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掌控
这时间赶得倒是紧，只是玉夫人的一片心意却也让程玉婉内心酸涩不已。当年爹娘曾经劝过她宫门似海，只是她被所谓的爱情迷住了双眼，根本就看不到爹娘的一片苦心而已。
程玉婉想着就又走神了。她脚上有伤，又走神，就走的慢，碧玉和绿翠跟在后面担忧的看了看她又对视了一眼，只能够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想着若是有意外，也能够随时提醒她随时拦住她。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程玉婉一路都走的稳稳妥妥，偏偏到了转角的地方被人迎面撞到了。
“小主！”两个人连忙上前，将将扶住了程玉婉，一个低头看向程玉婉询问她是否还好，一个抬头就准备质问那个冲撞了程玉婉的人。
“我说你这人……”绿翠的声音消失在了嘴里，吃惊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喏喏的道：“七王爷，怎么是你？”
“我有急事要离开，无意冲撞了小主，还请小主见谅。若是小主有何不适，就遣人拿了这名帖去郑王府中找我就是。”景玥的声音让程玉婉抬起了头。
她细细看过去，只觉得景玥神色虽然还算是如常，可是双眼中的焦急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程玉婉连忙站稳了身形，略微后退了一步才行了一个万福道：“是臣女没有注意四周，且又没有受什么伤，七王爷不用自责。”
景玥连忙让她起身，略微迟疑了一下，竟然没有走反而看了程玉婉一眼道：“你是与玉家一起过来玉林寺进香的小主？”
“臣女姓陆，家父在朝中任尚书一职。”程玉婉又行了个半礼，“之前还要多谢七王爷送来的药油，只是臣女并无大事，因此，不敢再让七王爷和他人担忧。”意思无外乎，还请景玥保密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陆尚书家的女儿……”景玥略微沉吟了一下，却是没有理会程玉婉后面的话，沉声道：“你如今怎么会……”话说到一半他就顿住了，似乎是自言自语一样：“也是，如今的情形，只怕……”
程玉婉好奇的偷偷看了一眼景玥，见他自顾自的低声喃喃，也不敢再多言语，只能够站在一旁。
还好景玥明显有事要匆匆离开，程玉婉并没有等多久。等着他带着身边的小厮匆匆离开了，程玉婉才松了一口气，扶住了绿翠的手慢慢走了两步，只觉得脚腕似乎比之前更疼了。
看起来，刚刚被撞了一下，还是伤到了之前受伤的地方。
绿翠和碧玉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回了屋子，又把之前收起来的药油找出来，给程玉婉擦拭揉按。等到下午跟着玉家的车队回去的时候，程玉婉的脚腕还是有些肿胀。
不管是绿翠还是碧玉都有些焦急，“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七王爷送来的药油那么有效，就不还回去了。”
“没有大碍，不过是扭伤罢了，又未曾伤筋动骨。”程玉婉示意碧玉帮自己穿上鞋子，“我受得了。”
碧玉小心翼翼的帮程玉婉穿好鞋袜，然后才扶着她下床。程玉婉慢慢走了两步，就点头道：“没事，还好我们是坐车回去，想来到家的时候，脚上的药油也就起了作用了。只是这药油味道……”她说着看向碧玉。
碧玉连忙道：“小主放心，回去之后奴家就拦下其他人，先让小主沐浴更衣，然后换上一些清淡的熏香，就能够把这药油的味道给压下去了。”
一路无语，程玉婉以为疲惫为理由没有留玉莹在自己的马车上。她闭目养神，绿翠不时的给她揉着脚腕，试图化开淤血。等到入了京城，玉夫人特意派了人送程玉婉回去，并且隔着马车对程玉婉道：“千万不要误了你的时候，请转告陆夫人，明日里面我在登门拜访。”
程玉婉低声应了，等到和玉家的马车分道扬镳，这才略微靠在马车上松了一口气，然后吩咐绿翠不要再给她揉按脚踝，赶紧穿好鞋袜。
一切就如同碧玉说的那样，她回去给陆氏夫妇禀告，而程玉婉一回去绿翠就叫了人烧好热水沐浴，等到她泡了热水澡出来，就觉得脚踝的地方舒服多了。
还好伤的不重，不然……未来的皇后，可是不能够有任何残疾的。虽然伤筋动骨也不见得就会留下残疾，可是皇家对于这样的事情向来是格外注重的……只怕圣旨下来之前她扭伤了脚踝，被仔细计较起来，也可以说是不祥之兆。
这才是程玉婉死死压下所有消息的原因。
圣旨是在晚膳之前倒陆府的，程玉婉跪着听着宫中的内侍宣读圣旨，却并没有听进去任何东西。有什么好听的？大致的内容也不外如是，她已经听过一遍了。也深深的意识到了，圣旨里面那些夸赞的语句，根本就不是凌尘所想，而是拟定圣旨的人所找出来的华丽辞藻，为了让人觉得她有资格当这个皇后而已。
程玉婉举起双手接过了圣旨，谢了恩，这才起身。
圣旨被供奉在了香案上，内侍被陆老爷请到客厅吃茶，程玉婉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喜色消退的陆夫人，然后慢慢露出了笑容。
“母亲，您不为我高兴吗？”陆王氏的神色一下子冰冷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左右，道：“跟我来。”
程玉婉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事到如今，她不再害怕陆王氏要对她做什么。这一年多来的压抑和痛苦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颤抖了起来。
皇后……这样的身份也许她并不喜欢，可是最起码能够压制住陆王氏了。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办法让她像一个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隶一样对待了。
这个位置是一把双刃剑，她以陆琪的身份当上皇后，自然是对陆家有好处的，然而相对的，一旦她成为了皇后，那么陆家就没有那么容易掌控她了。
第四十七章 不安
陆王氏显然也明白这点，除了最初的威胁之外，她并不能够对程玉婉做更多的事情。而程玉婉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她说话，看着她慢慢焦躁不安起来。
最终，陆王氏身边的周奶娘端上了茶水，阻止了陆王氏继续说下去。
陆王氏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焦躁，她喝下了茶，然后才放过了程玉婉，“好了，回去休息吧。”
程玉婉这才站了起来，然而，她没有马上就走，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陆王氏的跟前。
“还有什么事情吗？无论如何，明天再说。”陆王氏摇头，甚至没有抬头看程玉婉一眼。而程玉婉自然不愿意把事情留到第二天早上。从她接下圣旨开始，一直在努力给陆王氏施压，为的就是陆王氏疲惫而毫无防备的这一刻。
“母亲，或者我应该叫陆夫人。”程玉婉声音清冷的开口：“我要问你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能够给我答案。”
陆王氏猛然抬头，看着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对着自己的程玉婉。
“你！”她瞪大了双眼，而程玉婉对着她微笑，露出了身为皇后应该有的尊高和高傲。
“我的三叔，你跟陆大人之前一直说有有关他的消息，我想我们能够达成共识，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条件。”程玉婉眯了下眼睛，“现在，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
陆王氏完全震惊了，像是第一次看到面前的程玉婉一样，她完全被程玉婉的气势给压迫住。
“他……他……你为什么想要知道……”
“他是我的三叔，不是吗？”程玉婉冷笑，“现在，告诉我他的情况，不要试图骗我，陆夫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证实你给我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实。”
陆王氏闭上了眼睛，浑身都微微的颤抖着。周奶娘在她身后吃惊的看着程玉婉。然而，程玉婉顾不上那么多，她相信她能够从陆王氏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他……他在南边靠海的地方出现过，应该是泷泽那边……据看到的人说，他卖了一些东西，又买了很多的粮食……”
比预想的更加顺利，程玉婉听着陆王氏说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认真的留意每一个细节。直到陆王氏停住，并且警惕的看着她。
看起来她已经恢复了。
程玉婉心中有些可惜，但是，不得不说陆王氏跟着陆老爷这么久，若不是今天晚上意外连连，她又用尽了心计的话，只怕她也不会那么容易情绪失控说出这些有用的消息。
她蹲了个礼，“女儿告退了，母亲好好休息吧。”
直到程玉婉离开，陆王氏才喘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了椅子上。周奶娘连忙扶着她，担忧的低声开口：“夫人，她……”
“不要跟老爷说。”陆王氏摇头，挣扎着扶着椅子的扶手坐好，“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对是错……周奶娘，刚刚你应该看到了……”
周奶娘点头，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低声道：“夫人，她就算再强也不会翻出你和老爷的手心的。别忘了她身上的毒……”
陆王氏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了过去。她慢慢恢复了正常，努力不去想程玉婉那一瞬间冰冷的笑容，还有那种绝对压迫她的气势。
她用力点头，“你说的没错。只要她还想活着，就必须听话。”
接下来的日子，程玉婉一直忙碌着。就如同她上一次的经历一样，先是下六礼，礼部开始筹备婚事。而程玉婉最主要要做的，就是关在自己的院子中待嫁。
直到之前钦天监看好的吉日，负责迎亲的太尉和太保在外面，而内饰和宫女则送上了皇后的喜服，伺候程玉婉换上。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才由此次迎亲队伍中地位最高的管事姑姑捧上凤印。程玉婉恭恭敬敬的接过，然后直起身子，被扶着上了迎亲的马车。
繁琐、热闹、疲惫……等到宫中的宫灯都点亮的时候，程玉婉才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她接受了所有王公大臣的跪拜，第一次使用凤印在那刘立后的圣旨上盖下自己的印章，成为正式的皇后。而现在，寝宫之中一片的寂静，所有的宫女都安静的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绿翠和碧玉则在她身边。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等到一切的喧闹都结束之后，她才真正的害怕起来。她不知道凌尘这一年多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她知道她自己并不想要侍寝。
相比她当初第一次嫁给凌尘的期待和忐忑，这真的是嘲讽。
就在程玉婉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她猛然抬头，正好就看到宫人拉开厚厚的帘子，凌尘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衣服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还有很多的礼仪没有完成，他们在宫中奶娘的引导下去做，程玉婉一直都在纠结，不知道她该怎么进行下去。这个时候，她甚至希望当年的事情能够再次重演一次了。
而就在进行入洞房前的最后一项，同食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争吵声。
程玉婉双眼一亮，几乎没有第二种猜测，她意识到俪妃的人来了。
轻轻放下碗筷，她抬头看向凌尘，“陛下，可能是宫人有重要的事情禀报，让人……进来吧。”凌尘点了下头，手轻轻一挥他身边伺候的太监郑建楚就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宫女就跟在郑建楚身后进来。
她双眼红肿，带着不安和惊慌，一进来就跪在了那里。
“陛下，陛下，俪妃娘娘病了，她……她……她很不好，心绞痛……”
程玉婉看的很清楚，凌尘一瞬间紧刘了起来，赶在他开口之前，程玉婉开口了。
“可为俪妃请了御医？”
第四十八章 缘由
她清冷的声音让哭泣的宫女和焦急的凌尘都愣了一下，就连郑建楚都看向了她。那个宫女迟疑的抬头，一会儿才低声道：“回皇后娘娘，俪妃娘娘不让请御医，说着是老毛病了，挺一挺就过去了……可是，奴家不放心，她看起来……”
“马上去请御医！”程玉婉打断了她的话，转头看了一眼凌尘，“陛下，臣妾如今已经是皇后，后宫中的女子皆为臣妾的姐妹，一起伺候陛下。俪妃如今身体不适，臣妾想要亲自过去看看她。陛下是一国之君，身体要紧还是请陛下先休息吧。”
凌尘刘了刘口，最终露出了一丝笑容，伸手拉住了程玉婉的手。
“朕现在越来越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后了。”
程玉婉努力让自己的脸红起来，她低头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声道：“不能因为俪妃是病人就纵容她的意思，臣妾的意思是，还是要请当值的御医过去。”
凌尘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他转头看向郑建楚，“派人去请御医，如果俪妃拒绝让御医给她看的话，就说是朕的旨意。”
郑建楚点了下头出去了，程玉婉起身，甚至没有换下她身上的喜服，就给凌尘行了礼带着碧玉和绿翠出去了。
等到出了椒房宫的宫门，绿翠才开口。
“小主……”
一旁的碧玉轻轻咳嗽了一声，纠正道：“皇后娘娘。”
绿翠瞪了她一眼，然后才道：“皇后娘娘，那俪妃明明是故意的。这个时候装病，不过是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这可是你的新婚之夜……娘娘又何必去看她？”
程玉婉轻轻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抬着软轿的内侍，才轻声道：“你以为这样的事情，陛下心中不明白吗？”
绿翠还想说什么，一旁的碧玉就轻轻拉了她一下。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宫中妃嫔身体有恙，娘娘应当慰问的。”碧玉低声说，替程玉婉回答了这个问题，“让陛下为后宫妃嫔担忧，就是皇后娘娘的失职了。”
程玉婉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碧玉的话。绿翠欲言又止，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双眼一亮跟着过去了。
不多时，程玉婉就到了月华宫外，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见了她一溜烟就跑了进去，只留下其中一个接驾。程玉婉下了软轿，抬头看了一下月华宫的牌匾，然后才伸手扶住了碧玉的手，问跪在一旁的小太监，“本宫听闻俪妃身子不适，可请了御医来？”
小太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就跪着后退让开了路让程玉婉进去。程玉婉穿过了中庭，直接来到了俪妃住的昙云轩外。
一个娇俏的宫女站在那里等着，见了程玉婉连忙跪下行礼，然后才迎了程玉婉进去。
俪妃躺在床上，脸色发白。见了程玉婉进去才挣扎着作势要起身，一旁的宫女就马上过去拦住了，“娘娘，御医吩咐了，您的心绞痛不能起身，要躺着静养才行……”
程玉婉这才慢慢开口。
“俪妃身体不适，就不要多礼了。”她走了过去，低头看着斜靠在床上的俪妃，一会儿才露出了笑容。“陛下听闻你病了，很是担心，就让我过来看看，顺便让人去请了御医。”
俪妃猛然抬起了头，看着程玉婉。那眼神毫无掩饰，几乎要杀死程玉婉一样。片刻之后，她回过神下头，柔弱的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并没有大碍，只是……只是身边的宫女不懂事，竟然去惊扰了陛下和娘娘……”
她的柔软程玉婉看的太多，几乎已经免疫了。甚至于，面对着娇柔的俪妃的时候，她反而会心生警惕。当然了，最起码今天晚上她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的。
“你是陛下的妃嫔，我想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体健康不光是为了你自己，后宫妃嫔是要为陛下繁衍子嗣的，不能任意妄为，以任何的借口损害自己的身体。”程玉婉沉声说，转头看了一眼之前拦着俪妃起身的宫女，“再去御医院，请当值的御医来。”
那宫女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领命，而是转头看向了俪妃。
“娘娘……”
俪妃并没有看那个宫女，而是抬头看着程玉婉，而程玉婉只是微笑着，安静的等待。她目光沉静，神色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俪妃感觉到了害怕。她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皇后，不像程玉婉一样能够一眼看穿。
“去请御医吧，来人，给皇后娘娘看座。”俪妃吩咐，一旁的宫女连忙起身退了出去，而另外有两个宫女搬着椅子放在了程玉婉的身后，又垫上了软软的坐垫。
程玉婉施施然坐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喜服，这才又看向俪妃。
俪妃几乎是双眼发热的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注意到了程玉婉的目光，这才捂着心口皱眉低头。见她一副病弱西施的样子，程玉婉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御医。
很快，外面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是通传的声音。来的御医程玉婉也算是熟悉，是御医院的老牌御医，刘仲岳。
刘仲岳一进来就低头行礼，把自己的惊讶完美的掩饰了起来。
陛下大婚之夜，皇后不在寝宫，反而在俪妃这边……他很快就想起了程玉婉成为皇后的那一夜，似乎也是这样，只是那个时候陪在俪妃身边的人是陛下……这位出身并不算高贵的皇后娘娘，似乎比前皇后更有手段一些。
“起来吧，俪妃身体不适，疑似心绞痛，所以才夜里把刘御医请来。”程玉婉语调很轻，说的又慢，刘仲岳只觉得一瞬间被这种轻慢的声音给吓到了。他感觉到了紧刘，身为一个宫里的老御医，伺候过先皇又到如今，如今他竟然有机会重新体会这种感觉。
心中无奈的苦笑，他打开药箱取出腕枕，然后跪在床边给俪妃诊脉。
俪妃的脉象当然是正常的，也许除了一点焦虑和怒火引起的上火，只是说却不能够这么说。刘仲岳为俪妃枕着脉，听着这后宫之中地位最高和最得宠的两个女人清清淡淡的对话，只觉得想要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他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跪着后退两步，转身对着程玉婉叩首。“回皇后娘娘，俪妃娘娘身体虚弱，心绞痛则是因为最近一些日子心思焦虑，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臣这就为俪妃娘娘开一剂药方，对于缓解心绞痛还是很有用的。”
两大之间难为小，刘仲岳最终决定走中庸之路，谁也不得罪。他当然不会揭露俪妃装病的事实，但是也不会帮着俪妃利用装病而跟堂堂的皇后娘娘争宠。
程玉婉似乎不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俪妃，又看向了刘仲岳，沉声道：“本宫看俪妃似乎不止是轻微的心绞痛。她脸上很难看，似乎疼的很厉害。刘御医，不若你再给她诊一次脉，以俪妃的身体为重，毕竟，她是要为皇室繁衍子嗣的。”
这话说的再直白不过了，刘仲岳只得回身再次给俪妃诊脉。俪妃的脸色有些难看，是那种难堪的神色。她相信程玉婉已经看出她是在装病了，然而程玉婉的反应却……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四十九章 从容
很快，俪妃就想到了那一天在御钱园附近的亭子中发生的事情。程玉婉当时的反应让她几乎全盘皆输……她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一个要严肃对待的对手。
这不是跟凌尘撒撒娇、装装病就能够对付的皇后——她跟程玉婉不一样，所以也不是略微撩、拨一下，就会中计的蠢女人。
程玉婉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自爱看起来优雅而从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或者是不耐烦。张仲岳开了药方，并且领着昙云轩的一个小宫女过去取了药，回来煎熬。
屋子里面安静的只能够听到那座西洋钟表走动的声响，程玉婉没有想要跟俪妃说话的意思，而俪妃则只是一副疲惫的样子，捂着心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很快过去，外面的刻意放重的脚步声让程玉婉微微抬起了头。一个宫女端着汤药进来，程玉婉略微示意了一下，碧玉马上明白过来。她走了过去，挡在那个宫女的跟前，接过了汤药。
那宫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碧玉从她手中拿走了托盘并且朝着程玉婉走过去的时候，她才反应了过来。
“这位……”她开口，然后收到了俪妃的暗示马上闭上了嘴巴。
碧玉把汤药送到了程玉婉的跟前，程玉婉低头略微看了一眼，然后才吩咐道：“去侍候俪妃吃药。”她说着，声音略微提高，看着斜靠在床上的俪妃，“张御医还是最后检查一下药，是否就是之前你开的方子。”
俪妃勉强笑着，“皇后娘娘，这药是张御医开的，又是嫔妾宫中的宫女煎熬，并不会有什么差池吧？这样小心……”
“小心无大过，本宫之前就说过，后宫诸位妃嫔皆是伺候陛下，为皇家绵延子嗣的姐妹，若为皇家子嗣着想，就更应当小心谨慎才是。”她微微直了下身子，示意张御医检查汤药。
张御医上前，小心翼翼的检查了碗中的汤药，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这才由着碧玉上前伺候了俪妃喝下。
俪妃一张俏脸几乎可以说是一直阴沉着，等着汤药喝下，又漱口去掉了口中酸涩的味道，她这才抬头看向了程玉婉。
“嫔妾觉得好了些许，今夜里面让皇后娘娘为臣妾担忧，实在是嫔妾的不是，如今嫔妾既已觉得好了……”她话说到一半，突然神色一紧就马上就重新捂住了心口，低声呻、吟。
程玉婉神色一紧，连忙扶着绿翠的手起身走过去。
“张御医，还劳烦你给俪妃瞧瞧？”
张御医连忙过去，重新跪在床头给俪妃诊脉。俪妃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碍，然而此刻她小脸苍白，光洁的额头甚至冒出了细细的汗水。她压抑的呻、吟正毫无疑问的表达着她身体上的痛楚。
程玉婉居高临下看了她片刻，然后转头吩咐了宫女去烧热水，绞帕子坐在床边亲自给俪妃擦拭额头。“若是身体不适，就不要强撑着，本宫今晚陪在你这里就是了。”
程玉婉的话轻柔，然而听在俪妃的耳中却别有一种寒意。
她浑身微微一僵，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程玉婉那张平静的脸——她看出她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了吗？当然，不可能有人看不出来的。就算是当年笨拙而骄傲的程玉婉，都能够意识到她不愿意让陛下亲近任何一个女人……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嫔妾……”她终于开口，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双眼中就溢满了泪水。她抽出帕子轻轻的擦拭着眼角，抽泣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程玉婉不过是略微笑了一下，扶着俪妃靠在床头，这才回头看向了张仲岳。
“俪妃娘娘需要静养，心绞痛只能够用药石之力缓解，却不能够根除……”张仲岳额头上也是汗水，他甚至不敢动手擦一下。程玉婉的目光清冷，没有一丝的愤怒。然而，他情愿这位今天本应该跟陛下洞房钱烛夜的皇后娘娘动怒，冲着他发火。
程玉婉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样，态度温和的对张仲岳说话。“今夜就烦请张御医在宫中随时候着，若是俪妃身子再有不适，本宫就随时派人去请张御医。”
“这是臣的职责。”张仲岳终于退了出去，然后深呼吸松了一口气带着随身的小太监离开。
等到屋中的宫女收拾好一切，程玉婉这才重新坐下。俪妃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然而她躺在床上依然是有些难受的样子。程玉婉让碧玉喂着她喝了一些止痛的药丸，然后点上了安神的熏香。
就算是这样，也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等到俪妃沉沉睡去之后，程玉婉却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绿翠陪着她坐在外面的窗户前，一盏小小的宫灯伴在她身边。
她沉静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上微微闪烁的星星，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能够逃避侍寝，也许，她应该谢谢俪妃吧？程玉婉微微抿了一口茶，看着边上打瞌睡的绿翠，又看了一眼担忧的看着她的碧玉，微微摇头。
碧玉凑上前一点，“皇后娘娘，这样由着俪妃的性子按照她所想的去做，是不是有点……”
“她所想的，可是让陛下在新婚之夜躺在她的床上。而如今，我想最起码我会有一个大度、贤德的评价，至于俪妃……”程玉婉轻笑，“既然陛下喜欢，就由得她吧。我倒要看看，她能够得意到哪天？”
第五十章 看透
那天直到天色微凉，程玉婉才摆驾回了自己的椒房宫。此时凌尘已经醒了过来，看着程玉婉一脸的疲倦，眼睛下面隐约的乌青，神色就略微动容。
他站在那里张开双臂让程玉婉伺候他穿衣，迟疑了几次，才开口：“俪妃，她可还好？”
虽然早知道他除了俪妃之外，对其他女子并无半点的怜爱。可是，如今她是凌尘的正宫皇后，又是新婚，这个男人竟然能够在她为了他的一个妃嫔忙碌一夜之后，连一声“累了吗？”都没有，就直接问俪妃。
程玉婉低头稳了稳心神，然后才抬头，唇角挂着得体的笑容道：“张仲岳御医说，俪妃是心绞痛，只怕只能够静养才行。昨夜折腾了大半夜，臣妾看着俪妃喝了汤药，又吃了止痛的药丸才睡下。”
凌尘沉默了一下，这才伸手拉着程玉婉直起身子。“辛苦你了。”
“陛下说的是什么话，陛下是君，臣妾是臣，俪妃又是一同伺候陛下的妃嫔，臣妾理所应当帮陛下照看好后宫的姐妹的。”程玉婉低头说，声音更是低柔，“臣妾今早回来，俪妃正睡的酣畅，臣妾想着她折腾了大半夜，也就没有叫醒她。若是陛下担心……”
见凌尘马上露出想要去探望的神色，程玉婉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只是一点，给威后请安的时辰快到了……”
凌尘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迟疑了一下，程玉婉笑着抬头，“臣妾虽然愚昧，可是也看得出来，母后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俪妃，若是因为俪妃而误了今日给她请安敬茶的时辰，只怕……对俪妃不好呢。”
她的话再明白不过，听起来却又是一门心思的为了凌尘和俪妃着想。凌尘听了，自然是觉得心中熨帖，就轻轻握着程玉婉的双手道：“幼娘真是朕的贤妻。”
程玉婉双颊微微红着低下了头，这时候，碧玉才低声道：“皇后娘娘，您昨夜劳累一夜没有睡下，过会儿又要给威后请安，只怕是要洗漱一番……”
她低声的提醒这才让凌尘真正注意到了程玉婉的疲惫，他连忙道：“幼娘先去洗漱吧，这里有下人伺候就好了。”
程玉婉这才行了半礼，然后和碧玉、绿翠一起去了隔壁耳房中休息。
然而之前凌尘的一番作为，不要说是心思细腻的碧玉，就连大大咧咧的绿翠也注意到了。
“陛下，似乎特别偏爱俪妃……”绿翠绞了一个热帕子给程玉婉捂脸，然后才低声道：“小主，这可如何是好？”
“不用在意这些。”程玉婉打散了头发，吩咐一旁的碧玉帮她换一个简单的发髻，把帕子给了绿翠才低声道：“纵然她再得宠，也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若论地位，她威胁不到我。”
这话，让绿翠和碧玉都松了一口气。只是，程玉婉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若是论宠爱，她就更加威胁不到俪妃了。
只是，这样丧气的话，说与不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程玉婉对于凌尘，早已经是心死莫大于哀。死过一次的人，难道还看不透这一切吗？
等到两人都收拾停当，外面天色也就完全亮了。凌尘和程玉婉两人上了轿撵，朝着威后宫中走去。
一路无言，等到两个人下了轿撵，凌尘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程玉婉心中一动，低声道：“陛下可有什么吩咐的？”
“前皇后程玉婉，给朕留下了一个孩子，如今正养在母后宫中……”他声音中有些难堪，有些无奈，还有些歉疚。
程玉婉略微一愣，恰当的表现出了自己的意外，然后才低声试探性的道：“陛下此时提起大皇子……”
略微一迟疑，程玉婉就停下，只是看着凌尘。
凌尘勉强笑了一下，“大皇子是朕的嫡长子，如今你是朕的皇后，这孩子，应该养在你身边才是……”
程玉婉脸上露出恰如其当的错愕，一会儿才低声道：“臣妾知道了。”
“你……”凌尘迟疑了一下，“不高兴？”
程玉婉看了一眼远远走过来通传的青湖，抿唇笑了一下，“那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和母后能够放心让臣妾养在身边，自然是臣妾的荣幸。臣妾不敢不高兴。”
凌尘愣了一下，看着程玉婉脸上温柔的笑容，却没有说话。
这时候，恰好青湖过来，蹲了个礼就笑着道：“威后请陛下和皇后娘娘进去呢。”
两人进去后，威后按照惯例说了一通所谓的“开枝散叶”“夫妻举案齐眉”之类的话，然后喝了程玉婉敬的茶，这才把皇后象征的玉凤簪子给程玉婉别在了青丝之间。
程玉婉起身，坐在了威后身边，陪着她说话。
凌尘看了看两个人，最终还是忍不住干咳了一声，提醒威后。
威后这才像是回过神一样，拉着程玉婉的手道：“你是个好的，我跟皇帝也都放心……”她顿了一下，然后对着青湖使了一个颜色。
青湖马上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这是陛下的长子，如今既然你已经是六宫之主，本宫也就不好越俎代庖，皇长子，还是留在你身边比较好。”威后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孩子，道：“快叫你母后一声。”
那孩子睁大着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程玉婉，一会儿才微微开口，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母、母后……”
程玉婉的心一下子就酸涩起来，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孩子，一会儿才稳定住了心神，勉强笑着道：“好，好……”她眨了眨眼，忍住上前抚摸这孩子的冲动，抬头双眼微红的对威后道：“这孩子，臣妾倒是看着就觉得喜欢，又是喜欢，又是可怜的。母后放心，日后臣妾定然会好好待他的。”
威后听得她这么说，神色也更是慈爱。
第五十一章 侧妃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知道……”她说着抬头看向了凌尘，“想来，皇帝也是知道你的好的。放心，有着哀家给你做主，没有人能够欺负到你头上的。”
因为是帝后新婚，因此凌尘三天之内是不用上朝的。威后似乎也许久没有跟凌尘这个儿子详谈了，因此程玉婉和凌尘两个人被留在威后宫中用了午膳。
中途的时候，昙云轩中的宫女静澜来请罪，说是俪妃身体不适今日不能来给威后请安了。
“她身子向来娇弱，就说是哀家吩咐的，让她在宫中静养半个月，这半个月内都不用过来请安了。”威后的语气不是很好，鄙夷和嘲讽的态度几乎都没有一丝的掩饰。程玉婉看着下面的静澜脸上宠辱不惊的样子，心中明白只怕在程玉婉死后，威后就愈加的不待见俪妃了。
而昨夜，俪妃病痛，新婚的皇后抛下陛下彻夜照顾一个妃嫔这样的故事，只怕威后也早就知道了。
也许这就是威后给她撑腰的表现，比起新婚第二天俪妃来请安，跪在下面将近半个时辰才被叫了起来。那之后，俪妃足足病了半个月，也是因为这样凌尘愈加的不待见程玉婉。
已经有过的前车之鉴，若是再重蹈覆辙，那么程玉婉就真的不用在这后宫里面混了。因此，在静澜准备回去之前，程玉婉轻轻的咳了一下，才低声道：“母后，昨夜里面，俪妃几乎是到了后半夜才睡下，臣妾瞧着她实在是让人忧心。”
“皇后的意思是……？”威后略微迟疑，看向程玉婉。她毕竟是刚刚为后，这点面子威后还是要给的。不然，前一天晚上被俪妃给毁了新婚之夜，今日威后又驳了她的面子，那只怕后宫中上上下下，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只怕都会把她这个皇后给低看一眼。
程玉婉微微笑着，道：“臣妾本想着回去后，就让人给俪妃送去一些补品的，既然母后也知道了，不如就让母后赏她些补品好了，这样臣妾还能省些……”
“你这个小滑头，之前哀家怎么没有看出来竟然是个小气的。”威后笑着瞥了程玉婉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了青湖，道：“去哀家库房中取些上好的野人参，另外附上半斤的燕窝及其它补品，给俪妃送去。就说哀家和皇后疼惜她，让她安心养病，什么时候身子好了再来请安也不晚。”
静澜这才应了退出去，程玉婉看着她离开，转头看向凌尘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凌尘满意的目光。她微微一笑，然后不等凌尘反应就转头继续给威后说话，顺便试着跟一旁的皇长子说话。
威后要让她这么快的抚养皇长子，说实话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她本以为最起码要等到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后，然而程玉婉也明白威后此举的意义。她想要通过这个来告诉其他人，她信任程玉婉。
后宫是陛下的后钱园，而威后则是这后宫最实际的掌权人。
也许，以后就是程玉婉了。
午膳的时候，凌尘和程玉婉合作良好，逗着威后心情愉悦，比平日里面多吃了小半碗的饭。等伺候着她躺下休息，两人这才离开了威后宫中，重新回到椒房宫中。
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又耗费了心神陪着威后一个上午，程玉婉实在是精疲力尽。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精力再对付凌尘了，因此等到一旁的内侍和宫女退下去，就低声道：“臣妾知道陛下担心俪妃，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去看看她吧？俪妃病着，若是陛下去看看她，只怕她心情也会好些的。”
把陛下往别的女人身边推，只怕后宫的女子也只有她这一个人了。只是，程玉婉实在太累了，不光是今天，而是她的心都累了。她还是程玉婉的时候，几乎用了一生中一半的时间去爱凌尘，而凌尘最后给她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她已经无力去爱了。
凌尘果然是一颗心完全扑在了俪妃的身上，最危险的三天，程玉婉却安全度过了。她相信，俪妃已经完全把凌尘缠得没有一丝的精力来想什么了。
这对于皇后来说，当然是耻辱。然而，最起码，程玉婉还是满意这样的结果的。她不想再次为了什么而献出自己的身体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这真的是在自寻死路，可是她无法说服自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最起码后两天晚上，凌尘不知道是被威后劝服还是自己想清楚了，最起码后两天晚上是在椒房殿中跟程玉婉一起度过的。
至于两个人纯睡觉的晚上，没有人敢讨论，这样的消息，甚至不可能传到她的寝宫之外。
第四日，算是家庭聚会。在京的王孙贵族都要携带自己的妻子入宫，参加酒宴正式拜会皇后。
那些人，都是程玉婉所熟悉的。最起码，在她第一次成为皇后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酒宴了。她优雅的笑着，说着得体的话，看着在场的三个王爷。
最年长的那个人，就要数是景玥了。而且他辈分最长，景玥上前行礼时，程玉婉只受了半礼，并且还回了半礼。
“皇叔客气了。”
景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退了回去，而另外两个王爷，一个是凌尘的十三弟，一年多前才成亲的景哲，还有他的王妃冷画竹。
程玉婉安坐在上受了他们的礼，按照惯例赏赐了东西。最后才是最小的王爷，凌尘的十六弟，今年不过十岁的景炎。
“皇嫂，以后我能否来宫中跟着皇嫂读书，之前的皇嫂就曾经教我读过书。”景炎自幼受宠爱，凌尘即位的时候他年龄尚小，因此虽然跟凌尘并不是一母同胞，却在当年凌尘和程玉婉没有儿子之前很是得程玉婉这个皇后喜爱的。
如今再见他还是一如往日那般活泼可爱，程玉婉心中还是欢喜的。然而，她并没有一口应下，反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凌尘和威后。
凌尘略微点了下头，威后则笑了起来。
“你要小心，这就是个泼猴一样的人物，给他请的先生已经被气走了三个了。”威后说着就笑了起来，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赔笑，景炎就直接凑了过去，偎在威后身边撒娇。
“母后，你这么说可是会吓跑了皇嫂的。若是皇嫂不肯教我读书，我就天天赖在你那里……”
“我巴不得你这个泼猴在我宫中，热热闹闹的也不错。”威后就伸手用力揉了揉景炎的头发，然后才道：“快去给你皇嫂送上束脩，不然哀家可不同意她收你这个徒弟。”
景炎活泼、可爱，又知道轻重，说话很是投在场众人的口味，气氛一时之间就马上变得融洽起来。
等到这算是家宴的酒宴开始，男女之间就分了席位。外面大殿一桌上凌尘等人，而内殿里面的钱厅里面，则是威后、程玉婉等其他命妇。
人并不多，除了三四个旁系郡王的夫人之外，也就只有冷画竹的身份算是最为高贵。
冷画竹就坐在程玉婉的下手处。她穿着正统的宫装，颜色很是庄重。然而她唇角带着妥帖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明媚起来。
她正在低声陪着程玉婉说话，讲起一起没有回京的外放王爷和他们的亲眷。
程玉婉心中明白，只怕凌尘是根本就不愿意有些蠢蠢欲动的兄弟或者是皇叔回来的。他的即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时的形势。当初的程玉婉之所以能够在凌尘登基之后就被立为皇后，更主要的原因是凌尘要借住玉家在清流和世家之间的影响力。
只可惜，朝政才刚刚稳定没有多久，凌尘就过河拆桥，再也不愿意敷衍程玉婉。而满心伤痕的程玉婉，性情大变，本来只是骄傲的个性变得愈发骄纵蛮横起来。
这也导致了后来凌尘抓住她的一处错误，把她打入冷宫，而俪妃在那个时候买通了人，一剂毒药下去……凌尘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他根本不在乎的女人而去调查自己的心上人。
程玉婉微微闭了下眼睛，努力把那些不应该的念头抛出脑外。她笑着对冷画竹道：“听闻十三王爷不用去封地，若是平日里面闲着无事，弟妹不妨进宫陪着我说说话。”
“只要皇后娘娘不觉得臣妇聒噪，臣妇自然是乐得进宫尝尝这宫中的精致点心的。”冷画竹笑着应了，转头就示意身边跟着的侍女帮自己夹了一份刚刚上的点心放在碟子里面送过来，“让皇后娘娘见笑了，不过臣妇自小就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你若是喜欢，我倒是记得从一些杂书上看过一些异地的甜点，改日你进宫来，我让厨房的奶娘做了给你尝尝看。”程玉婉笑着说。
十三王爷景哲是凌尘的亲弟弟，自小关系就与凌尘好。说起来，凌尘当初登基他也是出了不少的力。因此，景哲才被留在京中，而不用赶去自己的封地。
如果，身为皇后的程玉婉无法跟陛下凌尘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话，那么，把握一切能够把握住的其他人脉，就是保住她地位最关键的地方。
这次，她绝对不能说是让凌尘想要关她进冷宫，就关她进冷宫。更不能让人想要毒死她，就毫无顾忌的毒死她。
就算是为了她的孩子，也不能！
一整日的酒宴，歌舞，听戏，闲聊，程玉婉几乎要累垮了。这天晚上，凌尘不出她预料的去了俪妃的宫中，而程玉婉直到天色发黑才醒了过来。
“娘娘，晚膳准备吃些什么？”碧玉扶着她起身，绿翠绞了热帕子递过去给她醒了醒神，然后才半跪着帮程玉婉穿上鞋子。另外端了滴了两滴玫瑰露的热水过去伺候程玉婉洗漱。
等到坐在那光洁的镜子前面时，程玉婉才低声道：“要薏米绿豆百合粥，配上腌好的萝卜丝，地上几滴香油，另外来一份鸳鸯钱卷，其他的让厨房的奶娘看着上就好。”
碧玉应了声就退出去传膳，而程玉婉随意让人绿翠帮她把头发全部绾了起来，用一只乌木簪子松松的别着就收拾停当了。
“陛下晚上会去俪妃宫中，就不用费心打扮了。”她自嘲地对着镜子中的人影笑了下，转头看向绿翠，“皇长子，今日如何？”
绿翠愣了一下，然后才道：“皇长子由跟着的奶娘张奶娘照看，奴家……不是很清楚。”
程玉婉点了下头，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吩咐道：“你去让奶娘把皇长子带过来，就说今晚我想跟皇长子一起用晚膳。”
绿翠有些迟疑，不过在程玉婉看向她的时候还是点了下头，“奴家这就去，娘娘先喝杯茶润润喉咙。”她给程玉婉端了茶，这才退了出去。
程玉婉低头看着杯子中还在上下漂浮着的茶叶，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得一点都不剩。
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片的冰冷。
俪妃，凌尘……总有一天，她会把她曾经承受的一切一点点偿还给他们的。她发誓！
“我听说，你是叫做景臻，对吗？”程玉婉努力露出最柔和的笑容，用轻如羽毛一样的声音跟景臻这个皇长子说话，“我是你……我是你父皇的妻子，你可以叫我母后，或者是娘亲？”
景臻被奶娘抱在怀中，有些谨慎地看着程玉婉，一会儿才迟疑的开口：“母……母后？”
他声音很是紧致，吐字有些不清楚。等到今年冬天的时候，他就满两周岁了。这样的情况，实在是让程玉婉心中很担忧。
她没有养过孩子，算上当程玉婉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真正的关注过景臻。这个孩子总是被她丢给奶娘，偶尔看上一眼，也不过是看他是否好，有没有被宫人苛待。
然而，就算是这样，她也知道景臻的情况明显不够好。将近两岁的孩子，最起码不应该这么内向。他看起来就像是一直被人关起来一样，不能够接触其他人，没有人陪着他玩。
然而，景臻是被威后照看的……
第五十二章 山水图
程玉婉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着景臻伸出了双手，轻轻的抱起他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这才低声道：“是的，我是你的娘亲。”
也许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知道，可是她心里知道，她就是景臻的母亲。
哄着景臻说话，哄着他吃饭，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程玉婉都是让奶娘在外面守着，她亲自抱着景臻睡下。
如果说作为程玉婉的时候，她最亏欠谁？那么，就只有这个孩子了。景臻是所有一切的事情中，最无辜的受害者，而搂着那个瘦弱的小家伙睡觉，简直让程玉婉整个心都要柔软起来。
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一切怨念都消散无踪了。
本以为搂着自己的孩子睡觉，可以睡的安稳一些。然而，半夜的时候，程玉婉却被怀中的人给惊醒了。
借着屋子里面调暗了的烛光看着在怀中梦魇一样喃喃着无意义话的景臻，她皱起了眉头。思索了片刻，程玉婉才重新把这孩子搂在了怀中，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这个孩子，等到孩子重新安睡，她才给他盖上了被子，然后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守夜的绿翠早就被惊醒了，见着程玉婉起身这才轻手轻脚的过去，递过去了一杯茶，低声道：“时辰还早，姑……娘娘还是再睡会儿吧？”
“不了，下午的时候我睡的多了，现如今反而没有那么瞌睡了。”程玉婉摇头，示意绿翠帮自己穿上鞋子，这才披着一个绣着缠枝石榴的披肩站了起来。
“我去外面坐坐，叫醒皇长子的奶娘，我有些话要问她。”
“现在？”绿翠迟疑了一下，“娘娘，什么事情不能到天亮了再说吗？张奶娘带着皇长子才到椒房宫不过两三日，若是你现在就……恐怕威后面子上会有些不好看……”
绿翠说的对，程玉婉迟疑了一下，就顿住了脚步。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熟睡的那个小小身影，低声叹息了一下。是的，绿翠说的对，她太着急了。
“还是陪我去一旁坐坐吧。”她低声说，走到了寝宫小隔间的窗户前坐下，示意绿翠支起窗户，然后就感觉到一阵微微的清风吹了进来，吹散了她满心的焦躁。
程玉婉终于冷静了下来，绿翠端上了温水，然后搬了个布墩子坐在了程玉婉的身边，抬头看着程玉婉。
“小主，绿翠自幼跟着小主、伺候小主……”绿翠说的吞吞吐吐，程玉婉回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绿翠摇头，“可是现在，绿翠不知道小主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入宫已经是……奴家是个笨的，可是事到如今也知道，就算小主您已经是皇后娘娘了，也是需要陛下的宠爱的。一个没有陛下支持的皇后……”
“是碧玉私底下跟你念叨了这些吧？”程玉婉笑着打断了绿翠说的艰难的话语，“你不是这样的人，绿翠。如果只是你，你不会想那么多，你过的简单，自在，没有那么多的野心，这也是我带着你入宫的原因之一。”
绿翠脸马上就红了起来，双唇微微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程玉婉看着她这样忍不住无奈的摇了下头，“也许我真的不应该把你带入皇宫之中。”可是，按照陆氏夫妇的性子，只怕她一入宫，绿翠就会他们给“处理”了。皇宫之中虽然是步步惊心，可是她贵为皇后，绿翠在她身边，最起码她还是能够护着她一二的。
“碧玉有碧玉的考量，可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句话绿翠你应该还是懂的吧？”
绿翠点了下头，“就是说，我不是碧玉，不应该听从她的，从她的立场考虑一些事情。而碧玉，更不是小主你……”
“碧玉对我，不像你对我一样心思纯正，她纵然不是全心全意为了‘父亲、母亲’考虑，可是也可能为了我全心全意的考虑。我相信这宫中的形势，我看得比她更清楚。”程玉婉意味深长的看着绿翠，“日后，你只要全心全意听我的就是，碧玉若是找你说了什么，不计重要不重要，都私下说与我听听就是。”
碧玉考虑的是她自己的未来，对于她来说，程玉婉这个似真似假的主子只有坐稳了皇后这个位子，她才能够安稳的过下半辈子。因此，她才会诱使绿翠来对程玉婉说这样争宠的话。
只是，有时候，宠爱不是争来的。
凌尘一门心思都是俪妃，都是他们之间难能可贵的爱情，那么，就让他安安心心的享受那爱情就是了。皇后这个位置，俪妃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坐上，她只要不出错，就不可能会被废。
实在不行……
程玉婉想起屋子中安睡的景臻，抿唇露出了一个让绿翠惊心动魄的笑容。
等到景臻长大之后，让凌尘“驾崩”扶植景臻当皇帝，她自己做威后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玉家肯定是千万个愿意景臻即位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太早了。不管是前世的程玉婉，还是今生的程玉婉，手中都是干干净净的。她心中从来都明白那些阴私、龌龊的事情，只是，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不见得就能够做出来。
转眼又是三四天过去，程玉婉这些天过的极为平静。凌尘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心绞痛”的俪妃，她除了每日里面给威后请安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陪着景臻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意识到了为何当初玉夫人会说景臻不会成为她的威胁。
虽然不是很清楚将近两岁的孩子有多么的聪颖，可是，景臻的反应却真的是迟钝到了让人担忧的程度。程玉婉曾经一次试探性的问了威后，才知道这孩子半年多前一次高热差点送了性命，自好了之后，就一直反应迟钝了。
程玉婉听了这话之后心中酸涩的几乎要哭出来。
若不是她前世太过于执着，又怎么会让景臻受这些苦楚呢？
也是出于这样的心思，她就加倍耐心的陪着景臻说话，教他一些简单的东西。而这日午后，她才哄着景臻睡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娘娘，”椒房宫中的一个宫女对着程玉婉行了个礼，低声道：“十六王爷今日进宫给威后请安，刚刚让人通传了一下，说是过会儿要过来椒房宫中给娘娘请安，跟娘娘请教一些学问。”
程玉婉一愣，没有想到景炎那日的话竟然是当真的。略微顿了一下，她才点头，“让张奶娘进来好好看护着臻儿，备上十六弟喜欢的茶水和点心……”
那宫女就要退下，程玉婉才又叫住了她，“把偏殿的书房收拾一下，过会儿十六弟过来，就直接让他去书房好了。”
景炎向来古灵精怪，程玉婉可不想他在隔壁的房间中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景臻。
“皇嫂，我这个时候来，可有打扰了皇嫂休息。”景炎一进来就行了礼，不等程玉婉说话就自动的站起来，凑到了书桌前，看着程玉婉翻看的书露出了看似纯真的笑容。
如果他能够掩饰他眼睛中准备恶作剧的兴奋的话，程玉婉会跟愿意相信眼前这位十六王爷是一个可爱的男孩。
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看了一眼凑过来的景炎，略微后在椅子上后退了一点才开口：“十六弟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能过来看看威后，当然是好事。”他笑了一下，跟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皇嫂，威后留我用晚膳，下午我没事就过来看看皇嫂你……对了，威后说，臻儿被送到皇嫂这里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皇长子刚刚才睡下，奶娘说他每日中午都会睡上一段时间。现在是他午睡的时辰，若是十六弟无事，倒是可以去御钱园里面转转，或者是在这里看看书都是很好的。”程玉婉笑着站了起来，把之前看的书放在了书架上，等她回身，就看到桌子上一只蛇盘了起来正对着她蛇信。
“啊……”她吓得猛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只感觉到心脏在猛烈的跳动，几乎要从她嘴巴里面跳出去一样。
那条蛇也似乎被吓了一跳，顺着就从书桌上滑了下去。景炎连忙过去抓住了蛇，然后回头看向程玉婉，“皇嫂，你看小黄多漂亮。我喜欢它的颜色，你喜欢吗？”
他说着，就又把缠在胳膊上的蛇往程玉婉跟前送了一点。
林玉压抑住浑身发麻的感觉，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那条蛇，一会儿才勉强笑着说：“颜色很漂亮，难得你会喜欢。只是，这里毕竟是皇宫，这样拿着一条蛇，未免太过于……放纵。”
她说着顿了一下，然后提高声音。
“郑铨。”
守在外面的内侍应了一声，推门进来躬身等着吩咐。
“去取一个竹篾编的笼子，把十六王爷手中的蛇装起来，不要吓坏了皇长子才好。”程玉婉神色已经恢复了自若，而郑铨听了她的话，一眼看去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应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笼子和另外一个内侍进去把景炎的那条蛇给装了起来，并且拎出去。
“你不能这么做。”景炎恼火的看着程玉婉脸上恬淡的笑容，“皇嫂，那是我的宠物。”
“放心，我没有让人杀死它。如果你晚上出宫，就可以带着它一起离开。不过现在，为了皇长子的安全，我想我不能够让那条颜色漂亮的蛇，在这皇宫之中乱跑。”程玉婉看着景炎，眼神坚持而冷静，“十六弟，我想这点道理你应该是懂的，不是吗？”
景炎在程玉婉的注视下，不情愿的点了下头。
“是的，皇嫂。那么，我可以在这里看书，等到臻儿醒过来跟他一起玩吗？”
“你喜欢跟皇长子一起玩？”程玉婉挑眉，看着景炎。
“整个京城，只有他比我小。”景炎笑着说，站到了一排书架前面看着上面的书，没有继续说下去。依照程玉婉对他的了解，心中自然明白只怕看起来天真开朗的景炎有些话，没有对她这个“新”皇嫂说。
这么想起来，当初在这皇宫中孤寂之中对景炎的照看，也算是在今日以程玉婉的身份看到了结果。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景臻睡醒了。景炎得到消息就马上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一旁正在提着毛笔画画的程玉婉，“皇嫂，我能过去看看臻儿吗？”
“只要你不拿一些奇怪的东西吓唬他，我想臻儿还是乐意见到你这个皇叔的。”程玉婉抬头看了他一眼，对着守在一旁的郑铨吩咐了一句，“带十六王爷去看皇长子吧。”
等到景炎离开，程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桌子上画了一大半的山水图，她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把毛笔落上去涂掉了自己的画作，然后点燃了之后丢在了炭盆之中。
等到整幅画作都化成了灰烬，她这才出去叫了人进去收拾残局。
那是“程玉婉”的画作，不是她的。
她的身上有着太多程玉婉的痕迹，然而这后宫之中，若是露出一点点的破绽，也许就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五十三章 见面礼
景炎陪着景臻玩了一下午，等到差不多到了准备晚膳的时候，程玉婉才带着他，以及景臻一起去了威后的宫中。
凌尘已经陪着威后在说话了，而让程玉婉意外的是，景玥竟然也在。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笑着示意守在外面的宫女进去通传。等到她进去的时候，众人一番行礼，然后才又落座。
程玉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景玥身上，她得体的应对着威后的问询，当听到威后提起俪妃的时候，就笑着道：“俪妃身子这两日休养的好了些，陛下过去看看也是应当的。母后不要因此责怪陛下了，陛下对臣妾……很好。”
程玉婉说着脸就红了起来，威后见状也就不好多说，反而是看了凌尘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幼娘是个好的，陛下自然是会珍惜。”
凌尘尴尬的笑着点头，话头一转就看向景玥道：“朕如今都有了个贤惠的皇后了，不知道皇叔什么时候给朕早一个婶娘呢？”
听得他这么说，威后也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转头看向景玥，道：“皇帝说的没错，你是先皇的幼弟，向来得先皇宠爱。当初先皇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婚事……”
“皇嫂，我好不容才逃到这里来，要是你也这么念叨婚事的话，不如我还是回封地算了。省的皇嫂看了我心烦……”景玥笑着说，然而程玉婉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景玥的眼底一片的冰冷。
似乎是注意到了程玉婉的目光，他微微移动了下视线，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即错开，然后程玉婉就听到景玥道：“婚事，还是要看缘分。当年臣弟倒是跟人订过亲，只可惜……许是臣弟真的是命中注定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程玉婉则抬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其他人。
命中注定了什么？
一顿晚膳，吃的程玉婉心中一肚子的迷惑。把目光和心思从凌尘的身上移开，她这才注意到了一些以前没有注意到过的细节。
从威后宫中离开，景玥带着景炎上了马车准备趁着皇宫下钥前出宫，程玉婉则跟在凌尘身后错开半步的地方。
“陪朕随意走走吧？”凌尘突然开口，惊得程玉婉愣了一下，然后才柔顺的点头，“自然可以，臣妾让车辇先走？”
凌尘点了下头，程玉婉扭头看了一眼碧玉，暗示性的眼神让碧玉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退了过去吩咐车辇，并且跟着一起离开。
凌尘并没有带着身边人的习惯，程玉婉身边也只剩下了绿翠。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绿翠则跟着四五步之外。两个人顺着寂静的宫道走着，一路上的宫女、内侍都跪下行礼，直到走向人越来越少的御钱园的方向，人才略微少了些。
宫里渐渐点起了宫灯，程玉婉看着遥遥的那点点昏黄，心中就慢慢有些没底了。她已经尽量在威后的面前帮着凌尘维护他的“爱人”俪妃了，若是凌尘还是不满意，她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凌尘的脚步越放越慢，程玉婉小心翼翼的不去越过他。
“关于俪妃的事情，”凌尘突然开口，吓了程玉婉一跳。她几乎要惊慌失措起来，还好，她马上稳住了心神，抬头安静的看向凌尘，等待着他继续时候说下去。“母后向来不喜欢俪妃，觉得她出身太过于寒微，不足以给我带来助力……”
俪妃何止是出身寒微，程玉婉几乎要在心中冷笑起来。也许其他人不知道这位俪妃的出身，可是，她前世是程玉婉的时候就是知道的。俪妃原是罪臣之女，送入宫中为宫女，一直服侍着凌尘，待到凌尘的鞥及之后，她就被封为了答应，后来又一次次的提升，到了如今的俪妃。
程玉婉明白凌尘的想法，若不是威后拦着，只怕俪妃已经被封为妃了。而凌尘，只怕也想等着俪妃生下皇嗣之后，晋升她到妃位的。
而如今的程玉婉，自然不会说出这些。她若是想要好好的在这后宫中过日子，就必须要顺着凌尘。
“母后不过是关心陛下，臣妾心知母后为人慈爱，又是真正的心疼陛下，想来假以时日，她终归是会接受俪妃的。”程玉婉顿了一下，然后努力压抑下自己心中的嘲讽，“俪妃她对陛下一片真心，若是母后看到，定然也会感动的。”
凌尘点了下头，“朕也是这样想的，这些年来，俪妃对朕不离不弃，实在是让朕对她……”他顿了一下，有些歉然的看向程玉婉，“向来幼娘你是能够体谅朕对俪妃的心意的，你很好，之前在母后面前帮着朕和俪妃说好话……”
程玉婉微微摇头，“臣妾只是尽了皇后的本分罢了，陛下若是这样夸赞臣妾，臣妾就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凌尘朝着程玉婉伸出了手，程玉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凌尘就握住了她的手，并且轻轻的拉起。
“朕知道你是好的，幼娘。”他低声在程玉婉的耳边说，“朕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的皇后，而且朕心中也是敬重你的。这些天来，你做的很好。”
“谢陛下夸赞。”程玉婉低头，避开了凌尘的目光。一旁的宫灯昏黄的光芒照在了程玉婉的脸上，显得她的皮肤光洁而紧致，细腻得看不到一点点的毛孔。程玉婉双颊微微透着红，映衬着如玉一般的皮肤。
凌尘一时间看的有些出神，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又紧了一下握着程玉婉手的手，低声说：“朕相信，你不是善妒的人，会跟俪妃和平共处的，对吧？”
程玉婉微微抬头看了凌尘一眼，神色平静的点了下头。
“臣妾明白陛下对俪妃的情谊，也‘感动’于这份轻易……”她微微顿了一下，“臣妾不会因为陛下对俪妃的宠爱就难为她的，毕竟，俪妃身子不好，比臣妾更需要陛下的关怀。”
凌尘松了一口气，看起来真的是如释重负一样。
程玉婉完全明白，他今天的种种作态，只怕都是为了俪妃。纵然心中早已经放下了一切，可是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觉得很想冷笑。
凌尘一直没有放开程玉婉的手，他牵着她，“走吧，朕送你回椒房宫。”
程玉婉点头，虽然并不想跟凌尘多说什么，不过她开始提醒自己，有些事情必须要问问。而景臻的情况就是他们必须谈的话题之一。
这个问题明显不适合问威后，景臻一直是由威后来抚养的，如果贸然去问她，只怕威后会以为程玉婉是在质问她……这真的是不怎么明智。
“这两日晚上，臣妾看着皇长子，似乎有惊梦的毛病，每天晚上差不多都要吓醒一两次……”程玉婉迟疑地看着凌尘，“臣妾既然受了母后的嘱托照看皇长子，那么就不能够掉以轻心。之前也请了御医给看了，御医只说皇长子是身体弱……但是，他年龄太小，不适合总是吃药……臣妾很是惶恐，怕照看不好皇长子……”
“他只是自小受了惊吓，早些时候，照看她的宫女不当心，让他落水……”凌尘说的时候带上了一些内疚，然而却不甚在意。最起码，程玉婉没有看出他对景臻如何落水的关注。他似乎也没有在事后弄清楚景臻落水的真相。
程玉婉压抑下心中的怒火。她现在已经不责怪为什么凌尘不爱她了，毕竟感情的事情，就算你再好，若是那个男人不爱你，那么他怎么都会看你不顺眼。
可是，景臻毕竟是凌尘的骨血，留着皇室的血统，纵然是凌尘对程玉婉没有一点的感情，可是景臻呢，父子天性总该是有的吧？
她袖子下的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指甲陷入了手心中刺心的疼着。而越是憎恨凌尘，她就越是对景臻内疚。
凌尘送了程玉婉回到椒房宫，不过是略微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就匆匆起身离开。送了凌尘出门，程玉婉这才起身扶着门框叹息了一声，“皇长子呢？”
“皇长子呢？”
听的程玉婉这么问，绿翠马上道：“皇长子之前由奶娘伺候用了晚膳，就回了房中……”她略微顿了一下，“小主……娘娘若是想要去看皇长子的话，不如在此等着，已经快到了张奶娘带着他给娘娘请安的时辰了。”
程玉婉点了下头，“吩咐小厨房备些皇长子喜欢的点心来。”她吩咐了绿翠之后就转身回了屋中，陪着威后，加上景玥和景炎，又要应付身为帝王的凌尘，如今一旦放松下来，她整个人都觉得疲惫到没有一点力气。
斜倚在美人榻上歇息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碧玉通传的声音。
程玉婉叫了碧玉进来，让她帮着自己整理了下头发，这才出去。
外面奶娘张奶娘正抱着景臻坐在布墩子上，见到程玉婉出来连忙起身跪下，“皇长子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起来吧，过来让本宫瞧瞧。”程玉婉低声吩咐，声音中都是掩饰不了的疲惫。张奶娘抱着景臻起身，然后送到了程玉婉的跟前。
程玉婉对着景臻张开双臂，“过来母后怀里，好不好？”
景臻迟疑了一下，最后才在张奶娘的鼓动下对着程玉婉伸出手，倾身过去。程玉婉一把抱住了他，把他放在了腿上，这才低头看着坐在腿上的小人，“跟母后说说今天你都吃了什么？”
景臻露出回想的神色，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
“粥……馒头，还有菜……”他说的极其缓慢，似乎是在努力回想不久之前自己吃过的晚饭。
程玉婉听着他说，掩饰下了心中的失望，笑着凑过去亲了亲景臻的脸，低声说：“臻儿真棒，那么臻儿有乖乖吃饭吗？”
“有！”也许是受了程玉婉的鼓励，景臻这次的回答自信了一点，声音也大了点。程玉婉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那今晚还陪着母后睡觉，好不好？”
景臻迟疑的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张奶娘，“那……奶娘呢？”
程玉婉一愣，下意识的朝着张奶娘看去，吓得张奶娘马上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奴家从皇长子小时候就照看他。前些日子，皇长子落水。之后就有了惊梦的毛病，奴家为了安抚皇长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是陪着皇长子的……”
“你不用紧张，”程玉婉柔声安慰张奶娘，然后搂住了景臻，低声道：“臻儿被你吓到了。碧玉，扶着张奶娘起身坐下。给张奶娘端杯茶压压惊。”
景臻紧紧抓着程玉婉的袖子，一直等到张奶娘坐下他才一脸惊慌的开口，“张奶娘……错了吗？”
程玉婉微微摇头，“不是张奶娘错了，她只是关心你。那么，臻儿，愿意跟母后一起睡吗？”
景臻看向张奶娘，见张奶娘点头这才说：“好！”
这天晚上，程玉婉和景臻都睡的格外安稳，第二天一早，绿翠和碧玉迟疑了许久，这才叫醒了程玉婉。
“娘娘，不要误了给威后请安的时辰。”碧玉在水里面滴入两滴玫瑰香精，然后投了帕子绞好，这才给程玉婉擦了擦脸提神。
程玉婉小心翼翼的起身，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景臻，低声道：“声音小些，不要吵醒了臻儿。”
伺候的宫女们马上就把动作放得更轻，动作利索的伺候了程玉婉洗漱、穿衣，等到她坐在梳妆台前装扮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娘娘，俪妃和徐答应来了。”
“俪妃不是一向身子不好吗？”程玉婉微微扬眉，扭头看了一眼通传的宫女，“让她们在偏厅候着，上些茶水和点心，不要怠慢了她们。”
凌尘后宫可以说是空置了绝大部分。
他独宠俪妃，当年后宫中只有程玉婉和俪妃两个人。而如今，多出来的这位徐答应，又是俪妃身边的宫女出身……
程玉婉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兰橙会在一年之内成为了徐答应，俪妃不像是那种能够主动让人分宠的人，而凌尘也不像是会注意到俪妃之外女人的样子。所以，徐答应的位置，就有些奇怪了。
她之前就考虑过这个，不过这些日子太过于紧张，因此她并没有来得及让绿翠去打听这些事情。梳妆完毕，程玉婉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换一套衣服，拿那套山河地理裙来。”
只有皇后才能穿的明黄色的山河地理裙，程玉婉相信，若是俪妃看到她穿着那套裙子，绝对会在心里极度得发疯的。而这，也正是她想要给俪妃的见面礼。算是感谢她彻底破坏掉了她的第二次新婚之夜吧。
第五十四章 疼爱
等到俪妃和徐答应被带着见程玉婉的时候，果然就如同程玉婉所预料的，在看清楚她身上那套裙子之后，俪妃的眼睛猛然眯了一下，就连下跪请安的动作都比徐答应慢了半拍。
“起来吧，俪妃赶紧坐下。你身子，可好了？”程玉婉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不计是母后，还是陛下，又或者是本宫，都是惦记着你的身子的，之前不是说免了你每日的请安？”
俪妃低头微笑，脸上带着娇怯的笑容。
她站了起来，福了福身子，“谢皇后娘娘关心，谢威后和陛下的体恤，嫔妾这两日里面觉得身子清爽了不少，心痛也少有发作，因此不敢再耽搁给皇后娘娘和威后请安。”
“赶紧坐下，咱们同在后宫，同是服侍陛下，算起来也算是姐妹，俪妃不用如此多礼。”程玉婉笑着说，等着俪妃坐下了，这才看向了徐答应，道：“本宫看着，徐答应这些日子，似乎丰腴了一些？”
徐答应连忙起身行礼，有些窘迫的低声道：“婢妾这些日子许是心情舒爽，因此贪吃了一些……”她说着脸就红了起来。
程玉婉就轻声笑了起来，“本宫看着这样倒是也不错，俪妃说呢？”
俪妃转头看了一眼徐答应，这才低声道：“徐答应向来是个有福气的。”略微顿了一下，她才又补充道：“臣妾也觉得，徐答应这样珠圆玉润的样子，更得陛下喜欢。”她说着看向程玉婉，“嫔妾听闻，皇后娘娘年幼时身体不好，如今看着，确实消瘦了些。陛下可不喜欢太过于瘦弱的女子……”
程玉婉目光沉静地看着俪妃，看得她自动消声，不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屋子里面的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徐答应有些不安的、细微的动了一下，俪妃端着茶杯低头喝茶，程玉婉目光变幻莫测，让人看不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
“本宫想着，俪妃不愧是陛下宠爱的妃嫔。”她不咸不淡的评价了一句，不等俪妃再说话，就起身。见她起身，俪妃就抿上了唇，连忙跟着起身。
“到了给母后请安的时辰了，既然俪妃今日身子好了，就一起跟着本宫过去吧。徐答应也跟过去跟威后瞧瞧吧。”嫔级以下的宫妃是没有资格去给威后请安的，程玉婉不过是为了多一点时间和机会观察徐答应和俪妃之间的关系，这才叫上了徐答应。
徐答应马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然后在俪妃看向她的时候，马上低头谨慎地道：“婢妾……去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母后向来待人慈爱，你是后宫的宫妃，母后自然是疼爱你的。”程玉婉笑着安抚了徐答应一句，然后转头看向俪妃，“俪妃你说呢？”
“威后自然是疼爱皇后娘娘的。”俪妃唇角带着一丝假笑，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程玉婉笑着率先出去，俪妃跟在后面，徐答应次之，再后面才跟着她们身边伺候的宫女。程玉婉坐着皇后的轿撵，而俪妃坐着嫔位的软轿。徐答应身为答应，并没有在宫中乘坐轿撵的资格，只能够跟在后面。
还好，威后的寝宫距离程玉婉的椒房宫并不算太远，徐答应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擦了擦额头细细的汗珠，这才跟着程玉婉和俪妃一起进了威后寝宫给威后请安。
威后见到俪妃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不过是客套了两句，就转头跟程玉婉说话，问起了景臻的情况。
“这两日里面开朗了许多，只是今日起身的时候见他睡的香甜，就纵着他多睡了会儿，没能带过来给母后请安。”程玉婉笑着说，又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俪妃和徐答应，这才低声道：“母后，俪妃和徐答应还站着呢，臣妾只顾着跟您说话，倒是把她们给忘记了。”
威后这才扭头瞥了那两人一眼，淡淡的道：“给俪妃搬过布墩子，她身子若，又是刚刚才好了些就赶着给哀家请安，自然是不能累着她的。”
这话说的连消带打，呛得俪妃小脸都涨红起来。而一旁的徐答应，纵然是站着也是不敢多说一句。
程玉婉看着俪妃吃瘪，却没有多言语一句。当着凌尘的面“关怀”俪妃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的好一点，而如今，凌尘又不在，她又不是圣母，自然是懒得帮俪妃这个害死她的仇人多说一句话。
威后就这么晾着俪妃，而徐答应，因为位份低，甚至连坐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她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程玉婉正在小心翼翼的询问有关景臻落水的时候，微微移开了一丝目光就恰好看到了她一副难受的样子。
略微顿了一下，她听的威后说完，回了话，这才转头直白的看着徐答应，沉声道：“徐答应可是身体不适，本宫看你脸色不大好？”
“回皇后娘娘，婢妾……婢妾……”徐答应跪下，话还没有说完就微微一摇晃晕了过去。
程玉婉当场吓了一跳，若是传出来说是威后和皇后苛待宫嫔，让一个答应问安的时候晕了过去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她连忙看向威后，道：“母后，臣妾看着她似乎真的是不好，可否让人先扶到偏厅去，请了女御大夫者过来给她瞧瞧？”
威后也不想让皇帝以为她故意给俪妃好看，才故意凌辱了俪妃身边的徐答应，一次就点了头准了，且扶着额头道：“哀家有些倦了，皇后看着行事就是了。”
一旁的宫女早就领命扶着徐答应回去，俪妃见状也行了个礼跟了过去。程玉婉扶着威后回了内殿歇息，这才去了偏殿里面探望徐答应。
“婢妾身体不争气，让皇后娘娘和威后担忧了。”
徐答应不过是略微晕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已经醒了过来。见程玉婉进去，就一脸诚惶诚恐的跪下。程玉婉连忙示意她起身，等到她坐下之后才吩咐其他人跟着坐下。
“你不用如此恐慌，威后和本宫都是疼爱你的。之前已经请了御医，你就多留一会儿，等着御医给你诊了脉象再说。”她说着就细细的打量着徐答应，“之前说你进来丰腴了不少，如今看着，脸色确实有些不好。”
她微微皱眉，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徐答应有些忐忑不安，俪妃却是稳坐在旁一言不发。还好，女御大夫侍来的快。等到她给徐答应诊了脉，这才跪下回话。
“回皇后娘娘，徐答应是滑脉，虽然月份浅，但是脉象已经稳定。只是徐答应过于劳心劳力，这才会晕过去的。”
“滑脉？”程玉婉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徐答应有喜了？”程玉婉的声音中隐藏不住的惊讶和惊喜，而俪妃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当初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如今竟然敢在她之前有孕……
她恨恨的在袖子下面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陷入了肉中都毫无察觉，只是一双美丽的眼睛死死盯着徐答应。
女御大夫侍低头道：“按照脉象，徐答应如今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为求稳妥起见，还是请了御医院擅长妇科的林御医再过来确诊的好。”
程玉婉连连点头，转头就吩咐了守在外面的宫女让人去请林御医。
赏了那女御大夫侍一袋子银裸子，让他退下，程玉婉这才笑盈盈的上前亲自扶起了徐答应。“你这丫头，连有孕了都不知道吗？也不知道好好照看自己，竟然生生的晕了过去。你这样，让威后和本宫如何自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苛待了呢？”
“婢妾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有了身孕……”徐答应忐忑不安，一边同程玉婉说话，一边偷偷的看向俪妃，“婢妾小日子向来不稳，因此根本就没有往有孕这方面想……”
“好了好了，快坐下说话。如今你身子可是金贵呢，定然要小心才好。”程玉婉笑着说，心中更是高兴。
徐答应有孕，可真的是挑拨她与俪妃，甚至更进一步打击俪妃的好机会！
她细细看着徐答应的神色，越发的在心中肯定了。徐答应虽然诚惶诚恐，且不时的偷看俪妃。然而，在俪妃不注意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双眼流露出喜色的。
女人嘛，一旦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那么就更容易看穿了。
更何况，如今看来，这兰橙转身变成了徐答应，只怕也不见得是俪妃的意思呢。
林御医很快就到了，隔着帘子又搭了丝帕，他这才坐在一旁给徐答应把脉。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位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御医就起身拱手贺喜。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徐答应确实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徐答应身子弱，这些日子又没有休息好，因此胎像并不是很稳……”他说着略微迟疑，程玉婉心领神会，唇角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吩咐道：“还劳烦林御医给徐答应开一副安胎的药，平日里面需要注意的地方也都说与徐答应身边伺候的人听着。”
略微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脸上乌云密布的俪妃，又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徐答应，才对着林御医点头。
“一事不烦二主，徐答应这胎，以后就劳烦林御医主治了。”
林御医连忙跪下行礼领命，程玉婉叫了人送他出去，这才道：“本宫还要去给威后贺喜，俪妃就先回去歇着吧。你身子才刚刚好，也要注意休养才是。徐答应的话，倒不如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只怕过会儿威后还另有赏赐呢。”
一句话说的俪妃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揪着一方丝帕愤愤的离去。
直到俪妃走了，徐答应这才松了一口气。程玉婉又简单的安抚了她两句，这才起身去了威后寝宫。
威后在寝宫里面休息，外面守着的恰好是青湖。见了程玉婉过去，青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连忙起身行礼。程玉婉过去低声询问了两句，知道威后并没有真的睡下，这才让她进去通传。
程玉婉在外面略微调整了下复杂的心情，等到进去就马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凑到了威后的身边，这才福了福身子，道：“母后，臣妾可是要给你道喜了。”
“喜，本宫还有什么好喜的？”威后看了程玉婉一眼，示意她坐在身边，“倒是你，赶紧和皇帝给本宫添一个大胖孙子，这才是喜事呢！”
“臣妾说的就是皇嗣的事情。”程玉婉顿了一下，看着威后惊喜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脸微微一红，下意识的就挡住了肚子，低声道：“不是臣妾，是徐答应。刚刚徐答应不是晕了过去，臣妾使人过来看了一下，竟然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之前林御医也确诊了……真的是可喜可贺！”
“是徐答应啊！”威后脸色喜色略微淡了些，不过也是高兴的。“赏，青湖进来，传哀家的旨意，赏赐徐答应……”她略微顿了一下，“先是去哀家小库房中取些补品，另外……布料，皮料，也都挑出来些好的，顺便把那尊白玉的送子观音一起赏赐了！”
看着威后一连串的指令，程玉婉在一旁但笑不语，等到青湖领了旨意下去，她这才轻轻的清了下喉咙，笑着道：“母后果然是欢喜的，臣妾亲自跑这一趟见着母后欢颜，也是值得的。”
威后这才略微收敛了下笑容，伸手拉着程玉婉道：“陛下子嗣艰难，如今还只有皇长子一个，徐答应哀家虽然不喜，可是能够为陛下繁衍后嗣也是好的。然而，哀家最最希望的，却是你能够为陛下诞下嫡子。这皇宫之中，再也没有人能够越过你了。”
程玉婉低头羞涩，停顿了片刻，才又说出了自己盘算了好一会儿的事情。
“无论如何，这都是喜事。徐答应也算的上是功臣。母后只赏赐了些许东西，未免显得有些不够重视。”
“这还不重视？”威后愣了一下，“哀家已经是抬举她了的。”
程玉婉见她面露不喜，就低声劝慰道：“既然要抬举，母后何不多抬举她一些呢？”
“皇后的意思是……？”威后疑惑的看着程玉婉，慢慢皱起了眉头，“这样，似乎有些太过于抬举她了吧？”
“既然要抬举，干脆就让她感念母后的恩典，这样岂不是更好？”程玉婉笑着说，“答应的位份毕竟有点低了，若是日后徐答应诞下了皇嗣……也影响皇子不是？”
威后沉思了片刻，最终被程玉婉说服。
“这件事情，哀家会跟皇帝提的。”
程玉婉又陪着威后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离开，且领了威后的旨意让人亲自送了徐答应回去。
徐答应有孕的事情，不到中午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凌尘下朝就匆匆到了椒房宫中，程玉婉看着他先是上前行礼道喜，然后帮着他换上了常服，这才道：“说也凑巧，要不是俪妃今日过来请安，臣妾也没有想着带着徐答应去给母后请安呢。”
她略微顿了一下，“只俪妃看起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好。臣妾只担心她是强撑着身子来请安的……毕竟，陛下即将添子嗣，以俪妃对陛下的情谊，只有为陛下高兴的心思才对。”
凌尘动作略微一顿，看向程玉婉。
“俪妃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就……”
“臣妾也这么说，可她一口咬定身子好了，不愿意让臣妾和母后担心。臣妾想着，既然如此未免了母后觉得她拿娇，就带着她与徐答应一起去给母后请安了……”程玉婉略微顿了一下，帮着凌尘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才退后两步上下看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
“陛下还是去俪妃处看看她吧，臣妾也担心着呢。”她说着看向凌尘，神色真挚而不带一点的虚假。
凌尘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上前轻轻的搂了一下程玉婉的肩膀，“皇后，很好。”
打发了一心只想着俪妃的凌尘离开，程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斜倚在了美人榻上由着一旁的碧玉给她打扇。
第五十五章 礼法
见她神色之间似乎并没有苦恼、不安之意，碧玉安静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娘娘，您才刚刚入住椒房宫数日，宫里就有妃嫔有孕，这对于你来说，只怕不算好消息……有先皇后留下的嫡长子，若再加上一个庶子……”
“皇室血统，虽然跟高门大户一样，分嫡庶之别，不过却比那些公侯之家更多了一些不确定。谁也不知道，多年之后，究竟是谁再次登上那个……位置。”程玉婉说着，扭头对着碧玉露出了一个笑容，“所以日后，不要再提甚么嫡子或者是庶子。明白了吗？”
碧玉错愕的看着程玉婉，一会儿才低声道：“奴家，明白了。”
程玉婉略微点头，然后重新眯上了双眼趴在美人榻上，整个人都懒得动一下。碧玉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娘娘不如想想午膳想要吃些什么，奴家吩咐了厨房去做。”
“随意就成，我对吃食没有什么挑剔的。”程玉婉慢慢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慵懒和柔媚，“徐答应如今有孕，对于我这个皇后来说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可是对于俪妃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坏消息，你懂吗？”
碧玉迟疑，“徐答应似乎是俪妃的人……奴家记得，她原是俪妃身边的宫女……”
“这些日子来，你觉得俪妃为人如何？”程玉婉轻声笑了出来，“是那种会容忍他人分宠的人吗？就算兰橙——我是说徐答应，曾经是伺候她的宫女，只怕她也不会在自己不适的时候，找身边的婢女来侍寝的。”
碧玉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慢慢点头。
“俪妃确实不像是会主动让身边的人伺候陛下的人。”她低声说，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然后，她的双眼慢慢亮了起来，“娘娘的意思是……徐答应之所以会有了如今的地位，是因为她背弃了俪妃偷爬上了陛下的床？”
程玉婉略微扬了扬眉毛，唇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我提议，由威后开口给徐答应提一提位份。”她说的轻若无物，“答应，若是她运气好，就会提为婕妤，若是差一点，最起码也是一个美人。自然了，就算她诞下了皇子，也是不可能越过俪妃去的……不过，给俪妃添添堵也是不错的。”
“奴家有些明白了。这种时候，俪妃比娘娘心中更急。”碧玉笑着打扇，“只怕娘娘什么都不用做，俪妃自然就会替娘娘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听到她这话，程玉婉却微微摇头，“不，我要做点什么。”
碧玉惊讶的看着程玉婉，“娘娘，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粘手才是最重要的。等到尘埃落定，咱们直接拿出俪妃谋害皇嗣的证据，不久轻而易举的扳倒了俪妃和徐答应吗？”
“俪妃不会那么容易扳倒的。”程玉婉摇头，这才慢慢直起了身子。她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酸梅汤，被酸的抖了两下，然后才低声说：“为母则强，不管当初徐答应是如何爬上了陛下的龙床的，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还是忌讳着俪妃的。你猜，若是她有了自己的儿子，为了孩子，会不会跟俪妃作对呢？”
碧玉痴痴地看着程玉婉，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位看着不起眼的盛小主，如今竟然能够谋算到这个地步。
她不确定到底原来的程玉婉是如何的，若是说短短的日子她就成长到这个样子，那么以后她的前途几乎可以说是不可限量的。而如果一开始程玉婉就是这样的，那么，陆氏夫妇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会把陆家引入绝路？
隐忍而狠辣，看似柔弱无力，实际上却又心思深沉……
程玉婉有不少的话都没有说出来，而碧玉也能够想到。就算是护着徐答应把这孩子生下来，只怕因为之前与俪妃种种的谋害和费尽心机的筹谋之后，这孩子也定然是虚弱无力的。
只怕就算是生下来，那孩子也是养不大的。这样既能够让徐答应跟俪妃之间生隙，又不会留下真正的大患。
“这后宫之中，我唯一要对付的人，就是俪妃。”程玉婉慢吞吞的说，一口喝完了杯子中的酸梅汤。她不在乎凌尘宠爱谁，也不在乎未来的皇位是谁的，她只是想要报复。
俪妃自然对于徐答应的有孕心怀不满，凌尘去了之后，她狠狠的闹腾了一番，又是质问又是哭诉，一片真情似乎就是被凌尘踩在了脚下一样，最后哭的几乎要晕死过去。
凌尘看着心爱的人梨钱带泪的样子，早就没有了即将成为人父的欢喜，满心的都是对俪妃的愧疚。
“都怪朕一时没有把持住，若不是当日喝醉了……”
“陛下别说了。嫔妾听着，心里就跟熬油似的折磨……想着嫔妾爱慕陛下，陛下也没有辜负了臣妾一片情意，然而两三年过去，都没有为陛下产下一儿半女的。如今竟然叫徐答应给抢先了一步……也是嫔妾命不好，没有这个福分为陛下繁衍后代……”
俪妃说着，就又哭倒在了凌尘的怀中。
凌尘搂住了她，这才低声道：“俪妃放心，只有你为朕生的儿女，才是朕心中的儿女……其余的，都不过是为了应付母后和朝臣罢了。”
听的凌尘这般说，俪妃马上抬起了头，哭的红肿的双眼如今水汪汪的看着凌尘。
“威后又跟陛下埋怨嫔妾了吗？”她诚惶诚恐地看着凌尘，“威后向来不喜欢嫔妾，嫔妾心中也是知道的……当初陛下登基，又要立后，嫔妾就想着不如趁着恩典，就此离了这皇宫，外面天大地大任我走……只是，嫔妾心中舍不下多年来与陛下的情分，这才厚着脸皮留下来，惹得威后厌烦……”
说着，俪妃的脸上就又是流下两行清泪。凌尘连忙心疼的拉着袖子帮着她擦泪，安抚道：“母后向来嘴硬心软，她早就不再计较当年的事情，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只一点，你赶紧养好身子，与朕剩下四五个皇子，只怕母后就要欢喜的看到你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陛下又取笑嫔妾，嫔妾又不是那神秘，怎么能……”
无论如何，凌尘总算是费劲了心机重新哄的俪妃笑了出来。他凑过去轻轻的亲了下俪妃的脸颊，低声道：“难道柳儿你还不清楚，朕的心中只有你一个。”
俪妃脸就微微泛红起来，起身重新倚在了凌尘的怀中，低声道：“那陛下留下来用午膳，晚上也留下来，嫔妾亲自下厨给陛下做菜，如何？”
凌尘笑着抚摸着俪妃柔顺的长发，低声道：“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而，那天晚上的晚膳，凌尘却没有留在俪妃处。威后招了他过去，接着晚膳的机会好好的商量了一下有关给徐答应提位份的问题。
凌尘原先不愿意，然而威后拿出了祖宗礼法，又说凌尘如今为了俪妃而子嗣艰难，如今徐答应有孕，提一提位份也是应该的。
听到威后提起俪妃，凌尘沉思了片刻，然后才点头同意了给徐答应提位份。不过，威后和程玉婉之前预计的婕妤是没有希望的，只是由徐答应提升为了晟美人。
圣旨第二天就公布了，请安的时候程玉婉亲自让管事的太监当着俪妃的面宣了旨意，然后又把美人的宫装都准备了好送到了徐答应住的宫中。
俪妃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了。
徐答应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恭谨的谢恩，然后才又坐了下来。
程玉婉这才转头看向了俪妃，道：“本宫记得，晟美人原来是在俪妃你身边伺候的。如今她走到了如今的位置，想来俪妃也是为她高兴的吧？”
“嫔妾确实为着兰橙高兴，这是毋庸置疑的。”俪妃笑着抬头，却没有提起晟美人的新品级，而是叫了她当初在身边伺候的时候的名字。
晟美人脸色微微一变，才又恢复了之前微笑的神色。程玉婉心中冷笑，再进一步的刺激她。
“说起来，这后宫之中，你算的上是伺候陛下时间最长的了，怎么到如今也……”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俪妃。如今凌尘不在，她自然不用伪装得有多么的关心俪妃，跟她情同姐妹了。“本宫记得，你似乎有心绞痛的毛病，不然，等今日你回去之后，本宫让人请了御医过去给你把把脉，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俪妃几乎是气恼的站了起来，略微定了定神，这才抿唇笑着行礼。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只是如今嫔妾正吃着张御医开的补药，不好马上就换了其他的汤药。因此，皇后娘娘的心意，臣妾也只能够心领了。”
“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程玉婉似笑非笑，“昨日母后已经吩咐了，今日不用过去给她请安。为着晟美人腹中的胎儿，威后决定吃素三日，这三日都不用去请安。”
俪妃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不过她还是强笑着谢了恩，又略微说了两句话，就起身离开了。走之前，俪妃轻飘飘的瞥了晟美人一眼。
等着她出去，晟美人就有些坐立不安。
程玉婉几乎能够看的出来她心中所想的事情，不过是按照俪妃的示意跟随她离开，又或者趁着这个时候跟自己示好，获得来自于她这个皇后的保护。
最终，晟美人还是换换站了起来，行礼告退了。
程玉婉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这影响并不大。毕竟，她不过才入主后宫不到一个月，晟美人不信任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等到晟美人出了椒房宫，绿翠这才愤愤回来。“娘娘，奴家偷偷跟着看了，那晟美人一出去就拐向了俪妃娘娘那边，不一会儿就赶上了。如今在一个亭子里面说话呢！娘娘何必跟那种人脸面呢！”
“都入宫一段时间了，你的性子怎么还跟之前一样，像个爆竹一样。这样的话，也是该这么说出来的吗？”碧玉上前扶着碧玉坐在了布墩子上，又塞了一杯凉茶给她，“快下下火吧，这样的事情，主子自然是心里有计较的。”
绿翠一口气喝了半杯茶，这才看了一眼程玉婉，见她似乎没有怎么生气，这才凑过去低声道：“小主，要让绿翠说，何必那么抬举那徐答应呢？小主好说歹说才让威后同意了提她当了美人，可也没有见她怎么感恩戴德的。”
程玉婉瞥了绿翠一眼，几乎有些无奈了。
“不过是让你去看看，一回来就这么一大堆的话。”她摇头，“什么时候你要是学会了碧玉的沉稳，我就放心让你做事情了。”
绿翠脸上一僵，然后才笑了起来。
“小主你就笑话我吧，我就这样的脾气，只怕是比不过碧玉沉稳了。”她说着瞥了碧玉一眼。碧玉无奈的苦笑，低声道：“绿翠你是真的不懂吗？娘娘这是在心疼你，这后宫之中，谁不是长了一副水晶般的心肝，若是你还是这样大大咧咧，只怕不光别人会针对你，更是会通过你下手为难了娘娘。”
绿翠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她看了看碧玉，然后又看向了程玉婉。
“奴家明白了。”她闷声说，而程玉婉则示意她跟碧玉一起搬个布墩子一起坐下，然后才低声说：“你是聪明的，我也知道你之所以气冲冲是为了我鸣不平。然而，这后宫之中，谁敢如同你这样一眼就让人给看透了的？若是他人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会故意针对你……”
“奴家明白了。”绿翠低声重复了之前说的话，转头看了一眼碧玉，才又低声道：“奴家只是气愤过头了，那晟美人……”她闭嘴，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低声道：“奴家以后会注意的。”
这些日子来，程玉婉重视碧玉更胜于她，这让绿翠心中更加不安。然而，若是冷静下来仔细去想，她就明白，不管是碧玉说的，还是程玉婉说的都是为了她好。
程玉婉有些疲惫的让她们退了出去，一个人斜靠在美人榻上翻着书看。
晟美人那边，威后还是很重视她这一胎的，亲自找了御医负责她的胎，每隔两日就去给她把平安脉，又赏赐了不少的补品。
程玉婉这边也送过去了不少的东西，俪妃也有。一切似乎都进入了常态，等到程玉婉入宫满一个月的那天，夏日的炎热终于慢慢过去了。这日里面，她去给威后请安之后，被留了下来说话。
程玉婉有些意外，脸上却没有显，反而柔顺的扶着威后坐在了美人榻上，又和青湖合力在上面架起来一个小矮桌，然后才坐在了矮桌的另外一边，倒了茶递给威后。
威后接过茶润了润唇，这才低声道：“如今这后宫之中，俪妃身子不好，伺候陛下两三年了，却还没有消息，只怕会是子嗣艰难。晟美人有孕，以后几个月也是不能侍寝的……后宫主子，未免有些少……”
程玉婉微微扬眉，在一瞬间明白了威后话中隐含的意思。
只是，她却不愿意接口说下去。
她一直以为，威后是疼爱程玉婉的，心中对于威后总是有种对长辈的那种儒慕之情。然而，现在她才明白过来，才能够看得清楚。天家没有所谓的亲情。
威后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繁衍皇家的子嗣而已。
想到这里，程玉婉脸色就有些黯然。然而威后似乎误会了她的表情，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哀家也知道，这样让你为难，可是，这些天来你也看得出来，陛下对于俪妃的种种心思，若是不找个机会……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后宫之中，就是俪妃的天下了。”
程玉婉心中猛的一凛然，然后才慢慢的开口。
“只是，母后可有合适的人选？”说着，她的脑海中就浮现了一个人影。虽然那个人跟她不对付，不过，那人跟俪妃更是不对付。若是有她入宫吸引俪妃的所有注意力，那么就更方便她去做一些什么了。
这么想着，程玉婉才又低声开口：“若是母后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的话，儿臣倒是觉得柳家的小主不错。”
第五十六章 迎接
“柳家的小主？”威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笑了起来，“皇后倒是跟哀家的眼光一致，只是哀家觉得既然是选妃嫔，那么倒是不如一气多选几个，说起来钱家的小主钱莲心性子也是不错的，至于张家的琉毓，行事也是大大方方，哀家也算是喜欢。”
竟然是把当初另外三位贵女都说了出来，程玉婉这才明白。当初之所以让她们四个人入宫，只怕不光是为了选后，而是为了给凌尘相看女人吧。
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才又睁开，笑着道：“母后说的没错，儿臣如今，倒是有些想她们了呢。只是，陛下那边……”
威后见她松口，就道：“陛下那边，哀家亲自去说，想来为了皇家繁衍后嗣，陛下是不会反对的！”
选妃的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程玉婉并不知道威后怎么对凌尘说的，只不过等到又过了小半个月，威后就亲自下了懿旨，加上程玉婉皇后的印章，宣了之前提到的三个人入宫，分别册封了品级。
家事最后的柳絮言被封为了惠嫔，而张语嫣则是荣嫔，至于钱莲心，因为家世的缘故就差了一点，却也是封了婕妤的。
毕竟不是封妃，整个过程就没有那么的繁琐。不过是三天的功夫，她们就入宫住进了之前册封的宫殿。
为了这个，俪妃跟凌尘闹了几天，几乎是一哭二闹的把戏都用尽了，却依然没有改变任何的结果。因此，在那三个人入宫第二天给程玉婉请安的时候，俪妃利索的称病了，甚至于晟美人都因为有孕在身，没有前来。
程玉婉看着面前这三张熟悉的脸孔，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等她们行了礼，就马上赐座。等到三女坐定，程玉婉才笑着道：“多日未见众位妹妹，如今一见，本宫就倍觉亲切呢。”
这不过是场面话，然而有些人怎么都是不给面子的。柳絮言不过是轻笑了一声，表情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轻蔑。而钱莲心，本就是没有主心骨的，如今当初交好的程玉婉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她不过是一个婕妤，因此就更不敢多言语，不过是顺了两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倒是张语嫣，心思通透，转而就道：“怎么俪妃姐姐，今日没来？”
“她向来有心绞痛的毛病，好不容易好了些，结果前两日跟……跟人闹小性子，如今又称病了。怕是正难受着呢，也就托了句话，说是不能够给三位妹妹贺喜了。”
“只怕，她根本就不想贺这个喜吧？”柳絮言冷笑了一声，“就她那样的性子，皇后娘娘何必给她遮掩呢，难不成我们姐妹就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
张语嫣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惠嫔她……向来心直口快……”
“无妨无妨，惠嫔这样的性子，不论是本宫还是威后都是喜欢的。”程玉婉眯着眼睛笑着，当初之所以提议柳絮言，为的不过就是利用她炮仗一样的性子打头阵对付俪妃罢了。
众女又略微坐了一会儿，程玉婉这才道：“也该是给威后请安的时辰了，你们这是入宫的第一日，就跟着本宫一起过去请安吧。威后也是想着见你们呢。”
众女这才一起离开了椒房宫，一番周折到了威后的宫中。
威后见了众女自然是高兴的，柳絮言虽然性子高傲，又兼有骄娇二气，不过当着威后的面却也是知道分寸的。三女一番妙语连珠，逗着威后不时笑出声，屋中气氛却是好的很。
程玉婉静坐一旁，并不急着说话。也不怕这三人抢走了威后的疼爱，毕竟，她如今是皇后，位份本就与她们不同。威后纵然是偏爱后宫中的那个妃嫔，也不可能真的给她这个皇后难看。
这就如同，凌尘纵然再喜欢俪妃，也不可能为了俪妃就废后一样。
程玉婉死了，俪妃不还是俪妃吗？
想到这里，程玉婉就有些嘲讽。凌尘口口声声说对俪妃是真爱，可是这真爱也抵不过皇位的重要。若是真的爱俪妃，为什么不排除众议，一力把俪妃推上后位呢？！
威后留了众女在她那里用午膳，等到快到饭点的时候，凌尘就处理完了朝政过来。等他进大殿给威后请安的时候，看到了他新多出来的这三位宫嫔，这才愣住了。
见凌尘来了，三女马上就起身行礼，等到凌尘定了定心神让他们起身，程玉婉这才起身行礼，转而让开了威后身边的座位往后退了一个位置坐在了凌尘的身边。
“这……”凌尘趁着威后不注意，这才微微靠向了程玉婉，“怎么她们三个都在？”
“她们才入宫，臣妾自然是要带着她们来给威后请安的。”程玉婉低声说，想了一下，才又低声道：“她们三人的绿头牌已经做好，今晚就可以让陛下翻牌子了。”
她说着唇角就露出了一丝笑容，“俪妃今日一早就让人来了信儿，说是身子不爽不能给母后请安了。臣妾私心想着，只怕她身子不爽是小事，心里才是更不舒服……”
凌尘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
程玉婉就苦口婆心的劝慰，“俪妃向来得陛下宠爱，母后一时为陛下选了三个宫嫔，其中惠嫔名号又在她之前，荣嫔在位份上又不差她什么，也难怪她心里不舒服。只一点，陛下若是一味宠着俪妃，只怕，威后心中对俪妃就更是不满了……”
凌尘听到程玉婉这么一说，神色先是一紧，然后就若有所思起来。
程玉婉见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就乘胜追击，继续道：“臣妾想着，母后关心的，不过是陛下的子嗣而已。若是后妃多了，有几个孩子在母后身边围着，想来母后也就不会在心中怨着俪妃的。”
凌尘的神色就越来越难看起来，程玉婉见状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以一句，“俪妃也伺候了陛下两三年了，应该识得大体才对。”作为了结尾，并且转头哄着威后说笑去了。
而凌尘则坐在那里，看着程玉婉与威后说笑的神色，充满了对威后的敬爱，而威后那欢欣的神色也不是假装出来的……
若是俪妃能够想程玉婉这个皇后一样愿意在母后身边孝敬，也许母后就会轻易的接受俪妃了。
这么想着，又想起因为宫中多了三个宫嫔，俪妃就与自己百般为难，更是称病不来与威后请安，凌尘的心中就慢慢升起了一股子怒火。
原本准备给威后请安之后就要去俪妃宫中用午膳的凌尘，第一次认真的赞同了程玉婉的观点，绝对不能够这么“宠爱、放纵”着俪妃，留在了威后处用午膳。
一顿饭，不管是威后，还是程玉婉都是满意的。至于其余三女，钱莲心一对上凌尘的目光就脸红，张语嫣表现得落落大方，伺候威后用膳的动作很是娴熟。而柳絮言，则是唇角带笑，矜持优雅地显示着她出身高贵的优势。
午膳之后，威后就用陛下应该忙于朝政，不用关心后宫的妃嫔过度，并声明已经请御医给俪妃诊脉为由，赶凌尘出了后宫。又道自己要午后小憩一番，让程玉婉等人也离开了。
程玉婉并不指望只一回就让凌尘真的对俪妃生出嫌隙来，只在出了威后寝宫之后，转头对着钱莲心道，“欣婕妤不如到本宫宫中坐坐？本宫记得你向来是爱吃一些小点心的，正巧今日宫里的奶娘做了酥麻糖……”
钱莲心闻言，双眼一亮就蹲了个礼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宠爱了！”说着就抬头笑了起来，一旁的柳絮言闻言，伸手就拉住了张语嫣，道：“皇后娘娘好生偏心，嫔妾却是要厚着脸皮一起凑这个热闹的。”
“你知道你是个计较的，本宫宫中还有一匹上好的流光锦的布料，桃红色的，正是配你的肤色。至于荣嫔，本宫那里倒是有些好茶，不知道荣嫔赏不赏脸了？”
张语嫣这才挣脱了柳絮言的手，柔顺的行礼道：“嫔妾谢皇后娘娘美意。”
四人又一起回到了椒房宫中。绿翠和碧玉连忙呵斥着小宫女们准备点心和茶水，又另外去了一趟库房，取出了之前程玉婉所说的桃红色的流光锦。
绿翠自上次被程玉婉说了之后，老实了好一段时间，近些日子来更是与碧玉亲近了一些，私下说了不少的话。如今捧着那匹流光锦，就忍不住低声道：“这么好的锦缎，偏偏要给了那柳……”见碧玉回头瞪她，连忙改口，“惠嫔。娘娘自己都没有做一身衣服呢！”
“娘娘是这后宫的主子，自然用不上这样妖娆的布料，这本就是为了宫中那些妃嫔准备的。”碧玉轻声笑了一下，“你啊，若是多看少说，我看娘娘能把你给宠到天上去了。”
“那是，我与娘娘共患难，又是自小服侍的。”绿翠撇了一下唇角，想到这碧玉的来历，心中就有疙瘩。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宫殿，正见在小宫女的伺候下，几位主子说笑不断，这才松了一口气。绿翠呈上了那匹流光锦。
程玉婉不过略微瞥了一眼，就笑着道：“你这笨丫头，还不赶紧呈给惠嫔看看，等着惠嫔做出一套新衣服，穿在身上，只怕是要迷死人的。”
柳絮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就爱打趣嫔妾，不过是一身衣服而已，难不成换了之后就能变成天仙？”她说着，就看向了呈在自己跟前的流光锦。
只见那流光锦映着屋子里面的光线，流转着桃红绮丽的光泽，微微一动，就似有着水波荡漾一样。她见了心喜不已，竟直接伸手接过了布料细细的触摸，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交给自己身边的宫女，然后起身给程玉婉谢了恩。
“本宫一见这料子，就想到了惠嫔，觉得这样的料子，也就惠嫔的颜色穿起来才好看。就留了份心，给你留了下来。”程玉婉笑着摸着手中的茶杯，“如今惠嫔你喜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柳絮言笑着重新坐下，一旁的钱莲心陪着说话，而张语嫣却真的沉默了下来。
皇后娘娘这话……听着似乎没什么，不过却是寓意深刻的。先是看这宫女上的茶水，都是她们三人喜欢的，又是留了钱莲心爱吃的点心，柳絮言有着华丽的布料，而她也得了一份宫中都少有的茶叶……
这……难不成，她就真的知道，她们会有进宫的这一日？还是说，她们进宫的事情，本就有她陆琪的一份？
这么想着，张语嫣看向程玉婉的眼神中就更是含了一份忌惮，言语之间也就更是小心谨慎了。等到从椒房宫中离开，她上了软轿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椒房宫的宫门，然后才坐了下来。
若是程玉婉真的是这么善于算计的人，那么威后挑了她为后也是可以理解的。
且说另外一边，凌尘回到了书房，却怎么也看不下去那些奏章。脑子里面不时的浮现俪妃哀怨哭泣的样子，又间或是程玉婉的话语，还有威后欣慰的笑容。
他越想越烦躁，索性就放下了手中的奏章，带着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宫。
“陛下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小太监有些恐慌，“奴才不如叫了张总管过来，陪着陛下？”
凌尘不耐烦的挥了下手，“不过是去皇叔府中坐坐，用不着多事。”
这小太监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笑着伺候了凌尘换衣服，又让人准备了马车，带着两个侍卫这才一起出宫。
凌尘口中的皇叔，自然是景玥。而景玥在京城中的府邸，距离皇宫却是有些远，等到凌尘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了。
景玥怎么也没有想到凌尘会突然出宫来到自己这府邸之中，不过却也没有多少什么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示意身边伺候的长随成材把画到一半的画给烧了，这才整理了下衣衫出了书房到前厅迎接。
第五十七章 不允
“皇叔不用多礼，”凌尘笑着上前阻止了景玥行礼，“我不过是在宫中待得烦躁了，想着与皇叔已经三两年未见，就过来瞧瞧。”
景玥请了他坐下，又着人去煮茶，这才坐在了次座抬头看着凌尘道：“不知道陛下为何事烦躁……若是臣能效力一二，不妨直接吩咐臣。”
凌尘的脸上就浮现了一丝红晕，“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只是一些小事……说出来怕是皇叔会笑话侄儿。”他自小与景玥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深厚的，经过景玥有些的劝解，也就有些扭捏的说出了来意。
“俪妃，朕是真的喜欢，打心眼里喜欢的。可是，皇后说的也对，若是再这么纵着俪妃下去，反而是害了她……且，她也太过于骄纵了些……”
景玥听的凌尘这般说，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
直到凌尘断断续续的说完，他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本是陛下的家世，臣实在是不便插手，只是……既然陛下今日说了，臣就仗着亲戚的身份，多说一句。”
“皇叔请说，今日这房中只有叔侄，没有君臣！”
听的凌尘这么说，景玥才点头道：“陛下喜爱俪妃，臣以为这是患难见真情，俪妃自幼就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对她可谓是情深意重。”
凌尘听的他这么说，连连点头。“还是皇叔明白朕。”
见他这样，景玥心中更是为那个藏在心中多年的人鸣不平，然而当着凌尘的面却是一点都不能显露的。他吸了一口气，这才接着道：“然而，陛下是一国之君，不能只顾着男女之情。陛下如今后嗣稀薄，难道不是因为独宠俪妃的缘故吗？依着臣来看，威后所求，不过是子孙满堂。若是陛下后嗣繁盛，威后自然不会针对独得圣宠的俪妃……”
凌尘低头沉吟，一会儿才低声道：“皇叔的话，倒是跟皇后不谋而合……”
“好了，不谈这个了。既然陛下难得出宫，不如去后院一起垂钓，这两年多不在京城之中，后院池子里面的鱼都养的又肥又笨，今日钓上几尾肥鱼，臣也好进宫给威后请安！”
因此，当天晚上程玉婉的晚膳中，就多了一尾“七王爷后院池塘醋鱼”，格外的鲜嫩可口，让程玉婉忍不住吃着鱼多下了半碗饭。
因为吃的有些过饱，她也不能就这么歇下，就抱了景臻一起在后钱园中散步，顺便看看着皇宫的夜景。
景臻难得晚上出来，恰又是个晴朗的夜空，他兴奋欢喜的不得了，程玉婉就让人搬了椅子过来，抱着他仰脸指着天上的星星说话。
“……那边那个就是织女星了，母亲给你讲讲织女星的故事可好？……王母娘娘大怒，一口白水喷出去，就形成了银河，隔开了可怜的织女和牛郎……恰天上飞过的鸟儿、雀儿觉得牛郎、织女可怜，因此每年七月七的时候，就飞到夜空中架起鹊桥，让牛郎、织女见面……”
这故事本是小时候景玥为了讲给她听的，然而如今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却变成了她哄逗怀中儿子的法子。程玉婉越讲，越是怀念小时候，想起今晚吃的鱼都是景玥送的……
“咯吱……”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程玉婉连忙抱着景臻起身回头，一旁伺候的奴才们，赶紧团团把他们围住。
“是谁？”程玉婉冷声问，“这皇宫之中，竟然敢……”她说着就眯着眼睛顺着宫灯的光看去，却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原是七皇叔……”她顿了一下，身边的奴才也都退到了两侧，这才抱着景臻过去，略微颔首，“见过七皇叔。”
景玥这才走到了光亮的地方，拱手回礼，这才道：“不过是陪着威后用膳，又说话迟了离宫的时间，却没有想到路过的时候饶了皇后娘娘的清静。”他略微直起身子，有些迟疑的看着程玉婉。
程玉婉心中惊疑不定，只想着景玥是否听到了她之前讲给景臻听的故事。两个人就有些僵持在一旁了，还是碧玉实在看不去，这才低声开口：“娘娘，是否要请七王爷坐坐？”
“这……”程玉婉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头，“这是应当的，七皇叔是长辈，请七皇叔坐。”她说着让开了身子，一旁伺候的人连忙又摆放了一个椅子过去，两人这才隔着桌子坐下。
程玉婉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满脑子的混乱，只能下意识的开口道：“今日晚膳中的鱼，据说是皇叔府中的，味道格外的鲜美，我先在这里谢过皇叔了。”
“不过是一尾鱼而已……”景玥一直震惊于之前听到的故事，反应也慢了半拍，话出口才察觉了不对。
两个人抬头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都是自家人，且我又算的上是长辈，皇后娘娘不必拘礼。”景玥这才低声安抚，低沉的声音似乎有着一种魔力一样，让程玉婉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景玥，唇角抿着笑意，低声道：“皇叔客气了，只是既然已经过了出宫门的时辰，今夜皇叔的住处，母后可有安排？”
“威后属意我住在前面的静阁中，说起来，当年我也是住在那边的，如今那宫中留下伺候的人都是当年的老人。”景玥神色有些黯然，程玉婉见状心中暗暗懊恼，低声道：“纵然如此，那静阁之中想来也是许久没有人住，有些荒芜了。碧玉，你派了人过去重新把静阁收拾一番……”
她利索的吩咐，景玥并没有多说话，反而看向了她怀中安静的景臻。
“臻儿倒是与你亲昵。”景玥突然说，吓了程玉婉一跳，下意识的就搂紧了怀中的小人儿，低声道：“我也是看着他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低声叹息了一声，程玉婉抚摸着景臻的额头，低声道：“这是你叔爷爷，快叫人。”
景臻怀疑的看着景玥，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叔……爷爷……”
景玥一瞬间就有种自己老去的感觉，失笑着摇头，他对着景臻伸手，努力让自己的语调轻柔起来，“来，让叔爷爷抱抱。”
这是她的孩子，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丝牵挂……这么想着，景玥的神色就更是柔和了。
景臻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马上往程玉婉的怀中退缩。程玉婉连忙低头搂着他低声安慰，低声劝慰了一会儿，景臻才惊疑不定的看着景玥，慢慢伸出了手。
景玥接过了景臻抱在怀中，在感受到这孩子的瘦弱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孩子，怎么这么瘦？”
意识到自己语气上带上了指责，他连忙道：“皇后娘娘才开始照看他不久，想来也是不知道。只是，以我在封地的见到这样一岁半的孩子，应该都比臻儿高大一些，有些机灵的，说话也是清楚的。”
程玉婉见景玥是真的关心景臻，也就没有多在意，反而无奈的摇头。
“前些日子，大约两三个月前吧，臻儿曾经落水，受了惊吓……再之前，我也是不知道的。”她说着就觉得有些不妥当，重新接回了不安的景臻，低声道：“臻儿不怕，以后有母亲护着臻儿。”
景臻就埋首在程玉婉的怀中，不再说话。
程玉婉觉着实在是尴尬到了极点，而景玥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听到她之前说的话，因此就连忙起身，道：“夜深露重，臻儿身子弱，再在外面怕是要着凉了。本宫就不打扰七皇叔赏月了。”说着就起身微微俯身，然后就把景臻交由一旁的奶娘离开了。
景玥徒留在原地，看着程玉婉离开的背影，一会儿才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重新坐下，吩咐身边伺候的太监准备点酒菜，竟然真的就留在那里“赏月”了。
程玉婉哄着景臻睡着之后，就斜靠在床头发呆。今天晚上心血来潮跟景臻说起那些星星的故事，让她回忆起了当年没有入宫前的日子。
那个时候，她还是程玉婉，凌尘还不是皇帝，而景玥那时候温文尔雅，漆黑的双眼总是在她身上掠过，却什么都不说。
程玉婉相信，景玥那个时候对程玉婉还是有着一些不能言语的好感的，如果不是程玉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了凌尘的身上，也许……
没有也许了！
程玉婉在心中提醒自己，她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少女时代，她也不是程玉婉了。她是陆琪，又是程玉婉，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是程玉婉了。
程玉婉躺了下去，拉上被子，努力让自己睡下。
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现在，绝对不是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她没有足够多的精力去对付这些。
第二天一早，程玉婉醒过来就觉得有些昏沉沉的。
绿翠动作利索的服侍她起身，然后探了探她的额头，低声道：“娘娘，你有些发热……”
“无碍，让厨房端过来一碗姜汤，发一下汗就好了。”程玉婉有些无力的吩咐，洗漱了一下就坐在了梳妆台前。她挑选了合适的发簪，插在了青丝之间，然后又涂抹了一些粉脂遮挡住自己有些难看的脸色，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守在外面的宫女就通报，说是惠嫔和荣嫔前来请安了。
“欣婕妤，没有一起来？”她迟疑了一下，看着前来通报的宫女。
那宫女摇头，“回皇后娘娘，昨夜欣婕妤侍寝，陛下免了她今日的请安。”
程玉婉手微微一顿，然后转头看向那个宫女，“昨天夜里，陛下翻了欣婕妤的牌子？”这可真是意外，她以为凌尘最起码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招人侍寝的。
看起来，所谓的真爱，也不过如此。
先是徐答应，现如今又是钱莲心。
程玉婉点了下头，“让她们稍等，顺便上了茶，把欣婕妤昨夜侍寝的事情说出来。”
那宫女双眼微微一亮，就退了出去。
等到程玉婉装扮好出现在厅堂的时候，张语嫣和柳絮言两个人正坐在一边，对着另外一边的人虎视眈眈。
而另外一边坐着的，正是俪妃。
绿翠在一旁清了下喉咙，“皇后娘娘驾到。”
在场的三人马上站了起来，惠嫔柳絮言品级最高，因此她站在最前面，俪妃次之，最后才是荣嫔。
三个人等着程玉婉坐下，才行了礼。
程玉婉懒洋洋地喝了口温热的茶，提了提精神，这才道：“都坐下吧。俪妃昨日才报了身子不爽，怎么今日就好了吗？”
她轻声笑着，看着俪妃的脸色变幻，不等她回答就道：“好了，既然你身子好了就好。昨日里面，陛下因担心你的身子，特特交代了本宫要免了你这几日的请安，让你好好歇息呢。如今知道你好了，陛下定然是高兴的。”
听到程玉婉提起昨日，又提及凌尘，俪妃终于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鲜红的血迹。
她低声道：“嫔妾多谢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关心。不过是之前没有休息好，所以昨日才会没精神，嫔妾身子，并无大碍。”
程玉婉听了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正待说什么，就看到守在外面的宫女进来通报，说是欣婕妤来给她请安。
“不是说陛下免了你今日的请安吗？怎么又来了？”不等钱莲心行完礼，程玉婉就连忙让一旁的宫女看座，“昨夜你侍奉陛下，又是第一次，只怕身子会有吃不消，理应好好休息才是。”
“那是陛下体恤嫔妾，嫔妾怎能够恃宠而骄。给皇后娘娘请安是嫔妾的本分，皇后这样说，真的是让嫔妾无地自容了。”钱莲心微微往前倾身，恭敬的看着程玉婉，“嫔妾先谢过皇后娘娘之前赏赐的东西，再谢皇后娘娘体恤之情。”
“好了，就你的嘴甜，本宫不过略微说了一句，竟然让你扯出一大堆的话。当年，荣嫔你可看出了欣婕妤如此好的口才？”程玉婉说着看向了张语嫣，只见张语嫣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微微摇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可没这本事，当初还当欣婕妤是一个内向，腼腆的小主呢。”
柳絮言闻言就也跟着凑趣了几句，四个人利索的把俪妃给晾到了一边。俪妃脸色越来越难看，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一会儿才清了清喉咙，慢吞吞的开了口。
“看起来，欣婕妤倒是个有福气的。新入宫的姐妹之中，上有柳姐姐这个惠嫔，下有张妹妹这个荣嫔，却没有想到，竟然让一个位份最低的婕妤给拨了头筹……”她说着轻笑了一声，目光从柳絮言和张语嫣脸上滑过，最后又落在了程玉婉的脸上，“皇后娘娘，嫔妾看着，这惠嫔和荣嫔的颜色，也不比欣婕妤差，怎么陛下就偏偏点了欣婕妤呢？”
程玉婉冷冷的看着俪妃，她这一招可谓是毒辣。短短几句话，不光是挑拨了柳絮言、张语嫣和钱莲心的关系，甚至暗暗指摘她私下偏心钱莲心，这才让钱莲心拨了头筹。
然而，程玉婉也不是当年的柳下阿蒙。听得她这么说，唇角就勾起了笑意，只语气却冰冷到了极点。
“本宫虽然贵为皇后，是六宫之首，可是也知道，妄自揣测圣意，是犯了忌讳的。听俪妃这么说，倒像是常常揣测圣意一般？陛下喜欢谁，又要翻谁的牌子，那是圣意，若是俪妃不服，不如直接去问了陛下可好？”她说着手就轻轻的拍在了桌子上，“俪妃，本宫倒是更好奇，为何晟美人有了身孕，你身子不爽，几位妹妹进宫，你又身子不爽？你这身子若是一直不好，不如本宫就免了你的日常请安，让你在你的云华轩中好好的休憩，也免了他人打扰，可好？”
这话中的意思在明白不过，若是俪妃再不知道好歹就要禁她的足了！
俪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会儿才咬牙道：“皇后娘娘严重了，嫔妾向来有心绞痛的毛病，不过是偶尔犯病罢了。嫔妾还没有来得及恭贺欣婕妤呢……”她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了钱莲心跟前，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道：“欣婕妤果然是好颜色，只是装扮上未免太素净了点。”
说着，俪妃就从发间抽出一支通体通透的碧玉簪子，轻轻的簪在了钱莲心的发间，“这样就好看多了，这簪子，就送与婕妤妹妹吧。”
钱莲心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行礼谢过了俪妃。
见俪妃转移话题，程玉婉也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又问了其他二人晚上是否住的习惯，宫中是否有什么短缺的。又道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直接与她说就是了。
众女又是一阵谢恩，等到到了给威后请安的时辰，程玉婉这才带着众妃嫔一起出了椒房宫。
一通忙碌，等到重新回到椒房宫中时，程玉婉已经觉得精疲力尽。一回去就歇歇靠在了美人榻上，招手让绿翠送了茶水过来润了润喉咙，这才低声道：“我累的很了，若是有人来，就全部推了就是。”
绿翠低声应了，拿了毯子小心翼翼的盖在程玉婉身上，这才轻手轻脚的出去，找了碧玉。
“我看着娘娘的身子实在是有些不适，之前探了她的额头又有些发热，若是一直这么僵持着不去请御医，只怕是不大好的。碧玉你向来主意多，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她既然要强撑着，只怕也有她自己的用意。我们做奴家的，只有好好照看她就是了。我这就吩咐厨房多备些姜汤，等到娘娘醒了，就给她端过去。”碧玉眼睛微微一转，就有了主意，“你在娘娘身边服侍的日子久，等着娘娘醒了就多劝劝。若是娘娘同意了招御医来，最好不过。若是娘娘还是不允……”
“若是还不允，那可怎么办？”绿翠焦急，比起碧玉思来想去的心思，她的心思更纯一点，一心的为着程玉婉的身子着想。
碧玉目光沉静，“若是还不允，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是了。”
第五十八章 责怪
绿翠愣了一下，“这……”她还是不懂。
等到程玉婉小憩醒来，差不多就到了午膳的点儿，绿翠先是端了茶给她漱口，又伺候着她洗漱一番，这才端上了姜汤。
程玉婉看着那姜汤愣了一下，却也接过去喝了两口。
绿翠见状，连忙小心翼翼的劝着程玉婉为自己的身体着想。程玉婉看着她关切的眼神，笑着摇头：“不要招御医来，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不过是昨夜里面没有休息好，今晚好好睡上一觉就是了。”
说着她轻轻的拍了拍绿翠的手，“无碍的，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面吧。”
绿翠无奈，只得点头应了，伺候着程玉婉看书，这才下去传膳。
等用了午膳，程玉婉才觉得精神好了些，就留下宫女撤下桌子，自己带着绿翠去了椒房宫中的小书房。铺好宣纸，亲自挽着袖子磨墨，最后才挑了合适的毛笔细细的吸饱了墨汁，在宣纸上写字。
纵然是换了一个身子，可是有些习惯还是改变不了的。就如同他无法忘却身为程玉婉的时候的那些事情一样，她也忘不了程玉婉的笔迹。
成为程玉婉的这一年多，她费尽心机另外练了柳体，然而当年练了十几年的颜体又怎么会轻易忘记。
看着宣纸上写好的诗句，程玉婉叹息了一声，这才吩咐绿翠把这字给烧了。
“娘娘写的多好，烧掉了岂不是可惜了？”绿翠并不是很懂字，甚至连字也不过是识得一部分。然而这并不影响她看的出程玉婉写的这张字比平日的更好一些，“娘娘，这真的要烧掉吗？”
“烧了，一点都不能够留。”程玉婉冷着脸命令，“绿翠，这书房之中，向来只有你陪着我进来，我在这里写的一切，一点都不许留，更不许传到外面，你可知道了？”
“奴家明白了。”绿翠有些怯怯的看着程玉婉，低声应道，然后飞快的拿了火折子在铜盆里面烧掉了之前程玉婉写的那一张字。
程玉婉坐在书桌后面看着她一举一动，忍不住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重新研磨，铺上纸张，她这才开始练习柳体。
誊抄了整整一张李白的《梦留天姥吟留别》，程玉婉这才重新收起了笔，低头看着那上面还有些陌生的字迹，一会儿才苦笑了一下。
“这张就留着吧。”
“是。”绿翠低声应了，上前细细的把上面的墨迹吹干，这才收了起来。恰这个时候，碧玉在外面通报，说是景炎过来给她请安。
“这还真不是一个省心的家伙。”程玉婉无奈的摇头，提了提精神，才出了书房，安排在偏厅里面见景炎这个十六弟。
景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看起来格外的精神。进了偏厅一见程玉婉就是行礼，然后才道明了来意，竟然是想要带着景臻去后钱园中游玩。
“景臻还小，十六弟又……”程玉婉笑着顿了一下，“十六弟你又是一副活泼的性子，只怕是难以照看景臻的。”
“皇嫂你也太过于小心的，若是你着实不放心，不如就跟着弟弟我一起去了御钱园好了。咱们皇家的男儿，自小就是要教养好的。怎么能够让臻儿如同一个小主一样养在房中不出去？”景炎人小鬼大，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程玉婉听了忍不住苦笑。
这说的，好像她不答应，就是要故意养废了景臻一样。
也好，趁着今日天气好，带着景臻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程玉婉就点头应允了。“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要跟着去的，若是你带着臻儿去危险的地方，我可是不会应允的。”
“皇嫂放心，我不过就是看着今日天气好，想要让臻儿出去透透气罢了。就在御钱园中，皇嫂若是不放心，尽可以跟过去的。”景炎一副一点都不担忧的样子，程玉婉想了想就让人去通知奶娘，自己又回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一行人这才去了御钱园中。
就如同景炎所说，御钱园总正是百钱竞放，远远过去就是一片浓郁的钱香，看着一大片的粉儿啊，紫儿啊的，漂亮极了。
就连程玉婉看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程玉婉吩咐了伺候的宫女，先是去亭子里面布置好了，这才过去坐下，放下了景臻站在身边，低声道：“臻儿可愿意跟着你皇叔去那边看钱儿？”
“皇……叔……”景臻看着景炎，一会儿后竟然主动伸出了手，示意景炎拉着他。程玉婉见状，心中暗自猜测，依着景臻内向的性子，只怕景炎之前也是常去看他陪着他玩，这才愿意景炎接近的。
这么想着，她就更是放心了。挥手让景炎带着景臻去玩，程玉婉就坐在亭子之中看着这御钱园中的景致，偶尔看一眼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心情难得的放松。
“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正在此时，亭子的另外一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程玉婉微微一愣，回头看去见是景玥这才起身微微颔首，“见过七叔。”
景玥说话间就进了亭子，一旁的奴才眼明手快的给他安置了椅子在程玉婉对面。
“景炎一早就去找了我，说是下午过来一起带着臻儿玩耍。臣想着臻儿自幼……孤苦，就依了他。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也一起来了。”
“早知道有皇叔在，本宫倒是不用急了。”程玉婉笑着客套，“也怪景炎没有把话说清楚。若是有皇叔在，本宫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说着转头看向了外面玩耍的两个孩子，景臻脸上的笑容是她所未见过的灿烂。
“景炎似乎经常陪着臻儿玩耍的样子，臻儿竟然也不怕他？”她低声说，一旁的景玥却是听了个清楚，笑着道：“这没什么奇怪的。玉……先皇后与景炎叔嫂感情极为好，当初先皇后还曾教养过景炎一阵子。”
“原来如此。”程玉婉低声感慨，“没有想到，景炎却还是一个长情的。臻儿有他这么一个皇叔，却是极有福分的了。”
景玥的目光轻轻落在了程玉婉的脸上，不过是须臾之间，就又转开了。
他也看着钱园中的那两个身影，低声道：“先皇后虽然性子骄纵了些，却是纯真善良，不然也不会……”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一下，然后才道：“臣听闻，早年臻儿出生的时候就先天不足，又因为后天的有些缘故，所以才反应缓慢的。昨日夜里，臣无礼问询，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叔也是关心臻儿罢了，又何罪之有呢？”程玉婉微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景玥，这才低声道：“若是皇叔不嫌弃，不如吃些茶点。他们小孩子的玩耍，若是我们过去了，只怕反而扫兴。”
景玥并没有因为程玉婉的邀请而多想，反而认为程玉婉是真心关怀景臻，不愿意打扰了他们嬉戏。因此就点头应了，“多谢皇后娘娘盛情。”
他们本就算是一家人，且景玥在辈分上又是长辈，身边还有着宫女、太监伺候，倒也不用太过于顾忌男女之防。
两个人在亭中说笑，等着景炎和景臻玩累了，回来的时候就让早就准备好的绿翠和碧玉上前伺候他们两个擦了脸上的汗水，又洗了手，这才坐在了椅子上吃点心。
“臻儿可开心？”程玉婉低头看着端端正正坐在身边的景臻，低声询问。景臻抬头看着程玉婉，连双眼都是发亮的。
一会儿，他才开口。
“开心！”
程玉婉接过了帕子，细细的帮他擦了额头上又冒出来的汗水，低声道：“那以后母亲陪着臻儿过来玩，好不好？”
“好。”景臻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更灿烂了一些，“母亲，乖！”
“噗……”一旁的景炎忍不住笑了出来，程玉婉扭头看去，见景玥都满脸的笑意，脸就忍不住红了红。伸手轻轻的捏了捏景臻的脸蛋，道：“不是母亲乖，是臻儿乖才对。”
臻儿凑过去，轻轻的蹭了蹭程玉婉的头，张口吃了一块递过来的点心，才含糊不清的说：“都乖……”
景臻虽然反应比正常的小孩子慢了点，然而童声童语却更是天真烂漫了些，程玉婉心中心疼不已，就搂着他不时的逗着他说话。
“臻儿比以前开朗许多。”这时候，景炎突然有些沉默的开口。程玉婉下意识的看过去，却见他站了起来，直直的对着自己躬身行礼，“景炎在此谢过皇嫂善待臻儿。”
程玉婉愣了一下，才笑着道：“我如今既然已经是他的母亲了，自然就要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一样对待。”
景炎重新坐下，拿着点心吃了起来，而一旁的景玥却侧目看着程玉婉。
程玉婉佯装不知道一样，低头拿点心逗着景臻。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景玥要如此在乎景臻过的好不好。如果说景炎是为了当初程玉婉对他的教养的话，那么景玥呢？
景玥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才对景臻如此的关注的？
有个答案在她心口呼之欲出，然而程玉婉却不敢去猜想，只能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在外面玩了一个多时辰，程玉婉这才推脱时间晚了，要让景臻回去小憩片刻。景炎不好拦着，就跟着景玥一起送了程玉婉回椒房宫。
“臣正好顺道去给威后请安。”景玥轻描淡写的就找了个借口，不容的程玉婉拒绝。
等到回到了椒房宫中的时候，被奶娘抱着的景臻已经睡着了，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床上低头看了一会儿，程玉婉这才低声吩咐一旁的人悉心伺候，这才回了自己的寝宫。
本就有些精神不济，如今又在外面耗了这么久，一旦静下来，她就觉得脑袋突突的生疼。
甚至来不及换下衣服，只是拔了头发上的簪子，程玉婉就昏昏沉沉的倒下了。这么一睡，就到了夜色降临，她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就见景臻担忧的趴在床头看着她。
“臻儿……”程玉婉勉强笑了一下，一开口就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的嘶哑。
“皇嫂你可算是醒了！”这个时候程玉婉才察觉了房中还有其他人，一抬头，就看到景炎正坐在对面的布墩子上，见着她醒了就连忙起身，“威后还在外面等着呢，我这就去说一下。”
程玉婉来不及阻止，就眼睁睁看着他出去，不一会儿，凌尘和威后就一起进来了。
“母后，陛下……”程玉婉连忙挣扎着起身，威后见状连忙快步过去把她按下了，“你身子不好，就躺下来好好休息。真是……身子不好就不要硬撑着。若不是哀家派了青湖过来请你过去我那边用晚膳，哀家还不知道你病了呢。”
凌尘这才走到了床前，低头看着程玉婉，迟疑了一下才道：“皇后应该注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是臣妾身子不争气，让母后和陛下担忧了。”程玉婉勉强笑着，“原以为只是没休息好，谁知道……”
“景炎都说了，若不是他下午应是要让你带着景臻一起去钱园中玩耍，也不会累着你。”凌尘坐在了床边，神色略微柔和，“御医说你是这段日子累着了，之后几日里面你好好休息就是。”
程玉婉点头称是，却不辩驳一句。反而是一旁的威后听不下去，冷哼了一声道：“可不是累着了吗？俪妃三天两头的身子不适，都是皇后前前后后张罗的，还有之前封嫔的事情，也是皇后忙前忙后。幼娘作为皇后，哀家很是满意！”
凌尘的神色就有些尴尬起来，程玉婉见状，有些头疼却还是连忙打圆场。
“陛下要忙碌朝堂之事，臣妾身为皇后，理应让陛下不为后宫之事烦心。母后，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再说，陛下已经很体恤臣妾了，臣妾心中感念……”
威后见她这样说，神色就缓了缓，轻轻的拍着程玉婉的手道：“这两日就免了请安的事情，也免得你见了心烦。好好休养，哀家可是等着你身子好了，给哀家生个大胖孙子呢。”
程玉婉就侧头微微脸红，威后见状就起身道：“你好好安歇，只怕哀家在这里，你也是不省心的。”
程玉婉见状连忙道，“臣妾恭送威后。”
等着威后离去了，她才略微回神，一手搂着景臻看向了凌尘。
凌尘的脸色还带着尴尬的神色，见程玉婉看向他，就低声道：“皇后这些日子来辛苦了……朕……朕心中也是觉得皇后这些日子做的很好的……”
“陛下，”程玉婉露出了笑容，低声道：“陛下对臣妾的维护，臣妾难道还不知道吗？”她笑着，目光柔和的看着凌尘，“陛下对俪妃的情谊，臣妾入宫之前就是知道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取而代之。只一点，臣妾既然坐在了皇后的位置上，就可能会让俪妃受委屈。想来陛下心中也是心疼俪妃的，然而却没有因为这个而责怪臣妾……”
程玉婉说着眼睛中就氤氲了水汽，“臣妾心中，还是很感念陛下的。”
凌尘被她这段“情深意切”的话给臊得脸都红了起来，几乎是手足无措的说：“皇后你想多了，朕既然选了你当皇后，那么这后宫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的。若是俪妃乖觉，你惩罚就是。朕相信你的为人……”
就这么简单的相信了她？程玉婉几乎要笑出来，这样的真情究竟有多真？又或者，这段日子里面，身为帝王的凌尘看多了俪妃的脸色，所以心中也越来越不满了，这才有了宠幸钱莲心，如今又有了这番说法。
第五十九章 言语有失
当天夜里，凌尘就留宿在了椒房宫之中。当然了，因为程玉婉身子不适，所以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之后的几天，程玉婉的日子过的相当的舒心，每日里面不是陪着景臻说话，就是看景炎和景臻在椒房宫的小院子里面玩耍。
景炎也体贴了不少，偶尔还会去书房跟着程玉婉读书什么的。
凌尘连着几日里面都宿在了椒房宫，虽然两个人没有做什么，不过旁人却是不知道的。程玉婉想到俪妃如果可能如同在油锅里面煎熬的心思就觉得解恨。直到御医宣布她身子已经大好，第二天宫里的妃嫔就纷纷来请安了。
就连有孕在身的晟美人都没有免俗。
程玉婉坐在上座看着下面那五个人，唇角的笑意更是深了一点。看在俪妃眼中，她脸色红润，又笑得如此得意，定然是因为受了凌尘的宠爱。她袖子下面的一双手紧紧握着，几乎要折断了悉心留起来的指甲。
“本宫前些日子略有恙在身，因此就免了各宫的请安，多日未见，俪妃看起来倒是消瘦了些？”
“嫔妾担忧皇后娘娘身子，因此……”俪妃笑着，柔声细气的道：“食不下咽，夜不能寝，就消瘦了些。”
“这样，倒是俪妃有心了。”程玉婉慢慢的说了一句，转头又看向了晟美人，“晟美人有孕在身，本就免了请安的，怎么今日也来了？”
“婢妾忧心娘娘凤体……”晟美人低头声音更是轻柔，“如今见娘娘面色红润，知道并无大碍，也就放心了。”
“让你担心了。你只要顾好自己的身子，还有你腹中的孩子就好。陛下子嗣稀薄，虽然如今正值盛年，威后却是担忧的。若能多几个孙儿颐养天年，只怕威后高兴了，你的位份还是要往上升一升的。”
这话一出，俪妃的眼光就像刀子一样射向了晟美人。其余几女也瞥了她一眼。
晟美人但笑不语，却也没有示弱。停顿了片刻这才回了程玉婉的话：“这是臣妾的福分，在座的众位姐姐也都是有福气的人，想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众女一番不见刀光剑影的比试，程玉婉不过是静坐看着，等到她们歇场了，这才道：“看起来，几日未见你们的精气神还是挺足的。”
一句话，场面就冷了下来。程玉婉瞥了一圈，扶着碧玉的手站了起来，众女连忙跟着起身。“去跟威后请安吧。”
到了威后处，威后自然又是对程玉婉一番关怀，又冷冷的嘲讽了俪妃几句，就把目光放在了晟美人的肚子上。如今晟美人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如今天气渐渐冷了，威后就多多嘱咐了几句，听的俪妃本来就有些难看的脸色就更是紧绷了起来。
等到从威后那里出来，程玉婉上了轿子前脚刚刚走，后脚俪妃就转头看向了晟美人，道：“我那里刚刚得了几块宝石，向来素日里面晟美人喜欢这些，不如一起去瞧瞧？若是你喜欢哪个，就是送了你也无妨的。”
徐答应略微顿了一下，然后才勉强笑着道：“那婢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轿子也跟着离去。柳絮言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这才冷笑了一下。
“俪妃这么邀请了晟美人，你们说，若是晟美人的胎出了问题，威后、陛下会怎么想呢？”
张语嫣和钱莲心对视了一眼，然后才道：“惠嫔快别说了，这样的话，听到有些人耳中，只怕又是麻烦。”
她说着就看向了四周，见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这才满意的上了轿子，“我是累了的，就不陪你们说话了。”就直接离开了。
谁也没有想到，柳絮言竟然一语成谶。
当天夜里，晟美人宫中就闹腾了起来。
程玉婉得了消息，匆匆穿上了衣服，头发也只是随意绾了起来就出了门，等到到了晟美人处，离的近的张语嫣和钱莲心已经在外殿坐着了，让程玉婉觉得意外的是，俪妃竟然也在。
她目光微微一转，看了下带头跪在最前面的俪妃，见她衣衫整齐，面容透着柔美，双唇都微微泛着光泽，绝对不像是刚刚起身的样子，心中就有数了。
“都起来吧，通知陛下了吗？”她坐在了椅子上面，看着俪妃带头坐下，这才问晟美人身边伺候的姑姑，“派人去请了御医吗？晟美人如今情况如何？”
“是张御医，已经在里面为晟美人诊脉了，陛下那边之前也让宫中的小太监去通报了。只威后那边……”
“威后那边先瞒着，是嫔妾的意思。”俪妃在那宫女看向自己的时候就马上开口，“之前晟美人身边的桑枝去请御医，因为品级不够就先到了嫔妾宫中拿手令……嫔妾来的时候这里正乱作一团，就吩咐不要扰了威后的清静。”
“原来是俪妃……”程玉婉微微一顿，“你做的很好，若是贸贸然就惊动了威后，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她说着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才又道：“晟美人的胎一向都好，今晚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竟然动了胎气？”
那管事姑姑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噗通一声跪在了程玉婉的跟前。
“是奴家桑葚没有照看好主子，这才让晟美人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她说着就叩首，“请皇后娘娘责罚。”
程玉婉看了一眼马上跪下认罪的桑葚，迟疑了片刻，才缓慢的开口：“本宫还什么都没说呢，用得着你这么认罪吗？就算是要责罚你，你也应该在这之前先回了本宫的话。本宫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晟美人受了惊吓？！”
桑葚慢慢直起了身子，一会儿才低声道：“晟美人今夜睡的不安稳，半夜起身让奴家倒些温水来润润喉咙，奴家去外间倒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直夜猫蹿了进去，结果就惊着了晟美人摔倒动了胎气。奴家罪该万死，请皇后娘娘宽恕了奴家一条贱命吧。”
“若是晟美人的胎有碍，只怕你一条贱命都不够赔的吧！”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程玉婉皱眉微微抬眼，却见是最后的柳絮言昂首走了进来，低头冷笑着看了一眼跪在郑重的桑葚，这才微微蹲身给程玉婉请安。
“坐吧。”程玉婉见柳絮言虽然没有盛装打扮，却也不像其他两人一样素面朝天，心中就知道她之所以来的晚，定然是起身的时候耽误了一些时间。
柳絮言顺势坐在了俪妃的上首处，这才又低头看向桑葚，冷声道：“连自己的主子都伺候不好，要你还有何用？不要仗着皇后娘娘仁厚，就不尽心伺候！诬害皇嗣，罪当诛，你说是不是啊俪妃？”
她说着，就挑衅的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俪妃，“这身边的奴才，若是不得力，也还能够容忍。可若是吃里扒外的话，留在身边岂不是自寻死路？”
俪妃神色微微阴沉了一下，冷眼看了柳絮言一眼，这才慢慢的开口：“这话，惠嫔姐姐应该跟里面躺着的晟美人说才是，跟妹妹我说，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也是，晟美人虽然是你身边出来的宫女，可是这跪着的宫女，只怕不是吧？”柳絮言不以为意，反而话头一转，“不然的话，今晚的事情究竟是意外，还是有心，就是两说了。”
程玉婉看着俪妃眯了眯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正想看着她发飙，却没有想到她神色一转继而忧伤了起来。
“晟美人与嫔妾向来是情同姐妹的。这桑葚也确实是当时晟美人从我那里搬出来的时候，我赏赐了给她用的。”她再次抬头，双眼中已经满是晶莹的泪钱，“惠嫔姐姐这么说，难道真的是疑心了是我串通了桑葚，要谋害陛下的子嗣吗？”
她说着就捂住了心口，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
柳絮言一时对着这样的俪妃无言以对，而俪妃却不准备就这么放了过去，转头就对着程玉婉跪了下来，仰脸就是两行清泪的看着程玉婉：“皇后娘娘，嫔妾对陛下是一片痴情，虽然吃味晟妹妹伺候陛下晚都有了身孕，也曾有过小心眼，心里不舒服。可是，那毕竟是陛下的子嗣，嫔妾就算是心中再难受，只为了那是自己所爱之人的血脉，也不会像那心狠手辣的妇人一样对晟妹妹的胎下手的啊！”
她说着跪着向前膝行了两步，到了程玉婉的脚步，“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得知晟妹妹的胎出了问题，嫔妾就直接赶来，不敢有那么一刻的耽误……”
“好了，你起来说话。惠嫔不过是言语直白了些，有口无心，并没有真的指摘你什么的。”程玉婉皱眉，俪妃绝对不会是一个在这种场合示之以弱的人。能够让她这么一番唱念的，也只有凌尘了。
这么想着，程玉婉就微微抬眼，果然看到门外有些许的投影。
心中冷笑了一下，她面上更是柔和。转头示意了碧玉过去扶起俪妃，这才扬声道：“御医正在里面给晟美人诊治，俪妃不要这么忧心。想来晟美人是个有福的，定然能够吉人天相。本宫自然是信你对陛下的一片情意的，至于桑葚，总归是伺候主子不力，先押解到别的院子之中，派了太监看守，不许任何人探视。等到晟美人醒了再另行处置！”
一手四两拨千斤，程玉婉用的得心应手，看似做出了处置，安抚了俪妃，然而却什么态度都没有表明。她是说相信俪妃对陛下的一片情意，却没有说相信俪妃会因为这个而不伤及晟美人的胎。而让人看押桑葚并没有马上处罚，却是准备留着一手，等到事情过去之后好好审问的。
俪妃也是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出程玉婉的这一手。然而，程玉婉处理的太过于轻描淡写的，又一副对她颇为看顾的样子，若是她在纠缠，反而就落了下乘了。
因此，她只能够郁闷的坐下，低头拿着丝帕轻轻擦拭眼泪不再说话。
程玉婉这才转头看向了柳絮言，声音就略微严厉了一些，“知道你与晟美人曾经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情同姐妹。如今知道了她的胎有碍，心中焦急就说话直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得理不饶人，仗着位份高了那么一点，就欺负俪妃呢？”
柳絮言恼火的瞪着程玉婉，一旁的张语嫣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撇着唇角低头道：“嫔妾并没有这样的意思，还请皇后娘娘明见。只是嫔妾住的远，一路匆匆赶来心中担忧晟美人，这才口无遮拦，语出无状……”
她说着起身行了礼，“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程玉婉微微开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外面就想起了太监的唱喏声，然后凌尘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来的还真是时候！程玉婉在心中冷笑，却不影响她面带担忧地起身迎接凌尘的到来。让出了主座，坐在了凌尘的另外一边，不等他问，程玉婉就说出了现在的情况。
“……如今御医正在里面看诊，只怕片刻之后就会有消息了。”
凌尘脸色阴沉的点了下头，目光就转向了柳絮言。
“惠嫔，你入宫时日不久，脾气倒是见长！”一句话，就惊得柳絮言从椅子上滑落下去，直挺挺的最在了那里。
“陛下，嫔妾……嫔妾……”
凌尘冷哼了一声，“朕记得你，当时入宫给威后贺寿，身边一个丫鬟冲撞了晟美人的名字，几乎要与俪妃动手……你胆子向来大，只是没有想到入了宫，竟然还是如此跋扈！”
一瞬间，柳絮言的脸色就变得惨白起来。她双唇微微嚅动了两下，然后才低声道：“嫔妾知错，请陛下看着嫔妾是忧心晟美人的份上，饶了嫔妾这次失言吧……”
她虽然性子嚣张，却也向来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转头就看向了俪妃，开口道：“俪妃妹妹，之前是做姐姐我口出恶言，伤了我们姐妹感情。你与晟美人向来感情深厚，自然是为她的胎尽心照顾……还请俪妃妹妹看在你我都是担心晟美人的份上，原谅姐姐这次说错话吧？”
微微一顿，柳絮言又道：“你向来是宽厚、大方的，人有温柔，大度，我想你是应该明白我之前失言之错只是担忧晟美人，定然会原谅我的吧？”
俪妃被柳絮言的话堵的心头一阵发闷，整个人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程玉婉隔岸观火，几乎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柳絮言虽然骄纵，性格也霸道了一些。不过却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把住了俪妃的命脉。一句一句的话，听着像是认错，却把俪妃的话给堵得死死的。
一会儿，俪妃才缓慢的开口，声音带着虚弱。
“嫔妾怎么敢跟惠嫔姐姐计较。”她说着声音就带着一丝颤音，似乎要哭出来一样。“陛下，还是请惠嫔姐姐起来吧，兰橙在里面还情况不明，若是再这样让惠嫔姐姐跪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惠嫔姐姐跟兰橙的胎有关呢……”
柳絮言双眼一眯，几乎就又要发火了。
程玉婉这个时候清了清嗓子，赶在其他人开口之后说话了。
“惠嫔起身吧，不过是言语的过失，既然俪妃都不计较了，陛下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罚你。”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碧玉，碧玉机灵马上过去扶着柳絮言起身。
凌尘意外的看了程玉婉一眼，又看了一眼明显掩饰不住气恼的俪妃，神色就有些不悦。程玉婉却不想再在这里面搀和，直接开口吩咐了绿翠，“你进去看看，若是需要什么补药就让御医直接说。本宫宫中还是有些东西的。”
第六十章 情意
绿翠行了个礼退了两步这才进了内间，不一会儿，御医就跟着她走了出来。
那御医见了屋中坐着的各位主子，马上上前一一行礼。凌尘本欲开口询问，然而还没有出声就听到俪妃轻声抽泣了一声，生生的把他的话给噎了回去。
“晟美人的胎，可好？”程玉婉见凌尘没有开口，只得自己亲自问了。
那御医皱着眉头直起身子，低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晟美人今夜受了惊吓，并且摔了一下。万幸是之前晟美人保养的好，胎儿也算是健壮，因此这次看起来虽然凶险……”
“可是胎儿无碍？”俪妃马上转身，回头看向御医，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欣喜地问道：“是不是晟妹妹腹中的胎儿无碍？”
“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无碍了。”那御医点头，算是承认了俪妃的猜测。
俪妃闻言，马上双手合十，低声念道了几句，然后才抬头看向了凌尘和程玉婉。
“陛下，皇后娘娘，真的是万幸。幸得老天保佑，又有陛下庇佑，晟妹妹的胎儿才平安无事。”俪妃说着就笑了起来，她之前哭过，眼中还带着一丝泪光，如今又笑，整个人就如同雨打过的梨钱，娇羞而清丽。
凌尘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吩咐了御医去开保胎的药方，然后才转头看向了程玉婉，“晟美人这胎，只怕还是要交给皇后你来看着，朕才放心。”
程玉婉抬眼看了凌尘一眼，就笑了起来。
“这本就是臣妾的本分，陛下这样说，岂不是让臣妾无地自容。”她说着就看了一眼俪妃，“只是，俪妃与晟美人情同姐妹，之前为着晟美人的胎，俪妃先是担忧的哭了，之后又是喜极而泣，若是由臣妾来保晟美人的胎，是不是有些……”
她一句话就抹平了之前柳絮言跟俪妃之间的争吵，又把问题给踢回给了俪妃。
俪妃在凌尘面前向来表现的情深意重，如同白莲钱一样圣洁。如今程玉婉又是三番两次的提起她跟晟美人之间的关系，她自然是不好一开口就拒绝这个烫手山芋的。
“嫔妾自然是有心的，只是嫔妾怕自己身单力薄，帮不了晟妹妹多少，倒时候反而是不美。皇后娘娘就不一样，娘娘掌管六宫，说一不二，若是真有心护着晟妹妹，晟妹妹的胎自然是无碍的。”俪妃说着就笑了起来，“到时候嫔妾就陪着晟妹妹就好了。”
程玉婉目光阴沉的看着俪妃，正想说话，却见凌尘疲惫的揉着额头道：“好了，就这么定了。晟美人的胎，皇后和俪妃一起看着就是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屋子里面众女也连忙跟着起身。
“朕希望，晟美人的胎，以后都安安稳稳的。”说着，凌尘就伸手示意俪妃跟上，一起离开了。
“臣妾恭送陛下。”程玉婉屈膝行礼，直到凌尘和俪妃的身影彻底消失，她这才抬起头在碧玉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嫔妾身子也乏了，就不过去看望晟美人，先行告退了。”柳絮言冷笑了一声，意思一样的曲了下膝盖就扶着自己身边宫女的手离开了。张语嫣和钱莲心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离开而是跟着程玉婉一起进了内屋去看晟美人。
晟美人此时已经醒了，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到程玉婉连同张语嫣和钱莲心进来，却不见凌尘的身影，下意识的就四处看了下，最终才神色失望的垂下了眼帘。
“陛下忙于朝政，明日一早就要上早朝，已经和俪妃一起离开了。惠嫔身子不爽，知道你的胎无碍就也回去了。”张语嫣见程玉婉不想说话，就开口解释了一下，等到程玉婉坐下，这才跟着道：“皇后娘娘关心你的胎，必要过来看看你无碍了这才能够放心下来。”
“婢妾谢过皇后娘娘关怀。”晟美人微微点头，“还请皇后娘娘见谅，婢妾无法起身行礼。”
“这种时候就不用多礼了。”程玉婉摇头，微微倾身向前按住了晟美人，“千万别起身，御医说了，你胎儿虽然保住了，可是却也要好好安胎一个月呢。这十天更是连下床都不要下。”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今夜你就好好休息，明日里面，本宫再来这里问你之前的事情。喝了御医开的药，就睡吧。”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吩咐了晟美人身边的宫女好好伺候，这才离开了。
出了晟美人住的宫门，程玉婉上了软轿看着外面的星空，这才低声叹息了一声，“你们也都回去好好歇着吧。”
晟美人这胎，既然凌尘开口说了交给她来保，那么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这胎。最差，她的这一胎就算出事也要干脆利索到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俪妃，只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只是，这后宫之中，还真的轮不到俪妃来说话。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就连未来，她都不可能真的让俪妃一人独大。
程玉婉毕竟曾经是千娇万宠于一身的程玉婉，她的骄傲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面，就算再遮掩，也只能够遮掩一时，这种不容真正低头的骄傲，就连在陆家都没有被磨灭，就算死过一次，也不可能消失。
然而，前天晚上的动静，最后威后还是知道了。第二日里面，去请安的时候，威后就问了一脸疲惫的程玉婉。
程玉婉简单的说了一下经过。威后沉吟片刻，也明白在这后宫之中，要毁了一个女人的胎有多简单，而要保住一个妃嫔的胎，又有多么的耗费心神。
“俪妃向来跟晟美人亲厚，皇后要打理后宫，又要照看晟美人，只怕有心而无力，平日里面，俪妃还是多多操心点晟美人的胎的好。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直接找皇后或者哀家来要，定然不会亏待了晟美人的。”威后抬头，直接就吩咐了下去。
看着俪妃一脸如同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起身应了，程玉婉就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无论如何，只要威后看俪妃不顺眼，那么她自然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凌尘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不过威后是一定明白的。也不枉费她让绿翠连夜去找了青湖，让青湖想办法在威后面前露了口风。
出了威后宫中，程玉婉上轿之前就拦住了俪妃，笑着道：“以后晟美人的胎，只怕要让俪妃你多多费心了。你放心，本宫也不会故意难为俪妃，只要是晟妹妹那边需要的，本宫定然不会小气，若是有太监宫女胆敢苛刻晟美人或者是俪妃你，俪妃只管报于本宫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负了晟美人的胎，之后一个月里面晟美人倒是再也没有出什么问题，经过御医诊断说是胎像稳固，并没有什么不妥。俪妃这些日子看起来也是清瘦了不少，据说今年夏天，连着昙钱的盛开都错过了时辰，没有来得及观看。
至于程玉婉如何是得知的，不过是因为这事儿闹到了凌尘的跟前，凌尘心疼俪妃就开口吩咐了程玉婉让人送两株即将开钱的昙钱赏赐给俪妃。
程玉婉也懒得计较这些，就把这话给发了下去，让宫人们留心。
这本也就是一件小事，没有想到最后又传到了张语嫣的耳中，这日午后，天气渐渐清爽起来，程玉婉正坐在廊檐下面搂着景臻读书，就听到外面宫女进来禀告，说是荣嫔求见。
程玉婉愣了一下，把怀中的景臻交给了奶娘张奶娘，这才起身道：“请荣嫔去偏厅等着，本宫略微收拾下就过去。”
她把身上随意的衣衫换成了略微正式的宫装，这才去了偏厅。一进门就看到张语嫣正安坐在一旁跟伺候的宫女说话。
听到通传的声音，她就马上站了起来，恭敬的行了礼。程玉婉从她跟前走过，这才开口：“起身吧，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荣嫔不用多礼。”
张语嫣这才站了起来，又上前一步扶着程玉婉一边伺候她坐下，这才后退了回去略微坐在了椅子边上，抬头看着程玉婉。
“娘娘这几日看起来似乎是清瘦了一些，想来也是为了这后宫之中的大小事宜而忙碌。嫔妾无能，只会坐享其成。”她说着就抿唇微微笑着，程玉婉冷眼看着，不过是敷衍了几句苦夏的借口。
“这也难怪，陛下信重娘娘，虽然俪妃姐姐得宠，可是嫔妾在一旁敲着，陛下对娘娘却也是关怀的。且这后宫大小事务全部交由娘娘来处理，可见陛下对娘娘的信任。”张语嫣说着场面话，“嫔妾前些日子家人如同探望，带来了两株昙钱，眼看着这几日就要盛开。嫔妾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想着娘娘平日里面劳心劳力，就想着借钱献佛，送来给娘娘观赏。”
她说着就轻轻抬手，身后的宫女马上行礼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人搬进来了两盆昙钱。
程玉婉意外地看了一眼张语嫣，等那两盆昙钱送到眼前，这才细细地看了起来。
“看着，似乎是这两日就要盛开了。”她淡淡的说了一句，才挥手：“起来吧。”
捧着昙钱的两个太监这才站了起来，等他们退到一边程玉婉才道：“本宫是个大俗人，若是说荣嫔你都不是个附庸风雅的，白费了张家送来的这两盆昙钱的话，只怕本宫就更是辜负了荣嫔你的一份情谊。说起来赏钱……”
她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目光从张语嫣的脸上又流转到了那两盆昙钱之上，“本宫记得，俪妃倒是个爱钱的人。陛下似乎也提过，俪妃独爱昙钱一闪即逝的绝美，既然荣嫔你有心了，不如就把这两盆昙钱赠与俪妃好了。”
不给张语嫣任何反应的机会，程玉婉马上略微提高了声音，冲着外面叫了一声：“秋色！”
椒房殿的一位年龄略大的姑姑就行礼进来，程玉婉吩咐道：“这两株昙钱是荣嫔家人送来的，俪妃爱钱，就你带着去送给俪妃，就说是荣嫔的一番情意，也算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照顾好了晟美人的胎，本宫赏赐给她的。”
秋色低声应了，带着那两个太监就出了偏厅。张语嫣扭头看了一眼，这才转头看向程玉婉。
“是嫔妾鲁莽，送了皇后娘娘不合意的东西。”她起身跪下，“请皇后娘娘责罚。”
“怎么会？”程玉婉似笑非笑，“你这礼物可是解了本宫心头的一件事情，本宫要赏你还差不多。你向来是喜欢一些前朝的诗词，本宫这里倒是有一本张陵的孤本词作，绿翠，你去取来。”
程玉婉一番作态，不光是把张语嫣故意送过来的昙钱直接甩手给了俪妃，又明摆着重重赏赐了张语嫣一番，这才放了张语嫣离去。这事儿也不过是晚饭前，就传到了凌尘的耳中。
凌尘就派人宣了去椒房宫用晚膳，却没有想到人刚刚到，晚膳还没有摆上来，俪妃那边就来人了。
“俪妃派人过来了？”程玉婉微微挑眉，笑着道：“让人进来吧，想来是听闻陛下在这椒房宫中，所以才过来的。”
凌尘的神色就略微一晒，摸着鼻子道：“许是派人来给你谢恩的，皇后之前不是赏了她两盆子昙钱吗？”
“那哪里是臣妾赏赐的，是荣嫔家人送进来的。她是个有心的，就送来了我这里。恰巧，我这边为着给俪妃寻即将开的昙钱忙的焦头烂额，也就算是借钱献佛，就直接让人给俪妃送了过去。”程玉婉三言两句，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顺带略微嘲讽了凌尘一句。
“不过，若是陛下这么说，倒是显得臣妾小心眼儿了。”
她说话间，外面俪妃身边的宫女青莲就跟着碧玉进来行礼。
“起来说话吧，俪妃此时派你过来，所谓何事？”程玉婉笑吟吟地低头看着下面的青莲，心念却是转了无数次。晟美人原先在俪妃身边伺候的时候，叫做兰橙，当初为着这个“青”字，俪妃与柳絮言还发生过冲突。
然而，不管俪妃说的多么情深意重，她身边的宫女没有改名这样的事实，却是一个大大的嘲讽。
当然了，这也赤裸裸的向程玉婉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俪妃与晟美人之间，本身就有着不合。不然，依着俪妃那种虚伪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留下身边跟晟美人一批的宫女，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改用来提醒晟美人的出身呢？
那青莲并不清楚程玉婉的想法，又是行了个蹲礼，这才道：“俪妃娘娘让奴家来给皇后娘娘谢恩，说是谢娘娘今日赏赐的那两盆昙钱，如今那钱看着就要开了。往年里面，都是陛下陪着我们娘娘赏钱的，因此……”
她说着，就微微抬头，看着凌尘的脚不再说话。
“俪妃倒是有心了。”凌尘就有些不安，一副想要去却又抹不开脸的样子。程玉婉也懒得看他惺惺作态，大方的道：“俪妃果然是个有心的，这昙钱之美，听闻是稍纵即逝，这样的美景，若是错过了也算是憾事。陛下也是爱钱之人，若是错过，岂不是可惜。”
“朕今日是来陪皇后用膳的……”凌尘还在纠结，程玉婉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笑着道：“哪日里面吃饭不成，非要今日不可？那昙钱若是错过，说不定就要等来年了。俪妃……心心念念的想要跟陛下共赏美景，若是陛下因为一顿晚膳就辜负了她，岂不是不美？”
凌尘这才起身，口中说着改日定然要好好陪着程玉婉说说话，就利索的出了椒房宫去了俪妃处。
程玉婉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这才忍不住冷笑一声。
“魂都被勾走了，我留着你的人有何用？难道还平添一份怨念不成？”她一口气灌下了冷掉的茶水，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绿翠连忙给她端了一杯温白水过去，“娘娘还是赶紧漱漱口吧，那冷茶可是苦的很。”伺候着程玉婉漱口，她这才让人撤了凌尘的茶具，然后低声道：“可要传膳？”
“传膳，让奶娘抱着景臻过来，陛下不在，我们母子两人正好能够好好说说话。”程玉婉深呼吸了两次，平稳了心绪，这才吩咐。
碧玉闻言就去请景臻，而绿翠则出门吩咐了小宫女传膳。
抛开了心里的嘲讽和苦涩，程玉婉满心满意的把注意力都投注在了景臻的身上，缓慢的教着他说一些新词，一顿晚膳倒是用的其乐融融，等到用完晚膳，整个皇宫都已经陷入了漆黑之中，外面的宫女正小心翼翼的开始点亮一盏盏宫灯。
抱着景臻到了椒房宫的外面，那里正盛开着一簇簇的茉莉，惹得整个院子中都是淡淡的清香。程玉婉抱着他坐在廊檐下，指着外面皎洁的月亮教景臻说话。
不期然的，她就想起了那日晚上，景玥带着一身掩饰着的疲惫和哀伤出现在身后的情形。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景玥那夜应该是听到她说的那个故事了吧？
他却什么都没有问，是因为他早已经忘记了当年讲给程玉婉的故事，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