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破阵(十六)
之前拒绝高首的邀约,执意要单独行动,与众人分道扬镳。一方面的的确确是因为以他李佳蔚的自傲,不屑于与众人为伍,更不屑做那引路之事,
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被唐修能四人以车轮战的方式轮流追击消耗了两个月,即便以他那几乎无穷无尽的灵力,也终于开始见底。这种大事,他怎会暴露于一群素不相识的人面前。所以更加不可能与众人同行。
于是和众人分别之后,李佳蔚先是飞快地环绕十方俱灭阵飞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什么明显破绽之后,他便寻了相对安全的大阵中心地带,爬上了一棵树,躲进树叶丛里,静静恢复灵力。
然而才刚恢复了一点,随着十方俱灭阵不断收拢,很快连最后的大树都不复存在,直接波及到李佳蔚的藏身之地时,他这才从圣冥的状态中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刹那,李佳蔚便发现形势已经岌岌可危。没有什么二话可说,单点攻击力最强的风灵神枪,眨眼间脱手而出,直指天空龟裂破碎得最厉害的一点。
“风回风之使徒,枪与枪之灵修。冠以神之名义,贯穿一切恶业!灵术之肆拾柒——风灵神枪!”
当金铁交戈的声音于空中响起,地面上的人们爆发出满堂喝彩。李佳蔚也发现,他是第一次这么受人欢迎,而不是被唾弃。
风灵神枪不愧为六十号灵术以下,单体攻击力最强的灵术。之前蒋晴云等四人联手也无法抗衡的光幕,在这一枪绝强的灵术之下,硬生生给逼停了!
哪怕另外三人已经孱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蒋晴云可是一名实打实完好无损的英魄境。
也就是说,这一枪的威势,至少在一名全力以赴的英魄境强者之上!
据传李佳蔚的年龄,也绝不会超过二十。这一代的年轻人太可怕,太可怕了!这李佳蔚,实在无愧于他大魔头的称号!
地面上的光墙虽然还在移动,但速度已经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速度,怕是再有十年也到不了众人身边。
于是地面上,传来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而天空中,李佳蔚飞到蒋晴云身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抱歉了,还是没能打破这鬼东西。”
“你已经尽力了。年轻人中有你这样杰出的晚辈,实在是我们人族之福。往前三百年往后三百年,只怕都不会出现你这般出类拔萃的天才了。只不过,可惜了……”蒋晴云叹息着。
片刻之后,她的脸上重新开满了笑容:“罢了,反正你也没有余力。下去吧,好好享受一会儿。毕竟有可能,这就是最后的人生了。”
李佳蔚向着蒋晴云的方向优雅地弯腰点头,然后张开了双臂,自由地向后倒了下去。最后轰的一下,在地上出摔出了一个大字型人坑,然后闭上眼睛,径直睡了过去。
洒脱如李佳蔚这种,朝饮坠露夕餐落英的家伙,对生死的态度早已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对于生的渴望,无比强烈;而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又能保持着难得的淡然和自若。
正是由于有着这么一颗法效天地贴合自然的玲珑心,才使得李佳蔚在修行灵术的道路上一片坦途,以不满二十岁的年纪牢牢把持住年轻一代第一人的位置。
只不过在众人眼中,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李佳蔚,甫一出现便是劈波斩浪,气势汹汹地几乎以一己之力将大阵截停。此等威势,这般赫赫战果,也只有之前的两大绝世强者,赵从容和书院的六先生能够做到。
尤其前不久赵从容才说了一句:只需再有一个绝世强者的力量,就足以破阵。
于是乎,众人对李佳蔚的期望值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原本走到哪里都惹人生厌让人害怕的李佳蔚大魔王,瞬间变得讨人欢喜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帅气十足。
可是偏偏,李佳蔚在人们心中的印象才刚刚好转,众人便看见这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家伙,对着蒋晴云行了一礼之后,居然又怂又耍无赖地躺了下来。
天空这么高,这家伙居然也躺的下来!而且,还打起鼾!狗屎,枉我们还对这样的家伙抱有希望,简直是瞎了眼!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反正在做完他该做的,做完他能做的事情之后,李佳蔚舒舒服服地睡着了。而十方俱灭阵,也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再一次恢复最初的速度。
就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它的前进。
李佳蔚仍在酣睡,而人们已经慌乱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光幕一点点压下,蒋晴云也由双手托举的姿势,改成了用背扛着双手顶着的姿势。
哪怕眼光最差劲的人,也能看出蒋晴云的吃力。
“小师弟,停下来!我叫你停下来,立刻,马上!”花生前所未有的严厉声音,也被人们慌乱的躁动声所淹没。
与之前相比,此刻的李应飞,不单单两个鼻孔在流血,就连一双耳朵里,也有血迹渗出,甚至连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形状可怖至极。
随着花生抓住李应飞肩膀不断摇晃、吼叫,李应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摇碎了一般,一口腥甜瞬间反冲到喉咙,一双脸颊立刻鼓成了青蛙。
然而看着面前花生忧虑焦急的眼神,李应飞硬生生将包在嘴里的血给重新咽了回去,然后轻轻一笑:“我没事的,花生师兄。”
这一刻,花生只想哭。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师兄还是这么没用,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师兄发誓,如果今天侥幸活着出去,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你!
便在这时,旁边的学生之中,有尖叫声传来出来。然后下一刻,尖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哭喊声。
李应飞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之上,那个唯一的孤单的身影,那个纤细的女子的身影,已经被光幕压得佝偻到不行。她早就已经不堪重负,但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支撑着她半步不退。
人生在世,有很多种不一样的结局。然而在此时此刻,不退,便只有一种。
让人肃然起敬,但却悲壮无比。
在这最后一刻,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晴空的云朵,灿烂无暇。
“加油,琥珀小朋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拯救大家。正如你师父说的那样,你有一颗温暖的心。”
“最后,对不起了,我可爱的学生们。到最后我还是没能保护好大家。”
第一百八十一章 破阵(十七)
“对不起,我可爱的学生们。到最后,也没能保护好大家。”
蒋晴云带着歉意的微笑,像一根根钢针扎在了每一个人、尤其是每一个学生心上。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手舞足蹈,呼喊着蒋晴云的名字,劝她先撤回来,调息片刻再行打算。
蒋晴云只是虚弱而坚定地微笑着,一步不退,一跟手指也不曾挪动。
“十方俱灭阵已经行至最后,这时我再撒手丢开,立刻便是雷霆万钧,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后背上的衣服,乃至于背上的皮肤,已经在光幕下消融。只是蒋晴云脸上的笑容,半点也不曾改变。
这一刻,蒋晴云就是他们最后的屏障。所以她不能退,她也没有退路。背心仿佛被地狱之火不断灼烧,没有什么言语能形容那种滋味。
很痛,很艰难,但她还要坚持下去。因为还有希望,因为那个叫琥珀的少年,同样很痛也很艰难,从他整张布满血迹的脸上就可以看出。
那张原本清秀稚嫩的脸上,已经是七窍流血,形状可怖至极。但他还没有放弃,他还在坚持还在努力,作为师长的她,又怎么能够率先放弃!
就连玩世不恭的正哥儿,此刻也一脸肃穆,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敬意。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比无数男人还要勇敢无畏,实在让人折服。旁边的少年,只为不辜负大家对他的信任,拼着重伤之躯,豁出命来也要做一回拯救世人的英雄。
这才是他一心倾慕的江湖,这就是江湖里的侠骨柔肠英雄演义。
然而命运从不以个人意志而转移。在力量极端悬殊的情况下,只凭一腔热血、一时悍勇,是不可能逆转因果,改变结局的。
尽管十方俱灭阵的速度被大大拖慢,但推进的态势不可更改,头顶上那面光幕依然压着蒋晴云不住往下。她越是咬牙硬抗,体内的力量消耗的越快,头顶的光幕也越发强盛。
地上的人们只能含着泪,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被光幕撕咬、被湮灭。一开始是背部,然后是双手,双臂,到最后是额头……
眼泪,在大多数学生脸上颤抖着落下。有的甚至直接转身,跪在了李应飞面前,祈求他快一点,再快一点,救救蒋晴云,救救所有人。
这一刻,李应飞真真切切感到到,这些人、这些跪在他面前的学生,终于跪拜的是他自己,而不是身后的赵从容。然而他却半点欢欣也没有,有的只是沉甸甸的责任,有的只是无能无力的愧疚。
一滴血泪从李应飞左眼流出。
他终于明白到,受了多少的顶礼膜拜,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那些无上的荣光背后,是曾经挑起过的担子,是不求回报的奉献。
正如此时此刻,不惜燃烧自己,冲破这十方俱灭阵。
他抬头望天,右眼的血泪刚刚涌出眼眶,便已经蒸发气化。
不远处的天空之上,随着身体上更多的部位被光幕吞噬殆尽,蒋晴云的意识渐渐变得稀薄,身上的抵抗之力也越来越弱。
十方俱灭阵的推进速度,则越来越快。
没过多久,地上可供人们躲避的安全空间,不过一箭之地。便是头顶那层光幕,也到了一跃可及的地步。
而这时候的蒋晴云,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在这之前,她残存的最后一抹意识,强行将体内所有的气调动出来,覆盖在体表之上,冥顽不灵地做着最后的抵抗。
在地面的人看来,蒋晴云的身影彻底化成了一团白色的光,死死嵌在了光幕的下方。
“蒋老师!”
云海城的学生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拔剑而起。
第一个向上跳起的学生固然其心可鉴,但显然功力差了一点,这一跃,竟是还差了大半截,什么都没有够到。
然而在他的带头下,后面几十名学生像是鱼跃龙门般,一个个接连跳起来,其中大半都到达了光幕的高度。
不止是后面来的那二十六人,之前跟董志良一起走的那些学生里,同样有许多人因为蒋晴云而重拾勇气,奋力高高跃起。
学生们第一反应自然是想要救下蒋晴云,然而第一个跳到蒋晴云身边的学生,发现了她此刻的状态大不对劲。
只是稍稍离蒋晴云近一点,都觉得热浪滚滚,更别说靠近了。
第二个第三个不折不挠,撑开护体之气,跳到蒋晴云身边想把她直接拽下来,可依旧被滚烫的热气给逼退。
也就是离得如此之近,他们才看了个清楚,蒋晴云早已魂飞魄散,只是残存的躯体仍在燃烧,为她的学生,为所有人争取最后的时间。
没有人敢相信,更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第四个,第五个……所有还有力气鱼跃而起的学生,纷纷学着之前那两人的样子,朝着蒋晴云跳了过去。
当最后一名学生确认过以后,浓郁到化不开的巨大悲伤,笼罩在所有云海城的学生头上。
那是集体之悲,那是无法描述之痛。
场面一度寂静无声。
悲痛到极致的时候,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顶多只有默默无声的眼泪,坠落地面。
“诸位,振作起来。蒋老师的遗志,将由你我秉承!诸位,请跟随我的脚步,让我们一起,击破此阵!为了蒋老师,更为了我们自己!”
说话的,是那名叫徐谨言的断臂女学生。在这个时候,由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有一种向死而生的悲壮。
所有还能动的学生纷纷拔出了剑,他们将对蒋晴云逝去的悲痛,以及对生的渴望,统统融入手中长剑之中。
然后,为首的断臂女生徐谨言,右手长剑一划,笔直指向天上光幕正中,那已经残破龟裂的地方:“随我,破阵!”
一飞冲天。
身后,是几十道没有退路的剑光。
数十道剑光一往无前,冲天而上,真如鱼跃龙门般蔚为壮观。正哥儿在底下看得心神激荡,忍不住就要拔出小匕首一起冲上去,却被身边的护卫死死抱住。
整个地面上,还留着的人不多,能动的,基本都一同化作了向上的剑光。甚至躺在地上的,都远远多于站着的。
这其中就有正哥儿和他的护卫们,以及正在憋大招的李应飞,紧紧守在李应飞身边的花生。以及,唯一一名云海城的学生。
女学生。
第一百八十二章 破阵(十八)
数十道冲天而起的剑光,首尾相连前仆后继,宛如一叠高高涌起的海浪,朝着那已经布满裂纹的光幕扑打下去。
然而那光幕更像是屹立在海岸线上的礁石,周身的裂纹就仿佛礁石上崎岖的纹路,任凭海浪汹涌波涛扑腾,礁石始终屹立不倒。
海浪的最终结局,永远是撞在礁石上,碎成一片片浪花。
那一个个高高跃起的学生们,使尽了全身力气,将长剑重重劈在光幕上。像徐谨言这种实力稍强的还好,气贯长剑之下,相当于和光幕对撞了一下,只是被震了回去,摔落地面。几乎没受什么伤,也就落地的时候摔了一下。
那些实力稍逊的学生,就完全看运气了。
护体之气不够强横,或者灌注到剑上的气太微弱,在长剑和光幕相接触的刹那,就仿佛雪花送进沸水里一般,瞬时融化。
手中最利的剑都化了,人还有什么希望。有的上冲之势不减,连人带剑一起冲进了光幕里,彻底被湮灭干净。有的则是刚刚冲到光幕跟前,便已跳到了尽头,只来得及递出长剑,整个人就跌落下去,侥幸没有被伤到。
就这样,前一刻还汹涌翻腾的浪花,顷刻间撞碎在了礁石上。
鱼跃而上的数十人,有三分之二落下来,摔得鼻青脸肿。还有三分之一,则永远留在了上面,和刀疤脸和黑脸汉子和蒋晴云一起,化作了天地间的尘埃。
浪花撼不动礁石,却可以将它削弱。甚至在经年累月的扑腾下,还有可能将礁石削薄、磨小,乃至于彻底抹平。
那些云海城的学生们,此刻做的,就是用命去磨。
这数十人中,约莫有一大半至少三十多人,在那一瞬间的交手中是实实在在撼动到了光幕。他们手中的剑依然锋利,他们的心坚硬若铁。他们只随手抹去额头上的血迹,二话不说又一次纵身往上高高跃起。
誓要斩碎这命运的囚笼。
一次,两次……
当他们第三次摔落在地上,从李应飞身旁爬起来,又毅然决然地冲上去的时候,李应飞心里彻底炸了。
终于,他感觉有一团火,在额头上熊熊燃烧。
距离上次有这样的感觉,仿佛已经过了一万年之久。
多么令人怀念啊!
李应飞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这种手中握有力量的感觉。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这样的状态。哪怕胸口依旧烦闷想吐,哪怕后脑勺胀痛得快要炸裂一般。
他需要力量,所以他只有忍,也只能忍。
两个鼻孔里、一双眼睛里、一对耳朵里,不断的有浓黑的血渗出来,只有嘴巴里没有血。因为即便有,也被李应飞咽了下去。
满脸浴血的李应飞,从怀里掏出了那根鹅黄色的丝带,平静而坚定地,将丝带系在了额头上。
——像地狱里走出的战神。
仿佛被他此刻强大的气场所慑,周围的人包括正哥儿在内,纷纷自觉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让自己离得他远一点。
只有花生,看着李应飞七窍流血的惨烈模样,心疼到无以复加,几乎是哭嚷着喊道:“小师弟,不可以再强行使用那个力量了……”
龙牙剑仿佛也听到了李应飞的心声,应和着发出一声愉悦的铮鸣。
随着龙牙剑的出鞘,庞大到无边无际的气以李应飞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四散开来。强大的气压卷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暴,吹起一地的枯叶翻飞着往人的脸上卷。在场几乎所有人,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抬手遮挡。
隔着指缝,他们能看见那个最中间的少年,手持龙牙剑,宛如天命之子一般,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整个大阵之内,满满当当充斥着李应飞的气压。以至于大阵之内的许多人,没被光幕光墙所压垮,却率先被李应飞的气压得喘不过气来。
最后一个从天上摔落的学生,感受到李应飞如此威势,忍不住喜极而泣。如同前面的人一样,他自觉地让到一旁,把舞台交给这个叫琥珀的少年。这般强大的气,必然是赵从容说的二阶段的力量无疑!
这样的力量,击破此时这般残破不堪的光幕,可能性必然是极大的!
所有人,所有云海城的学生,所有懿王府的人,通通退到了一旁,把地方腾出来留给李应飞,所有的眼睛一起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这一刻,在如此多的目光注视下,李应飞没有丝毫紧张窘迫之感。甚至在他的眼中,根本就看不到这些殷切的目光。只是在后脑勺剧痛的情况下,维持火焰图腾不熄灭,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需要力量,力量都来源于额头上燃烧的火焰,所以这火焰图腾不能熄。
“啊啊啊——”
“盈虚神剑真诀——虚破山!”
李应飞仰天怒吼,借此来分散疼痛的注意力,然后趁势执剑朝天一划。
漫天气压瞬间坍缩、凝聚到李应飞的剑上,最后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剑气,轰轰烈烈朝着光幕中心斩了过去。
地上的诸人简直连下巴都被惊掉了。正哥儿与身边的护卫对望一样,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欣喜之色。难怪赵从容说他能破阵,难怪当时在明珠广场,他只是一句退下,就把李佳蔚给吓跑了。这一剑的威势,简直堪比绝世强者的一击!不,这么巨大的剑气,甚至可以媲美眼前的灾厄之墙!
所有人信心满满地期待这一剑的结果。唯有李应飞丝毫不敢大意。
他们乐观,是因为他们境界不够。而李应飞清楚,尽管这一剑看起来威力十足,然而却并没有到达第二阶段的图腾之力,甚至连接近都算不上。
要知道,觉醒第二阶段图腾之力的李应飞,可是能够轻易斩杀三首银龙的存在!
眼前的状态,还远远没有达到。
而赵从容之前说过,要想破阵,得绝世强者的力量,也就是李应飞开启了第二阶段图腾之力的力量。
所以当巨大的虚破山破空而出的一瞬间,李应飞同时高高跃起,反手握剑,紧紧跟在剑气的后面,时刻准备补上倾尽全力的一击。
第一百八十三章 破阵(十九)
虚破山的巨大剑气一飞冲天,风雷滚滚地朝着光幕中心横斩。而紧紧跟在剑气后面的,是不断提升力量的李应飞。
得益于之前赵从容的月蚀与光幕碰撞的一刹那,撞出了精彩纷呈的火花。
其中的一束火花,大概是触碰到了时光的法则,于时光的长河上,溅起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支流。而正是这条支流,引领着李应飞的意识回溯到了过去,看到了脑海中不曾有过的画面,包括他自己斩杀三首银龙时的场景。
与此同时,李应飞的意识也算是再次体验了一次第二阶段图腾之力的感觉,第一次于清醒状态感受到那无与伦比的力量。
实在是……让人感动的力量。
李应飞现在,正是要找回那种状态。
有过一次清醒的体悟,李应飞此时再想要突破第二阶段的图腾之力,似乎也变得水到渠成。他能感觉到,额头上燃烧的火焰图腾越来越旺,能够为自己所用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早已超过了平时第一阶段巅峰,离开启第二阶段图腾之力越来越近。
唯一的阻碍,不在于对力量的感悟,不在于如何激发潜力,更不在于图腾之力的觉醒,关键在于越来越不堪负荷的身体。
随着李应飞力量的不断提升,随着火焰力量愈加强大,李应飞的胸口越来越闷的生疼,后脑勺的胀痛已经冲到了头顶,甚至于之前从没出现过问题的后背肩胛处,也突然像是要撕裂了般剧痛。简直就像是肩胛骨随时都要戳破皮肉,钻出来的感觉一样。
眼看着李应飞在挥出那道匪夷所思的巨大剑气之后,其自身仍仿佛没有极限似的不断提升着力量,眼瞅着奔着绝世强者级别而去,所有人都看得痴了。
无论是云海城的学生,还是懿王府的一班子人,都已是目瞪口呆。哪怕是亲眼目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这简直是令人发指的力量,这是在扼杀所有同龄人的希望!
这家伙,明明还不到二十岁啊!
但凡一个年轻人,看到有人在二十岁以前就已经达到这个境界,只怕都再也生不出奋发向前的动力。因为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永远无法追上别人的脚步。甚至于拼尽一生,都达不到别人早在年轻时就已达成的成就。
地上的气氛,陷入了一片低沉的压抑。
直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声音响起。
“琥珀兄弟,加油啊!”
对于想要的东西,正哥儿费劲千方百计都想得到。当然,在他所知道的范围之内,都是堂堂正正所取。至于不知道的时候,那就不知道了……
对于没有的东西,正哥儿也从不嫉妒。江湖路远,豁达一点,开心一点,方能笑傲江湖啊。
正哥儿这一出声,才让陷入自暴自弃的一众学生回过神来。对啊,他是在救大家,救所有人,更是在救自己。那不是该越强越好吗!
刹那间,来自于地面的加油助威声,此起彼伏。
“没错,琥珀小兄弟,加油!”
“砍碎那乌龟壳,哥们回头请你喝酒!”
“琥珀琥珀我爱你——”更有女学生红着脸喊道。
所有的声音,汇聚到李应飞脑海里,让他感到温暖,让他更加坚定。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赵从容身上感受过的荣光,李应飞终于也亲身体验了一把。
于是他强忍着胸口的闷痛,强忍着后脑勺的胀痛,强忍着后背的不适,义无反顾地继续提升力量,提升火焰图腾的层次。
虚破山的剑气还没有飞到光幕面前,李应飞也还没追上那道巨大的剑光。天空中,却已经有点点红色的雨滴落了下来。
花生伸开手掌,往前接了一滴。发现落在掌心的红色雨滴粘稠不已,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哪是什么红色的雨,这分明是小师弟的鲜血啊!
硕大的剑气终于正面击中光幕,在那一瞬间,两种力量相互碰撞造成了无可比拟的冲击,天摇地动之间,仿佛整片空间都在震颤、都在晃动。
地上的众人,只感觉头顶的天在晃,脚踩的大地也摇摇欲坠,一些伤势较重的人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连起都起不来。
可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住他们脸上的欢欣和喜悦。动静越大,说明这剑气的威力越强,破阵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甚至有的学生已经举起了双手,准备开始庆祝了。
在一众欢庆的气氛中,只有花生红着眼眶,一双拳头握得死死的,就连指甲也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动静越大,说明这剑气的威力越强,小师弟身体承受的反噬也越厉害。
花生最担心的事情,是即便李应飞勉强激发出二阶段的图腾之力,破了这个十方俱灭阵,最终也会因为身体不堪重负而……而……
那两个字,无论如何花生也说不出口,哪怕是在心里,也绝对不愿意想起!
约莫几个呼吸之后,天地间的异动终于平息,天空中击撞的余波也渐渐消散,只剩下那爆炸产生的闪光,依然刺眼。
花生和正哥儿等人眯起眼睛,无惧刺眼的强光,瞄向光芒最中心的地方,生怕错过任何一点讯息。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光芒中看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周围已经有别的人兴奋地跳了起来。
“停了停了!光墙都停下来了!”
花生和正哥儿连忙低下头,果然如那人所言,头上的光幕还看不出什么动静,但地上的八道灾厄之墙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安静地立在原地,仿佛从来就是立在那儿,一直都没有动过那样。
正哥儿激动地一把抱住了花生:“好样的!你家小师弟太棒了,琥珀兄弟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地面上,已经变成了欢腾的海洋。压抑了许久的人们,再一次迎来了希望。
要知道,之前懿王府的九名英魄境高手没能将大阵逼停,蒋晴云燃尽了生命同样也没能将大阵逼停,他们唯一做到的,不过是延缓大阵的推进而已。能够逼停这上古遗阵的,唯有早已踏入绝世的书院六先生,以及赵从容。
而现在,这个叫琥珀的少年同样也做到了。这岂不是说,这琥珀也已经达到绝世水准?
所有人都记得,赵从容曾经说过的,只需再有一个绝世强者的力量,就足以破掉此阵!
第一百八十四章 破阵(二十)
所有人都记得,赵从容曾经说过的,只需再有一个绝世强者的力量,就足以破掉此阵。而现在,天空中的少年,赫然已经摸到了绝世的门槛!
一剑逼停上古遗阵十方俱灭,第二剑第三剑破阵当不是问题,只要还能保持刚才这一剑的强度。
显而易见的,少年高高跃起挥剑直指光幕的途中,身上的气仍在不断攀升,这第二剑比刚才逼停大阵的那一剑只会更强。
一剑逼停,二剑破阵,当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了。
此战过后,这个叫琥珀的少年,将会稳稳立于李佳蔚之上,赢得年轻一代最强者的称号,成为千千万万年轻人追逐的目标。
比李佳蔚更年少,却比李佳蔚还要强大,还要不可思议。
江山代有人才出!
众人眼睁睁看着李应飞那令人窒息的表演,不禁在心中发出这样的叹息。
这个叫琥珀的少年,只怕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的绝世强者。就连他的师父,被称为人族第一人的赵从容,在他这个年纪都没能达到如此高度!
震撼之余,人们同时也想起了一个说法。
乱世将启,英雄辈出。
上一次赵从容横空出世,龙族以举族之力南巡狩猎。整个人类世界大半个北方生灵涂炭,两大帝国元气大伤,时至今日仍没能缓过气来。
到了这一代,先有李佳蔚声名鹊起,再有梅雪三连霸榜。而现在,更有赵从容之徒,这个名为琥珀的少年逆风起航,破阵晋级,于众目睽睽之下昂首踏入绝世。
这三个近乎于怪物的家伙,每一个都拥有成长为下一个赵从容的潜力。这种按理说几百年才出得了一个的天纵之才,如今却像是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这怎能不让人心悸,这怎么能不让人后怕!
这样的念头在人们心中一闪即逝。即使要担忧,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最重要的,依然是这破局之战。
众人的目光虽然聚集在天上,但与之前的紧张迫切相比,已经轻松了不少。大多数人都是一种放松的心态,坐等这一切的结束。
无论是书院的飞狐书生,还是名满天下的赵从容,在一击打停那光幕之后,都没有再匹配上同样强度的力量,没能续上火力。
而这一次不同了,那个叫琥珀的少年用一记横贯天地的巨大剑气,轰得大阵颤鸣不已。在光幕停顿下来之后,又继续扛着剑横劈了上去。看架势,这一剑的威力犹在那剑气之上,这一剑斩上去,早已布满裂纹的光幕断没有不破的道理!
在所有人的殷切期盼之下,天空中的少年终于飞跃到了已如蛛网般的光幕下方。庞大到难以计量的气在牙白的剑上汇聚,凝结出有如实质的光芒。
“龙牙剑,是龙牙剑!哈哈,绝世级别的力量,再加上龙牙剑的锋锐,什么东西也休想困住,什么阵也尽可破得了!”
眼看龙牙剑锋芒毕露,正哥儿激动地上蹿下跳。简直就像是迫不及待地告诉别人,他家的龙牙剑有多么厉害。
不用正哥儿说,所有人早就盯着天空,眼睛一眨不眨。
这一剑下去,自由可期。
甚至于已经有人,激动地流出泪来。自从被困入这十方俱灭阵,一路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一次次于绝望中升起希望,然后又一次次被击碎,重新变得绝望。从书院的六先生,到第一人的赵从容,再到赵从容的徒弟琥珀,经过无数人的牺牲,终于,熬到了真正的光明。
此时此刻,就连眼泪都是幸福的。生逢乱世,能活着流下眼泪,就已是最大的幸福。
在一双双泪眼晶莹的目光中,李应飞跃到了最高处,与那光幕只有一剑的距离。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陡然炸了!
上万道细长的血箭,从他身体的每个毛孔飙射出来,刹那间将半片天空染的通红。
所有人,所有人,惊骇莫名。他们瞪大了眼,抬头望着已经被染得一片血红的光幕,心里像是突然被削了一块下来,又空又痛。脑袋里嗡地一下只剩空白,仿佛每一下呼吸,每一次吐气都扯的心口疼。
那龙牙剑还没有碰到光幕啊!
那恐怖的气还没有砍出去呐!
在众人的感知中,李应飞身上那庞大到近乎撼天裂地的气,没能爆发出来,反而更像是在体内炸裂,然后疯狂地通过每一个毛孔倾泻而出。
最终碰倒那光幕的,唯有向上飚射的血箭。以及那,看不到未来的、绝望的目光。
而李应飞此时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浴血,软弱无力地从高空自然坠落。
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有意识,没有人关心和在意,也不值得他们关心。
他们有的,只是满心的愤恨,无尽的绝望,以及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而浑身颤抖的身体:什么狗屁书院,什么狗屁人族第一人,统统都是骗子。去他妈的书院六生,去他妈的赵从容,都救不了我们,都救不了我们啊!
但是,除了花生之外。
“不——”
这个有些憨厚,有些内向的少年,陡然爆发出最痛苦最悲戚的怒吼,震得所有人耳朵一阵嗡鸣。
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花生猛地高高跃起,张开双臂冲着李应飞坠落的方向接过去。
花生的这一连串动作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以至于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已经布满裂纹的光幕,在被血箭射中,沾染到李应飞之血的时候,产生的微妙变化。
尽管不易察觉,但还是被某个人敏锐地感知到。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她等了那么久,蓄势了那么久,就连蒋老师身死,就连同学们如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她也只是眼角噙着泪,死命忍住没动。
她等了有多久,她的初雪剑就等了有多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外表美艳到不可方物的初雪剑,里面究竟藏了一个怎样可怖的存在。
她挑起了初雪的剑意,便也是挑起了那个存在的怒火。她将初雪剑按捺的越久,那个存在的怒火便越盛,而初雪剑所能爆发出的威力也就越强。
截至目前,初雪剑压抑的力量早已超过她所能控制的极致,仅仅是维持现在的状态,都几乎已经伤及到她的根基。
可不够,还是不够。她见识了飞狐书生的手段,目睹了赵从容的月蚀,看过了李佳蔚的风灵神枪,也在刚刚,看到了这个叫琥珀的少年,那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剑气。所以她不觉得这样的力量能够打破头顶的光幕。
所以她还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机会,等一个一击破阵的时机。因为她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然而就在刚刚,在李应飞的血侵染到光幕的时候,她敏锐地捕捉到,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时机。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于是她纵身一跃,冲向了天空。
人群中已经有人注意到这个逆势上冲的身影。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关心,也没有人还寄予了希望。
就连赵从容钦点的徒弟,最终也落得个惨败跌落的下场,麻木的人们已经不觉得在场还有谁拥有破阵的能力。
更何况,这接连不断的,他们已经受够了刚满怀希望,不消片刻又变成绝望的打击。不抱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所有人,包括一直以来心态最好的正哥儿,此刻也耷拉着眼皮,冷漠地望着那道向上的丽影。
他们冷漠地看着李应飞的坠落,冷漠地看着花生跳上半空把李应飞接住,冷漠地看着她的身影超过抱住李应飞的花生,然后继续昂然向上。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再没有关系,他们甚至冷着脸翘起了嘴角,嘲弄地等待她的失败,等待着她与飞狐书生一样,等待着她与李佳蔚一样,等待着她和旁边的李应飞一样,狼狈地从天上摔下来。
直到,她接近那染红的光幕,左手紧握着的初雪剑,锵啷一声——
初雪出鞘,天下大白!
再没有比这更华丽的一剑了。
和赵从容的月蚀一样,她的这一剑同样达到影响天地运行,扰乱天地法则的地步。分明还没到秋末,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而她的剑,却比雪还要白,比霜还要冷!
不单单是懿王府的人,就连同是云海城的学生,也被这奇景给惊呆了。他们知道她很厉害,但从未想到会厉害到这个程度。他们哈出一口雾气,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缩起脖子,紧张而兴奋地仰头望天。
要是早知道她这么厉害,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美誉也不至于被那李佳蔚牢牢把持!
在纯白的初雪剑映衬之下,光幕上的点点血迹看上去红的那么黯淡,红的那么无光。就连光幕上破裂的纹路,都被一条一条的,照耀得无比清晰。
那已是极致的白,在场见识最广的懿王府小王爷,也从未见过可以与之相媲美的东西。别说没有见过,正哥儿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的一剑,威力无俦的同时,又美到让人窒息。
于无数的惊叹声中,她施施然转身,回旋,反手挥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便如这世间,最动人的舞步。
***
远方。
荒凉的灰石山上。
有一道人影。
霍然站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凌厉
从天上坠落的李应飞,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只是虚弱得快要睁不开眼,也许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但是他不甘。
他不甘心就这样在最后关头掉了链子,更不甘心重新变回那个没有力量的弱者。
所以尽管视线已经模糊,但他仍旧不甘地瞪大了眼,空洞而无神地望着那片天空,望着那如蛛网般裂纹满布的光幕。
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被花生接住的一刹,李应飞心里的不甘和委屈已经到了极致。泪水在少年明亮的眼眶中打转,让本就模糊的视线变得更加朦胧。
也正是在这一片厚厚的朦胧之中,一道纤细而圆润的黑影逆天而起,与正在下落的花生和李应飞擦肩而过。
李应飞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黑影究竟是谁,然而虚弱的身体以及厚厚的泪水使得他无论怎么睁大眼睛,入目的依然是一片模糊和朦胧。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并于朦胧中看到了漫天纷飞的白雪。
这种不合时令的景象更让他感到失望。原来身体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都在大白天出现了幻觉。
李应飞自嘲地泛起一丝苦笑。然后下一刻,仅有的一丝苦笑刹那间凝固。
在他眼中这片朦胧世界里,那个黑色的人影握着全世界的白,旋转着将无数人都无法打破的光幕划拉了一条好长的口子。
顿时惊散了朦胧!
李应飞双眼瞬间变得清明,身体就要挣扎着动作,却被花生死死抱住。
“小师弟,你身体情况不明,暂时不要乱动。”
李应飞眼角余光扫过,发现这个大他几岁的师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对生命的热爱。
因为过度激动,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发颤:“这阵——总算还是破了……”
“我们安全了。小师弟。所以,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时候,天上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经收剑回鞘,并且转过身来,朝向了李应飞这边。
可惜经过转瞬即逝的清明,李应飞视线再次变得模糊。他明明能看到她的脸,却只看到白茫茫一片朦胧,看不清楚她的样子。甚至连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从那转身的一瞬间,那飘逸起舞的乌黑长发中,猜测她大概是个女生。
“好厉害的身手,好帅气的出场!”
李应飞在心中默默念了这么一句,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地面上,除了云海城的学生们,包括正哥儿在内的懿王府诸人都是第一次见她,或者说,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直视她。
她不是那种一眼就引起人们注意的类型。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件黑色的武者劲服太普通,让人一眼便略了过去。
可现在不同了。
携着刚才这一剑之威,随着她那芳华绝代的回天剑舞,她以及她身上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耀眼。包括那件再普通不过的武者劲服。
有人注定平凡,有人则注定光芒万丈。就像李佳蔚,就像宋佳璟,就像李应飞,就像——此时的她。
正哥儿从未想象过,会有人将力与美结合的这么彻底,这么完美!
没错,就是美!
哪怕她穿着一身黑衣,哪怕她穿着最普通的武者劲服,也无法掩盖她那浑然天成的美!
白雪仍在飘零,初雪剑业已回鞘,可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仍在每个人眼里闪耀。
在这短短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忘记了欢呼,忘记了庆祝,他们不可思议地自动忽略了天空中的巨大豁口,忽略了那不可一世的光幕终于被破开了一个口子。
此时此刻,他们的眼里,只有那惊艳了整个秋天的剑舞,只有那闪耀着亮光的黑衣女子。
“这……她是谁?”
周围有随从问出了正哥儿的心声,然而他没有理会,他也来不及去理会。他的全部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他的整幅心神,则统统坠入了爱的海洋。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
黑色的武者劲服丝毫没有掩盖她的皎洁,反而正如黑夜里的圆月一般,映衬得愈加明媚动人。
一头乌黑的直发如瀑布般挂在后背,中间俏皮地打上了一个红色的发结,成为了一身黑色里边唯一的红。
阅女无数的正哥儿一眼便能看出,那黑色的武士劲服下边,深藏不露的饱满。然而他的目光却没有在她身上有过任何一秒的停留,而是直唰唰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张脸,并不是美到完美无缺,或者是丑到难以形容。他只是单纯地找不到词语来描述。
因为出身的原因,在他刚刚有了性的萌芽之时,他便已经体会了女人的味道。正所谓食髓知味,从那以后,正哥儿有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不到最恰当的词汇来形容。
那些形容普通女子美丽的词汇,譬如柔媚、艳丽、倾城,闭月羞花、国色天香、眉清目秀等等等等,通通都不着调。
正哥儿最想用的是英姿飒爽,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词语了,可依然感觉差点意思,并不能准确地形容她这份万中无一的美丽。
便在正哥儿绞尽脑汁的时候,云海城的学生那边响起了嗡嗡的低鸣。
看对面那些学生的神色,似乎他们是认识她的。正哥儿终于放弃了这无畏的努力,轻踹了旁边的护卫一脚:“去,问问看这女的是谁。”
与此同时,对面的灰石山上,随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划破天空,原本稳坐钓鱼台的周胤霍然惊坐而起,一对小眯眼如电般穿透云层,直射那破阵之人。
和他的堂弟周正一样,周胤被那出彩绝伦的一剑惊艳到的同时,同样也被她独树一帜的美貌所惊艳。
“你们说说,找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这个女的。”
周胤嘴角含笑,遥指阵中的她。
向问东第一个跳出来:“英姿飒爽!”
“女中豪杰!”唐修能接口道。
“大先生,你说呢。”
青衫书生闭着眼,细想了片刻,说道:“人美且偲!”
众人说完之后,一起望向周胤,面有期待之色。
只见周胤摇了摇头,最后从嘴角蹦出了两个字:“凌厉!”
“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张脸美得如此凌厉的女子!”
“小武,回去后告诉太后,不用为朕选后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她的名字
“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张脸美得如此凌厉的女子!”
“小武,回去后告诉太后,不用为朕选后了……”
“陛下圣明,的确再找不出第二个词语来形容此女了。陛下的‘凌厉’二字,可谓是妙绝!用在此女身上,实是再贴切不过。”第一个出来接话的,永远都是向问东。
只听他接着说道:“同时也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女无论容貌资质,都是上上之选。容貌在其上者也许有,资质在其上者也有,然而两者兼在此女之上者,绝无仅有!陛下娶此女为我大明之后,我等也与有荣焉。”
周胤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向问东有能力,也会说话,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臣。反观一旁的大先生,实力境界更强,忠心更是不用怀疑,就是人闷了点。所以说啊,万事万物难以兼顾。反倒是眼前的黑衣少女,看上去完美无缺。
周胤一眼扫过,发现唐修能欲言又止,便随意地一挥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陛下,眼下十方俱灭阵已破,里面的人……”尽管得到周胤的恩准,唐修能依旧问的小心翼翼。他要做的只是蜻蜓点水般提醒一下,至于具体该如何处置,这样敏感的问题还是交由周胤自己拿主意。
如果不是和自己仇深似海的李佳蔚也在里面,唐修能连提也不会去提,顶多也就和向问东一样,说两句漂亮话儿,引得陛下开心就是。
听得唐修能问起,周胤嘴角牵动,假笑了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还能怎样。总不可能我再派人去把出口堵上,出来一个杀一个吧!”
“赵从容出现的那一刻,这次任务就已经失败了。不管他是真身在这还是什么假身在这,都不重要。问题是只要他出现过,就已经失败了。”
“无论他在不在这,只要他知道了,朕就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杀他灭口。所以赵从容出现以后,朕便已经让黄将军的十万大军回撤了。”
“更要命的是,赵从容说他的弟子也被困在阵中。朕不欲与人族第一人结仇,就算他们最终破不了阵,朕都是要让向统领把那个倒霉的家伙捞出来的。如此正好,也算提前帮朕解决了一个麻烦。”
唐修能听明白了周胤的意思,但仍旧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其他人……”
周胤挥了挥手:“随他们去吧,不要行无端的杀戮。”
唐修能默默垂首退后。
倒是向问东心思细腻活络,上前小声说道:“陛下,还有几个人……”
顺着向问东的眼神看过去,周胤很快发现了被押在后面的董志良等人。
事关自己的小命,那董志良从始至终都提了一百分的心眼儿,时刻关注着阵内阵外的一举一动。此刻眼看皇帝等人一起朝自己看过来,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要糟了。
原本计划里是阵内所有人被灭口,而自己和这八名学生活下来做为证。现在阵破了,看样子大明的皇帝也不准备将计划补完。那么作为唯一的知情人,自己的下场如何不用说也能猜到了。
没有半点犹豫,董志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隔着老远的距离就朝着周胤等人不住磕头。只听见坚硬的灰石地面被董志良砸得咚咚咚直响,同时他还不忘招呼其他把人一起磕头。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就好比这董志良,说他勇敢吧他明明又怕死得要命;要说他不勇敢吧,这么个磕法连周围人看着都疼,一般人没有点勇气还真做不到。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周胤,只觉得无比厌恶。尤其在刚欣赏完一场最华美的演出,转过头却看见眼前这让人作呕的一幕。此时此刻他只想离这丑陋的东西越远越好。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杀了他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让他滚吧。今天的事,晾他也不敢泄露半个字。”
周胤说这话时语气并不狠厉,平平淡淡就如同聊着今天吃什么一样。而听到此话的董志良已经吓得遍体生寒,磕头叩首如同捣蒜一般勇猛:“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另外还有八名学生……”
周胤挥了挥手,小眼睛闭上,已经不愿再听:“一并。”
得蒙大赦的董志良一边继续磕头一边慢慢往后倒退,直到退到他心里足够的安全距离之后,他这才站起转身,飞一般地逃命去了。
这边山上众人在慢慢撤去。另一边,山下的阵内,撤离工作也在继续。
在被黑衣少女一击破阵之后,头上的光幕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维持原样停留在那里。地面上的八道灾厄之墙依旧呈合围之势,只是目前暂时没了动静。
所幸顶上那层光幕已经下压到足够矮的高度,只要不是伤得太重,以现场这些人的身体素质,几乎都可以从那道豁口处跳出去。
没有人想到,第一个窜出去的居然是重伤昏迷的李佳蔚。当时他摔落地面的时候,有人上前去察看了他的伤势,保守估计也得躺上一周以上。谁料到这逃生之路才刚刚打开,这家伙竟然如有预感一样,奇迹般苏醒,仗着那神鬼莫测的遁术一飞冲天。
众人也是惊叹于这家伙变态的恢复能力,感叹这年轻一代最强者的称号非是浪得虚名。
只有正哥儿望着他飞离时的背影咬牙握拳,然而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番大战,尤其还有过联手对敌的经历,正哥儿再怎么恼恨他之前的所为,于此时此刻,他也提不起那个念头了。
黑衣少女一剑击破光幕,安稳落地以后,随即也加入了帮忙护送受伤同学离开的队伍。
经过这一场艰难的战斗,云海城的学生们脸上非但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笼罩了厚厚一层哀伤。
回云海城的路并不远,他们可以回去,可有的人却永远回不去了。
正哥儿望向这群学生,对他们的命运感到伤怀,也为他们的坚毅所触动。正当他寻思着做点什么的时候,旁边有声音响了起来。
“正哥儿,我打听到这女的是谁了。”
与此同时,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般,原本还躺在花生怀里昏迷的李应飞突然醒来,好巧不巧刚好听到那最后一句。
“她的名字叫梅雪。”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战尾声(求订阅求票各种求)
云海城的学生们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回城之路,正哥儿也带着懿王府的人往明京的方向回撤。无论云海城的学生,还是懿王府的人,都只带上了伤员,带不走已故人员的尸骸。
因为在十方俱灭阵下,一起皆为粉尘,根本留存不下半具尸骸。
两支队伍一个朝西,一个往东。方向虽然不同,但却有着同样的心情。
秋风肃肃,拍打在两支队伍的脸上,吹湿了眼,也吹舞了发,更吹凉了心。
格外,悲凉。
另一边,周胤的队伍也早早起驾。谋划许久的大计,最终也没能成功实施,留在这里再无意义,不如早退。
唯有花生和李应飞自成一队,谁都不跟。
其实临别前正哥儿极力邀请两人和他们一起,毕竟李应飞伤重,大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不过被花生拒绝了。
一来师兄弟两人独来独往惯了,尤其花生本就属于比较内向的人,人多了反而不自在;二来这个小王爷一直觊觎二人手中的龙牙剑,此时小师弟又时醒时睡,跟他在一起花生反而还得多个心眼来提防。
再三被拒之后,正哥儿也不再强求。毕竟小胖重伤未醒,其余护卫还剩多少战斗力也难说得紧,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哥儿也不愿在此多做逗留,还是尽早回明京才是理智之选。
于是当所有人都走后,花生背着昏迷不醒的李应飞,往北穿出了这片密林。
没有太多理由,这只不过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取道往北,再往东折返回大明境内。之前这样做是为了避开正哥儿等人,现在这样做同样是因为花生不想和他们同路。
其他几路的人在各自回去的路上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好说的。唯独花生和李应飞这一路,在穿过密林正要翻过灰石山的时候,遇到了风风火火赶来的赵从容。
那一刻,赵从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两名弟子,久久不曾言语。
花生抬头望着天上的赵从容,胸口不住起伏,忍了好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无声地哭了出来。
而趴在花生背上的李应飞,睡得正香甜。
***
不久以后,整个人类世界被惊醒了。
万兽谷一役,震惊了整个人类世界,掀起的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纵然事情的真相始终沉浸在一片迷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但这并不影响人们那颗好事之心,更不妨碍潜在在人类灵魂最深处、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大明皇朝的率先发声,一篇名为的文章一出,顿时在人类世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这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或许有人会不知道当朝的皇帝是谁,不知道帝国的税负几何,但唯有一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就是赵从容。
公认的人族第一人。
曾经亲手击毙人族最大的死敌——龙族的龙神,几乎以一人之力扭转整个战局的英雄。
而现在,这个人族第一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之一,收了一个弟子。而这个弟子,据说同样优秀,同样出类拔萃。
一时间,整个大明洛阳纸贵,已经被抢疯了,连夜加印五百万册,依然是供不应求。所有人都希望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叫琥珀的少年究竟如何英雄了得,又是如何幸运地被赵从容选中收为关门弟子。
紧接着,云海城的官媒同样不甘寂寞,发表了一篇名为的文章。
一开始详细地讲述了万兽谷一役中,原本公认的年轻一代最强者李佳蔚拼到脱力昏迷,也无法破得十方俱灭阵。而在最后的危难关头,梅雪是如何力挽狂澜,初雪神剑如何回天剑舞,强势破开一道生机,救得无数人的性命。
而后这篇文章话锋一转,由李佳蔚和梅雪在这一役中的表现,进而分析起两人孰强孰弱,以及年轻一代最强者的称号是否该易主的探讨。
文章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却异常狡猾地将事实摆出来,然后故作中立地站在一旁分析,让每一个读者看完这篇文章后,都有着同样一种感觉——李佳蔚不如梅雪,年轻一代最强者花落他们云海城。
在云海听潮的这篇文章面世不多久,南方灵术师联盟的看不下去了,迅速发表文章回怼——。
在文章中痛斥了的观点,直言梅雪的一剑破阵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若没有之前赵从容、飞狐书生以及李佳蔚积累起来的战果,单单凭一个连绝世都不是的梅雪,八辈子都别想攻破威力无俦的十方俱灭阵。
同时还搬出了赵从容的弟子琥珀,表示她梅雪连琥珀这个后起新锐都胜不过,更不要说李佳蔚了。就这种程度还妄图年轻一代最强者的名号,那大陆风云榜上梅雪被琥珀挤下神坛就是最好的打脸。
说到最后,表示,真正的年轻第一代最强者,还是只有经历了时间考验的李佳蔚,才真正是实至名归。
而作为大陆上与大明皇朝实力相若的另一大势力——神龙帝国,则莫名其妙地躺了枪,成为整个人类世界口诛笔伐的对象。
人们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从逻辑上讲,首先这种规模这等威势的上古遗阵,几乎已经不可能是某一个地方势力所能弄得出来的。藏在背后的是国家势力已经不容分说,必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其次,从被困在阵中的人员组成来分析,云海城有一百多名学生,其中更有高迪大师的独女、云海城的未来之星梅雪;大明不但有人族第一人赵从容的宝贝徒弟,还有懿王府的小王爷、手握大明半数军队的懿王之子周正;而南联更是有着他们寄予了厚望,不惜向全世界发下通牒,有着年轻一代最强者之称的李佳蔚在里面。
这三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有着让他们决计无法放弃的重要人物在里面。就算是苦肉计,都不可能拿这个等级的人来送死。这已经不叫苦肉计了,叫脑子进水还差不多!
于是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推断,全都指向了神龙帝国。
无辜躺枪的神龙帝国真的叫欲哭无泪。为平息众怒,神龙帝国国君亲自督导其国内影响力最大的媒体,连夜赶出了一篇名为的文章,赌咒发誓地自证清白,同时呼吁大家休要为别有用心的人引导。
然而四大媒体当中,唯有神龙帝国的刊登的这篇文章反响平平。先入为主的众人,压根就不信的解释,尤其对方又没有拿出什么根本性的证据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在空谈、在呼吁。
别说他国之人了,就连神龙帝国本国的百姓,都不相信刊登在上面的解释文章。他们同样怀疑,谋划了万兽谷之战的幕后黑手,与帝国高层脱不了干系。只是目前事情败露,被公之于众,他们才坐不住了在上解释。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帝国高层的一条狗。帝国高层想让它怎么吠,它就能怎么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万兽谷一役都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热点。
酒馆里、茶楼中、客栈内,但凡人群聚集的地方,都能听到有关此事的声音。无论是那潜藏在迷雾中的黑手,还是异军突起的人族第一人之徒琥珀,抑或依旧悍勇的年轻一代最强者李佳蔚,以及在最后大放异彩的云海城梅雪,都能给予人们足够多的谈资。
当然,如果非要从这几个热门人物中选出一个最顶级最热门的人选出来,那必然是云海城的梅雪无疑。
以前只在大陆风云榜上,单凭名字在众人面前亮相的梅雪,经过万兽谷一战,尤其在破阵时初雪轮舞的那一回眸,惊艳了众生的美貌,似飞雪一般传到了每一个单身男青年的耳中。
一时间,掀起了组队前往云海城求亲的浪潮。
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寻常美女柳眉如画,千篇一律;而梅雪英眉似剑,美得凌厉。
当整个人类世界热热闹闹地全民热议万兽谷一役,热议其中的几大主角的时候,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李应飞,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白马镇的小河边,那一架刚买回来的躺椅上,惬意的闭着眼,摇着躺椅,倾听河水流过的声音。
像是一首最动听的音乐。
经过大半年的冒险,经过惊心动魄的万兽谷一战,李应飞此时此刻很享受这种宁静,久违了的宁静。
这种四下无人,只有流水声的宁静,实在是让人整个身心从里到外觉得放松,觉得舒适。
可惜就在这时候,一个久违了的惫懒声音响了起来,将这片宁静打破。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年(三年的意思是不订阅不投票就三年后再更了 (⊙o⊙))
“小应飞,好久不见!你好吗!”
李应飞懒得翻下躺椅,只伸长了脖子往后看。
一张洋溢的笑脸出现在了他面前。
“无伤师叔,你怎么来了?”李应飞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然后还是翻身站了起来。
来人正是郴山九院之一的无伤院院首陆无伤。
那天赵从容于万兽谷将花生和李应飞接回了白马镇,路上也查看了李应飞的伤势。赵从容自觉没有办法处理,随即便通知了这位郴山上下最擅长疗伤治病的七师弟陆无伤,让他火速赶往白马镇与他们汇合。
因此当李应飞一行人回到白马镇的第二天,陆无伤也已从郴山赶至,于是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在整个郴山,除了那有数的几个人,李应飞就与这无伤师叔最是熟悉了。没有过多的寒暄,陆无伤直接握起了李应飞的手腕,凝神细细查看。
手腕被搭上的一刹,李应飞只感觉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气息,似一条游龙般沿着右手手腕游走于全身,将四肢百骸通通走了一个遍。
在郴山,赵从容被关禁闭的那段时间里,陆无伤时常来看望师兄弟两人。因此也可以说,陆无伤是看着李应飞一点点长大的。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能让李应飞毫无防备地相信,那这个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的无伤师叔必然算一个。
所以当这道气息游走于身上四肢百骸的时候,李应飞并没有抗拒,而是全身自然地放松,静待陆无伤检查的结果。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李应飞和陆无伤的身边,已经多了两个人。
花生神色紧张地站在一旁,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坐立不安”四个字,翘首以盼最终的检查结果。
花生背后站着的,是木无表情的赵从容。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像花生那边紧张,但如果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沉默的赵从容才是最可怕的。
良久,陆无伤的手从李应飞手腕上撤了回来。与此同时,李应飞感觉到那道游走于体内的气息倏忽间消散不见,像是随着手腕回了陆无伤那里。
李应飞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花生已经率先问了出来:“无伤师叔,小师弟伤势如何?到底是什么问题?”
陆无伤眉头微微一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眼朝赵从容看去。
赵从容虽然没有说话,但眼角亦有问询之意。
“大师兄……”
“七师弟,但说无妨。”
陆无伤没来由地苦笑了一下,也有些想不明白地摇了摇头:“我观小应飞内息澎湃,脉搏强劲有力,根本不像是有内伤的人啊。”
此言一出,师徒三人同时睁大了眼,对这一结果显然难以置信。
从万兽谷回来的路上,赵从容也亲眼目睹了李应飞流鼻血甚至咳血吐血。以他闯荡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才会出现的症状。他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才会立刻催促陆无伤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他甚至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陆无伤说李应飞内伤沉重,数年之内不能习武,他都能接受。可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
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查不出来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李应飞明明內疾严重,已经外显于表,时不时地流鼻血和咳血,可检查结果居然是“内息澎湃,脉搏强劲有力”??
赵从容从不怀疑陆无伤的医术。他的这位七师弟,在医术上的造诣,只怕已经超过了师门长辈,在整个郴山也是数一数二。既然他的检查结果是这样,那么就一定是这样。只不过在自己这位弟子身上,有着更为严重或者说更为神秘的问题,以至于连陆无伤都一时无法查出来。
还是那句话,查不出来的问题才是大问题。查不出问题所在,就没有对症的解决之法。
在这一瞬间,赵从容脑子里闪过了那个女人,也闪过了李应飞斩杀三首银龙的场景。
正当他感觉似乎抓住了什么头绪的时候,陆无伤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样一看,之前镇上那个医师说的似乎还真不错,气血过旺。”
如果不是李应飞咳血都快咳到虚脱了,单凭这样的脉象,任谁都会诊断为气血过旺。
陆无伤自嘲地笑笑,然后转而望向李应飞,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可惜不是。”
“如果是单纯的气血过旺,决计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症状。真正导致小应飞身体出现问题的,还是其它原因。”
“虽然目前我还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按常理推断,可能是某种内邪在作祟。”
“内邪?”赵从容轻声重复了一遍。
“没错。一切身体特征都毫无异样,却出现原因不明的出血,只能归咎于内邪。”
“这样,我这里先开一副解毒祛邪的方子,先吃着试试看,如果不行再说。还有,身体有没有彻底好之前,不可以动怒,更不可以动手!”
最后一句,陆无伤却是朝着李应飞说的。
李应飞看看陆无伤,又看看赵从容,迟疑地问了一句:“那盈虚神剑真诀……”
“就先别练了。”
还没等陆无伤开口,赵从容已经不耐烦地抢先说道。
陆无伤随后也笑着点了点头:“嗯,一切等伤好再说。”
听说无法再修炼,李应飞郁闷地咬着下唇,脑子里划过的却是长枪激荡的宋佳璟、是电闪夜空的李佳蔚,是一剑白雪的梅雪。在这些天纵之才面前,每浪费一刻,就被抛下一点。天知道等自己身体好了以后还能不能追上这些家伙。
正当李应飞愁眉不展的时候,陆无伤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垂了下手心,对赵从容说道:“对了,现在取一点血,对比看看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李应飞顿时一惊。无论什么时候,自己身上的血被抽出来,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
白云苍狗,时光荏苒。
距离万兽谷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一晃已是三年。
也许是大战后必不可少的休养生息,也或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总之整个人类世界,过了一个平平静静的三年。
而李应飞,同样也在白马镇度过了一个宁静而平淡的三年。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乾坤白垩盔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做很多事情了。但却依然不够医术称神的陆无伤,查明李应飞身上究竟是什么毛病。
三年前的那一次查血,结果与之前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也不过是李应飞气血更旺,血液里蕴含的力量更强。
而陆无伤开的那一副据说能祛邪解毒的方子,李应飞刚开始吃了一段时间,似乎还挺有效,咳血的时候渐渐少了,也就偶尔还流流鼻血。可随着时间越往后,什么方子都没了效果,该流鼻血的时候流鼻血,该咳血的时候还是要咳血。
李应飞咳啊咳的习惯了,倒是经常把花生吓得愁眉不展。
后来陆无伤又陆陆续续开了十几张方子,前后大概也换了上百种药材,然而却再也没有重现第一张方子的疗效。
到了后来,还是李应飞自己发现,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要保持一颗宁静淡泊的心,不发怒不急躁,更不能做剧烈运动。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胸闷咳血的症状。
于是这三年下来,李应飞每天就抱着书躺在摇椅上,时而悠闲地看看书,时而倾听汩汩流淌的河水。
白马镇的山绿得发油,白马镇的水清的发亮。呼吸了三年白马镇清新空气的李应飞,在变成熟的同时,整个人也变得内敛,不再像从前那般活蹦乱跳锋芒毕露。
咋一眼看去,只会觉得李应飞是个优哉游哉的闲逸书生,或者游戏于山水之间的翩翩公子。
或许真是如陆无伤所说,李应飞身体异样是由于内邪所致。所以当李应飞尽可能保持悠然放松的心态,发作的时候便逐渐少了起来。
然而包括李应飞在内,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只是不去招惹它,只是将一切诱因提前扼杀。可导致李应飞咳血的根源还在,那个原因不明的内邪依然尚在。
这三年来,花生和赵从容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到那根弦,尽心尽力陪同在李应飞身边,帮助他对抗伤病。可距离最后一次发作间隔一年半左右,也就是万兽谷一役的三年之后,李应飞的病症依然爆发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任何诱因。
没有使用图腾之力,没有发怒更情绪激动,甚至于李应飞压根都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躺在河边听着流水的声音发呆。
毫无征兆地,一股强烈的不适在李应飞胸腔里爆燃,瞬间便有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那些红的发亮的血仿佛岩浆一般,沿着石缝滚滚流淌进了河里,立马烫起滚滚青烟,发出好长一阵兹啦的声音。
李应飞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这时候没时间也根本没那个精力去关注身边的事物。他只有一个感觉——痛,痛,还是痛!
仿佛心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他整个身体都快爆炸了一样。胸口涨得痛,脑袋涨得痛,后背涨得痛,双手涨得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痛。
花生听到这边异样的动静,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却看到李应飞一张脸涨得通红。不,不光是脸上,脖子以下,手臂上,腿脚上,但凡露在外面的肌肤,通通都红得像火一样。
“师父,师父——”没有半点迟疑,花生转过头扯起嗓子就喊。
赵从容瞬息而至,看到李应飞的情形,也是眉头一皱。然后他第一时间按照陆无伤教授的方法,以强大精神力和雄浑柔和的气将李应飞周身笼罩,对李应飞心神进行安抚的同时,将可能存在的一切邪佞强行镇压。
如此一来,李应飞的状况才渐渐稳定下来。
只不过以之前多次经历的情况来看,这种方法只能暂时镇住,治标不治本。短暂的平静之后,李应飞随时可能再次发作。
而更让赵从容感到担忧的是,这次发作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很明显,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使用图腾之力而导致轻微流鼻血,这是症状之初。之后大概率是因为万兽谷一役,李应飞强行催动图腾之力以击破十方俱灭阵,让伤势加重。或者说,让他体内的邪佞更加不受控制。再往后,哪怕李应飞不使用图腾之力,仅仅是情绪上的剧烈波动,或是身体上的激烈运动,都会导致症状发作。这时候就已经非常严重了。
而现在,根本没有半点诱因,李应飞没有使用图腾之力,也没有情绪激动,更加没有剧烈运动,还是发作了!
这就很可怕了。
尤其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李应飞通过合理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运动,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而经历了长时间的平静之后,这一次的发作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李应飞的情形也比以往任何一次看起来都还要可怖。
就连赵从容看在眼里,也觉得李应飞整个人像是要被点燃了似的。
以赵从容那双足以洞悉一切的眼睛,依然看不穿潜藏在自己弟子体内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邪佞,才会闹出如此阵仗。
但是多年来,在生死一线游荡的经验告诉他,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了。否则自己这位弟子,随时可能有生命之忧。保不齐哪天,李应飞的身体真的便忽然自燃起来。到时候便是追悔也莫及!
三年的时间,已经证明了陆无伤对李应飞的这种内邪束手无策,也证明了什么修身养性同样是扯淡。压抑的越久,只会爆发的更猛烈。
正如今天这样。
“快四年了吧,从郴山下来。”
花生不明所以地望着赵从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忽然这么感叹一句。
“花生,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回郴山了。”
“啊?”花生惊愕了一声,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赵从容却没再管他,只是目光望向郴山的方向,心绪复杂地、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你们只知道日月清光剑,却不知我郴山本有两大宗门至宝。日月清光剑只是其一。”
“另一件至宝,叫乾坤白垩盔,有封禁神魔、镇压邪佞之奇迹!”
“应飞!”
“嗯?”李应飞不解地看向赵从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自己。
“你今年,快到十八了吧?”
“是啊。”
“好,那我们这就回郴山去,取了这件宝贝,作为你的成人礼!”赵从容说的豪气干云,仿佛取这郴山至宝、镇山神器,于他而言便如探囊取物。
第一百九十章 狭路(上)
“我郴山有两大至宝,一曰日月清光剑,有开天辟地颠倒日月之神威;二曰乾坤白垩盔,可以辟邪佞、封邪魔。”
“既然你无伤师叔断言你小师弟为内邪所致,那么我们要做的,要么将这内邪连根拔除,要么将其永久封禁。”
“以医术上的造诣而论,如果连你无伤师叔都束手无策的伤病,那么这个世界上只怕也没几个人能有办法。”
“可你的小师弟是不能放弃的。所以为师便只剩下一个办法。”
“回郴山,取乾坤白垩盔,镇压一切邪佞!”
花生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脱口而出:“可郴山……”
老掌门之死悬而未决,郴山上下一致断定是李应飞所为。三年多以前就因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引得赵从容与几位院首长老拔刀相向。而且事情到最后也没个结果,以至于师徒三人不得不逃离郴山。
如今情况依旧没有太多改善,贸然回去,只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因此赵从容不用听也知道花生要说什么。他大手一挥,当即将花生的话打断,霸气开口:“哪管得了这么许多!”
“……”
师父是这么说,作徒弟的却不敢这么看。
恍惚间,花生又想起了当年小师弟被关押进宗门石牢,被一众郴山弟子冲击大牢扔石头扔鸡蛋的情形;想起了明武院的王英伟王师叔含怒拍向李应飞额头上的那一掌。
难以抑制地,花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当年的画面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一时间花生心里升起了个预感——这趟回郴山之旅只怕是步步维艰。
凶多,而吉少。
但是!
花生握紧了拳头,目光霎时间变得清澈而坚定。
不管如何艰难,我们一定会拿到那乾坤白垩盔。
一定!
***
几十年间,赵从容有过无数次下山之后回山的经历。唯独这一次,当巍峨如剑的郴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让他感到不胜唏嘘。
尤其是带着李应飞这小家伙,两次带着他回郴山,偏生两次都是重疾缠身,要回郴山方可得救。这不得不说是命运的巧合,或者这小家伙冥冥中就和郴山、和自己有着不解的缘分。
赵从容唏嘘不已的时候,李应飞也有着同样的感慨。
就连赵从容也不知道,便是第一次李应飞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他也是有感觉的。凭借着天生多出一魂,李应飞在第一次随赵从容回郴山的时候,能够清清楚楚感知到一切。
然而与那时候不同。那时赵从容刚刚手刃龙神归来,是整个人类世界的英雄,更是郴山的骄傲。所以哪怕赵从容一路火花带闪电,沿着主峰笔直而上,亦是没有人阻拦分毫。
可是现在,赵从容为了李应飞,不惜与整个郴山反目。就以当时的情形而言,几乎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包庇了。如此离开郴山,形同叛逃,不说会被郴山弟子挡在门外,但至少惊动王英伟徐晨雨余定邦等人是一定的了。
赵从容不想惊动那些人,更不想与他们再次动手兵戎相见。倒也不是真怕了他们,他只是不想作无畏的争斗,尤其在没有查出谋害掌门的真凶以前。
于是在靠近郴山之后,赵从容领着李应飞和花生从天而降,改走陆路潜入郴山。
如果换了赵从容自己,起码有一百种方法在不落地的同时,避开郴山外围的耳目。然而带着李应飞和花生,尤其是李应飞身体有问题,连稍微激烈点的动作都不敢作的情况之下,走陆路是最保险的做法。
一品镇是郴县最北边的小镇,同时也是离郴山最近的镇子。出了一品镇不多远,渡过郴江,就能看到郴山剑宗拔地而起的宗门了。
也因为一品镇离郴山已经不远,师徒三人为了不引人注意,在一品镇之前就落了下来,步行进入一品镇。
同时也由于毗邻郴山的缘故,李应飞等人在穿过一品镇的路上,听到了不少关于郴山的传说。其中最让李应飞感到瞠目结舌的,不是郴山剑宗如何显赫,而是郴山本身就足够厚重。
在一家茶馆小憩的时候,李应飞就亲耳听到,在郴县的县志上,记载的清清楚楚:不单单在人族大一统的上古时代,也不止于文明断层的中古时代,而是更遥远到不可考证只残存下星星点点文字的太古时代。从那个时候起,郴山就已然存在了。
远在太古时代,郴山以及郴江就已经有了文字记载。
沧海桑田,岁月更迭。
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交替以后,郴江业已枯竭,而郴山依旧高耸挺立。
如此遥远的故事引起了李应飞的兴趣,读过上千本典籍的他自然也是知道太古时代的存在。当下便向茶馆老板借了一本郴县县志,一边喝茶一边读了起来。
郴县的县志谈不上精彩,但长长的历史足够引人入胜。李应飞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关于太古时期的历史。哪怕几乎都是些断句残篇,也足以为李应飞勾勒出一个精彩纷呈的时代。
当那本县志被翻到一半的时候,李应飞被一句太古时期的话难住了。那句话明明读起来朗朗上口,但李应飞却百思不解其中的意思。于是抬头问向茶馆里的说书人:“这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是什么意思?”
没等对方回答,门口一个声音已经抢先答道:“意思是说你在外面待得好好的不待,非要回来郴山没事找事!”
李应飞登时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茶馆门口黑乌乌一长串人,领头那人身上穿着郴山九院院首特有的紫金长袍,胸口处还秀着一个金色的“武”字!
来人赫然正是明武院院首——王英伟。
也不知他是带领院内弟子下山历练,还是为了剿灭什么邪魔妖人,亦或是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反正就是这么巧,反正他就是出现在这了。
不得不说命运足够讽刺。赵从容师徒三人为了避人耳目特意选择走地上,结果却偏巧不巧撞上了回山的王英伟。
王英伟带着众弟子鱼贯而入,在经过赵从容身边的时候,王英伟回首一哂,从鼻子尖冷哼一声:“赵从容。”
不是赵师兄,甚至也不是师兄,而是赵从容。
第一百九十一章 狭路(中)
“赵从容。”
王英伟从鼻子尖喷出了三个字,眼神里有有轻蔑、有愤怒、有不屑,各种情绪等等等等。
“你居然还有脸带着这个孽畜回来!”
两句话一出口,引得这郴山脚下的小小茶馆,宛如地震一般。所有往来客人,包括茶馆的老板小二还有那个说书人,齐唰唰朝这边转头。
虽说一品镇就在郴山脚下,茶馆里的人也见过不少从郴山下来的神仙中人。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啊!
那可是赵从容啊!传说中手刃了人族的英雄,人类世界有史以来最强者之一。此刻居然出现在了这个茶馆里,这怎么能不让人震惊,怎能不让人激动万分。
与茶馆中近乎沸腾的人潮不同。赵从容只轻轻斜睨了一眼,懒得回应。
见对方姿态傲慢,根本不欲搭理自己,王英伟胸中怒火腾地一下升起,直接一掌按在赵从容桌前:“你当真要做那欺师灭祖的不义之人?!”
听到这话,赵从容方才抬起头,仔细盯着王英伟的眼睛:“王师弟,这我倒要问问了。我何时欺师灭祖,又作何不义之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王英伟怒极反笑,反手指着李应飞说道:“这个孽畜、奸细,杀我明武院弟子,搅局九院论剑,更靠偷袭暗杀了你的授艺恩师、我郴山掌门。你不思为师父报仇、为掌门报仇、为郴山清理门户,却反过来一味包庇纵容这个奸细。现在你还问我你何时欺师灭祖、做了什么不义之事?”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掌门在天之灵,看到他的首席弟子竟是这番模样,只怕也无法安息!”
提及故去的老掌门,赵从容终于不再平静,一抹难以掩饰的悲伤与自责浮现在脸上。
“此事我自有交代,不用你管。”
王英伟仰天大笑:“哈,自有交代?赵从容,你还是这么的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三年前,你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要保下这个奸细,甚至不惜叛出郴山。事到如今,你依然这幅不可一世的态度。我王英伟偏就不服。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这个龙族的奸细我杀定了!你如果还要保他,那就来问问我的剑同意不同意!”
话已说到这份上,是佛还有三分火气,赵从容亦是被激怒了,冷笑着说道:“别说他不是龙族的奸细,就算是,今天你也休想碰他一根寒毛!”
“好,三年不见,我正好领教领教人族第一人的高招!”
王英伟大喝一声,猛地抽出腰间长剑。
“众弟子,随我诛杀龙族奸细,肃清叛逆!”
随着王英伟的拔剑,在他身后的三名长老,二十多名明武院弟子齐齐拔剑,同时指向了赵从容等人。
“诛杀龙族奸细!”
热血沸腾的年轻弟子一起呐喊,气势十足。
也正是由于这些人的存在,给了王英伟直面赵从容的勇气。
明武院不愧为郴山第一大院。三名长老,竟全是觉醒了灵慧魄的绝世武者。再加上王英伟,就是四人。四个绝世武者,哪怕赵从容就是有逆天之勇,多少也该有些忌惮。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二十多名亲传弟子做后盾。这些人都是郴山的未来,是郴山以后的骨干。哪怕赵从容再怎么蛮横霸道,也不会真拿这些小辈怎样。
小小的茶馆在今天迎来了历史性的一天。人类有史以来最强者之一赵从容,以及郴山剑宗的数名院首长老齐聚一堂,真的是让这个茶馆处处飘逸着仙气。
然而茶馆老板却压根高兴不起来。这拨人聚集在一起,眨眼就变得剑拔弩张。
小小的一个茶馆,气氛一度凝固。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李应飞偷偷迈着轻巧的步伐,悄悄从对面挪到了赵从容的身后。
这一幕,恰巧被盛怒的王英伟看见了。
他虎目一瞪,右脚便要往前探。便是在这个时候,全世界变得沉重起来。
王英伟只觉得手中宝剑似有万斤重量,压得他连抬也抬不起来,更不要说举剑突刺了。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王英伟身后的一干人等身上。包括那三名同为绝世的长老,照样被无形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就不用说那些个乳臭未干的弟子们了。
毫无疑问,这份压力来自于对面的赵从容。王英伟对赵从容这一行为无比鄙夷,眼角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非要保下这个小孽畜。而且更为可笑的是,赵从容居然拿出这套欺负小孩子的把戏来压制众人。
开玩笑,这种以势压人的招数,往往只有用在比自己低一个级数以上的人身上才有效。而现场众人之中,只有身后的那群弟子辈才比赵从容低了几个境界,无论是他王英伟还是那三个长老,都是和赵从容一样的绝世武者,而且还是早就觉醒了灵慧魄的资深绝世。
这样的把戏,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效!
一念及此,王英伟身上属于绝世武者的气息疯狂提升。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那三位明武院的长老身上。他们一边提升着自己的气,一方面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太荒谬了。这赵从容简直太狂妄也太可笑,从来没人敢这样轻视他们,这简直是拿他们当小辈看待。
同是觉醒了灵慧魄的绝世,怎么可能被你压制!
四名绝世强者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那是超越了凡俗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
小小的茶馆仿佛也因为难以承受这样的力量,而不住地震颤。屋檐上的灰尘,如筛糠般扑簌簌抖落下来。就连明武院那些个天赋极高的弟子,都在这四份力量之下感到呼吸困难,就更别提茶馆里的普通人了。他们只感到眼前一花,再眨眼时就看到四道光柱将四位郴山的神仙笼罩,然后直冲云霄。
“神仙呐!”
亲眼目睹面前四人被包裹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柱之中,茶馆里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朝着四人跪倒就拜。
第一百九十二章 狭路(下)
“神仙呐!”
好不容易亲眼目睹行走在人间的活神仙,茶馆里的人们如何敢不恭谨虔诚,当即倒头就拜。
可是他们却不曾注意到,四道光柱中的活神仙,此刻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心里是一个比一个还要凉。
四人中实力最强的王英伟率先感到不对劲。尤其当他已经将自己的气息拔高到一半的水准之后,他赫然发现,被压制的局面没有丝毫缓解。
这就太可怕了。
不知从何时起,王英伟后颈上的汗毛已经根根竖起。一阵一阵的寒意从下往上冒,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后背。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样的事情已经上千年没有发生过了!
他想到了一个唯一的可能,但是他自己又不愿去相信这个可能。在这念头出现的一刹那,王英伟便立刻自我否决了。
他当然要否决,他怎么可能不否决。因为他绝不会承认,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比他优秀那么多。哪怕这个人是赵从容。
他要亲手,击碎自己心中这个荒唐的、不切实际的猜测!
“喝啊!”
王英伟一边疯狂地提升自己的气息,一边引导其他三位的气,与自己的合为一处,以共同对抗来自赵从容的威压。
于是在外人看来,冲向天空的四道光柱蓦然间合为一道,变得更粗壮更气势汹涌。而虚空中,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盖子,将这道光柱死死摁住!
看起来,也正是由于这张看不见的盖子存在,才压得这些光柱不至于破坏茶馆老板的顶棚。
没给茶馆老板多少庆幸的时间。当四道光柱合而为一变粗变壮之后,那张无形的盖子仿佛也压不住了,被光柱推地节节后退。
眼看那光柱已经快要触碰到屋顶的时候,茶馆老板一颗心也已提到了嗓子眼。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嗦!把屋顶弄坏了,我去找哪个赔嘛!
茶馆老板耷拉着眼眉,有气无力地往上瞄了一眼,偷偷关心着场上的局势。
他看到光柱与盖子仿佛呈势均力敌之势,正正就在他家茶馆顶棚下一点点停住了。他看到光柱中的四个郴山活神仙一个个脸上涨得跟死猪一样红,大概连老命都拼上了。他看到对面坐着的据说是赵从容赵英雄的中年帅哥,气定神闲地朝自己笑了笑,然后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
郴山的活神仙干不过!四个人加一块儿都干不过!
茶馆老板心里一阵窃喜。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他想要的结局。首先从保住自家房檐的角度来说,他就不希望四个活神仙赢。其次相比于郴山的活神仙,老板更宁愿支持赵从容。因为他毕竟是全人类的英雄,不分国籍的那种。更何况,赵从容赵英雄同样也是郴山出来的。
便在茶馆老板一遍遍在心里打着算盘拨弄着他的小九九的时候,场上局势风云突变。
只见王英伟收回宝剑,双手按着剑柄,猛地往地上一插。
无形的爆炸顷刻间由剑身蔓延开来,更多的力量沿着向上的光柱奔涌。在这一往无前的力量带领下,另外三股气息也抱成一团,一同向上冲去。
势要打破赵从容的气势威压。
爆炸产生的余波已经吹得其他人东倒西歪,赵从容余光掠过,伸开左手掌心放出数十道白芒,将每一个人都裹上了层防护。
这是在和王英伟等人对峙以后,赵从容的第一次出手。
然后,他再一次举起了茶杯。
闭眼,品茶。
对顶上气势汹汹的光柱视而不见。
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
茶馆老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自己本身不太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个都是什么人啊。那可都是高来高去上天入地的活神仙啊,自己要能理解才真是怪了!
当领头的那个神仙将宝剑插入他家地板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要被吹走了。可就在他站不稳要摔倒的时候,背心上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量,牢牢将他的后背托住,才使得他没有摔跤。
再然后,笼罩在四个神仙身上的光柱消失了。茶馆老板大惊失色,急忙抬头朝天上看去。这一看之后,他的嘴笑得裂开了。
太棒了!屋顶还在,顶棚还在,哈哈!
光柱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冲破自家屋顶,大概是被赵从容给彻底压服了。
想想也是,赵英雄什么人啊,天下第一地上无双。哪怕你是陆地神仙,在赵英雄面前也休想横着走!
茶馆老板心潮澎湃,可惜毕竟不是修武之人,看不透场面上的变化也是自然。
别说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就连明武院的好些个弟子,一开始也以为是师长们输了。然而就在下一次眨眼之后,那二十多名明武院弟子,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
他们赫然发现,刚才那无边的威压不见了!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仿佛从来没有过那样。不用说,必定是院首和长老们赢了,打破了赵从容的气压封锁,才使得所有人跟之前一样拨云见日,一身轻松。
然而欢呼是他们的,并不属于王英伟,也不属于三名长老。
王英伟那张粗犷的脸上出现了与之完全不搭调的安静。其他三名长老同样也是面面相觑,相互间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一时间,谁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有明武院的弟子停下了欢呼,因为他看见了师父王英伟眼中的呆滞。那绝不是一个胜利者应有的表情。
不安,像瘟疫一样,在明武院的弟子中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第一次,在富有威严的院首脸上,看到了如此的的表情。
从刚开始的安静,渐渐变得迷茫,再到后来的呆滞,然后像是终于想通了关键一般,王英伟整个表情变得骇然。
王英伟并不知道,他在这一个瞬间不经意作出的骇然表情,落在茶馆里所有人的眼中,经过说书人的一番艺术加工,最后被后世称之为“对第一人的尊重”。
他只是惊骇,然后问了那个他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赵从容!你,你……你已经突破了天冲?!”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冲
千年以降,人类历史上再无一人觉醒天冲魄。
甚至天冲这个词,已经是仅仅存在于历史书和修行典籍上,乃至于有许多人对此充满着质疑——人类究竟能不能突破天冲,或者说那已经触及到了神的领域,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染指的。
所以当四名绝世强者联手,才堪堪勉强打破赵从容那随意挥洒出的气场压制时,王英伟整张脸霍然色变。
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或者说在心里有了这样一种明悟:赵从容和他们已经不在一个境界上了。
无论他承不承认,事实已经摆在面前,比午后毒辣的阳光还要刺眼。
赵从容轻描淡写地将他们镇压了,就像是觉醒了灵慧魄的绝世强者轻描淡写镇压只有英魄境的普通强者一样。
那是境界上的压制。
那是一辈子无法逾越的鸿沟。
有那么一瞬间,王英伟忽然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什么雄心壮志,什么气吞山河,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转瞬即破。
有那么一刹那,王英伟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什么无尽的力量,什么权力的游戏,甚至于就连他争了许久的掌门之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转头成空。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执着,所有的心气,到最后都化成了那一声叹息、那一腔悲哀,那一句不知道究竟是疑问还是惊叹的话语。
“赵从容,你——已经突破了天冲?!”
然而最可气的,是对面的事主,那个叫赵从容的家伙,浑然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偏生一幅臭屁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此情此景,这样的笑容越发让王英伟感到憋屈。以往在郴山,他就对赵从容这幅可恶的臭屁的令人生厌的笑容感到不爽。
而现在,这幅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对他自己毫不留情的蔑视。它就像是在嘲笑,嘲笑着说:你猜对了,没错,但是我就不告诉你,你就不配我亲口说出来。
王英伟双手紧紧攥着,一双铜铃大的牛眼瞪得老大,只不知道是在瞪着面前的赵从容,还是纯粹空洞地放大。
便在这时,赵从容一如既往地潇潇洒洒一笑,举起手中的茶杯,向着王英伟虚敬一下,然后放到嘴边细饮慢品。
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王英伟,看到赵从容自顾自地动作,更觉得受足了轻视。像是于众目睽睽之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然后却还摸了摸他的头安抚。
这让一院院首的王英伟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赵从容!不要嚣张过头了!”
听到对方突如其来暴怒的吼叫声,赵从容放下茶杯,侧耳,以示倾听。
“你不要以为自己就天下无敌了!就算你觉醒到天冲又如何,你不可能与整个郴山作对,你不可能与整个天下为敌!”
“只要你还护着这个小畜生,你就永远别想为自己正名!这个靠着卑鄙手段暗害了掌门师叔的孽畜,这个龙族的奸细,将会是你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点!”
“到时候,不仅仅是郴山,整个天下,都会对你群起而攻之!就算你手段通天,就算你突破了天冲,成为千年来首位七魄合一的人类,却也掩饰不了你叛徒行径!”
“对,没错!包庇杀害了自己师尊的龙族奸细,你这就是叛变!叛出郴山,叛离大明,背叛整个人类世界!”
王英伟陡然爆发的咆哮,固然让人觉得歇斯底里,状如疯狗。然而回过神来的路人,却又不得不对其中包含的信息感到怵目惊心。
郴山掌门死了。
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略有些斯文的小青年给杀了。
这个斯文小年轻是龙族奸细。
赵从容要包庇龙族奸细。
王英伟的话剥离出来就这四句,然而句句可怖字字诛心。随便哪一个扔出来,都是翻天覆地的爆炸性消息。
都无需再煽动,所有人的目光自觉或不自觉,通通集中到了赵从容身上。
终于,赵从容嘴角的浅笑渐渐转冷:“是不是奸细,我心里自然清楚,轮不到你在这胡说八道。”
“至于暗害掌门的真凶,我还在查。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但绝对不会是他。”
王英伟脸部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你还是这幅说辞。够了,赵从容,别自大了。你凭什么断定这小畜生不是龙族的奸细,凭什么说不是他干的。这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话犹在耳,茶馆内外看热闹的人们,骤然感到一丝冰冷。哪怕就连李应飞,也清清楚楚感觉到,空气中骤然下降的温度。
他盯着赵从容宽大的后背,忽然意识到,发起怒来的老赵竟是这般恐怖。人族第一人的名头,当真不是白给的。
一声轻笑,短短两句,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了第一人独一档的威慑。
“我不想被人说是以势压人,所以给你讲道理。但如果道理你听不进去,那我就只有不讲道理了。”
面对赵从容的恫吓,王英伟怡然不惧,反而似是癫狂地仰天大学:“哈哈,赵从容,你我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哪怕你现在比我高一个级数,我王英伟岂会因为你的一句两句话,就露了怯怕了你了。”
当笑声止住,王英伟低头平视时,一双眼睛里已经满是狰狞。
“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赵从容,我承认你厉害。千年以来首位天冲。盈虚子祖师之后,郴山历代掌门都不曾做到的事,被你做到了。但是,斩妖除魔,乃是我郴山开宗立派的一贯宗旨。你执意要包庇的这个孽畜,我斩定了!”
“你……”
盛怒之下,赵从容一句话没说完,眼睛陡然放大。
只听得一声轰鸣,无形气浪随着赵从容瞬间放大的瞳孔轰然炸开。
那王英伟不愧是一院院首,于千钧一发之际拔出地上宝剑,横挡于胸前。
然而当今赵从容的含怒一击,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匆忙拔剑的王英伟终究没能挡住这一下,眨眼间被轰了出去,连人带剑穿破墙壁,撞飞出了茶馆。
“师父——”
“首座!”
小小的茶馆内,响起了明武院弟子们惊惶失措的喊叫声。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上山(上)
一干明武院弟子冲出去的时候,王英伟已经抹着嘴边血迹站了起来。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明武院院首眼角浓郁到无法化解的恨意。
一众弟子不敢在这时候发声,以免触了院首的霉头。还是其中一位长老,在查看了王英伟身上伤势并不严重之后,开口询问。
“首座,赵从容这厮既已突破到天冲,合我等四人之力也难以拿下。你看如何是好?”
王英伟转过头,怒气冲冲横了对方一眼:“四个人打不过,四十个绝世还打不过吗!我就不信,合郴山全山之力,拿不下他赵从容一个人!”
“走,回郴山!”
那王英伟也是决断之人,说完这句,竟是再不回茶馆,招呼着门下众人返回郴山。
在王英伟的带领下,明武院弟子纷纷撤离,眼看离得茶馆越来越远,王英伟终归咽不下一口气,转头朝着后方发力怒吼:“赵从容,今日之辱,我王英伟记下了!有朝一日,必将涌泉相报!”
那声音气贯长虹,远远扬起,环绕着一品镇久久不绝。
赵从容只是冷冷一笑,轻轻吐了三个字:“我等你。”
然后便又继续喝茶。
倒是留的李应飞和花生两人,面面相觑。
原本围观的路人见没了热闹可看,渐渐地也散去,各做各的营生。除了少部分赵从容的铁杆粉,依旧恋栈不走地要了碗茶,远近围观。
师徒三人不走天上飞回去,就是不想被人发现。不曾想还没出一品镇,就偶遇了王英伟一行人。所以说命运呐,有时候就是这么顽劣。
受此次事件影响,李应飞和花生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绪不宁。毕竟还是年轻识浅。像赵从容这种经历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就全然不受影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茶馆里的茶水显然没能让赵从容过足瘾,快出一品镇之前,他又命花生找了家酒馆,打了三斤上好的桂花酿,以便在路上随时能够解馋。
出了一品镇没多远,远远便能看见一条叠浪翻滚的长河。那汹涌的浪花,轰鸣的声响,一看就不似凡间的江河。即便在大半年的闯荡里踏遍了半个大明地界,李应飞也没见过这般气势汹汹的江水。
一时间,李应飞竟是有些发愣。
“这就是郴江了。”
耳边传来了花生的低语。
与李应飞不同,花生早些年就见识过郴江的磅礴。因为在入郴山以前,花生就是在郴江边上的一个小村庄里长大的。只不过那时候,连进一品镇赶集都像是进了大都市的花生,从未想过会有入郴山的一天。
更加没有想到,会被当世第一人的赵从容选中,收为亲传弟子。花生打心眼里觉得,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小师弟。如果不是小师弟,师父怎么会从人群里一眼挑中资质平平的他。所以虽然花生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对李应飞一直存了一份感激的。
听到花生师兄这么说,李应飞稍微醒了醒神。原来这就是郴江。传闻中环绕郴山大半圈,最后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郴江。
早就听说了郴江的不凡,却一直未曾亲见。以前在郴山的时候没机会下山,后来发生了那场变故,随赵从容从天启殿出来后又是御空疾飞,也不曾看到。
所以哪怕就住在郴山之上,对这奔流不已的郴江,还真就是第一次邂逅。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当这两句太古时代的语言被富有磁性的嗓音娓娓念出,李应飞顿时陷入那古老而苍凉的意境中去。他回首望去,只见那人一边高声吟唱,一边豪饮着刚买的桂花酿。而背后的景,是殷红的夕阳下汩汩奔流的郴江。
再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去形容了。
一整个画面,只剩下落寞二字。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诉尽了多少悲凉和无奈。
这些李应飞都不懂,也不想去懂。他的生命里已经够沉重了,不想再去触碰这些悲恨堆砌的东西。此行回来郴山,他只想解决身体上的异样,寻回自己的力量。然后,杀上北方,捏死龙族那些大蜥蜴,为母亲报仇。
从小背负仇恨的种子,便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了。而李应飞不是从小,是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经背负在身上了。
最开始这份仇恨一分为二,一在龙族,一在赵从容。后来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以及和赵从容越来越多的相处,他开始明白其实怨不了赵从容,对赵从容的恨意也转回到龙族这边。
找赵从容报仇的执念不再了,但是超越赵从容的目标从未消失。
所以现在李应飞的心中就剩两件大事:找龙族报仇,将赵从容打到人族第二。
这两件之中的任何一件,都需要一份强壮的身体来支撑。所以李应飞要回郴山,要拿到赵从容口中的乾坤白垩盔,镇压体内的邪佞!
无论前方,有任何人或事物的阻挡!
一想到这,李应飞便觉得体内热血在燃烧、在沸腾。他再顾不得触景生情的赵从容和花生,纵身一跃,跳进了滚滚奔腾的郴江。
李应飞突如其来的动作,看得一旁的赵从容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问向花生:“你小师弟会游泳?”
花生:“……”
没有半点犹豫,花生紧跟着一头扎进了浪花中。
一浪过后,水里传来了花生断断续续的挣扎声。
“师父……咕咕咕……我……咕咕咕……也不会……”
赵从容:“……”
越过了郴江,再走上小半日,便是郴山剑宗的地界了。
如果继续往北,很快就能看到郴山剑宗拔地而起的宗门。这是郴山剑宗设在山下的第一道大门,也是上山的正门。
白天的时候,山门外有郴山的外门弟子值守,基本也只是起个象征性的作用,防范一些蟊贼宵小,以及误入山门的平民百姓,到了晚上便没有人了。
只是以赵从容的性格,又怎么会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等到晚上。他带着俩徒弟,绕过正门的守卫,从侧面陡峭的崖壁上,徒手攀登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