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破阵之匙
李应飞实在不愿往那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密林深处走去，只是身后的光墙以一种碾碎一切的无敌姿态持续不断地推进，给人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
就宛如一道催命符，催着你不断往前跑。
这几乎是一道没有选择的命题。
李应飞和花生对望一眼，以目前的情况，似乎也只有跟上那家伙，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既然他明知这里的凶险，还敢这么明目张胆闯进来，哪怕真如他说的他自己没能力逃出去，也必然会有别的办法。
于是高首在前面开路，李应飞和花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后面。
在大阵之内，高首也不虞他俩会逃到哪儿去。十方俱灭，一旦入了阵，十方都是绝路。
唯一的希望，大概只在那个人身上。
不过首要之事，还得是先找到正哥儿。这就是高首明知这里已是一片绝地，还要硬着头皮进来的原因。
找到正哥儿，将赵从容的弟子揣在掌心，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不知道之前正哥儿为什么不告而别，不过以正哥儿的性格，什么都有可能，也许是看上了哪个漂亮的妞，也许是看中了什么奇珍的兽。
但是无论哪种理由，劳师动众追这么远的距离，还不偏不倚闯入了这上古流传下来的大阵之中——怎么看都有种阴谋的味道。
极有可能，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不然对方怎么会苦心孤诣布下这样的杀阵。
也只有这样的大阵，能百分百保证困住自己。
即便如此，高首还是觉得暗暗心惊。
这种规模的十方俱灭阵，绝不是什么普通势力所能布下的。能将十方俱灭阵发挥到这种程度的势力，整个人类世界都屈指可数。
甚至可以说，再难见到比这更完美的十方俱灭阵了。
是云海城？还是神龙帝国？抑或是南方灵术师联盟？甚至最西北的长剑佣兵团？
高首揉了揉肉乎乎的脸蛋，只觉得毫无头绪，一头还比两头大。
那一晚的战斗，莫不是调虎离山？
可没有道理，一边明显是甄德高那蠢货，一边又是赵从容的弟子。难道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高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回头瞥了李应飞一眼。
苦肉计？不，不至于，除非他郴山剑宗上千年的基业不想要了。
埋伏袭杀小王爷，这已经是叛国了。哪怕底蕴再深厚，大明皇朝都不会容忍。
而且当他在密林外找到两人时，这两人的神态举止也不像作伪。
那晚与正哥儿错过之后，高首四下寻找，好不容易在万兽谷发现了踪迹，赶过来时却骇然发现，这里埋伏着这样一个大杀阵。
而正哥儿一群人，刚刚踏入其中。
说来也是运气好，十多年前他还在书院时，有幸随大师兄严代愚见识过十方俱灭这一杀阵。当时这大阵摧枯拉朽碾压一切的威势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以至于十多年后的今天，再见此阵时，才能一眼认出。
纵然他现在的实力和十多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可眼前这十方俱灭阵又比之十多年前还要严谨宏大，威力想必也更上一层楼。
高首曾在心中演算过，现在的他对上十多年那种程度的十方俱灭阵，或者能侥幸逃脱，但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至于目前的这个，那就呵呵了。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必然已经准备万全，不会留给自己任何机会。
所以他没有轻易踏进阵内，哪怕他要保护的正哥儿已经陷入阵中。他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在这密林周边细细搜索起那个叫琥珀的少年的踪迹。
以不久前这个方向的动静来看，李佳蔚应该有八成可能曾经出现在这附近。而那个琥珀也就是李应飞足足追了有两个月，极有可能也会追着李佳蔚来到这一带。
而他唯一的机会，就在这个叫琥珀的少年身上！
既然他是赵从容的弟子，既然赵从容如此紧张他，那么将他带进十方俱灭阵内，就不愁他赵从容不来救。
以李应飞为饵，引得赵从容前来破阵，这便是高首的计划！
而命运似乎真的就站在高首身边，或者说，站到懿王府的周正身边。没让高首花太多时间，就让他在这密林的东边找到了李应飞。于是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现目前赵从容的弟子也抓到了，也带进了十方俱灭阵之内。可以说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唯一所剩下的，便是找到正哥儿，然后再引来赵从容，破阵而出。
此时的高首心情大好，连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他一边招呼李应飞花生跟上，一边回想起十多年前见识到的十方俱灭阵，不由得聊了起来。
“知不知道，刚才见过的那种光墙远不止一面。”
“有十面？”李应飞恍悟，接口问道。
高首投去赞许的目光，不愧是赵从容的弟子，起码这反应是一等一的。
“没错，既然敢号称十方俱灭，自然是有十面的。”
李应飞咋舌，花生皱眉。
四面光墙就可以将阵内的人围死了，那十面还不严实得跟铁桶一样。这完全是不给人半点机会，果然不愧为十方俱灭。
只听高首边走边说：“准确的说，其实是两面八方。八个方向都有这样类似的光墙，如果你从那上面的山上往下看，这里就是一个闪着白光的正八边形。”
说着高首顺势指了指旁边的灰石山脉，然后接着说道：“八道光墙将阵内围得跟铁桶一样，密不透风，这时候就需要上下两个盖子。”
李应飞闻言跺了跺脚，颇为泄气地说：“果然是这样，我刚才就在想，这么大的阵势，怎么会不防备里面的人挖地道逃出来。果然这下面也是有埋伏的。”
“那是自然，不可能留这么大一破绽。不过要说破绽，其实还是有的。而这破绽恰恰还就在这盖子上。”
高首停下了脚步，垂直仰望天空，喃喃说道：“当年我曾听我大师兄讲过，这十方俱灭阵相对最薄弱的地方，便在最顶上这一面。”
李应飞和花生同时抬头，正要朝着传说中的大阵唯一的破绽处望去的时候，突然听见胖子一声大吼。
“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偶遇
“谁在那边，出来！”
高首一声厉喝，引得李应飞和花生纷纷回首。
只见一颗大树背后，走出一道熟悉的青色倩影。
“是你！”
“是你们。不是告诫过让你们待在原地不要乱跑的么，怎么还进到这里面来了！”
藏在树后面的正是早一步入阵的蒋晴云。
为了寻找和营救自己的学生，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明知这片密林凶险，也依然义无反顾踏了进来。
只是这片密林着实诡异，尤其在进入这密林中心之后，意料中的危险没有到来，自己却如同李应飞之前一样，迷失了方向。无论她怎么走，往哪个方向走，最终还是转回到原地。
这也从侧面证明，她已经到了核心区域，那股巨大的众生之气对空间造成的扭曲，业已达到了极致。以至于已经到了英魄境的自己，也难以摆脱这影响。
那危险依旧潜藏在黑暗中，除了将人困在原地，暂时还没露出它的獠牙。然而蒋晴云心里清楚，似这种程度的力量，酝酿的时间越长，爆发出的威力越盛，也更加凶险。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黑暗中的阴影一点点靠近，自己的学生尚未找到，而她却仍被困在原地。肉眼可见的焦虑，已经浮现在蒋晴云的脸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是那样轻松写意，就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
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方，连觉醒了英魄的自己都受困于这扭曲的空间，感觉举步维艰。而来人却像是如履平地，丝毫不受影响。
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要么是已经觉醒了灵慧魄的绝世武者，要么，就是一手策划了这的一切的幕后之人。
相对于为数不多、生平难得一见的绝世强者，蒋晴云更愿意相信，来的人便是幕后主使。
这也是得源于她并不识得十方俱灭阵，不清楚此阵的霸道。
要是让她知道十方俱灭阵那摧毁一切的威势，就不会存在这种，幕后主使在这个时候还出现在阵内的荒谬想法了。
蒋晴云认定了来人便是这一切的策划者，于是连忙敛去身形，将自己藏在一颗大树后，压低了呼吸，打算悄悄观察对方。
谁料到她只不过才吸了一口气，而且还是刻意调整后的呼吸，然后就被对方发现，一口叫破了自己的行藏。
她只得无奈现身，却意外发现，来的人赫然是她认识的。正是之前在密林边缘碰见的两个少年，自己还反复提醒过他们！
一想到这，蒋晴云就气不打一处来。身为老师的情绪一下涌了上来，怒其不争一般责备起两人。
“我是不是说过这里危险之极，为什么还要进来！”
花生正要张嘴说话，李应飞在后面扯了扯花生的衣服后摆，然后冲着蒋晴云努了努嘴。
蒋晴云微微一错愕，随后发现李应飞努嘴的那边正是指向前面那个胖子，心中瞬间明亮了一分。
难道自己想错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竟然会是觉醒了灵慧魄的绝世武者？！
不等蒋晴云细想，一股庞大的压力瞬间将她笼罩。
蒋晴云惊疑不定望向眼前的胖子，只觉得在对方周围涌起了滔天巨浪，汹涌澎湃地朝她卷来。
蒋晴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从幻想中清醒过来。而这时她才发现，对面的胖子只不过是向前跨了一步。
“说，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高首的认知里，目前入了阵的除了自己，就是正哥儿那一群人。另外那个无法无天的李佳蔚，也有七八成可能在这里。
那么对方的目标要么是正哥儿，要么是那李佳蔚。
不过若只为对付区区李佳蔚的话，纵然他的身法遁术还算尚可，但实力差太多，用十方俱灭阵就像是用牛刀杀鸡一般。
唯有对付周正，而且对方还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才有可能这样劳师动众地搬出十方俱灭这样的大阵。
也只有这样，才说得过去。
然而目前阵中出现了其他陌生的人，那就又为这件事增添了更多的变数。
所以高首才会如此这般咄咄逼人，定要问个清楚。
在灵慧境强者的滔天压力之下，蒋晴云昂首不屈，直面胖子，坦坦荡荡说道：“我是云海城云海二中的老师，为了救我的学生才来到这。你又是谁，和抓我学生之人有没有关系？”
“我云海二中虽然对外声名不显，但却是云海城直属学校。谁若是加害我的学生，便是与整个云海城为敌！”
“云海城的人？”高首颇为意外的问了一句。这女人在自己毫不掩饰的压力之下，还能这般不卑不亢，实在是有大将之风。
“是，云海城的老师。”
“不错。”高首难得赞了一句，才又说道：“我是大明皇朝懿王府的人。你学生之事，与我无关。”
蒋晴云长出了一口气，竟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忧心忡忡。或者二者皆而有之吧。释的是不用与这等强者为敌，忧的是她的学生至今任然没有任何消息。
“你且说说你的学生是怎么回事。”
如今加入了云海城一方的势力，让高首越发觉得阴谋的气息浓重。他向蒋晴云细细打探起那边的情况，以期从中找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蒋晴云也不避讳，将他们一行人如何进入万兽谷历练，如何半路遇到一来历不明的佣兵，最后董志良带着大队学生追过去，结果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甚至连一开始进入万兽谷时，自己心头那惊惧不安的预感，也一起说了出来。
高首从头到尾皱着眉听完了蒋晴云的叙述。让他大感疑惑的是，以蒋晴云所说，那这个陷阱明显是针对他们云海城的才对。
难道正哥儿和自己真的是误打误撞进了别人的陷阱，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
不对，要对付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学生，如何用得着这等阵仗。随便几个英魄境的强者，就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这个一手策划了十方俱灭阵的幕后之人，一定有更大的企图！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解救（上）
高首虽然不清楚幕后主使这一切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目前基本可以确定，这件事与云海城和南方灵术师联盟无关。
如果这名叫蒋晴云的女子所说属实的话，那首先可以排除云海城。其次的话，由于那李佳蔚有很大可能也在阵中，由此也可排除南方灵术师联盟。
而长剑佣兵团远在西北，且与大明素无往来，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么便只剩下神龙帝国嫌疑最大。
神龙帝国虽然与大明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但是在北方大陆，唯有神龙帝国有资格有实力与大明皇朝一争长短。两国暗地里较劲的时候不在少数，要说这件事是由神龙帝国一手策划，高首完全有理由相信。
只是为什么偏偏要找正哥儿下手，目的是什么。这是高首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的。
如果说目的是正哥儿身后，掌握着大明一半以上军队的懿王，想以此来要挟，那为什么不抓活的呢？十方俱灭阵一祭出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一个死的小王爷，除了将懿王激怒，于整个局势根本毫无影响。
既然想不明白，高首索性不再费神去想。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正哥儿才是。
“反正你一个人哪儿也去不了，不如跟着我们一起。”眼下同是在十方俱灭阵内，多一个人毕竟多一份力量。而且这女人还觉醒了英魄，将来有用得着的时候。
“而且反正你和他俩也认识。”似乎是怕对方不答应，高首末了又加上一句。
蒋晴云看了看高首，又看向李应飞俩人，最后爽快地点了点头：“好！”
有了高首在前面开路，蒋晴云明显感觉轻松了许多，之前那种如坠迷雾的感觉一扫而空，视野灵觉又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高首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蒋晴云和李应飞三人坠在后面，自然而然地又聊了起来。而让蒋晴云抓住不放的，还是李应飞和花生怎么会不听劝告进到这里。
相对于一开始，四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依旧微妙，但总算熟悉了不少。李应飞这时也稍微大起了胆子，试探着将皮球踢给了高首：“这事你得问他了。”
蒋晴云一双美目盯着高首又宽又胖的背影，欲言又止。
那高首果然不愧是灵慧境的强者，背后像是长了眼睛般，朝后随意一挥手：“别看我，我这个人最单纯了，唯一想的就是把我家小王爷从这破阵里给救出去。”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俩拖下水，硬拉着他们进来？他们不过是两个普通的孩子，你一个觉醒了灵慧魄绝世强者，难道还要靠他们帮忙？”
高手冷冷一笑，根本不受蒋晴云言语所激，更加懒得去跟她解释。
“我如何做事，用不着向你说明。”
蒋晴云倏然站定，腰间宝剑拔出一半，亦是横眉冷对：“既然你也说我与这俩少年认识，那我就不能眼看着他们被人胁迫，被人利用。今天若是不把事情说明白，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你去救你的小王爷，我带着他俩去救我的学生！”
“你敢！”高首猛地转身，一张大圆脸瞬间变得凶神恶煞。
在这一瞬间，蒋晴云只觉得有如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仿佛对方随时会猛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粉碎。
蒋晴云定了定神，然后稳稳地、一点点地抽出长剑。
“绝世强者，便只会以力压人么。蒋晴云虽然不敌，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天我就把话说这儿，要么把事情说清楚，要么我带他俩离开，各走各的路。若你这个绝世不要脸面，非要以大欺小，那好得很，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高首捂着嘴，让呼出的气全喷在掌心，借此来缓释早已四溢的杀机。
良久，他的手从嘴边拿下。嘴角浮起一弯阴沉的笑容。
“好，好得很！你要救你的学生，我要救我的小王爷……”
高首笑容一滞，整张脸忽然变得凶恶而狰狞。
“那你就把他给看好了，不要走丢了，更不要被杀掉。因为，他是破此大阵唯一的希望！”
蒋晴云当场愣在原地。
高首这番话意思很好理解，但是很难明白。
这个叫琥珀的少年是破阵的唯一希望？可这是十方俱灭阵，上古三大遗阵之一，就凭他……怎么能够？！
而对方虽然暴怒异常，但这番话始终算是回答了蒋晴云的问题，给了双方借势下坡的余地。
因为李应飞是破这个十方俱灭阵的唯一希望，而他要救他的小王爷，所以他才带他进入阵中。
这是他给她的答案。
此时此刻，即使强如绝世，也不愿随意引发争端。
天知道会不会引动大阵更加狂乱。
没有人愿意再起波澜，节外生枝。
蒋晴云目光转向李应飞，李应飞莫名地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蒋晴云只得再去问高首。
不过这一次，高首再不理会。大步流星，朝着更深处的树林中走去。
这一次，蒋晴云再无理由反对，她也还有近百名学生在前方，等着她去营救。
“走吧，救世主。”
她朝着李应飞露了个调侃的笑容，招了招手。
李应飞也被她逗笑了，昂首挺胸：“走，让我们拯救世界去！”
“哈哈——”这是花生朴实的笑声。
有绝世强者在前面开路，众人不受空间扭曲的影响，穿行速度极快，不消片刻便来到大阵的中心，也就是那八十多名被俘学生被放逐之地。
跟随董志良的学生总共有一百来个，其中当场被格杀的就有十多二十名，率先跪地求饶而被带到灰石山周胤面前的，有八名。除此之外，还有八十一名学生，被绑住了手脚蒙了眼，扔在在十方俱灭阵的中心区域。由得他们自生自灭，直至被大阵所绞杀。
毕竟，有几个听话的口供留下就够了。
而剩下的这八十一人，就纯粹是待宰的羔羊。要不了多久，那无敌的大阵就会将他们统统碾为齑粉。
对于这一群将死之人，就没人把他们当人看。都仿佛提畜生抓猪一般，随手拎起来，然后远远扔到这片空地上。
于是乎，当李应飞一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入目的，赫然一片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
第一百五十三章 解救（下）
高首走在最前面，其后是蒋晴云。而李应飞则走在第三个位置，最后一个才是花生。
用花生的话来说，就是最危险的前方，有胖子高手和蒋晴云挡着，后背放放心地交给师兄。
不过处在高首和蒋晴云身后，尤其是高首那差不多有两人宽的腰间盘，将李应飞的视野挡了个结结实实。以至于李应飞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前方的惨状。
但是，那凄厉癫狂的哀嚎，还有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呻吟，源源不断传进李应飞耳朵里。
只是听到这两种声音，就让李应飞感到浑身不适。
本来这片密林就足够诡异，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眼下再听到这种声音，简直是背脊发凉。
李应飞自问胆子算大了，可这时仍然情不自禁往后靠了靠，直到感觉肩膀贴到了花生，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高首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比这惨烈可怖的场景他都不知见过多少了，又怎会被区区眼前这点伤亡放在眼里。
反观蒋晴云，就远没那么平静了。
这足足八十多人，可都是她的学生啊！
从小腿，到胸脯，乃至没什么肉的脸蛋，蒋晴云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想停都停不下来。
青着脸，红着眼，蒋晴云强压着眼眶里的晶莹，不让它们掉下来，用力地，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学生。
没有任何言语，无声地，一个个给他们松绑，一个个给他们除去眼罩，乃至于，包扎残腿断臂！
八十一名学生，性格心气也是各有不同。
有的明明疼痛难忍，偏要咬着牙说没事。有的却在被松绑在除去眼罩的一瞬间，哭得稀里哗啦。
不知是想起死难的同学，亦或是那哭声本就会传染。不消片刻，整个地上已经是哭成了一片。
愁云惨淡。
李应飞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只一会儿，他便忍不住走了上去，帮着蒋晴云一起给学生松绑，然后照顾伤员。
师兄弟同心，李应飞率先上去了，花生便也跟着过去。
蒋晴云回过头看了看他俩，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等将所有的伤员进行了初步的处理，蒋晴云这才问起他们被伏击的经过。
仿佛是不愿再想起那段血腥惨烈的回忆，当蒋晴云问起的时候，场面一度凝固，一个个低着头，神情黯然。
高首看得心头起火。本来他耐着性子等蒋晴云慢慢处理这群学生，就是为了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希望从中挖出点幕后主使者的蛛丝马迹。哪想到浪费了时间，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一群窝囊废！”
蒋晴云听得高首这话，脸色的怒容一闪而过，只是转头望向那群学生时，复又变得温柔。
“算了，是我的问题。不该这么心急，在这时候提起。”
“我来说吧！蒋老师。”一个身穿白衣服的女学生走了出来，右手还按着左肩上的伤口，咬着牙忍着痛。
李应飞朝那女学生望了过去，赫然发现她的左臂已经齐肩而断，右手按住的地方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画面惨不忍睹，然而李应飞脸上没有恻隐，没有同情，有的只是满满的佩服和敬意。
因为不需要。
因为眼前的这名女生，站得是那样的挺直。没有半点柔弱之感，没有半点病残之态。
缺了一条手臂，却唯独不缺乏勇气。
她本不欲出这风头，只是看不惯大家被人骂成了窝囊废，只是不想蒋老师在外人面前难堪。
“谨言……很好，那就由你来说吧。”蒋晴云望向这个人如其名，平日里素来不怎么爱说话的女生，略感到有些意外，稍微顿了顿，然后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这个叫徐谨言的女学生用她那细小、但却坚定有力的声音，向所有人讲诉了那场一边倒的屠戮，以及之后董志良和那八名学生被单独带走，他们这群人则被一路押到了这里。
“董主任？他们带着他干什么？”
蒋晴云的这个问题，同样也是高首皱着眉头也想不通的事情。很明显，留在这个鬼地方、留在这上古杀阵之中的，都是被随手抛弃的炮灰。真正的线索，还得在那被抓走的九人身上。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董主任是被那佣兵头子直接带走的，其余八名同学也走得悄无声息。”
“只不过……”
“不过什么？”高首抢先追问。
徐谨言拧着眉头，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也不晓得有没有感觉错，反正那时候听声音，像是朝北面走的。”
高首和蒋晴云同时抬头，望向密林以北的茫茫大山。
幕后之人，就在这片灰石山上？
居高临下，时刻注视着阵中，注视着自己？！
这一想法让高首、让蒋晴云不寒而栗。对方既然费尽苦心布下如此大阵，定然是势在必得。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破阵，不留下任何后手。
即便那幕后主使对十方俱灭阵信心十足，但既然他留下来了，就在这灰石山上，那显然是要亲眼见证这件事的结局。如此一来，就算他们侥幸破阵而出，迎接他们的，怕也是铺天盖地的伏击！
一时间，就连原本信心十足的高首，此刻也有些忐忑。不是自己贪生怕死，只怕救不下正哥儿，引得大明内乱，人族内乱。
该死的神龙帝国！竟然罔顾人族大义，蓄意挑起事端！
他们难道忘了，盘踞在北方的龙族，一直对人族大陆虎视眈眈！
他们难道忘了，十四年前那场大战的惨烈！
经过十四年的休养生息，龙族内部不知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而如果人类世界最大的两个帝国之间发生战争，面对这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野心勃勃的龙族又岂会坐视不理。
届时战乱一起，又是一番生灵涂炭，苍生历劫。
一想到这些，高首骤然觉得压在肩上的担子变得重了起来。
眼下之事，已经不仅仅关系到正哥儿的性命、关系到懿王府，由于神龙帝国的插足，赫然已成了决定人族命运之争。一个处理不好，便极有可能引起人族内战！
“赶紧上路，我还要找到我家小王爷！”
略带焦急的催促，让高首显得有些严肃。
他下定了决心，无论这幕后主使是神龙帝国还是什么其它势力，他都要破除对方的阴谋——集合所有人的力量。
他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人跟上。
李应飞不知道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总之在他视野之内，高首转身挥手的那一瞬间，他那肥胖的身影，陡然变得高大。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应飞的憧憬
有了这群学生的加入，整个队伍立马变得浩荡起来。虽然这些学生差不多个个带伤，但好歹人数众多。
这么多鲜活的生命，让这一片树林霎时显得生机勃勃，一扫之前那种阴森诡怖的感觉。
李应飞对这群家伙感到尤为好奇。从未出过大明的他，向来只知道宗门、门派，以及门下的弟子们和师长。对于学生这一新奇的称谓，大感新鲜有趣。
于是一路上拉了个风趣健谈的男学生，听他聊着云海城的各种风土人情。倾听着别人口述的异国风情，李应飞心中向往，恨不得立刻得脱自由，到处去看看。
尤其听到对方高谈阔论，神采飞扬地讲诉着云海城驰名天下的各种奇观时，李应飞一颗心早就忍不住飞了过去。
无论是那蔚为壮观的圣高迪星辰塔，还是那有着碧蓝海水粉色沙滩的溱海，以及那足可与郴山剑宗相媲美的云海学院，都让李应飞深深为之着迷。
李应飞打定主意，等这趟事了，再将自己体内的异常解决之后，一定要去一趟云海城，让自己的足迹，遍布所有的奇观！
然而李应飞心里清楚，无论是眼前的困局，还是开始出现问题的火焰图腾，都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他只是在心里憧憬，在心里始终留存了一份希望，总有那么一天，能完成自己心中所想。
一个人，如果连憧憬和希望都没有了，那他活得该是有多麻木。
当李应飞收回思绪，把注意力重新拉回现实。这个时候，整个队伍已经往北走出了有一段距离。
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那巨大的光墙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眼前。
虽然明知在八个方向都会出现同样的光墙，但是在这另外一边正儿八经又一次看见，始终还是让李应飞心底发寒。
当真是不给人留半点机会啊！
相对于面色凝重的李应飞三人，蒋晴云和她的学生们一直被困在大阵之内，没有见过这象征着扼杀与毁灭的大阵。此时此刻乍然一见如此奇景，皆是啧啧称奇。
远远看过去，那光墙宽得没有道理，高得霸气凌然。
众人眼睛左右横扫，一眼难以望到头；抬头沿着光幕往上看，那白光高耸入云，仿佛与天接在了一起。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有学生忍不住开口，不知道究竟是在问谁，抑或只是在喃喃自语。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只是遥望，静静地盯着那面光墙。
有压力，率先从为首那三人身上传来。
蒋晴云最先从高首和李应飞身上察觉出，这道光墙对他们的压力。而后这份压力又转而传递到蒋晴云身上，最后压向了所有人。
转眼间，沉重的压力已经弥漫至每一个人心头。所有人似乎都已明了，眼前这道光墙并不好相与。
仿佛是为了印证众人心中的猜想一般，远方那道光墙，蓦地动了。
巨大的光幕朝着众人所处的方位，慢慢地、一点点地在挪动。然后肉眼可见地，光墙脚下的树木一颗接一颗倒下，无论高矮，无论粗细。
隔着繁茂的树木林叶，众人只能听见那些参天大树轰然倒下的声音，无法看到它们倒下之后的结局。但即便如此，那一声接一声的“轰——隆”巨响，就像警钟一样敲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唯一让所有人稍稍感到宽心的是，那道光墙行进的速度并不快，离众人所在的位置还有好一段距离，大家有足够的时间逃离，以及想办法应对。
“得抓紧时间了。必须要立刻找到正哥儿！”高首目不转睛盯着远方的纯白光幕。
蒋晴云听出了其中的焦躁，上前安慰道：“放心吧，照它这推进速度，我们还有时间。”
“不，这个速度，还要乘以八倍。”李应飞此时的脸色相当难看。本就清秀的脸上，添上这样的表情神色，让人看得忍不住心疼。
相较于蒋晴云的不解，高首转头看过来的目光里，就带着几分赞许的神色。
果然不愧是赵从容的亲传弟子，才思反应，是一等一的敏捷。
这大阵之内的面积是一定的，八面灾厄之墙同时以这样的速度推进，所蚕食掉的安全面积可不就是一面墙的八倍么！
从逻辑上来说，幕后之人守在一旁窥视，其所在的方向必然是最不虞有失的。因此大概率是最后一个启动。以那个叫徐谨言的学生所言，幕后主使很有可能就在北边的灰石山上。北边的光墙，极有可能便是八面光墙中的最后一面。
北边这面光墙启动，亦即意味着，十方俱灭阵的八道光墙已经全部启动！
即是说，十方俱灭这一恐怖杀阵，正式开始了其灭绝一切的进程。
“走走走，赶紧动起来。别再傻愣着看稀奇看古怪了，下了地府有的是时间给你们看热闹！”
高首转过身，接连不断地挥着手，示意所有人跟上。也就在这时，有惊呼声传出。
“看！那是什么？”
高首也听到了，仿佛是闪电划过夜空时留下的雷鸣，又像是晴天朗日里凭空炸响的惊雷。在他背后，也就是那堵光墙所在的位置，有惊天雷鸣，轰然炸裂。
听到这巨大的动静，高首霍然回头。
但见，一道穿梭在雷电中的虚影，拉长着金色电弧织就的尾翼，以极快的速度贴着那道光墙疾飞。
那全身闪烁着雷光的虚影，每飞行一段距离，便会朝着光墙抛去一个电光闪烁的金色光球。当金色电光球撞到光墙之上的时候，庞大的能量于一瞬间彻底爆发，引得天地动荡，同时发出轰然巨响。
金色电光小球爆炸的一刹，李应飞甚至觉得就连脚下的大地，也不可抑制地摇晃了起来。
“这家伙，要不要每次出场都这么风头十足。”李应飞稳了稳有些晃动的身体，既不爽又羡慕的嘟囔了一句。
“这个李佳蔚，分明是只练到了人魂境界，连地魂都没有甦醒。但真正实力深不见底。果然不愧是年轻一代第一人！难怪绝世以下，根本拿他没办法！”
两次大闹明京，被唐修能一行数名英魄境强者追杀了两个月之后，此刻依然活蹦乱跳地挥霍着灵力。这样的事情，试问超凡入圣以下，有谁能做到？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堂堂李佳蔚岂会为他人带路
那李佳蔚强悍到不要脸的表现，让早已觉醒了灵慧魄踏入了绝世之列的高首也一时有些失神。
如果每个人生下来都像李佳蔚这样，天赋变态到这种不要脸的程度，那么这个世界上，只怕再没有肯努力之人。
因为一切都可以凭借天赋，唾手可得。
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挥霍，这就够了。
“能在这杀阵之中也行动自如，疾如闪电……这个人，也是一个绝世级别的强者？”
修武者的标准是觉醒灵慧魄，而灵术师的标准是拥有灵术大师的水平。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无论满足哪一种，都可当得上绝世强者的称号。
眼前这位能驱使雷电的强者，很显然是一名灵术师。
蒋晴云并未曾见过李佳蔚，自然也理解不到李应飞和高首等人的震撼。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又多了一名绝世级别的强者，联合起来破阵又多了几分希望，这群可怜的学生们又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可能。
高首听到蒋晴云这话，无不嘲弄地轻笑一声。看他那神态那表情，只不知是在嘲笑着他自己，还是嘲笑着天下所有人。
也许，在李佳蔚面前，我们所有人，以及所有夜以继日的勤修苦练，都显得那么的可笑和荒唐。
“他？哈，他年龄还没过二十，连地魂都没修炼出来，你问他是不是一个入圣级别的灵术师？”
蒋晴云面上表情凝滞了，明显一愣，然后飞快地否定：“怎么可能！”
下一个瞬间，蒋晴云忽然想起了那个传说，那个将半个人族世界闹得鸡飞狗跳的天才少年。
“他就是李佳蔚？”
高首不愿意回答，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蒋晴云看在眼里，却没有如同高首那般复杂的情绪，只是欣慰地扬起了眉：“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这样大范围攻击，能试探出这光墙的弱点吗？”蒋晴云看了片刻，就发现李佳蔚并非是胡乱攻击宣泄情绪，而是有目的地在查找在试探那光墙之中可能存在的破绽。
高首缓慢而决绝地摇了摇头：“要是这样就能让他找出破绽，那十方俱灭阵就不叫十方俱灭了。干脆改叫十方不灭算了。”
“这上古遗留下来的大杀阵，要说破绽，那么唯一的破绽就在十方光墙彻底合拢的时候。在我们顶上那面，相对其它九面而言稍显薄弱。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什么破绽。”
大阵合围之后，唯一的薄弱之处在于天上那面光墙。要想击破头上那距离地面数十米高的光墙，单凭纵跳之力根本难以为继，起码得有凌空飞行的手段。于是这就需要觉醒英魄，掌握御灵术。
这也是为何高首不遗余力地拉拢蒋晴云的原因之一。虽说十方俱灭阵不是区区英魄境就能破得了的，但每多一个英魄境的强者，在最后破阵的时候就多一分力量。
蒋晴云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抬头望天：“顶上……果然也有吗？”
这一次，高首没有理会蒋晴云，而是将目光转移到正贴着光墙高速横行的李佳蔚。
一切由这人而起，那么自当由此人这里终结。
既然此时此刻上天让他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自己面前，说明冥冥中自有天意。正哥儿的下落，多半就着落在这家伙身上。
于是下一个瞬间，李应飞只看见原本站在他面前的胖子人影一晃，然后整个人就消失不见。
等李应飞再找到胖子的身影时，已经远在光墙那边。
只见那既胖且大的身躯，此刻赫然挡在那道雷电光影之前，将高速飞行的李佳蔚生生逼停。
且不管远在树林这边的李应飞等人是何种神态，单说光墙这一侧的两人，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
不，准确地说，是李佳蔚感受到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之前哪怕面对大明禁军统领唐修能，哪怕面对数名英魄境的强者合围，李佳蔚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压抑过。
这是一种境界上的绝对碾压。
相差了两个大境界，没有任何侥幸，没有半点可能。
在这胖子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瞬间，李佳蔚就明了，这胖子绝对是绝世强者。
于是这一次，李佳蔚终于收起了他的狂傲，收起了他的不羁，静静等待着对方开口，道出他的来意。
“小王爷在哪儿？”
如此近的距离，高首也是第一次，是以稍微多打望了两眼，然后才漠然开口。
李佳蔚洒然一笑：“这一路上追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哪个才是你家小王爷。”
说到这，李佳蔚扭头朝众人这边深深一瞥，依然笑道：“倒是那边那个少年，我还有点印象。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冲着我咆哮，让我退下。这么嚣张的家伙，不是你家小王爷？”
高首顺着李佳蔚的目光回望，不知道是因为此时刚好有李佳蔚提起，还是本来就是如此。人群中，那个赵从容的弟子、那个叫琥珀的少年，仿佛自带光芒一般，鹤立于众人之上。
近百名年轻人中，唯独李应飞一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沉稳从容的气质，让他于众人中脱颖而出。以至于高首一眼望过去，近百人的队伍里，刹那间只看到了李应飞一人而已。
高首心中感慨，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气，再回过头时，面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初：“当时明珠广场上，这个少年让你退下之前，还有一个身穿大红袍的年轻人，一直靠着极品贝加尔玉东奔西走护住众人，不至于被你的灵术重伤。”
“这个人，就是我要找的小王爷。”
李佳蔚左手轻轻抚上额头，看起来似乎是在认真的回忆。片刻之后，他轻笑道：“哦……那个靠着外物呈英雄救人的蠢——呵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今天也是穿的红袍是吧，比女儿家身上的还红。”
“你见过？什么时候，在哪儿？”高首甫一激动，身形陡然动了，于所有人未曾反应之际出现在李佳蔚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衣领，紧张而迫切地问道。
李佳蔚回头指向身后，“西边。一刻钟以前，我在西边的林子里碰到了他们那群人。看样子像是什么被困住了，一直在原地打转。”
高首手上发力，拎起李佳蔚使劲晃了晃：“带我过去，马上！”
被拎着提在手上的李佳蔚突然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不带，自己去！”
高首脸上怒容一闪而逝，还没等他作何反应，手上传来的触感已然消失无踪。
大急之下，他手上猛地一加力，却只见手中拎着的李佳蔚化作了一团星星点点的雷光，猝然碎裂成一片一片，逸散在了虚空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到中年胖十斤
眼见那李佳蔚在自己手上化作星星点点的雷光逸散，高首霍然瞪大了眼，简直不可置信。
一个不入流的灵术师，一个连地魂都没有修炼出的灵术师，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从容溜走！
大意了！
高首一方面懊恼于自己的大意，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遁术之惊奇诡异。
他抬起头，茫然四顾，可周围哪里还有李佳蔚的影子。唯有那不断远去的雷光闪烁。
想起李佳蔚那仿佛永不枯竭的灵力，再加上这近乎鬼魅的遁术，拥有的潜力简直深不见底。如果此子肯一同出力，破阵的希望兴许又会大上几分。
于是高首冲着闪烁着雷光的方向大喊：“小子，我不为难你。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破阵，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几个呼吸之后，远远的，有回音从天边传来。
“谢啦，不过我不信这世上有完美无缺的东西。待我先去找找看，这破墙有没有什么破绽漏洞之类。如若事不可为，我再回来找你。”
“至于你说的带路，那就真是抱歉了。我堂堂李佳蔚岂会为他人带路！”
那回音忽远忽近，直至最后消失不闻。
李佳蔚的出现，让气氛再一次活跃起来。尤其在那群学生当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就连一直以来云淡风轻的蒋晴云，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这李佳蔚，真乃一奇人！”
“是啊，跟我们差不多大年纪，可是我们一跟人家相比，简直被甩了十条街的距离！”
“羡慕啊，我要有他那么厉害，今天就不至于这么狼狈了。”
“帅帅帅，简直帅死了。不知道这李佳蔚结婚了没有。好想和他来一次单独约会啊……”
听到同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就连李应飞心里都有些痒痒的，期盼着自己也能站上众人瞩目的位置，大大地出一次风头。
花生将李应飞的神情看在眼里，忍不住调笑：“话说这家伙还真是爱出风头啊，没有哪一次出场不是光芒万丈。不过始终比不过我们的小师弟。说来说去还是小师弟最厉害，一声退下就把那家伙给吓跑了。”
李应飞难得地红了脸：“哪有，明明是被那几个追来的禁军给吓跑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经过了一番认真的比较，然后才说道：“如果不开启第二阶段的图腾之力的话，我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可惜第二阶段的图腾之力不受控制。而且现在我就连第一阶段的图腾之力都用不出来了。”李应飞掰着手指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生有些歉疚地拍了拍李应飞的后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是后悔不该挑起这个话题。
这三两句话的时间，高首已经从光墙处飞了回来。
刚一落地，他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众人。
“快走，快，动起来。往西，往西！”
有学生不明白蒋晴云为什么要对这胖子言听计从，同时也对他每次命令般的口吻感到反感。
隐隐地，有不和谐的声音从人群内部传出。
心中挂记着正哥儿的高首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对后面的杂音充耳不闻。
他需要李应飞，同时也需要这一群学生。
李应飞此刻就类似于他手上的人质，以此来要挟赵从容，迫使他不得不闯阵救人。
而这一群将近百人的学生，同样也是人质，借此要挟舆论的人质。
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只要是在人类世界范围以内，如此这般悍然屠杀近百名的无辜学生，都会引起整个人类世界的公愤。
没有哪个势力可以无视这样的舆论压力，除非能够做到将阵中之人尽数灭口。
这就是高首计划的精彩之处。
抓住李应飞不放，引得赵从容来破阵救人。
将这百名学生握在手心，等于握住了舆论的制高点。
如果赵从容能够一力降十会，以一己之力镇压全场，强行破开此阵，将所有人直接救出，那再好不过。同时也是最安全和最保险的方法。
可如果连赵从容也无法破除这十方俱灭阵，那这群学生就会是他们最后的翻盘希望。
高首心底坚信，即便赵从容无法破阵救人，但以赵从容之能，也绝不至于就这么被困住。
更重要的是，赵从容的英灵化身正在这附近寻找他的爱徒。虽说不知道本体在什么地方，但极有可能最先赶过来的是这具英灵化身。
而英灵化身就更不可能被困住了。因为英灵化身，即使被击溃消散，本体也不过是损耗点元气罢了，并不会伤及根本。
所以到最后，赵从容就是最大的证人。要么连同人族第一强者一起灭口，要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屠杀近百名无辜学生，屠杀人类的未来。
以上两条路，可以说都是绝路。
无论哪一条，都难以走得通。
前者压根就不可能。那赵从容是什么人，是悍然刺杀龙神之后，仍旧安然回来的人族第一强者。以龙族之强悍，也拿赵从容毫无办法。高首不信区区一个死的阵法，就真能将赵从容灭杀。
至于后者，没有人会愿意被冠以屠杀人类未来的罪名。
除了真正的疯子、战争狂人。
只在仓促之间，便能根据现场情况随机应变，作出最合理最完美的计划。看到十方俱灭阵的一瞬间，就能迅速想到裹挟李应飞而利用赵从容；看到这群学生的刹那，又想到挟学生来利用舆论。
每一次意外的出现，都有着堪称完美的应变。
这就是高首；这就是书院六生中以狡计闻名的六先生。
这，就是飞狐书生。
那年冬天，在一个雪花漫天的日子里，飞狐书生藏剑还鞘，低眉顺眼步入懿王府，做起了一个婴孩身前最厚实的屏障——只为报某人的知遇之恩。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懿王府的伙食实在是养人。比起书院那清雅寡淡的饭菜，不知胜过多少倍。不到一年的时间，高首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四周扩张。
于是乎，潇洒倜傥的书生不见了。江湖中再没了书院飞狐书生的传说。懿王府里面，多了一个狡猾的小胡子胖子。正哥儿身边，多了一个贴心的狗腿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蚂蚁
十多年来的韬光养晦，以及一年胖过一年的肚子，让所有人都忘了，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飞狐书生。
然而体型可以胖可以发福，但是属于武者独有的武魄永不腐朽。
力魄、气魄、中枢魄、精魄、英魄、灵慧魄，以及传说中的天冲魄。
高首觉醒了除去天冲以外的全部武魄。经过十多年的日日温养和修行，虽然境界依然停留在灵慧魄，没能突破到天冲，但高首的实力比之十多年前只强不弱，甚至都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和年轻时的锋芒毕露相比，此时的高首更加低调，也更加圆滑。年少成名的他，再没有什么需要证明自己的地方。
那些好勇斗狠的事情，自然有一群渴望巴结正哥儿的人去做。而他则以一种游戏人间的态度扮演起了狗头军师的角色，戏谑地看着一切风起云落。
所谓大隐隐于市，说的便是高首这种了。
也正因为有着高首的存在，懿王才敢放心的任凭周正四处撒野闯祸，像是放养野马一样放纵他唯一的独子天南地北任由行。
一众英魄境的高手护卫在明，觉醒了灵慧魄的绝世武者庇佑在暗。要说这样的组合都还不能让人放心，那就只有躲进皇城之内，一步不出二步不迈了。
然而就是这样固若金汤的组合，却依然失陷在了万兽谷。这不单单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就连高首自己，也不曾想到。
当高首第一眼看到那潜伏在密林深处的十方俱灭阵时，他就已经彻底打消继续隐藏下去的念头，露出了当年飞狐书生的锋芒。
施巧计，控制李应飞，连横这群学生，一步一步朝着计划的方向走去。
终于，在这片密林西北，找到了正哥儿。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身红袍，以及上面张牙舞爪的五爪坐龙白蟒。
“正哥儿！”
高首喊了一声，脸上自觉不自觉浮起了往常般的笑脸。
周正回头一看，见是高首，萎顿的脸上霎时重新绽放光芒：“小胖——”
“你个死胖子，这么长时间死哪儿去了！你都不知道我们被困的好惨！”
正哥儿这一半是骂，一半也是诉苦。身边一群人，除了蛮力什么都不会。要说能靠着蛮力带着他脱困也就罢了，偏生又还没这本事，害得他只能被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光墙一点点逼近。
好歹这死胖子最后还是来了，虽说他也没那个实力，但至少这家伙鬼点子多，说不定就有什么歪门邪道。就算没办法，也能陪他说上几句话，不像那几根木头一样。
正哥儿还要接着大倒苦水，忽然看见高首身后的树叶一阵晃动，垂下的枝叶接连被分开，一大群人从后面鱼贯而出。
周正原本张开的嘴巴瞬间闭上，一面讶异地盯着这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一面转头看向高首，目光流转间透露出问询之意。
而这群来自云海城的学生们，甫一穿出树林，抬头便看见近在咫尺的光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什么地方不好走，偏要走到这光墙脚下。
“咦，这不是龙牙剑的小兄弟嘛，你们怎么也在这儿，还跟小胖一起？”
回首之间，正哥儿蓦然看见李应飞，顿时生出亲切之意。
倒不是在这个时候还觊觎着龙牙剑，只是可能人在绝境之时，但凡再见到任何熟悉之人，都会觉得亲切吧。
不过李应飞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相反，他还是被人裹挟到这里。原本可以在阵外安心等着尘埃落定，如今却不得不和众人一起面对这绝境。
于是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还是问你家‘小胖’吧！”
正哥儿愕然一愣。以正哥儿笑傲江湖的阅历，怎么会听不出李应飞话里带着刺。他只是想不明白小胖和对方之间发生了怎么样的摩擦。
总不至于小胖在掉队之后，单枪匹马的要去抢人家的龙牙剑嘛。虽说他有这个忠心，但没那个能力啊！
不等他问起，那边高首已经先开口说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十方俱灭阵一旦启动，都是从边缘开始，十面灾厄之墙同时推进，向阵中碾压。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被灾厄之墙碾为齑粉。我们朝阵中走，等待时机再一举破阵。”
周正素来对高首信任有加。一听他说得如此肯定，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也就在这时候，周正身后有人站出来，大声抗议。
“正哥儿，别听他胡说！一个啥都不懂的死胖子，成天只会溜须拍马讨好主上。像这种人，只会谗言媚主。古往今来，被这样的小人所害的帝王将相还少吗！”
说话之人是一名灰衣男子。自从年前投入懿王府，被分到正哥儿身边，他就一直觉得自己是明珠暗投，大有被埋没的意思。
要说自己一身本事，虽说目前还没有突破到世俗之上的绝世境界，但好歹也觉醒了英魄，算得上是绝世以下有数的强者。就算是在能人辈出的小王爷身边，他自问自己的实力也排得上号。
然而让他大感憋闷的是，正哥儿从来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反而是一味听信这个胖子的谗言。
正哥儿眼中，从来只有高首和高手——那个已经被李应飞和花生合力送下地的甄德高。
于是积攒了大半年的怨气和不忿，终于在此绝境中彻底爆发出来。
“我们都被此阵的古怪力量困在原地走不出去，谈什么离开这里走到阵的中心，这是其一！”
“这诡怖的光墙在大阵边缘就已经有这等威力了，要是让它推进到大阵中心，天知道会是何等恐怖！而且以常理来讲，也是阵中核心处最为危险。怎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朝着最危险的地方跑！这是其二！”
“其三，这胖子昨晚离奇消失。这时候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这么一大群谁也不认识的人，实在是可疑之极。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在这阵中出入自如。除非他就是这大阵的主持之人！”
此话一出，包括周正在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高首。
咄咄逼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的高手
面对灰衣男子咄咄逼人的词锋，大多数人甚至包括正哥儿在内，都觉得眼前的胖子看起来显得那么无助。也就只有李应飞和花生知道，这胖子根本不像眼前这般看起来人畜无害。
果然，在对方把所有能说的能编的理由尽数说了一遍，再找不出其它话说的时候，那胖子的眼睛像毒蛇般朝着灰衣男子横了过去。
“说完了？”
没有急赤白脸地争辩，没有迫不及待打断对方的话语，甚至连最后的反驳都不屑为之。只在对方无话可说的时候，投过去毒辣的眼神，轻轻飘过一句说完了吗。
论词锋之犀利、论智计之百出、论做事之狡诈，他飞狐书生纵横江湖数十载，说句不是自大的话，还真没有遇见过像样的对手。
此刻听之任之，让对方尽情地把能说的都说完，是因为眼下不是斗智的时候。
形势危急，十面灾厄之墙的合围已是迫在眉睫，没有时间再给他、再给所有人浪费在无所谓的内讧上。他必须干脆利落地将一切不和谐的声音镇压下去。
更何况，当武力已经形成绝对碾压的时候，再浪费时间去玩什么阴谋诡计，那才是愚蠢之极。
当武力方面的优势已经大到不需要智慧的时候，直接凭武力碾压过去，就是最好的计策，就是大智！
所以高首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灰衣男子表演，然后静静来了一句：说完了？
闪烁着毒蛇般狠辣的目光明显让灰衣男子极度不适，他都没心思理会高首言语中居高临下的嘲讽，迷乱中老老实实答了一句：“额，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去死吧！”
话言犹在耳，高首庞大的身躯已然暴起。甚至于当灰衣男子听到去死吧最后三个字的时候，那一只肥硕的巨掌，赫然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灰衣男子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盯着高首，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反抗。然而他却惊恐地发现，对方那只巨掌宛如铁钳一般，将自己的脖子掐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这死胖子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他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灰衣男子的脑海中闪过这般惊叹。然后下一个瞬间，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被带得飞离了地面。
直到这时，场上众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只看见那胖子身影一晃，就抓起了灰衣男子朝着那面光墙飞了过去！
太快了！
这是所有人在这一瞬间的心声。
这一刻，李应飞甚至在心里拿这胖子和赵从容做起了比较。他想象着赵从容平日里的动作，赫然发现这胖子竟似乎还要快上些许！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可怕的家伙！
李应飞好不容易将这些杂念从脑海中抛除，再定神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两人已经升到了半空，飞到了那名为灾厄之墙的光幕边上。
刹那间，尖叫声，惊恐声，求救声，声声不绝于耳。
只见高首伸长了手臂，那只巨掌如蜘蛛般覆盖在灰衣男子的脸面上，摁住了脸往光墙上压。
有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从掌心之下传了出来。
众人看不见那只巨掌之下的脸上会是种什么样的痛苦表情，但是从那足以穿透耳膜的惨烈嘶吼中，所有人都仿佛亲眼目睹了一般。
他们看见那铁钳般的巨掌之外，灰衣男子的四肢绝望而无力地扑打着，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徒劳和凄凉。
前面是绝对力量的碾压，后面是象征着死亡的光墙，求生的信念被夹在中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就连地上置身事外的一众旁观者，都感到一股浓浓的绝望气息。
他们眼睁睁看着灰衣男子的后背被推进光墙之中，然后彻底消失散去。看起来像是被光墙吞噬干净，也许是被彻底碾碎消散，也或许只是被强光隐匿起来，肉眼看不到而已。
然而所有人都一致相信，是前者而绝非后者。
至于原因，灰衣男子惨不忍睹的哀嚎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没有任何事物坚固到可以抵抗光墙的吞噬。英魄境高手强横的肉身不行，钢浇铁铸的宝剑也不行。灰衣男子腰间的长剑同样干脆地被推进光幕之中，进去一寸便消失一寸。
“本来觉醒了英魄的家伙可能会有点用，只是你太狂妄太自以为是，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如今早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决不允许队伍里出现任何异样的声音。”
“所以，哪怕你觉醒了英魄，哪怕我需要人手，还是，去死吧。下辈子投胎做人，记住——要低调。”
话音落下，灰衣男子只觉得覆在脸上的巨掌陡然加力，一股庞大到无可抵御的气沿着掌心摁下，摁着他往后、往后……
灾厄之墙以逐步加快的速度往前推进。半空中，胖子和灰衣男子的身形亦随着光墙的推进而同步往后飞退，始终和那光墙保持着相对静止的速度。
渐渐地，天上那来自灰衣男子的惨叫声开始变得微弱，渐渐变得小了起来。
有胆小的学生已经把脸撇开，把耳朵捂住，不敢再看，不敢再听。
像李应飞这种胆大的就从始至终一直盯着看，只不过也依然免不了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想来无论谁眼睁睁看着一个人都身体逐步被吞噬，都会感到背心发毛。
好端端一个人，一会儿就只剩半个身子，腰部以下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怪兽一口咬掉似的。
这个时候，灰衣男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于是高首再不废什么力气，卷起手掌，单单一根食指，轻轻点在了灰衣男子额头正中。像是沉入大海般，灰衣男子整个头颅往后仰躺进光墙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高首闪身回到最初站定的地方，轻轻拍了拍手，然后抬头，微笑：“还有人有意见没？”
整个现场安静得针落可闻。
于众人看来，眼前这个胖子，简直就是恶魔，一个会笑的恶魔！
就连正哥儿，眼神也有些复杂地望着他，话到嘴边，几次三番说不出来。
“小胖，你，你……”
“呵，怎么了正哥儿。我是高首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士气
当高首以雷霆手段，将灰衣男子捏死在掌心之后，两支队伍顿时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其它不和谐的声音。
至此，高首算是顺利接过了指挥权。说一声往东，无人敢再往西。
正哥儿的队伍里有好些个觉醒了英魄的强者，然而有灰衣男子的前车之鉴在前面，一众英魄境的强者丝毫不敢造次。觉醒了英魄又怎么样，还不是翻手间就被人捏死。
而至于另一边的学生队伍，就更是提心吊胆了。本来实力就够弱了，还一个个带伤挂彩的，在胖子眼里都算不上一盘菜。而原本那几个看不惯蒋晴云对高首言听计从，在之前的路上颇有微词的，此刻也见风使舵，乖得跟孙子一样。
此时唯一敢跟高首说话的，大概就只有正哥儿了。只听他苦笑一声，说道：“早晓得，我就不喊甄德高喊高手了。”
高首这种人精，何尝听不出正哥儿言下之意。一方面他是在表达歉意，另一方面也是在怪自己瞒了他这么多年。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哥儿，一会儿我再和你细说。”
再转过头时，高首已经收起了笑容，脚尖轻踏，向上浮空了大概半个人高的样子，让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
然后，他朗声高呼。
“今日，你，我，他，大家都被困在这里。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分别，无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实力强一点也好，弱一点也罢，都将面对这同一个大阵。”
“或许你们之中还有人不知道，那我就告诉大家，困住我们的阵法，叫十方俱灭！是从上古那一代的人族流传下来的大杀阵。十方俱灭，不用说，光听名字就能知道，十方之内，万事俱灭。万事万物最终都会被这大阵所湮灭，最后连尘埃都不会剩一颗！”
“刚才这面光墙你们也看到了，但凡它所触碰到的东西，都会灰飞烟灭。所过之处，一切都将化为齑粉！在它的面前，没有老弱之分，没有贵贱之属，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
“这道光墙，叫灾厄之墙。而这样的光墙，总共有十面。正东、正南、正西、正北，以及东南、西南、东北和西北八个方向各有一面灾厄之墙，然后天上地下再有两面。”
“当十方俱灭阵启动之后，十道灾厄之墙以逐渐加快的速度朝着大阵中心碾压，从最开始的缓步推进，一直到最后大阵合拢时的雷霆万钧。可以说，十方俱灭阵几乎是不可阻挡的无敌杀阵。”
“然而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完美无缺的东西。这个上古遗留下来的十方俱灭阵也并非毫无破绽。而这破绽，就在大阵中心！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去到这大阵中心，齐心合力，抓住这唯一的破绽！”
“诸位，这不是为了谁，更不是为了我。此时此刻，你们是在为自己挣命！为自己从传说中的大杀阵下，挣得那唯一的生机！”
“我言尽于此，要想活下去的，要为自己挣命的，跟着我走！想死的，坐以待毙的，就请自便。”
说完，高首也不落地，就这样飘在半空中，朝来时的方向飞去。
李应飞拉着花生第一个跟上，然后是反应过来的正哥儿，以及身边的护卫们。蒋晴云招呼着那群学生，反倒是落在了后面。
有高首在前面开路，正哥儿顿时觉得前方豁然开朗，原本压在心头的那种沉重感几乎消失不见，五识一下恢复了本来的清明。
只可惜了他的那匹北疆宝马，因为承受不起十方俱灭阵的庞大杀机和压力，没多久便口吐白沫而亡。包括队伍里的其他马匹在内，全部不堪重负倒地身亡。以至于此刻他连匹代步的马都没有，只能跟着一群人傻跑。
倒不是说他正哥儿跑不起这点路，只是堂堂笑傲江湖的汉子，要转移也要跟前面开路的高首一样，拉风地飞在最前面，而不是和一大群人这样狼狈逃窜。
丢不起这个人啊！
正哥儿悄悄瞥了眼旁边的李应飞，看到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在看他，立马飞快地回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再也不朝李应飞那个方向看。
开什么玩笑，上一次见面还信誓旦旦牛逼哄哄地要和人家同享王室荣华，这下一次见面就变得比人家还狼狈的奔走逃命。
丢不起这个人呐！
于是他干脆加快了脚步，跑到和高首并排的位置，满脸不爽地一哂：“大高手，你倒是真能装。一装就是十几年啊！”
小胖脸上依旧是往常般的笑容，只不过现在看来，那笑容里就再没了以前的谄媚，也没了那种亲切的感觉。
“你觉得对方煞费苦心布下这么大的阵仗，所为之人是谁？”
正哥儿虽然满脑子都是闯荡江湖的事儿，平素里言行也吊儿郎当没个正行，但毕竟出生于皇家，嗅觉天生的敏锐。一听高首这样说，明显是有所指。
“为了我？”正哥儿食指回勾，指着自己问道。
“可以说是为了你，也可以说是为了我。”
高首这句话却是让正哥儿不懂了。所幸高首没有卖关子的意思，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目前这阵中之人，身份最高最为重要的就是你正哥儿了。所以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只不过对方将你身边的力量查了个清清楚楚，甚至于知道了连你都不知道的我的存在。”
“要对付你，便首先要对付我。而我，值得起对方花这么大工夫布下十方俱灭阵！”说到这，高首脸上隐隐有傲气。
“这个我们一会儿再说。先说一种假设。假设敌人跟你一样，不知道我的存在，以为你身边的护卫力量就是那几个觉醒了英魄的家伙，于是派出来对付你的力量也就仅仅比他们高一些，但仍然还维持在这个层次。你说结局会这样？”
正哥儿没有犹豫，飞快地说道：“那么你会把他们揍得连他们的妈都不认识！”
“没错！那样的话像现在这种困局压根就不会存在！”
“可惜！”正哥儿叹了口气。
“是啊，可惜。我自以为已经隐藏得很好了，可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暴露了身份！妈的，妈的！”
就在两人相继叹息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有尖叫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高首和正哥儿回过头时，看见整个队伍一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像是滴进了水的油锅。
第一百六十章 杀机毕露
当高首和正哥儿回过头来，赫然发现身后的队伍已经炸了锅。后面的人不断惊叫着往前跑，靠前的队伍一开始只是被推搡着往前，等回头看见后面地狱般可怖的情景之后，顿时恨不得能飞起来。
然而能飞的人毕竟不多。一行人中，除了高首和蒋晴云，也就正哥儿身边那几个护卫稳稳觉醒了英魄，能够以御灵术凭虚御风，于蓝天下自由翱翔。
剩下的，包括李应飞在内，都只能老老实实在地上跑着。
李应飞和花生紧跟着高首，随着他奔跑在队伍的最前列，对于最后面的队伍情况，收到的反馈最晚，延迟最大。所以当他们回过头时，整个队伍已经像是滴进了水的油锅，顷刻间炸了起来。
回头的一刹，李应飞的目光便自动略过了惊恐的人群，而是直接锁定了那幅大到没有边际的光墙。
只是望了这一眼，背心上一股恶寒瞬间冲上后脑，李应飞差点就没站稳。
与此同时，旁边响起了正哥儿难以置信的惊呼：“这光墙，怎么就追上来了！”
“十方俱灭阵，合围在即。我们要再加快速度了。”高首极目远眺，目光尽头处，有学生嘶吼着、挣扎着、拼命地想要抵挡，却依然逃不脱被厚厚的光幕吞噬掉的命运。
听到为首的胖子这样说，李应飞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紧张的神情。这名为灾厄之墙的光幕，如果说一开始的速度跟蚂蚁一样，那么此时的速度，就像那下山的猛虎。
这样的速度本身并不可怕，在场任何一位没有受伤的人都能够将之抛诸身后。李应飞担心的不是这道灾厄之墙本身，害怕的是十面灾厄之墙同时以这样的速度推进，那他们所能够拥有的安全区域将会如大雪崩塌一般，顷刻间消亡殆尽。
一旁的高首还在说着什么，似乎是这灾厄之墙的速度差不多已经到头了，再快也不会比现在快到哪儿去。然而李应飞都不在意了。再快一点和现在这样，已经没有多大的分别。即便十面灾厄之墙稳定在现在的速度不再加快，李应飞估计，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刻钟。
队伍的最末尾，是二十来个受了伤行动大为不便的学生。有几个是因为伤势过重，需要人背着或者扶着。剩下的虽然伤势较轻，但却伤在了腿脚。
刚刚爆发出的惊呼，就是因为落在最后的一个学生，没有留意到身后迅速逼近的光墙，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便在一瞬间被碾为尘埃。
当自身的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什么救死扶伤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都是扯淡，人性本就是自私而利己的。
学生们各自扔下背上的伤员，抛开扶住的同学，像一群惊恐的小鸡般仓惶奔逃。留下被摔了一地的伤残学生，怀着绝望和怨恨红着眼嘶嚎。
李应飞看着这片凄凉的场面，顿生兔死狐悲的感觉。那些学生，都和他差不多大年纪。若是换了自己在背上，花生师兄背着他，然后突然花生扔下他独自逃命……
李应飞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敢想象自己该有多么的绝望，他甚至根本都不敢去面对这样的场景！
于是在某一个瞬间，感性瞬间压倒了理性。李应飞冲了出去，朝着那群被抛弃的学生。
花生在旁边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小师弟这是疯了么！
第一次，花生对这个小师弟动了真怒。他一边追着李应飞跑了过去，一边生气地大吼：“小师弟回来！你给我回来！不要命了么！”
而李应飞却像是魔怔了般，将自己深深地代入了那群被抛弃的学生当中。仿佛救了他们，就像是救了自己一样。
在这种要么撇下同伴独自逃得性命，要么陪着大家一起死的绝境之下，也许所有人都会选择抛下同伴独自逃命。这无可厚非，因为这就是人性。
但是，除了一个人以外。
这样的人性，并不包括蒋晴云。作为老师，蒋晴云永远不会抛下自己的学生。
因为，正如她自己曾说过的那样，她是他们的老师。
蒋晴云本来身材就纤细瘦小，此刻背上又背着所有伤员中体型最大、体重最重的男学生。虽说这点重量对于一名英魄境的强者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毕竟那么一大坨在背上，非常影响行为动作。
她在一开始几次三番喝阻那些逃跑的学生未果后，转而试图呼唤其他人的帮助。然而在绝对的危险面前，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喊。
眼看身后的光墙越来越近，蒋晴云一边徒劳地喊叫，一边绝望地奔跑。
没有人肯回头。
更不用说回来。
蒋晴云甚至想把这些行动不便的学生远远扔出去！
对，扔出去！
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划过。
于绝望中，蒋晴云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
“六先生，麻烦你帮我接一下！”
之前短暂的交谈中，蒋晴云曾问起高首如何称呼，高首只让她叫他六先生。
此刻蒋晴云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只顾着冲高首高喊了这么一句，然后率先将背上的男学生朝着高首扔了过去。
这已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
让对方一个堂堂绝世强者帮忙照看学生，这显然不现实也不切实际。
所以她只说让高首帮忙接住。想来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哪怕对方再高冷，也要自持身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学生在他的面前摔死。
而只要他肯帮忙接一下，就够了。至少可以让这二十几名学生暂时脱离危险，逃出生天。
如她所料，众目睽睽之下，高首实在难以做出见死不救的举动。尤其他还要聚拢人心，一起对坑这最终的大杀阵。如果连这点起码的举手之劳都不帮，说多少齐心合力的漂亮话都是白费，之前大费周章辛辛苦苦鼓舞起来的士气都会付诸流水。
对面高首以及他身边的人帮忙接住学生之后，蒋晴云并没有觉得轻松许多。毕竟这在情理之中。真正艰难的，还是在蒋晴云这边。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几方来援
真正艰难的，还是在蒋晴云这边。
一连扔出去三个受伤的学生之后，蒋晴云赫然发现，背后的灾厄之墙几乎是近在咫尺，而摆在她面前的行动不便的学生还有二十人之多。
更让蒋晴云感到绝望的是，这二十个学生并不是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摆在她面前，而是东一个西一个散落在各处。
她粗略一估计，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将这二十个学生全部扔出去。以身后灾厄之墙的推进速度，她最多最多还能扔出去七到八个人，然后就会连她自己也被这势不可挡的光墙给碾碎。
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蒋晴云一把拎起一名女生，看着她青春稚嫩的脸上，蕴含着无限多可能的未来。不知怎的，蒋晴云笑了。一边笑，脸上却有眼泪滚下来。
然而命运却残忍的没有给这对师生更多的交流的时间，那女生还有些慌乱，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正想开口，却已经被蒋晴云给远远扔了出去。
时间。
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
如无意外，蒋晴云最多还能拯救七个学生。这之后，她将会陷入连她自己都拯救不了的境地。
蒋晴云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然而死亡的威胁并没有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相反，越接近死亡，她的内心越平静，双手越是稳定，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愈加清澈。
从得知董志良被人轻松打败被俘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在她义无反顾踏进这片森林的时候，她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做的。
就像那些花儿一样，明知道花开之后要凋谢要零落，但依然骄傲地在那短短一刹，盛开得漂亮！
此刻的蒋晴云，便在这绝境之中，孤独地绽放着最美的光华。像是那即将燃尽的蜡烛，于绝望的黑暗中燃放出最亮的光芒。
只为点亮这些学生的生命。
人性至暗，但总有闪光的时刻。
蒋晴云是这闪光，南面林子里不断穿行的同样也是这闪光。
“蒋老师，我们来帮你！”
拨开大树厚厚的垂叶，有一个学生飞速跳了出来。紧接着从两边跳出第二个、第三个，许许多个男男女女的学生。
之前曾说过，一百多号出来历练的学生，有近百人跟着董志良追击那假佣兵，然后还剩下二三十人随蒋晴云折返云海城。
后来听说这边的学生出了事，蒋晴云赶来营救，同时嘱咐这剩下二三十人立即回城。
让蒋晴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二三十名学生没有回云海城，反而是出现在了这里。
最初的惊讶过后，蒋晴云大喜过望，立刻招呼大家赶紧帮忙救人。
原本二十名受伤行动不便的学生，被蒋晴云扔出去三个，此刻摆在灾厄之墙面前的还有十七个。
这次赶来的学生总共有二十六名。以目前灾厄之墙推进的速度，在没有觉醒英魄还不会飞的情况下，起码要两个人扶住一个伤员，才不至于被拖累到跑不过灾厄之墙的推进速度。
也就是说，这二十六名新来的学生，可以救走十三个伤员。
再多，就存在难以预计的危险了。
蒋晴云倒是可以一手抓一个，带走两名学生。但这样算来，也才十五个，还有两个救不了。
蒋晴云不可能让学生们冒险，一个带一个的走，谁也不知道这该死的光墙还会不会加速。一个不好就是两条人命。
实在不行还是只有朝高首那边扔过去。可即便扔过去那也只是权宜之计。之后呢，之后怎么办。之前的那些学生一连经过几番惊吓，此时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实在难以指望的上。几分钟过后光墙平推过去，这些被扔过去的学生又让谁来带？
这些念头在蒋晴云脑海中一闪即逝。然而现在不是她寻找答案的时候，她也找不出答案。她此刻能做的，依然是只有先把人扔过去。
蒋晴云刚刚将一名伤员举过头顶，正要扔出去的时候，一个声音连同人影一起飞奔过来。
“把人给我，我能帮得上忙！”
蒋晴云定睛一看，远处有两个人影正发了狂地朝着这边跑过来。一个还稍微大点，一个却只和她的学生一般大。
可不正是那名字古里古怪的琥珀花生么！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最多二拖一。你们都没觉醒英魄，一带一太危险！”
李应飞急道：“没时间了，赶紧把人扔过来，我们百分百能行！你看我们的速度，我俩最擅长的就是奔跑！”
听李应飞说的斩钉截铁，蒋晴云又想起高首说的，破阵的希望就全在这名叫琥珀的少年身上，不由自主的，对李应飞说的话又偏信了几分。
也许啊，你还真是这阵中所有人的救世主！
蒋晴云蓦地笑了。无论是去而复返的这二十六名学生，还是信誓旦旦过来帮忙的李应飞，他们给予蒋晴云的不仅仅是现实意义上的帮助，更多的还在于，他们这一个个带来的——是希望。一次次于无路可走的绝境之处，点亮了希望之光。
同时也是对蒋晴云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进行了最大的肯定。仿佛是在告诉蒋晴云——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拯救这群学生的路上，你并不孤独。
终于，蒋晴云拍手将这名伤员推向了李应飞，真真正正以同伴的语气嘱咐：“交给你了！”
“没问题！”
李应飞接过这名学生，反手背在背上，转身就跑。
看那身形速度，果然如他自己所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至少跑过现在的灾厄之墙毫无问题。
少年勇敢的行为、潇洒的动作，引得蒋晴云一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赞赏，就连那些素不相识的学生们，也是纷纷侧目。
紧接着，花生也同样扛起一人，追着李应飞迅速跑了出去。
就这样，李应飞和花生各扛一人，蒋晴云自己带着两人，二十六名学生扶着十三人，余下的十七名伤员尽数被带出灾厄之墙的威胁范围。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书院六生
花花轿子众人抬。
最前方的高首眼见这群新来的家伙和李应飞一同将受伤的学生救了出来，蒋晴云这个英魄境强者又有了利用价值，便顺水推舟带上了被扔过来的三个伤员。
自然，以他此刻的身份地位断不可能亲自去做这些事。只需要吩咐下去，一大把人争着去做。
眼见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自己这边的学生也带着伤员跟上了队伍，与那灾厄之墙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蒋晴云一颗心才终于稍稍安了下来。
直到这时，她才有空问起这群学生去而复返的经过。
“蒋老师，你不要把人看扁了。不怕死的人，不止你一个！”
“说的对！我们不是怂货！如果贪生怕死，还出来历练干嘛，不如一辈子待学校里不出来就不会有危险了！”
“蒋老师，我们是您的学生啊！不是说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么。如果我们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过来，而我们灰溜溜逃回云海城。那以后我们有什么脸面自称是您的学生！”
学生们你一句我一句，说话间满是年轻人的澎湃。
蒋晴云听了，心里满满都是自豪——这是她的学生。
“可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怎么破开这光墙进入到阵中的？”蒋晴云满脸疑惑，说到这，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以你们的脚程，赶到森林边缘的时候这灾厄之墙已经立起了吧。”
蒋晴云旁边这名女学生在这二十六名学生中年纪最大，也是这二十六名学生的领头之人。此刻蒋晴云问向的人，也正是她。
只见她嘴角不自觉上扬，笑着答道：“这就要多亏雪儿妹妹了。我们到森林边上的时候看到这面光墙也是束手无策，即便当时这光墙还几乎是静止不动的。不过雪儿她说感觉这光墙的防御似乎不强，以她的剑气应该能够破开。我们就让她试一试咯。没想到一试还真就成功了。说来也是雪儿妹妹厉害，连光都被她的初雪剑给劈开一条豁口，我们才得以进来。”
听对方提起，蒋晴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雪儿，仿佛鼓励般，向她含笑点了点头。然后如常般收回目光转头重新看向旁边说话的女生。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蒋晴云收回目光的那一刹，眼角一闪而逝的忧色。
“然后呢？”蒋晴云若无其事地问道。
“后来？”女学生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后来我们就被困在原地，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后都走回刚进来的那个地方。就好像，就好像所有人的方向感都在进来之后丧失了一样。”
“的确，这大阵所蕴含的众生之气有扰乱人五感六识的力量。之后呢，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后来我们那面光墙移动速度渐渐加快，我们就朝着光墙移动的方向前进，走了有一阵子，就听见蒋老师的呼喊，然后循着声音才找了过来。”
蒋晴云点了点头，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李应飞沉着一张脸，抢先说道：“等等，你说你们是跟着你们那边的光墙过来的？”
“可以这么说。”那女生想了想，还是没有纠集这其中谁在前谁在后的问题，肯定地答了一句。
这时候李应飞和蒋晴云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深深地忌惮。
虽然不知道这女生说的那面灾厄之墙是西南还是正南方向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离十方灾厄之墙合拢的时间，越来越近！
换句话说，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六先生——”蒋晴云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不然这一百多条年轻学生的性命，就枉送在她手上了。
高首漠然回头，不明白这个女人又要搞什么事。
“六先生，你之前曾说过，有破解十方俱灭阵的办法。现在离大阵合拢已经迫在眉睫，所有人的性命系于六先生一人之手。六先生如有应对之策，还请尽快出手。”
面对高首压迫性的眼神，蒋晴云只稍微顿了顿，换了口气，然后又接着说道：“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理当齐心合力共同面对当前的困境。因此也希望六先生开诚布公地我们，你要如何破阵。一方面可以让所有人安心，另一方面有什么是我们能够做的，我们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蒋晴云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包括正哥儿身边一干英魄境的强者在内，纷纷对这个不起眼的女人侧目而视。
云海城一个不知名的中学里老师，竟然有如此见地和胆魄。
“是啊，只是让我们跟着走，到大阵中心再说。要是大阵中心更加凶险怎么办？”
“还请六先生示下。”
“还望六先生告知。”
“还请……”
越来越多的人抱拳请愿，就连正哥儿，也被蒋晴云一番话给说服了。
“小胖，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你就说说看，到底准备怎么破这十方俱灭阵。”
高首深深看了蒋晴云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对正哥儿咧嘴笑了笑，最后才朗声说道：“安静！”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告诉大家。首先，你们叫我六先生，不是因为我在家中排行老六。而是因为我来自大明，来自书院，在书院里排在第六。”
此言一出，顿时有知情者惊呼：“书院六生！你是书院六生里的飞狐书生！”
“怎么可能，我家表姐的偶像飞狐书生。怎会这么胖……”
大明有个郴山，大明还有个书院。这是几乎所有大明人都知道的事。这两个地方，也是大明人最引以为傲的的地方之一。
郴山有九院，院里弟子众多，院首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与之遥相呼应，书院有六生，个个身怀绝技，俱是成名已久的绝世强者。
高首于此刻自曝身份，无疑是为已经开始动摇的队伍打上一记强心剂，首先让躁动的人心变得安稳，紧紧聚拢在他自己身边，然后再说其它。
原本人们只是怀疑，大多数并不确定。高首这一亮明身份，相当于直截了当告诉所有人，坐镇主持的人是绝世强者。
在绝大多数时候，绝世强者便是镇压一切的存在。
所以于此时此刻，这个消息足以振奋人心。
然而就在人们欢欣鼓舞的时候，高首偏偏又扔下一记重锤。
“可惜我的力量也不足以破掉此阵。”
第一百六十三章 琥珀小兄弟
没错，我就是书院六生之一，人送外号飞狐书生。世间有数的绝世强者。然而即便如此，我也破不了这个狗屁大阵。
这样的潜台词实在太打击人了，刚刚被提振起来的士气一瞬间跌入了谷底。
蒋晴云一双美目紧紧盯着高首，眼神里满是疑惑。在之前的接触中，高首给她的印象极为厉害，不单单其本身实力惊世骇俗，而且一言一行都充满着智慧，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深意。
这样的人，绝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玩弄别人的情绪。所以她等着他，等着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他的最终目的，应该还是提振士气聚集人心。现在如此打压，必定是后面还有着更为劲爆的消息。
究竟是什么呢。
不知怎的，蒋晴云看向了李应飞。
这个被高首视为破阵希望的少年，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郎，究竟凭什么做到一个绝世强者都无法办到的事。
在人们充满绝望的黑暗三秒钟里，高首居高临下望着蚂蚁一般的人群，面露冷笑。在人群躁动起来以前，他再一次开口。
“我破不了此阵，大多数绝世强者也破不了。但是我相信，有一个人绝对可以！”
希望再一次被点亮。人们欣喜地相互张望，试图找出那能够破阵的救星。
蒋晴云再次看向了李应飞，她知道，高首又要提起他了。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个少年破阵的契机究竟在哪里。
出乎她意料之外，高首最后提起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赵从容。”
这个名字仿佛拥有魔力一般，瞬间让现场的气氛爆燃起来。
大部分人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啊，怎么就没想到呢！绝世强者不行，书院六生不行，但是这天下间，还有这么一个人绝对可以。大明的骄傲、整个人类世界的骄傲，人族的第一强者啊！莫说区区一个上古遗阵了，就连龙族老巢都逛了一个来回，甚至连龙神都被他干掉！
在这个世界上，怕是就没有什么事，是能够难住赵从容的！
就在大多数人激动不已的时候，总有少数冷静的家伙，客观理性地分析所有消息。
“可是赵先生远在郴山，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且不说他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就算知道了，从郴山到这里，又能赶得上么？”
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从旁边浇下，将众人淋了个透心凉。
是啊，赵从容是能够破阵。可是他知道么，就算知道了，又赶得过来么。
高首知道，人们的情绪已经被调动的差不多了，再经不起撩拨了。于是成竹在胸地拍了拍手：“诸位，且听我一言。”
东兜西转，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还是集中到了高首身上。
“赵从容就在附近。昨日夜里，我曾和他有过一叙。”
“此话当真？”
“昨天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的？”
一瞬间，现场再一次炸了锅。就连蒋晴云的脸上，也充满了希望。
高首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静待下面的躁动稍微平复了点以后，又往人群中扔下一颗炸弹：“赵从容出现在这附近，是为了寻找他的亲传弟子。而这名亲传弟子，此刻就在我们当中！”
“！”
“！”
“……！”
这一次，人群彻底炸了锅。
从没听说赵从容收了弟子，而这名弟子居然还和所有人一样，被困在了这杀机重重的十方俱灭阵中。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在试图找出这名传说中人族第一人的亲传弟子。
蒋晴云脸上也同样被惊诧、讶异、难以置信等等表情所占满。再次看向李应飞时，蒋晴云的眼神已然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如果说之前看向李应飞，都是以一种长辈看向晚辈的怜爱目光。那么此刻蒋晴云的眼神里，已然带着审视的味道。仿佛像是要将李应飞重新认识一遍一样，看看这个人族第一人的弟子，究竟有着怎样的成色。
也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他是赵从容的亲传弟子。难怪之前六先生一直信誓旦旦，说他是破阵的关键。其实关键并不在他，而是在他身后的赵从容！
就在蒋晴云为这少年心潮起伏的时候，场上已经有人不干了，扯着嗓子呼喊道：“六先生，不如干干脆脆告诉我们，咱们人族第一强者的亲传弟子，究竟是现场哪一位少年英杰！”
高首呵呵一笑：“说来这位赵从容的亲传弟子，在场许多人都是认识的……”
听得小胖这样说，正哥儿脑海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难道说……是他？
正哥儿连忙看向李应飞，赫然发现这家伙竟像是没事人一样，对现场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甚至对众人最关心的赵从容的亲传弟子究竟是谁这个话题也丝毫不敢兴趣。
一看对方这种表情，正哥儿便一切都明白了。
果然，就在这个时候，高首的声音适时响起，恰好验证了正哥儿心中所想。
“想必大家都还记得，两个月前明珠广场的玉璧上，三榜榜首在短时间内接连更迭的事情。”
“原本牢牢占据三榜榜首的云海城梅雪，被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赶下榜首之位。这三人分别叫‘我爱吃’、‘琥珀’和‘花生’。三个名字背后，显示的都是来自郴山。”
云海城的一众学生们同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部分的事情。
“很有意思是不是，三个名字连起来就是‘我爱吃琥珀花生’。然而事实上是，这三个人其实本身就是一个人！当时在场一名姓朱的公子也证实了这一点。”
“年轻一辈中，能够力压云海城的梅雪一头，有实力连霸力魄气魄和中枢魄三榜的人，除了赵从容的亲传弟子，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
“是吧，琥珀小兄弟！”
说到最后，高首的目光终于落到李应飞身上。
紧跟着，是在场一百多道齐刷刷的目光。
而这么多道目光中，尤其以云海城的那群学生们，显得尤为炽烈！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然就是打败他们全民女神的家伙！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请一定要活下去
事已至此，李应飞再难保持沉默，不得不站出来回应：“没错，老赵他的确是……”
不知怎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师父”两个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那破开他母亲腹部的一剑，依旧像颗钉子般牢牢钉在李应飞的心上，始终无法抹去。只要那一剑还在，那么他对赵从容的芥蒂就永远不会消失。
尽管随着年龄的增大，也让李应飞明了，那其实并不关赵从容的事。相反，恰恰因为赵从容的那一剑，才让李应飞能够在窒息以前活了回来。
但芥蒂就是芥蒂，心结就是心结，忘不了就解不开。不是李应飞倔强，这就像是，像是心中的阴影，始终难以消除。
于是李应飞换了一种说法。
“老赵他的确是说过，我是他的弟子。”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一阵阵的涟漪，向着四周不断发酵、扩散。
在场诸人的反应，让李应飞万万没有想到。
有那么一瞬间，李应飞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双眼睛虽然还盯着前方，却只看到朦朦胧的一片。
有人跪了下来。
朝着李应飞。
像是富有传染性一样，第一个人跪拜下去，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只一小会儿的功夫，李应飞面前已经黑压压跪倒一大片。
除了那几个有数的英魄境强者，其他大部分人纷纷匍匐在李应飞脚下，以期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里面有正哥儿身边的护卫随从，也有云海城的学生。
说到那群学生，就不得不说，跪倒在地上的竟然全是跟随董志良一起被俘的那一拨人，而跟着蒋晴云走的，也就是后来去而复返的这一小拨人，则一个个站的挺直。
被如此多的人顶礼膜拜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感觉，是一种会让人飞起来的感觉！
短暂的失神后，李应飞看着脚下的众生，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理当如此的豪情。
有的人迷失在财富里，有的人迷失在权力里，甚至有人迷失在女人的肚皮上。而这世上还有那么一种人，迷失在无上的荣光之中。
大丈夫生而为人，就应该顶天立地，接受千万人的跪拜！
高高在上。
李应飞深吸一口气，微笑刚一挂到脸上，突然听清了下面跪在地上的人说的话，笑容刹那间被冻僵。
“琥珀小兄弟，求你赶紧通知赵先生，让他来救救我们吧！”
“求你想办法告诉你师父，我们一起都被困在十方俱灭阵里面……”
“拜托了，我的小红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娶她。快叫赵大人来破阵吧……”
“……”
李应飞一张稚嫩的脸上，微笑瞬间转为自嘲的哂笑。
原来这份荣光，并不属于我。
都是那个男人的。
他们拜的也不是我，是老赵。
我只不过是活在老赵的庇荫下罢了。
李应飞想起了赵从容给他的那颗珠子。本来说是凭着这颗珠子，他就可以确定他们的位置，然后不管相隔千万里，都能找到他们。
然而他的珠子和花生的珠子，都在和甄德高一战中耗尽了。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赵从容就在这附近不远，可他又凭什么能确定自己的位置，赶到这里来救援呢。
李应飞不想把这个事实告知众人，他不想好不容易提振起来的士气又跌落低谷。于是将心中的那股失落强压回去，面上带着希望般的笑容安抚道：“放心吧，老赵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只是这样一句没个准信，像是肯定又像是敷衍的回答，已经足够让失去希望的人欢呼雀跃。
仿佛溺水之人伸长了手去抓那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哪怕明知那是一根稻草，明知那是一叶握不稳的浮萍。
隐约中，李应飞感到后来的那群学生中，似乎有灼灼的目光盯住他不放。于是李应飞心虚地撇过头，迅速转移话题道：“都起来吧。不管怎么说，先赶紧往前走吧。这么一耽搁，那光墙已经又追了上来！”
众人闻声回头，看到那灾厄之墙果然又贴着屁股追了上来。而且看那速度，仿佛比刚才又快了一点。
沉默了好一阵的高首也重新开口：“快走吧。哪怕是赵从容来破阵，同样也只有在最中心的阵眼处才破得了。一切都等到了那边再说！”
众人心有余悸地回望了那浩瀚无边的光墙一眼，再回过头时，已纷纷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只不过相较于之前逃亡路上的狼狈，人群之中升起了一种叫希望的力量。一直以来笼罩在人们脸上的阴云和颓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勃勃生机。
人生在世，不怕艰难险阻，怕的是没有希望。
身后紧追不舍的灾厄之墙再次被抛开，与众人的距离渐行渐远。
然而随着时间的一点一滴过去，一方面受伤的学生渐渐开始感到体力不支，逃亡速度无可逆转地下降；另一方面，光墙推进的速度却似乎又快了一点。
大概十分钟之后，许多人听见背后树木崩塌破碎的声音。再回首时，赫然发现那光墙再一次以碾压一切的威势追了上来。
云海城的学生们，尤其是最开始受伤的那一批，心中无可抑制地升起了绝望的感觉。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们不用等到赵从容来，首先就会被光墙追上，如同那些消失掉的大树岩石一样，化为灰烬。
八十多名受伤的学生，起码有一多半已经跑不过这光墙。
在这危难光头，蒋晴云再一次展现出人师风范。只见她左右分别抱着两名失去行动力的学生，坠在了所有人的后面，看见哪个学生落在最后，冲着对方屁股抬腿就是一脚。
蒋晴云暗施巧劲，小心地控制好了力道，既推着他们加速往前奔跑，又不至于使得被踢出去的学生摔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蒋晴云不断在后面大声鼓劲，希望学生们能够坚持。
“同学们，再加把劲！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再坚持一下，我们的英雄赵从容就会赶来救我们！”
“想一想你们的亲人，你们的父母，再想一想自己的未来，我们没有在这最后关头放弃的理由！”
“为了含辛茹苦的父母，为了你们灿烂的青春年华，请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