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上山(下)
以郴山这种巨无霸一样直耸入云的高山,徒步攀爬,哪怕以此时三人的速度,怕是也要以月为单位来计算。
这便也是为何所有的内门弟子都只在山腰,而山顶上尽是长老辈以及九院亲传。
因为没觉醒到英魄,不会御灵术,不会御灵飞行,往返之间便要浪费掉大量的时间。
所以在穿过人来人往最密切的一段距离之后,赵从容还是拉着两人贴着地面低空飞行。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依然是驻扎在山腰间的无伤院。因为无伤院的院首,是赵从容最信任的七师弟。
郴山九院,四明四无一隐。除了历来神秘的隐院,其余八院之中,也就只有陆无伤的无伤院驻扎郴山的半山腰。
然而三人在偌大的无伤院寻觅半天,也没找到陆无伤的踪迹,想来应该是不在院中。
于是赵从容带着李应飞和花生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陆无伤的私人小院,准备在这等他回来。便在这时,有无伤院的弟子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小院门口路过。
从他们的交谈中,师徒三人得知了陆无伤踪迹。
便在半日前,代掌门忽然急召各院院首长老前往天启殿议事。作为无伤院院首的陆无伤,听闻召唤后虽不怎么情愿,可还是放下手中的灵药,向弟子简单嘱咐了两句,随即启程上山。
“代掌门?”这个词引起了李应飞的注意,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看向赵从容。
“掌门故去之后,掌门之位悬而不决。其后明德院的吴欲师叔,暂代掌门之位,所以叫代掌门。”
“吴欲师叔?”李应飞看向花生,见他也默默点了点头,显然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他正要继续开口,赵从容作了个手势,示意先听他说。
“我这就上山去找你们无伤师叔商议,你俩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师父都这么说了,花生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听从安排。
一旁的李应飞却不愿这样傻等:“要不带我们一起上去吧。几年没回来了,我也怪想念西边那个小阁。老赵你去找无伤师叔商量事情,我和花生就回原来住的地方看看。”
就赵从容还在犹豫,李应飞又指着天说道:“坚决不乱跑!”
“好吧。”
赵从容应承下来以后,长袖一卷,裹着两人直上九天。
***
不久之后,郴山主峰山顶,雷音坪往下一点的小楼里。
从天启殿议事后出来的陆无伤,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赵从容留给他的、师兄弟两人独有的暗号。于是他知道赵从容在等他,于是他来到了自己在上山的住所。
一打开门,果不其然,赵从容就在里面等他。
“大师兄。”陆无伤笑。发自内心的,自然的笑。
无论何时,见到这位大师兄都是件愉悦的事。因为从小和他在一起,陆无伤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给他非常踏实的感觉。
赵从容也笑:“倒是快有一年不见了。”
“是啊,自从小应飞内邪不发作以后,我忙着院内事务,都就没来了。说来都快有一年了,情况彻底稳定了吗,你带着他们回来。”
原本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赵从容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难看。
陆无伤不是笨人,看到赵从容脸上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若不是情况糟糕到了极点,大师兄何至于出现这种表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从容轻轻叹息着,将那天的情形原原本本告诉了陆无伤。包括李应飞如何平白无故完全没有诱因地发作,以及发作时的凶险,乃至于已经完全可能危及到李应飞性命!
陆无伤一边听赵从容讲,一边眉头越皱越厉害。等赵从容说完,陆无伤眉头都快打结了,拧成了一段舒展不开的麻花。
终于,他长出一口气,别过头叹息道:“大师兄,以小应飞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体内那股邪气实在是既诡异又霸道,已经完全压制不住,随时可能破体而出。似这等情况,我……哎,我只怕也束手无策!”
“我知道。七师弟你不必自责。”
“除非……”陆无伤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除非无伤院最强院首,手下从无不治之人的第十三代无伤,龚无伤龚师祖!”
赵从容大喜:“那龚师祖此刻人在何处?为何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问题就在这。这位龚无伤龚师祖自从隐退以来,便不知所踪。传闻说是去了海外,寻那永生神药离世仙草去了。”
“……”
“我要救他!”
陆无伤有些愕然地抬头,只见赵从容斩钉截铁,抛下一句话。
“我要救他!”
“怎么救?”
陆无伤望着这个手段通神的大师兄,心里依旧满是疑惑。
一直以来,对赵从容的神奇坚信不疑的,就属这个七师弟陆无伤了。早在赵从容还没有下郴山,没有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头的时候,陆无伤就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位大师兄的不同凡响。
可尽管如此,在医术这个陆无伤自己的领域,赵从容是绝无可能比他自己更有发言权的。纯以医术而论,他救治不了的伤病,赵从容也别想治好。
所以他难以置信地问出了这一句。
怎么救。
难道真要去海外碰运气,寻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龚无伤么。
而赵从容的回应更加狂风骤雨,惊得他瞠目结舌。
“我要去取乾坤白垩盔,以神器的无上伟力镇压他体内的邪佞。”
好半晌,陆无伤才从讶异中回过神来,重新眨了眨眼:“我曾听师父提起,乾坤白垩盔确有镇邪封魔之奇效。只不过和日月清光剑一样,这两件宗门至宝从来只有郴山掌门才有资格执掌……”
陆无伤眼珠一转,露出一抹坏笑:“所以大师兄现在没得选择,回来接任掌门之位?”
赵从容目不转睛盯着陆无伤,好一会,才慢慢摇了摇头。
“我今次回来,只为取乾坤白垩盔。”
陆无伤微微张开了嘴:“不出任掌门,怎么拿的到这件宗门至宝……”
听到陆无伤这话,赵从容也厚颜地咧开了嘴:“我上次拿走日月清光剑的时候,也不是郴山掌门啊。”
“……你又要偷,啊不,又要去取乾坤白垩盔?师父不在了,这次没有人能保你。”
说着说着,陆无伤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赵从容看在眼里,无所谓地笑笑:“可是和天启殿的会面有关?”
陆无伤苦笑:“你都知道了?”
“我只听说吴师弟召集你们议事。联想到刚刚在山下一品镇和王英伟的冲突,这商议的事情自然和我跑不了关系。”
“是。那王英伟回来后直奔天启殿,找到吴师兄说了一通,然后吴师兄就将大伙召集在一起。你都不知道,刚刚在天启殿,王英伟跟个疯狗一样,号召所有人共同讨伐大师兄你!”
第一百九十六章 代掌门
“王英伟不遗余力地游说所有人,对大师兄你群起而攻之!”
对于这个消息,赵从容并不感到多么的意外。一直以来,郴山诸人之中,和自己最不对路的就是这个王英伟。
只是之前没有太大的冲突,两人还算相安无事。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包括掌门被暗害,李应飞误杀他明武院弟子,以及赵从容在掌门之争中所拥有的声望,将两人推向了无可挽回的对立面。
两次冲突,一次是四年前的天启殿,一次是刚刚在一品镇,都是以王英伟的吃瘪而结束。诸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王英伟对赵从容、对李应飞充满了敌视。
说王英伟是整个郴山最仇视赵从容和李应飞的人,都不为过。
赵从容现在都还记得,在一品镇上,王英伟那双偏执的眼睛。
“理由呢?讨伐我,总得要一个理由吧。”
“被龙族奸细所蛊惑,迷失了心智,执意包庇残害掌门的龙族奸细,未来立场值得怀疑!”陆无伤苦笑一下,模仿着王英伟的口气说道。
“哈,立场值得怀疑?真是多亏了他,这样的理由都编的出来!”这是赵从容听过的有史以来最可笑的事情,让他实在忍不住不嗤之以鼻。
陆无伤也为之莞尔,陪着赵从容笑了笑。
任谁听到这样的事情,都只会认为是说这话的人疯了。赵从容立场值得怀疑?开什么乱七八糟的玩笑,击杀了龙神的英雄,人类有史以来最强者之一的赵从容,难道还会叛逃到龙族那边去么。哪怕就是说他赵从容不孕不育,都比指责他立场有问题更来得可信啊!
“只不过……”陆无伤犹豫着,斟酌着用词。
赵从容察觉有异,侧目问道“只不过什么?”
陆无伤尴尬笑笑:“徐师兄大概和王英伟达成了某种默契,破天荒第一次全力支持王英伟。”
“老三?”这次轮到赵从容讶异了。“他不是和王英伟争掌门之位,争得势同水火吗?”
“所以我才说他俩一定达成了什么默契,要不然两个臭蛋怎么会凑到了一堆。”
听到陆无伤这话,赵从容也是无奈笑笑:“吴师弟性格随和,与世无争,当不会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是啊,所以他才把众人召集到天启殿,听听大家的意思。”
“结果呢?”
陆无伤双手一摊:“倒是和大师兄你说的一样,吴师兄坚定否决了王英伟集全宗之力讨伐你的提议。”
听得陆无伤这样一说,赵从容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心里宽慰了些。只不过陆无伤的话却没有说完,后面继续说着。
“不过他还是下令加强戒备。现在整个郴山是外松内紧,时刻提防着你这个龙族奸细的师父。”说到最后,陆无伤也是调笑了一句。偌大个郴山,大概也就只有他,毫无保留地相信赵从容和李应飞了。
“老三和王英伟都一致对外了,吴师弟迫于压力,总要做一些样子。”赵从容对此事倒不怎么上心。正如他说的,徐晨雨和王英伟这两个九院之中势力最大的两位院首都联合起来施压了,被赶鸭子上架一样赶上代掌门之位的吴欲,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一年前陆无伤下山来到白马镇,在帮李应飞平复下内邪之后,临走之前跟赵从容提到了吴欲当上代掌门一事。
那时候李应飞刚刚发作完,尚且昏迷不醒,所以没听到这事。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说起的时候李应飞一头雾水,唯有赵从容和花生清楚。
吴欲在郴山人缘颇好。本身长的就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与谁都是彬彬有礼,而且又懂得退让,谁也不得罪。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吴欲对掌门之位没有野心。
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那些有志于执掌郴山的人对他百般拉拢。
而且对于吴欲这个人,郴山上下许多人都是服气的。在世风日益浮躁的当下,唯有他坚持着开宗立派时传下来的祖训:修行先修心,立人先立德。
他一贯以这两句话来要求自己,要求明德院的弟子,以这其中的精神来管理和塑造明德院。
就连自视甚高的赵从容,也对这个吴师弟有着不错的印象。
为人谦和,与世无争,所以反而被推到了前台。
陆无伤笑了一下,有些幸灾乐祸:“是啊,谁也没想到,徐晨雨和王英伟两系之争没有结果,最后居然把吴师兄推到了前面,将他夹在中间。”
赵从容只笑不语。
只听陆无伤接着笑道:“要说九院之中,最不想接这掌门之位的,除了无争院的周师兄,大概就数吴欲吴师兄了吧!你是不知道,当时吴师兄誓死不从的那个劲,简直像是在逼他娶内门那个男人婆一样!”
“有没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陆无伤笑得正欢,冷不丁赵从容杀出这么一句,顿时让陆无伤愣了几秒,“不至于吧……”
“恩,是我想多了。以吴师弟的心性人品,当不会是他。”赵从容先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摇头。
“应该不是。”陆无伤凝神想了会,点头附和道:“当年徐晨雨和王英伟为争掌门之位,几乎快闹到拔剑相向,两方势力之间的倾轧旷日持久,掌门之位也久悬不决。如果再让他们这么闹下去,郴山早晚变得四分五裂。”
“宗门上下需要人主持,徐晨雨和王英伟之间的势力需要平衡。在这样的情况下,余师叔便提出先选一人暂代掌门之位,处理宗门事务。”
“而这个人显然不可能在徐王二人之中选,又还得这两人认可、大多数人认可。然后余师叔就提到了明德院的吴欲。”
“吴师兄一听说要他暂代掌门之位,那叫一个死活不愿意。后来还是经过众人三番五次地游说,再加上掌门之位空悬近三年之久,整个郴山摇摇欲坠,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吴师兄这才勉强答应。”
“即便如此,吴师兄也只同意帮忙打理宗门事务,对于代掌门的称号,坚决不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娉婷
“即便如此,吴师兄也只同意帮忙打理宗门事务,对于代掌门的称号,坚决不受。”
“哦?还有这等事?”
之前赵从容也只是听陆无伤说了个大概,没有像今天这般绘声绘色说的如此详细。听陆无伤这样说来,那吴欲倒像是真的对掌门之位毫无兴趣。哪怕最后被赶鸭子上架了,也尽量置身事外,不去趟争夺掌门的浑水。
陆无伤一屁股坐下,朝赵从容摊了摊手:“这也是让我最为佩服的一点。他对权力半点野心没有,甚至连名分都不要,却将整个郴山背在身上。这一年多以来,吴师兄就跟个账房先生一样,兢兢业业打理着郴山的大小事务。”
说到这,陆无伤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师父走后,郴山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有条不紊,平稳运行。这一切的背后,全赖于吴师兄的默默付出。”
这次轮到赵从容诧异了:“以老三的城府,还有那王英伟的暴躁,他们俩人就容得下他?”
“嘿,怎么会容不下?”陆无伤哂笑一声,随即说道:“吴师兄不要名不要权,又不和他俩争执,还帮他们把所有的事做完了。换做是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赵从容横了他一眼:“所以你当不上掌柜。”
陆无伤立时把胸挺直了,声音也拔高了两度:“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当啊!”
两师兄弟相视一笑,随即又沉默了下来。
陆无伤看着赵从容转瞬即逝的笑容,看着他渐渐蹙起的剑眉,以他对赵从容的了解,不难猜出这位旷古绝今的大师兄在为什么苦恼。
掌门师尊遇害,凶手所图的不外乎两样东西。
其一是郴山剑宗掌门大位;其二则是由郴山历代掌门保管的两大宗门至宝,神器日月清光剑和乾坤白垩盔。
其中又以图谋掌门之位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夺得了掌门之位,就等于掌握了这两大神器。
可是自从掌门师尊故去后三年之久,掌门大位依旧空悬,而日月清光剑和乾坤白垩盔这两大宗门至宝也依然安在。
看上去简直给人一种错觉:老掌门不是遭人谋杀,而是意外。
因为老掌门之死没有既得利益者,没有图谋不轨的凶手。
哪怕三年后被众人推出一个代掌门,也是在对方百般无奈推脱不得的情况下,硬生生被赶鸭子上架。人家压根就没争掌门那份心,甚至于将掌门之位拱手送到他面前了,他都不屑一顾。就好像什么烫手的山芋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换而言之,四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对谋害了他们师父的凶手,仍然没有半点头绪。
一想到这些,历来跳脱的陆无伤也垂下了头。
一时间,小屋内安静地可怕。
“你这次回来,没有带小应飞他们回来?”终于,还是陆无伤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闷。
赵从容勉强一笑:“都回来了。”
***
赵从容的小阁位于雷音坪的西面。自赵从容成名以来,小阁就成了众弟子心中一块圣地,没得到师门长辈的吩咐轻易不敢前来,以免有亵渎之嫌。即便四年前赵从容叛出郴山,这样的感观也不曾改变多少。
所以十多年前李应飞和花生还没有住进来以前,小阁便显得格外清幽静雅。其后一直到李应飞和花生正式住进小阁,再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小阁依然孤绝地矗立在郴山主峰以西。
无人相扰。
四年之后重回故地,让师兄弟两人不胜唏嘘。
小阁的院子里,红扑扑的果子挂满了一树,就像两人住进小阁的第一个春天。
那年春天,花生摘下了第一颗红果子,递到李应飞的嘴边。
还没有长牙的李应飞,用肉肉的牙龈啃了一口,啃出一个凹陷的牙印。
同样的院子,同样一颗红果子树,花生看到的是小时候的李应飞。而李应飞,看到是模模糊糊的红果子树下,那个亭亭玉立的黄衣少女。
本来画面就有够模糊,李应飞甚至都看不清黄衣少女的脸貌。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现李应飞陷入怔忡的花生从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瞬间将全部画面拍了个烟消云散。而李应飞,也从冥思中被拉回了现实。
红果子树的白花早已凋零,树上结了满满一树的红果子,那个永远鹅黄衣裙的少女,自然不可能还待在树下。
小阁院前有颗红果子树,当红果子树开满白花的时候,树下有个黄衣少女,等待着少年归来。
白花没了,少女自然也就没了。
不知为何,李应飞心里忽然觉得空了一块。原本鲜红可口的红果子,还不如那些纯白无用的小花。住进小阁来第一次,希望树上挂着的是白花而不是红果子。
李应飞吸了口气,有些遗憾地摇头:“走吧花生师兄,进去看看。”
可就在此时,李应飞在花生脸上看到了一抹从来不曾有过的笑容。
这一笑容让他无法理解。
而更加诡异的是,花生往后撤了半步,脸色笑容不改,却是异常坚定地拒绝:“你先去,我在这等等。”
“等什么?是等人吗?”
花生笑:“算是嘛。”
老实人这样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才最可怕。
李应飞肩膀情不自禁抖了下,不知道这个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感觉他在郴山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呀!而且这之前他们一直在一起,究竟又是什么时候约好的?
李应飞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疑惑甩到一边。比起花生师兄的小秘密,显然是许久未见的小阁更有吸引力。
轻轻推开门的一刹,李应飞就被眼前的景象感动了。
一模一样的家具摆设,一尘不染的桌椅板凳,被擦得锃亮的铜香炉,重新装裱过的字画。一切的一切,都和他临走前没有太多区别。
没有太多防御,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然而终究是十八岁的翩翩公子,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瘦弱的小小少年。李应飞很快收拾好心绪,踩着轻快的脚步,上了小阁二楼。
二楼是赵从容的藏书阁,当年李应飞读书识字,阅尽各门各派典籍,就是在这个不起眼的书房。而今赵从容算是叛出郴山,天知道这里的藏书还在不在。兴许早就被搬之一空,全部被没收充入藏剑阁书库。
推开二楼房门的一刹,满屋子的书香扑鼻而来。李应飞登时大喜过望,放眼望去,那一列列一排排赵从容多年收集的藏书几乎都在。
当视线扫过二楼窗户的时候,李应飞的目光霎时凝固了起来。
但见白纱窗边,一袭鹅黄长裙,聘聘婷婷。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久别
寂寞的白色纱窗下,孤零零站着眺望远方的黄裙姑娘,乖俏的侧脸忧伤地让人心疼。
李应飞心头咯噔一下,忽然间忘记了,该如何上前寒暄。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三年前游历了半个大明收获的见闻于此时发挥了作用。空气只凝固了一个眨眼的时间,李应飞心中浮现出一句话,用在此情此景实是再适合不过。
“吴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小阁在主峰山顶以西,平日里众人说起的时候,都讲的是西边的小阁。因此说是西楼也不为过。
倒是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将窗边的姑娘吓了一跳。飘逸的黄裙下边,那双玉兔般的小腿明显一颤,往后惊退了小步。待得她抬起头,看清了对面男子的模样,整个人瞬间像是被闪电劈中,当场呆住了。
“李……李应飞?”姑娘眼睛里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嘴里兀自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
“吴言师姐,许久不见,你好啊。”三年的修身养性,让李应飞整个人的气质有了较大的改变。以前的锋芒毕露被他藏进了胸怀之中,现在的李应飞看起来更加儒雅、更加内敛、更加自信,更加挥洒自如。
“真,真的是你!”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激动过度,吴言的眼睛里,有晶莹剔透的泪光,一闪一闪。
对面吴言剧烈的感情波动反倒是让李应飞有些不知所措,毫无经验的他甚至没有往前靠近一步,他只是傻不拉几地站在原地,尴尬一笑:“是我,吴言师姐。”
如果说前面两句轻快调笑的语句像是换了另外一人,那么现在这句略带尴尬略微有些不自信的口气,就恰恰是吴言记忆中李应飞的形象。
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四年来的杳无音信,四年后突然出现,像做梦一般不可思议。
吴言泪眼模糊地盯着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男子,眼泪瞬间像决了堤的洪水,成串成串滚下来。
对面那头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对面这头的傻小子却像根木头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看着人家哭。
李应飞心头那个慌啊,比小时候被那三首银龙的三个头同时盯上还要紧张!别说动了,从头到脚,他的每一根汗毛都僵着在!
姑娘哭得抽抽搭搭,一不小心晃见对面的李应飞还杵在原地,顿时哭得更伤心了,生无可恋的那种哭。
李应飞更慌了。
上前是不可能上前去的,然而就这么站着似乎也不对。李应飞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黄杉师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忽然下定了决心。
“师兄——”
“花生师兄——”
“快点上来帮忙,吴师姐她哭了——”
李应飞一边飞快地转身跑下楼,一边扯着嗓子喊叫。
妈蛋,喊出来轻松多了,呼——
吴言目瞪口呆看着转身跑掉的李应飞,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家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她简直想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家伙的行为,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让她忘记了继续哭,只剩下有些惯性的抽泣。
再联想起那家伙口里嚷嚷的话,吴言顿时羞红了脸,瞬间将头埋进了一双手掌里。
等李应飞嚷嚷着跑出了小阁,跑出了院子,跑到了花生跟前。
花生满脸诡异地盯着李应飞,也是一头黑线:“你这才上去多一会儿,就把人家怎么了?你说说,怎么就弄哭了……”
李应飞更急了:“什么怎么怎么了!我就上去看到吴师姐,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她就哭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花生也是抓狂:“她哭了你跟她说不哭呗,跑下来跟我说个什么鬼!”
“我怎么跟她说不哭啊!”
“我知道个鬼啊!”
“滚滚滚,快点滚上去自己想办法解决,师兄在这等你的好消息。”花生一边尤其不耐烦地说着,一边将李应飞推回了小院,并且用凶狠的眼神戳着李应飞往小阁走。
李应飞耷拉着脸,带着一脑袋的浆糊,一肚子的不知所措,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上爬,隔着一层楼都能感受到他脚步的沉重。
最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啊!而且就算开口了,自己又该说些什么。总不可能说:乖,不哭啊。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宽慰小狗啊!
李应飞重重吐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重新爬上二楼,秉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想法推开了门。
还好!窗户边上的姑奶奶没有再哭了!
看到这个好消息,吊在李应飞心上的千斤巨石减去五百斤,只剩下一半还吊在心上了。
泪雨过后的姑娘水汪汪的,看起来别是一番美丽。尤其吴言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红晕,就仿佛雨后晴朗的天空上,艳丽多彩的虹霞。
李应飞不好意思直视姑娘的脸蛋,整个上半身连着僵硬的脖子,不住地往前一倾一晃。
“没事了吧吴师姐。”
尴尬得像个傻子。
偏生姑娘就喜欢傻子,越美丽的姑娘越喜欢傻子。
吴言就是个美丽的姑娘,所以吴言喜欢李应飞。
从小时候看到李应飞从树上摔下来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傻小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就是书上提到过的爱情。
没有原因。
爱情本来就没有原因。
她喜欢他,所以她对他笑,眼睛里有蜜的那种笑。
“没事。”
气氛又一次陷入尴尬。
与上一次诡异的尴尬不同,这一次的尴尬,略显暧昧。
包括李应飞在内,两人同时觉得空气中的气温在升高,脸上仿佛有一阵火在燃烧。
而吴言精致的脸蛋上,又一次升腾起明艳的红霞。
“好热……”
“是啊,是好热……”
开启强行没话找话模式。
吴言伸出双手扇着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说不出的可爱。
心里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李应飞强行转过头,平复一下心绪,再转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自然了些许:“房间里太热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
第一百九十九章 重逢
傍晚的山风永远那么的温柔,轻轻拂过少男少女的身边,吹起少女柔软的发,抚过少男稚嫩的脸。
麻麻痒痒的,在脸上。
麻麻痒痒的,在心间。
知情识趣的花生早已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像那知情识趣的夕阳,把天空让渡给浪漫的月儿。
月光下,李应飞和吴言的身后,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渐渐重合到一起。
而走在前面的,全身僵硬正经八百的李应飞,全然不知道背后他自己的影子在干些什么厚颜无耻的事情。
就像他全然不知道,旁边的姑娘说了些什么一样。
吴言说了很多,吴言一直在说,可李应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她有些生气地拧了一下李应飞的胳膊。
“啊!什么?我没事!”
看见李应飞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手足无措地胡言乱语,吴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掩都掩不住。
“笨蛋!笨死了,不想理你了。”说着说着吴言佯装生气,快步往前走,将李应飞抛在了身后。
李应飞呆愣片刻,不由得摇头苦笑,然后还是追了上去。
吴言回头看见李应飞追上来,心里抹了蜜一样高兴。背着小手,哼着欢快的曲调,踢着面前的小石子,快步向前。
当然还是留了速度,以便身后的少男追上来。
“吴师姐。”跑了一阵,独自吹了吹冷风,李应飞脑子清醒了许多,说话也利索了许多,“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为什么呀?”吴言一双眼睛眨呀眨的,像天上的星星。
李应飞的脸霎时变得滚烫,夜幕之下也看不清究竟红没红。具体红没红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一天局促不安的时候比之前一辈子还多。三年来的修身养性对眼前的困境一点帮助也没有。
“大概,大概因为第一天回郴山吧……”
李应飞撒了一个谎,赶紧撇过头不敢看吴言的眼睛。
他觉得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包括他藏在心里,差点就脱口而出的真话。
因为你啊!
因为这风太绮丽,因为这月太动人,因为穿过我的脸的你的发太温柔,因为黄色连衣百褶裙的你太美丽!
“哦……”吴言有些失望地应了声。不过很快,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笑颜:“你是担心之前掌门师伯的事吧?”
她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李应飞,我相信你。”
他的瞳孔随着她坚定不移的话语而放大。除了花生师兄,她是第一个这么决然地说出相信他的人。他很清楚,就连老赵,也在某些时候,不可抑制地升起过怀疑他的念头。
只听她接着说道:“这次回来了,就放下心来。今天回去我就跟我爹说,让他重新查查,究竟谁才是谋害了掌门师伯的凶手,还你一个清白!”
“我就不信了,举郴山全山之力,还能让那个真凶逍遥法外!”
“你爹——?”李应飞不解地皱起了眉。
吴言点了点头,笑道:“对了,你刚回郴山,还不知道吧。我爹现在可是郴山代掌门!”
李应飞恍悟道:“是了,之前听老赵提了一句。你爹怎么会忽然当上代掌门?”
“还不是徐师伯和王师叔两系争执不下,最后就把我爹推上来当出头鸟!爹爹也是不高兴当这个代掌门,整天在家里抱怨,又累压力又大。做的不好有负郴山,做好了别个有心人说你有野心。”
看着吴言气嘟嘟地说着,李应飞只笑不语。
“所以爹爹只说埋头苦干,对于代掌门这个称号则坚持不受。甚至都没有搬进天启殿去住,只是每天例行公事般,去那边处理公务,到了晚上又回明德院。”
“那他接这个担子干嘛?”李应飞问。
吴言樱桃小嘴一撇,无奈说道:“你以为爹爹想接啊!每天过得小心翼翼,像踩钢丝一样平衡徐师伯和王师叔两系之间的关系。压力之大就不说了,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更是没有,一天到晚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都是围绕着宗门。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爹爹头发都白了好多。我只是在旁边看着,就觉得说不出的心疼!”
吴言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可是怎么办呐,你都说是担子了,总得有人挑啊。徐师伯和王师叔互不相让,谁也不服谁。再僵持下去,遭难的还不是郴山。先人辛辛苦苦创立的偌大基业,我爹怎么可能眼看着它烂下去。纵然千般不情百般不愿,我爹还不是只有将这份担子扛在肩上。”
吴言的这番话明显将李应飞镇住了,他就那么看着吴言,好半天没吭声。
他能感受到她的发自肺腑,她的情真意切。由此及彼,李应飞对这位吴欲师叔的观感也在蹭蹭蹭往上涨,满满都是崇敬。
正如他的名字那般,无欲无求,却在宗门最危难之时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其实并不属于他的责任。
“吴欲师叔……当是我辈之楷模!”良久,李应飞感慨道。
听到李应飞如此称赞自己的父亲,吴言也是由内而外的高兴,一张脸上梨涡浅笑,在淡淡的月光下,朝着李应飞欣然绽放。
“我这就回去跟我爹说,让他重查掌门师伯遇害一案。整个郴山齐心协力,定能还你一个清白!”
“谢谢你,吴师姐。”
吴言看着李应飞,浅浅地笑着。大概也是心里高兴极了,女儿家的情绪脱口而出:“李应飞,四年不见,你长高了,也长帅了。”
话一出口,吴言小巧的脸上刹那变得通红,像是烧红的铁锅般,还在冒着热浪。
“我……我走了!”
这一次,李应飞没有再追上去。只是少女转身的那一娇羞,像是常春藤一样牢牢缠绕在他心间。
挥之不去。
他的眼睛依旧盯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他的眼神已然变得空洞。缠绕心间的常春藤仍在不断壮大,一点一点几乎填满了李应飞心里每个角落。每一根枝叶上,结着同样一朵鹅黄小花。花儿的模样,全是少女红彤彤的脸蛋。
眼看结满黄花的常春藤即将把李应飞的心填满,便在这时,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骤然暴起,化作一道无比凌厉的雪白剑光,将所有的常春藤绞了个粉碎!
春藤破碎,黄花零落。
整个心间,只剩下那华丽丽的黑,以及那张无与伦比,美得凌厉、美得让人窒息的俏脸。
第二百章 推凶(上)
当李应飞心不在焉地回到小阁院前的时候,花生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师兄。”李应飞勉强笑了笑。
花生看在眼里,却明显有些误解,以为李应飞的笑是欢欣得意的笑。于是他也回以一个笑容:“多年不见,吴师妹越发动人了哈!”
“别了花生师兄,少在那儿取笑我。”
直到这时,花生才发现自己这位小师弟并不是像自己想象中那般高兴,反而是有些无精打采。他不知道小师弟和对方之间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小师弟。
既然不知道,那就干脆撇开不谈。于是花生干脆利落地换了一个话题:“走吧,师父在里面等着我们。”
“老赵也来了?”
花生点点头,和李应飞并肩进入小阁。
一进门,便看见赵从容随意坐在案几前,左手拄着半边额头,不知道为何事所虑。
“师父。”花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唤了一声。
“老赵。”李应飞就随意多了,一声老赵喊得跟知交多年的朋友一般,完全没有师徒间的拘谨。
“坐。”赵从容揉了揉眉心,同样随意地答了一句。
李应飞一屁股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而花生只挪了一步,依然站的笔直。
赵从容对这样的情形也是见惯不怪了,没有在这上面多做纠结,而是继续说道:“此次回郴山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找到乾坤白垩盔,帮应飞解了内邪之苦;二是继续查探老头子被害之谜。”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不能明着蛮干,需得悄悄地掩人耳目。所以这期间我不能带着你俩。”
说到这,赵从容上下左右转了一圈脖子,把小阁四面看了个遍,方才继续说道:“放你们自己住在这我是不怎么放心的。况且应飞的病情随时可能发作,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所以我的意思还是你们下去无伤院,和无伤师叔住一起。一旦应飞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你无伤师叔也好第一时间诊治。”
花生正要应允,坐在一旁的李应飞已经率先开口:“没事,我们就住在这。”
赵从容转过头,眼睛盯着他,坐等李应飞的理由。
“小阁虽然在山上,不过地处偏僻,历来没什么人过这边来。简直算得上是郴山上的一处方外之地。之前我和花生师兄住在这边的十几年,就没碰到过几次有郴山弟子往这边来。”
“而且这小阁我们住惯了,这次回来自然还住这里。至于你说的我需要人照顾的问题,有花生师兄在,还怕照顾不周么。”
“相信你无论是找那劳什子乾坤盔,还是去查老掌门遇害之事,都是在这山顶重地吧?你把我们送到山腰了,要是真出现什么状况,需要你来救援,那你是到小阁这快,还是到山腰的无伤院快?”
赵从容扬了扬眉:“好吧,你说服我了。你们可以住在这。但是必须得应允我一件事。”
李应飞飞快举起右手:“我保证不乱跑不惹是生非!”
赵从容满意地点点头,说:“正是如此。但我还是要强调一遍。郴山现在的情况依旧是波诡云谲,吴欲现在坐着的位子并不稳当。但凡有资格有实力登顶掌门之位的,依然把我视作是最大的敌人。尤其我们这次回来又被王英伟发现。估计认为我回来争夺掌门之位的不在少数。”
“就像你无伤师叔所说,对我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便会寻求从我身边的人下手。而你李应飞,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我?”李应飞有些惊讶。
“没错!”赵从容深沉地点了点头,咬牙说道:“把你构陷为谋害掌门的凶手,便是对我最大的打击!”
李应飞和气玉朗的脸渐渐沉了下去:“所以我之前受过的苦,所以我之前蒙受的冤,都是那凶手处心积虑早已布好的局,而我只是那个无妄背锅的可怜虫?!”
赵从容捂着半张脸,有些头疼地说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也是后来才想到这一点。”
“今天我和你无伤师叔一合计,认为那凶手估计早有预谋。后来恰逢掌门召见你,于是便临时起意将计划提前,赶在你去到天启殿前动手,便能一箭双雕。既将郴山掌门之位空了出来,又完美地嫁祸到你身上,达到打击我的目的。”
“这人算准了我会不顾一切保你。而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的情况下,我还出来保你,自然不可能再争这掌门之位。”
听到这,要说李应飞没有半点感动是不可能的。他抿着嘴,不知道是歉意还是感激:“老赵……”
赵从容明白他的意思,当下豁达一笑:“我最不感兴趣的便是这掌门之位。我以为你该很清楚。”
李应飞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赵从容满意笑笑,然后接着说道:“当然,这一切的分析是以对方谋夺掌门大位为前提。如果凶手的目的不是掌门之位,那刚刚说的便毫无意义。”
李应飞眨巴着眼睛:“我觉得分析的很对,继续说继续说!”
花生在旁边也是连连点头。
“那我们继续说。”赵从容喝了口水,才又接着说道:“按照这个逻辑来看,首先此人心机深重,早就处心积虑要登上掌门之位;其次,这个人对我非常熟悉,知道掌门之位在我心中一文不值,故意将你推到凶手的位置上,逼迫我为了保你与所有人翻脸;其三,也是最重要一点。此人必然有很大的把握,在掌门遇害后能够掌握大局,最终登上掌门之位。如若不然,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只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
李应飞还紧皱着眉头沉思,花生已忍不住问了出来:“师父可有怀疑的对象?”
“有,老三徐晨雨!”
“徐师叔?”
“老三对我的熟悉自不必说。而师兄弟七人中,唯有他心有七窍,最是玲珑。最重要的一点,老三一直以来对掌门之位势在必得。无论在掌门遇害前还是遇害后,他的势力也是最大的。我最担心的是,老三为了这权势力量,迷了心智,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
第二百零一章 推凶(下)
虽然按辈分来说,李应飞要叫徐晨雨一声师叔。但其实无论是李应飞还是花生,对徐晨雨这个人都不熟,只知道他是明剑院的院首。哦对了,还有他和赵从容是同门师兄弟,都是故去老掌门的亲传弟子。
除此以外,李应飞就对这个人再无半点印象。
不单单是徐晨雨,郴山剑宗许多人,许多师门长辈,李应飞都不熟。大部分只知道个名字,甚至连具体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所以对于赵从容的怀疑,李应飞没有太多其它的看法。因为不了解。不了解,就不好妄下决断。
“听起来感觉是挺像,有证据了吗?”
赵从容摇了摇头:“很多事情,也是我今天和你无伤师叔碰头之后才慢慢推演出来的。在这之前,只是有个大致的轮廓,还没能分析到这一步。”
“也就是说,没有证据咯?”
赵从容笑:“虽然暂时还没有证据,但是按照这个分析,却是有一条线索可供挖掘。”
李应飞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什么线索?”
“想想看。”赵从容笑而不语,算是考校起徒弟来。
花生双手抱着头,想了半天依然是一脸茫然。相比之下,李应飞则灵动得多,一会儿抓抓耳朵一会儿抠抠头,炯炯大的眼睛无时无刻不放射出思考的神采。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被卡在半空;他从之前赵从容的分析中抓到了一点灵光,却又被它一闪即逝。那条线索似乎已经摆在他面前,却始终隔了一层迷雾,拨不开看不清。
赵从容并未苛责他俩,因为这个可供挖掘的线索,连他自己也没能想到,这还是那个机灵鬼老七提出来的。
“之前我不是说过,对于谋害掌门,那凶手应该是早有预谋。但是决定在掌门召见应飞的时候动手,嫁祸给应飞,这便是临时起意了。”
李应飞和花生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临时起意,那势必不会有事先策划好的那般周全,难以做的面面俱到。哪怕是连凶手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那万分之一可能存在的疏漏,都是我们需要寻找的突破口!”
“从雷音坪上掌门召见,到李应飞赶赴天启殿,这中间顶多不过一个时辰。这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凶手要飞快地做出动手的决定,接着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绕到天启殿,然后接近并偷袭掌门,得手后还要赶在所有人到来前离开。”
说到这,赵从容停顿了片刻,闭着眼,手指在案几上轻敲。不知道是提及往事触景伤情,还是在思索分析凶手的行为。
亦或是都有吧!
“凶手果决,狠辣,实在是生平罕见!”
“然而整个过程,时间紧,难度大,要说一点破绽都不留下,我是不信的。”
李应飞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确实如赵从容所说。可惜那时候自己还小,骤然见到那样血腥可怖的场景,当即被吓破了胆,哪里还能留意到现场的情况。如果当时能保持冷静,仔细观察现场遗留下来的异常痕迹,说不定当场就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一想到这,李应飞不禁懊恼地喷了口气。
只听赵从容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雷音坪上掌门说要召见你开始,一点一点复盘事情的真相,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线索都不放过。包括现场每一个觉醒了灵慧魄的院首、长老,都是怀疑对象。”
“只要凶手不是做的完美无缺,就一定会被我们找出破绽。而正如之前所说,在凶手临时起意的短短一个时辰以内,要将这件事做到完美无缺,几乎没有这种可能!”
李应飞砰地拍了一下案几,说:“那还等什么,就从徐晨雨开始查起!”
说起嫌疑最大,李应飞连师叔都不叫,直接改口叫名字了。
“四年时间都等过了,不急在这一会儿。现在首要的第一件事,是帮你拿到乾坤白垩盔,压制体内日渐爆发的内邪之气。”
“去哪儿拿?”李应飞和花生异口同声道。
“不知道……今晚我先夜探天启殿,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好。”
“是!”
……
***
郴山,接天崖的一角。
一袭白衣的徐晨雨仗剑而立。远远望去,白衣、长剑、缈缈云烟,真个宛若山中仙人。
此番画卷,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王英伟,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
这徐晨雨,真真是当世人杰,郴山翘楚。
——如果没有赵从容的话。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两个异常出类拔萃的家伙被命运安排到了一起,最终的结果就是本该大放光芒的徐晨雨,被更加惊才绝艳的赵从容死死压制,永无出头之日。
一想到这,王英伟粗犷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徐晨雨如此,那自己何尝不也是跟他一样,在赵从容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跟赵从容同一个年代的人是幸运的,能够亲眼见证传奇的诞生、崛起。
跟赵从容生在一个年代又是不幸的,任何天才在他面前都变得庸碌、无为。
但总有一些心气傲岸的人不甘心,不甘做那永远的绿叶。世间的舞台那么大,不是只有赵从容一个人有资格站在台上表演。
譬如此刻的徐晨雨,譬如曾经的王英伟。
“徐师弟。”
徐晨雨回眸一瞥,整个说不出的丰神玉朗,脱尘剑仙。
“王师兄,你来了。”
“先前在天启殿不曾留意,才一年不见,徐师弟眉间有剑,似是又精进了不少!”
“王师兄取笑了。晨雨纵然小有进步,如何及得上王师兄万一。”
王英伟嘴角的不屑转瞬即逝,终究还是化作了官方的笑容。对于徐晨雨的实力,他是服气的。可徐晨雨这虚伪的性子,也是他最不喜欢的。
曾经王英伟自认郴山到他们这一代,最强者自然是赵从容不由分说,下来之后就是他和徐晨雨两人分庭抗礼。可如今看来,徐晨雨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和他拉开了差距。
不过好在见识过赵从容那令人绝望的实力之后,他现在也没了之前争勇斗狠的雄心。
把徐晨雨约到这见面,正是要告知对方,自己将退出掌门之争!
——只要他徐晨雨答应,共同对付赵从容师徒。
第二百零二章 明德院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姐姐
时隔四年,赵从容再一次回到郴山,无疑给每一个人心里带来沉沉的压力。尤其是徐晨雨和王英伟等野心家们。巨大的压力下,原本势同水火争锋相对的人也被迫放下宿怨,紧紧抱团在一起。
无他,人族第一人的威势太重尔。
王英伟和徐晨雨的会盟还在持续,而夜已暮。
美丽的黄衣姑娘踩着轻快的舞步回家,像极了恋爱的样子。
她的心情无疑是极好的。一路上,鸟儿对她歌唱,花儿对她微笑,但凡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于是回到明德院的时候,她挨个挨个去敲师兄师姐的门,欢欣鼓舞的告诉他们,全明德院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姐姐回来了。
砰砰砰——
“陆师姐,我回来啦——”
砰砰砰,砰砰砰——
“周师兄,我回来啦——”
周凌峰生无可恋地打开门,却哪里还看得到吴言的影子,早就一阵风跑没影了,只在拐角的下一间屋子外传来了同样的敲门声。
“砰砰砰!”
“马师姐,我回来啦——”
周凌峰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明所以地喃喃自语:“大晚上的,这丫头疯了么……”
吴言顺着明德院弟子住的院落,一路敲了过去,将大半个明德院闹得鸡飞狗跳。一直到最偏远最僻静的后院,吴言举起来的手终于停住,没有敲得下去。
因为她忽然发现,这间屋子是郑直的房间。而郑直,显然也没有在房间里。
与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不一样,郑直此刻没有在房间里睡觉,而是正在院落里,挥汗如雨地练剑。
吴言举起手的时候,郑直恰好回过头,吴言的手停在了半空。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咳咳……”吴言干笑两声,率先打破沉默:“郑师兄好勤奋,这么晚了还在修行。”
郑直目无表情的看着吴言,确信对方没什么要紧事之后,遂又转过身,一板一眼地练着最简单最基础的横劈竖挑。
如果是换了平时,对于郑直这样的态度吴言并不会生气,反正这家伙的目中无人整个明德院上下都已经见惯不怪了。
可是今天全世界在吴言眼里都是彩色的、明媚的,偏偏从这钻出一个冷眉冷眼的家伙,顿时打破了她一天的好心情。
这下吴言不干了,开口说道:“郑师兄,虽说勤奋修行固然是好,可我明德院历来以立德为先。记得我爹说过,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最终只会为力量所困。”
郑直挥出一剑,没有理会,仿佛压根都没有听见。
咚咚咚——
见郑直假装没听见,吴言原本停在半空的右手顺势朝着房门敲了过去。这一次的力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大,来得猛。
“郑师兄,你这么醉心于力量,不如转到明武院算了。免得将来走火入魔的时候,别人还说是我爹教出来的弟子!”
话一出口,吴言就后悔了。刚才她是真的生气,可无论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对同门师兄弟说出那样的话来。
便在这时,一直专注手中长剑没有理会她的郑直转过头来,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看得吴言有些不寒而栗。
“哈,哈哈……”
“吴言小师妹,这一次你说对了,我还真就是你爹教出来的弟子。说到对力量的痴迷,谁比得过你爹吴欲。就算是赵从容回来了,只怕也不一定打得过现在的吴欲!”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爹连徐师叔王师伯他们都远远不如,更别提赵师伯了!”
郑直冷冷一笑,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吴言。
“疯了,疯了。郑直你一定是疯了!”
“我早就说过,你不能再这样练下去,迟早心理会出问题。果然,果然……”
“走火入魔,走火入魔……”
吴言自言自语地呢喃着离开了,留下郑直一个人在院里,始终如一地练着他的剑。就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像吴言从来没有来打扰过他一样。
眼神深邃,而专注。
仿佛丝毫没有被四年前惨败给李应飞所影响。
夜风森寒,寒不了一颗炽热的心。
郑直的剑,比四年前更坚毅,更加勇往无前。
***
从郑直那边出来后,一路上吴言都感觉心烦气躁。她烦心于郑直将她的美好心情搅碎,更烦心于郑直的胡言乱语。
太可笑了,阿爹怎么可能是赵师伯的对手,简直荒谬至极!
吴言使劲摇了摇头,努力地要把这些杂念赶出脑海。开什么玩笑,她的一整颗心里光是装李应飞都装不下了,又哪里有空余装这些乱七八糟的的事。
一想起李应飞,吴言脸上又浮现出甜甜的笑脸:吴言独上西楼……嘻,他哪里想出来这么好听的句子。
想着想着思着念着,吴言终于来到吴欲独居的小院。
夜已深,可吴言知道,这时候自己的父亲应该还没有回来,还在天启殿处理宗门事务。如此劳心劳力,难怪以已故老掌门的修为也依然阻不住白发苍苍。
也难怪,爹爹不愿接这个担子。真不明白徐师叔和王师伯两人争个什么劲。
左右无事,吴言就坐到小院里的石桌旁,双手托腮,一帧一帧地回想今天和李应飞相处的画面。
整个回忆,都是甜的。
可惜此时的天气不佳,天上乌云厚重,将星光和月色尽数遮蔽,只留下漆黑一片。多少缺了一丝浪漫。
幽深静谧的坏境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困意,反倒是对李应飞的思念让她失神,以至于吴欲从外面回来她也浑然不觉。
“言儿?”
大半夜看到自己的女儿傻愣愣坐在院子里,吴欲也是有些意外,“你个小丫头,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嘛呀?”
“爹爹!”吴言像是受惊的小鸟般豁然站起,一张脸红的都快照亮黑暗了。
吴言垂头晃脑,细柳腰摇得像风摆钟一样,生怕父亲看破自己那点女儿心思。
“咦——这不是日月清光剑么,爹爹你把它带回来了?”
低垂着头的吴言,一眼便看到了被吴欲牢牢握在手中的古剑。那剑柄前端靠近剑身处镶嵌着的神秘珠子,正闪烁着淡淡的月光。
黑暗中,吴言可以清晰地看见,那珠子上发光的,正是用上古篆书刻下的一个“月”字!
第二百零三章 父女
“这不是日月清光剑么,爹爹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郴山剑宗两大镇派之宝,日月清光剑和乾坤白垩盔,一向都由历代掌门人掌管,其余人等并无资格擅动。
随着历史的交替更迭,到后来渐渐也形成了这样一个约定成俗的规定:即这两大至宝,也成了郴山掌门权柄的象征。有资格执掌或者动用这两大至宝的郴山弟子,不是掌门继承人,就是将要接任掌门之位的热门人选。
所以说,当年老掌门刻意将这两大神器的用法功效传与赵从容,并且默许他带着日月清光剑下山,便是存了要传位于他的心思。
只可惜赵从容浪子本性,拒绝了老掌门的心意,同时也给了狼子野心的凶手以可乘之机。
在老掌门故去以后,这两件至宝也随之不知所踪。直到吴欲出任代掌门,才由隐院的人公之于世,并交由吴欲执掌。
虽然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由吴欲掌管,可郴山上下谁都知道,吴欲这个代掌门实在是推托不得才勉强上任。即便如此,他也一直将这代掌门当作一种工作,每天按时去天启殿打卡上班,到了晚上又脱去代掌门的身份,回明德院继续当他的院首。
因此吴欲一直紧守着本分,从不将象征着掌门权柄的日月清光剑带出天启殿,更不要说带回明德院了。
所以哪怕是亲如吴言,也不过是在天启殿才见识到这传世古剑。以至于骤然看到父亲带着这把剑回来,她顿时觉得诧异。
听到女儿这样问,吴欲将神剑平举,任凭珠子上那个“月”字绽放华光。
沉寂了有一个呼吸,只见他伸出右手,一寸一寸慢慢抚过剑身,眼里的喜爱与不舍自然流露。
然后,吴欲不好意思的笑了:“放不下呗。”
见到吴欲这般神情,吴言哪还不明白,于是毫不留情地向她爹投以鄙夷的目光:“爹——我还以为你当真无欲无求,原来也有你放不下的东西啊!”
宝贝女儿的一番话把吴欲彻底逗笑了,“哈哈,你爹又不是木头,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我也有许多喜欢的和放不下的东西。”
“那你最喜欢和最放不下的是什么啊?”
“傻丫头,那还用说!最喜欢的是你娘亲,最放不下的自然是你这个鬼灵精!”
“哟哟,我还以为我的代掌门爹地要说他手上那把剑呢——”
“哈,怎么可能!”吴欲洒然一笑,顺手将神剑卡回腰间。“这些毕竟只是身外之物。”
吴言坐回石凳,单手扶桌,从下往上目视吴欲,俨然一副审犯人的架势:“说说呗,这剑有什么魔力,将我那清心寡欲的父亲大人迷得神魂颠倒。”
吴欲苦笑一阵,也坐到石桌旁边。自从她娘亲去世,他就对这小妮子毫无办法。
“日月清光剑乃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剑,是真正的神器。即使什么都不做,单单是和它待在一起,经年累月下来,对我辈的修行都是莫大的裨益。更不要说,日日对着它参悟了。这参的悟的不是别的,可都是天机呐!”
小姑娘杏眉挑动,声如夜莺:“所以爹地在当上代掌门之后修为突飞猛进?”
吴欲有些意外女儿的眼力,诧异地瞥了一眼,然后坦然笑道:“你看出来了。确实精进了一点,不过没有突飞猛进那么夸张。”
“真的只有一点?”小姑娘一双大眼睛里闪着狐疑的光。
“真的。”吴欲举起双手,无奈说道。
“好吧。”
吴欲看着快有自己高了的女儿,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唏嘘。他深深喷出一口气,满是溺爱的看了一眼女儿。然后闭上眼,仔细感应了一下,确信周围无人,这才看着吴言说道:“言儿,不知不觉中,你都已经长大了。”
吴言知道父亲有话要说,只静静地盯着他不说话。
“既然都聊到这,为父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经过这一年多的接触,为父确信,我们的潜龙戒,和宗门的日月清光剑系出同源,乃是同一套神器!”
小姑娘的眼睛眨呀眨,一时没想明白这背后的意义。而吴欲也不点透,一句话说完以后,又转回到之前的话题。
“日月清光剑不是有助于修行么,所以我想多一点时间参悟。”
吴言撅起了嘴:“以前也不见你这么用功。再说这都大半夜了,你还要秉烛修炼,觉都不睡啦!”
吴欲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然后坦然笑道;“可是怎么办呢,你赵师伯回来了。以他的实力和声望,接任掌门是当之无愧的。怕是要不了多久,我这个代掌门之位就要让出来。到时候就没这样的机会参悟神剑了。”
小姑娘掩嘴笑道:“原来是这样,赵师伯回来给你压力了啊!难怪抱着那把剑不放,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要物归原主了啊!”
吴欲苦笑:“可不正是如此。再不抓紧机会,以后就没机会了。”
“行吧,你抓紧时间参悟,我就不打扰你了。”一句话说完,吴言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言儿还没说深夜过来,是找爹有什么事。”
“哦,对啊!”吴言一拍脑门,才想起过来是找他说李应飞的事。
吴欲看着傻闺女的模样,哭笑不得。
“李应飞也回来了。我今天下午碰见他。他是被冤枉的,我知道。所以我想请爹,以代掌门的名义,重审李应飞一案。”
“李应飞……是谁?”吴欲听着这个名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
“李应飞啊!赵师伯的亲传弟子,那个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婴儿。”
“是他啊……”吴欲脸上流露出柔和的笑容。
吴言连连点头:“对啊,就是他,他就是李应飞。我认识他的,他不可能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什么龙族奸细,更加不可能是刺杀掌门师伯的凶手。”
“对啊,不可能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呢。”吴欲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听得父亲认同自己说的,吴言登时大喜抬头:“这么说,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明天我就和你徐师叔和王师伯商议,重审李应飞谋杀掌门一案。”
第二百零四章 瞻仰
差不多在吴欲父女秉烛夜话的同一时间,也就在徐晨雨和王英伟的会面结束后不久,山峰上的天启殿,有一阵气流飘过。
经过四年前老掌门遇害的教训,后来天启殿的守卫已经加强了许多。虽不至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起码每一道回廊、每一个转角,都有弟子把守。
然而凡俗的目力,又岂能看破无形无相的英灵化身。
更何况,这还是人族第一人的英灵化身。
要想避人耳目,潜行暗访,最佳效果就是灵慧境的控灵术了。以控灵术之神妙,遥控英灵如自己本体般自由活动,即称之为英灵化身。
无论是瞬息千里的便利,还是不死不灭的特性,都使得英灵化身在各大场合大放异彩。尤其潜行窃密、秘境探险这些时候,有一个英灵化身,方便行事不说,成功率也要高上许多。
当赵从容的英灵化身从一个个守卫身边穿过的时候,就宛如一道柔和的清风,轻轻从边上抚过。所有人都有感觉,所有人都没发现异常。
赵从容熟悉地穿过一个个房间、密室。曾几何时,他也是这里的常客。掌门师尊在这里传他法诀,授他心经,教他各种人生道理。
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有印刻在脑海里的记忆,依旧清晰如故。
物是人非,欲语泪流。
英灵化身与本体共享同样的记忆,甚至同样的情绪。赵从容的悲伤跨越千里,清清楚楚传递到英灵化身身上,无疑与他本人无异。
他就那样痴痴地站着,望着。
最远处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画像,那些都是郴山开山立宗以来的历代掌门。
这些都是郴山的历史,也是郴山的荣耀。
十多年前,他击杀龙神,带着一身荣光回到郴山。也正是在这里,掌门师尊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
那一天,便是在这里,师尊背着他已经佝偻的腰,望着郴山剑宗历代掌门画像,等他。
那是赵从容偷拿日月清光剑下山后,师徒俩阔别经年所见的第一面。可是没想到,却成了最后一面!
可是就连这最后一面,也以师徒俩吵得不欢而散为终结。
当天他和师尊吵得有多凶,他现在就有多后悔!
然而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后悔除了加重悲伤,于现实并没有半点帮助。
所以他只是悲伤的站在那里,幻想着老掌门的背影。就仿佛十多年后的今天,老掌门依旧佝偻着腰,背对着他望向墙上的历代掌门画像。然后以那种外表听起来冷冰冰,实则满是暖心关怀的语气再说上一次,哪怕只说最后一次——
“回来了。”
忽然间,泪已崩。
即便以英灵化身的状态,也挡不住那疯狂奔涌的眼泪。
最后的最后,他跪倒在地,眼角扫过最右边的画像。
没有任何意外,那是已故老掌门慈祥的正脸。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却再也无法温暖故人的容颜。
不知道具体过了几个时辰,反正夜有多长,他就跪了有多久。当窗外开始朦胧亮的时候,赵从容这才从失神中惊醒,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他从长跪中起身,由于是英灵状态下,长时间的跪着并没有给他的双膝带来任何一点负担,反而是飞快地行动,挨个房间挨个密室搜索。
他的速度极快,短短几秒钟就扫过一个房间,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有没有。
与日月清光剑长时间的朝夕相处,让赵从容对此神剑的气息异常敏感,隔着三丈远他都能觉察到日月清光剑的气息。
而乾坤白垩盔有着同样的味道。
曾经有一次老掌门在他面前炫耀,拿出这两样东西来勾引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这两大神器散发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气息。
然而当赵从容将整个天启殿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任何一丝一毫踪迹。别说乾坤白垩盔,就连日月清光剑的气息也不曾感受到。
踏出天启殿的大门,东方业已露出一抹鱼肚白。赵从容失望地呼出今天的第一口气,于红日初升之前消失不见。
今天的天启殿,正应了那句:你方唱罢我登场。赵从容离去后没多久,太阳才刚刚升起,蠢蠢欲动的人们已聚集在了一起。
与前日的九院大会不同,这次的规模小了一半还多,与会的只有明剑院徐晨雨、明武院王英伟、代掌门吴欲,以及明志院的余定邦。
与往常一样,吴欲不敢坐上正殿居中,那“兼济天下”四个大字下方的掌门御座,而是站到下面,和诸位师兄弟站到了一排。
倒是也有不少人劝他,哪怕是代掌门也要有代掌门的样子,该坐的时候就要坐。在下面和一众人站成一排,于人群中间,实在是毫无气势,关键还有损郴山威严。
然而吴欲深知自己的位置,不过就是被推举出来作为平衡徐王两方势力的棋子,又那里还敢造次。无论旁人怎么劝,他就是死活不从,甚至放话再逼他他就连这个代掌门也不做了。于是众人只好作罢,不过好说歹说,终于将吴欲劝到了左手边第一排站着。
今天与会的人虽然不多,加长老连院首也不过区区数人,然而吴欲还是恪守本分,老老实实在第一排站着。
便在这时候,有一道白影大步流星,一步就跨过了吴欲身边,站在了他之前。
吴欲眼都没抬,顺势往后撤了一步,然后才朝着来人笑了笑:“徐师弟早。”
徐晨雨回望了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挪到大殿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就我们几个人吧?那就开始吧。”
“是。”吴欲好脾气地笑笑,然后开口道:“实在是抱歉,昨天才商议了半天,今天又将大家召集起来。辛苦各位了。”
“磨磨唧唧,直接说正事老吴。”王英伟不耐烦地抢道。
吴欲又朝王英伟这边笑笑:“好,那我就直接说了。今天一大早又把大家召集拢,主要是想提议对李应飞刺杀掌门师伯一案,打回重审!”
第二百零五章 郴山小会(上)
“今天一大早把大家召集拢,主要是想提议,重审李应飞刺杀掌门师伯一案。”
此言一出,除了吴欲自己还挂着和气的笑容外,其余众人都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吧老吴。”
“呵呵,我说提议重审李应飞刺杀老掌门一案。”
“吴欲,你怕不是疯了吧?”
三言两语之间,整个大殿已经是一片混乱,嗡嗡声不绝于耳。
吴欲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耐着性子解释:“昨晚我女儿来找到我,她告诉我说那小子回来了,随着赵师兄一起。他们师徒就住在西边的小阁,赵师兄从前住过的地方。言儿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李应飞不可能是凶手,让我重审此案。我后来想想,言儿说的也不无道理。为谨慎起见,还是有必要重新审理,以免冤枉好人。”
殿里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纵然昨日里从王英伟那听到了赵从容有可能重返郴山的消息,也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在大部分人的心中,多少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说不定赵从容只是路过,说不定不会上山呢。毕竟王英伟也只是在山下偶遇的赵从容,而不是在山上。
所以当赵从容回来的消息被吴欲亲口证实,尤其昨天才得知赵从容有可能回山,今天一大早就变成已经回来了,实在让人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毕竟这个大师兄,在他们这一代的声威太盛,太盛……
人族第一人的名头不是白给的,而是实打实的,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是无数巨龙的骸骨铸就的荣耀,是手刃龙神的惊世伟业换来的威名。
这样一个人,已经不仅仅是郴山的招牌了,而是整个人类世界引以为傲的头脸。
毫不夸张的说,赵从容的锋芒已经不是这个世间的事物所能够掩盖的了。他的锋芒像尖刀,锐意刺破一切压在头上的不平事,有一层阻碍就戳破一层。
也就只有郴山掌门,尚能以师父的天然身份压他一压。长剑纵利,刺不穿世间伦理道义。
而自老掌门去世,整个郴山就再无一人能压制他。同辈师兄弟中没有,长一辈的长老中也没有。就是作为师叔的明志院院首余定邦,也照样压不住。
“还真的……回来了啊!”
徐晨雨一声叹息,眼神有些空洞。
这句话仿佛引起了众人的共鸣,大家的脸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神情,然而没有一种看起来是轻松愉悦的,偌大的天启殿又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哼!”王英伟重重哼了一声,从左右站了出来:“赵从容早就被那个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野种所迷惑。为了那个孽畜,置人族大义于不顾,更枉顾多年的师徒情分,弑师大仇竟全然不当一回事,反而庇护害了老掌门的仇敌。说什么人族英雄,当世第一人,我呸!简直荒唐,可笑之极!”
王英伟这话取得了不少人的赞同。赵从容一生磊落,若说他有什么错处,便在此事上了。
“是啊,大逆不道!”
“没错没错,包庇凶手,形同从犯。这赵师兄,实在是太糊涂,太感情用事了!”
“对,必须拿他问罪!”
吴欲连忙挥手说道:“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
“老掌门遇害一案,我们并没有实证,能够断言李应飞就是凶手。所以我提议,重审此案!天理昭昭,若那李应飞真是凶手,我等必然不会放过。但若的的确确是被冤枉,我们也好还人一个清白。”
站在左首第一位,原本正仰头闭目叹息的徐晨雨,听到吴欲这话,终于睁开了眼。
他慢慢地用力地,扭着脖子转过头,斜睨眼前的郴山剑宗代掌门:“吴欲,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说当了一段时间代掌门膨胀了,还真拿自己当一回事。”
吴欲勉笑着,连声说不敢。
只听那徐晨雨指着吴欲鼻子说道:“李应飞就是凶手,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你还要什么实证?”
“我告诉你吴欲,且不说此案早有定论,就算他不是,他如今也要是!而且必须是!”
一通咆哮过后,徐晨雨收回手指,仰面长叹一声:“大师兄回来了,无敌的大师兄回来了。这个李应飞,是他的唯一破绽,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们究竟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王英伟想起两次和赵从容对阵时的画面,神情复杂,目光闪烁。
余定邦闭着眼,花白的头颅轻点轻点。只不知道是点头默认,还是压根就睡着了在打瞌睡。
吴欲无辜地耷拉着眉眼,嘴角苦笑。
徐晨雨目光挨个挨个扫过,看到吴欲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吴欲,你明不明白?!”
“明白……”
徐晨雨烦躁地揉着眉心,“算了算了,吴欲你先下去吧。”
吴欲抬了抬眼,多少有些惊讶。不过却没有再说什么,照例向诸位师兄弟拜别,然后才朝门外走去。
等吴欲走远之后,整个天启殿就剩下以徐晨雨为首的明剑院诸人,以及明武院王英伟等人,明志院的余定邦和几位长老。
徐晨雨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恢复了往日的飘飘仙气。
“之前和王师兄两雄相争,倒是便宜了这个窝囊废。”
王英伟勉强笑笑,没有说话。之前在山下与赵从容短暂的交锋,不说让他吓破了胆,却也实实在在将王英伟的骄傲打落凡尘。
最可怕的,不是你与别人存在差距,而是压根就看不到差距的绝望。
心灰意冷之下,连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掌门之位都不再感兴趣。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如何抹平这巨大到耻辱的差距。
从古至今,想要抹平和对手之间的差距,无外乎就两种办法。一种是努力提高自己,不断缩小差距直至追上对方。相对于这种方法的耗时耗力,另一种就干脆多了。
直接弄死,让对方不再存在于这个世间,那么差距自然就不存在了。
第二百零六章 郴山小会(下)
很明显,相对于慢慢提升自我,直接将对手干掉,要来得快得多。在一品镇备受屈辱的王英伟,毅然决然走上了一条最丧心病狂的路。
他回郴山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代掌门吴欲,告诉他赵从容回山的消息。此外,他不断蛊惑吴欲正式登上掌门大位,并表态全力支持他。唯一的条件就是举郴山全宗之力讨伐赵从容师徒,以报老掌门之仇、报明武院弟子枉死之仇。
然而让王英伟没有想到的是,吴欲对掌门之位毫无兴趣,当场就拒绝了王英伟的提议。而且拒绝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在吴欲这边吃了个闭门羹之后,王英伟又马不停蹄地约了徐晨雨在接天崖见面。虽然这几年两人斗得不可开交,然而王英伟深知,整个郴山最不想赵从容回来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就要属赵从容的三师弟、眼前的徐晨雨了。
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但至少可以成为盟友。
于是在王英伟甘愿退出竞争之后,徐王两人一拍即合,当场决定联手对付赵从容。
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有了刚刚徐晨雨那一番话。
“之前和王师兄两雄相争,倒是便宜了这个窝囊废。”徐晨雨笑了笑,和气地说:“不过王师兄知进退识大体,于郴山危急存亡之秋自愿退出掌门之位的角逐。此番胸襟抱负,实在是令人万分钦佩。”
徐晨雨拱了拱手,然后接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之前是因为平衡我们两方,免得二虎相争累及郴山,这才推这个家伙出来暂时顶一下。如今王师兄甘愿退出,事情已经明朗,我们还留着这家伙干嘛?不如一脚踢开,不让他玩儿了。”
王英伟正要点头同意,一旁的余定邦发话了。
“不可!”
这会让徐晨雨感到奇怪了。这余师叔向来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也正因为有他以及他背后的明志院的支持,才使得徐晨雨在争夺掌门之位时底气十足。
如今眼看自己即将成功,掌门之位唾手可得,余师叔还有什么要说的?
“晨雨,你太心急了!”
“还望余师叔教诲……”徐晨雨垂耳倾听。
余定邦上前两步,看看旁边的王英伟,看看众人,最后才转而面向徐晨雨:“如今大敌当前,理应共同对敌才是!在这种时候,郴山不能乱,我们也不能乱!”
见徐晨雨眼中似还有疑惑,余定邦接着说道:“吴欲毕竟是在九院议事上共同推选出来的代掌门,如今被你说废就废,何以服众?不要忘了,目前支持你的,就只有明剑明武以及明志三院。吴欲的明德院自不用说,你要赶人家下台,人家自不会支持你。以无伤院为首的你们师兄弟一系也不会支持你,这就四院了。”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隐院和无争院。隐院历来不管这些俗事,而无争院随大流,哪边占优支持哪边。这么一算下来,就是三比五。现在你还觉得稳操胜券?”
“所以你刚才占着左首,对小吴颐指气使,实在是太轻浮、太急躁了!”
余定邦一番话将徐晨雨说得目瞪口呆。自四年前赵从容叛出宗门以后,徐晨雨便自觉整个郴山只有王英伟尚能与他一争长短。不过这几年的经历也确是如此。而昨天王英伟不知什么原因对他俯首称臣,顿时更让他觉得整个郴山再无抗手,掌门之位已是唾手可得。
压抑了数十年之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这如何不让被大师兄赵从容压制了数十年之久的徐晨雨,尽情宣泄心中戾气。
自然而然,既是老实人又还担着代掌门的吴欲,就成了徐晨雨发泄的对象。他的掌门之位,硬生生地被吴欲代为执掌了有一年之久,本就让他很不爽了。如今登位在即,自然不用再给他好脸色看。
然而余定邦的一席话,却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扑下,瞬间也将他浇醒了。
从一开始,他的许多事情便是由余定邦给他出主意,为他谋划。徐晨雨也对这个师叔深信不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余定邦的辅佐,他徐晨雨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离掌门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
也就只有余师叔这样的良师益友,才会如此尽心尽责,在起事的时候出谋划策,在即将成功前亦不忘敲打、提醒他戒骄戒躁。
徐晨雨诚心诚意地感谢了一句,旋即又把视线转回大殿中央:“刚才是晨雨失态了,吴师兄的事稍后我亲自去道歉。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赵从容师徒。”
说话中,徐晨雨把目光转向了王英伟。
早有勾连的王英伟瞬间会意,立刻接过了话头:“没错!赵从容此次回山,居心叵测。尤其还带着那个谋害了老掌门的孽畜,简直视掌门的血仇于不顾,更视我郴山于无物!”
“那个小畜生我们必然要捉拿归案,以告慰掌门师伯在天之灵。如若赵从容执迷不悟,仍旧横加阻挠,便是与我等为敌!”说到最后,王英伟用力拍下案几,掷地有声。
“是啊……”徐晨雨遥叹一口气,轻轻说道:“也是时候,该正一正宗门威严了。”
话是如此,弑杀掌门的凶手在外逍遥数年,众人也觉得脸面无关,没人不想重振宗门声威。然则想起那近乎无敌的赵从容,众人皆尽默然。
眼看大家都默不作声,徐晨雨与王英伟对望一眼,轻声道:“还得从李应飞身上着手。”
王英伟立即接口:“没错,既然他赵从容敢带着那小畜生上来,就不要怪我们不择手段。我就不信这两人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总有分开的时候!”
“王师侄说的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待这残害掌门的奸细,我们无需过于迂腐,讲究堂堂正正。只要赵从容不在,或者将赵从容引走,即刻捉拿李应飞。如有反抗,便就地正法!”余定邦也强硬表态。
吴欲走后,整个大殿原本就只剩下明剑院、明武院和明志院的人。如今三院院首都表了态,事情便就此定下来。
徐晨雨拍了拍手,说道:“好!王师兄,你门下弟子众多,就请你多派弟子前往西山小阁,日夜监视。一旦赵从容离开那小畜生,即刻动手捉拿!”
第二百零七章 麻辣肉干之战
清晨,小阁。
赵从容回来的时候,花生已经煮好了早餐。从一品镇带了些小米,带了些馒头和肉干。花生用小米熬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粥,馒头也被热得香气四溢,再加上麻辣的肉干,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让人口水长流。
李应飞就坐在桌前,对一桌子美味没有丁点感觉,只是左手托腮,盯着窗外空无一物的天边发呆。
他不知道在他体内捣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老赵说的那个什么头盔到底有没有用,更不知道昨天晚上老赵得手了没有。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吃不下。
直到看到赵从容进来。
“如何?”李应飞的眼里总算恢复了神采,不等赵从容坐下,率先开口问道。
赵从容摇了摇头,舀了一勺小米粥直接放嘴里,却被烫得直哈气:“没有……啊哈,烫死了烫死了,花生你是要谋杀恩师啊!”
花生抠了抠眼角,想笑又不敢笑,只是喏喏地站着没有说话。
“没有吗?”李应飞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失望。
“是我想岔了。以前见到日月清光剑和乾坤白垩盔,都是被供奉在天启殿内。所以我第一反应也是去天启殿。”
“哎,时移世易。如今老头儿都不在了,吴师弟又不常住天启殿,这两大宗门至宝怎么会还放在那里,不等于开门揖盗么。”
花生也点了点头:“是,宗门至宝不可能还放在空无一人的天启殿。那师父接下来如何打算?总要找到乾坤白垩盔,才能救得了小师弟啊。”
赵从容沉吟片刻,说道:“我准备会一会吴师弟,看他怎么说。”
“能成么?”
“估计悬……”当年掌门师尊那么溺爱他,都不肯将日月清光剑借出来,最后还是赵从容偷下山的。想那吴欲就算再怎么好说话,总不可能比他自己的师父更亲吧。
“那怎么办?”花生担忧道。
“能怎么办,谈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你师弟快挂了,作为师叔的未必然见死不救?到时候他有什么条件,如果不为难的,看着答应就是了。”
“万一谈不拢呢?”事关小师弟的性命,花生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也要知道答案。
赵从容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平时没发现花生这傻徒弟如此难缠啊。
“不会这么油盐不进吧……要实在谈不拢,就只有探明方位,悄悄地借了。”
“额,师父,你这是偷啊……”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小师弟还救不救了?这就是借,只不过先借了,回头还的时候再告诉那家伙不就好了。先斩后奏懂不懂?”
“救,肯定要救!那就‘借’……”花生咬紧了牙,好容易从里面蹦出个借字。
说话间,陆无伤也赶到了。
“大师兄。”
“老七,这么一大早过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昨天两人交换意见之后,一致认为那凶手在临时起意的情况下,难以做得滴水不漏,必然有破绽是他们未曾发现的。因此在临别前,两人商定,赵从容继续查找乾坤白垩盔,陆无伤在暗地里查案。
所以当陆无伤一大早就来到小阁,赵从容还以为是他掌握了什么线索。
只可惜陆无伤摇了摇头,反是神色肃然:“今天一早徐晨雨伙同明武明志明德数院密谋,我当心他们要对大师兄不利,赶紧先来提醒一声。”
“明德院?”赵从容笑笑:“吴师弟总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陆无伤眉头一皱:“这才是我担心的,一开始没多久吴欲就被赶出了天启殿!”
这次轮到赵从容讶异了,“吴师弟身为代掌门,反而被赶出天启殿?”
“没错。大师兄,要早作堤防啊!”
“有趣。”赵从容再舀一勺小米粥,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想干些什么!”
说完,一口将那勺米粥吞进嘴里。
“乾坤白垩盔的事你有线索了吗?”
赵从容撕下一瓣馒头,放到嘴里,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此事我正要问你。昨晚我去了天启殿,扑了个空。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日月清光剑没有乾坤白垩盔,吴欲也不在殿里。往常你们见到吴欲,他是把这两件重宝随身带着的吗?”
陆无伤皱着眉头,仔细想了片刻:“没有吧!那头盔那么扎眼,带没带身上一眼便知。至于日月清光剑,应该也没有吧。我觉得他平日佩戴的还是他自己的那把三清剑。”
“那这两样东西去哪儿了?”
陆无伤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不知道。两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谁也给不出这问题的答案。
“还得从吴欲身上着手。”赵从容拿起一片麻辣肉干,就要往嘴里放。
“嗯,我忽然想起个事。”陆无伤从赵从容手里抢过肉干,得意地晃了晃:“你要找的乾坤白垩盔是真不知道,不过听说日月清光剑是确确实实交到了吴欲手里。而且还是隐院的人亲手交的。”
赵从容一把夺回肉干,问道:“隐院不是常年不问宗门事务么,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了?”
“掌门人都被害了,隐院要还置身事外,那干脆不要隐了,直接从九院除名得了。”
“说正经的!”赵从容轻喝一声,同时顺手拍掉伸过来的爪子。
陆无伤揉了揉掌背,正容道:“两种可能。要么是师父遇害以后,隐院出面接管了这两件神器,直到吴欲出任代掌门之后,隐院又将它们教还。第二种可能,则是这两件神器一直都由隐院来保管,掌门有需要用到的时候,才由隐院交出给掌门,或者代掌门。”
赵从容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无论哪种情况,我先会一会这位吴师弟再说。如果当真不在他手上,那就只好探一探这个隐匿了百十年的隐院了。”
“说的好听,你知道这隐院在哪?我反正在郴山待了几十年,从来只听说过,没有见过。很多时候我简直怀疑这个隐院是不是凑数的。郴山九院叫起来可比郴山八院好听得多,也气派得多!”
赵从容沉吟片刻,无奈说道:“不知道。”
便在赵从容低头思索的当头,陆无伤一把抓过赵从容手里的肉干,飞一般凑进嘴里,眼神里满满都是得意。
“我知道。”
正要伸手打头的赵从容,和赶紧缩头躲闪的陆无伤,听到这一句话,顿时忘记了肉干之战。两人齐齐回头,看向了说话的李应飞。
第二百零八章 暴风前夕(上)
“我知道。”沉默了许久的李应飞,轻轻开口,瞬间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赵从容,陆无伤,包括花生,同时转头看向了他。
“你知道隐院在哪?”赵从容疑惑地问道。
李应飞肯定地点点头。
“有意思了。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隐院,居然被你一个小家伙给探明了。有趣,有趣,哈,有趣得紧!”陆无伤按捺不住心中的荒诞、欣喜,大声调笑。
“说说吧,怎么回事。”
“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老赵你刚刚开始传我们功法,给了一个入门典籍的清单,让我们去藏剑阁借阅。”
“这事我记得,接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后来有一次我迷路了,在藏剑阁里转来转去,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然后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李应飞咬着嘴唇,似是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当时还小,什么都不懂,但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到后来长大以后,再慢慢回想,才恍悟那里多半就是传说中隐而不现,郴山九院之一的隐院!”
“那里究竟有何奇怪,小应飞又凭何断言那里就是隐院?”陆无伤忍不住问道。
“但凡是谁在藏剑阁看见那样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桃花源,都会下意识地和隐院联想到一起吧。我当时也是因为太小了,再加上迷路以后心里慌张,一心只想着赶紧找回来,所以才没往那方面去想。”
“那一墙之外的别有洞天,那依山傍水的院落,那一排排闲逸隐世的小木屋,还有随风轻摆的袅袅炊烟,这样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要说不是隐院我自己都不信。”
“照此说来,那隐院极有可能就在藏剑阁!”
陆无伤也点头附和,“我看也像。不过话又说回来,藏剑阁那么大,还有禁飞法阵,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的。不说别的,就是你我二人,在郴山待了几十年,藏剑阁也去了上千次,可从来没撞见过什么世外桃源……”
赵从容点点头,转向李应飞:“你还记得那隐院的位置么?”
这下轮到李应飞傻眼了。且不说那次误打误撞发现隐院是在十多年前,就算这事儿是昨天才发生的,他现在也找不到啊!
要知道,当年李应飞就在藏剑阁迷路了一整天。那些栉比鳞次的亭台楼榭,那些一模一样的雕栏玉砌,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啊!到后来还是因为那第二个魂的存在,直接以灵魂状态穿过院墙,飞上天空,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藏剑阁,才发现了山那边的别有洞天。
如今在赵从容这样的绝世强者身边,李应飞的第二个魂由始至终不敢稍动分毫,更不要说离体而出,飞到天上去俯瞰了。而要让他走地面这样一院一落的找过去,要想找到那隐院的位置。那就只有一句。呵呵,不可能。
“没问题!”李应飞果断点头。如今已不单单是不能使用火焰图腾的力量的问题了,而是已经发展到性命攸关的地步。那咳血之症如果再不加以抑制,体内的内邪如果无法平息,只怕要不了多久,他李应飞就会爆体而亡。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有问题也要想办法变成没问题。
倒是陆无伤狐疑地看着他,说道:“小应飞记性这么好,十多年前迷的路,到现在都还记得?”
“怎么可能记得住……不过若是让我再走上一遍,应该能摸索着走过去。”
“好。”赵从容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那就这样定了。老七你还是继续暗查真凶,我去找吴欲。如果没有结果,晚上应飞我们再一起夜探隐院!”
有了目标之后,内心总是要充实许多。比起之前枯坐等待,李应飞心里总算是平静了些许。师徒三人外加陆无伤,围着桌子踏踏实实吃了一顿饱饭。
早饭过后,赵从容依旧一招一式地指点花生盈虚神剑真诀。而李应飞易静不易动,只是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看着。
等陆无伤离开的时候,赵从容也随他一同离开,准备去往明德院见吴欲。
没过多久,小阁又恢复了原本属于它的宁静。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清幽雅静的小阁,和着尘土与树叶味道的山风,以及相依为命的师兄弟二人。
像极了过往的十年。
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样,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在确认赵从容和陆无伤两人已经走远之后,许久不曾出来的第二个魂终于又放飞自由。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之前和花生携手闯荡江湖的一年,所带来的改变是全方位的。以一个江湖老手的眼光来看李应飞的话,单是从气质上就能判断,这不是一个雏儿。
除此之外,李应飞的眼界阅历也呈爆发性增长。就拿这刚刚出去的第二个魂来说,虽然截至目前他还没有弄明白这多出来的一魂是怎么回事。但是至少,他知道这个魂并非完全隐匿无形。实力到达一定层次之上的强者,完全有可能注意到他。
而这个层次,很有可能就是绝世。
李应飞一直小心谨慎地保守这个秘密,就连花生师兄都不曾透露给他知晓,更勿论其他人。
于是这个魂游离于体外的时间越发稀少,到后来和赵从容同住白马镇的时候,这个魂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就像是从来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这一次,是三年多来的第一次。
李应飞的本体照常和花生在一起,花生在小院练剑,李应飞就静坐凝思。在花生无法看见的维度,一个一模一样的李应飞从他小师弟的身体里飘了起来,还朝着两人嘻嘻一笑,然后向着藏剑阁的方向径直飞去。
不久之后,赵从容也在明德院见到了吴欲。未免引起意料之外的麻烦,赵从容没有正式的拜访,而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将吴欲单独引了出来。
在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两人单独谈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有过这次会面。
自然更加不会有人知道,一场足以改变郴山格局乃至宗门命运的风暴,便是从此次会谈开始。
第二百零九章 暴风前夕(下)
走了十年的路,即使中间空了有四年不走,再踏上的时候也依然熟门熟路。
小阁在西,藏剑阁在东。穿过雷音坪,再沿着下山的路往东走,会经过一片红色树叶的林子,出了林子没多远,便能看见藏剑阁那一楼连着一楼,恢弘延绵的楼阁。
时隔多年,哪怕以成年人的角度来看,哪怕在明京见到无数辉宏的建筑后,藏剑阁的气派依然独此一份。正所谓仙家气度,无可媲美。
略略一感叹,李应飞没有再接着浪费时间,直接升上天空,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藏剑阁。
以藏剑阁为中心,方圆十里都是禁飞区。不但宗门严令禁止任何人在此使用御灵术御空飞行,同时在此设下了干扰英灵的法阵,常人根本无法正常驭使英灵,更不用说驱动御灵术了。
然而李应飞并不受此限制。确切的说,是此刻的李应飞不受这禁飞法阵的限制。因为这个法阵的原理是通过干扰英灵,来限制修行者的御灵术。而此时的李应飞能够飞起来,根本不是靠英灵来施展御灵术。
他是一个魂。一个没有实体存在的魂。本身就能飘起来,那干扰英灵的法阵,又怎么会影响得到他。也正因为如此,才能给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撞破了郴山剑宗千百年来的隐院之秘。
李应飞飘在天上,不住地往上升。升得越高,视野越开阔。当他升到某一个高度的时候,隐院,便从云雾之中现出身形。
背靠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崖,脚下随意摆放着一些个独栋小木屋,木屋周围有花,有树,有池塘,就差个白眉老翁坐在池塘边垂钓了。
李应飞心里明白,这桃花源一般的地方,就是他们要找的隐院了。
说来也奇怪,李应飞在记别的事物上记忆好得出奇,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可偏偏在记路和记人这两方面是糟糕透顶。过目不忘反过来说都毫无问题——过目就忘。
于是他一边默默地记着路,一边默默地在手心上比划着。饶是如此,当李应飞尝试着从地面走过去的时候,也照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迷失方向。
于是又不得不重新升上天空,再将过去的路记上一遍。
几番波折之后,李应飞终于来到那高高的院墙前面。
如果不是升到天上,看到了墙后面的另一个世界,李应飞也一定会相信,插在墙角石碑上的严厉警告:眼前这面墙,已是藏剑阁的尽头。翻过这面墙,便是万丈悬崖。
石碑上的警告文字洋洋洒洒一大堆,反正大意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应飞对着石碑会心一笑,受骗上当的往往都是老实人。
他沿着墙飘升上去,往墙外的桃花源探出了一个脑袋,一如十多年前那次。
不到三个眨眼的时间,李应飞甚至还没看清这独立于世俗之外的小世界的全貌,同样令人心悸的感觉瞬间笼罩了全身。
与十多年的狼狈逃窜不同。随着李应飞的不断成长,这一次,他对那潜藏在某一间小木屋中,可能存在的危险感应得更加清晰。那是一种独自行走在黑暗中,被野兽盯上的感觉。所以这一次,李应飞逃窜地更坚决,也更狼狈……
远远离开隐院,离开藏剑阁之后,李应飞庆幸之余又感觉有些奇怪。两次被同样的威胁盯上,两次都什么也没做便任他逃走。看起来似乎不像是真正的危险,反而让人觉得像是来自宗门长辈的警告。警告所有靠近隐院的弟子,这里是宗门禁地,未经许可不得靠近,更不得打望。
李应飞左思右想,虽然不敢肯定,但还是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所以最后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反正路已经探明,只要不过夜,他应该还能记得住。
余下的,便要看老赵了。
因为担心赵从容先一步回来,在快接近小阁的时候,李应飞显得小心翼翼,试探着慢慢往回走。好在老赵似乎并没有回来,这第二个魂也顺顺当当潜进小阁,回归李应飞本体。
从第二个魂离体而出,前往藏剑阁,到此时复又回归本体,已过了大半天时间。然而整个过程中,几乎一直待在李应飞旁边的花生全然不知情,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师弟已经在外神游了一圈回来。
没过多久,赵从容也回来了。
李应飞心情激荡之下,张开了嘴却愣是没有问出来,反而还是一旁的花生帮他问出了心中所想。
“怎样了师父,吴师叔那边怎么说?”
赵从容看了看花生,又转向李应飞:“还是要去隐院。”
“东西不在吴师叔哪儿?”
“按吴欲所言,他自当上代掌门以来,就没见过乾坤白垩盔!”
“那为何我们还要去隐院?”
不等赵从容回答,李应飞苦笑着接过话来:“花生师兄你忘了,那日月清光剑就是隐院交给吴欲的。所以这两大宗门至宝,与隐院必然脱不了干系。要想寻找乾坤白垩盔的线索,还得从隐院着手。”
“应飞说的没错。吴欲也坦承,一年前隐院的人将日月清光剑交到了他手中。”
“那剑呢?”既然开了口,参与进讨论,李应飞的思维立即变得活跃起来。
提起这柄神剑,赵从容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吴欲对我倒也坦白。他说昨天九院大会上,王英伟和徐晨雨两人以我这次回郴山目的不明,有可能觊觎宗门重宝为由,逼迫他交出神剑。”
“他交了?”
“没有。”赵从容此时回想起吴欲的模样,也是颇感欣慰:“用你们吴师叔当时的话来说,就是:‘宗门重器,怎可轻易与人!’不过最后迫于明武明剑两院的压力,他还是没有再行保管之责,而是将日月清光剑交还给了隐院。”
说到这,就连花生也对这位吴师叔肃然起敬。忍辱负重,能屈能伸,真大丈夫不能为。
也就李应飞,想起那隐院潜藏的未知凶险,不满地轻哼一声:“他倒是会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