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面具（二）
如果说郴山上下所有人都被吴欲伪善的外表骗了，都被他谦卑的姿态耍了，那么被耍的最彻底一个毫无疑问是徐晨雨。
一颗颗冰雹一样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更深深地打在了他心里。
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四年。这四年间的趾高气扬，在吴欲面前简直如跳梁小丑般可笑！难怪无论自己如何过分如何欺侮吴欲，他都只是不痛不痒谦卑的笑着。原来那都是看向小丑的、不屑的嘲笑！
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揭露真相，只有活着才能揭开吴欲伪善的面具，只有活着，他才能洗刷这整整四年如小丑般的屈辱！
“啊——”
徐晨雨一声怒吼，手中长剑直刺虚空，将挡在面前的雨水、狂风。乃至空气等一切阻碍统统一剑劈开。以长剑开路，以剑气为引，整个人化身为剑，破障疾飞。
如果没有意外，以徐晨雨此时的速度，只需要片刻的时间，便能逃到王英伟那边，逃到赵从容那边。那里有着郴山五十多名长老院首，更有着号称人族第一人的赵从容。任凭他吴欲如何不可一世，也绝不可能在这群人面前讨得了好。
甚至都不用片刻，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以他们大多数人的境界，尤其是赵从容，很容易就能发觉这边的异样，然后分分钟过来帮忙。
只可惜，老谋深算的吴欲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徐晨雨和他们那群人的中间，堵死了徐晨雨向那边求援的可能。所以徐晨雨只能朝着南辕北辙的方向逃亡。
叮——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徐晨雨的剑尖敲响。
刹那间，有无形的能量波动朝着四面八方扩散，瓢泼的大雨在这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者说，在这能量波动扫过的范围内，一片晴朗。
温文尔雅的笑容从剑尖后面浮现出来：“对不起，我赶时间。”
话音刚落，绿得发油的青气沿着徐晨雨的长剑上爬了上来，瞬间击穿徐晨雨的手臂，最后轰在了他的右边腋下。
当吴欲右手提着范之一的人头，左手拖死狗一样拖着徐晨雨的右腿走过来的时候，被晾在一旁的李应飞已经从失控的暴怒中平息下来，眼中的浑浊之色也如潮水般退去。
额头正中的火焰依旧燃烧正旺，但李应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属于人性的神采。
也不知是经过刚才的那一阵宣泄，李应飞体内狂暴的力量有了很好的释放，还是只纯粹的因为当前的画面冲击太强，以至于李应飞第一次，维持着第二阶段的图腾之力却还依旧保持清醒。
“吴欲，果然是你！”
吴欲把手上的人头和死狗一起丢在地上，拍了怕手上的血污，扬眉道：“哦？怎么说。”
李应飞双手紧握，强大的气从四肢百骸全部爆发出来。
“是你，暗杀了老掌门，反倒栽赃在我身上，害我蒙受不白之冤，成为郴山上下人人喊打的老鼠！吴欲，我要杀了你，为我、为掌门师祖报仇！”
话音未落，李应飞整个人已消失不见。
哪怕在烈火双翼的加持下，李应飞的速度已在普通绝世之上，但他此时此刻已经等不及了！既然已经撕破脸，他现在迫不及待地要打到吴欲，报仇雪恨！
鱼洄！
最后半句‘为掌门师祖报仇’，几乎是在李应飞鱼洄到吴欲背后时才脱口而出。
只见李应飞并掌为刀，朝着吴欲的后颈狠狠斩了下去。
盈虚神剑真诀——大地斩！
号称威力大到足以斩裂大地的一记盈虚神剑真诀——大地斩，已是将盈虚神剑真诀的‘盈’字诀发挥到了极致。
传说当年盈虚子祖师一剑下去，厚重无匹的剑气将横亘在面前的一切事物化为齑粉，就连脚下的大地，也被斩开一道延绵千万里的鸿沟。盈虚子祖师望着脚下巨大的裂隙心有所感，在转身离开的一刹洒然开口：既然能斩裂大地，不如就唤之为——大地斩。
单就纯粹的力量而言，盈虚神剑真诀中少有比厚重的大地斩更强力的剑招。配合着鱼洄的突袭，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这一式大地斩几乎已是李应飞此刻能使出的最强杀招。
“喝啊！”
即便龙牙剑不在手上，即便只是一记徒手大地斩，但李应飞手上那经历了大风大雨仍旧不曾熄灭的火焰，足可弥补没有剑的缺憾。
这一记大地斩下去，虽然不至于像盈虚子祖师那样劈出万里沟壑，但将视野中的大地撕裂，当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前提是要这一记大地斩真的能斩下去。
背对着李应飞的吴欲始终没有回头，甚至连躲避的动作都不曾有。如果不是那忽然回探的左手，还以为吴欲来不及反应。
但就是这么一只忽然出现的手掌，如铁钳一般捏住了李应飞的大地斩！
李应飞大吃一惊，左手握拳成雷，朝着吴欲的后脑勺猛然轰去。
冲雷！
只听得一声轻笑，李应飞整个人冲雷还没打到一半，整个人就被拎着往前扔了出去。
接连击退徐晨雨范之一两大绝世武者的力量，此刻再吴欲面前竟没有半点抵抗之力，就这样如同被拎小鸡一样给摔了出去，直接砸在吴欲的脚下。
轰——
砸得仿佛整个雷音坪都晃了两晃。
李应飞痛得四肢都感觉要散架了，睁开眼看着倒立在眼中的吴欲，他打了一个激灵，正要翻身起来，却被吴欲一脚踏在地上。
又是一震。
这一脚下去，就直接散了架。李应飞抬起手想要把那只沾满泥水的臭靴子推开，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不够用，更不用说其它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吴欲那只又大又脏的靴子却主动从李应飞胸前挪开。
于满地泥泞中，李应飞艰难撑起身，满眼疑惑地抬头看过去，发现吴欲迈着胜利的、优雅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如死狗般趴在地上的徐晨雨走去。
哪怕被打成了死狗，手中依然死握着剑不放，作为一名剑客，徐晨雨在这一点上非常值得称道。
吴欲欣赏地点了点头，然后，握住了他持剑的手。
第二百八十六章 面具（三）
对于徐晨雨剑在人在，人不在了剑还在的勇毅，吴欲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不过欣赏归欣赏，做事归做事，一码是一码。
他握住了徐晨雨握剑的手，拖着他朝李应飞这边走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徐晨雨已经完全明白吴欲想要干什么了。
他的脑袋耷拉在手臂上，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却使劲地张开嘴，急喘着说道：“哈，哈哈……厉害，太厉害，简直了！最后的真凶居然是你，吴欲！整个郴山上下，都被你耍了，都被你耍了！是你杀了老掌门，是你一手策划了这一切，真正要谋夺郴山掌门之位的，也是你！”
徐晨雨咳出一口血，又接着说道：“为了不被怀疑，你隐瞒实力，由始至终摆出一副对掌门之位不屑一顾的样子，即便被推选为代掌门，也依然对我和王英伟谦卑有礼。甚至还拼着挨了王英伟一剑。真是，好深的心思！”
“你赢了。今天过后，赵从容勾结龙族，将郴山圣典盈虚神剑真诀传授给龙族奸细，而我也命丧于这个龙族奸细之手。王英伟粗鄙武夫，更不足一提。整个郴山，再无一人能和你争夺掌门之位。”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不待吴欲回答，徐晨雨又笑了，笑得满口喷血，笑得如癫似狂：“哈哈，不过无所谓了。只要不是赵从容登上掌门之位，我都高兴。哪怕是你，吴欲。”
终于，吴欲顿住了。
他握着徐晨雨持剑的手，已经递到李应飞胸前，只需要再往前一挺，便能够刺穿李应飞的心脏。在这最后一刻，他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满脸血污，眼看已是快疯掉的徐晨雨，无不厌弃地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老掌门不是我杀的。”
“第二，在过来这边以前，我已经被各大院首诸院长老推举为下一任郴山剑宗掌门。”
徐晨雨不能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过往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回放，一双眼睛因为有着太过复杂的神色，反而显得空洞无神。
蓦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徐晨雨眼前，他奋力挣起头，激愤地吼了出来：“是他！是他杀的老掌门！这条老狗……”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雷霆万钧的拳头冲向了徐晨雨的天灵盖，直接将他小半截脑袋轰进了脖子里缩着。
宋家军军体拳——冲雷！
一拳击杀徐晨雨之后，吴欲转向李应飞，笑得温和儒雅：“话太多了，不是么。”
“你怎么也会冲雷？”经过这片刻的喘息，李应飞恢复了少许力气，翻身往后站了起来。
“游吟诗人的故事里，太多话的往往都是反派。而反派最后的结局往往都很悲惨，就像这家伙一样。所以让我们抓紧时间，干干脆脆结束这一切。”吴欲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擦去徐晨雨手上的血迹，准备再次握住，然后一剑插在李应飞的心口上。
李应飞右手按着胸口，再退一步，飞快说道：“等等，明明你也会冲雷，为什么还骗这家伙说老掌门不是你杀的！”
吴欲嘴角一抬：“他有什么资格让我骗他！人本来就不是我杀的。”
“不过，徐晨雨倒是你杀的。用杀死老掌门的冲雷，同样的手法轰杀掉了徐晨雨，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中，吴欲握着徐晨雨握剑的右手，朝着李应飞突刺。
眼看避无可避，李应飞按在胸口的手忽然往外一扬，大声喊道：“吴欲，你可认得这个！”
吴欲定睛一看，那飞过来的小东西，赫然是一件通体碧绿的玉簪！
女生向外！
在这一瞬间，吴欲脑海中闪过万万年来亘古不变流传的四字真言。
自己做的东西，自然知道威力有多大。
他心头恼火，第一次，生出了要好好惩戒吴言一番的念头。脑海里想着宝贝女儿，手上却丝毫不闲着，同时手腕一抖，长剑挑向了自己的碧落青山所铸的玉簪。
以吴欲此时的境界，以吴欲现在的实力，再加上他对他自己所制造的这类碧落武器的了解，哪怕是再怎么突兀的偷袭，都绝难伤到他。
要挡下这玉簪很容易，但想要完全抑制其威能，则实属难办。
哪怕吴欲已经在第一时间，挥剑挑向了玉簪最脆弱的部位。
巨大的冲击波朝着吴欲的方向爆炸开来，哪怕在吴欲的全力压制下，也依然爆发出了接近绝世的力量！
吴欲心里暗呼一声‘不好’，同时伸手护住了旁边已是死的透了的徐晨雨，不让他的尸体再遭受二次破坏。
李应飞一边飞退，一边在心里暗暗咂舌。乖乖，这威力未免也太大了吧！和昨晚吴言用的那种简直是天渊之别，完全是两种东西了。就刚才这一下的威力，几乎可以媲美四年前赵从容给他和花生的气凝珠了！
要知道，那气凝珠可是能轻而易举秒杀甄德高这种级别的强者！
这个吴欲，简直太可怕了。难道说，他已经达到赵从容的程度了？
李应飞心里胡思乱想着，背上的烈火双翼不停地扑腾，瞬息间飞出老远。
这样的速度，再加上刚才那支玉簪的延误，应该能摆脱那个家伙了吧。
李应飞回头一望，发现空荡荡的地面上，除了一具人头分离的尸体，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一个人。
他心头大急，霍然回头，正好看到一张粗糙的大掌，当头按下！
巨大的惯性之下，李应飞闪避不及，眼看快要自投罗网，他额头上的火焰刹时变得炽热明亮，紧接着一道耀眼的强光从中喷出，直冲向那按下来的巨掌。
蕴含着强大的图腾之力，就在不久前刚刚秒杀过明剑院亲传弟子的焰光，此刻落在吴欲的手心，就像是小孩子吹出的泡泡一般。
他就那么一握，一捏，强横的图腾焰光就在手心里被捏了粉碎，余下的点点火星从指间飘散零落。
像捏碎泡沫般简单。
这道焰光无法伤到吴欲，早在李应飞的预料之中。他也没指望单凭这区区一道火焰光束就能把这大魔头怎么样，他的射出这道焰光的目的，只为在疾速中刹车，只为稳住身形。
然后——
——鱼洄！
第二百八十七章 面具（四）
吴欲像捏碎泡沫一样捏碎李应飞的图腾焰光之时，也是李应飞鱼洄消失的一刹。
望着李应飞在大雨中消散的残影，吴欲的眼中有了一丝愠怒。
这个狡猾的小东西。
吴欲不想再浪费时间。时间浪费的越多，他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他必须赶在那边的人反应过来之前，赶在有人赶到这里以前，将一切收拾好。
如果说他花费数年时间，布下的这个局有什么破绽，那这唯一的破绽就在眼前的李应飞身上。
虽然他将谋杀老掌门一事近乎完美地栽赃在李应飞身上，但栽赃就是栽赃，诬陷始终是诬陷。他李应飞的的确确没有做过，那么只要他还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所以最理想的情况，最完美的结局，就是李应飞死掉。
所以之前他就无数次明里暗里地鼓动徐晨雨和王英伟这两个家伙对付李应飞，就是希望借他们二人之手，除掉李应飞，拔除这唯一的破绽。
只不过因为这两人太过废物，让李应飞这小畜生到现在都还活着。
不过所幸，他还有计划二。
赵从容和陆无伤两个好歹不是笨蛋，终于顺着自己留的那个后门，查到了徐晨雨的身上。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认了徐晨雨。
这样一来，即便不能完成逼迫赵从容彻底与郴山决裂的最优计划，但好歹给谋杀老掌门一案很好地收了个尾，不至于最后怀疑到他的身上。
而且经过四年前天启殿那场闹剧，赵从容在郴山剑宗的威望大幅下降。
无论怎么说，徇私枉法包庇门下弟子，并为之叛出郴山，这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面前。其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在人们心中留下的裂痕，几乎是致命的。哪怕现在风向变了，哪怕最后证明李应飞是冤枉的，真凶是徐晨雨，也无法更改赵从容曾经一意孤行，为了李应飞叛宗下山的事实。
赵从容失势，徐晨雨被指认，他也如愿以偿地被众人推上了掌门的位置。虽然略有遗憾，不过总算计划二完满的实现。等掌门的位置坐稳当了，不愁没有机会对付赵从容师徒。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他也将带着点小遗憾作为登上掌门之位后的挑战。谁想到老天真是待他不薄，居然会给他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李应飞，居然是龙族！
没想到，还真让王英伟那个莽夫给蒙对了。
而且偏偏，还给了他单独处理这一切的机会。可以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了。简直比他自己精心策划的还要来得完美。
只能说是天命。天命在他吴欲！
在正式现身以前，吴欲谨慎地将附近仔仔细细扫了一遍，确定只有李应飞、范之一和徐晨雨三个人。只要将现场做得完美一点，造成变身狂暴龙族后的李应飞悍然拧下了范之一的人头，又以杀害老掌门的同样手法——冲雷轰杀了徐晨雨，最后被徐晨雨一剑刺死同归于尽的假象。那么就将给他筹谋了数年的大计，画上一个最完美的句号。
如今范之一和徐晨雨已经按照预设的死法趟在那里，唯一还需要做的，就是将徐晨雨的这把剑，插到李应飞的心脏里去。
这个龙族的孽畜，他早已将之看透。顶破天也就比普通绝世强上个一星半点，别说想从自己手上逃脱，就是没受伤之前的徐晨雨，他也打不过。
刚刚那一下如果不是言儿任性地将碧落簪子给了他，这小畜生已经被解决了。
现在，他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如果这样绝好的机会都能被错过，那他吴欲还怎么承应天命，如何让天命所归！
李应飞的残影刚刚消失在大雨中，吴欲的身影也随之消散。
如影随形。
刚刚从鱼洄中闪现出来的李应飞，忽然心有所感，朝着虚空中接连扔出了一对玉佩、一对耳环，以及还有一对手镯……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曾经听老赵和花生说起过自己的第二阶段图腾之力的事，但如此清醒且有意识地驾驭第二阶段图腾之力，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不，不仅仅是清醒，甚至是清晰。
在觉醒了第二阶段图腾之力后，他的意识出奇的清晰，对战场的态势把握，对战局风云变幻间的判断，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像是，就像是，某种与生俱来的战斗意识，也随之觉醒。
在这极度敏锐的战斗意识支配下，李应飞先是一步步将实力相差不大的范之一徐晨雨牢牢压制，一度将他们迫得狼狈逃窜。其后又与吴欲狭路相逢。在吴欲压倒性的实力之下，那天生的战斗意识再度发挥关键性的作用，它指引着李应飞根本不与吴欲正面缠斗，直接扔出玉簪就跑，直接放了图腾焰光就鱼洄。
也正是因为这两次从一开始就果断之极的逃跑，帮助李应飞在吴欲这种实力层级的人面前，多苟延残喘了一阵。
没错，就是苟延残喘。
哪怕已经觉醒了二阶段图腾之力，实力达到一般绝世的层次，也依然没有与吴欲一战的资格。只能是靠着一流的战斗意识，以及女人的馈赠，苟延残喘。
也是在这时候，凭着这神奇的战斗意识的判断，李应飞才刚鱼洄出现，就朝着虚空一股脑地扔着吴言赠予他的首饰。
反正送的东西不心疼……
此时此刻，唯一能让李应飞稍感欣慰的，大概便是这些首饰了。
吴欲送给自家女儿的武器，被送给了自己，然后自己转头又用吴欲亲生女儿送来的武器对付吴欲。不用看李应飞也晓得吴欲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他恨不得变成吴欲肚子里的蛔虫，好亲眼看看这个阴狠毒辣的家伙此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反正不会好受。
果然，左前方的虚空中，隐隐有波动荡漾，随即渐次浮现出吴欲的身影。
然而当他完全踏空而现，看到满屏的碧玉首饰的时候，他整个人懵住了。
随即，无法形容的怒火填满了他的全部瞳孔。
即便远在一旁，与其中间隔着数件碧玉武器，相对还算安全的李应飞，也不由得为之心惊胆颤！
时隔六十三年，吴欲再一次在人前摘下面具，爆发出不加掩饰的怒火。
第二百八十八章 绝境求生
怒火中烧的吴欲在一瞬间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气息，一时间，不单单大地在颤抖，空气在震颤，就连倾盆而下的大雨，也在隔得老远的空中气化蒸发。
巨大的压力之下，李应飞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飞快的转过身，正要往远处逃，脚下却是一软，踉跄了几步。
便在这个时候，身后的空间剧烈爆炸开来，接连不断，但势头却是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应飞心里清楚，这是自己扔出去的那些首饰武器起了作用。只不过照吴欲现在展现出的实力水平，这些武器纵然威力不凡已经堪比普通绝世的一击，但能够发挥的作用实在有限。怕是连他的皮毛都伤不到，最多也就能将吴欲阻上一阻。
即便如此，那延阻的力道只怕也是有限的紧。单凭那越来越小的爆炸轰鸣声，便足以看出一二。
然而就在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空隙里，李应飞没有立刻爬起来接着逃跑，而是抬头仰天，冲着乌蒙蒙的天空发射了一发图腾焰光。
高度浓缩的烈焰之光笔直向上，逆着漫天大雨，一头扎进了顶上厚厚的黑云之中。
做完这一切，李应飞这才拔地而起，朝着远方奔逃。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所有的首饰武器已经全数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还在空气中回荡，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在幽幽青光和薄薄水雾的后面，吴欲冷着一张脸，漠然踏出。
无声无息，不言不语，但……
须发皆张！
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愤怒，任何东西都不足以平息他此时的怒火。
除了将李应飞这该死的小畜生碎尸万段。
不知道这个杂碎给自己的宝贝言儿灌了什么迷药，以至于昨晚刚刚给她的全新碧落首饰，一转眼就被这杂碎全骗了去。
然后，然后居然反过来用这些来对付他！用他自己的力量来对付他自己！
望着远方只剩一个小黑点的李应飞，吴欲一声暴喝，整个身影陡然崩碎，只剩一道流光笔直冲向那小黑点。
几乎是同一时间，甚至连停留在原地的吴欲残影都还没来得及彻底崩碎消散，那道流光已经来到了李应飞的身后。
在如此极速面前，时间和空间都仿佛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时间静止了，空间折断了。它们都屈服在这道流光之下，在这无可匹敌的光速面前，低下了它们高傲的头颅。
望着近在咫尺的李应飞，吴欲本可以一剑捅上去，从背后结果了他。可在这一瞬间，吴欲嘴角扬起，冷酷一笑，同时伸出了那只大掌，从背后捏住了李应飞的后颈。
突然被拿住后颈的李应飞吓得魂飞魄散。
在这一刹那，他想到了成百种摆脱控制的办法，想到了上千种反制吴欲的招式。然而这些成百上千的妙计与招式，便只是在脑中闪过就过，连停下来细想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更不要说是具体的操作实施。
本已经处于疾速状态的他，身形再一次加速，只是这加速不是自身为之，而是被后面押着被动提速。
“跑啊，我让你跑啊！”
风中雨中，吴欲单手箍住李应飞的后颈，押着他超速飞行。
“小杂碎，昨天就见你想占我言儿的便宜，今天又骗走她的首饰，我看你是嫌命长！”
吴欲怒吼一声，带着李应飞突然转向，垂直砸向地面。
望着四周不住后飞退的雨点，李应飞手舞足蹈，拼死挣扎。奈何吴欲那只大手如钢浇铁铸一般，死死箍住了他的后颈，根本无法挣脱。
在最后撞响地面的一刹，李应飞双手交叉在前，护住额头，然后整个人瞬间被砸进了土里。
巨大的冲击震得李应飞脑袋嗡嗡一片，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一时间天旋地转。
便在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拧住李应飞衣领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望着满脸污秽，嘴里还含着污泥的李应飞，吴欲心中的恨意稍缓，总算是解恨了许多。
这个时候，他右手往背后张开，那把属于徐晨雨的长剑便像是被磁铁吸住了般，瞬间飞了过来。
一头扎进了吴欲掌心。
“结束了。”
吴欲脸上闪过一道残忍的快意，长剑翻转，照着李应飞左胸狠狠捅了进来。
在将死之前，李应飞耷拉着泥水的眼皮下面，流露的不是害怕，更不是绝望，而是向死而生的勇毅。
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瞬，李应飞的眼神里满满都是绝不认输的坚毅，满满都是死不认命的倔强！
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李应飞伸出了左手，伸出了食指，点向了迎面捅来的剑尖。
盈虚神剑真诀——惊雷剑！
耀眼的剑芒在李应飞的食指触及剑尖的一刹陡然爆发。
以吴欲之强横，在这一瞬间也免不了被吓一跳。想不到这小畜生竟有这等胆略。不得不说，这一记死中求活的惊雷剑确实漂亮至极！
吴欲冷哼一声，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就仿佛这记惊雷剑从来都不复存在，继续持剑由下往上直插。
长剑势如破竹，顷刻间刺破惊雷剑的剑芒，直插李应飞的心脏。
事已至此，李应飞再无任何办法。
靠着灵光一现的机灵，实在难以抗衡吴欲这个级别的强者。
实力境界到了吴欲这个层次，阴谋诡计什么的再难以起到作用，想要投机取巧逆风翻盘，永远也不可能。
绝境之下，李应飞把心一横，将就伸出的手臂，摊开掌心就朝着那长剑按下去。
噗——
长剑毫不费力地刺穿肉掌，刺进了整条手臂之中，然后沿着肩膀向上穿出。
鲜血像是不要钱一样狂飙而出。
眼看这条左臂只怕是废了，但李应飞眼中却没有半点痛惜。
一条手臂换一条命，值了！
刺破手臂，总好过刺穿心脏。
这一剑没能取到李应飞的性命，显然出乎吴欲的预料之外。在这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就正当吴欲发愣的时候，李应飞撕破胸前的衣领，从吴欲的魔爪之下逃脱，然后一个鱼洄便要闪出去。
便在此时，吴欲的目光重新聚焦，看到了正准备鱼洄逃走的李应飞。
他嘴边嘴角翘起，冷笑一声：“想跑？”
一个‘跑’字尚在空旷的平原中回荡，李应飞整个便像是撞上了一堵厚厚的墙，瞬间给弹了回来。
第一次，鱼洄失去了往日的神奇。
在这个叫吴欲的男人面前。
第二百八十九章 弓拳
极其罕见的，鱼洄失去了作用。
被撞后弹回到地上的李应飞，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虚空。他想不明白眼前明明什么都没用，明明空荡荡一片，自己为什么会被弹回来。
望着呆坐在泥泞里，显得不知所措的李应飞，吴欲眼中有难以言喻的愉悦。
属于胜利者独有的笑容出现在了吴欲脸上。他提着滴血的剑，居高临下地俯视李应飞。
大雨呼啦啦地下着，吹起了吴欲的衣摆，也吹起了他鬓前的发。
终于，有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在李应飞的心里疯狂滋生，蔓延。
他忘了他已经觉醒了二阶段图腾之力，他忘了他已经有着绝世境界的强大实力，他更是忘了背后那对已经变得式微的火焰双翼。此时的李应飞，只是个被吓坏了的普通少年。绝望地用双手撑地，手忙脚乱地往后倒退。
太可怕了。
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这一刻，李应飞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能用的手段都用了，能想的办法也都想了。可是在这个家伙面前，竟是起不到丝毫作用。任何力量，任何攻击，在他面前都像是泥牛入海。仿佛站在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而是一片黑洞洞、望不到边也探不到底的深海。
吴欲没有再追了。
他只是提着剑，静静地注视着，享受着。
每一名胜利者，看着敌人失败后落魄狼狈的模样，都是一种绝佳的享受，一次从感官到精神上的愉悦。
隐忍了这许多年的吴欲，难得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欢愉。
直到……
遥远的南方，传来了一个可怖的气息。
并且那个气息正以连吴欲自己也惊叹不已的高速狂奔过来。广袤的平原，偌大的空间，仿佛在这个人面前起不了半点作用。
吴欲当机立断，脚底猛地一踏，整个人腾空而起，闪电刺向正在往后倒退的李应飞。
快一点，再快一点！
吴欲的整个身体，几乎已经化作了一道流星，在这极短的一段距离里，向着李应飞猛扑过来。
来不及了！
吴欲心中狞笑着。除非他赵从容会瞬间移动，立马出现在他面前，否则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赢了！最后还是我赢了！只要这小畜生一死，就算他赵从容现在赶过来，也已经于事无补。在龙族的身份面前，单凭赵从容一张嘴，根本百口莫辩！
在长剑刺向李应飞心脏的最后一刹，李应飞猛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项链，朝着吴欲仍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吴欲只看到那个熟悉的项链上面，串着的难以计数的青碧珠子……
密密麻麻，起码有近百颗……
实在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吴欲此时的心情了。只从他那张五颜六色的脸上，便可以看出一二。
但他毕竟是一世枭雄，即便心头五味陈杂，复杂到了极点，也愤恨到了极点，却始终沉着气，一板一眼将扔过来的碧落项链分化、挑破、压制。
几十上百颗碧落珠子耗费了他大量心血与时间，等他从中突破的时候，李应飞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剑气笼罩。
吴欲知道这个时候一刻也再耽误不起，于是足尖轻点，长剑一抖，再次锁定了后退中的李应飞。
吴欲心中对这个小杂碎已是恨极，下手毫不留情，再一次刺向了李应飞的心脏。
这一次，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吴欲心头计算着，加上刚才那条项链，他昨天给吴言的全部首饰此刻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那个小畜生不可能还拿得出第二套首饰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潇洒魁梧的身影狂奔突进，总算赶在李应飞被串成肉串以前，伸手拂向了吴欲的长剑。
紧接着，一个如雷鸣般的怒吼声出现在了天的尽头。
“吴欲尔敢！”
声未到，而人先至。
赵从容的速度，竟是比他的声音还要快上许多！
在这一刹那，吴欲只感觉有一股撼天巨力沿着剑身传来，莫说剑了，半个身子都被这股巨力带得往左偏了过去。
那吴欲也是在压抑了不知多少年后，今天第一次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从一开始干脆利落地拧下范之一的人头，虐死狗一样虐杀徐晨雨，到后来摧枯拉朽地击败那个龙族小畜生，可以说，此刻的吴欲身心都处于人生的巅峰，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吴欲不可能还怕了他赵从容。
更何况，他本就拥有不输于赵从容的实力！
于是手中长剑刚刚被赵从容带偏半步，吴欲骤然稳住身形，反手就是一剑，凌厉之极地朝着赵从容师徒横劈过来。
在这一瞬间，赵从容的瞳孔陡然放大。对于吴欲如此霸道蛮横的一剑，他显然也是不曾预料到。
赵从容心里清楚，刚才自己那一拂虽然看似随意，但实则包含了自己全速前冲之力。这一拂，是解李应飞之危，也是止前冲之力，是由极动到极静之间的变化，是将全部的前冲之力尽数转化到这一拂上。
也就是说，这简单的一拂其实并不如表明看起来那般简单。实则是包含了赵从容的一击之力，以及超越了音速的巨大冲势。
再没人要比他更清楚这一拂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拂，却仅仅只将吴欲带偏了一步半步，甚至连他手中的剑都没能打飞。要知道，赵从容本以为至少可以直接将吴欲一屁股扇到地上的！
这吴欲，大不简单！
赵从容收起轻视之心，抱起李应飞后退半步，直接避过了吴欲这一剑的锋芒。
便在赵从容右手怀抱李应飞后退的时候，他的左手也没有闲着，五根指头像握住星辰日月一样握拢成拳，如弯弓一般拉到了左腹之后。
随着赵从容弯弓拉拳的动作，他的左拳上亮起了一个光的漩涡，将周围一切负有能量的事物卷入其中。
刹时间，漫天大雨改了方向，如长鲸吸水若海水倒灌，全都朝着赵从容的左拳奔涌而来，被吸进了光的漩涡里。
倾盆大雨被吸了进去，熊熊燃烧的烈焰同样也不能幸免。
碧的雨水与红的火焰并成了一道川流，最后统统被赵从容握进了掌心。
一拳轰出。
雨停了。
火熄了。
第二百九十章 水落（一）
当赵从容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轰出这一拳的时候，持续了一上午的瓢泼大雨骤然停了，仿佛被赵从容这一拳之力吸得干干净净。同时，李应飞身上那任凭大雨也浇灭不了的火焰，终于也灭了。
旁边的李应飞早已惊地说不出话来，而对面的吴欲更是神色紧张，提前将长剑横于胸口。
这是他今天意气风发以来，第一次示弱般摆出了守势。
也亏得他反应及时，提前摆好了防御。
砰——
蓄满了劲的弓拳骤然轰出，明明才刚打出去，还不给眼睛捕捉其轨迹的时间，便已经打到了吴欲的胸前，那横挡的长剑之上。
刹那之间，弓拳的能量在半空中尽数释放。巨大的冲击之下，吴欲不可抑制地被轰飞，落地之时双脚深深地陷入地里，就像是犁田一样推起厚厚的土堆。
而这边赵从容，同样在这反震之力下，后退了两步才将这冲击力卸下。
一时间，两人互相打望，同时为双方的实力深深震撼。
一直以来，吴欲因为长期佩戴潜龙戒，对着此等神器日夜体悟，实力境界在同辈弟子中可谓遥遥领先。当然，这其中要除开天赋异禀，且在已故老掌门的诱导下早早接触日月清光剑的赵从容。
只是吴欲腹黑隐忍，一直没有暴露真实实力，伪装成一副实力平平的样子，让郴山众人不曾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再加上一年前，吴欲被推上代掌门之位后，接过了保管日月清光剑的担子。以吴欲的野心，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在天启殿夜夜勤政的样子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实则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与神器为伍，从中参悟大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
实力境界本就已经达到灵慧魄巅峰的吴欲，通过这一年对日月清光剑的参悟，终于踏出了那至关重要仿若鱼跃龙门的半步。离千年来不曾有人达到的伟业——天冲魄，只差那半步之遥！
原本凭着这样的实力，吴欲以为已能横扫一切，包括声名在外的赵从容。
四年前在天启殿，吴欲观赵从容出手，推断出他顶破天也就灵慧魄巅峰，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然而这样的实力，在此时踏出了那半步的自己面前，已经不足道了。因此吴欲一度有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豪气。直到王英伟回来，说赵从容疑似已经突破天冲。
为了试探赵从容的真正实力，吴欲挑唆隐院四老与赵从容进行了一番恶战。虽然最后没能拿下赵从容，让吴欲很是发了一通脾气，但好消息是，依当时的情况来看，赵从容断然没有觉醒天冲。
大抵和自己一样，只是踏出了那半步而已。
有了这样认知，吴欲又重新恢复了信心，对赵从容的评价也再度下调到了‘警惕’这一层而已。
既然没有觉醒天冲，那么吴欲有信心，在‘半步’这一境界上不输于赵从容。
然而这样的自信，在经过了刚才那一拳之后，彻彻底底动摇了。
吴欲赫然发现，赵从容的实力，赵从容在那半步上的尺度，竟像是都在自己之上！
怎么可能！
从赵从容被罚面壁到今天，已经有整整十八年没有接触到日月清光剑这一类的神器。反观他吴欲，这十八年间不但潜龙戒寸步不离，最后一年还持有宗门至宝日月清光剑。论机缘、论感悟、论时间，他赵从容没一样比的过他吴欲。怎么可能压过他一头！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吴欲深深吐了一口气，严阵以待地盯着赵从容，却是不敢先动。
对面的赵从容也是大感意外。
自从他触摸到天冲的门槛以来，第一次有人能接下他全力的一击。
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吴欲，同样也踏出了那半步！
不应该呀，从之前的消息来看，吴欲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要是他吴欲有这份实力，哪还用得着一天到晚不是被徐晨雨欺负，就是被王英伟呼来喝去。
这样来看，眼前的吴欲实在是可疑的紧。有着这样的实力，偏生还藏着掖着，不敢光明正大的摆出来，他究竟是在图谋些什么。
那边吴欲忌惮于赵从容那深不见底的实力，不敢稍动；这边赵从容则只是因为吴欲意外强大的实力感到可疑，在思考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和变数，以及前因后果。
虽然双方暂时都停下来，没有动手。但这其中的高下差别，自是不言而喻。
如此沉默了约有一两秒，赵从容眼角的余光蓦地瞥见了远处身首异处的范之一，一瞬间瞳孔陡然放大，不可置信地转头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看上去有些畸形的徐晨雨。
赵从容定睛一看，赫然发现徐晨雨一整个脑袋都被轰得塌陷进脖子里，连嘴角也流着涎，早已是生机断绝。
毫无征兆地，赵从容就像是被人用一盆冷水浇下，从头到尾凉到了脚。
就连手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他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难以平复下沉重的情绪，左边心口处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纵然徐晨雨有千般过错万般不是，他始终是一起喊着师父一起长大的老三，是他赵从容的同门师弟。
就算他大逆不道弑师谋逆，也该由他这个师兄来清理门户，而非像现在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暴尸荒野。
更何况，以目前来看，真正谁是谋杀了掌门师尊的凶手，还说不一定呢！
赵从容再喷出一口浊气，悲愤地左右活动活动了脖子，然后盯向吴欲的眼光凶芒大盛。
“你杀的？”
“什么？”吴欲目光轻浮，嘴角含笑，顾左右而言他。
“是不是你，杀了徐晨雨和范之一？”赵从容将那个你字咬得特别重，仿佛只要吴欲回答一个‘是’字，立马就轮到吴欲本人真正被咬碎了。
面对赵从容的威胁，吴欲丝毫不怵，身板挺得笔直。他不慌不忙地挥了挥衣袖，然后才抬起头，轻笑道：“赵师兄，这话你是不是该问问你的宝贝徒弟。”
“还是说，赵师兄舍不得大义灭亲，对这孽畜故意视而不见？”
第二百九十一章 水落（二）
“赵师兄，这话你是不是该问问你的宝贝徒弟。”
“还是说，赵师兄执意包庇到底，对这孽畜故意视而不见？”
对于吴欲的唇枪舌剑，赵从容只冷冷一笑，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该算的账回头一并算完！
相较于对吴欲时杀机隐现的冷笑，赵从容在转向李应飞的时候，眼神顷刻间变得温柔：“是他吗？”
李应飞仇视地看向吴欲，然后点头：“是！”
“我知道了。接下来都交给我，放松，然后休息一会儿吧。”
说着，赵从容一手按向了李应飞的额头。
不可思议的是，随着赵从容这么轻轻一按，李应飞额上原本旺盛兴奋的火焰图腾，骤然间偃旗息鼓，直至消失不见。而他背后的火焰双翼，也重新隐没进了背里。
李应飞瞪大着眼，感受到赵从容掌心传来的柔和的气，以及自己身上产生的神奇变化，觉得甚是惊奇。
尤其是当这股气沿着赵从容的掌心传到额头，传遍四肢百骸的时候，那种如水一般的温柔，那如深海一般的广袤，深深地将体内原本狂暴的力量给融化给抑制。
就连一直以来，每当点燃火焰图腾便躁动不已的心跳，也变得平静祥和。
打破这片平和的，是赵从容意外而略带尴尬的声音。
“你……怎么还没睡？又变强了啊……”
李应飞活动活动了脖子肩膀，看着赵从容尴尬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忽然间觉得和老赵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在这个世上，除了花生师兄，大概就只有他还知道赵从容天下第一的背后，藏着怎样一张二逼凡人的面孔。
“我……应该睡么？”
“睡吧，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赵从容不耐地、说着说着便又伸手朝李应飞额头上按去。
“等，等等……”
李应飞知道赵从容在经过刚刚的大意之后，这一次蓄势而为，必然会让自己昏睡过去，绝对没有任何侥幸。于是他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摆手制止。
赵从容：“？”
李应飞看着赵从容疑惑的眼神，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以极细微的声音轻声说道：“吴欲，就是杀害了掌门师祖的凶手！”
赵从容一双眼睛登时明亮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李应飞，脸色说不出的严肃凝重：“怎么说？”
然后李应飞便将之前郑直说的那一番话，以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赵从容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直到最后李应飞说完，问向赵从容：“你觉得呢？”
“你说的没错，阳长老不可能是凶手，吴欲的嫌疑极大！”说到最后半句，赵从容已是捏紧了拳头，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李应飞跟着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赵从容，等着他的决定。
“这样，你马上跑一趟，去明德院把郑直找来。吴欲这边交给我。”
末了，赵从容又怕那郑直不听李应飞招呼，遂又加了一句：“就说是我叫他来。”
李应飞一点头，再不啰嗦，转身朝着明德院的方向跑去。
至始至终吴欲都在一旁含笑自若地看着，就好像早已成竹在胸一般。
虽然听不清赵从容师徒在讲些什么，或是在计划些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
李应飞是龙族，只此一条就够了。
在人族境内，在这郴山顶上，仅凭这一个理由，就足以将赵从容师徒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他不急，因为此时此刻，他才是握住了风的那个人，他才是握着大势的人。
直到李应飞离开。
吴欲大声喝止：“赵从容，你又要徇私枉法，放走这个孽畜么！”
赵从容闻声陡然回头，一对虎目如电，霍然瞪向吴欲。
吴欲猝不及防下，也被赵从容这突如其来的凌厉眼神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然后才心虚般挺起胸膛。
赵从容就那么横亘在吴欲面前，如一座大山般不可逾越。他冷冷地看着他，直到李应飞远去，这才开口道：“吴欲，你再在我面前说一次那两个字试试，我立时打断你的腿。”
赵从容纵横天下数十年，积累下的声威气势非同凡响。以至于吴欲本身并不怕赵从容，也依然在赵从容这霸道无匹的恫吓下，弱了气势。
他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看似对赵从容这番话不屑一顾，实则是不敢再说，或者说是不欲因为这事立即就与赵从容起冲突。
这边吴欲退让一步，那边赵从容却是得势不饶人，厉声喝道：“吴欲，是你，杀了范之一；是你，杀了徐晨雨；更是你，偷袭谋害了掌门！直到现在，你还想栽赃于旁人，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做的一切就那么天衣无缝，就无人知晓么！”
吴欲背负双手，俨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赵从容，你还有脸说。分明是你，收了个龙族奸细为徒；是你将我郴山秘籍传授给龙族；是你带回来的这个龙族奸细，残害了老掌门，虐杀了范之一和徐晨雨！”
“作为老掌门的得意弟子，你不思为他报仇，反而包庇凶手，一而再再而三对他纵容有加。我倒是想问问你，赵从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莫非你不只是要叛宗，更是要背叛整个人族么！”
作为常年处在抗争龙族第一线，并且手刃了龙神的功臣，作为亿万万人顶礼膜拜虔诚敬仰的种族英雄，赵从容居然收了个纯正的龙族为亲传弟子！
吴欲感觉世上恐怕再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每每想到这一层，他就忍不住在心头暗爽暗笑。
有了这一个把柄在手，无论他赵从容说什么，无论那个小畜生说了什么，都不足以取信众人。
“我要干什么，与你何干？莫要以为呈几句口舌之利就可以颠倒黑白了。你骗得了一时，还骗得了一世么。吴欲，狐狸尾巴一旦露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吴欲轻笑着，一手往身后摆去，虚作出个捋尾巴的动作。
“没有啊。”
言辞动作极为挑衅。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紧张对峙的当头，天空中飕飕飕的破空声不绝于耳，一道道流星般的闪光由远及近，由快到慢，最终化为一道道拔萃的身影。
却是王英伟等诸院院首以及长老们到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水落（三）
遥望那一道道由远及近的光芒，吴欲脑子里飞快旋转着。
生性谨慎狡黠的他，从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事事力求完美。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才能够在郴山剑宗这样高手云集的地方，一手策划下如此惊天大案，而没有被人怀疑。
截止目前为止，唯一的破绽，便是被赵从容发现了他的真正实力。或者说，真实实力的冰山一角。
这都要怪在那个龙族的孽畜身上，若不是他骗得言儿死心塌地，从言儿手中骗走了全部的碧落首饰，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拖到赵从容来！
可恨!
既然目前实力已经暴露了，那么摆在眼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坦然承认，要么死不认账。
也许是隐藏在幕后的时间太久了，已经失去了大大方方亮出锋芒的勇气。吴欲总觉得如果要承认，那么就必须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给众人一个交代。
为什么会这么强，却又一直隐瞒不说。
眼看对面赵从容成竹在胸的样子，抱着双手一副等会儿我看你怎么解释的神情，吴欲的心跳就不可抑制地激烈起来。
如此仓促的情况下，要现编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完美解释，即使以吴欲的老谋深算，也觉得难办。而且只要编出一个谎言，后续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维系。一旦中间有什么漏洞出现，极有可能之前那么多年来的谋划全都白费。
再加上吴欲本身的性格使然，总觉得隐藏在人后比站在台前安全许多。
于是在眨眼之间，他已经在心头打定主意，维持自己原来的人设。只要赵从容提出质疑，那么自己就死不承认。反正唯一的目击者就只有赵从容师徒。与龙族相比，毫无疑问是刚刚被提名为郴山掌门的自己更有可信度。
想通了这一节，吴欲招牌式的笑容又爬上了眼角。他已经开始期待起，李应飞那个龙族孽畜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的那一刻。还需要什么证据，已经不需要证据了。龙族就是最好的证据，只有龙族才干得出刺杀郴山掌门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大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还在默默观察着场上的情势，陆无伤已经直接站到了赵从容身边，开口问道。
赵从容没有说话，只略略一抬首，示意他朝那边看去。
循着赵从容的目光，众人赫然发现了尸首分离的范之一，以及嘴巴以下都被巨力轰得坍缩进脖子里的徐晨雨。
仿佛一颗巨石咋进了池塘里，整个现场嗡地一下炸开了。
明志院院首余定邦第一个飞了过去，然后才是明志院、明剑院的几名长老。
那边明志院、明武院的人过去查验尸体，以期在死因中寻得些杀人凶手的蛛丝马迹；这边余下众人神色各异、交相议论，有叹凶手下手之狠辣残暴的，有叹凶手实力强绝于无声无息间击杀两大绝世的，也有与死者交好而扼腕叹息的。
当然，更有与吴欲相熟的，过来探听情况的。
吴欲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着，直到余定邦等人阴着个脸回来，他也不过是点了点头便算是招呼过了。
“大师兄，究竟是什么人干的？竟敢明目张胆地在我郴山行凶！”
赵从容踏前一步，朗声开口：“诸位，你们大概谁也想不到吧，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明德院院首吴欲，瞒着众人悄悄练就了一身惊人的功夫！有着跟我不相伯仲的实力，却一直藏头露尾不敢见人，有何居心大家尽可以猜一猜。”
赵从容一席话顷刻间在现场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干院首、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吴欲的身上。
吴欲，他怎么可能！
若非这番话是由赵从容说出来，众人一定会以为说这话的人要么醉了要么疯了。吴欲，呵，和和稀泥还成，实力和赵从容不相上下？做什么春秋大梦！
这五十多人里，也就只有同门亲师弟的陆无伤对赵从容说的话深信不疑。而且以陆无伤对赵从容的了解，说吴欲实力直追他，那么就一定如此。
也正因为对赵从容这话发自内心的相信，陆无伤才能想得更深一层。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接连残杀徐晨雨和范之一这两大绝世，说明实力已经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地步，就像赵从容这般。而吴欲不但实力已经达到赵从容这种程度，更是居心叵测地将这份实力深深地隐藏了起来。把这两者联系起来看……
陆无伤霍然抬头，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焰：“人是你杀的？！”
像是某个关窍被打通之后，一切都变得畅通无比。一旦想到了某种可能，那么沿着这个可能继续想下去，便打通了无数可能，困扰了许久的难题刹时也变得迎刃而解。就好像此时的陆无伤。
“掌门师尊也是你杀的？！”
陆无伤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通红。
在场诸人能当上郴山九院的院首、长老，能将境界修行至绝世，天赋和心智都是上上之选。这样一群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傻瓜。当陆无伤说出那第一句‘人是你杀的’之后，所有人已经明白了。
这时看向吴欲的眼神已经相当复杂，除了小部分不屑一顾之外，大多数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感到震惊莫名。
而后陆无伤再说出那句石破天惊的‘掌门师尊也是你杀的’，到这个时候，倒映在眼睛里吴欲那熟悉的身影，竟是也变得可怕起来。
面前这个共事了几十年，永远一团和气的好好先生，才是谋杀了老掌门的真凶？
藏的如此之深，藏的如此之久，实在太可怕了！
每每一想起这样的人天天隐藏在自己身边，所有人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锵啷——
清脆的拔剑声响起，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余定邦当先拔出腰间长剑，厉声怒喝：“吴欲，范长老果真是你杀的？”
一时间，拔剑声不绝于耳。明志院、明剑院的长老纷纷拔剑，十多把长剑将吴欲团团围住。
“吴欲，徐院是不是你杀的？”
“吴欲，我要为范长老报仇！”
“为徐院报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水落（四）
“为徐院报仇！”
“为范长老报仇！”
当徐定邦率先表明态度之后，明志院、明剑院的长老竞相拔剑，纷纷将矛头对准了吴欲。
余下二三十人虽然没有表态，但都拿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吴欲，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处于漩涡中心的吴欲倒是没有表现出心虚的神情，甚至连一点慌张也看不出来。他还是像从前那般，受了委屈也不开口，吃了亏就咬牙受着。只是这次的事情已经大到不是他所能扛起的，所以他还是尽力地摆着手，像足了个被人欺负而不敢开口老实人。
终于有部分人从吴欲的神态表情中看出情况有异，便开口仗义执言：“吴欲，你且把话说清楚。赵从容说的是否属实，陆无伤所说又是否属实。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但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郴山剑宗上千年来，就没有因为怕了谁而屈服的！”
听得此人话中有话，赵从容淡淡地瞥了一眼，而对方也毅然地回瞪了过来。
便在这时候，当事人吴欲才终于开口了。
说的摇头叹气，说的无可奈何，说的满是惋惜。
“李应飞，是个龙族！”
“！”
“！”
“……”
哪怕吴欲这话说的有气无力，声音也小的可怜，然而在众人听来，无异于一声惊雷。
一时间，在场诸位院首诸位长老，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一个个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当场，只瞪着眼，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怎么可能，李应飞那小子大家不是没见过。可以说，在场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见过的。他怎么就成了一个龙族？而且若说是龙族，赵从容又知不知道？赵从容又怎会将一个龙族收进了郴山，还收作亲传，教他碧落青山，授他盈虚神剑真诀？！
众人过来以后，听到的两个消息，一个比一个夸张，一个比一个荒唐，一个比一个更让人不可思议。
无论是老好人当了几十年的吴欲突然变成了腹黑阴险的凶犯，还是赵从容的亲传弟子摇身一变成了龙族，都是那种让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而在震惊过后，小部分心思活络之人已经率先想到了这句话后面更深一层的含义。
如果吴欲此话属实，李应飞是龙族，那么李应飞自然是不可信的。而收下龙族为徒的赵从容，所说的话还可不可信？
甚至于，大胆一点、再往深处去想，赵从容杀死龙神这件事会不会根本就是一个阴谋？会不会本身就是一场交易，龙族这边付出的的龙神一条命，换回的却是郴山剑宗的无上神通？以龙族的天生神力，再加上郴山的无上法典碧落青山和盈虚神剑真诀，一旦两者强强联合，根本就是举世无敌的存在！
或者说，龙神根本就没有死，根本就是赵从容自导自演的骗局。真实情况是赵从容一行人刺杀失败，尽数被抓了起来，以将李应飞这个龙族奸细带回郴山偷师学艺为条件，才得以被放了回来，实际上赵从容早已叛变！
细思极恐啊……
郴山被渗透进了龙族奸细，那当时与赵从容一起回来的其它几大势力的人呢。他们又有没有带回龙族奸细，他们的镇派绝学有没有被偷师。神龙帝都大学、云海学院、飞灵圣塔……
众人不敢再想下去，此时此刻，他们也无暇顾及其它，单是眼前的困局，单是郴山自己的内务，已经足够让他们头疼。他们一会儿看向吴欲，一会儿扭头看向赵从容，不知道究竟该相信那边。
一边是刚刚推举出来的新任掌门，一边是声势如日中天的人族第一人。无论哪一边，都是德高望重的样子，哪边看起来都不像是对方说的那般不堪。然而偏偏这两方势同水火，互相攻讦，都等着扯开对方虚伪的面纱。
这时候就体现出一个掌门对于一宗一派的价值了。没有领头的，人再多都只不过是一盘散沙。五十多个人，没有人发号施令，除了傻站着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给迷茫中的人们提了个醒。
“所以李应飞人呢？”
说话的正是白发苍苍的余定邦。众人一边暗叹老院首的心细如发，一边醒悟似的左看右看寻找着李应飞。
到这时候，一群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可不就是来捉拿李应飞的么！之前有弟子报说李应飞杀了押解他的数名明剑院弟子，他们这才先后赶过来察看。只不过因为徐晨雨和范之一的身死，一时给忘了。
可是现在李应飞人呢？
自然而然地，有人问向了第一个赶到这边来的吴欲：“吴师兄，那李应飞人呢，为何不在此处？”
吴欲温和地回以一笑：“四年前他李应飞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还不照样被赵师兄给放走了。”
更不用说现在不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了。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了赵从容。
其中王英伟尤其激动，当先吼了出来：“我早说那孽畜来历不明形迹可疑了！赵从容，事到如今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快把那头孽畜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明武院一半的长老齐齐喊道。
“赵师兄，不如你把李应飞找来，我们大家当面查验，看看究竟是不是龙族，也好还你弟子一个清白。”说话的是九院唯一的女院首董淑华。她这话说的就很有水平，既委婉的提出了要求，又给人感觉好像站在赵从容这边，是为他和李应飞着想。找李应飞过来查验，目的不是要对他怎么样，而是要还他一个清白。
赵从容哈哈一笑：“董师妹，你说的很有道理，事实真相如何，一验便知。”
一笑过后，赵从容又接着说道；“可惜我徒儿李应飞现在不在此处，要验也验不了。倒是他吴欲人就在这儿，其究竟有没有我说的那般强悍，即刻就能试出来！”
话音刚落，赵从容已经化作一道闪电，倏忽朝着吴欲奔袭过去。
吴欲情知不能硬拼，早在赵从容发动的一瞬间，已经提前一步使出了鱼洄。
赵从容一击扑空，也不着急，脚下凌空虚踏，整个人不可思议地一个变向，再朝吴欲扑击过去。
而这时候吴欲鱼洄刚刚使出，招式已经用老，再无法凭着鱼洄闪现。这时候无论是以疾速避让，还是与赵从容硬拼一记，都已经注定会败露出他的真正实力。
第二百九十四章 水落（五）
赵从容变向之后再度朝着吴欲扑击过来。
这时吴欲鱼洄刚刚使出，招式已经用老，再无法凭着鱼洄闪现。无论是以疾速避让，还是与赵从容硬拼一记，都已经注定会败露出他的真正实力。
可惜。
吴欲从一开始，不，准确地说是从诸院长老赶到这的一开始，吴欲就记住了明武院众长老的位置，记住了王英伟的位置。
因为他知道，整个九院，没有人比王英伟更仇视赵从容，没有谁可以比王英伟更干脆更不问缘由地扑向赵从容。
所以他鱼洄后的位置就在王英伟的身旁。
面对来势汹汹的赵从容，吴欲只侧身一让，飞速地在王英伟耳边说了一句：“王师弟救我！”
王英伟想也没想，整个人猛地腾起，在空中与赵从容硬拼了一记。
只不过王英伟迎面而上的气势很凶猛，被打飞的势头却也更加凶猛。
以赵从容此时的力量，又岂是区区一个王英伟所能抵挡的。只听得一声闷响，王英伟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虽然王英伟没能将赵从容挡住，但是这一耽搁之下，已经给了吴欲足够多的时间逃跑。至少在这一击之下，赵从容再无可能逼出吴欲的实力。而赵从容再想动作，明武院的诸位长老已经纷纷拔剑相向，只待王英伟一声令下，之前的围攻之势便要再现。
赵从容虽然不惧，但是目前真凶就在眼前，他不欲再作那无谓的争斗。便往后退了一步，收起了动作，狠狠瞪了吴欲一眼。吴欲在人群中，对赵从容满是威胁的一眼，回以一个得意的轻笑。
“赵从容，好大的脾气呵。一言不合就上手，你当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都是摆设么！”余定邦从人群中走出来，须发皆张，厉声喝道。
余定邦作为明志院院首，又是和老掌门同一辈的，即便以赵从容的放肆不羁，也要顾忌一二。毕竟实力再大，大不过一个礼字。尊师重道，是每一个拜师学艺之人骨子里的东西。整个大明自上而下都有尊师重道的传统，而郴山尤甚。
至此，赵从容以力相逼，迫得吴欲显露出真正实力的如意算盘便告彻底破灭。有明武院众人的庇护，再加上余定邦的喝止，这一计划再没有成功的可能。相反，赵从容嚣张跋扈的印象，在众人心中又加重了一层。
虽然以王英伟为首的明武院众人与赵从容之间依旧是剑拔弩张，但既然连赵从容都主动收手，他们也再没了动手的理由。在这短短的一刹，场上一度变得紧张而沉闷。
下了一早上的倾盆大雨，随着赵从容那石破天惊的一记弓拳，总算还是停住了。
大雨后的郴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升起了薄薄的白雾。经过山风一吹，纯白的雾气瞬间弥漫，笼罩了大半个山头。
自然也包括此时的雷音坪。
“起雾了。”
人群中，有人回首俯瞰，发现来时路已经完全被大雾笼罩，看也看不透、望也望不穿，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雾随风走，很快就将场上大多数人尽数包裹进去。这时人与人之间都能看到似有形似无形的淡薄水雾，恰如那飘飘渺渺的仙气，缭绕在每个人周围，若隐若现。
吴欲警惕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赵从容左右，直到这场大雾弥漫过来，将视线挡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此时的雾气还很薄，不至于将视野尽数遮蔽，依稀还能看见每一个人的身形样貌。但以吴欲的性格，断不会等到事情已经至最坏的情况后才作打算。
他要防备赵从容趁着这场大雾悄然逃走，就像四年前那般，留下个不清不楚的隐患，害得他日日提心夜夜吊胆，堤防着随时可能杀回来的赵从容。
今天事情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干干脆脆一次性彻底解决。他赵从容想走想离开郴山，可以！把李应飞是龙族、把李应飞这个龙族奸细刺杀老掌门的事情定了性，把他赵从容勾结龙族图谋不轨之事坐实后再走！
他要让赵从容永无翻身可能，永远不可能再回郴山，威胁到他的地位。他要让赵从容身败名裂，被逐出郴山！
于白曼曼的雾气中，吴欲朗声开口，声音远远外扩了出去。
“赵师兄，如今你也称量过我的实力了，可有像你说的那般可疑？”
“其实你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你只是一心想要回护你的亲传弟子，包庇那个龙族的奸细，所以才被蒙蔽了双眼。”
“赵师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交出李应飞那个龙族奸细，为逝者报仇雪恨，为老掌门报仇雪恨！”
吴欲这番看似和气，实则句句诛心的话一说完，周围不乏有附和的声音接连响起。
尤其是明武院院首王英伟，第一个跳出来喊道：“赵从容，交出那个龙族孽畜，我们饶你不死！”
“理是这个理。赵师兄，你说吴欲实力超然，现在你验也验过了，是不是该轮到你这边了？”
“没错，交出李应飞，看看究竟是不是龙族！”
“事关龙族大事，必须慎重以待，赵师兄勿要再偏袒。”
“赵从容，你还要什么话说？”最后开口的是明志院院首余定邦。老掌门故去之后，诸位院首长老之中就属他德高望重。他这么一开口，四下再无杂音，全部把目光转向赵从容。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赵从容，等待着他的答复。
看上去好像局势已经彻底倒向吴欲那边。就连站在赵从容旁边的陆无伤也咬牙切齿地盯着吴欲，骂了一句：“卑鄙小人！”
然而这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对目前的局势根本于事无补。骂完之后，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赵从容横眉冷对，静静地看着吴欲故作姿态的表演，看着王英伟们的表演，始终不发一言。
直到余定邦开了口，赵从容这才施施然行了一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事物。
“诸位，可识得此物？”
众人看着静静躺在赵从容手心的那东西，露出了各式各样的表情。
有心惊肉跳，有凝神苦思，有不明所以，还有根本没见过也没有听过的露出了一脸迷茫。
第二百九十五章 水落（六）
现场的所有人不是院首就是长老，一个个全都是觉醒了灵慧魄的绝世武者。这样的一群绝世强者，不说绝对的见多识广，至少大部分都是见识过人。除了少部分新晋绝世之外，剩下大多数都是认识赵从容手心里的这东西的。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反应慢的，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这颗晶莹剔透的碧玉珠子，分明是碧落青山的气凝聚而成的化形之物！
众人不明白的是，赵从容此刻把它拿出来干嘛。
旁人不明白，吴欲心里却是一清二楚。当赵从容把这颗曾经串成了一串项链的碧落珠子拿出来的时候，即便以他吴欲的隐忍，也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脸上虽然依旧目无表情，可心里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个该死的小畜生！刚才明明都已经把他逼到了那个份上，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下了一颗！
终日打雁儿，到头来反被雁儿啄瞎了眼。最后竟然被那小畜生给阴了一道！
也无怪乎吴欲如此紧张，这颗珠子本就是吴欲的碧落青山所凝结而成。根据上面的气息稍加比较，不难查出是他吴欲的。而从这颗珠子里蕴含的气的强度，很容易推测出吴欲本人的真正实力。即便不敢说百分百的准确，但七八分准还是完全能做得到的。
就好像吴言和李应飞昨晚早些时候对付刘绝伦时用的那一批碧落首饰一样，那些就是吴欲早年间做出来的。在吴欲实力还没有重大突破前，这些碧落首饰里蕴含的气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只是堪堪能击退刘绝伦这种程度的家伙。
而后来最新的的这一批碧落首饰，里面所蕴含的气完全可以媲美绝世武者的全力一击。以至于就连吴欲本人，也在众多他亲手打造的碧落首饰面前，不可避免的被阻了一阻。
所以当赵从容拿了这样一颗碧落珠子出来的时候，吴欲心中登时慌了手脚。
这简直是致命一击！
太大意了！
一来吴欲是爱女心切，在看到自家宝贝女儿遇到危险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将最好的防护给了她；二来吴欲也是认为胜券在握，过了今天一切尘埃落定，不由自主地有些轻浮有些大意了。
事到如今，已是没有办法了。任何辩驳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是狡辩。
“没错，这颗气凝珠是我的。”吴欲微笑着，坦然承认。
赵从容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哦，你居然会承认？我还以为你抵死不会认账。”
“我吴欲做事，历来光明正大，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更没有什么是不敢承认的！”
赵从容冷哼一声，托起那颗碧落珠子，左右旋转了一圈：“诸位，你们大可以感受下，这颗珠子里面蕴含的能量。究竟实力达到何等层次，碧落青山的气要强到什么程度，才能凝结出一颗如此强大的气凝珠！”
随着赵从容话音落下，陆无伤第一个凑上来，细细感知，顷刻间眼睛里流露出大喜的光芒。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上来，释放出自己的气，来与之匹配、感知。当即便有不少人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不等众人感知出结果，更是为了不让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崩塌，吴欲率先一步开口道：“这颗气凝珠的确是我的，也是我凝结的众多气凝珠里面最强的一颗。”
吴欲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天看着天真无邪的言儿，我忽然心有所感学有所悟，福灵心至般一蹴而就凝结出了这颗气凝珠。当时我也感受到了这颗珠子意料之外的强大，于是马上想要抓住这种感觉，我知道，这很可能就是我突破的契机。然而甚是可惜，直到今日我也没能再找到这种感觉。我想这大概就是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呵护之情下，意外的妙手偶得吧！”
“……”
“这个阴险小人，好能掰扯！”陆无伤看不惯吴欲那副嘴脸，转过头撇着嘴向赵从容恨恨说了一句。
“可是这颗珠子为何又在赵从容手中？”
吴欲再叹，一副家丑羞于提起的样子：“说来惭愧，都是我平日里太宠我家姑娘了。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然喜欢上了那个龙族少年！本来这颗气凝珠是因她而生，自然也是赠予她守护她。可就在昨晚，言儿她将这颗珠子送给了李应飞作为定情信物！此事明武院的弟子应当可以作证，他们中应该有人见过言儿使用我的气凝珠。”
话已经说到这，众人就算再不明白也明白了。吴欲把这颗气凝珠给了他女儿吴言，吴言又将此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李应飞。到了李应飞手上，自然也就到了赵从容手上。这样说来，到也合情合理。无论是这气凝珠的去向，还是产生的原因，都说得过去。
翻开郴山剑宗的历史，不少长老也曾经有过未到达一定的境界，却意外凝结出与自身实力不相匹配的强大气凝珠。这样的妙手偶得，也是有的。
所以赵从容拿出气凝珠来指证吴欲拥有超乎寻常的实力，而吴欲一口咬定是意外偶得，非是常态，也就正面回应了赵从容质疑。
“确实如此，单凭一颗气凝珠，不能说明问题。赵师兄，可还有其它别的证据？”董淑华温婉的女声再一次响起，引得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赵从容淡淡一笑：“以前混迹江湖的时候，我曾听人说，看起来越老实的人，越是满肚子坏水。以前我还不信，直到现在，看到你，我才终于相信了。”
吴欲也笑，说：“我在上山以前就听别人说，所谓英雄并不总是像看起来那么的光鲜，每一个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以前我也是不信的，直到发现赵师兄的亲传弟子，竟然是一名纯正的龙族。”
赵从容目光一凝，眉目一扬，冷声说道：“我懒得与你做口舌之争。吴欲，照你刚才所言，这气凝珠是你偶然所得。那即是说仅此一枚，再没有其他更多的了？”
吴欲嘴角一阵抖动，瞬间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然而却实在无法回忆起，还有没有更多的气凝珠散落在外！
第二百九十六章 水落（七）
山上的雾气还在进一步的蔓延、弥散。渐渐的，薄雾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像是洁白的云朵，又像那纯白的棉花糖。
山风拂过，云朵和棉花糖就在众人脚下行走、变幻。乍一看上去，就好像是山上的人在云上走动，在腾云驾雾一般。
这样一看，大抵山中仙人的传说，就是如此来的吧。
只是今天，这山上仙人的日子，看上去并不那么的好过。
当赵从容说出那句直抵要害的话之后，吴欲嘴角一阵抽动，瞬间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也实在无法想起，究竟还有没有更多的气凝珠散落在外！
赵从容是在给他下套！
如果他犹豫了，说明心里有鬼。如果他点头说只有这一颗，那么一旦赵从容再拿出另外一颗，立时便能证明他在说谎。
原本在赵从容拿出气凝珠的那一刻，吴欲就曾暗中施展秘法，以自身碧落青山与气凝珠的密切联系，打探还有没有更多的气凝珠存在。也正是因为他查得赵从容身上再没有更多的气凝珠或是碧落首饰，他才敢放心大胆地编出那样一段故事。
然而此时此刻，当赵从容刻意这样问起的时候，吴欲瞬间便不那么自信了。
以赵从容此时的境界，以他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谁知道他有没有能耐隔绝自己的探查。万一自己的探查被赵从容屏蔽了，万一赵从容再摸出另外一颗气凝珠，届时又该怎么办？
在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吴欲已经把各种情况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可依旧找不到一个最佳办法。
就这短短一个眨眼的时间，吴欲整个背心，已经湿透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着回望赵从容：“那是自然。”
“好！”赵从容用力拍了拍大腿，大声喊道。
吴欲被赵从容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了一跳，瞳孔在一瞬间不自觉地放大了一点。
赵从容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冷一笑，说道：“我这里是没有多的气凝珠证明你在说谎……”
吴欲长舒一口气……
“不过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告诉我，说你屋里还藏有一柜子这样的东西！”
吴欲一双眼睛霍然放大，里面有愤怒，不解，惊惧，仇恨，等等等等各种情绪蕴含其中。
到最后，这些情绪这些眼神统统化为一个略有些迟钝的苍白解释：“哈，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吴师弟你带我们一观便知。”
“赵从容，不要你想怎样就怎样。吴欲的实力你已经验过了，既然没有问题，就该带你徒弟出来验一验。如果没有问题，再说吴欲气凝珠的事！”
说话的正是王英伟。作为赵从容最坚决的反对派，也是第一个提出李应飞来历不明身份存疑的人，他恨不得李应飞被凌迟处死，巴不得赵从容被逐出郴山。此刻见吴欲落在了下风，便第一个跳出来救场。
赵从容头一转，眼一横，怒容隐现：“我想怎样，轮不到你王英伟说话！”
王英伟毫不示弱：“赵从容，这里是郴山，掌门人也不是你，由不得你撒野！”
见双方火气又上来了，余定邦赶忙出来打圆场：“都少说两句！赵从容，王英伟虽然语气不对，但道理没错。你说吴欲有问题，当着众人的面你验也验过了，是不是该你这边表示了？总不能一直都依着你，没完没了地查人吴欲吧。”
赵从容闭上眼，沉默片刻，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般，忽然睁眼：“余师叔，不瞒你说，以我此时掌握的情况来看，吴欲与范之一和徐晨雨之死、与老掌门遇害一案实在脱不了干系！”
“胡说八道！我还说他们之死与你那龙族徒弟脱不了干系！大家尽可以去看一看，徐晨雨的致命伤正是一记冲雷。说起冲雷，你们有没有联想到什么？没错，老掌门同样死于冲雷。而冲雷，正是李应飞的拿手绝技！”
赵从容漠然地看向吴欲，不无可怜地说道：“吴欲，你心虚了。”
吴欲闻言一愣，不明白赵从容所指。
赵从容既不点破，也不理他，而是继续向余定邦说道：“除了隐瞒真正的实力境界之外，我还有人证，能够证明吴欲就是这一切的幕后元凶！”
“哦？”
此言一出，不单单吴欲愣住了，场上绝大多数人，包括余定邦在内都有些错愕。
谋害老掌门一案，凶手狡猾至极，至今锁定的几名嫌犯也都仅仅是怀疑而已，从没有哪一个敢说有证据证明就是谁谁谁的。
偏偏这个已经离开郴山四年的赵从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承他有证人。这如何不让一众院首长老瞠目结舌。
“这证人是哪位？”余定邦迫不及待开口问道。
赵从容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此人正是明德院亲传弟子，郑直。”
“啊？”
“是他？”
“那不是吴欲的弟子吗，他怎么成证人了。”
现场众人表情不一，就连吴欲本人，也做出个洗耳恭听的谦虚样子。
“李应飞不在雷音坪，不是因为畏罪潜逃，而是我吩咐他去明德院把郑直叫来，与吴欲当面对质。”
“原来如此。”
各院院首长老纷纷交相点头。只要不是和四年前一样，私自放跑嫌犯，那都还好说。如果四年前的情形再来一次，那就真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就在这时，赵从容耳朵微微一动，向后方侧了侧脖子，然后说道：“看来应飞他们已经来了。不如我们先听听吴欲的弟子怎么说，然后再作定夺。余师叔觉得如何。”
余定邦沉吟片刻，又转头看了看众人的神色，终于点头应允：“这样也好。就先听听这个郑直怎么说吧！”
除了吴欲冷笑不语之外，各院院首、长老一起点头。
浓浓的白雾之外，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
两个。
预示着未知的变化。
而吴欲最讨厌变化。因为变化就意味着变数，而变数，通常是不受控制才称之为变数。吴欲讨厌一切不受控制的因素，自然便讨厌变数。
立身堂堂大丈夫，要么掌控一切，要么毁灭一切。如此，才不负这八尺之躯！
第二百九十七章 水落（八）
“不过李应飞此刻不在此处，而是在明德院。因此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到明德院，一来可以查证李应飞究竟是否龙族，二来又能够看看吴欲房间的柜子里，是不是如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所说，还藏有一柜子的碧落首饰！”
赵从容话音刚落，吴欲的脸色唰地一下苍白了不少。赵从容的话听起来公平公正，既不偏向吴欲也不偏向他自己。吴欲就是想找理由来反驳也找不到，只是在心头急转，苦苦思寻解决之道。
他赵从容既然敢这么提，必然会想方设法诱使众人先去他房间寻碧落首饰。这样的理由他吴欲分分钟都能找一百个！譬如说李应飞不知到哪儿去了，譬如说李应飞掉茅坑里了……总之只要李应飞不在控制，随随便便都能找出无数个先搜他房间再找李应飞的理由。
而目前的情况是，谁先找到谁赢。吴欲先找到李应飞，吴欲赢。赵从容先找到那一柜子碧落首饰，赵从容赢。
一时间，吴欲真有种抽自己两大嘴巴的冲动。
作茧自缚，这才是真正的作茧自缚啊！
千算万算，没算到言儿这傻丫头把老底都透给那个小畜生了。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干干脆脆承认自己的实力。哪怕推说个顿悟突破，纵然值得人怀疑，也好过现在这般狼狈！
习惯了隐藏在阴暗处，躲在幕后玩弄诡计来取得胜利，始终是不习惯站到台前的。
对于赵从容此刻的提议，吴欲沉默了，他也只好沉默。
同样沉默的，还有王英伟，还有余定邦，还有许许多多他们院下的长老……
然而更多的，是发出赞同的声音。
“我赞成赵师兄的提议。此乃一举两得之事。无论是赵师兄所言，还是吴师兄所说，都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也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所以我认为，两件事都要查，而且都应该彻查清楚。”
第一个站出来发声的，是一个清越的女声，是郴山九院之中唯一的女院首，董淑华。
“支持董院！”
“赞成，两件事都要彻查！”
“去明德院！”
有了第一个发声的人，紧接着便有更多的人开口表态。眨眼之间，举手高喊前往明德院的人，已经超过在场三分之二之多。
大局已定，赵从容笑，吴欲也笑。
只不过一个笑得阴沉，一个笑得从容。
山上的雾越发浓厚，但凡走出十步开外，决然看不清人影。
在场五十多人，每个人的修为境界不一样，御空飞行的速度也大不一样。尤其是赵从容，出了名的郴山第一闪电。
为公平起见，众人一致达成共识，约定所有人只能聚在一起徒步行走，不许御空飞行。杜绝双方任何一边提前一步到达明德院，将该隐藏的隐藏，该逃跑的逃跑。
于是漫山大雾之中，一众院首长老比肩接踵，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从雷音坪快步走向明德院。
雨后的雷音坪，在一众人的快步疾行之下，发出沙沙沙的闷响。
赵从容步履轻快，吸着清新爽朗的晨雾，整个人也像是快飘了起来。
赵从容一行人的左手边，是群龙无首的明剑院，以及余定邦麾下的明志院。
这十几人再往左，是无争院和无悔院。而吴欲，此刻就夹杂在无争院和无悔院之间。
与赵从容的轻松愉快不同，一整个路上，吴欲心中都像是有块千斤巨石压着，越靠近明德院，便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卧室里的高柜中，藏着的那一堆碧落首饰，此刻已经成了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的东西，成为了赵从容用以扳倒他的证据，更成了插在他心脏正中拔不出去的一根尖刺。
即使以吴欲的城府，在此时此刻，脸上表情也渐渐开始不受控制。
无悔院的王帅红看出吴欲神色有异，一时却没想到那上面去，只是关切地问道：“吴院，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还没等吴欲开口，赵从容旁边的陆无伤已经抢先说道：“还能是哪里不舒服，做贼心虚了呗！面具下的真面目即将被揭开，气色好得起来才怪哟！”
吴欲整个肺都快炸了，再没有心思和陆无伤斗嘴，强压着胸中怒火，杀气腾腾地哼了一声：“口舌之利！”
陆无伤得势不饶人，笑道：“有理自然嘴利，无理哑口无言！”
吴欲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呼了出来。努力说服自己不去理会陆无伤的挑衅。然而在低头的一瞬，他蓦地看见了紧跟在赵从容身后的郑直，刹那间从后背凉到了头顶！
怎么忘了还有郑直这茬！
如果说，高柜里的那些个首饰最多只能证明自己实力不凡，无法凭此断言他吴欲就是杀人凶手，即便被发现也还存在转圜的可能。那么倒向赵从容的郑直，就是最终插向他心窝，终结一切的冷箭！
吴欲不知道郑直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知道到何种程度。然而正是这样，才是最可怕，才最是让吴欲提心吊胆的。
未知的，永远都是最可怕的。
他自问已经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但凡有知道点边边角角的都已经被处理掉。怎么会、怎么可能还冒出个该死的郑直！这家伙不是个修炼狂人么，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吴欲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掉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在一切都快圆满结束的时候，又生出这样害得他功亏一篑的变故。
单单一柜子碧落首饰就已经够他喝上一壶了，要是再来个知道点什么的郑直，那真的就死定了！
一路上，吴欲心中翻来覆去就是那高柜里的碧落首饰，和郑直究竟知道了什么，两者结合在一起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眼瞅着远远都能看到明德院最高的屋顶了，吴欲心中那根弦彻底崩断。
每个人的恐惧、每个人的心防是有底线的。一旦触碰甚至超出了底线，这个人往往会做出难以理解的非理智的行为，甚至于变得疯狂。
从雷音坪到明德院，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被慢悠悠地走下来，对心头有鬼的吴欲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折磨。
每一步，都是煎熬。
于是当明德院高耸的屋顶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这条底线，被突破了。
浓郁到化不开的白雾，就是最好的屏障。
第二百九十八章 水落（九）
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我不知道”，深深刺痛了多少人的心。
内心与实力同样强大的赵从容，少有的皱起了英俊的眉，将此刻的真实感受表现在外。
陆无伤不甘地盯着郑直，愤怒地冲着他吼道：“王八蛋，你对得起你自己的名字吗！我看你从此以后不要叫郑直，干脆叫郑歪算了！”
“哈哈哈——”
这个时候能笑得出来，还笑得这么畅快的，非吴欲莫属。
“我说陆无伤，你好歹也是一院院首，说话做事怎得如此幼稚。我徒儿不过是据实所言，然后没能遂了你的意，怎么就成不正直了？还叫人家改名，笑话！那要是你遇上了治不好的病人，是不是就该改名‘陆不活’了！”
吴欲一番话直接将陆无伤呛得面红耳赤，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呸！小人得志，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吴欲笑笑：“那你估计要失望了，陆师弟。我应该还会得意很久。我们郴山作为抗击龙族的中坚力量，能拔出埋藏在宗门里的龙族奸细，为抗击龙族大业又尽了一点力量，这样的好事，实在由不得我不得意啊。”
“你——”
陆无伤说不过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拿拳头说话。好在赵从容伸手将他拦住。
于是吴欲转向赵从容，笑容不减：“赵师兄，这就是你说的人证吗？证在何处？”
赵从容冷笑，不理。
“如果赵师兄没有其他的人证，还请赵师兄将李应飞交出来，让大家伙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如我所说，是一个纯正的龙族！”
“没错，把人交出来！”
“交出李应飞！”
……
吴欲一句话说完以后，有不少响应他的长老。
而且这一次，除了王英伟之外，就连明志院的余定邦都站出来说道：“赵从容，你知道，我的立场一向很中立，从来不会站在任何一边，也不会偏向任何人。”
有了这句作为开场白，余定邦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双方一个指责对方是杀人凶手，一个指责对方纵容龙族奸细。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对于郴山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都是宗门绝对不会姑息容忍，绝对会彻查到底的。”
“所以你说吴欲实力强的可疑，我们让你试了；你说你有人证，我们也等来了郑直。如今你能查的都查了，也没查出个所以。既然暂时没有线索，那就姑且放一边，先查一查吴欲指控你那徒弟是龙族奸细一事。”
“我相信你们中必有一个说的是真话，有一个是在撒谎。这其中孰是孰非，终究要查个清楚。现在，是时候该你自证清白了，赵从容。”
“交出李应飞，让我们核实，看究竟是否龙族！”
余定邦的声音也是在场绝大部分持中立立场长老们的心声。余定邦一番话说完，现场已是一边倒地要求赵从容交出李应飞，给众人一个交代。
赵从容微微蹙着剑眉，沉吟不语。
交人是不可能交的。
以李应飞目前的状态，再加上有意识地查探，大概只需要一次把脉，就能看出其身体的异常。
一旦证实李应飞果真是龙族，那即便自己这方再拿出什么证据证明人是吴欲杀的，也不足以取信众人了。到时候不单单是李应飞，哪怕就是自己，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问题的关键还在郑直身上。只要这家伙肯开口，那么一切都好办。如果他不开口，一切休矣！
赵从容不知道郑直究竟为何不肯开口，但单从他进场时的细微表情和反应来看，郑直对吴欲那充满警惕的神态，绝对不是正常师徒间应有的态度。李应飞说的没错，郑直十有八九知道些什么！
赵从容上前两步，伸手将郑直拦在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吴欲，却是对身后的郑直说道：“我只问你一句，凶手是不是吴欲！”
明明被赵从容护在背后，郑直也依然感到对面射来的阴沉目光，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自从他来到这就一直没消失过。
“不是。”
赵从容深吸一口气，失望地将护着的手放下来。
对面，是吴欲得逞地轻笑。
“赵从容，逼迫一个后辈弟子，这就是你人族第一人的气度？”
“我明德院的弟子，任何威逼利诱都是没有用的。别再妄想拖延时间了，赶紧把那龙族奸细交出来。”
赵从容又气又闷，抬眼一望，周围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流露出些许不善。这无数双眼睛好像在说：拿不出证据，就该给个交代。
就在他正觉得犯难的时候，花生走了过来，叫了声师父。
赵从容看向这个一直以来有些木讷的弟子，总不至于他能想出什么破解的办法。
“师父，来这之前，小师弟跟我说了许多。”
听到李应飞，赵从容下意识眼皮一抬，来了精神。
原来当时李应飞去往明德院，只好碰上醒来后的花生。经过惊心动魄的一晚，此刻再次相遇，两人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言。彼时李应飞用最简单的话将后来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也包括他这趟来明德院的目的。
静静听完李应飞的推断和接下来的计划后，花生不欲小师弟再去冒险，断然要求李应飞留下，由他自己替李应飞带着郑直前往雷音坪。
一番争执之后，李应飞拗不过花生，便一口答应下来。
花生单纯是从小师弟安全角度着想，李应飞却不像花生。他倒是没想什么安全上的问题，他只是觉得自己留在明德院，便多留了一个后手，以防到时候郑直不肯开口……
赵从容听完花生的话，一面赞叹花生的勇气，以及对师弟的情义，一面在心中暗叹李应飞的聪慧。
他拍了拍花生的肩膀，然后才对着众人拱手道：“余师叔，诸位同门，既然各位长辈对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关爱有加，要想一看究竟，我这个作师父的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李应飞此刻不在此处，而是在明德院。因此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到明德院，既可以查证李应飞究竟是否龙族，又顺便可以看看吴欲房间的柜子里，是不是还藏有一柜子的气凝珠！”
第二百九十九章 水落（十）
“不过李应飞此刻不在此处，而是在明德院。因此我有一个提议，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到明德院，一来可以查证李应飞究竟是否龙族，二来又能够看看吴欲房间的柜子里，是不是如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所说，还藏有一柜子的碧落首饰！”
赵从容话音刚落，吴欲的脸色唰地一下苍白了不少。赵从容的话听起来公平公正，既不偏向吴欲也不偏向他自己。吴欲就是想找理由来反驳也找不到，只是在心头急转，苦苦思寻解决之道。
他赵从容既然敢这么提，必然会想方设法诱使众人先去他房间寻碧落首饰。这样的理由他吴欲分分钟都能找一百个！譬如说李应飞不知到哪儿去了，譬如说李应飞掉茅坑里了……总之只要李应飞不在控制，随随便便都能找出无数个先搜他房间再找李应飞的理由。
而目前的情况是，谁先找到谁赢。吴欲先找到李应飞，吴欲赢。赵从容先找到那一柜子碧落首饰，赵从容赢。
一时间，吴欲真有种抽自己两大嘴巴的冲动。
作茧自缚，这才是真正的作茧自缚啊！
千算万算，没算到言儿这傻丫头把老底都透给那个小畜生了。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干干脆脆承认自己的实力。哪怕推说个顿悟突破，纵然值得人怀疑，也好过现在这般狼狈！
习惯了隐藏在阴暗处，躲在幕后玩弄诡计来取得胜利，始终是不习惯站到台前的。
对于赵从容此刻的提议，吴欲沉默了，他也只好沉默。
同样沉默的，还有王英伟，还有余定邦，还有许许多多他们院下的长老……
然而更多的，是发出赞同的声音。
“我赞成赵师兄的提议。此乃一举两得之事。无论是赵师兄所言，还是吴师兄所说，都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也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所以我认为，两件事都要查，而且都应该彻查清楚。”
第一个站出来发声的，是一个清越的女声，是郴山九院之中唯一的女院首，董淑华。
“支持董院！”
“赞成，两件事都要彻查！”
“去明德院！”
有了第一个发声的人，紧接着便有更多的人开口表态。眨眼之间，举手高喊前往明德院的人，已经超过在场三分之二之多。
大局已定，赵从容笑，吴欲也笑。
只不过一个笑得阴沉，一个笑得从容。
山上的雾越发浓厚，但凡走出十步开外，决然看不清人影。
在场五十多人，每个人的修为境界不一样，御空飞行的速度也大不一样。尤其是赵从容，出了名的郴山第一闪电。
为公平起见，众人一致达成共识，约定所有人只能聚在一起徒步行走，不许御空飞行。杜绝双方任何一边提前一步到达明德院，将该隐藏的隐藏，该逃跑的逃跑。
于是漫山大雾之中，一众院首长老比肩接踵，三三两两成群结队，从雷音坪快步走向明德院。
雨后的雷音坪，在一众人的快步疾行之下，发出沙沙沙的闷响。
赵从容步履轻快，吸着清新爽朗的晨雾，整个人也像是快飘了起来。
赵从容一行人的左手边，是群龙无首的明剑院，以及余定邦麾下的明志院。
这十几人再往左，是无争院和无悔院。而吴欲，此刻就夹杂在无争院和无悔院之间。
与赵从容的轻松愉快不同，一整个路上，吴欲心中都像是有块千斤巨石压着，越靠近明德院，便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卧室里的高柜中，藏着的那一堆碧落首饰，此刻已经成了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的东西，成为了赵从容用以扳倒他的证据，更成了插在他心脏正中拔不出去的一根尖刺。
即使以吴欲的城府，在此时此刻，脸上表情也渐渐开始不受控制。
无悔院的王帅红看出吴欲神色有异，一时却没想到那上面去，只是关切地问道：“吴院，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还没等吴欲开口，赵从容旁边的陆无伤已经抢先说道：“还能是哪里不舒服，做贼心虚了呗！面具下的真面目即将被揭开，气色好得起来才怪哟！”
吴欲整个肺都快炸了，再没有心思和陆无伤斗嘴，强压着胸中怒火，杀气腾腾地哼了一声：“口舌之利！”
陆无伤得势不饶人，笑道：“有理自然嘴利，无理哑口无言！”
吴欲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呼了出来。努力说服自己不去理会陆无伤的挑衅。然而在低头的一瞬，他蓦地看见了紧跟在赵从容身后的郑直，刹那间从后背凉到了头顶！
怎么忘了还有郑直这茬！
如果说，高柜里的那些个首饰最多只能证明自己实力不凡，无法凭此断言他吴欲就是杀人凶手，即便被发现也还存在转圜的可能。那么倒向赵从容的郑直，就是最终插向他心窝，终结一切的冷箭！
吴欲不知道郑直到底知道些什么，到底知道到何种程度。然而正是这样，才是最可怕，才最是让吴欲提心吊胆的。
未知的，永远都是最可怕的。
他自问已经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但凡有知道点边边角角的都已经被处理掉。怎么会、怎么可能还冒出个该死的郑直！这家伙不是个修炼狂人么，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吴欲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掉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在一切都快圆满结束的时候，又生出这样害得他功亏一篑的变故。
单单一柜子碧落首饰就已经够他喝上一壶了，要是再来个知道点什么的郑直，那真的就死定了！
一路上，吴欲心中翻来覆去就是那高柜里的碧落首饰，和郑直究竟知道了什么，两者结合在一起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眼瞅着远远都能看到明德院最高的屋顶了，吴欲心中那根弦彻底崩断。
每个人的恐惧、每个人的心防是有底线的。一旦触碰甚至超出了底线，这个人往往会做出难以理解的非理智的行为，甚至于变得疯狂。
从雷音坪到明德院，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被慢悠悠地走下来，对心头有鬼的吴欲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折磨。
每一步，都是煎熬。
于是当明德院高耸的屋顶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这条底线，被突破了。
浓郁到化不开的白雾，就是最好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