟着,定然是信你的。”秋叶笑着说,“这青穗既然敢给晟美人吃一些来路不明的食物,只怕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而如今她又下落不明,你猜想这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畏罪潜逃?”碧玉毕竟没有经历过后宫争斗的残酷,所想的最严重的莫过于真正的凶手已经逃走了,若是查无音讯只怕这事情就掐死在这里,那程玉婉的处境就难堪了。
秋叶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低声道:“你也算是个聪明的,却没有皇后娘娘想的明白,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拿青穗死了,就是死无对证,一切的罪名都要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可……那俪妃是荐举她的人,难道不会受到牵连吗?”碧玉依然有些不明白,而秋叶摇头,“依照陛下对俪妃的宠爱,这点事情根本就不算事,只要俪妃娘娘哭诉是被刁奴欺瞒,她一切都不知道就能把事情给遮掩过去了。”
“而之前,俪妃甚至一口咬定了是欣婕妤毒害的晟美人……”碧玉有些明白过来,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发寒,“俪妃真的会为了把这事诬陷道欣婕妤身上,而杀了青穗?”
那宫女不是伺候了俪妃小十年了吗?
“这事儿我可说不准。”秋叶笑着道:“更何况,谁说了是俪妃攀咬欣婕妤的。也许,就是那青穗一个人的想法罢了。”
她说着,就带着人到了紧挨着晟美人宫殿隔壁的景西宫。身后的宫女上去敲开了门,不一会儿看门的太监就打开了宫门,秋叶拿了手谕过去,一行人就进去了。
守门的太监一路跟着,小心翼翼的道:“这景西宫的大门平日里面都不开的,宫里面的宫女太监出入都是从一旁的小偏门,那边一直都有人看着,不可能有人进来咱们不知道的。”
他说着就塞了一个荷包过去秋叶手中,“还请姑姑体贴,咱们这些人守着这景西宫也不容易……”
秋叶把那荷包推了回去,冷着一张脸说:“我也知道你们为难,这些就不必了。不过是为了给威后和皇后娘娘办差事而已,若是查了无事,自然是无事。我们回去也好交差。”
那跟着的老太监有些浑浊的眼睛却是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然后才又低头道:“那老奴就陪着姑姑四处看看。”
景西宫并不算大,不过也不小,一圈转下来,所有的边边角角,甚至是枯井、水井都让人查看了。确信没有青穗的身影,秋叶和碧玉这才离开。而紧挨着景西宫的就是一个园子,这园子右边一大片都是竹林,每年里面倒是产出来不少的笋来,让宫里众人尝个新鲜,而另外一边,则是隔着一条雨钱石的小路,修建的池子。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宫女围在了荷钱池旁。
秋叶只觉得心中一沉,连同身边的碧玉就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边走还边斥责道:“你们这群人,怎么都生生围在这里,莫不是一起偷懒吧?”
那些宫女听了声音,吓得皆是脸色发白,后退了几句直直的跪在了雨钱石上,几个人都在发抖。
等到秋叶过去,其中一个大胆的才回道:“姑姑,池子里面,好像是有人……”
此时秋叶哪里还用她来说,一双厉眼目光如炬,早就看到了那影影绰绰的荷叶下面起起伏伏的人影。她回头,手一挥,甚至不用发出声音,一路跟着的两个太监就脱了外衣跳进了荷钱池中。
碧玉脸色发白的在上面等着,一行人中,几乎除了秋叶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若真的出了人命……
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那两个太监就把人给捞了上来,然而人早已经是没救的了。碧玉踮着脚尖站在最里面的一圈,和秋叶之间隔着那具尸体,听着身后人低声议论纷纷,终于忍不住开口呵斥了一声。
“都闭嘴!这是能够议论的事情吗?”
四周顿时一片的寂静,秋叶看了碧玉一眼,然后才带上了手套,蹲下去检查了一下死者,然后抬头道:“就是青穗,身上的东西一应都没有少。”
“看来……”碧玉慢慢的开口,声音轻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畏罪自杀’了……”
程玉婉这边不过是片刻之间就得到了消息,尸体秋叶自然是不敢送往椒房宫触霉头的,早早的就送到了专门的司门里面,碧玉回去之后也是好好沐浴了一番,一张小脸被热水熏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这才过去回了程玉婉的话。
程玉婉心中早已经猜测到了这样的结果,因此不过是淡淡的吩咐了两句,反而仔细叮嘱碧玉,让她晚上睡前多喝一碗安神的药,不要被梦魇住了。
碧玉看着程玉婉神色依旧的脸,心中这才暗暗佩服。
程玉婉这样波澜不惊、处事不惊的样子才真真是大家族里面教导出来的宗妇,可堪为一国之后。莫怪当初有着身份更加高贵的柳絮言,处事更加圆滑的张语嫣在前,威后还是选出了她所假扮的陆琪为后。
她低声谢了程玉婉关怀,又在旁伺候了一会儿,这才回去了自己房中。许是之前程玉婉交代,她回屋不过片刻,已经有小宫女送汤药过去。碧玉谢了恩,这才喝了药躺下休息。
然而,这么一睡,却还是噩梦连连,半夜里面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屋中还燃烧着的烛台,略微愣怔了一下,就听到一旁一个小宫女道:“碧玉姐姐可是被噩梦惊着了,先喝口水顺顺吧。”
她下意识的张口喝了好些水,这才反应了过来。
“你怎么在我屋里?”
“是绿翠姐姐不放心,她在皇后娘娘那边守夜,就吩咐了奴家过来守着姐姐,怕姐姐半夜醒过来喝水什么的不方便。”那小宫女笑得格外甜,放下了碧玉喝了一半的茶水,又拿了枕头给她垫在头下,这才投了帕子过来给她擦汗。
“碧玉姐姐出了好多汗呢,还是擦擦别惹了风寒才好。”
碧玉这才任由那小宫女照顾自己,手心不由自主的就放在了胸口感受着那下面狂跳的心跳。这小宫女就算是绿翠安排来照看她的,只怕绿翠本人也是没有那么仔细妥帖的,想来也是程玉婉吩咐了下来的。
想起离开陆家的时候,陆老爷的吩咐,说一旦发现程玉婉得势之后意欲对陆家不利就想办法报了他。又想起陆琪曾经对她说的话,说程玉婉此人看起来冷情,对身边的人却是再好不过。既然她送了她到程玉婉身边,以后就要事事以程玉婉为先。
只要不是真的危害到了陆家,甚至可以不去计较陆老爷的话。
如今,她跟在程玉婉身边也有些时日了。程玉婉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也因此才更加犹豫。若是程玉婉真是因为她是陆家人就处处排斥她,她倒也能够狠下心按照陆老爷说的去做。可偏偏,程玉婉对她却是信任有加的,几度试探之后就再也没有排斥她,对她虽然没有绿翠那么亲厚,却也是信重的。
如今又如此关心她……
她还要按照陆老爷的吩咐去做吗?
一旁的小宫女不知道碧玉的思绪,帮着她擦了汗就扶着她躺下,笑着劝道:“姐姐还是赶紧休息吧,明日里面只怕娘娘身边还是要让姐姐过去伺候呢。”
碧玉浑身一颤,终于在心中下定了决心,重新躺下拉过被子睡了。
这一次许是知道身边有人看顾,许是因为下定了决心,反而让她一夜酣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精神头儿好的不得了。
然而,程玉婉这一夜却睡的不是很好。
就算是晟美人小产了,凌尘也不过是去看看就又宿在了俪妃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她马上就拧起了眉头,一旁的宫女不明白她的心思,低声劝道:“娘娘别放在心上,陛下不过是一时的……”说到这里,想想俪妃受宠的时日,这宫女也说不下去,只得道:“无论如何,俪妃是越不过娘娘去的。”
俪妃自然是能够越过她的!
若是俪妃趁着这个时机对凌尘说些什么,这半好不坏的情势就会急转而下,说不定不但保不住钱莲心,反而会把她自己也给绕进去。
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晟美人小产都没有让凌尘心中的那点“真爱”退让一点点。
这么想着,程玉婉更觉得齿寒。而碧玉过来的时候,那回禀敬事的宫女才刚刚离开,她看着程玉婉难看的神色,迟疑了一下这才上前伺候,低声道:“娘娘怎么不爱惜自己……”说着接过了一旁伺候宫女投的帕子,细细的帮着程玉婉擦了手,然后又重新投了帮她擦脸。
温热带着玫瑰汁子香味的帕子这才让程玉婉略微回神,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着自己的碧玉,她接过了帕子亲自用力擦了擦脸,让自己回过神这才道:“收拾停当,陪着本宫去给母后请安!”
碧玉一愣,却没有多话马上就吩咐着伺候的宫女准备好衣衫,亲自给程玉婉收拾了头发,绾起一缕缕青丝,配上珍珠的簪子,颜色素净而高贵。
她吩咐了守门的宫女,若是宫嫔前来请安,就说皇后娘娘免了今日的请安,让她们都各自回宫,这才跟着程玉婉一起去了威后的宫中。
第六十六章 曲折
威后也是刚刚起身没多久,没有料到程玉婉竟然来的这么早,略微愣了一下就让人宣了进去。
程玉婉低头敛衽,神色郑重的进去了内室,先是伺候着威后起身,又挑了几个威后喜欢的珠钱插在她发间,这才退到了一边,“母后看着儿臣的手艺,可还能够入眼?”
“比起哀家身边伺候多年的奶娘,也是不差的。”威后笑着应了一声,挥手让那些零碎忙碌的宫女出去,喝了一口槐米蜜冲的早茶,这才道:“你今日来请安比平时足足早了一个时辰,可是昨天夜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事情倒是不大,只是陛下昨夜,宿在了俪妃处。”程玉婉抬头看着威后,“母后,儿臣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可是昨儿的事情……陛下当时在母后这里,儿臣就没有多说什么。然而当时在晟美人处,俪妃一开口就死死攀咬住了欣婕妤……这枕头风,有时候可是最要命的。儿臣只怕,就算能够还欣婕妤清白,也被昨夜的一晚,给毁了。”
威后的神色本来还浑不在意,凌尘宠爱俪妃又不是什么新消息了。然而听到程玉婉如此说,她心中才慢慢警醒起来,到最后神色就完全的沉了下来。
“那么,依照皇后来说,此事又该如何处理呢?”
程玉婉抬头看着威后的平静的神色,把早已经在心中盘算了无数次的话缓慢而有条理的说出来。
“其实,这样的事情,儿臣并非应对不来,只是陛下毕竟敬重母后,有着母后在一旁压阵,儿臣心中才更有底气。俪妃虽然聪慧,可是凡事压不过一个理字来,只要能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一个清楚,想来依照陛下的英明神武,这点小事自然是能够看破的。”
她略微顿了一下,这才又低声道:“陛下并非是偏听偏信之人,然而俪妃行为做事却是让人诟病的。然她是陛下的心头好,儿臣做事未免有些顾虑,还请母后体谅。”
告状也是要讲究策略的。威后是皇帝凌尘的生母,要是一味的说凌尘偏听偏信,只怕威后心中就算明白也是不悦的。不如把过错都推给了俪妃,威后本就不喜欢她,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是更觉得俪妃才是带坏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纵然程玉婉知道俪妃之所以被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全是凌尘的功劳,却一个字都不提。
威后果然神色舒缓了许多,慈爱的看着程玉婉道:“皇帝也是一时被那个贱人给迷住了心窍,”她说着拉住了程玉婉的手,低声道:“幼娘你是个好的,哀家和皇帝心中都是知道的。皇帝心中也是敬你的,只要日子久了,他的心思自然会放在你身上多些。”
程玉婉低头,脸色微微发红,停顿了片刻才道:“母后说这个……实在是让儿臣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抬头,目露羞涩的看了威后一眼,然后才低声道:“那此次事情,儿臣就厚着脸皮请母后帮忙了?”
“放心,你是哀家的儿媳,哀家定然会给你撑腰。要是皇帝还向着俪妃,哀家亲自打他板子!”威后脸上说着带着了一丝笑意,程玉婉听的她应下,这次松了口气,道:“那儿臣伺候母后用膳,等过会儿,再去看看晟美人。”
“你有心了。”威后点头,亲自拉着程玉婉的手一起出了里间,外面正在摆膳的宫女太监见状,连忙低头退下,程玉婉挽起袖子,亲自伺候了威后用膳,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离去。
出了威后宫中,碧玉才低声道:“娘娘,可是要直接去晟美人处?”
程玉婉上了软轿,略微想了一下,才道:“先去欣婕妤在的青鸾宫,看看她如何了。”
碧玉扬声吩咐了,抬轿的太监这才小心翼翼的起驾,抬着程玉婉朝着青鸾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乌云黑压压的压下来,直让人闷的透不过气。程玉婉微微抿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又看了看远方的乌云,只觉得这场暴风雨来的有些太过于及时了。
像是要映衬着这后宫之中发生的事情一样。
欣婕妤如今在正青鸾宫的偏殿,精卫殿中闭门思过。知道是程玉婉来了,她双眼一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匆匆迎了出去。
“不知道皇后娘娘驾临,嫔妾失礼,还请娘娘降罪。”钱莲心规规矩矩的跪在门口,叩首迎了程玉婉进去。
程玉婉坐下之后才道:“欣婕妤起来吧,你既然不知道,又有何罪可降?”她抬眼示意,一旁的碧玉就连忙过去亲自扶起了钱莲心。“你也坐,本宫不过是看着今日天气不好,就过来看看你在宫中可还好。”
钱莲心听的她这么说,双眼马上就红了起来。
“嫔妾、嫔妾……还好。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心中……忐忑不安……”说完她就眼巴巴地看着程玉婉,一副等着程玉婉为她做主的样子。
同样的柔弱让人怜惜的样子,只是俪妃比钱莲心更多了一份心机和城府。而钱莲心……目前来看,程玉婉倒还没有看出来太大的毛病。
她低声安抚了钱莲心几句,然后才问道:“那日送了吃食给晟美人的宫女,究竟是你宫中的什么人?”
钱莲心脸色一僵,程玉婉就皱起了眉头。
“不会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吧?”若是钱莲心真的如此扶不上墙,那么这颗棋子也就可以随意弃掉了。
钱莲心连忙摇头,低声道:“那个宫女,是这精卫殿中的洒扫宫女。一个月前才因为顶了之前得了时疫的宫女进了这精卫殿。我……嫔妾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她两次。”
“那她是怎么有高等宫女的衣服的?”程玉婉马上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又是怎么跟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偷偷溜出了你这青鸾宫的?”
“这……”钱莲心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才把声音压的更低。“嫔妾就确实不知道了。只是,因为她是粗使的宫女,所以宫中其他人也就没有太过于留神她这个人……”
“……”程玉婉觉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几乎要晕厥过去。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连自己身边的人手都不留意的?若是她跟这钱莲心一般,只怕早就死的不剩下一点骨头渣子了。
钱莲心见她神色不善,就连忙站了起来,懦弱的看着程玉婉几乎要哭出来。
“陆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根本就没有过哪怕是一点点的害人之心啊……”一紧张,她就把往日的称呼给叫了出来。程玉婉神色缓了缓,无力的揉了揉额头,这才道:“你先坐下,这事儿,咱们得从长计议。”
闭眼略微想了一下,程玉婉才又道:“你这精卫殿中,绝对有俪妃留下来的人手,跟那个宫女里应外合的。你今日里面就跟着你身边可信的人把宫中所有人都排查一遍,列出一些可疑的名单,让人传给我。”
听的程玉婉这么沉着的吩咐,钱莲心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连忙跪下应了。这才送了无奈的程玉婉离开,一回头就马上叫了自己的陪嫁丫鬟一起商量事情。
而程玉婉则上了软轿,转头去了晟美人处。
能不能保住钱莲心,顺道在凌尘面前黑上俪妃一下,就看晟美人愿不愿意配合了。
晟美人自然不是那么乐于配合程玉婉的。
无论如何,她都是从俪妃身边出来的人,就算心里恨俪妃恨的要死,也没有必要跟着程玉婉站队。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凌尘对俪妃有多么的宠爱。站在俪妃的对立面,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程玉婉几乎能够完全看出晟美人脑子里面转过的念头,因此她也毫不惊讶晟美人就算差点被俪妃害了性命也没有靠过来的选择。
只是,晟美人就真的那么无害吗?
程玉婉抿着唇角,带着一丝怒意从晟美人宫中离开,眼尖的碧玉看到远远的有个小宫女跑开,正皱眉头,就见程玉婉招手示意她过去。
“娘娘?”碧玉凑了过去,扶着程玉婉的手,然后才低声道:“有什么吩咐吗?”
“本宫出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举止奇怪的人?”程玉婉问道,上了软轿。碧玉示意抬轿的太监离开,这才低声回了一句,“之前有个小宫女,一直远远的在路边的坛子里面修剪钱枝,娘娘出来的时候,朝着这边看了几眼,就匆匆走了。”
程玉婉微微扬眉,“那想来,她是应该看到了我生气的样子吧?”
“这……”碧玉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想来是看得清楚。只是当时离得远,奴家才没有拦下她……”
“本宫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程玉婉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是多问了一嘴而已。还以为她有长进了,没有想到,还是这样派人监视着获取情报而已。”
她自然不会被轻易的触怒,晟美人还没有这个本事。这个态度,自然是做给那个可能存在在晟美人宫外的监视者看的。
陆琪这个皇后,在众人的眼中,向来是冷静而且自持的。这次,只怕俪妃知道自己愤怒的从晟美人这边离开,就会放松警惕,然后马上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吧?
俪妃的性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嫉妒成性的她是不可能放过晟美人这个来自身边的叛徒,当然也不会轻易的放过钱莲心这个曾经侍寝过的女人。
也正如程玉婉所预料的,在她从晟美人处离开回到自己的椒房宫的时候,另外一边那个偷偷监视着晟美人宫中的那个小宫女已经被俪妃身边的青莲给带到了内殿之中。
屋子中边角的地方放在一个造型古朴的香炉,里面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小宫女紧张的进去,就跪在了正中道:“奴家见过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娇媚在帘幕后面响起,小宫女谢了恩,然后才谨慎的站了起来。这时候,一只手从帘幕后面伸了出来,染着凤仙钱的指甲带着漂亮的红色。手指微微勾了一下,那声音就又响起来,“进来给本宫打扇,顺便说话。”
本宫?!
那宫女愣了一下,本朝管理严格,“本宫”这样的称呼,除了威后和皇后之外,就只有长公主才有资格的……不要说俪妃只是一个嫔位的妃子了,就算是升到了妃位也是没有资格的。
然而,她却自称“本宫”?
那小宫女紧张之后就是一阵的兴奋,这不是意味着,她就要被俪妃娘娘当成心腹了?
“是,娘娘。”小宫女拎起裙角,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帘幕之后,就看到俪妃正趴在美人榻上,一旁的宫女则跪在一旁拿着美人捶给她捶腿。
想着之前俪妃说让她进来打扇,小宫女就目光左右漂移了一下,找到了扇子这才拿了过去,跪在美人榻边上,轻轻的给俪妃打扇。
感觉到一阵凉风,俪妃这才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小宫女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倒是一个机灵的,放心,只要好好替本宫做事,本宫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她说着微微支起了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宫女,“说说看,你都在兰橙处看到了什么?”
“奴家是负责晟美人宫外钱坛子修剪的白晓。”小宫女白晓谦卑的说:“今日里面一切都正常,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去过晟美人处。”
“皇后去了?”俪妃扬起那修剪精致的眉毛,似笑非笑的道:“她倒是真的贤惠,只怕不是为了探望兰橙,只是为了拉拢吧?真以为没了孩子,兰橙就会站在她那边吗?本宫既然敢让她离开本宫身边,另外立宫居住,自然就有掌握她的权柄。”
白晓安静的给俪妃打着扇子,似是没有听到俪妃的话一样。直等到俪妃又开口询问,这才微微抬头。
“皇后去了兰橙那边多久?出来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同?”
“约莫着有两刻钟的功夫,出来的时候……”白晓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看着似乎很是生气,神色之间都掩饰不住了怒色。”
“生气就对了。”俪妃娇声笑了出来,过了片刻才道:“你做的很好,青莲,替本宫赏赐她一番,顺便跟她的管事奶娘说一声,这个人,本宫要了。”
第六十七章 嫉妒
白晓兴奋的抬头,看了一眼俪妃就飞快的转过头看向了青莲。
青莲带着笑容,低声道:“白晓妹妹跟我过来吧,以后我们就是自家姐妹了。”
白晓却没有动,而是抬头看着俪妃等着她的吩咐。俪妃脸上笑容更是满意,“去吧,我这里有她们伺候就好了。”
白晓这才站了起来,行了礼后退两步推出了帘幕这才跟着青莲一起出去了。
“倒是一个知情识趣又听话的,看起来是能好好用用了。”
外面轰隆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就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正是中午的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程玉婉听着外面的雨声,迟疑了一下,这才起身。
“臻儿呢?”她有些模糊的问,一旁的绿翠连忙扶着她起身,低声道:“许是昨日跟着七王爷出去玩的太过于开心了,今日他起的有些晚,之前过来请安的时候娘娘不在,就被奶娘劝回去休息了。”
程玉婉这才缓缓点了下头,“昨日里面,是七皇叔送了臻儿回来的吗?他,可有说什么?”
“七王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大皇子玩的有些累了,让奴才们小心伺候。”绿翠应了,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又道:“他略微问了两句有关娘娘的事情,说是听闻娘娘自幼身子弱,他的封地产一些滋补的上等药品,若是需要改日就送进宫来。”
绿翠是明白程玉婉的身份的,因此说的迟疑,“奴家就回了两句,说娘娘身子这些年来已经调理的不错了,纵然是滋补宫中也有准备好的药膳方子……”
绿翠这算是不软不硬的给景玥碰了个钉子,然而程玉婉也不以为意。虽然对于景玥,她的感觉略微有些复杂,不过此时她也是自顾不暇,自然也不会去多想什么。
她是皇后,而景玥是皇叔。只是身份上的察觉,就让她不用去多想什么。
不过是皇叔对于侄媳妇的关心而已,且他是有封地的皇叔,而她是皇帝颇为信任的皇后,这就更带上了一层功利的色彩。
她洗漱了之后,换上了舒适的常服,坐在隔间的美人榻上,随意的翻着一本书,不多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绿翠掀帘子进来道:“娘娘,大皇子过来给您请安。”
话语未落,就见奶娘抱着景臻进来了。
程玉婉一愣,放下了手中的书,也不叫那奶娘起身,示意绿翠接过了孩子放在美人榻的边上坐好。她这才注意到,景臻竟然在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了?”她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奶娘脸色也有些不好,低声道:“之前打了几个炸雷,大皇子受了惊吓,奴才无法,这才打扰了娘娘的清静……”
程玉婉伸手搂住了景臻,把他抱在了怀中,这才低声道:“臻儿可是怕打雷?”
景臻小小的身子就蜷缩在了程玉婉的怀中,一双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袖,就是不说话。程玉婉无奈,示意一旁的奶娘起身伺候,这才哄着怀中的景臻慢慢放松了下来。
等到景臻被哄着睡下了,程玉婉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奶娘。
“大皇子是自幼就怕打雷,还是受了什么惊吓才如此惊惧打雷的?”她前世对这个唯一的孩子亏欠太多,如今哪怕只看到景臻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顺心,心中就跟别人扭了一样酸涩难受。
奶娘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奴才实在不知道,只是奴才从半年前开始照看大皇子开始,这才是第二次遇上雷击的事情,上一次大皇子甚至病倒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休养过来。再之前,奴才就真的不知道了。”
景臻如今已经快要两岁,胆子小些怕打雷也是正常的。只是他这样不哭不闹,只是害怕的浑身打颤的样子,看着倒不是被雷电给吓着了,反而像是有什么心理阴影一般……
想到这里,程玉婉只觉得心中一阵烦乱,道:“大皇子之前不是一直在母后身边养着,你怎么是半年前才开始伺候他的?”
“之前的奶娘,听说是犯了事儿,被扯了下来。奴才这才有幸照看大皇子的。”奶娘张奶娘连忙解释,看着程玉婉皱眉,又见四周并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奴才还听闻,那奶娘是威后亲自发落的……当时,威后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大皇子身边的人几乎换了个遍。”
“几乎换了个遍?”程玉婉眉头就皱的更深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把景臻身边的人都换了?想起之前景臻落水的事情,如今又加上这样的惊雷……
程玉婉越来越觉得这皇宫之中,不像当年程玉婉看得那么简单了。
是不是,她还是太过于天真幼稚了?
“好了,你说的本宫都知道了。”程玉婉心疼的拿着帕子擦了擦景臻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今日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大皇子不过是惊雷吓着了……等到雨停了,就让小丫鬟跑一天过请了御医过来给大皇子开些安神的药,免得晚上睡下的时候再被惊着了。”
奶娘见过了关,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的应了不敢多嘴一句。
景臻毕竟还是被雷声吓着,虽然程玉婉哄着他睡了,他也睡的并不安稳,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他就醒了过来。不过比之前惊惧不敢说话的样子好了不少。程玉婉亲自帮他换了干净的衣服,这才低声道:“臻儿饿了吗?要不要吃些点心?”
景臻懵懂的点了下头,此时外面雷电已经停了,只剩下大雨哗哗的吓着。绿翠带着宫女端了几盘新鲜的点心进来,程玉婉哄着景臻吃了些点心,又喝了些安神茶,见着景臻脸上恢复了血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的雨才渐渐停了下来。
雨过天晴,程玉婉抱着景臻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的景致,逗着他说话。
景臻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吓到的原因,比平时更加自闭了一些,程玉婉说了三四句,他才会闷声回那么一两声。然则,许是因为对着的是自己的孩子,程玉婉耐心十足,就这么陪着景臻说了半下午的话,等到晚上传膳前,才见凌尘身边伺候的宫人过来,说是陛下过会儿要来椒房宫用膳。
凌尘这个时候过来……?
程玉婉皱了皱眉,就低头哄着景臻道:“臻儿,过会儿你父皇过来,你可要见他?”
“父皇?”景臻皱眉,拉着程玉婉的袖子道:“臻儿许久没有见父皇了。”
“那臻儿过会儿就陪着父皇一起用晚膳,可好?”
景臻自然是满口应了,程玉婉吩咐小厨房多准备些凌尘喜欢的菜,这才招了宫女帮着自己换上宫装,等到天色略微暗了下来的时候,凌尘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椒房宫的外面。
程玉婉带着景臻在门外候驾,凌尘见了她身边的小人儿,愣了一下,然后才免了他们的礼。程玉婉抱着景臻起身,跟在凌尘后面重新进了屋,这才低声道:“之前未想到陛下要过来,不过是让厨房匆匆准备了几道菜,陛下若是不喜,就吩咐奴才重新做。”
“不过是过来吃顿便饭,若是让皇后因此而更加忙碌,就是朕的不是了。”凌尘随意的笑着,“且皇后向来贴心,这些菜,大部分都是朕喜欢的。”
他示意程玉婉坐下,又看向一旁的景臻,笑着问了两句,景臻有些紧张,说话就结结巴巴起来。凌尘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不过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只是,一直注意着的程玉婉看到了。
她心中更冷,笃定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因此对着凌尘就更加小心谨慎,免得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见程玉婉一直小心应对,凌尘就失去了耐心,同时也愈加觉得与她无话可说,怀念起俪妃说话调皮又可爱,句句都能够说到他的心坎上。
因此他也不耐烦继续说下去,等到用了晚膳,宫女们撤下了饭桌之后,他这才漱口端了茶水抿了一口就放下杯子。
杯子和茶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程玉婉微微抬头看向了凌尘,“陛下可是有话跟臣妾说?”她顿了一下,不等凌尘回答就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奶娘,吩咐她带了景臻回去休息,然后又支开了一旁的小宫女,只留下了绿翠和碧玉在旁伺候,这才抬头笑着道:“陛下有事,就直接吩咐臣妾好了。”
凌尘有种被说破心事的尴尬,然而抬头看着程玉婉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又觉得心烦,又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沉声道:“晟美人被人毒害小产的事情,你调查的如何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情。
程玉婉站了起来,先是行礼,然后才道:“臣妾有负陛下所托,如今虽然事情已经有些进展,却依然有些疑惑之处还没有查清楚。因此,才没有上报陛下。”
“还没有查清楚?”凌尘冷哼了一声,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杯子用力放下桌子上,道:“此事关系到朕的皇嗣,皇后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听闻之前已经证据确凿,给晟美人送过去有毒点心的人,正是欣婕妤宫中的……”
程玉婉抬头,一双黝黑的眼睛冰冷的看着凌尘,“回陛下的话,正是因为事关皇嗣,所以臣妾才不敢妄自下结论,匆匆定罪。”她说着自顾自坐了下去,然后才道:“明面上,确实有证据指向了欣婕妤。但是,这其中疑点也不少。例如,到底是谁取了夹竹桃的毒?那个右眼下面一颗泪痣的宫女究竟是谁还没有找到。而当时,把那个点心送到晟美人面前吃的宫女青穗又为何会这么巧溺水身亡?”
她冰冷的目光看得凌尘心中一阵阵烦躁,又有一种莫名的心虚和恼羞成怒。扭头避开了程玉婉的目光,凌尘就听到程玉婉继续道:“而那个真正给了晟美人点心入口的人,却恰恰就是青穗。晟美人昔日叫做‘兰橙’,与这个枉死的青穗,是一同伺候俪妃的。”
凌尘心中猛然一跳,然后才转头看向程玉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玉婉冷笑,对着这样偏护俪妃的凌尘,再也忍不住心中憋了许久的怒火,针锋相对的道:“陛下是真的不明白臣妾话中的意思,还是说故意装作不明白。只是想着草草了结此事,好让俪妃安心?”
她毫不退让的盯着凌尘的一双眼睛,“陛下之前也说了,这是关系到皇嗣的要事。这次,有人下黑手能够让晟美人的胎流掉,那么下次又会是谁呢?就算是为着俪妃着想,这样的事情也应该好好查个清楚才对,毕竟,如今俪妃身边,还有一个青莲在伺候着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才嘲讽的笑了一声,“说起来,臣妾听闻,早些年前皇后有孕的身后,也曾经出过事故,不过是前皇后运气好,保住了孩子。只是那次,俪妃身边的一个叫做‘青柳’的宫女,也是无故身亡了呢!不知道当年的事情,陛下可知道内情?”
凌尘怎么也没有想到,向来做事周全而且有礼的程玉婉竟然能够如此冷冽的目光,加之她句句紧逼,一时之间恼羞成怒,脸都涨红了起来。
“皇后自入住椒房宫之后,屡屡得到母后称赞,说是贤惠大度,又处事公正,朕冷眼看着,你确实是个不错的。只一点,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说起话来倒是逼得朕无话可说。然而,朕只问你一句,这后宫向来是交由你来处理的,晟美人的胎也是让你保着的,为何到如今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程玉婉呼吸一窒,不敢置信的看着凌尘。
威后把晟美人的胎转手交给俪妃管这件事情,她不信凌尘不知道,然而如今恼羞成怒,竟然又重新问罪于她?!
她起身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冷声道:“臣妾有负母后所赞,不堪公务之外又要照看晟美人的胎,母后心疼臣妾,又见俪妃与晟美人姐妹情深,就把晟美人的胎交由俪妃来保,这件事情,陛下难道不知?”
她说着忍不住眼神就又冷了冷,忍不住一口气继续逼问:“也正是因此,俪妃才有机会把那给晟美人吃毒点心的青穗给送到了晟美人身边。难道这件事情,俪妃在跟陛下说臣妾没有处置欣婕妤的时候,没有提过吗?”
“俪妃向来懂事,又深知如何自处。难道这次,竟然没有向陛下请罪?”程玉婉一步不肯退让,神色傲然而冰冷,凌尘不知道为何,竟然想到了枉死在冷宫之中的程玉婉。一时之间,除了恼恨到恨不得程玉婉消失在面前之外,又多了一些莫名的心虚。
他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许久才叹息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俯视着跪在一旁神色傲然而冰冷的程玉婉,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总而言之,晟美人小产这件事情,三天之内,朕要一个结果。如果皇后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那么就禁足思过吧!”
说着,他甩袖子大步离开了房间,留下程玉婉一个人跪在椅子边上动也不动一下。
等到凌尘离开,一直在一旁的绿翠和碧玉这才跌跌撞撞的跪倒在了程玉婉的身边,试图扶着她起身。
第六十八章 宫女
“娘娘,为何这样触怒陛下?”绿翠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而碧玉已经颤悠悠地给程玉婉倒了茶水递过去,也跟着劝慰:“娘娘喝杯水,陛下毕竟是陛下,娘娘纵然是掌管六宫,可是六宫之主却还是陛下……若是娘娘真的三日之后被罚禁足思过……”
“不会被罚的。”程玉婉沉声说,缓慢的站了起来,目光冷到了让人心寒的程度,“这件事情,陛下所要的不过是一个满意的答复而已。既然他打定了主意不愿意看到俪妃可疑之处,那么本宫也就豁出去了,定然要保住欣婕妤!”
“娘娘,跟陛下斗,实在是不明智的……”碧玉忍不住低声劝解程玉婉,然而程玉婉只是轻蔑的冷哼了一声,“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更是其乐无穷!”说着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杯一口喝了里面的温热的水,然后脸色才慢慢缓和了下来。
这时候,她才冷静了下来,仔细的思索着之前说过的话,然后缓慢的开口:“派人去请欣婕妤过来……”想了一下,又道:“顺便请了惠嫔和荣嫔一起来。”
这后宫之中,她的位置是所有人都眼红的,而俪妃的宠爱则成就了她是所有人的敌人。
不管是张扬的柳絮言,还是隐忍的张语嫣,又或者是胆小怕事的钱莲心,她们对于俪妃的敌意都已经到了极点,俪妃有着皇帝的宠爱,可是她背后有着威后,还有后宫中的其他女子。而这些女子中,还有着她们的家族。
凌尘,只要想要坐稳他的江山,为了稳固江山,他就必须放弃俪妃。
程玉婉深深的做了几次呼吸,只觉得心情越来越平稳,这才露出了笑容。看凌尘究竟是更爱江山,还是更爱美人?无论如何,他不可能两样全有的。
若是有一天,俪妃被凌尘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又或者,凌尘会为了俪妃而毫不犹豫的不顾江山社稷?
这样艰难的抉择,想想程玉婉就忍不住冷笑。
钱莲心是第一个到的,她一脸的紧张,一进来就先是给程玉婉请安,还没有来得及起身外面宫女就又通传了一声,张语嫣这个荣嫔也到了。
张语嫣有些意外的看着跪在一旁的钱莲心,松开了身边宫女的手,上前拎起裙角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程玉婉微微挥手,看向碧玉,“上茶,端点心。”
小宫女们按照每个人的口味端上了茶水,然后才退了出去,这个时候柳絮言才到了。
“嫔妾真没想到,今天皇后娘娘这边这么热闹。”柳絮言进去行了个礼,起身看了看钱莲心和张语嫣,“若是早知道两位妹妹也会来,我就动作快点。也好陪着你们一起说话。”
她说着后退了一步,坐在了张语嫣和钱莲心的对面,这才转头看向了程玉婉,“不知道今晚,皇后娘娘叫了我们姐妹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程玉婉神色漫不经心的瞥了柳絮言一眼,等着一旁的小宫女给柳絮言上了茶点退出去之后,这才道:“算起来,你们三人也入宫有段日子了。今晚过来,不过是想要问问你们,在这宫中生活,还习惯吗?身边的奴才是否有不经心的地方?”
“承蒙皇后娘娘关心,身边的奴才伺候还都算用心,嫔妾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张语嫣率先回答,一旁的钱莲心点头,“娘娘的关心,嫔妾心中感激。”
柳絮言美眸一转,脸上的笑容就更加艳丽了一分。
“身边的奴才还算是尽心,只是说起来过的好,也就算不上了。”她捏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跟欣婕妤比起来,实在是自愧不如。如今,连着陛下的面,也不过是见了两次而已。欣婕妤就不同了,有着娘娘的提醒,自然能够得到陛下的喜欢。”
钱莲心闻言脸色就变了,程玉婉有些头疼的看着柳絮言。若是说,当年的程玉婉是骄傲的话,那么柳絮言就是骄纵了。难怪,凌尘不喜欢她。
凌尘向来喜欢柔弱的女子,以俪妃为最。而侍寝过的钱莲心和晟美人,也都是外表柔软的女子。像柳絮言这样艳丽的,虽然让人惊艳,可是却也让凌尘有些望而却步了。
这样咄咄逼人,依照凌尘向来有些软弱又贪图安逸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喜欢这样强势的女人的。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钱莲心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张语嫣是不愿意说话。程玉婉则似笑非笑的看了柳絮言一眼,低头端起了茶托轻轻的拨开了茶叶抿了一口茶,然后才慢吞吞的道:“惠嫔是对陛下有怨言,还是对本宫有怨言呢?”
见程玉婉这么直白的问,柳絮言愣了一下,反而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如果真的有怨言,那么就成了怨怼。程玉婉若是要抓着这个借口……
柳絮言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双眼睛锐利的看向了钱莲心,“不过是嫉妒欣婕妤的好运罢了!”
钱莲心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了柳絮言的目光,低声道:“如今妹妹官司缠身,难道惠嫔姐姐也想要?”
这句不轻不重的顶撞让柳絮言脸上一变,忍了又忍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程玉婉意外的看了一眼钱莲心,这才轻声道:“陛下之前留在本宫这里用了晚膳,说要三日后知道一个结果。欣婕妤,你怎么看?”
“嫔妾,嫔妾确实是无辜的。且嫔妾已经着人查了一下,那个宫女与人的来往,得到了一个线索,说是她之前曾经与一个小太监私下见面……”
她眼巴巴地看着程玉婉,“嫔妾之前已经列出了一个表单,把怀疑的人都写在上面了。”说着,她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呈了上去。
绿翠上前接过,转身呈给了程玉婉。程玉婉放在手边却没有看,而是看向钱莲心道:“起来吧,这件事情呢,到了如今,除非有确实的证据,不然的话……”想起凌尘的态度,她语调沉了沉,“日后,这皇宫之中,就是俪妃的天下了!”
“日后,这皇宫之中,就是俪妃的天下了!”
这话一出,就让在场的众女都变了颜色。就连钱莲心都僵了一下,这才慢慢坐了半边屁股,然后抬头看向程玉婉,急冲冲的道:“陆姐姐……啊,皇后娘娘,若是俪妃一人在后宫独大,以后只怕……只怕嫔妾们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她略微顿了一下,顾不上柳絮言对自己鄙夷的眼神,又接着道:“嫔妾与俪妃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且她位份比嫔妾高,嫔妾见着她向来只有敬着的……然而,就算是这样,她都心狠手辣毒杀了晟美人的孩子,又无限到了嫔妾的身上……听闻,她与晟美人还是情同姐妹呢……”
钱莲心说着就呜咽了起来,一旁本来不想说话的张语嫣听到她说到这个地步,就也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若是这样,一旦她说服了陛下,把持了后宫……如今还有威后在,若是……”她顿了一下,隐下了不敬的言辞,才道:“只怕这后宫之内,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柳絮言这才正了神色,跟着开口:“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招了我们过来,又说了这番话,究竟是想让我们做些什么?”
她直白的说出了张语嫣和钱莲心心中的疑惑,并且直直的看着程玉婉,“皇后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
“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欣婕妤,你们三人毕竟是一起入宫的,咱们四人之前也算是有些情分的。”程玉婉慢慢的说,一字一句都推敲斟酌着,似乎根本就不受柳絮言的影响,“纵然私底下交情有深浅不同,可是立场毕竟是一样的。惠嫔和荣嫔如今若是自顾着保自身的话,下一个中招的就指不定是谁了,不是吗?”
张语嫣和柳絮言这才神色略微一变,程玉婉脸上浮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说起来,我也不过是比你们好了那么一点,毕竟身在后位,俪妃纵然心中恨我恨得要死,却也不敢轻易的挑衅。至于你们……普一入宫,惠嫔和荣嫔一个比她略微高上一点,一个也算是与她平起平坐,加上侍寝过的欣婕妤,还有有孕的晟美人……”
她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在场的三人,这才幽幽叹息了一声,“晟美人与俪妃可是姐妹情深呢,她都容不下……”
三女脸色都变了,却没有马上应对,而是低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程玉婉悠悠的喝了口水润了下喉咙,等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才又开口:“三位妹妹为何会入宫,这点我就不用再提了吧?妹妹们家世显赫,父兄在朝堂之上得力,另外你们本人也是贤良淑德,这样才入了威后的眼的……”
柳絮言双眼一亮,钱莲心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只有张语嫣趁着程玉婉不留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等到让人送走了这三人,程玉婉这才疲惫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累的浑身发疼。绿翠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卸去了头上的朱钗玉环,又放下了一头的青丝拿着象牙做的梳子细细的给她梳理了头发,然后才上手给程玉婉揉按放松。
“娘娘何必为了一个欣婕妤费这么大的心思,之前还触怒了陛下……”
“你这个傻丫头,”程玉婉闭着眼睛,示意绿翠再略微用些力,“有些事情可以退,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退了第一步,以后就要步步退让。这后宫虽然我懒得打理,可是若是让俪妃在我面前蹦跶得耀武扬威,却也是我不能够忍受的。”
若是这次让钱莲心真的背负了这样的罪名,那么下次就可能是柳絮言或者是张语嫣,等到后宫的女子都被俪妃用手段除去之后,最后剩下的也就是她了……到那个时候,她才真的是孤立无援。
早早的安歇了,然而程玉婉睡的却不安稳。第二天一早醒来,就觉得还是疲惫不堪。然而,她总是要打起精神来装模作样的调查晟美人小产的事情。
给威后请安报备了一下俪妃在凌尘身上下的功夫,又认了错说不该由着性子与陛下争执。威后不轻不重的训斥了程玉婉一番,然而才又无奈的叹息,让她下去了。
出了威后宫门,程玉婉照例去看了晟美人。晟美人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更难看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得到了什么信儿,还是因为伤感自己无缘的孩子。
程玉婉低声安慰了她一番,也不给晟美人说话的机会就起身离开了。
她还没有回到椒房宫中,那个叫做白晓的宫女就把她的行动回禀给了俪妃,连她进去晟美人宫中多久都记得清清楚楚。
回去之后,程玉婉又审问了之前冒钱莲心的名头给晟美人送点心的那个宫女,因为一直使着宫里有经验的老奶娘看守着,所以这宫女也没有机会自尽。只是一见了程玉婉就大呼冤枉。
“冤枉不冤枉本宫还不知道,只是一点本宫心中疑惑。你本是青鸾宫中粗使的洒扫宫女,为何会穿着一等宫女的宫装去给晟美人送点心呢?”程玉婉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宫女,“你可能够回答上本宫这个问题?”
那宫女脸色一白,不再叫嚷冤枉,反而低头喃喃着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程玉婉不说话,一旁的绿翠却是双眼一瞪,大声道:“皇后娘娘问话,你敢抗旨?”
那宫女浑身一颤,抬头惊恐地看了绿翠一眼,却还是没有说话。碧玉看着她,想了一下突然就笑了出来,“这位妹妹,只怕有一件事情你一直被关着还不知道吧。晟美人身边的青穗可是‘投湖自尽’了。听说她是俪妃娘娘送过去的,你可知道她是为何想不开,竟然就这么没了呢?”
宫女的脸色就更是苍白了,颤抖了一会儿,然后才咬牙道:“奴家并不知道,奴家真的是奉了欣婕妤的令去给晟美人送的点心。奴家是青鸾宫中的粗使宫女,只是那日欣婕妤特特找了奴家过去,让奴家去送点心,又说若是让晟美人知道是一个粗使的宫女送的,只怕心中不满,这才让人给奴家找了一身一等宫女的宫服换上的啊!”
说着她就用力叩首,“皇后娘娘明鉴!”等抬头时,额头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了。
程玉婉看着她这个样子,目光就慢慢冷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忠心
“本宫原想着你青春少艾,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龄,若是因为这个而不明不白的死了,实在是可惜。本想着留给你一线生机,只要你说了实话,本宫定然保住你的小命,甚至让人放你出宫,由着陆家照应,定然不会被人欺侮……”
她伸手,扶着绿翠站了起来,“只是,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本宫也就不强人所难,就全了你这个忠仆的心思吧。”
程玉婉说着就转身朝着屋外走去,不过她动作慢,才走出去不过三步,就听到身后一声凄厉的哭声,道:“皇后娘娘救命!”
慢慢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被两个奶娘拦住的宫女,她这才慢慢转身回去,用一种混杂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本宫问你,你叫什么?”
“奴家绣茹,之前得过俪妃娘娘的恩典,在欣婕妤入宫之前就被安排在了青鸾宫中……”
绣茹哭着瘫倒在地,浑身都颤抖起来。“那日里面,一个宫中的老奶娘突然找了我说是让我借着欣婕妤的名头送一份点心给晟美人……奴家当时就觉得不对,不愿意这么做。然而那老奶娘说,这是俪妃的意思,还说俪妃与晟美人情同姐妹,自然是不会害晟美人的,只是想给欣婕妤一点教训,让她不敢在陛下面前争宠……”
她说的断断续续,程玉婉重新回到原位坐下,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绣茹,一言不发。
碧玉却是明白她的意思,冷然开口道:“你就因为这个,就背叛了你的主子欣婕妤,转而陷害她?”
那绣茹说了一阵子,这会儿也算是镇静了下来,语句不再那么断断续续,正了身子对着程玉婉叩头,道:“请皇后娘娘明鉴,奴家虽然受过俪妃的一点恩惠,然后并不敢如此大胆,竟然背叛主子,去做有碍龙胎的事情。只是,只是……没过几日,那老奶娘就又找到了奴家,手中拿着的正是前些日子奴家托人送出宫给弟弟的荷包……”
她低声呜咽抽泣,说到了自己的亲弟,几乎不能够控制的哭了出来。
程玉婉见状,倒是慢慢多了一分耐心,等着绣茹慢慢止住了哭声,这才道:“这么说来,你是说俪妃是拿了你的家人,来威胁你帮她做事?”
绣茹叩首不敢抬起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奴家不敢欺瞒皇后娘娘,正是这样。且奴家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若俪妃只是来要给欣婕妤一个教训,又为何会这么逼迫奴家……只是当时,奴家为着弟弟无能为力,不敢多想,就按照吩咐换了宫服,把那点心送去了晟美人处。还言语暗示了下,想着只要晟美人不吃这点心,也就无碍了……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俪妃安排在晟美人处的青穗却是个大胆的,竟然又把点心拿到了晟美人跟前……”程玉婉慢吞吞地说着,看着跪在面前的绣茹,双眼微微一转,就接着道:“你可愿意把你之前说的都写出来,并且签字画押?”
这后宫中的宫女,大部分都是识得几个字的。
绣茹愣了一下,才道:“奴家并不识得字,只是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已……”
她这样说,程玉婉就又皱起了眉头,略微思量了片刻,才转头吩咐绿翠道:“你去一趟威后宫中,请了青湖姑姑过来。”
既然绣茹不识字,那么自然是要找一个够分量的人当做见证了。且这事又关系到俪妃,还是不要闹大的好。只她宫中,威后宫中的可信的人知道也就算了。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只怕她还没有来得及扳倒俪妃,就被凌尘给废了!
因此这样的事情,反而不宜请柳絮言等人过来。
吩咐了那两个奶娘看管好绣茹,程玉婉这才回了自己屋子中休息。不过是小憩了半个时辰,碧玉就进来回禀,说是青湖姑姑已经到了。
“姑姑是母后信重的人,本宫也就不跟姑姑绕圈子了。”程玉婉让碧玉给青湖搬了布墩子坐下,这就直接开口:“之前去晟美人宫中送点心的宫女已经招了,说是俪妃抓住了她的弟弟,逼迫她行事的。本宫想着保住她一条命,用来指正。且她不识字,只怕还要姑姑做一个见证,写下证词让她签字画押才好。这样,本宫也好给母后和陛下一个交代。”
青湖听的程玉婉这么说,连连点头,道:“威后她老人家就是料到皇后娘娘做事稳妥,想是有了结果,特特吩咐了,万事听从娘娘的指派。”
“本宫不敢当母后如此夸奖。”程玉婉客套了一句,才又道:“之前绣茹提起的那个老奶娘,本宫已经派人去寻,只是想着俪妃做事如此的手段,只怕那老奶娘……”
她顿了一下,青湖理解的点了下头,道:“这自然不是娘娘的错处,若不是他人心狠手辣,这后宫之中又怎么会见了这些许人命官司呢。”
程玉婉这才点头,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就听到外面有人禀告,说是绣茹提到的那个老奶娘早两天恰是晟美人小产那日,已经病重没了。
还说,按照记录,她早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
虽然说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然而程玉婉还是忍不住苦笑。俪妃的手段并不见得有多么的高明,比起陆府里面妻妾的争斗来说,却多了一份心狠手辣和无所顾忌。
不知道她是吃定了凌尘会信任她,还是觉得凌尘纵然知道她是一个蛇蝎美女也会对她“一往情深”。
程玉婉无奈的看向了青湖,低声道:“还是请姑姑一起去看看那绣茹吧,如今除了那个眼下有泪痣的宫女之外,只怕也就只有她还是活着的了。”
甚至于,那眼下有泪痣的宫女,说不定也已经消失在了这深宫之中。
一个宫女而已,又有谁会真的记得呢?
绣茹还好好的活着,那两个奶娘见着程玉婉和青湖过来,连忙起身行礼,这才退到了一边。程玉婉看着神色萎顿的绣茹,道:“这是威后身边的青湖姑姑,你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本宫找了人记下来,由青湖姑姑确认了没有错,再让你画押,你可愿意?”
绣茹跪在地上,神色委顿的一言不发。听得程玉婉的话,她这才迟疑的抬头,把目光落在了青湖身上片刻,然后才略微正了正身形,点头道:“奴家愿意。”
略微停了一下,她才又道:“皇后娘娘真的能够保住奴家的弟弟吗?”
程玉婉低头怜悯地看着她,低声道:“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你若说了实话,最起码还能够有些希望保住你的弟弟,若是俪妃,她过河拆桥的手段……你是个聪明的,心中定然也是明白。”
第七十章 皇后
绣茹有些茫然地看着程玉婉,一会儿才低声道:“奴家愿意说实话,愿意作证。”
因为有了一次的经验,这次她说的略微顺畅了一些,一旁的女官记录了她的言词,并且按照指示多抄录了一份,这才拿去给程玉婉看。程玉婉不过略微扫了两眼就递给了一旁的绿翠,让她交给青湖。
“青湖姑姑看一下,可与她之前说的有什么出入吗?”程玉婉轻声手,青湖微微躬身行礼,这才接过了供词,低头认真的看了一边,然后道:“与宫女绣茹所说,并没有任何出入。”
她说着看向了绣茹,把那供词重新交给了绿翠,“你可愿意在这上面签字画押。”
绣茹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挣扎了片刻才咬牙道:“奴家愿意。”她说着抬头看向了程玉婉,“只求皇后娘娘能够尽力,救奴家弟弟一命。”
“你放心,自然会给你们活命的机会的。”程玉婉转头示意,绿翠就熟练的拿了印泥过去,把那两份一模一样的供词放在了绣茹的面前。
绣茹低头看着上面的字,想了想,竟然没有用印泥,张口咬破了手指直接按了血手印在了两份上面。
程玉婉眉头微微一抖,示意了绿翠收起这些东西,就吩咐另外安排了房间给绣茹休息,除了看管的人不能少之外,还给她准备了热水和新衣服。
等到重新回到她的宫殿中,程玉婉这才转头看向了青湖,低声道:“如今虽然有了证词,可是毕竟是片面之言,这东西并不能彻底让俪妃无法翻身,说不定还会让陛下怜惜俪妃……”
青湖点头,算是把心放了回去。
本来她还想着该怎么劝阻眼前年轻的皇后娘娘放弃这个机会呢,俪妃在这后宫中独宠多年,并不是那么容易搬到的。当年的前皇后程玉婉,身后家世如何的得力,最后还不是因为太过于高傲,不屑于一些手段才被俪妃给扳倒,甚至害死的吗?
见程玉婉如今这般沉稳且不激进,青湖都为了这次威后挑选出来的皇后人选而庆幸。
也许这次,俪妃真的能够被扳倒呢。
青湖低声应了,又按照威后的意思交代了几句,见着程玉婉认真听了,心中就更是熨帖。最终,程玉婉才低声道:“这供词一式两份,还请姑姑送去给母后一份留着,另外一份,我就亲自存着。至于这件事情,就全部推脱到死掉的青穗身上,但是欣婕妤也有失察之处,降为美人就是了。”
青湖略微一思索就点头应了下,“奴家会转达皇后娘娘的意思的。”她收好了供词,行了礼后退两步,这才由着碧玉陪着出了椒房宫。
等到青湖出了椒房宫,程玉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略微想了片刻,然后才开口叫了绿翠进来。“准备纸墨,我要与父亲写一封信。”
“这个时候,给……”绿翠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程玉婉话中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就马上吩咐了下来。程玉婉不过是略略几笔,写满了一张薄纸,就把字迹吹干,折叠起来放入了信封之中,然后滴上了蜡之后盖上了皇后专用的小徽章。
看着封口上的蜡慢慢凝固,程玉婉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派人去欣婕妤那边,让她也给家人写一封信求救。钱莲心如今已经是六神无主,全心全意的信着程玉婉,听了吩咐只不过迟疑了一下,就马上动手写了一封信,封好交给了来人。
等到程玉婉拿到了这封信,跟自己的那封信放在了一起掂量了片刻,然后看向了碧玉,“让人准备马车,之后你拿着本宫宫中的腰牌出宫一趟,把这两封信都交给父亲,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办。”
碧玉愣了一下,“给老爷……”她连忙改口,“给陆大人,这是……娘娘,若是娘娘动用娘家的势力给陛下施压的话……”
“还用不着,不过让父亲做一个人情给钱家而已。”程玉婉挑眉,看了碧玉一眼,“你一个人出宫我不放心,就再带上宫中的两个小丫鬟一起出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一个时辰之后,碧玉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出了宫。而几乎是在她出宫的同时,俪妃、惠嫔和荣嫔三方就都得到了消息,至于威后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
“无能就是无能,一出了事情,就想着她还有个好爹爹……”俪妃不屑了笑了起来,一旁的白晓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连头都不敢抬。只听到俪妃继续轻轻嘲讽,“难道她陆琪不知道,当初的前皇后,就是因为屡屡利用母族权利压迫陛下,才让陛下愈加厌恶的吗?”
她说着轻声笑了出来,且越笑越得意,一会儿才顿住了笑声,双手紧紧握起,青筋暴起。
“若是本宫有一个好的母族,如今的后位岂会轮到那个贱人去坐!”她手用力一挥,矮桌上的那套青钱玉瓷的茶具就被扫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娘娘息怒,是奴家伺候不周……”白晓马上跪下请罪,“还请娘娘爱惜凤体,不要为了不必要的事情而伤了身体。陛下向来爱惜娘娘,若是知道娘娘心情不畅,定然会担心的。”
她说话知情知趣,反而让俪妃的脸色好了一些。挥手道:“吩咐小丫鬟把这里清扫一些,你继续帮着本宫注意这宫中的一举一动。另外,让青莲吩咐小厨房准备些陛下喜欢的菜肴,晚上的时候,本宫陪陛下用膳。”
凌尘后宫空虚,又独宠俪妃一个,因此平日里面翻牌子几乎如同虚设。只是为了皇嗣血脉的重要性,宫嫔侍寝还是有敬事房登记造册的。
俪妃这边先是让小厨房预备了凌尘喜欢的菜肴,然后就沐浴更衣,精心打扮了一番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如同一朵出水芙蓉一般。
凌尘晚膳的时候,果然来了俪妃处。
程玉婉得到消息时也不以为意。俪妃给凌尘吹的枕头风多到了她已经不用在意是否再多一次的程度,就算是猜测,她大约也是知道俪妃可能会说些什么。
不过就是她与晟美人情同姐妹,希望陛下能够为晟美人做主。另外就是,晟美人虽然位份不高,可是怀的究竟是陛下的子嗣,后宫之中竟然有人敢对皇嗣动手,只怕钱莲心也是被人利用的……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又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
最糟糕的不过是俪妃隐隐把枪头对准了她,在凌尘心中埋下一根刺而已。
女人之间的争斗,无非就是这些把戏。程玉婉既然早已经不在乎凌尘的心意,自然也就对这点手段不屑一顾。若是论起在人心中埋刺,俪妃不过是隐隐暗指,而她手中却是有着真凭实据的。
到时候,看谁能够笑到最后。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放下所有心事的程玉婉一醒来就是精神奕奕,跟前来请安的景臻说了会儿话,两个人又一起用了早膳,她这才带着柳絮言和张语嫣给威后请安去。
“昨日里面俪妃被翻了牌子,陛下体恤就免了她的请安。”程玉婉抿唇笑着,一点没有为俪妃掩饰的意思。威后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不过是仗着皇帝宠爱,竟然如此的骄纵。她真以为她是金枝玉叶吗?不过是……”
略微顿了一下,威后缓了缓神,这才省去了下面的气话。转而就又看向了柳絮言和张语嫣,“转眼你们两人也进宫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这宫中的日子?”
“平日里面与众位姐妹说说笑笑,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当着威后的面,柳絮言自然不能够像是回程玉婉的话一样骄纵,而一旁的张语嫣也笑着应了起来,道:“皇后娘娘很是体恤嫔妾们,日常起居无一不精细,怎么会不习惯呢?”
“皇后自然是好的。”威后满意地看了一眼程玉婉,伸手握着她的手道:“你也辛苦了,自你入主后宫之后,这后宫的庶务无比打理的妥帖。哀家也放心你,只是皇帝那边……”
“母后请放心,陛下是圣明之君,定然不会被奸人所迷惑的。”程玉婉连忙安慰威后,转头又看向了张语嫣,道:“如今后宫多了几位妹妹,想来以后陛下定然是子嗣繁盛。自不会让人独宠六宫的,毕竟,几位妹妹出身不是世家,就是清流,定然更能够规劝陛下勤于朝政……”
这话点到为止,程玉婉继而转了话题与威后说起了景臻的饮食起居,屋内气氛这次算是松快了起来。陪着威后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她这才起身告退。柳絮言和张语嫣也一起起身离开了威后宫中。
等到程玉婉上了轿撵,一旁的柳絮言却还站在自己的软轿边上,突然蹲下行礼,道:“皇后娘娘,嫔妾听闻,昨日里面,娘娘了身边的碧玉带着两个小宫女出宫给家中去了信?”
程玉婉回头,瞥了一眼柳絮言,才慢慢地道:“本宫说过,这后宫向来是不能够干政的,但是后宫与前朝却又是息息相关,你是聪明人,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吗?”
轻声笑了一下,程玉婉不再停留,示意起轿离开。
等到她的轿撵消失在拐角处,柳絮言这才转头看向了张语嫣。
“你说,她是否是想着把我们当枪使呢?”
张语嫣微微摇头,“这我还真的是猜不出来了。皇后娘娘的心思向来不好猜测,自认识她到如今,难道你能够猜测到她究竟在想什么?”
柳絮言摇头,双眼微微一转道:“我那边家中刚刚送进宫了一些野味,不如你一起过去,就在我那边用午膳好了。”
这就是有话要与张语嫣说了,她略微想了一下,就点头道:“既然是姐姐相邀,妹妹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这才上了轿,朝着柳絮言居住的方向去。
等到两人落座,宫女送上了茶水点心,柳絮言就挥手让人退了下去,这才看向了张语嫣。
“你向来比我心思多一些,你可相信,她陆琪是真的想要保住钱莲心那个没用的,还是……”柳絮言略微顿了一下,“还是说,她不过是想要利用这次事情,有些作为?”
张语嫣略微沉思了片刻,这才低声道:“依着我来看,她倒是像真的要帮着欣婕妤……”说着她又摇头,“之前说一直看不透她,并不是我的推脱之词,而是真的看不透。你可曾看出了,她似乎根本就在乎陛下的喜爱,甚至于对于俪妃都是可有可无的。虽然偶尔在威后面前给俪妃上上眼药,可是在陛下面前却是从未说过俪妃一句不是,哪怕是暗示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柳絮言听到这里就冷笑了起来,结果张语嫣一个眼神看了过来,她就明白了。
“依着陛下对俪妃的宠爱,若是皇后说了什么,只怕陛下早就翻了脸。前皇后的事情,入宫之前家里人也曾经与我说过……”她说到这里一顿,“那不是说明,她陆琪处心积虑的讨好陛下,想要取得陛下的欢心吗?”
张语嫣又摇头,“这才是我更不解的地方了,若是她真的想要讨陛下的欢心,想要跟俪妃争宠的话,又怎么会把钱莲心给送到陛下的跟前,又为何会提点我们,甚至暗示了威后……”
“所以我才怀疑,她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柳絮言烦躁的喝了一口茶,这才道:“难道说,真的要按照她说想的那样,让家人在前朝做些什么不成?”
“我看倒是不必了。”张语嫣低声说:“就算要做,也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钱莲心。”
“为她?”柳絮言忍不住冷声嗤笑了一声,“我脑子有病了,才会为了她让父兄为难!”
柳絮言的反应让张语嫣几乎想要翻白眼,不过她忍了忍,然后才道:“如今我们三人算是一体,若是钱莲心真的被问罪了,你猜接下来会是谁?”
不等柳絮言说话,她就冷然道:“反正不会是有着威后保驾护航的皇后娘娘就是了。”
柳絮言愣了一下,又生生的闭上嘴巴把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难不成真的要帮钱莲心?”她想了半天,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张语嫣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与她素来有过节,又看不上她这个人,但是你想想为什么皇后娘娘愿意帮着她给陛下侍寝,而不是更加漂亮的你?论起来姿色,钱莲心与你几乎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张语嫣这话,柳絮言还是听了进去的。她皱着眉想了片刻,才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过是陆琪看着钱莲心那个没骨气的好控制罢了!”
“是也不是!”张语嫣低声说,“你仔细想想,俪妃在陛下面前是什么样子?”
“俪妃?”柳絮言一愣,回想了片刻,然后才慢慢瞪大了眼睛,“我就说钱莲心是个贱人,那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原来是装给陛下看的!”
第七十一章 情意
“你……”张语嫣无奈的摇头,“你若是还是这个样子,这辈子都别想着陛下会多看你一眼了。难不成你还不明白,陛下喜欢的就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子。他不喜欢你我,无非就是我姿色不如人,而你性子太过于骄纵了。前皇后,可是玉相的长女,可比你我更有资格骄傲,结果呢?”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却让柳絮言的神色变了又变。
“前皇后被俪妃斗垮,后来死在了深宫之中,难不成……”她脸色有些惨白,“难道说,这后宫之中真的是俪妃一人独大不成?”
“如今看起来,皇后娘娘还是有些本事的。”张语嫣见柳絮言又想开口,连忙道:“你别急着否认,她确实出身不如你我,然而你想想,除了这次晟美人流产之外,陛下对着皇后娘娘的时候,态度是如何的?”
“……”柳絮言认真的回想了几次凌尘和程玉婉相处的情形,然后不得不点头,“你说的没错,陛下大部分时间对她还是相近如宾的。有时候也是能够听进去她的话的,可是这又如何,听闻之前陛下为了晟美人流产的时候,大大的发了一通脾气,摆了脸色给她陆琪看呢。”
“你别幸灾乐祸,若是皇后真的依着陛下的意思处罚了钱莲心,陛下还会对着她发火吗?”张语嫣摇头,“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明白若是这个时候舍弃了钱莲心,那么俪妃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我,等到我们都被斗垮了,那么她这个皇后只怕也就坐的更加不安稳了。”
“我们身后有得力的父兄,怎么会被俪妃轻易……”柳絮言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想到了前皇后程玉婉。程玉婉的家世比之她们就更是了不得,结果不一样惨死宫中?
这么想着,她就又有些心有戚戚了。
张语嫣看着她,一会儿才低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宠爱。”
而同一时间,程玉婉在自己的椒房宫中,有着绿翠帮自己散下头发梳理,一会儿才低声道:“俪妃之所以能够在这后宫之中作威作福,最重要的,也不过就是陛下的宠爱罢了。若是没了这宠爱……”
她抬头,对着铜镜中自己有些模糊的样子露出了一丝笑容。
张语嫣是聪明人,而柳絮言与她关心好,此时又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张语嫣定然会劝服柳絮言的,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开始了,那么就不能够回头。
想要在这后宫之中活下去,就应该好好的筹谋才是。
无论如何,钱莲心算是废掉了。就算这次能够保住她,只怕以后凌尘也会对她敬而远之了。而柳絮言的颜色更胜过钱莲心,若是她能够放聪明了,说不定反而会分了俪妃的宠。
这么想着,程玉婉就叫住了绿翠,低声道:“找两个可信的人,盯着惠嫔和荣嫔的动静,若是她们往宫外送东西,就马上让人过来回话。”
绿翠低声应了,匆匆出去。一刻钟之后,她才回了来,对着斜倚在榻上看书的程玉婉行了个礼,这才凑上了前,低声道:“娘娘,如今荣嫔正在惠嫔处呢。两个人遣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似乎是在说什么……娘娘若是觉得不妥……?”
“不用,她们有商有量才是好事。”程玉婉略微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书坐了起来,道:“椒房宫中,这两日可还安静?”
“听负责看管绣茹的两位奶娘说,有两个小太监过去探头探脑过,另外今日早上,送吃食的宫女突然换了人。”绿翠尽责的回了话,“娘娘,这三个人可要处置了?”
“先留着。若是这个时候动手,只怕俪妃就要不安稳了。”程玉婉冷声道:“只是派人留神着,不要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就好。只可惜晟美人,一心一意的对俪妃,却一样被俪妃所抛弃。连个孩子都不愿意留给她……”
“晟美人原来是俪妃身边伺候的,若是真的一心为主的话,怎么会成了晟美人呢?”绿翠忍不住接了一口,见程玉婉看过去连忙低头,“奴家逾越了。”
“你倒是聪明了些,只是还是不知道有些话存在心里就好,不应该说出来。”程玉婉无奈的摇头,“这点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俪妃也是知道的。只是,陛下不知道。陛下觉得,晟美人与俪妃感情深厚,并且为此而觉得俪妃心慈仁厚……”
程玉婉说着嘲讽的勾起了唇角,“晟美人也算是了解俪妃的,不然,只怕是活不到现在……只是这一次……看她的命吧。”
绿翠听到这里,就有些不是很明白了。
“娘娘,晟美人不是救过来了吗?”她给程玉婉端了茶,这才低声道:“难不成,还有人要害她?”
“你猜晟美人心中是否清楚,究竟是谁毒害了她的孩子?”程玉婉扬眉,假笑着,“她清楚,俪妃也知道她清楚。那么俪妃怎么会安心让这后宫中多一个跟她有着杀子之仇的敌人呢?”
晟美人原名兰橙,本是俪妃身边服侍的贴身宫女之一,长相甜美可爱,人又乖巧机灵,向来得俪妃的喜欢。然而,却没有想到她看着乖巧,实质上竟是一个包藏祸心的人,
她趁着俪妃不留意,爬上了凌尘的龙床,然后被封为了答应。
她的背叛让俪妃恨到了骨子里面,然而当着凌尘的面为了维持她的形象,她也只能够含恨隐忍,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又因为兰橙的机灵和后面的隐忍配合,俪妃这才算是忍下了她。
只是,兰橙的有孕打破了这种表面上的情谊。俪妃陪伴在凌尘身边多年,一直没有身孕,这让她心中暗暗着急。怎么也没有想到,总共侍寝了不到几次的兰橙竟然赶在她前面怀了凌尘的孩子。
这才是真正让俪妃无法忍受的。若不是这宫里有着程玉婉坐镇,威后又急着抱孙子,只怕俪妃早就要动手了。能够隐忍到如今才动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虽然她本意是要让兰橙与那个贱种一起去见阎王的。
也亏得兰橙命大。
而这些,晟美人自然是知道的。她甚至也知道,俪妃已经渐渐没有了耐性,只怕终究是要置她于死地的。可是,面对程玉婉伸出来的橄榄枝,她却又不敢轻易接受。
陛下对俪妃的喜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不认为凭借着皇后,或者是她,又或者是加上柳絮言和张语嫣、钱莲心,就真的能够斗垮俪妃。
女人在后宫之中生存,所依靠的,不过就是陛下的恩宠而已。
而俪妃的恩宠却是无法抗衡的。
俪妃曾经救过凌尘的命,一命换一命的那种救法,所以不管俪妃做什么,凌尘都相信他。毕竟,一个愿意用命去救他的女人……甚至于,要不是俪妃当时以命相搏的话,凌尘今日根本就无法坐上帝位,而早就死在了谋杀之后。
今日这帝位说不定就是景炎的了,又或者其他更远一些的郡王,或者景玥……
就是因为这样,凌尘对俪妃几乎是着迷的爱恋。
她比不上,钱莲心也比不上,前皇后比不上,如今的皇后也比不上。
只是,她也不想坐以待毙,就这么等着俪妃下杀手,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后宫之中。她有野心,也有城府。她一定要博出来一条生路!
“晟美人,陛下让人传了话,说是下午过来看您。”贴身伺候的宫女沉碧掀帘子进来,低声道:“美人的脸色不是很好,是否要梳妆一下,免得殿前失仪?”
兰橙回身,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定了定神看向沉碧,一会儿才低声道:“拿镜子过来,我看看。”
沉碧连忙去梳妆台前拿了一把小铜镜过去,呈在了她的勉强。兰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下巴尖尖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而眼睛下面还有着青色的阴影……这个样子,只怕陛下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
她对着镜子叹息了一声,挥手示意沉碧起身,这才低声道:“陛下可有说是午后什么时辰过来?”
“前来传旨的公公说,大约是申时一刻到申时三刻之间,陛下会过来。”沉碧低声应了,抬头看了一眼晟美人,又低声劝道:“美人本应该好好休养的,这些日子却是茶饭不思,晚上又歇息的不好……”
“失子之痛,旁人又怎么会明白呢?”兰橙说着泪水就涌了出来,沉碧连忙上前劝她。等着擦干了泪水,情绪稳定了些,兰橙才吩咐道:“午膳让小厨房那边精心准备些滋补的汤水,另外,让人打水进来,我要洗漱。用上之前皇后娘娘上次的玫瑰油,还有之前的玉女粉,午膳之后我要休息片刻,你定然要在未时四刻叫醒了我。”
沉碧见她打起精神,心中一喜,想着总算是没有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嘱托,就脆声应了,出去吩咐小宫女们准备。
兰橙认认真真的抹了些滋润的玫瑰膏在干干净净的脸上,只觉得冰凉的膏体似乎在一点点的滋润着干涩的皮肤,心中就略微镇定了些。
比起容貌来,她虽然比俪妃差了那么一点,但是同样的,因为是奴家出身,所以她对于凌尘的喜好还是清清楚楚的。
只要凌尘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思,最起码她在皇后那边也就更有说话的余地。
俪妃要杀她,这后宫之中能够保她的,也就是皇后了。至于威后,虽然看俪妃不顺眼,但是对她这个俪妃身边出来的宫女,只怕是更不顺眼才是。
好好的睡了一个午觉,加上之前擦了玫瑰膏滋养皮肤,兰橙在被沉碧叫醒之后就又细细的梳洗了一番,脸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是皮肤却显更白,涂上淡淡的绯色口脂,又略微掩饰了下眼睛下面的青色阴影,她让沉碧斜斜的梳了一个堕马髻,陪着一朵白色粉蕊的钱在额边,另外一边则是头发全部拢向后面,露出了大半张的脸。
一身青色的衣服,更显出一份淡雅和哀伤。
这样的兰橙,凌尘一见就有些愣神了。
“陛下万福金安,嫔妾未曾恭迎圣驾,还请陛下责罚。”兰橙说的柔柔弱弱,凌尘连忙伸手扶了她起身,“你刚刚失了孩子,不用如此多礼。快快坐下说话。”
兰橙轻轻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红晕,顺势就坐在了一旁,这才抬头目光柔情似水一般的看着凌尘。
“嫔妾无福,不能够为陛下繁衍后嗣,是嫔妾福薄……”说着,她双眼中就涌现了泪光,泪水凝聚在眼眶中,摇摇欲坠,看的凌尘一阵心疼。
虽然他深爱俪妃,然而兰橙怎么说也是他的女人,之前怀的又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能够不心疼呢?
到如今,他膝下还是只有程玉婉留下的那个孩子,可以说是子嗣艰难。且那孩子又不得他喜欢,平日里面显得笨拙内向,本以为晟美人这次能够为他诞下一个皇儿,却没有想到竟然被人毒害,小产了。
就连晟美人都差点命丧黄泉。
看着兰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凌尘心中更是暗恨,想也没想就握住了兰橙的手,低声道:“你放心,朕定然会让那真凶不得好死的!”
兰橙一愣,然后才感激地看向凌尘。
“陛下这样为着嫔妾着想,嫔妾实在是感动的无以加复。”她说着站了起来,“还请陛下受嫔妾一拜,只求陛下能够看在我们枉死的孩儿份上,让嫔妾在我这里殿中清出来一个小佛堂,让身为母亲的嫔妾能够为他祈福念经,也算是全了嫔妾的一番情意。”
“你这又是何苦呢?”凌尘毕竟是心软,上前扶了兰橙起身,低声道:“朕这几日里面想着,等你好了,就升一下你的位份。”
第七十二章 水草
兰橙心中一惊,连忙道:“嫔妾何德何能,无缘无故怎么能够升了位份呢?”她说着,真挚地看着凌尘,“嫔妾不愿陛下为难,还请陛下不要为了嫔妾丧子之痛安抚嫔妾,就给嫔妾升了位份。嫔妾没有能够保住陛下的孩子,是嫔妾无能,陛下宽厚,不责罚嫔妾已经是嫔妾的福气了。”
“朕向来喜欢你的贴心,你伺候朕也差不多一年了,是该升升位份了。”凌尘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兰橙的肩头,“你不必想那么多,安心养好身子就是了。”
兰橙这才低声应下,坐了下来。
两个人一时无话,兰橙回想起往日里面俪妃跟凌尘相处的情形,挑着凌尘喜欢的话题说。凌尘又怜惜她失子之痛,就顺着多说了两句,两个人之间倒是其乐融融,气氛越来越好。
转眼外面天色就略微暗了下来,兰橙连忙起身道:“嫔妾之前吩咐厨房准备了陛下爱吃的菜,陛下不如留下来用了膳再去俪妃姐姐处?”
她说话极为讲究技巧,一来明白,她刚刚小产,还不能够侍寝,就直接表明并没有想要留凌尘过夜的意思。二来又提到了俪妃,示意自己明白凌尘的心思,并无争宠之意,反而让凌尘心中更加歉疚,不好拒绝她的提议。
果然,凌尘略微迟疑,就点头应了下来。
而此时,不管是椒房宫的程玉婉,还是月华宫中的俪妃都得到了消息。
俪妃照例又砸了一套精品的茶具,发了一通脾气之后饮酒伤神。而程玉婉则略微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
“这倒是一个聪明人,本宫还以为她真的就这么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呢。如今她能够想开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她说着就拿起一旁的绣棚子绣着水草。
一旁的绿翠和碧玉帮着她分线,听了她的话,碧玉思索了片刻,然后才试探性的开口:“这……算是好事,对于我们来说?”
“自然是好事,这后宫之中有着一个对俪妃一切习惯和秘密了如指掌的人要对付俪妃,你说是不是事半功倍呢?”程玉婉轻声笑了出来,“更何况,她只要想要活,也就只能够选择这么一条路了。”
当天晚上,当凌尘到达月华宫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微醺的俪妃,月光下正在依栏望月。
他轻手轻脚的过去,伸手抚摸俪妃的头发,“夜深露重,柳儿这样,可会病了。”
凌尘说的柔情蜜意,然而俪妃却是一把抢回了自己地头发,回头又是怒火又是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陛下不是留在了晟美人处吗?怎么又来嫔妾这里?”
凌尘纵容的看着俪妃,眼角带着笑意,“那柳儿这是准备把朕让给你的好姐妹晟美人了?”他说着做势起身,“那朕再回去就是,想来依着晟美人温婉的性子,是不会把朕往外赶的。”
说着他拔腿就走。俪妃急了,连忙起身冲了过去,伸开双臂拦住凌尘,娇蛮道,“陛下既然来了,难不成还真的想走?”
凌尘就笑了起来,伸手一把搂住了俪妃柔软的腰枝,凑过去闻一下她身上淡淡的果酒香味,低声道,柳儿竟然一个人独享了南边进贡来的荔枝酒,没有等朕来?”
俪妃脸色微微泛着红润,瞥了一眼凌尘,道,“嫔妾心中泛酸,以为陛下要在晟美人那边过夜,就借酒消愁而已,若是知道陛下记挂着嫔妾,那嫔妾定然让奴才们准备好陛下喜欢的下酒菜,与陛下好好饮上两杯!”
她说着眉眼如丝地横了凌尘一眼,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是让凌尘小腹升起了一团欲、火。
两人说笑着,凌尘就搂着俪妃进了屋子。
芙蓉帐内,美人如玉,对着自己的妃子,凌尘自然不用一番翻云覆雨之后,他的手留恋在俪妃光滑的皮肤上,随意的摸着挑逗,却是不说话。
俪妃直到聪激情中回过神,这才依偎了过去,用脑袋轻轻蹭着凌尘的胸膛翻身趴在他胸口,娇声道,“陛下有心事?”
凌尘迟疑了一下,这才搂着俪妃道,“朕是在想晟美人……”
这话一出,俪妃就变了脸色,低头在凌尘的胸口咬了一口,才恨恨道,“陛下是忘记了刚刚在你身下的人是谁了吧?”
凌尘一手抓住了俪妃的手,轻声呼痛。
俪妃这才面露心疼的抬起头,一脸委屈的看着他,“陛下若是再欺负嫔妾,嫔妾就不理会陛下了!”
“朕是说真的……”凌尘无奈的道,看着俪妃又要发怒的样子,连忙道:“朕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只是那晟美人,到底与朕……又刚刚失了孩子,朕不过是可怜她。再说,柳儿你与她向来是姐妹情深,又有着昔日的主仆情分,难不成还真的容不下她?”
说到最后,纵然凌尘对俪妃百般疼爱,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俪妃一愣,这才委屈的坐了起来,只穿着肚兜的上半身就这么暴露在了凌尘的面前,“陛下怎么如此看待嫔妾,嫔妾不求地位,不求金银,为的不过是留在陛下身边……不过是因为对着陛下的一番情意而已。”
她说着,一双美目就含情脉脉的看着凌尘,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凝聚了不少的水光。“嫔妾自知没有那容人之度,就算是兰橙,陛下要恩宠于她,嫔妾一人在这月华宫中,也是转辗反侧,难以入眠。想着自己心爱的男人陪在其他女人身边……”
说着就嘤嘤的低声哭了起来,惹得凌尘又是心动又是心痛。
凌尘连忙起身搂住了俪妃裸露在外面的肩膀,低声安慰了一番,见俪妃依然哭得梨钱带雨,低头就吻住了她。不由分说的又是一场酣战,事毕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再也没有提及晟美人。
……
这日已经是凌尘给出了最后期限了,因此早上给威后请安之后,程玉婉并没有离开,反而陪着威后去了一旁专门礼佛的屋子帮着威后抄写经文。
威后并没有过多的说话,只是等到程玉婉停下揉着手腕的时候才低声道:“你之前的意思,青湖已经告诉哀家了。你做事很是沉稳,比之前皇后,更让哀家放心。且哀家看着,臻儿这些日子在你身边养着,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身子也健壮了一些,哀家很是欣慰,后宫的事宜由你来处理,哀家放心。”
略微顿了一下,她才又道:“皇帝身边正是缺一个像你这样的贤内助,皇后,皇帝年轻,你要多多劝着他才是。”
“儿臣明白。”程玉婉低声应了,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给威后添了茶水,这才低声道:“只是有关欣婕妤的事情,还请母后到时候为她说上两句好话。陛下纯孝,还是愿意听母后的话的。”
“这个是自然,你放心。”
在佛堂抄了一个时辰的经文,又陪着威后放松了会儿,伺候她用了午膳,凌尘就处理完朝政赶来了后宫。
随着他进入房间,程玉婉的心就提了起来,浑身都略微紧绷了起来。
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们这还算是第一次见面。
凌尘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客气的冲着程玉婉点了下头,坐在了威后的另外一边,低声问询了威后的身子,然后才提起了晟美人的事情。
“臣妾想着,晟美人这次吃了不小的苦头,就再加封一级,升为婕妤。”程玉婉低声说,“另外再赏赐一些滋补的东西,让她好好养着。日后总是会有再次有孕的机会的。”
凌尘漫不经心的点了头,看了一眼威后,这才道:“那凶手……”
威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悦,低沉的道:“皇后已经跟哀家说过了,把下了毒的点心给晟美人吃的人是俪妃身边的青穗,虽然送点心过去的是欣婕妤身边的人,然而那不过是一个粗使的丫头,要是没有外人勾结,又怎么弄得到夹竹桃的毒,又换上了高等宫女的宫装去了晟美人那边?”
威后的话直白而毫不客气,凌尘听的脸微微涨红,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玉婉略微叹息了一声,这才道:“只是臣妾也着人查了,这事儿,只怕是拿青穗一个人的念想。臣妾听闻,晟美人原是跟青穗一起被选入了俪妃的身边伺候的,叫做兰橙?”
凌尘听得她这么说,连忙看了过去,脸上还带着一丝不自然,点头道:“正是如此。”
程玉婉就点头,带着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如今两三年过去,当年一同伺候人的姐妹成了后宫后宫的主子,想来这青穗的心中也是愤愤不平的。只怕俪妃想着,她们原是一道入宫的,感情深厚这才送了青穗过去伺候晟美人,却没有想到那青穗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伺候的时日一久,竟然心生怨怼,这才暗中找了人,想着要毁了晟美人,然后祸水东引吧?”
凌尘闻言皱起了眉头,沉思片刻才道:“皇后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那送点心的人可是欣婕妤宫中出来的……”
“欣婕妤是什么样的人,难道陛下还不知道吗?”程玉婉抬头,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反问。凌尘一愣,想起了那个侍寝过几次的女子,娇柔、胆小,似乎一点点的事情都能够让她不安,这样的女子……
他迟疑了一下,程玉婉见状这才低声道:“欣婕妤最是胆小怕事,再说她入宫时日尚短,又怎么会里通外合设计这样一个杀局呢?”
“也是,欣婕妤确实不像是会有这样手段的人。”凌尘终于点头赞同了。
程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道:“所有臣妾就又查了查投湖自尽的青穗,从她的房中搜到了还没有用完的夹竹桃的叶子。夹竹桃浑身是毒,就算是叶子也算的上是剧毒无比……”她抬眼看了一眼凌尘,“如今算是人证物证俱全,那青穗把点心给了晟美人吃是所有人都看到的,而她的屋子中又有没有用完的夹竹桃叶子……说不定那盒点心送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毒……”
威后这次冷哼了一声,“好大胆的奴才,竟然毒害主子!”
凌尘见她生气,连忙劝慰,等着威后情绪稳定了些,才拉着他的手道:“哀家算是看明白了,这青穗只怕是畏罪自杀了。见着幼娘没有中计,反而仔细调查起来,这才投湖自尽的。而俪妃,只怕一口咬住了欣婕妤,就是怕哀家怪罪她举荐的人不力,不光没有照看好晟美人,还害了哀家的孙子……”
凌尘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头称是。
程玉婉抿着唇露出一丝微笑,“既然如此,臣妾的看法是,死者已矣,宫中凡是跟青穗关系好的宫女,不论品级全部都送去浣衣局服役,且要找有经验的老奶娘看着,以防万一。另外就是,欣婕妤虽然没有参与整个事情,但是送点心的宫女毕竟出自她的宫中,就降一级为欣美人。”
“皇后安排的甚是妥当。”凌尘点了下头,“就按照皇后说的安排下去。另外晟婕妤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全部扣半年的月银!”
“臣妾遵旨。”程玉婉笑着应了,又陪着威后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退,留下凌尘母子说话。
这件事情能够像现在这样解决,只怕前朝钱家也是给了凌尘不小的压力的。只可惜,钱莲心虽然保住了性命,只怕以后凌尘对她会心有不满,再想要争宠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然而,就像是上天都帮着她钱莲心一般。
不过是几天后,钱莲心晕倒在了宫中,请了御医诊脉之后竟然是喜脉!
程玉婉无疑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听到前来报信的宫女的话,她愣一些,然后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七十三章 关心
“这可是天大的好人,碧玉,马上派人去跟陛下和威后禀告这个好消息。”程玉婉提声叫了碧玉进来,大声吩咐,语气中都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前来报信的宫女有些好奇的抬头偷偷看了她一眼,看着程玉婉脸上如同鲜钱绽放一样的笑容,又连忙低下了头。
这可是皇后娘娘,这后宫之中每个人都知道,当初新婚之夜陛下都被俪妃给拦截到了月华宫中。之后这后宫之中的传言就四起,说皇后定然是没有俪妃美艳,这才让陛下嫌弃的。
可是,仅凭刚刚的一眼,她就觉得这位皇后娘娘的美貌一点都不逊色于俪妃。
甚至于,比起俪妃如同清水出芙蓉一样的美艳,皇后娘娘的美丽更加耀目,就如同芍药一般,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绿翠,上茶。你略微等下,陪着本宫一起去欣美人处,探望她。”程玉婉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吩咐了一声,然后就进了屋子里面。
等到程玉婉离开,那宫女才松了一口气,绿翠就笑着凑了过去,请她坐下递上茶,亲昵的道:“还不知道姐姐的名讳呢?”
“客气,我是在御医院中伺候的女御大夫侍宫女白玉。”白玉笑了一下,接过了绿翠递的茶抿了一口,才低声道:“听皇后娘娘刚刚称呼,妹妹是叫做绿翠?”
“白玉姐姐客气了,”绿翠笑着递过去了一盘点心,低声道:“妹妹好奇多嘴一句问问,今日是谁去了欣美人宫中给欣美人诊脉的?”
“欣美人位份不够,之前又被禁足。所以去的只是女御大夫侍中的白御大夫,因为诊出欣美人是喜脉,白御大夫这才让人去请了御医院的御医,又让我过去回禀皇后娘娘。”白玉说着对着绿翠点头,“今日御医院中当勤的御医应该是张御医和孙御医,张御医身份贵重,想来来的应该是孙御医才是。”
她说话清楚明白,绿翠就笑着又递了一次点心,这才道:“姐姐先吃着点心,我去看看皇后娘娘可换好了衣服。”
白玉点头应了,绿翠这才起身离开。
又略微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程玉婉就换了一身正式的宫装出来,一行人这才朝着钱莲心所住的精卫殿去了。
而这个时候,俪妃也得到了消息,气得她一把摔掉了手中的汝窑白柳缠钱的杯子,然后才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的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气恼的一把挥掉了桌子上与杯子一整套的茶具,她呼吸急促的喘息了片刻,然后才神色越来越并冰冷。
转头看向一旁的青莲,她漂亮的眼睛微微一转,就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去把这消息传给晟……婕妤去!”
青莲愣了一下,马上应了一声,然后就退了两步出了去。身后隐约传来了俪妃咒骂的声音,而她不过是略微皱了皱眉头,就越走越远。
俪妃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让刚刚失去孩子的晟婕妤去对付钱莲心。更何况,钱莲心跟晟婕妤的小产还有着一丝半屡的关系。
这边程玉婉刚刚到了精卫殿,就直接进了她的屋子中,一进入就看到钱莲心正脸色苍白的斜靠在床上。她一个快步过去,在钱莲心起身之前连忙阻止了她,道:“你有着身孕,就不要乱动了。这些虚礼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一旁的宫女有眼色的搬来椅子,程玉婉坐在了床边,这才有空看了一眼一旁跪下行礼的御医。
是一个略微眼生的御医,程玉婉略微扬眉,想起之前绿翠的话,就慢声道:“是御医院的孙御医?”
“正是微臣。”孙御医连忙更低了一点头,道:“皇后娘娘万安。”
“有了欣美人有孕这个好消息,本宫自然是万安的。”程玉婉笑着说,“说起来,只怕陛下和威后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定然也是高兴的。”
略微顿了一下,她才问起了钱莲心的情况。
钱莲心之前因为晟婕妤小产的事情受了惊吓,又恐慌不安了几天,之后被降,又自己困在宫中心情抑郁。所以,这胎其实并不稳。
毕竟,她之所以被发现有孕,是因为她晕了过去。
孙御医开了一个安胎的方子,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这才离开了。程玉婉又多安慰了钱莲心两句,这才低声道:“这个好消息,本宫要亲自去跟威后回禀,顺便说说你的情形。你且要放开心怀,不要多想,只管着安心养胎就是了。”
钱莲心低声应了,要起身又被程玉婉拦下,连忙就叫了身边伺候的宫女送程玉婉出宫。
程玉婉出了精卫殿,又出了青鸾宫,这才略微舒了一口气。
“娘娘还要去威后处吗?”绿翠见她露出疲惫的神色,就低声道:“娘娘若是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向来威后疼爱娘娘,定然不会因此就生气的。”
程玉婉摇头,“这样的好消息,还是亲自去告诉母后的好。去威后宫中。”最后一句,却是对抬轿的内侍说的。
一路到了威后处,程玉婉还没有下轿撵,就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轿撵。
“柳絮言……”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她竟然还在威后处?”她略微扬眉,扶着绿翠的手下了轿撵,一边朝着里面走去,一边让人通传。
还没有进入威后屋中,就听到里面柳絮言的声音。
“是威后看的上嫔妾这一手的字,是嫔妾的荣幸能够为威后抄佛经。”
然后才是威后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经心,“也是你的孝心,哀家老了,身边能够有人陪着,自然是好的。”
程玉婉这才略微放重了脚步声,等着太监进去通传了之后这才进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她低头敛衽行礼,一旁的柳絮言早就站了起来,等到程玉婉直起了身子这才跪下行礼。“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威后连忙让程玉婉坐在了她的边上,道:“惠嫔帮着哀家抄录经文呢,也是一个有心的孝顺孩子。”话头一转,她就又道:“看你形色匆匆,是从欣美人宫中过来吧?”
威后自然还是更关心陛下子嗣的,听到她这么说,程玉婉心中也不以为意,连忙露出了笑容道:“儿臣还没有恭贺母后呢,欣美人有了身孕,已经有快两个月了。臣妾查了她侍寝的时间,算起来是第一次的时候就有了。”
“好好好!”威后连说了三声好,然后才拉着程玉婉的手道:“什么时候皇后也有了身孕,这才是更好的消息呢。”
“为皇室繁衍子嗣是臣妾的职责。”程玉婉抿唇笑着,低头双颊红了一片。停顿了片刻,这才又低声道:“只一点,因为之前的事情,欣美人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此次有孕又是晕过之后才被发现的,她的身子……”
她说的含蓄,威后却是心中明白的。毕竟,她也曾经是这后宫中厮杀拼命的女子之一。
闭上眼睛略微沉思了一下,这才道:“那就继续禁足,不光她不许出来,就连他人去探望也必须有哀家的手谕才行。”
程玉婉双眼一亮,明白威后这是护着她。必须要威后的手谕才能去探望钱莲心,这无疑中就让她少了很多的麻烦。甚至于,她本人都是不能再去看钱莲心的。
“那一应的补品药材……”她低声提醒威后,威后则笑着道:“哀家这宫中还是有些好东西的,她既然怀了我皇家的子嗣,哀家自然是不会亏待她的。”
略微顿了一下,威后就叫了身边的秋容进来,吩咐道:“去哀家的库房中,取一些适合孕妇穿的布料,另外一些滋补安胎的药品去青鸾宫中,嘱咐欣美人安心养胎。并传了哀家旨意,让她老实禁足,青鸾宫上下都不许出宫门半步。”
秋容应了,这才退出去。一旁的柳絮言一会儿不说话,这时候才有些讪讪的道:“莲心妹妹真的是上天庇佑呢。”
程玉婉不愿意与她起口舌之争平白低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笑了笑,又陪着威后说了会儿话,就听到了外面太监通传,凌尘来了。
她和柳絮言连忙起身,等着凌尘给威后问了安,这才行礼。
“起身吧,朕之前办理政事时听闻皇后传信儿,说是欣美人有孕?”凌尘陪着威后坐在了她身边,这才挥手示意二女坐下。
程玉婉往后退了一个位置,坐在了凌尘下手处,这才道:“已经由御医院的孙御医确诊,确实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之前臣妾还跟母后说起此事,母后说这次欣美人的胎是重中之重,关系陛下子嗣大事,已经派人去上次欣美人了。”
凌尘不是很在意的点了下头,转头对着威后道:“儿子的事情还让母后操心,实在是儿子不孝。”
“哀家就盼着你枝繁叶茂,这样的操心,越多越好呢。”威后慈爱的笑着,伸手拍了拍凌尘的手,“说起来,俪妃伺候陛下时间最久,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不若,哀家派御医再给她诊诊脉?”
言语之间竟然有怀疑俪妃不能生育的意思。
凌尘心中有些恼火,却又不便对着自己母亲说什么,就转过头去避开了话题。
却没有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穿着一身碧湖色衣衫,长发垂在耳畔间,容貌艳丽的柳絮言。柳絮言与凌尘四目一对,连忙心慌意乱的别开了眼,从双颊一直红到了耳根处,反而看的凌尘有些失神。
“惠嫔今日看起来,似乎格外不一样。”他本来就想错开话题,不忍心让威后责备俪妃什么,就更加认真的看了两眼柳絮言,却下意识的真的开始留意她了。“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些。”
柳絮言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低头道:“陛下这样的话,真真让嫔妾无地自容了。”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对着程玉婉那边行礼道:“有皇后娘娘珠玉在前,嫔妾这点容姿实在是寻常不过的了。”
程玉婉微微扬眉,看着娇怯低头的柳絮言,心中欣慰她明白过来的同时也带上了一丝恼火。
柳絮言要往上爬无所谓,但是想要踩着她这个皇后往上爬,也未免太过于自大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就浮现了一丝嘲讽。
“这后宫之中,论起容貌的话,只怕也只有俪妃能够跟惠嫔一比了。”她略微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威后和凌尘,“臣妾是六宫之主,替陛下和母后管理六宫,容貌只是次要,重要的是品性和德行。惠嫔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容貌在这后宫之中,就连本宫都要称一声好。”
柳絮言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隐忍了下来,带着一丝笑容退回去坐下。
凌尘倒是意外的看了程玉婉一眼,然后才漫不经心的道:“皇后做事,朕向来放心。这些日子来,后宫各项事宜虽然不说是处处妥帖,但是也没有大乱。只是,朕看着皇后今日似乎有些憔悴,人也瘦了些……”
程玉婉闻言心中虽然不解,却也适当的低下了头,唇角露出一丝笑容,“臣妾还好,只是近些日子来天气转凉,有些不适应而已。多谢陛下关心。”只是不知道,凌尘突然关心起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朕倒是觉得你是太过于劳心劳力了,这后宫之中,虽然妃嫔不多,可是琐碎的事情也不少。依着朕看,也不能样样都让皇后你亲力亲为。”凌尘说的平和,程玉婉却心中一紧,隐隐意识到了他话中的意思。
果然,凌尘下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的目的。
第七十四章 意味
“不如从妃嫔之中选出来一个人,帮你分担一些常务。”凌尘说,“惠嫔虽然位份略微高些,但是毕竟是刚刚入宫,只怕管着她一宫的事务也有些忙碌了。倒是俪妃,伺候朕时间最长,这后宫事务也算是熟悉,不如就让她帮着皇后分管一些杂物。衣食两事就让她来操心就是了!”
听了这话,不光是柳絮言的脸色不好看,就连威后的脸上也全然没了笑容。而程玉婉已经是怒极反笑了,她双目冰冷,唇角带着盈盈的笑意,低声道:“陛下刚刚说什么,让俪妃帮着管理后宫的衣物和食物两件事情?”
“陛下刚刚说什么,让俪妃帮着管理后宫的衣物和食物两件事情?”程玉婉慢慢抬起头,双眸紧紧盯着凌尘,道:“陛下是想要让俪妃一个嫔位的妃子,帮着臣妾这个皇后管理衣物和食物这两样顶顶重要的事情吗?”
凌尘被她盯着下意识的略微往后靠了一点,然后才点头。
程玉婉瞬间收敛了笑容。
她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站在了凌尘和威后的面前然后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沉声道:“若是陛下觉得臣妾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或者是不对,还请陛下直接责罚臣妾!”
凌尘就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程玉婉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以为她会反抗,会辩驳,会跟她争吵起来。或者是直接简单的接受他的要求。
怎么也没有想到,程玉婉竟然会先问究竟是她那里做的不妥当。
他甚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程玉婉的问题了,场面一时僵硬在那边,柳絮言甚至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她隐约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了,程玉婉为什么会是皇后。她的手段,她的反应,都是她所不能够企及的。
威后这个时候咳嗽了一声,凌尘连忙回身,道:“母后,是否身体不适?”
“还好了,只是天气转凉,哀家一时有些不适。”威后慈祥地笑着,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面上的程玉婉,道:“幼娘快起身,地上冰凉,你身子弱,不要冻着了。”
说着她就对着柳絮言招手,道:“惠嫔,快扶了皇后起来。”
柳絮言一愣,下意识的看了凌尘一眼这才上前扶起了程玉婉。程玉婉缓慢起身,抬头看向凌尘然后才转头看向抬头,低头行礼,“谢母后垂怜。”
垂怜!
这个词一出口,凌尘心中就一紧,只觉得程玉婉看起来似乎冷淡而镇定,可是这种外表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软弱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有些内疚,后悔不应该听了俪妃的话来如此的逼迫程玉婉。
然而,为了保护俪妃,为了能够让她在这后宫之中有一个说话的位置,不会因为被威后厌弃而被宫里的奴才看低一眼。也不会被那些出身世家贵族的妃嫔所看低和欺凌,俪妃哭诉的样子又浮现在了他脑海中。
他看着神色淡然的程玉婉,只觉得就算分出来一部分权利给俪妃,对于身为皇后的程玉婉来说,也是无所谓的。毕竟,最后的一切的事情还是皇后说了算的。他所要给俪妃的,是一个能够自保,能够让人高看一眼的位置。
而他也尊重威后所为他选择的正妻,皇后。
“幼娘,朕并未对你有所不满,你一直做的很好。但是,朕关心的是你的身体。”凌尘认真的看着程玉婉,示意她坐下,“不用想那么多,只是想要有人帮着你分担一些事务而已,这后宫之中的大小事务依然是最后由你说了算的。”
他不合时宜的开口就连威后都恼火了,转头看着凌尘,冷声开口道:“皇帝说要找个人来给皇后分担事务,哀家也觉得这话有理。皇后一个人打理后宫确实太过于伤神劳累,找一个人帮她处理一些杂物也是可以的,只是俪妃……”
她假笑了一下,“俪妃连着她宫中的事务都处理不好,当时哀家信任她,又见她与晟婕妤姐妹情深这才让她看顾晟婕妤的胎,可是最后毒害了晟婕妤胎儿的人正是当初她派过去伺候晟婕妤的。”
凌尘的脸一僵,威后却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若是说要帮着皇后打理后宫,我身边的姑姑青湖伺候我多年了。之前也帮着哀家处理了不少的宫中的事务,不如哀家把她给了皇后,帮着皇后打点了宫务就是了。”
略微顿了一下,她看向程玉婉。
“幼娘看这样安排可好?”
“青湖姑姑是母后身边的老人了,母后竟然舍得把她给了儿臣,给儿臣帮忙,幼娘欢喜还来不及呢。”程玉婉笑着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青湖,起身道:“以后还请青湖姑姑多多照顾。”
青湖连忙回礼,等着程玉婉坐下这才跪下对着威后行礼。
“你也伺候我多年了,皇后是个厚道人,以后跟着她自然会照看你的。”威后笑着说,事情在凌尘没有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的时候就决定了。等到青湖站在了程玉婉的身后,他这才道:“可是,母后青湖姑姑毕竟只是宫中的女官,只怕她不能够压制一些……”
“就像你说的,最后做主的人是皇后。若是谁敢挑战皇后的权威的话,那么看起来她是需要好好的学学规矩了。”威后冷笑,“哀家累了,陛下只怕还有朝政要处理。距离中秋越来越近,三国同时朝贡的事情只怕更多。”
她顿了一下,“皇帝还是多留心在三国朝贡的事情上,这是你登基这三年内最大的盛会了,相信皇帝也是希望一切顺利的。”
凌尘见威后已经摆出了不愿意再说话的样子,只得起身行礼退了出去。程玉婉和柳絮言站起来目送他离开,这才回头对着威后行礼。
“回去好好休息,这些日子来,你确实是清减了一些。”威后慈爱的看着程玉婉,然后转头又吩咐了青湖两句,“照看好皇后,你是我身边的老人,我对你放心。”
等到程玉婉带着青湖,和柳絮言一起离开,威后才疲惫的叹息了一声。另外一边的秋容连忙过去扶着她起身去了内屋躺下歇息,这才低声道:“主子对皇后娘娘可真的是看顾有佳。”
“比起程玉婉,她更加识趣且做事妥帖。有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骄傲,又颇为有一些心机知道该怎么做才会有最大的利益。”威后疲惫的靠在床头,唇角带着一丝笑容,“而最让哀家满意的是,她没有特别显赫的出身,可是又不会太差。皇帝要是培植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家族,无意陆家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略微停顿了一下,她这才摇头。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才能够真的长大,明白只有有了权力,才能够真的拥有美人……当年先皇病弱,拖延了长达数年,若不是这期间众皇子争斗死伤无数,只怕也轮不到恒儿……只是,这样的情形也就早就了朝臣位高权重,而皇帝又性子绵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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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见面
秋容给威后递了一杯茶,这才低声道:“主子就是爱操心的命,如今王爷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了,难不成还真有人给他找麻烦。再说了,如今陛下处理朝政看起来也顺手了不少,不是吗?”
“只希望以后会越来越好吧。”威后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才慢慢舒了一口气,“只要能够除掉俪妃这个心头之患就好了。”
而另外一边程玉婉回到了椒房宫中,也同样累得斜躺在了床上,由着绿翠和碧玉给她揉捏肩膀,一会儿才低声道:“看起来,俪妃是真的开始贪心了。”
“之前在威后处……”碧玉迟疑了一下,“威后怎么会突然赏赐了青湖姑姑过来给娘娘帮忙呢?”
“不过是为了对抗俪妃罢了。”程玉婉低声笑了一下,“威后与陛下本是母子,自然不愿意因为一个女人而闹翻了关系。如今有我这个皇后在,对付俪妃,威后自然是要多多帮扶一二的。”
绿翠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不是很好吗?”
程玉婉苦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你啊,以后多跟着青湖和碧玉学就是了。”
不说当天晚上俪妃因为分权没有成功,加上钱莲心有孕的事情又跟凌尘闹了一场的事情。又过了三五日,程玉婉就得到了消息,凌尘把接待三国使臣的事情交由了景玥处理,而有关中秋节的宫宴,他却是要进宫来跟程玉婉商量的。
虽然是长辈,可是景玥的年龄并不算大,男女之别有时候还是要谨慎才好。因此,程玉婉早早的就准备好了椒房宫中的一个建在湖心,四面通风的亭子。四边是透明的帷帐被风吹的微微飘动,而亭子四边则是湖水,上亭子唯一的出路就是那个建在水面的小桥。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接近这个湖心的亭子。本与景玥见面虽然需要谨慎一些,倒也不用如此的谨慎,可是神使鬼差的,程玉婉就想起了之前数次与景玥见面的情形,心中一动就让人安排了这个湖心的亭子。
等到布置好了之后,她心中又有些烦躁,想要让人撤了却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定了这里,然后让人去请了侯在外殿等候的景玥。
数日未见,景玥看起来一如之前精神烁烁,上了亭子之后先是行礼,程玉婉这才赐座,笑着道:“七皇叔事务繁忙,只是这中秋佳节眼看临近,这次宫宴又要宴请皇孙贵族,朝中重臣,连着三国使节,本宫入宫时间短,说句不怕皇叔笑话的话,是真的有些无从下手了。”
程玉婉说着笑了笑,“幸得皇叔繁忙之中还记得,今日定然要多多请教皇叔一些宫中大宴的规矩,免得到时候出错事小,在其他三国使节面前丢了我朝的颜面事大。”
景玥连忙拱手客气,一双漆黑的眸子匆匆在程玉婉脸上扫过,然后才低声道:“职责所在,陛下既然把此事交由臣,臣自然不敢大意。”
他说着招手,叫了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捧上手中的几本账册,道:“这是近两百年来,我朝中秋佳宴和款待他国使节的各项记录,只是三国同时朝贡,两百年来也只得一次,这算是第二次。”
微微顿了一下,他伸手翻开其中一册本子,找到了记录转了个方向,然后隔着桌子推到程玉婉的面前。
程玉婉低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上面的字,而是景玥那只修长的手温润如玉。她略微晃神了一下,下意识的去想,这辈子,她这双手曾劳作过,只怕也比不过景玥这只手吧?
她想的出神,从程玉婉想到了程玉婉,一时之间动也不动,反而让景玥有些疑惑了。景玥又略微等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皇后娘娘?”
“啊……”程玉婉回神,有些神情惊慌地看了景玥一眼,然后才道:“本宫有些走神,皇叔莫怪。”说着接过了那册子,看着景玥收回去的手,这才低头有些心慌意乱的看着手中的册子。
两世为人了,她竟然会看着一个男人的手走神,甚至为了在对方面前失态而心慌意乱。程玉婉只觉得好笑,可是胸口处,自己狂乱的心跳却是骗不了任何人的。
稳了稳心神,程玉婉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册子。一旁的景玥这才抬头,目光轻轻的落在了她洁白的颈子上,再微微上扬一点看着她的下巴,突然开口。
“皇后娘娘似乎消瘦了一些……”话一出口他就连忙顿住,在程玉婉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连忙转开了目光,低声道:“之前陛下似乎提过这个,看起来陛下对皇后娘娘还是很关心的。特特问臣封地上是否有滋补之物……”
他的声音在程玉婉的注视下越来越低,“明日臣就命人把东西送入宫中来。”
“那就多谢七皇叔了。”程玉婉轻声说,然后神色平静的低头继续去看手中的册子,并且转移了话题,“我看这上面记载,那次宴会是在重月宫中举行的,重月宫……”
“那是现在的菁华宫,三十年前宫中大火毁掉了重月宫,然后在原址的大半部分地方重建了现在的菁华宫,另外一部分辟出来扩建成了丝竹馆。”景玥马上低声解释,语气也更加平静了下来,“若是皇后娘娘还想在那边办宴席,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程玉婉听了这话略微沉吟了一下,这才低声道:“那这皇宫之中,只怕只有叶华池那边能够举办这次酒宴了。”
“因为是中秋酒宴,所以大臣和王孙贵族都会带着亲眷参加,后宫嫔妃嫔位以上也要出席……”景玥略微沉吟了片刻,“到时候还有外国使节,只怕位序的安排也很重要。”
程玉婉点头,记下了这点。
接下来的时间,程玉婉低头看册子,偶尔问景玥几句,两个人之间的暗涌慢慢平静下来。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之后,程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叫了守在亭子外面的绿翠,道:“让人传膳,顺便让奶娘抱了臻儿过来。”
午膳由景臻作陪虽然有点失礼,但是总比程玉婉这个皇后亲自作陪好些。一起研究中秋佳宴算是不得不共事,可是若一起用膳,就有些太过了。
特别是在她心中忐忑的时候。
程玉婉放下手中的象牙梳子,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微微有些发呆。
老实说程玉婉的长相并不差,眉不画而黑,唇不染而红,比起俪妃的娇柔美艳,又多了一些端庄大气。虽然比不过柳絮言的颜色,却也是美丽的。
现在的她,双颊微微透着粉嫩的红,皮肤因为这几个月的滋养也是一种如玉一般的白皙和光泽,双唇微微勾起带笑,双目更是透着一丝明亮。
七王爷之前看着她的目光到底有什么意味她不敢真的去想,只是一点就断绝可所有的可能。
她是凌尘的皇后。
纵然她对凌尘再无半分情谊,可是两人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他们之间不可能逾越半分的。
外面传来了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程玉婉猛然回神,再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神色瞬间变的冰冷起来。
第七十五章 居功
她刚刚在想什么?难道真的就因为七王爷的一个眼神,她就动了心不成?若真是如此,那么她真的是要鄙夷自己了。
吃过一次苦难道还不够吗?爱情不过是画本,戏词里面骗人的东西。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她应得的。
俪妃有着凌尘,而七王爷只怕也是有着心爱的小主,又不肯委屈了她,这才一直拖着没有成亲吧?
程玉婉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这才道,“进来吧。”
绿翠低头进来,道:“娘娘,已经摆好膳了,娘娘可要用膳?”
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这才起身走了出去。用罢午膳,程玉婉躺在美人榻上稍事休息了一会儿,等到绿翠按着时辰叫醒了她,这才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去了亭子之中。一过去,就见着景玥神色复杂的抱着睡着的景臻,轻轻的低声哼着歌谣,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个孩子。
一旁的绿翠轻轻咳了一声,引起了七王爷的注意,见他抬头,程玉婉这才迈脚走了进去,低声道:“臻儿竟然是睡着了,给七皇叔添麻烦了。”
“不会,臣向来喜欢臻儿的。”景玥起身把景臻给了一旁伺候的奶娘,这才行礼,等着程玉婉坐下,这才坐在了一边,低声道:“臻儿很是懂事,娘娘把他教的很好。”
“他到我这里才不过几个月而已,还是原来威后教的好。”程玉婉忍不住怜爱的看了一眼奶娘怀中的景臻,低声道:“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小就没了母亲在身边……身边的奴才自然是浑不在意,伺候的就不够精心。这两个月来,我照看着他,倒是觉着有不少的问题。”
“臻儿是陛下的独子,又是威后带在身边养着的,怎么会……”景玥顿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头,“这皇家之事,也是说不清楚的。是臣逾越了……”
“七皇叔是长辈,关爱晚辈才会如此的,本宫又如何会介意。只是,还请七皇叔帮着调查一些事情……”程玉婉猛然顿了一下,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景玥,一会儿才又低声道:“臻儿曾经断断续续地说过,他落水,高烧,吃坏肚子。当然,有些是本宫问了曾经伺候过他的宫女才知道的,如今他不过是还未满两周岁的孩子,竟然就有人如此对他……本宫心中实在不安。”
她再次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景玥一眼,才低声道:“本宫听闻,七皇叔与前皇后有着一份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臻儿是前皇后唯一的遗孤了,若是七皇叔能够看在前皇后的份上,多加照拂他一二。”
“这后宫之中,只怕臣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景玥低声笑了一下,“皇后娘娘对于臻儿的关爱,似乎也异于常人。”
他敏锐而直白的刺探让程玉婉一愣,然后才掩饰性的笑了起来,“母后把他托付于我,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只是这后宫之中我还能保住他一二,只是后宫之中事情颇多,只怕我会防不胜防。毕竟,当初臻儿在威后宫中,也是险象环生的……”
景玥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头。
“臣自然会留意。”他低声承诺,而程玉婉得到了他的承诺,就马上站了起来,看着亭子中的人,绿翠,奶娘,还有景玥身边带着的小太监。
“今日这里的话,若是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面,不管是谁传出去的,你们每个人,包括你们的亲人,朋友,都会因此而丧命!”她语调冰冷,不留一点的余地,吓得在场的三人全部跪下发誓之外,也让景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他心中曾经隐隐约约有一个怀疑,然而,现在看来,眼前这个冰冷无情的皇后,根本就不是他心中以为的那个她。
也许,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下午的事情进行的格外顺利,等到太阳西下的时候景玥就起身告辞了。
程玉婉让绿翠送他出去,然后回去重新换了一套衣服,等着绿翠回来,她就直接去了威后处。威后见她过去,脸上就带着笑容伸手让程玉婉坐到她身边。
“哀家听闻,今日老七去了你那边,怎么没有一起过来?”威后低声问道,程玉婉抿唇笑着,道:“七皇叔说他还有些陛下吩咐下来的事情没有做完,使节团暂住的地方也还在打理,就先回去了。”
她笑着拿起一旁的橘子细细的剥开,又耐心地把上面的白丝剥了下来,这才递给威后,低声道:“今日与七皇叔商定,中秋佳宴招待外国使节就安排在了叶华池,也只有那个地方有足够的地方。儿臣想着,是否在那边搭建一个戏台子……”
她细细说了敲定好的地点和酒宴上的菜肴,还有用的酒,甚至配的曲乐和歌舞,然后才看向威后,“母后见识博广,儿臣不敢自专。还请母后看看,这些安排有什么不妥当的。”
威后对于程玉婉谦虚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细细的指点了她几处小错处,低声慈爱的道:“你也不用太过于谦虚,这已经做的很好了。哀家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本领呢。”
程玉婉抿唇笑着,双颊微微发红,低声道:“母后就笑话儿臣吧。若不是母后一直叮嘱、帮衬着儿臣,又派了身边得力的青湖姑姑过去帮忙,儿臣又怎么能够把这后宫里面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呢。”
“总而言之,还是母后疼爱儿臣罢了。儿臣可不敢居功……”
威后看她的眼神就更加慈爱了,笑着又略微指点了她几句,这才错开话题道:“中秋过去一个月,就是臻儿两周岁的生日了。这事儿,你可也要放在心上。他总归是陛下的嫡长子,纵然以后……”
略微叹息了一声,她才又看着程玉婉,“什么时候,你能够给哀家添一个孙子就好了。其他的,纵然是陛下的孩子,可总归不是嫡子。”
“母后,儿女要看缘分,这个儿臣急也急不来……”程玉婉低头,脸上带着绯红,一派的娇羞。
威后无奈的叹息,“你是个有福气的,哀家相信迟早会有孩子的。”
程玉婉又陪着她用了晚膳,伺候着她回屋子中休息。这个时候,凌尘这才来了威后处请安,见着程玉婉,脸上就有些讪讪的。不免又想起了之前帮着俪妃夺权的事情。
程玉婉倒是浑不在意,似乎早就忘记了之前事情的样子,起身给凌尘行了礼,请他挨着威后坐下,这才道:“臻儿晚膳向来不好好吃,臣妾担忧奶娘难做,就先告退了。”
说着就行了礼,竟然是一派不愿意在凌尘面前多露脸的样子。
等着她出去,这才略微直了直身子,扶着绿翠的手,还没有下了台阶就听到身后的屋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威后训斥凌尘的声音。
程玉婉脸上带着不咸不淡的笑容,双眼之中全然是冷漠。
她向来不是好/性子的人,隐忍是为了生存,可是若是当她是个包子随意让人揉/搓,那凌尘就真的错了。
程玉婉的浮躁她这一世全然磨掉,然而傲骨却还都留着呢!
等到回到了椒房宫,看着景臻摇摇晃晃的扑过来让她抱,程玉婉的眼神这才软了下来,弯身抱起他,低声问了他晚膳都吃了什么。
因为程玉婉这些日子一直耐心的教着景臻说话,他的言词也进步了不少。发音也越来越清晰,比起一般两岁的孩子倒也没有差太多。只是每次说话,都要多停顿一会儿。
对于这样的结果,程玉婉心中已经是满意的了。
哄着景臻玩闹了一会儿,她就真的觉得精力疲惫,不时的伸手揉着太阳穴提神。一旁的奶娘也是识趣有眼色的,见她这样就连忙过去抱着景臻道:“娘娘,大皇子以往这个时辰就该沐浴,准备睡了。”
“嗯,照看好臻儿。”程玉婉低声吩咐,因为累极了,也就没有留景臻在自己身边睡。
她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只觉得四肢都舒展开了,这才软绵绵的被绿翠和碧玉扶着起身,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就一头倒进了柔软的被子里面。甚至没有等到头发全部干了就睡着了。
一旁的绿翠和碧玉心疼的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低声嘟囔,“娘娘也把自己逼的太过于紧了……”
碧玉看了绿翠一眼,低头不说话,只是细细的用羊毛帕子吸着程玉婉发丝间的水分,过了许久才道:“娘娘若是不把自己逼的紧迫一些,只怕有些人就按捺不住爬到娘娘头上了。俪妃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吗?”
绿翠愣了一下,然后就心疼的看着程玉婉,一会儿不说话了。
两个人细细的帮着程玉婉擦了头发,又拿着扇子扇了柔柔的风,等着头发完全风干,这才轻手轻脚的给她重新盖好了被子,退了出去。
一夜无梦,第二日到了起床的点,程玉婉就自动睁开了双眼。
许是好好睡了一觉的缘故,程玉婉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起身叫了外面守着的碧玉进来,被几个宫女伺候着洗漱穿衣之后,这才吩咐碧玉回去休息,换了绿翠过来伺候。
碧玉在外面守了一整夜,本就累了,听到程玉婉的吩咐就疲惫的笑着应了。临离开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才又低声道:“昨夜里面,陛下宿在了惠嫔那里。”
程玉婉猛然抬头,微微眨了一下眼睛,道:“惠嫔?”
碧玉点了下头,“没错,听闻陛下先去了俪妃处,不知道为什么气冲冲的出来。据说路过惠嫔处的时候,听到一阵丝竹之声,就拐进去看了看……”
柳絮言竟然弹得一手好筝?
程玉婉一愣,然后才笑了出来。
“我知道了,去歇着吧,下午还有得你忙的。”
碧玉点头,这才退了出去。她也明白,中秋佳节即将到了,只怕自己会跟着程玉婉越来越忙。程玉婉如今在后宫之中越来越有威势,地位也越来越稳固,可是可用之人还是不多,因此身边的人几乎是物尽其用了。
不要说是她,就连绿翠,还有近两个月提上来的沉绯、沉翠、沉橘都跟着连轴转。
而转眼间,就到了中秋前一日。
这日,景玥再次进宫,跟程玉婉最后一次确认第二日酒宴的事情。
这本来应该是凌尘要做的事情,只是……凌尘一下了朝就让景玥负责,还说是景玥做事细致他放心。
至于凌尘本人,早已经巴巴地跑去了俪妃的月华宫中,给俪妃伏低做小哄她开心了。
“说起来,俪妃的架子也够大了。这后宫的妃嫔,陛下乐意宠幸哪个就幸哪个,她竟然还敢给陛下摆脸色……”
“你别说,陛下还就吃俪妃娘娘这一套。你不服,你也让陛下对你爱的死去活来啊!每次看着陛下从俪妃宫中出来,怒气冲冲的样子,谁不想着这次俪妃定然要失宠,结果呢?就算幸了惠嫔又如何,还不是转头就给忘记了,回头又去找俪妃……”
这样的低声议论从一丛蔷薇掩盖的钱墙后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了,绿翠马上变得恼火起来,不过她还算是谨记着自己的本分,并不敢逾越只是回头看着程玉婉。
程玉婉脸上不见喜怒,只是淡淡的吩咐了跟着的太监总管张帆,“记下这两个人,送回去管教奶娘那里重新学规矩,学不好就不要放回来。”
这么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