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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彼得猫的雪     我本将心向明玉txt下载     我本将心向明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六章 天平山

    十二杀,有十二个分舵。

    总舵,就在长洲天平山。

    天平山,小的时候,我便和母亲,奶奶,太奶奶去过几次。

    现在故地重游,我很是落寞。

    当时是秋天,正是天平山最美的时节。

    碧水蓝天,漫山遍野的红叶……

    我哥领着我,竟踏着红叶,走到了白云谷的深处。

    白云千载空悠悠。

    这白云谷,长年云蒸霞蔚,很是神秘。

    白云谷深处,有一个白云古刹,我以前也是去过的。

    父亲带着我和我哥,去拜访过白云古刹里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慈眉善目的,还请我吃放了辣豆酱的豆花饭,很是美味……

    啧啧啧……

    这就是我对白云古刹的全部记忆了。

    至于我哥为啥会带我来这里,我是有些迷惑的。

    莫非我们来吃豆花饭?

    就在我怀着,对豆花饭的无线眷恋,踏入白云古刹,并随着我哥七拐八拐之后,我彻底懵圈了。

    这白云古刹的正殿主佛之后,竟然有个巨大的秘道。

    这……

    我来了这么多次,怎么不知道呢?

    整个白云古刹之下,竟有个庞大的地宫。

    地宫灯火通明,建造恢宏,到处是精美绝伦的古代壁画。

    一踏入地宫主殿,我就被吓了一大跳。

    哇哦。

    什么阵仗?

    这么大?

    只见大殿之内,赫然站了上百人。主位上有十三把巨大的椅子。坐着十三个形态各异的人。

    之所以说形态各异,是因为这些人,真的是环肥燕瘦,高矮不同。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笑眯眯地望着我们。

    尤其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人,一个箭步蹦起来,几步冲到我和我哥跟前,还未开口,已经老泪纵横。

    我定睛一看,正是周先生。

    我心中苦涩,一开口,就有些哽咽:“周先生……”

    我哥将我一拉,我俩就冲着周先生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又道:“多谢当年周先生救命之恩!”

    周先生将我和我哥扶起来,激动得微微颤抖。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苍老:“明山,明玉,这些年,我一直在到处寻找你们……”

    我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周先生。只见周先生,多年前就白了少年头,现在更是白须白发。他面容沧桑,眼窝深陷,皮肤有些苍白。我突然好生感慨,抹起眼泪来。

    周先生拍拍我和我哥的肩膀,很是激动:“我托道上的兄弟,四处打听你们的下落。几月前才有人告诉我,武当派中,有两个年轻弟子,年纪与你们相仿。我便火速去了武当,私下见到了明山……”

    我好生不高兴:“周先生如此偏心!怎么您见我哥,不见我呢?”

    周先生笑了起来:“明玉,多年不见,你还是小孩心性。我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行事自然隐秘谨慎。我在武当山下苦等你一日,结果说你同你师父进山摘蜂窝取蜂蜜去了。我无法,才匆匆交代了明山,先行返回。”

    我脸一红:“哦……就是那次我和师父都被蛰得满头包……”

    周先生笑得温暖:“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团聚了!”

    我很好奇:“周先生,您是如何进了这十二杀呢?”

    周先生突然面色一肃:“我当年,其实是被十二杀所救……”

    只听一个浑厚的男声,打断了周先生:“你们几人,只顾站着说话,让我们在一旁干等着……”

    我一看,只见一个中年人,向我们走过来。

    这个中年人,身材高大,很是儒雅俊朗。他一身灰色长衫,腰间绑着一条很别致的金色腰带。他的声音,就像个温润公子:“周堂主,你们故人相逢,也不能忘记了其他兄弟啊。快来给我们介绍介绍……”

    周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中年人拱了拱手:“韩总舵主!老夫一激动,就忘了众兄弟了。”

    周先生转身将我和我哥一拉,引荐道:“这位便是十二杀总舵主韩进。”

    韩进本来笑吟吟的,突然神色一肃,向我和我哥一个很正式的抱拳,朗声道:“十二杀,韩进,今日得见故人之后,三生有幸!”

    我和我哥有点惊讶,也回了个礼。

    我哥问道:“总舵主为何说我们是故人之后?难道您认识家父?”

    韩进点点头,有些悲戚:“十余年前,我便认识南宫先生。当年,南宫先生,惊才艳艳,嫉恶如仇,是韩某敬重之人。南宫先生同情民怨深重,一直暗中支持十二杀。但当年十二杀得知南宫府惨案,赶到营救时,已经为时晚矣……幸亏,我们当年救回周梓青先生,十二杀得一猛将。如今,南宫先生的后人也已寻回。果然是天道轮回,冥冥之中,已有安排……”

    我听得有点懵。

    但我哥很是动容:“韩总舵主,我在武当之时,就听过十二杀的美名。十二杀上斩贪官,下除流寇,劫富济贫,做了很多脍炙人口的善事。连武当诸位师叔师伯,也对十二杀赞誉有加!今日我和家妹来投,愿为苍生请命,为天下除恶!”

    我听我哥说得慷慨激昂,也有样学样,说得很顺溜:“为苍生请命,为天下除恶……”

    没想到,韩进大喜,拍拍我和哥哥肩膀,大笑起来:“好!好!好!我十二杀再得两员猛将!今日定要痛饮三百杯!”

    我暗暗吃惊。

    在武当山,师父不喜欢我们饮酒。他说饮酒容易误事。偏偏他自己私下偷偷酿了上好的桂花枣仁酒。这个桂花枣仁酒,真是超级香甜。一开封,整个屋子都是香甜的呢。这个吝啬的小老头。哼!我和九师兄,觊觎了好久,常常偷偷溜进去酒窖,将师父的酒喝个底朝天。但师父的桂花酒好生厉害,不要说三百杯,喝个三杯,我就会呼呼大睡了。

    这个十二杀,竟是喝三百杯的酒量,不会是夸海口吧?

    正当我暗自琢磨,这边厢,韩进已经拉着我们,一一介绍十二杀的兄弟了。

    原本坐在十三把霸气铁木椅上的,是十二杀的分舵舵主。此时,这十二人已经站起来,笑吟吟地望着我和我哥。

第一百零七章 仪式

    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双眼精光四射,唤作骆杨,是天木堂堂主,也是十二杀的军师。据说此人是个落榜的秀才,满腹经纶,却报国无门。

    一个虬髯大汉,名秦刚,是远山堂堂主。此人使得一手双刀,据说是江南第一勇士。

    清风堂堂主,是个俊朗的年轻人,比我哥大几岁,唤作陆荆。此人长得虽秀气,却使一把长枪。他武起枪来,行云流水,甚是好看……呃……威武!

    凌云堂堂主潘莹,是个风华绝代的貌美女子,使得一手追风镖,她便是后来我极好的朋友。我平日里称她为四嫂,因为她是四哥陆荆的妻子。这两人感情极好,连带着清风堂和凌云堂的弟兄们关系都很亲厚,后来干脆将两堂搬到一处去了。

    六哥袁明谋,是清月堂堂主,使得一手软鞭。这个人平日里有点闷,却是心肠极好的。每次他来看我,都给我带上一大包各色扬州小吃。所以我私下里与六哥关系最好。

    秋云堂堂主,七哥冯琪,与六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此人最为闹腾,上蹿下跳的,是十二杀里的气氛担当。有他在的地方,就绝无冷场的可能。自从我进了十二杀之后,七哥大喜,觉得来了个志同道合的人。我觉得他对我大概是有点误会,我虽喜欢与他打闹,但其实我和他还是有本质的不同。他是个活宝,而我,只是稍许活泼了些……

    八哥谢冷炎,是越江堂堂主,用的是八卦棍。他人如其名,有些阴晴不定。我平日里,不敢招惹八哥。他虽不苟言笑,但却是极仗义的。越江堂,也是十二杀最精锐的一支队伍。平日里韩进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首先便会去找越江堂。

    排行第九的,便是草木堂堂主周先生了。周先生虽年纪不小了,但在十二杀中坐第九把交椅。原因在于,十二杀的排序并非按照年纪,而是根据入门早晚。周先生,本家是个没落的氏族。家中读书人颇多,但大多郁郁不得志。周先生少年时与一个行脚的僧人关系颇好,从那僧人处学了一身刚硬的刀法。但周先生骨子里,还是觉得之乎者也,报效家国朝廷最为紧要。奈何科考年年落选,周先生最后连温饱都成了问题。无法,他才辗转到了父亲那里,做了先生。他本不知道父亲与十二杀的关系。我家落难之后,他被韩进等人救了回来,周先生才一咬牙,心一横,毅然加入了十二杀。

    第十把交椅,是个圆滚滚的小老头,唤作王奕宣,是惊泉堂堂主。不要看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颇有心机智谋。他的连环锁,也往往出其不意,让人胆寒。

    排第十一的向松堂堂主,是个很高大的中年人,唤作吴意。他年轻时因为看不惯当地的恶霸鱼肉乡里,愤然手刃恶霸,却落了个流放为奴的下场。后来被十二杀救下,他便死心塌地,为十二杀出生入死。他总是一腔热忱,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连说话也是铿锵有力的。虽刚直不阿,但十一哥私下里却是对我和我哥极为亲厚,多有照顾。我对十一哥的一对乌金剑很感兴趣,甚至萌生过要与他打个赌,将他的乌金剑倒腾过来的想法……

    十二哥,有芳堂堂主霍进夕,性子颇……呃……温婉。他说话细声细气的,动不动就会脸红。我倒是热衷于逗弄他。但其实,十二哥的机关弩箭,是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的存在。

    这十二堂主,一一介绍完毕,韩进便神色一肃,高呼道:“十二杀,为苍生请命,为天下除恶!今日得祁明山,祁明玉两员大将,是我十二杀之幸!从今往后,众兄弟戮力同心,共死与共!”

    大殿内百十来人,齐声高呼:“戮力同心!生死与共!”

    声音之大,震耳发聩。

    转眼间,便有人端上来一个大碗,倒上满满的江南三白。一时间酒香四溢。

    韩进往腰间一划,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小匕首。只见他手起刀落,便将手掌划破,鲜血滴入大碗。

    随即,十二堂堂主纷纷上前,效仿韩进滴血入碗。

    一顿操作猛如虎,我看得有点呆。

    只见我哥也走上前去,郑重地接过韩进手中匕首,划破手掌,滴入鲜血。

    然后,我哥便将瑟瑟发抖的我,拎上前去,又递给我匕首。

    我接过匕首,心中万马奔腾。这十二杀的仪式,也忒血腥了……

    怎奈何殿中百十来人,都齐刷刷地盯着我,我也不好露怯。于是乎,我磨磨蹭蹭地举起匕首,面目扭曲地割破了手指,再拼命地挤出两滴血来。

    随着我的血滴入大碗,大殿之内,突然响起雷动的欢呼声。

    韩进哈哈大笑,端起大碗,喝了一大口,高声道:“饮了血酒,我们从此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我哥双眼湿润,胸膛起伏,似乎颇为动容。他接过韩进手中的血酒,也饮了一大口,随即递给我。

    这……

    怎么感觉被我哥坑了呢?

    我又磨磨蹭蹭地接过碗,闭起眼睛,捏着鼻子喝了一小口。

    哇哦。

    一嘴血腥味。

    我苦着脸,将大碗递给站在身旁的周先生。周先生也很动容。他激动地高声道:“南宫先生!今日重见您的一双儿女,我死而无憾!老夫今后,定舍命引他们二人踏上正途,护他们周全!”说完,周先生饮了一大口血酒,脸上老泪纵横。

    接着,众堂主一一饮酒,颇为庄重。

    血酒饮尽,众人又上拜天地,下拜黎民。

    之后,便有人鱼贯而出,摆上桌子,又将大碗的美酒、大盘的卤牛肉、烤羊腿、大盆的应季瓜果摆得满满当当。

    我看得两眼发直。

    哇哦。

    这……

    我哥诚不欺我!

    这十二杀,忒适合我!

    我喜滋滋地随着众兄弟,开始大声地欢笑打闹,大口喝酒,大盘吃肉……

    我甚至盘算着,这种恣意随性的生活,什么时候一定要带师父来看一看……

    本来,离了武当山,我是有点想念师父师兄师姐师侄儿们的……但十二杀的兄弟们,对我都颇为友善,我迅速地,把武当山的离愁,给忘了……

一百零八章 田鼠

    文文静静的四嫂潘莹,拉着我,嘱咐我说,凌云堂和草木堂离得颇近,若是我被人欺负了,或者我想去欺负什么人,都可以去找她。

    六哥袁明谋问我有没有去过扬州。又说扬州的烟花三月最是好看,一定要带我去游一下瘦西湖。我礼貌地回应,我对扬州的小吃更感兴趣。他便指天发誓给我捎来点零食。

    七哥冯琪,神秘兮兮地问我可有婆家了,若是没有,他觉得他的一个远房表弟,是个文静且有大出息的人才,与我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佳偶。我望了望泼猴一般的七哥,对他的文静的表弟表示了怀疑……

    十一哥吴意,对我的承影剑简直爱不释手。我对他有点戒备,便试探他是不是想与我打赌……十一哥有点莫名其妙,便拿出了他的乌金双剑给我观摩。我便当场表示,愿意与他打个赌……

    十二哥霍进夕,蹭到我身边,问我喜不喜欢机关连弩之类的小玩意儿,他可以送我一套……

    ……

    大吃大喝,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我和我哥,有点意犹未尽地,被周先生叫了去。

    周先生,坐在昏黄的油灯旁,显得更苍老了。

    他拉住我们,声音颤抖:“明山,明玉,当年没有救出南宫大人,老夫有愧……”

    我哥打断了周先生:“周先生,您拼死救出我和我妹,您对南宫府,已是大恩!我兄妹二人感念在心!”

    周先生摇摇头,神色哀伤:“南宫府当年之事,老夫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追查,却收效甚少……”

    听到周先生提到南宫府之事,我和我哥心中一紧,手心渗出冷汗来。

    我哥涩声道:“周先生,我兄妹二人,从武当归来,就是为了当年灭门惨案,报仇雪恨。请周先生指点!”

    周先生沉吟道:“老夫暗中追查,当年执行灭门的黑衣人,应该是锦衣卫。”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哥沉声道:“既然是锦衣卫,那就是官府下的命令?此事是否与父亲和十二杀的关系有关?”

    周先生却摇摇头:“十二杀的韩进,其实三年前才接任总舵主之位。南宫先生,与韩进之父,也就是前总舵主韩翎关系密切。据说南宫先生,曾暗中资助十二杀多年。南宫府一事之后,韩翎和韩进,也多方追查。当年之事,极为隐秘。官府的说辞是,南宫府是遭到了悍匪洗劫。南宫府上下抵抗之际,惨遭灭门。此种说法,显然欲盖弥彰。韩翎和韩进得到的消息是,锦衣卫对南宫府痛下杀手,似乎并不是因为十二杀,而是因为南宫先生,与宫中一位位高权重之人的恩怨有关。但此人是谁,恩怨为何,却不得而知了……”

    我听得胸中怒火中烧。我一拍桌子站起来:“好!冤有头债有主!既然知道了是有人害我南宫府,我就要他血债血偿!”

    我哥却黯然道:“周先生和韩总舵主他们,已经追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此人的头绪。只怕,我们想要报仇,困难重重……”

    我有点着急:“哥!父亲,母亲,奶奶,太奶奶……他们的血,不能白流了!千难万险,我也要手刃仇人!”

    我哥站起来,摸摸我的头,目光闪动:“明玉!血海深仇不报,我们誓不为人!生了死了,我们俩都在一处!”

    我的眼圈一红,这句话,在很多年以前,我哥也对我说过。

    周先生也站起来,朗声道:“你二人放心,南宫先生,对我有大恩。老夫即使肝脑涂地,也会助你二人成事!”

    我心中一热,刚想出声道谢,突然一个硬朗的男声传来:“不仅仅周先生,我们十二杀所有兄弟,都会助你二人报仇!”

    我抬头去望,只见韩进,气宇轩昂地踏步走进来。

    我哥向韩进一拱手:“韩总舵主的好意,我兄妹二人,感念在心。但南宫府旧事,可能会连累十二杀。我兄妹二人,不能让十二杀兄弟涉险!”

    韩进脸色一沉:“明山兄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二人既入我十二杀,便和我韩进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生死与共。南宫先生是家父挚友,你兄妹二人要报仇,怎能少了我韩进?十二杀也绝不是独善其身的无情无义之辈。”

    韩进说完,我瞬间对他好感爆棚。

    我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韩总舵主够意思!”

    我哥狠狠将我瞪了一眼,还想客套。

    韩进已经亲切地带着我,去参观十二杀总舵去了。

    我和韩进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只剩下我哥和周先生,大眼瞪小眼……

    第二日一早,我便和我哥,随着周先生,返回了临安草木堂。

    我和我哥,开始了在十二杀,一边替天行道,一边追查血案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在我看来,简直是大快人心。

    我一身素紫长衣,长发飘扬,背着长剑,与兄弟们出生入死。

    贪官,打。

    恶霸,杀。

    为富不仁者,抢。

    钱财,则分给穷人。

    在老百姓们心目中,十二杀简直比庙里的菩萨还管用。

    草木堂在五云山中,门前有个小小的寺庙作为掩护。

    庙,是个小小的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啊……是有棵许愿树。

    许愿树,很落俗套,树上绑着密密麻麻许愿的红丝带。

    但人们都知道,这棵落俗套的许愿树,一点都不落俗套。

    有什么冤情,或是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都可以许个愿……呃……是写个红丝带。

    写完了红丝带,往许愿树上一放,嘿,不几天,便可有冤申冤,有苦脱苦。

    你说气人不……呃……神奇不?

    之所以神奇,主要是因为,我。

    嘿嘿。

    我刚到草木堂的前两年,天天去许愿树前,收红丝带,看红丝带,再筛选出苦大仇深的,再和兄弟们制定个实现愿望的方法来。

    跟菩萨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嘿嘿嘿……

    所以,很多人,不远万里,来到临安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庙,都快把小庙的门槛踩塌了。

    十二杀的美名,越传越远。

    百姓们对十二杀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我渐渐发现,许愿树,不但有红丝带,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树下,经常放着一筐筐的鸡蛋,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或者自己家腌的咸菜,甚至会绑着一只鸡,或者一头牛……

    周先生说,这些都是穷苦的老百姓,感谢十二杀的方法……

    我,便喜滋滋地,将东西搬回去。

    小庙的后面,便是草木堂的地宫。

    地宫里,被我塞满了,各种吃的。

    周先生,皱着眉头,说我就像一只田鼠。而草木堂,也被我嚯嚯得像个田鼠窝。

    哼!

    周先生居然嫌弃我。

    我哥,也瞪着我,说我就像田鼠一般圆滚滚的。

    哼!

    居然挖苦我!

    对我不友好!

    即使我哥对我不友好,我还是热衷于搬运和储存食物,不亦乐乎。

一百零九章 竹鼠

    幸亏,其他人,对我都是极友好的。

    在草木堂的两年,十二杀的兄弟们,经常来探望我。

    把地宫的门槛都快踩塌了。

    来得最多的,是四嫂潘莹。她每次来,我们俩就去市集里买买买,吃吃吃。

    她每次来,还会给我带一件新衣服。四嫂自己做的。她的手很巧,飞针流线,就是一件飘逸的长衣。

    我们无话不谈,上到盘古开天,下到市集芝麻,我们聊得不亦乐乎。十二杀里每个人的八卦,都被我们八了一遍……

    来得第二多的,是六哥。每次他来,地宫里的零食,就又多了一层。

    来得第三多的,是韩进总舵主。他总是和周先生,关在书房里密谈许久。然后他会在地宫里小住一两日。每次见到我,他便笑吟吟地:“哟,明玉,你又胖了……”

    这……

    瞎说这些实话真的好吗?

    信不信哪天我杀人灭口?

    周先生私下里,跟我和我哥说,我父亲还在的时候,曾经和十二杀的前总舵主韩翎,定下了儿女婚约。也就是说,我,差一点,就是这口无遮拦的货的老婆。

    我义正言辞地告诉周先生,我是个不慕权势的人。我的夫君,必须是个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种,一丁点儿官职都不能有。

    周先生面露迷惑,不知道我这个奇葩的规矩是从何而来。

    但自从我立下了规矩,韩进明显来的没那么勤快了。

    十二哥也来得挺勤快。我们俩经常带着他做的机关弩箭,去林子里打猎。机关连弩的成功率,比师父的御风十九式还高。于是,我便偷偷藏了一副机关弩箭,打算送给师父。

    师父,我自然是没有忘记的。

    我每年会去看他两回。

    每次我回武当山,师父就苦兮兮地抱怨说,我走了,他便无趣得很。那些师兄师姐师侄儿们,个个都无趣得很……我便跟他讲些江湖上有趣的事情。师父听完,强烈要求我把他也打包带走……

    我想了想,觉得把师父带走,还是不妥的。

    我哥说,为了武当的安全,十二杀的事情,不能和师父师兄师姐透露。

    虽然师父师兄师姐们没有说,但是,我感觉,以他们的聪明劲儿,我和我哥,在十二杀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

    每次我回武当,师父都要开个百人宴来热闹一下。有一次,六师兄喝醉了,拉着我流眼泪:“师父真是老糊涂了……十二杀虽然令人景仰,但毕竟打打杀杀的,不适合女孩子。师父怎么也不劝劝你呢?……”

    九师姐也暗示我:“小师妹,报完仇就早点回武当。坏人是杀不完的……江湖险恶,这些个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还是与我们这些逍遥出世的修行者不同,且不要过多纠缠……”

    仲荣师兄也向我抱怨:“明山那个小兔崽子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看看我们?哼!小师妹,你且告诉明山那个小兔崽子,自己小心些……不要事事逞强……惩恶扬善的事情,还是要量力而行……”

    ……

    于是,我便把机关连弩送给了师父,嘱咐他老老实实地待在武当。然后,我再搜刮了武当山一番,挥别了众师兄师姐师侄儿,大包小包地返回草木堂。

    回到草木堂,我自然将仲荣师兄的嘱咐,原原本本地转告给了小兔崽子……啊,不是,是我哥。我哥的脸红了红,指天发誓说下次要与我一道回武当去……

    但是转眼,他就又忘我地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惩恶扬善中去了。

    我自然也跟在他身后,也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惩恶扬善中去了。

    惩恶扬善,自然是荡气回肠,让人不亦乐乎的。

    但是,也有美中不足。

    偶尔,我们不得不面对生离死别。

    六哥,在一次营救兄弟的过程中受了重伤。

    六哥用的是软鞭,但伤在了右手上,他说他再也不能拿鞭了。

    我哇哇大哭了两天,安慰六哥说我可以给他弄一套十二哥的机关弩箭来。左手持弩,也是好汉一条。

    但六哥拒绝了我,他说他废了右手,留在十二杀,只会连累兄弟,执意要回乡下去养伤。

    我又哇哇大哭了两天,说不能没有六哥……以及扬州的小零食……

    六哥微笑着安慰我,然后把清月堂堂主的位置,传给了我……

    我自然是大惊失色。我一个毛里毛燥,爪手爪脚的人,何德何能,当个堂主?

    但周先生说,他觉得我是清月堂堂主的最佳人选。

    韩总舵主说,他觉得我合适……

    四嫂说,清月堂的兄弟,最是友善,一定能与我相处得开开心心地。而且清月堂离凌云堂最近,以后我们逛街也方便……

    军师骆杨说,我当堂主,应该有一番新气象。

    十二哥说,他们有芳堂会全力支持我。

    我哥也说,我待在清月堂,草木堂就安静了……

    ……

    这……

    感觉周先生和我哥极力想赶走我是肿么回事?

    不管怎么样啦,我,最后,还是轰轰烈烈地,当上了清月堂堂主……

    周先生和我哥,为我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众兄弟大吃大喝,哭成一团。

    然后,六哥和清月堂的兄弟,又为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大家大吃大喝,哭成一团。

    随后,我将六哥送到乡下去,将他安顿好了,然后把他家后院的仓库塞得满满当当。六哥有点微词,说我把他家搞成了个田鼠窝。

    我义正言辞地嘱咐六哥,既然待在乡下养伤,就要有个田鼠……啊……养伤的样子,应该好吃好喝的,开开心心的。

    然后,我又承诺六哥六嫂,会经常来视察……呃……看望六哥,顺带给他们捎回点零食……

    接着,我便是清月堂的堂主了。

    清月堂,在扬州金桂山的一片竹林里。

    竹叶潇潇。

    长衣烈烈。

    长剑森然。

    嘿嘿嘿……

    这些都不是我的常态。

    我的常态是,摆个长椅在竹林里,然后翘个二郎腿,磕着瓜子,看话本子……

    当然,清月堂,不出意外的,也被我嚯嚯成了田鼠窝……呃……应该是竹鼠窝。

一百一十章 眉目

    我清月堂八十九个兄弟,个个都被我养胖了一圈。

    清月堂,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古香古色的,曾经是韩进家的祖宅,就隐在竹林深处。连清月堂里,也是到处可见修竹。

    隐在斑驳的竹影里晒太阳,或者躺在长椅上看月明星稀,成了我心中的白月光。

    在竹林的岁月,是极开心的,自由自在的。

    我和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该赴汤蹈火的时候我们便赴汤蹈火,该大碗喝酒大盘吃肉的时候我们也不含糊。

    清月堂,果然有了新气象。我和我的兄弟们,成了十二杀的一支劲旅,百姓们赞誉有加,朝中则谈之色变。

    清月堂和越江堂,一南一北,俨然十二杀的中流砥柱。

    韩进,也从遇事就去找越江堂,逐渐养成了动辄便来寻我的坏毛病。

    我哥,在我离开草木堂不久,便被召回了总舵,成了副总舵主。他离我不远,时不时地就会来蹭一两顿饭。

    四嫂,果然找到了逛街的好拍档。她往往在竹林外吆喝一声,我就会嗖地一声出现。

    唯一美中不足,周先生,还是会定期出现在清月堂,考察我背书写字的情况。

    这……

    儿时的噩梦,又施施然地成为了我如今的噩梦。

    我经常半夜里惊醒,慌忙想起来周先生上次布置的一百篇春秋尔雅,还差九十九篇……

    我便让草木堂的兄弟们,向我报告周先生的行踪。若是周先生,透露出要来清月堂的迹象,我便发动清月堂的众兄弟,一齐连抄三天三夜。

    所以,周先生,不但是我的噩梦,也成了整个清月堂的噩梦……

    但是,周先生,不为所知。在他眼里,我依旧是当年那个上房揭瓦的疯癫丫头。而他,依旧快乐地沉溺于,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的严厉教育之中。

    连最严肃的八哥谢冷炎,也悄悄跟我说,我这皮猴,只有周先生治得住。

    皮猴?

    这……

    八哥确定不是在说七哥冯琪?

    不管怎么样啦,清月堂的时光,大部分是逍遥快乐的。

    在这逍遥快乐之中,我和我哥,依然暗中追查当年的血案。

    血案,终于有了眉目。

    当年的血案,就像是一颗流星划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周先生说,当年血洗南宫府的,是锦衣卫。

    锦衣卫本是皇帝的亲兵。五千人为一卫,上二十二卫便是皇帝手中的王牌。

    按理说,锦衣卫的行动,应该是大张旗鼓,有迹可循的。

    奇怪的是,当年南宫府的血案,竟然无人知晓。

    没有记载。

    没有证据。

    没有痕迹。

    若不是我,我哥,和周先生,是当年之事的亲历者,我甚至都怀疑,自己莫不是做了一场梦?

    十二杀混进官府的探子,打听了多年的消息,竟一无所获。

    二十二卫之中,丝毫追寻不到当年的行凶者。

    官府中的兄弟,传出来的话是,当年的行凶者,并不是某一卫中人,而是可能分散在各卫之中。当年的血案,也可能并不是官方的行动,极有可能是某人调动了自己的亲信,制造的仇杀。

    也就是说,仇人,分散在数十万锦衣卫中。

    就仿佛是大海淘沙。

    如何找到仇人?

    就在我和我哥,逐渐伤心失望的时候,四哥陆荆,突然来找我们。

    四哥来的时候,我和四嫂刚血拼归来。

    我和四嫂,一人戴着一支刚从市集淘来的天山翠镯子,吃了一肚子的麻辣烫,手里还各举着一串臭豆腐。

    我见四哥脸色阴沉,心中一惊。

    莫不是四哥是来剁手的?

    所谓的剁手,是四哥威胁我和四嫂的言论。

    他经常虎着个脸:“又去买买买!败家!下次我剁手!”

    虽然四哥总是把剁手挂在嘴上,但每次我和四嫂大包小包归来,他总是颠颠儿地跑去帮四嫂拿东西。

    所以,我那日,见四哥脸色不善,便有些心虚地,往四嫂身后一躲。

    四嫂笑着将我一拉,安抚道:“怕啥?你四哥是巴蜀人,天生是耙耳朵。你看他凶巴巴的,其实是个纸老虎……”

    我怯怯地望着纸老虎,表示不相信。

    纸老虎,叹了口气,低声道:“十四……”

    我在十二杀里,按顺序,确实是排行十四。但我对这个名字,非常不满。于是我大声地抗议:“四哥,不要叫我十四。十四一点都不好听!你叫我十七好了……”

    四哥有点困惑:“为啥是十七?”

    我解释道:“十七我觉得比较吉利。”

    四哥翻了个白眼:“排行哪有自己选的?”

    四嫂打断了我们对于排行的探讨:“荆哥,你来做什么?莫不是凌云堂有事发生?”

    四哥不满地道:“你心里,凌云堂是最重要的。你且多关心关心我……”

    我揉了揉鼻子,对这二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表示了不齿。

    四哥仿佛想起我来,又转向我:“十四啊……”

    好吧。

    我放弃了。

    要改变固执的四哥,我可能是脑子进水了……

    只听四哥沉声道:“十四,我已经遣人去请十三了。”

    十三,不错,就是我哥。

    听到四哥说到我哥,我突然心中一动:“四哥,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了?”

    四嫂也严肃起来。她将四哥一拉,高声道:“荆哥,你快说……”

    四哥点点头:“远山堂那边传来消********堂堂主三哥秦刚,与四哥私下关系最是交好。所以远山堂的消息,传到了四哥那里也不奇怪。

    只听四哥的声音,如同漂浮在天上:“远山堂的兄弟,在西安府找到一个人。此人据说以前是个千户[31],因为伤病辞官回家。但不知为何,他的两儿一女,全都病死了。此人心中悲苦,便在酒馆中醉酒。谁知,他饮醉之后,便和旁人胡诌,说自己其实是遭了天谴。他越说越激动,竟说出十年前曾在长洲,做下一起灭门血案的事情来。”

    我心中一紧,伸出手去,将四哥一把抓住:“然后呢?”

    四哥被我薅得龇牙咧嘴,结结巴巴继续道:“此人说自己当年做下亏心事,才落了个无子送终的下场。此事刚好被远山堂兄弟听到,便当晚就将此人绑到了远山堂。”

    我大喜。

    飘渺无望的追求,竟然也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我急不可耐地就要告辞:“四哥四嫂,不和你们多说了。我这就启程去远山堂……”

    四嫂皱着眉头拉住我:“明玉,你且沉住气。你的仇人在远山堂,谁也抢不去。”

    四哥也劝我:“十四啊,你放心。这个仇人你三哥自然会替你解决。目前,你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终于收住了就要冲出去的蹄子。我不解地问道:“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四哥沉吟道:“此人,还供出了,当年的头目……”

    [31]千户:锦衣卫官职,正五品。

一百一十一章 庞英

    我终于心中澄明。找到一个仇人,当年的血案,就像一块磐石,被打开了缺口。

    我点点头,冷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我竟已是一身冷汗,几欲虚脱。

    四嫂将我一扶,在正厅的花桌前坐了下来。她将我紧紧拽在手里的臭豆腐掰下来,有些担忧地盯着我。

    我就呆呆地坐在花桌前,不吃也不动。

    四哥四嫂守着我,眉头紧锁。

    清月堂的兄弟很是担心,但也不敢开腔。

    入夜,我哥和周先生终于赶来了。

    我也终于醒转过来。

    我一把拉住我哥,抹起眼泪来:“哥!我们可以报仇了!”

    我哥的胸廓起伏,显得很激动。他对我点点头,目光坚毅。

    周先生拉住四哥,言语有些焦急:“四当家,快些讲讲,情况如何?”

    四哥环视了一下众人,沉声道:“西安府远山堂抓到了一个参与当年血案的锦衣卫千户。此人说,当年之事,非常神秘。他与其他参与此事之人,竟然互不相识。他,只认识一个自己的召集人……”

    我和我哥和几乎异口同声:“谁?”

    四哥面露难色:“此事,有些难办……”

    我哥向四哥一拱手:“四哥,但说无妨!千难万险,我们兄妹俩都在所不惜。”

    四哥沉吟道:“这个召集人,正是现在锦衣卫镇抚庞英。”

    庞英,我们十二杀的人,对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此人在锦衣卫中,可谓呼风唤雨。

    但此人阴狠毒辣,谄上欺下,手段了得。他手中的冤魂,不计其数。他的酷名和骂名,都是噩梦一般的存在。这些年,此人又多次为难十二杀。十二杀的兄弟,折在他手中的不少。连韩进总舵主,对庞英,都恨得牙痒痒。

    于是我脱口而出:“原来是这厮!我们十二杀早对他恨之入骨!正好!新仇旧恨,就一并了结了吧!”

    但周先生却摇摇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庞英此人,位高权重,轻易撼动不得。而且……庞英虽势大,但也还不足以从二十二卫中调动上百名锦衣卫。庞英之上,恐怕还有其他幕后之人。”

    我却急不可耐:“管他位高还是权重,先擒住再说。拔个萝卜带出藤,说不定就挖出一串萝卜呢……”

    周先生居然难得地认同我:“明玉说得对。庞英即使不是幕后之人,也必定是血案的突破口。”

    听到周先生的认同,我如同打了鸡血:“周先生说得很好!我们收拾收拾带上清月堂的兄弟们,这就出发吧!”

    我哥一把揪住打了鸡血的我:“庞英位高权重,手下锦衣卫至少上万人。清月堂和草木堂加起来,区区几百人,若是硬碰硬,就是自寻死路。”

    四哥和四嫂插嘴道:“把清风堂和凌云堂也算上,至少上千人了……”

    周先生打断了头脑发热的四哥四嫂:“清月堂,草木堂,清风堂,凌云堂,虽是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但毕竟还是十二杀的根本。若是因为我们的私事,动摇了十二杀的根基,我们何颜以对韩总舵主?”

    四哥四嫂,还有打了鸡血的我,都沉默了。

    仇人就在眼前,却迟迟不能手刃之。这让我情何以堪?

    但十二杀的兄弟们,待我如亲人一般,我又怎么能让他们涉险?

    一时间,我急得抓耳挠腮。

    但有些人,总是在别人议论他的时间点出现,比曹操还曹操。

    这些人里,就包括韩进。

    果然,我正在抓耳挠腮,又听到了韩进的厚重男声:“有什么对不起我韩某人的?”

    我们几人,闻声都向门口望去。

    只见,韩进,带领着军师骆杨,七哥冯琪,八哥谢冷炎,十哥王奕宣,十一哥吴意,十二哥霍进夕,出现在门口。

    除了三哥秦刚,十二杀的十二位堂主,都到齐了。

    我有点懵。看来比曹操还曹操的人,不止韩进。

    七哥一进门就向我嚷嚷:“小十四,你要报仇,怎么能不叫上我?”

    十二哥纠正道:“七哥,你不知道,明玉她最不喜欢别人唤她十四,要改成小十七……”

    十一哥试探道:“十七啊,我帮你搞定庞英,你就把你的承影剑,让给我呗……”

    “……”

    韩进打断七嘴八舌的众人,向着我们道:“接到消息,我就想赶到清月堂。幸亏骆军师拦着了我。他说此事不是明山明玉的私事,而是十二杀的事情,最好叫上所有堂主一齐商量。所以,我便召集大家一起来了。”

    周先生,对着韩进一拱手:“总舵主,南宫府的血案,牵涉甚深。十二杀,不宜牵涉其中……”

    韩进一摆手:“周堂主,明玉说您迂腐,您老还真是迂腐!十二杀如果眼睁睁看着兄弟赴汤蹈火而不相助,十二杀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我韩进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先父和南宫先生?”

    我一囧。

    这个韩进,自己挖苦周先生就挖苦呗。你拉我下水是几个意思?

    只见一旁的军师,二哥骆杨走上前来。他向着我们一拱手:“几位不必再争辩。此事倒底要不要十二杀参与,我们不如请十二位堂主一一表态,如何?”

    周先生和韩进一沉吟,纷纷点头。

    周先生抢先一步,将我和我哥一扯,站在一边,高声道:“众位兄弟,我周梓青,当年蒙十二杀大恩,才苟活到今日。老夫此生无以为报,如今更不能连累十二杀。南宫旧案,老夫将誓死以报南宫先生昔日之恩。但此事与十二杀无关。还请各位兄弟以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如今老夫与明山明玉三人,都赞成,十二杀,袖手旁观。支持我们三人者,就请站到我们身边!”

    韩进则站到另一面,高声道:“十二杀,为苍生请命,为天下除恶。如今,我们的兄弟有难,为恶者就在眼前,我们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赞成十二杀全力相助者,就站在我韩进身边!”

    韩进话音落了,各堂主便一一走出来。

    首先是四哥四嫂,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韩进身边。

    然后是十一哥,他将手中乌金双剑一横,便朗然走到韩进身边站定。

    接着是八哥,他还是冷着脸。他似乎瞪了我一眼。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但瞪完我之后,他便拐到韩进身后,抱着两只手,似乎气呼呼的。

    十二哥,笑眯眯地向着我走过来。我松了口气。终于还是有人支持我的。十二哥,走到我面前,向我扬了扬手中的弩箭,神秘兮兮地:“十七啊,我新做了个玩意儿,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说罢,他竟然抬脚就要往韩进方向走。

    我急得扯住十二哥的袖子,对他好一阵挤眉弄眼:“十二哥!你不要你的小可爱了吗……”

    十二哥露出嫌弃的表情:“小十七,你呀?哈哈哈……跟可爱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罢,十二哥踏着欢快的步子,走到韩进跟前。

    我龇着牙,瞪着十二哥,却是无法。

    然后是真正的皮猴七哥。他对着我好一阵挖苦:“十四啊,我就站你对面。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最后是十二杀中的两位人精。十哥人称不吃亏。因为他从来精打细算,严格地保证自己和自己的惊泉堂立于稳赚……啊……不败之地。而二哥骆杨,能成为军师,自然有着赛诸葛的脑子。他们二人压轴出场,却是有商有量的。

    二哥对着十哥眨眨眼:“老弟,你去哪边?”

    十哥的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那要看哪边有得赚。”

    二哥露出个深邃的笑容:“一边赚情意,一边赚性命。”

    十哥讳莫如深:“老哥,那你怎么选?”

    二哥仿佛在打太极:“我大概和你选得一样。”

    我们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人却哈哈大笑,互相谦让着,竟一同走向了韩进。

    最后,我们三人,落了个孤零零,形影相吊。

    而韩进那边,则热热闹闹,不亦乐乎。

    韩进,满意地点点头,向前一步,向着我们三人一拱手:“周先生,明山,明玉,形势已经分明。你们三人莫要再纠结。我们今生今世,便是同生共死,割头换命的情意了!十二杀,定会鼎力相助三位成事!”

    周先生,我,和我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只是含着泪,深深地向着对面,割头换命的兄弟们,深深一躬。

    ……

一百一十二章 百花苑

    庞英,果然是个位高权重的。

    他是北抚镇司[32]抚镇,坐拥五个位所,手下精兵强将密密麻麻。

    所以,二哥骆杨说,十二杀要擒庞英,犹如火中取栗。

    我们再喜欢栗子,也不能赴汤蹈火吧。

    因此,此事要从长计议。

    按照十哥的意思,就是要智取。

    简单地讲,就是让栗子,自己蹦出来。

    栗子,怎么能自己蹦出来呢?

    殊不知,这个栗子,有些特殊的嗜好。

    这个特殊的嗜好,是,美人。

    当然,这种嗜好,说起来,是每个男人的嗜好……

    但庞英的这个嗜好,确实有些不一般。

    他喜欢的,是个半老徐娘。

    这个半老徐娘,还是个有夫之妇。

    但该有夫之妇,似乎有夫,不如不有夫。

    这个女子唤作覃浣纱,是庞英的表妹。她嫁给了京中一个府判为妻。据说这个府判生性风流,家中妾室成群。但府判还不满足,经常流连烟花之地。

    而覃浣纱性情软弱,不但拿自己的夫君无法,还时常被家中的妾室欺凌。

    这女子一旦楚楚可怜吧,就会引起男人蓬勃的保护欲望。

    这覃浣纱回娘家诉苦之际,一来二去,竟和庞英纠缠不清了。

    这二人的过往,说不定也是青梅竹马,此恨绵绵之类的。

    因此,这个半老徐娘,竟成了庞英心中的白月光。

    庞英,还在百花山下,置了一处宅子,专门与覃浣纱相会。

    这处宅子,比起北抚镇司来说,就简单多了。

    捉住覃浣纱,比起庞英来说,就容易多了。

    呃……

    当然,我们十二杀断不会欺负温良弱小的妇孺之辈。

    我们,嘿嘿,只是权宜之计。

    借覃浣纱来用一用。

    于是,百花山下的这处宅子,被我们盯了个结结实实。

    这处宅子,极尽豪奢。

    宅子飞檐亭阁,五进五出,依山傍水,土里土气……啊……是金碧辉煌的。雕楼画栋都是漆紫描金,简直要闪瞎人眼。

    宅中奴仆婢女至少上百人,往来如织。

    啧啧……

    这排场。

    一眼望去,还以为是狗皇帝……皇帝陛下的外宅。

    往来如织的奴仆婢女里面,有几个画风不怎么协调的。

    简直就是怪异。

    这几个人,眉目躲闪,眼光游移,走路都左顾右盼的。

    而且,这几人,虽穿着婢女的粉红色蜀锦短袄长裙,梳着娇俏的盘花双髻,但这些人,一点都不娇俏。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身量很高。她身上的娇俏粉色蜀锦长裙肉眼可见的短了,显得有点寒碜。她正气呼呼地,对着旁边一个婢女抱怨:“你怎么给我弄了一套女装?你在故意戏耍你哥是吧?”

    旁边这个婢女,模样清秀,表情淡定:“师侄儿,你师叔怎么会戏耍你呢?哈哈哈……”

    没错,这两个友好聊天的,就是我和我哥。

    我哥抡起他砂锅大的拳头,就想欺师灭祖。

    我冲他拌了个鬼脸:“师侄儿,你敢揍我?你不怕露馅吗?”

    我哥就像吃了个苍蝇。他砂锅般大的拳头,生生停在了半空。他叹了口气:“明玉,我……是不是很丑……?”

    我忍着笑,安慰道:“不丑,不丑,我哥扮成女人,至少有我一半美貌呢!”

    我哥皱着眉头:“为什么你把众兄弟,都扮成女人?”

    我的脸一红:“这个……主要是这百花苑懒得很。下人的衣服,一周才洗一次。这周洗的都是婢女的衣服。所以,兄弟们只好统统扮成女人了……”

    我哥没好气:“搞得兄弟们,个个画得像妖精一般,晚节不保……”

    我一本正经:“这百花苑的婢女,待遇不错呢。你看这蜀锦的小袄长裙,你看看这质地,你看看这花色,我今日穿完了,还要带回去作为收藏呢……”

    我哥瞪了我一眼,满脸嫌弃。

    我又卖力地倾情解释道:“再说,只有这女装,方便将兄弟们的武器带进来。你看那些仆人,个个穿的寒里寒酸的,武器藏哪里?”

    我哥盯着我看了看:“那你的承影剑,藏哪里了?”

    我得意洋洋地将长裙一拉:“这套蜀锦长裙,还配了绑腿的长袜子。我把承影剑,塞袜子里了……”

    我哥翻了个白眼:“十一哥要是知道了,断断不会再想和你打赌了……”

    我和我哥,正聊得火热,只听正殿里传来震天的吆喝声:“你们在那里瞎聊什么?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东西!夫人就要来用膳了,你们还磨磨蹭蹭地!仔细你们的皮……”

    这个发出震天吆喝声的,是个瘸腿的管家,唤作夏冰,最是喜欢耀武扬威,作践别人。此时,他正面目扭曲地瞪着我和我哥:“你们两个歪瓜裂枣的,过来摆盘子。”

    歪瓜裂枣?

    这……

    你是不是瞎?

    我,祁明玉,武当山第一美女!

    咳咳……

    我哥,至少有我一半美貌!

    怎么可能是歪瓜裂枣?

    我正气得发抖,只见几个已经在摆盘子的婢女,笑得花枝乱颤。

    我仔细一看。

    呃……

    比我还歪瓜裂枣……

    分别是,戴着个绿色绒花的大高个婢女十二哥,梳了个潦草发髻的婢女七哥,涂了个大红唇一脸正气的婢女八哥……

    我见这几个歪瓜裂枣实在惨不忍睹,于是赶紧麻溜地跑过去,加入摆盘子的行列,不要引起瘸腿管家的注意。

    另一边厢,夫人覃浣纱,已经款款走出来了。

    这个半老徐娘……呃……覃夫人,其实长得真心好看。

    她身材纤细,眉眼娟秀,虽带着点柔弱病态,但这种病西施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而搀扶着这病西施的,左右两个婢女,则是一言难尽。

    左边的,虽模样水灵,却难掩一身英气,哪里像个下人?分明就是四嫂潘莹。

    右边的,虽编着两条麻花辫,却剑眉朗目,气宇轩昂,分明是四哥。

    病西施覃夫人,夹在这两个一言难尽的婢女中间,怎会察觉不到异常?

    只见覃夫人面容紧张,欲言又止,连走路都颇为僵硬怪异。

    看来覃夫人已经明白了自己被挟持的局势。

    其实我们十二杀,不止替换掉了覃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这百花苑内外,我们十二杀安插进了至少数百人。

    这数百人,有的暗中埋伏,有的化妆为婢女,互相呼应,蓄势待发,只等庞英,自投罗网。

    [32]南北抚镇司:分别掌管法纪和案件。

一百一十三章 苍蝇

    我们早已打听清楚,今日,正是庞英与覃浣纱约好的相见之日。我们在百花苑动手,显然比在北抚镇司动手,胜算大多了。

    只有这瘸腿的管家,蒙在鼓里,一心沉溺于耀武扬威中不能自拔。他将我狠狠一掐,阴阳怪气地道:“你个没眼力介儿的!你看不见覃夫人过来了嘛。还不快过去伺候!”

    我这个没眼力介儿的,痛得龇牙咧嘴,只能灰头土脸地一溜烟儿跑到覃夫人身边,伸手去搀扶。

    还没碰到覃夫人,我就发现这病西施,抖得像个筛子。

    我心中有些不忍,低声安慰:“覃夫人,您且放宽心。我们十二杀,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覃夫人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你,你们,会对英哥如何?”

    听她提到庞英,我脸色一寒:“此人是我的仇人。今日我,要他血债血偿!”

    覃夫人身躯一颤,几乎要瘫倒在地。

    四嫂四哥,还有我,连拖带扯地,将覃夫人架起来,勉强走到大厅花玉石桌前坐定。

    覃夫人刚落坐,突然门口骚动起来。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本来瘫软的覃夫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后的四哥四嫂,却伸手将覃夫人牢牢制住。

    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我,竟然颇紧张,比覃夫人抖得夸张。

    我哥走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

    我哥的手,也是冰冷的,却将我抓得紧紧的。

    这让我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月夜,他死死地拉着我,跳进冰冷的平江河里。

    我哥低声道:“庞英来了。”

    我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

    正厅中,一众歪瓜裂枣的婢女们,也紧张起来,表情凝重。

    只有瘸腿的管家,觉得自己拍马溜须的时机已到,兴奋得不能自已。他激动地一边踮着脚尖往门口张望,一边继续对着我们指手画脚,颐指气使。

    厅中众人,七哥,八哥,十二哥……已经暗暗走到正厅门口,摆出进攻之势。

    埋伏在厅外的韩进,二哥,周先生……纷纷隐住身形,拉弓上弩。

    如同一张蜘蛛大网,已经在百花苑铺开,只等苍蝇……啊……庞英一头扎进来。

    庞英啊,你倒是麻溜地扎进来啊。

    我等得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只听门口好大一阵动静,马蹄声,脚步声,似乎来人不少。

    我哥有些意外,低声道:“庞英来百花苑与人幽会,居然会大张旗鼓,带这么多人来?”

    我眉头皱了皱:“哥,你说,会不会是走漏了风声,庞英有了准备?”

    我哥沉吟道:“庞英生性多疑,不得不防,我们且见机行事……”

    我有些着急:“哥!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我们不能放过庞英!如果今日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抓住他,就难如登天了!今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手刃此人!”

    我哥按按我的手,沉声道:“明玉,不要冲动……”

    让我不要冲动?

    哼!

    难如登天……

    我简直立马就想跳出去,咬死仇人。

    就在我火急火燎的时候,苍蝇,终于优哉游哉,一头扎进来了。

    这苍蝇,幽幽然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进大厅。

    我的双眼冒火,死死地盯着这苍蝇。

    但是,万万没想到。

    这苍蝇,竟然……这么好看……

    呃……

    在这么紧张的关头,我居然会冒出如此荒唐的想法,着实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但是,这苍蝇确实好生……呃……俊朗。

    他身量很高,一身银灰长衫。虽然轮廓分明,但此人的眉目,就像是一汪湖水,幽深幽深的。

    我看得双眼发直,一声长叹。

    如此好人才,竟是个恶人,真是可惜了了。

    这可惜了了的苍蝇,踏着轩昂的步伐,一个人走进大厅,径直坐到覃夫人对面。那气势,倒像是来独闯鸿门宴的。

    他带来的一众人等,全副武装,全都列队站在院中。

    覃夫人一脸错愕,望着对面的苍蝇。

    我们数人,凝神屏气,做出攻势,按兵不动。

    都说庞英阴冷多疑,这厅中气氛如此凝重,他怎会不为所动?

    但庞英,脸上表情,云淡风轻。

    他甚至微微一笑。

    笑起来,也很好看……

    他的声音,更是好听:“覃夫人,你们如此大阵仗来迎接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果然。

    庞英已经察觉出了异常。

    我们立即警觉起来。

    连我这个花痴……啊……女侠,也瞬间清醒过来。我悄悄伸手,向我藏在……袜子里的承影剑探去。

    覃夫人被站在身后的四哥四嫂牢牢制住,不能动弹。但她明显焦躁不安,欲言又止。

    庞英将大厅中人,一一扫了一遍,轻哧一声:“你们以为,凭这几个人,就能拿住我?”

    那个穿着粉色蜀锦短袄长裙,浓眉大眼的高挑婢女,也就是我哥,向前一步,朗声道:“我们几人,对付个败类,足够了!”

    对面的庞英,却依然面沉如水:“你们精心设计我,想要如何?”

    我哥咬着牙道:“当年之事,谁是主谋?”

    庞英皱着眉头:“当年之事?”

    我哥步步紧逼:“南宫血案。”

    庞英露出迷茫的表情:“血案?”

    我也迷茫起来,这二人,怎么感觉是鸡同鸭讲?

    这时,焦躁不安的覃夫人,突然挣扎着站起来,向着庞英大叫起来:“舜卿大人,救救奴家!”

    什么?

    什么舜卿?

    不是庞英吗?

    这……

    好尴尬啊……

    我正在发懵,突然我哥高喊道:“他不是庞英!我们中计了!”

    瞬时,厅中众人,纷纷亮出武器,剑拔弩张。

    院中全副武装的侍卫,也拔出刀剑,严阵以待。

    埋伏在各处的十二杀兄弟,闪出身形,迅速陷入混战。

    对面那个冒充庞英的舜卿,突然飞身而起,向着覃夫人方向抓来。

    我向前一步,迅速挡在覃夫人面前。我一个抬腿,伸手便取出承影剑,将舜卿那厮一挡。

    而四哥四嫂趁机将覃夫人向后一拉,远远退开去。

    舜卿一抓抓空,有些吃惊。他看了看我,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第一百一十四章 舜卿

    只听院中传来韩进的高呼声:“带走覃浣纱,众人,散!”

    散,是十二杀的一个谋略。

    意思就是,不要深陷敌人的纠缠,四散而遁。

    远遁,这个我熟。

    嘿嘿嘿……

    老子的御风十九式,可不是浪得虚名。

    我立即腾身而起,掩护四哥四嫂,以及他们二人挟持的覃浣纱,夺门而去。

    但我刚飞驰没两步,哦豁,我的腿,就被人一把抓住。

    我回头一看,正是舜卿。

    他身形极快,竟能跟上我的御风十九式。

    只见他的一只,咸猪手,正好抓住我腾空的左小腿。

    好个死苍蝇,刚才还夸他好看,怎么转眼就不做正经事。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右腿一个横扫,向舜卿面门袭去。

    舜卿向后一躲,放开咸猪手。

    我趁机向百花苑的外墙遁去。

    转眼,我就跃上两丈高的外墙。我向墙外一张望,只见四哥四嫂,带着覃夫人已经向西北树林方向远遁。而百花苑内,十二杀一众堂主兄弟,以及我哥,正和舜卿的手下陷入混战。

    不过粗略一目测,舜卿的手下,皆是些潦草之辈,不是十二杀的对手,不足为虑。

    倒是舜卿,身形矫健,手中一把软剑,剑法凌厉。更让人不安的是,舜卿已经甩开了前来阻截他的八哥和十一哥,大有脱困而出的苗头。此人轻功了得,一旦让他前去追击四哥四嫂,那就完犊子了。

    于是,我站在墙头,大喝一声:“舜卿!覃浣纱在这里,有本事你便来追!”

    说罢,我一跺脚,转身便向着相反的东北方向而去。

    舜卿,大概是个脑子不大好用的。

    他,果然傻乎乎地信了我的鬼话,腾身而起,越过外墙,飞快地跟着我而去。

    他来追我,正中我意。

    我是谁啊?

    嘿嘿嘿……

    不是我吹,除了师父,这世上,大概没有谁,比我逃跑更快……呃……不是,是轻功更好了……

    于是,我一路欢畅,哼着小曲,决定稍微晃悠一圈,将那傻乎乎的笨蛋甩掉之后,就回去找我哥他们。

    已经入夜,月光如水。

    我踏着斑驳的月影,在树林中穿行。

    也不知穿行了多久,我突然觉得有点饿了。

    刚才这舜卿来的真不是时候。若是再稍微晚点,说不定我还能蹭一顿晚饭……

    我越想越气,连御风穿行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觉得,我也远遁得够久了。那个舜卿,大怕早就被我甩掉了。

    于是乎,我叹了口气,揉了揉空空的肚子,轻飘飘地落到林间的空地上。

    月光,柔和地铺在厚厚的松针上。林中,是时远时近的虫鸣声,风穿松叶的沙沙声。

    一切显得那么安静祥和。

    如果不是有人,突然打破这安静祥和的话。

    我的身后,一个好听的男声传来:“怎么不跑了?”

    我吓了一大跳,猛地一回头。

    我的天!

    舜卿!

    这厮,居然没有被我甩掉!

    师父!

    你出来,我们谈一谈。

    是不是你告诉我说,这个御风十九式,你没有传给过第二个人?

    师父你莫不是骗了我?

    我稳了稳心神,讪笑道:“跑不动了,今晚没吃饭……”

    舜卿嘴角一勾:“幸亏你没吃饭,不然,我还追不上你。”

    我很有礼貌地回怼:“我没吃饭,你也追不上我。是我自己停下来的。”

    舜卿眯着眼睛:“反正现在我追到你了。你就跟我回去吧。”

    我一呆:“回哪里?”

    舜卿认真地向着我一抱拳:“都察院监察御史,舜卿。”

    我听得一咋舌:“没听懂……”

    舜卿解释道:“都察院是专门肃正纲纪,纠弹百官之处。”

    我瘪了瘪嘴:“那你怎么会与庞英那个恶人混在一起?”

    舜卿皱了皱眉:“混在一起?怎么可能?庞英贪腐一案,我已经追查半年有余。今夜我得到消息,庞英的贪腐证据,藏在京郊的外宅百花苑中。所以,我才连夜带着人马前去搜查。没曾想,却遇到你们江南十二杀。”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十二杀?”、

    舜卿轻笑道:“我本来,以为你们是庞英安排的杀手。结果,我认出了你……”

    我又是一惊:“认出我?怎么你认识我吗?”

    舜卿点点头:“大名鼎鼎的十二杀清月堂堂主祁明玉,三年前,济南府恶霸肖近亭,是死在你的手里。两年前,青州大贪官卢明贿赂知府杨元昌的五马车金银,被你清月堂半路劫走,你们还顺带痛打了卢明一顿。半年前,东厂提督丁珏在淮安的府邸,又被清月堂,洗劫一空,据说损失至少两千万两。就在三月前,在梧州犯下多起灭门惨案的大盗马陵,被人发现横尸街头,据说也是你祁明玉所为……”

    我听到有人将我的事迹,如数家珍,却高兴不起来。

    太吓人了。

    这人是什么什么院的什么什么史,反正就是官府里的人。他对我如此了如指掌。想必,我已经被官府盯上很久了吧。

    于是,我结结巴巴地试探道:“那么,你,你是要把我抓起来吗?”

    舜卿轻笑着,他的脸,在月光下,就像是雕塑一般。但是他的声音,却让我胆寒:“不然呢?”

    我心中一沉。

    我就知道,男人长得好看了吧,就靠不住。

    油腔滑调,沾花惹草……呃……不是,是反复无常。

    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是想算计我。

    我岂是任人算计的?

    任人宰割的?

    坐以待毙的?

    从来都是我祁明玉,欺负别人。断没有别人欺负我祁明玉的道理……

    咳咳……

    于是乎,我将手中承影剑一横,冷光一闪,拔剑出鞘。

    我手中剑尖向着舜卿一指,便腾身而起。

    我的步云剑,剑势凌厉。我的御风十九式,身形灵动。我很快就占得先机,将舜卿逼得连连后退。

    舜卿的武器,是一把软剑,平时就收在他的腰带中。这把软剑,怎么说呢,忒不适合舜卿。

    舜卿此人,看起来行事硬朗,这把软剑,却是,有点,呃,阴柔。

    他的软剑,剑势繁密,一旦陷入其中,便被牢牢缠住而不得出。

    我的承影剑,如同陷入淤泥,越来越慢。

    我满头大汗,急得跳脚:“舜卿!你这是什么古怪剑法?”

    舜卿一边将我的剑势牢牢缠住,一边还颇悠闲:“不是我的剑法古怪。而是,我的剑法,专门克制你。”

    我一愣:“为什么你能克制我?”

    舜卿神秘一笑:“武当路数,不过一阴一阳。你虽是女子,却学了一路刚强的剑法。我的游龙剑阴柔,自然可以相克。”

    我暗暗吃惊,这厮居然知道,我是武当的路数。

    但我嘴上也不愿服软:“那你的娘娘腔的剑法,遇上武当我六师兄的天地同寿剑,都是阴柔的路数,你就完犊子了。”

    舜卿一滞:“谁说我的剑法娘娘腔了?殷六哥的天地同寿剑,确实是走的阴柔路数,但我也有克制之法。”

    我不服气,大叫道:“少胡诌!且看我戳破你的牛皮!”

    说完,我便一挥承影剑,模仿着六师兄天地同寿剑的路数,向舜卿攻去。

    哪知,舜卿密密实实水草一般的剑阵,居然风格陡然一变,刚猛强硬起来。

    我那照猫画虎的天地同寿剑,舞起来本就吃力。遇上个刚猛强硬的剑法,累得我手臂酸软,震得虎口生疼。

    我气呼呼地将承影剑一收,瞪着舜卿:“你这个人好不老实!怎么骗人呢?”

    舜卿憋着笑:“我哪里骗人了?”

    我:“你倒底是个什么路数?怎么变来变去呢?不厚道!”

    不厚道的舜卿:“我的剑法,唤作游龙惊凤剑,可柔可刚。所以不管你是哪一路武当剑术,我都可以克制。”

    我更气了:“凭什么你的剑法可以可柔可刚?”

    舜卿哭笑不得:“凭什么啊?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跺着脚:“我要回武当!学个可柔可刚的剑法回来!”

    舜卿摸摸鼻子:“张邋遢的剑法,只有那么几套。再没有别的可柔可刚的剑法了……”

    我不信:“不可能!我师父可聪明伶俐了呢!我让他给我重新创造一套剑法!”

    说完,我突然呆住了。

    舜卿这厮,怎么知道我的师父是张邋遢呢?他又怎么知道师父的剑法有多少套呢?

    我大声质问道:“你,倒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舜卿眨眨眼睛,目光如水:“我还知道,你是张邋遢的关门弟子。”

    我戒备地向后退了两步:“你不会是个变态,暗恋我,然后调查我吧……”

    舜卿哈哈大笑:“我确实早就知道你,这些年也一直在关注你。”

    我更惊慌了:“就知道长得斯文的,大多是败类……”

    舜卿突然向我走过来。

    我吓得连连后退。

    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终于停住了。他定定地望着我,柔声道:“我关注你,是因为,我是你的师兄。”

    嗯?

    这转折转的……

    师兄?

    我怎么不认识呢?

    我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盯着舜卿,看了半天。

    舜卿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脸一红,向后退开几步。

    我揉揉眼睛,很肯定地道:“我不信。我没见过你。”

    舜卿的声音,温柔了不少:“我在武当学武三年,拜张邋遢为师。我离开武当的那一年,听说师父收了个关门弟子。”

    “哦!”我挠挠头:“仿佛是有这么回事。听师兄师姐们说过,有个什么国公的儿子,曾经送上武当来学艺。纨绔子弟,不过就是打打酱油……”

    舜卿一滞:“打打酱油?”

    我安慰道:“没关系啦……你放心吧。你既是我师兄,我便不会因为你是纨绔子弟而歧视你。”

    舜卿大概不觉得这是个安慰:“歧视……?”

    舜卿脸色一肃:“小师妹,我们既是同门,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但十二杀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应该待的地方。你还是早些脱离为好。”

    我也脸色一肃:“十二杀有什么不好?”

    舜卿露出个苦口婆心的表情:“打打杀杀的不适合女孩子。”

    我不服气:“你不也打打杀杀的。”

    舜卿一呆:“十二杀,虽然都是些良善之辈,做的也是锄强扶弱的义举。但毕竟你们是不能被朝廷包容的。你在其中,就意味着,意味着……”

    舜卿说着说着,突然扭捏起来。

    我有些不解:“意味着什么?”

    舜卿的脸红了:“意味着,我要与你为敌……”

    我不以为意:“没事啊,师兄,你忘啦?你刚说了不会与我为难。”

    舜卿又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张口想与我说话。

    但我已经失去了耐性。我飞身而起,只留下远远的余音:“师兄,我先走啦,后会有期啊……”

    舜卿立在原地,久久地望着我消失的背影……

一百一十五章 薄情

    回到天木堂在京中的分舵,我发现,各位兄弟都回来了。几人受了点轻伤,正在包扎。

    我哥,周先生和四嫂跑过来,一脸愤怒:“你跑到哪里去了?急死人了!我们以为你被官兵抓了,正筹谋着要去救你……”

    我憋了瘪嘴:“那群官兵啊?颇潦草。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周先生瞪了我一眼:“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吐吐舌头:“遇到点麻烦的人……”

    韩进总舵主走过来,盯着我看了半天:“我看见你将那舜卿引走了。我好生担心,想去追你。但你二人速度极快,转瞬就不见了。”

    四哥走过来,问道:“这个舜卿,到底是什么人?”

    韩进沉吟道:“舜卿是泾国公之子,家中世代袭爵,颇有军功。据说他自己文才武略很是出众,不可小觑。”

    我又瘪了一下嘴:“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我哥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你和他交过手?”

    我吐了吐舌头:“哥,你不用担心此人了。嘿,你猜他是谁?他居然是你的师叔,哈哈哈……”

    我哥最讨厌我拿辈分来调侃他。只见他面色一沉:“什么师叔?”

    我见我哥生气,不由得正了正颜色:“舜卿是我师父的徒弟,打酱油的那种……”

    我哥有点吃惊:“他既然是武当中人,怎么会自甘堕落,和庞英那样的人狼狈为奸?”

    二哥走过来,插嘴道:“我们和舜卿,应该都是被庞英利用了。”

    韩进皱着眉头:“此话怎讲?”

    二哥道:“庞英早知道舜卿在追查自己贪腐一案。今日他大概发现十二杀的动作,便干脆将计就计,将舜卿引到百花苑。刚好让我们两拨人,互相误会,然后两败俱伤。这样庞英,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翁之利。”

    我哥咬着牙道:“庞英奸险如斯,差点害了我十二杀兄弟。”

    韩进安慰道:“十三弟你且稍安勿躁。我十二杀今夜全身而退,并无多少损伤。而且,我们对庞英,并非无胜算。”

    四嫂问道:“总舵主,您是指覃夫人?”

    韩进点点头:“不错。”

    四嫂小声道:“但是我们十二杀,利用女人来成事,还是不太光彩……”

    二哥摇摇头:“覃夫人与此事无关,我们十二杀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我们只是用覃夫人,将庞英,引出来。”

    我哥有点担忧:“但是庞英此人,他明知覃夫人在百花苑,还将舜卿和十二杀引到百花苑去。显然不顾覃夫人死活。如此无情无义,怎么能用覃夫人将他引来?”

    号称不吃亏的十哥,摇头晃脑地走了出来:“那就要看庞英,喜不喜欢吃亏了……”

    “吃亏?”我们都很困惑。

    十哥对我们挤挤眼睛:“你们说,为什么覃夫人当场能叫出舜卿的名字?”

    四嫂道:“莫非覃夫人以前见过舜卿?”

    十哥嘿嘿一笑:“很可能舜卿以前调查庞英之时,就去寻过覃夫人。庞英想利用舜卿来除掉我们,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舜卿。”

    我一头雾水:“舜卿?怎么大家都利用他?”

    十哥瞥了我一眼:“反正他是你师兄,利用一下又不要钱……”

    这……

    莫名地有点同情舜卿是怎么回事?

    然后,不要钱的舜卿,果然,被我们利用了。

    京中,一时传得沸沸扬扬,舜卿,为了追查庞英贪腐的证据,抓了覃浣纱。

    而覃浣纱,就被舜卿关在京郊的泾国公府中。

    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

    然后,泾国公府外,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

    泾国公府,本来是颇偏僻的。

    泾国公,大概是个一心扑在打仗上的人,不太善于经营自己的官邸。

    泾国公过世之后,泾国公府被舜卿,经营得就更加惨淡了。

    府外是大片的树林,平时冷冷清清的,甚至有点瘆人。

    但此时,树林里,叽叽喳喳,不亦乐乎。

    叽叽喳喳的,主要是我,和四嫂。

    我们俩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晃荡着脚,聊着天。

    我:“四嫂,你觉得,庞英会来吗?”

    四嫂煞有介事:“会。”

    我表示怀疑:“庞英真是个情种?”

    四嫂轻嗤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情种?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我表示不相信:“四哥也是?”

    四嫂捂嘴轻笑:“你四哥,不过是性子闲散,懒得换老婆罢了。”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又问:“那,庞英为什么一定会来?”

    四嫂道:“女人,对于庞英来说,可能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但是,贪腐一案,关系到庞英的仕途。这覃夫人与庞英关系密切,一定知道很多庞英的底细。覃夫人在舜卿手中,庞英一定着急。”

    “哦。”我点点头。

    我又问:“四嫂,那你说,庞英是想把覃夫人救出去?”

    四嫂脸色一寒:“不会。庞英肯定是想,杀人灭口。”

    我不禁皱了皱眉:“男人当真这么薄情?”

    四嫂望了望我,轻笑道:“情这个东西,且做个消遣,又不能当饭吃。男人薄情是本性。我们也不用太较真。”

    我深受启发:“四嫂说得好有道理。又不能当饭吃……”

    就在我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时候,只听到有人低声道:“来了。”

    我和四嫂顿时噤若寒蝉,凝神屏气。

    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似乎大队人马。

    四嫂低声道:“看来,今日有一场硬仗。”

    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四嫂,你说,待会儿舜卿大人,会不会被庞英误伤?”

    四嫂奇怪地瞟了我一眼:“你倒是挺关心舜卿……”

    我讪笑道:“毕竟是利用人家,误伤了就不好了……”

    我话还没讲完,烟尘转瞬就到了跟前。

    为首的一个,肤白无须,细眉细眼,看似斯文,却目光游弋,一副心机重重的模样。

    他的身后,是数十个锦衣卫打扮的骑兵,个个面目阴沉,杀气腾腾的。

    我心中一紧,不自觉地伸手握紧了承影剑。

    四嫂拍拍我的手,提醒道:“明玉,不要冲动。庞英诡计多端,我们不要又中了他的诡计。”

    我点点头:“怎么证明来人是庞英?”

    四嫂低声道:“二哥将覃夫人带来了。”

    只见为首的白脸男子,突然翻身下马,独自一人,向泾国公府的府门走去。

    四嫂有些奇怪:“难不成庞英要独闯泾国公府?”

    舜卿,大概是知道自己被陷害了,便做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将泾国公府的大门,关得紧得不能再紧了。

    只见白脸男子,走到府门前,站定看了看,也没有上前扣门。

    然后,男子竟一个转身,径直向着我们藏身的树林方向走来。

    只见他停在了树林边缘,一个抱拳,高声道:“在下庞英,不知何时得罪了十二杀的朋友?今日庞英前来请罪。请朋友现身吧。”

    一顿操作猛于虎。

    把我看得有点呆。

    我低声道:“庞英知道我们设计他?既然他知道覃夫人不在舜卿手上,他就无所顾忌啦。为什么他还会来呢?”

    这个问题,大概四嫂也答不上来。

    但很快,树林中,走出两个人。

    一个是我哥,一个是韩进。

    我哥阴沉着脸,径直走到庞英面前。

    我见我哥走出去,便迫不及待地跳下树,飞快地跟在我哥身后。

    越来越多的兄弟,从树林里现身,立在我兄妹俩身后。

    我哥,停在离庞英一米远的地方,寒声道:“庞英,我们兄妹,姓南宫。”

    庞英一愣,脸色陡变。

    我哥胸廓起伏,显得有些激动:“庞英,当年血案,主谋者谁?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便放了覃夫人。”

    庞英冷笑一声:“十年前,我庞某人,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百户,怎么可能知道谁是南宫一案主谋?”

    我哥斥道:“庞英,你休要狡辩。我们既然能找到你,就是有证据你知道当年血案内幕。如若你还要耍花样,今日就教你有来无回!”

    庞英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有来无回?你们十二杀,当真觉得我庞英,纵横官场几十年,能轻易上当,受制于人?”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这庞英诡计多端,既然已经识破我们圈套,怎会主动现身,只身前来?

    果然,二哥上前一步,对着韩进低声道:“庞英两次三番,识破我们的圈套。大怕十二杀中,有内奸……现在不可恋战,恐有埋伏!”

    韩进脸色一变,低声对二哥道:“你带兄弟们先走。”

    二哥等人立即迅速向林中退去。

    而韩进大喝一声:“庞英,你作恶多端,今日我十二杀,就要替天行道!”

    说完,韩进向腰间金色腰带一划,手一甩,便是金光数道喷薄而出。

    韩进的成名武器,是数寸长的金色飞刀,寒铁制成,例无虚发。

    庞英脸色大变,疾速后退,腾身翻滚,但还是被划出数道血痕。

    不等庞英落地,我哥突然暴起,数拳连击,就向庞英袭去。

    而周先生拔出长刀,十一哥亮出乌金双剑,四哥舞动长枪,纷纷上前,对庞英形成围攻之势。

    奇怪的是,庞英在空中翻滚几圈后,不但没有落地,反而,腾空而起,向后疾速退去。

    我大奇,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庞英身上,竟连着一条细细的钢索。而钢索的另一端,正擎在远处的骑兵手中。

    我顿时心中明了。

    难怪庞英敢只身前来,原来是早有退路。

    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行动能力超强。或者说,我的行动比脑子快。我哥说,我其实就是做事不经过脑子。

    我根本来不及多想,便腾身而起。

    两三步御风十九式,我便轻松追到了庞英。

    我手起剑落,便将庞英背上的钢索斩断。

    庞英的后路确实想得周到。钢索也的确质量过硬。但,庞英没想到的是,有个会御风十九式的我,还有个比钢索更过硬的承影剑。

    庞英背上钢索一断,他立即跌落在地上,咕噜噜转了几圈才停下来。

    他仓皇地爬起来,一副惊恐的模样望着我。

    我对着他吐吐舌头,也不想与这卑鄙小人多费口舌,挥剑就要他取他性命。

    突然,一阵巨响,吓得我手中的承影剑一个哆嗦。

    我迷惑地一回头,只见我们的周围,火光大盛。

    巨响一声接着一声,不断有兄弟倒地,浑身是血。

    众人混乱起来,互相拉扯搀扶,向外散去。

    我有点懵,只隐约听见韩进的高喊声:“是锦衣卫的火炮!大家速速撤离!不可恋战!”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并不是我们将庞英引来,而是庞英故意将我们引出,再意图一举歼灭。

    我顿时火冒三丈。

    好个庞英!

    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十二杀陷入险境。我不将这庞英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于是,我一咬牙,回头就要手刃仇人。哪知,我却看见庞英,远远地向树林方向跑去。

    我心中疑惑,几轮火炮之后,树林已成火海。庞英不往骑兵方向退,而是向树林跑是几个意思?

    我的优点,再一次体现出来。我想也不想,便跟着庞英,一头扎进树林。

    跑进树林,我才发现,原来,覃浣纱,还困在树林之中。

一百一十六章 天神

    我心中大悔。一时慌乱,竟忘了覃浣纱,险些坏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那覃浣纱见到庞英到来,哇的一声哭起来:“英哥,你回来做什么?你快走……十二杀的人要取你性命……”

    庞英一把扶住覃浣纱,声音竟出奇地温柔:“我怎会舍下你?”

    覃浣纱哽咽道:“英哥,我对你来说,是个负累。不论是谁,都可以用我的性命来威胁你……你且让我死在这树林火海里,然后你便了无牵挂了……”

    庞英将覃浣纱搂在怀里:“世人都说我庞英无情寡义。如果连你也死了,我庞英在世上,便真的无情可以安放……我已经错过了你一次,今生今世,便不会再错……今日我铲除十二杀是假,我来寻你才是真。我们这便到乡下去隐居……从此官场繁华,我也不要了……”

    庞英,与我有血海深仇。但不知为何,我此时却鼻子发酸,虽手握承影剑,却迟迟不愿上前。

    正在我踌躇之际,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庞英!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回头一看,正是我哥赶来。

    我本想拉住我哥,我哥却动作极快,玄武拳虎虎生风,数拳正中庞英后背。

    庞英应声飞出去数米远,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覃浣纱大恸,哭着跑上前去,想要将庞英扶起来。

    我哥双眼血红,将我手中承影剑一把夺过,几步便走到庞英面前。他剑尖一指,似乎陷入疯狂:“庞英!南宫家血海深仇,今日便是你死期!”

    提到旧日血案,我心情沉重,也站到我哥身后,冷眼望着仇人。

    庞英已被覃浣纱扶坐起来。他受伤颇重,大口吐血,气息散乱。一旁的覃浣纱,则低头不断啜泣。

    只听庞英费力道:“今日我庞英,死在你兄妹手中,也无怨言。我知二位是十二杀中人。十二杀恩怨分明,从不滥杀无辜。只求二位手下留情,放浣纱一条生路。”

    我立即道:“你放心。覃夫人牵扯进此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自会将覃夫人安全送回。”

    庞英点点头,仿佛很释然。

    我哥横眉一竖,冷声道:“庞英,我们圆你心愿,你且说出当年我南宫家血案的主谋!”

    庞英一滞,沉吟数息,才幽幽道:“南宫生,当年也算朝中重臣,不是一般人可以撼动。能做下如此血案的,只有当今,皇上……”

    我和我哥大惊。

    天子?

    做下如此灭门惨案?

    只听庞英继续道:“皇上当年尚未登基,铲除异己,手段决绝,也是意料之中……”

    我哥点点头,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好!我南宫家血案,总算真相大白!”

    我有点担心,正准备劝我哥。

    突然我哥手起剑落,承影剑正中庞英胸膛。

    庞英气绝,覃浣纱则昏死过去。

    我哥似乎陷入了癫狂。他转过身,将承影剑递给我,高声道:“明玉,我们的仇人,不管是谁,我们都要一一手刃,以告慰家人在天之灵。你懂吗?”

    我点点头。

    林中的火,越烧越大,几乎要将我们包围了。

    我哥将覃浣纱一扶,高声道:“明玉,走!”

    说完,我哥便腾身而起,向林外飞驰而去。

    我也不犹豫,跟着他便飞身疾驰。

    刚出树林,外面的景象竟已大变。

    舜卿,这一次真是被我们坑惨了。

    他的泾国公府周围,满目疮痍,到处是熊熊大火。

    不知他推开他家大门,会作何感想。

    但紧要关头,我竟还有功夫替舜卿担心,我觉得我也是够了。

    火光之中,十二杀的兄弟和锦衣卫的骑兵,还在混战。

    不过十二杀且战且退,大有脱困而去之势。

    锦衣卫骑兵伤亡惨重,已是强弩之末。

    我的心刚稍稍安定了些,忽然又看到让我惊心一幕。

    只见四嫂,正被七八人围困。她手中追风镖不断,周围的人应声而倒。但四嫂的身上有几处明显伤痕,鲜血淋漓,她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逐渐处于劣势。

    我挥剑上前,冲进战局,立在四嫂身边。我承影剑翻飞,很快就将七八人杀得不敢上前。

    四嫂见我来到,低声道:“十二杀大部已经撤出。我迟迟不见你,才折回来寻你的。你快随我走。”

    说完,四嫂将我一拉,就要冲出重围。

    这七八人见我俩就要脱困,更加疯狂,不顾生死地死死将我们咬住。

    我发现四嫂伤在腿上,行走都极为吃力。

    我心中有些着急,一面手持承影剑将周围刀剑挡开,一面搀扶四嫂,暗暗施展御风十九式,腾身而起。

    几人见我轻功了得,竟也不追。

    嘿嘿,大概他们忌惮我的御风十九式,觉得追也追不着。

    我扶着四嫂,腾到半空,便心中一松。这下稳了,之后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谁知,我还是高兴得太早。

    没腾几步,我便知道了这几人,不追的原因。

    因为,他们手中有一样厉害的武器。

    钢索。

    漫天的钢索飞舞,就像扭曲的毒蛇一般狰狞。

    我死死扶着四嫂,在钢索中间左闪右避,就像个,穿花的蝴蝶。

    几人见钢索阵也困不住我,似乎恼羞成怒。纷纷从腰间掏出黑色石子大小圆球,扔向空中。

    这些圆球,擦着我的长衫发梢而过。我还好生好奇,这些莫不是几个气急败坏的锦衣卫的什么暗器?

    长得也太没有攻击力了。

    但四嫂紧张起来,大声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只见四嫂的嘴张张合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听不清,是因为巨大的声响,在我们四周弥漫开来。

    我终于明白四嫂在说什么了:火炮。

    密密麻麻的火炮,在我们周围爆裂,如同过年的烟花一般璀璨。

    往日我最喜欢看这些烟花。

    一有烟花和轰轰隆隆的炮仗声,就说明,又有大鱼大肉饺子汤圆吃了……

    但此时,我无心欣赏烟花。

    在烟花火炮中穿行,我还是第一次。

    四周腾起浓烟,火光,连方向我都有点迷惑了。

    更糟的是,忙乱中,剧痛从我的腿上传来。

    我低头一看,只见我的左侧小腿上,赫然一个血洞,周围还滋滋啦啦冒着火光。

    看来我被火炮击中了。

    原来被火炮击中是这样的啊。

    热热辣辣的……

    在这样的关头,我居然还有心情体验个中滋味,我又觉得我真是够了。

    很快,剧烈的疼痛袭来,我的左腿,几乎不能动弹。

    我颓然挣扎几下,觉得要糟。

    半空中的身形,再难以维持。

    不要说保四嫂周全,我连自己,都可能会完犊子。

    我越想越慌之时,突然看到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

    万幸,万幸!

    是四哥来了!

    就是嘛,自己的老婆自己救嘛……

    我就不用那么大压力了……

    我将四嫂,狠狠向前一推,四嫂正好落到四哥怀里。

    四哥四嫂惊喜重逢。

    而我,被迫围观他们秀恩爱。

    被迫围观别人秀恩爱也就算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可能围观得太投入,我的受伤的左腿,竟然被狠狠往下一扯。

    我大惊失色,仔细去看,竟发现左腿上,不知什么时候,缠了一条钢索!

    钢索力道极大,将我迅速向下拉扯。

    我从几丈高半空中,很快重重摔在地上,一时头晕目眩,气血翻涌,口中泛甜,吐出一口鲜血。

    朦胧中,我看见四哥四嫂惊恐的脸,还有他们迅速向我奔过来的身影。

    但钢索拉着我,疾速倒退起来。

    我在地上翻滚,很快七荤八素。

    锦衣卫见得手,像饿狼一般围拢过来,把我堵了个水泄不通。

    四哥四嫂被隔断在离我不远处,不能再寸进。

    唉!

    如果我也有个四哥一般的英雄,在我危难的时候,天神一般地出现,再踩着七色祥云,将我救走,该有多好?

    我在危急关头,还能有这么多念头,我真是够够的了……

    对了!

    即使没有天神一般的英雄,我不是还有一个哥吗?

    巧了。

    我正头晕目眩之际,仿佛看到,我哥从天而降,踩着七色祥云来救我了。

    罢了……

    没有英雄,我哥也勉强凑个数吧……

    我哥来救我了,我便安心了。

    我突然浑身一松,腿上的剧痛也似乎麻木了,连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怪了,这么危急的关头,我怎么困了呢?

    真是够了。

    还没想明白,我便一头栽倒……

一百一十七章 莲米粥

    我为什么会犯困呢?

    还会在两军交战的时候睡着。

    我确实,是个心大的人,但也不至于心大到这个程度吧。

    并且,我似乎睡了很久。

    模模糊糊之间,我还听到我哥的抱怨:“这人也太能睡了吧……”

    直到,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我终于醒了。

    我哥,立在我床前,一言难尽的模样。

    我虚弱地哼哼:“哥……好饿……”

    我哥似乎有些紧张:“你……想吃啥?”

    我哼哼:“火锅……”

    我哥愣了愣:“你昏睡了那么久,吃火锅不太好吧。要不莲米粥,或者小馄饨之类的可好?”

    我有点奇怪:“哥……你怎么变得这么文雅?”

    “文雅?”我哥的语气,好生迟疑。

    我点点头:“平时你都是说,爱吃吃,不吃拉倒……”

    我哥轻笑了一声,柔声道:“那就莲米粥吧,我吩咐人给你热一下端上来。你昏睡的时候,莲米粥便熬好了。”

    我有些困惑:“哥,你的声音,也变得好好听哦……”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我哥,补充道:“你的样子,也有些不同了呢?”

    我哥微笑着坐到我床边,将脸凑到我跟前:“哪里不同呢?”

    我吓得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大叫道:“完了,完了,我脑子撞坏了……”

    我哥勾着嘴角:“是吗?”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盯着我哥看了半天:“你是谁?”

    我哥憋着笑:“你的脑子真的撞坏了。这么快你就将我忘了。你刚才不是还唤我哥嘛?”

    我脸一红:“舜,舜卿……师兄,怎么,怎么是你呢?”

    舜钦轻笑起来:“一直都是我啊……”

    我挠挠头:“我记得,我从天上掉下来,然后看到我哥,踩着七色祥云来救我……”

    舜卿的表情有点古怪:“七色祥云?”

    我这才想起来,打量一下周围。

    只见,这是一个颇文雅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上,挂着工笔花鸟,丹青山水。雕花镂空的乌木桌上,摆着深紫色的钧窑抱月瓶。而我,坐在一个软绵绵的黄花梨木床上,盖着云锦的被子。

    这个房间,我再三确认了,没见过。

    重点是,我,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软绵绵的白色绸缎宽大睡衣。

    而这件睡衣,我也从来,没见过。

    我心中一沉。

    这……

    这这这……

    我的心中,顿时万马奔腾……

    我下意识地将云锦被子,向上拉了拉。

    舜卿见我发呆,嘴角上扬:“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你的,是我。这是我的房间。你睡的,是我的床。你的衣服,也是我给你换的……”

    我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我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望着舜钦:“你说,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给你一巴掌?”

    舜卿哈哈大笑:“还学别人闯荡江湖,脑子这么笨……”

    我莫名其妙:“那应该如何?”

    舜卿盯着我:“这种情况下,你只能求我,娶了你……”

    我一愣:“不行!我不嫁人!”

    舜卿一本正经:“你不嫁给我,你便嫁不出去了……”

    我表示不相信:“怎么可能?”

    舜卿眨眨眼睛:“你一个姑娘,在我房间里,睡了三天三夜。你觉得,你还能嫁得出去?”

    我一惯是个抓不住重点的,我大惊失色:“什么?已经三天了?我哥和周先生,一定会骂死我的!”

    说完,我将被子一扯,就蹦下床,撒腿向门口跑去。

    但是,刚跑两步,我就轰然倒地。剧烈的疼痛,从我的左腿传来。我痛得龇牙咧嘴,低头一看,左腿被纱块绑得严严实实,还渗着血迹。

    我这才想起来,我左腿受伤了。

    舜卿叹了口气,走过来,将我一把抱起来,放到床上。

    我还沉浸在惊恐中:“完犊子了……周先生一定会罚我抄一百篇礼记……”

    舜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担心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名节,而是一百篇礼记……”

    我还没反应过来,舜卿又道:“你且放心,我已遣人去通知你十二杀的兄弟,你在我这里养伤。等你清醒了,便送你回去。”

    他突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将你救了回来。你的衣服……不是我换的,是我吩咐婢女帮你换上的……”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哥和周先生,至少没那么担心……”

    舜卿见我抓不住重点,只能又叹了口气:“你的腿,伤得颇重,动了经脉,需要好好养着。你们遇到的,是庞英手下的火索骑兵,是锦衣卫上二十二卫中的王牌。钢索上有毒,所以你才昏睡了许久。能在火炮钢索阵中活下来,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我突然拉住舜卿:“那我十二杀的兄弟怎样?”

    舜卿见我拉住他,有些不自然:“你们十二杀伤亡不大,全身而退。而庞英被杀,火索骑兵八十二人几乎折损殆尽。你们十二杀这下可是名动江湖,威名远扬了。”

    我吁了口气:“好险,好险……”

    舜卿皱了皱眉头:“但是你们将动静搞得这么大,朝廷就更加忌惮你们十二杀了。”

    我抬起头:“师兄,莲米粥呢?我好饿……”

    舜卿一愣,转瞬笑了起来:“你的心思简单,真好!”

    说完,他便将莲米粥端了上来。

    那天的莲米粥,甚是香甜,我吃得不亦乐乎……

一百一十八章 才艺

    说是醒了,便将我送回去,但是,舜卿并没有践约。

    我醒了,吃饱了,喝足了,最后连火锅都吃了,他,还是没有把我送回去。

    他说,我伤了经脉,不能随意挪动。

    我哥,偷偷潜入泾国公府,来看过我一次,想把我带回去。但是发现我确实不能挪动,只能作罢。

    我哥说,十二杀确实全身而退,但自从庞英一事后,京中风声鹤唳,到处追查十二杀。韩进和各堂主已经先行返回。只有他和周先生留在京中,一边等我,一边暗中查实庞英临死前说的话。

    “哥,你觉得,庞英的话是真的吗?”我显得有点犹豫。

    “庞英已经设计了我们多次,显然不能尽信。”我哥如是说:“但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哀。他何必再骗我们呢?”

    我咂咂舌:“如果我们的仇人,真的是当今天子,那就难办了……”

    我哥冷哼一声:“如果真是天子,那我们就造反!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我觉得我哥,一提到当年血案,就有点执念。

    于是,我赶紧岔开话题:“哥,那你和周先生,怎么查呢?”

    我哥这才冷静了些:“我和周先生,会找一些父亲当年京中旧友打听。”

    他突然脸色一肃:“明玉,舜卿家中世代为官,颇有势力。你可以旁敲侧击,从他那里打听打听……”

    我面露难色:“那,岂不是又要利用舜卿?”

    我哥不悦道:“既是武当同门,利用一二又何妨?”

    正在这时,同门舜卿,进来送参茶。

    我哥与他四目相对,气氛有点尴尬。

    “明山,师侄!”舜卿一抱拳。

    我哥气得肺都要炸了。他绿着脸,哼哼道:“舜卿,师叔……”

    舜卿憋着笑:“现在风声紧,不如你也搬到我泾国公府吧。”

    我哥白了他一眼:“自从庞英死后,你泾国公府外,整整守了二百多个锦衣卫,就等十二杀自投罗网。今日我乔装打扮,好不容易才混进你这泾国公府来。如果我搬进来,岂不成了翁中鳖……”

    我忍不住笑起来:“哥,这个比喻很形象……”

    我哥回头瞪了我一眼。

    然后,我哥又一本正经地威胁舜卿:“我妹住在这里,你且仔细些……如果你敢欺负我妹,当心你的腿!”

    舜卿,站起来比我哥还高。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长腿,若有所思:“放心,师侄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妹。”

    我憋着笑,目送我哥气呼呼地走远了。

    然后舜卿便端着参茶坐在我床边,对着我眨眨眼睛:“刚才我听见,你们说,又要利用我。”

    我一滞,讪笑道:“你怎么能听墙角呢……”

    舜卿的嘴角勾了勾:“你自己说得那么大声,我是被迫听见的。”

    我便循循善诱起来:“我们是同门,利用你一二又有何妨?”

    舜卿苦笑起来:“上次你们十二杀利用我,将我祖宅外面,半个山头的红枫林都烧得干干净净……”

    我一呆:“那些树,是红枫树啊?”

    舜卿点点头:“秋天的时候最好看,整个山,都是红艳艳的……等外面的枫树长起来了,我再带你去看……”

    于是,我们将利不利用的,忘得一干二净,开始热火朝天地聊起枫叶来。

    舜卿的泾国公府,虽然外面看起来不咋样,但是内里还是不错的。

    府中有一个小小的湖,最是好看。

    湖边有一个临水的亭子,一方小小的平台,悬在水面上。舜卿,最喜欢坐在平台上,饮茶,看花,或者表演才艺。

    所谓的才艺,就是吹笛子。

    他真是吹得一口好笛子。

    或悠扬,或婉转,跟他的软剑一般,可刚可柔。

    舜卿不但自己喜欢表演才艺,他还喜欢拉着别人观赏他表演。

    我,能下床走路之后,便时不时地,被他提溜到平台上,听他吹笛子。

    当时正是夏天,平台周围,开着蓬蓬勃勃的荷花。

    清风吹过,接天莲叶,印日荷花,再加上个白衣公子,长身而立,表演才艺……

    此情此景,我真想赋诗一首……

    荷花平台上,摆着一方花玉石桌,舜卿喜欢在上面温一壶祁门红。祁门红里,还要添加茉莉花,香气四溢。

    此时,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花玉石桌旁,望着我饮茶。

    “好喝吗?”他问。

    “好喝。”我指点道:“再加点蜂蜜就更好了……”

    舜卿一本正经:“那个……明玉师妹……我唤作舜卿,南直隶人氏。家中还有母亲和姐姐。我父亲去世后,母亲和姐姐,便返回南直隶祖宅居住。现在京中便只有我一人在朝为官。我家家风颇严,世代清廉,所以家产不多,但至少衣食无忧。我呢,平时也洁身自好,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嗯……还有就是,就是……我已而立之年,尚未……呃……娶妻……”

    我点点头:“嗯。男人就是应该事业为重。以后娶个妾室来照顾你的起居也是可以的。”

    舜卿着急了,连连解释:“妾室也是没有的……我不大喜欢与女子亲近。除非……我自己喜欢的人……”

    “哦。”我深以为是:“四嫂说男人个个薄情寡义。师兄你这样是很值得肯定的!”

    舜卿舌头都要打结了:“那……明玉,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认真地望了舜卿一眼:“还行吧。”

    舜卿一滞:“还行?”

    我点点头:“纨绔子弟,能混成你这样,还是不错的。”

    舜卿脸色变了变:“明玉,我是说,你觉得我,如果娶妻,合适吗?”

    “哦!”我恍然大悟:“师兄,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介绍一门亲事?”

    舜卿的脸黑了黑,一副想要跳起来咬我的表情。

    我见他脸色不善,便企图将话题,从给他介绍亲事,转移到其他地方:“师兄,我觉得我的腿,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要不,过两日,我便去找我哥吧。总住在你这里,也不合适……”

    舜卿突然大声道:“怎么不合适?”

    我一本正经:“那个,我一个姑娘,住在你的房间里,还霸占了你的床,传出去,我就嫁不出去了……”

    舜卿一愣,突然大笑起来:“明玉,你不是不在乎名节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吗?怎么现在又来担心嫁不出去?”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担心自己。我是为了你考虑。你刚才还有心让我给你介绍亲事。我自然不能抹黑你的名声……”

    舜卿突然站起来,有点激动:“我不在乎!你,你不要走……”

    我吓了一跳。

    舜卿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难得有如此激动的时候。

    他自己也觉得失言,又坐了下来,望着我,叹了口气,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明玉,你不要走……我是你的师兄,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江湖中人,什么名不名声的,都是浮云。”

    我夸奖道:“这句话说得不错。”

    舜卿眨眨眼:“反正我的名声,已经被你抹黑了。你要对我负责……”

    我:“……”

    舜卿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如果你嫁不出去,我也会对你负责……”

    我:“……”

    怎么感觉被碰瓷?

    舜卿顿了顿,又道:“不过,两天后,我真的会送你去你哥那里住一日。”

    我眨眨眼睛:“你想通啦?”

    舜卿摇摇头:“皇上听说泾国公府历经火灾,会来视察慰问,就在两日后。皇上的亲军不少,我怕你在这里不方便。皇上走后,我立即将你接回来。”

    我心中一惊。

    皇帝?

    来泾国公府?

    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如果皇帝真是我南宫血案始作俑者,他,就是我祁明玉,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不动声色:“皇帝啊?我还没见过呢!我要瞻仰一下!”

    舜卿有点吃惊:“皇帝也没什么好瞧的。你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

    我吐吐舌头:“我是个乡野村妇,自然没见过什么世面。有机会一睹天子威严,我怎么能放过?”

    舜卿面露难色:“但是京中现在追查你们十二杀。我怕出了什么纰漏……我不能让你冒险!”

    我是个固执的人:“我不要走!你刚才还说不要我走。现在又要赶我走了……”

    舜卿望着我,目光如水:“就让你去一天,我便去接你……”

    我突然夸张地叫起来:“我走不了路!我目前不能随便挪动!否则我的伤会落下毛病的!”

    舜卿面露怀疑:“你刚才还说好得七七八八了……”

    我撅着嘴:“反正你如果要让我走,我以后便不来了!”

    舜卿:“那就不要走了……”

    我:“好的。”

    舜卿:“……”

一百一十九章 天人

    天子威颜!

    我自然是极想一睹为快的。

    舜卿说,天子的亲兵,都是极厉害的人物,不能让他们看到我。

    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只能偷偷地瞻仰天子威颜。

    其实就是偷窥。

    怎样偷窥呢?

    舜卿给我安排了一条小船,泊在小湖的一侧。

    而当天,他会引天子到水中平台去赏荷花。

    这样我躲在小船里,正好偷窥。

    完美!

    我很满意。

    舜卿很满意。

    天子也很满意。

    据说没什么好瞧的天子,果然被舜卿,引到了水中平台上。

    天子,高大威武,面目轮廓分明,飞眉入鬓,很有英气。倒也不像舜卿说的,没什么可瞧的……

    天子仿佛和舜卿很亲厚,一路有说有笑,走上了水中平台。

    天子坐在花玉石桌旁,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舜卿,你这处宅院,是朕最喜欢的。”

    天子的声音,浑厚威武,与舜卿温润如水的感觉,截然不同。

    舜卿笑了笑:“臣的宅子,年久失修,怎么比得上皇上的紫禁城?”

    天子摇摇头:“你的泾国公府,虽古旧些,却是极有意趣的。你府上的这些亭台楼阁,据说是吴中[33]大师的手笔。尤其是这一处水榭,既可看花,又可赏月,是整个园子画龙点睛之笔!你这一湖荷花,比朕的御花园还热闹!朕实在眼红得紧!”

    舜卿难掩一脸得意:“皇上谬赞了。不过臣的这得玉湖,确实是臣的心头好!”

    “得玉湖?”天子有点好奇:“这湖还有名字?”

    舜卿突然脸红了:“嗯,臣不久前取的名字……”

    天子点点头:“好一个有意境的名字!”

    这二人,正互相吹捧,忽然,一阵悠扬古琴声传来。

    一曲广陵散,清若溅玉,颤如龙吟。

    天子和舜卿,一时听得呆了。

    天子左右环顾,却不见弹琴之人。

    正惘然间,突然见一人抱琴,从湖边小舟中飞身而出。

    此人一身淡紫素罗纱长裙,长发轻挽,面容出尘。

    最奇的是,此人轻功极好。她一面踏浪而行,一面手拨琴弦。

    这个女子,长发飘扬,紫色长裙飞舞,宛若九天仙子。

    从开满荷花的湖面飞略而过,她如惊鸿般,幽然落在平台上,一个旋转,翩然横琴而坐,继续手指翻花,琴声不断。

    从这女子飞身而起开始,到她落地抚琴,天子和舜卿,都看得目瞪口呆。

    一曲终了,这二人还云里雾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女子。

    这个被我吹得天花乱坠的女子,嘿嘿,就是我自己。

    我一曲广陵散抚完,便将手指放在琴弦上,微笑着抬头望向天子和舜卿。

    天子和舜卿,这才回过神来。

    天子一脸震惊,定定地望着我,喃喃道:“舜卿,没想到,你的府中,还有这样的人物……”

    舜卿也吃惊地望着我。但是他的眼中,透着一丝不安。他向天子一躬:“皇上,她……她是臣远房的表妹。她……她没见过世面,惊扰了皇上……”

    说完,舜卿就要走上前来,想要拉住我。

    但天子打断了舜卿:“原来是泾国公府的小姐。小姐好才貌!朕真是惊为天人!”

    我淡然一笑,站起身来,向着天子盈盈一福:“祁玉拜见皇帝陛下。”

    天子的眼睛,始终望着我。他若有所思道:“祁玉?难怪舜卿的湖会取名得玉湖……”

    舜卿有点惊慌:“皇上,祁……臣的表妹不懂礼仪,怕会冒犯圣驾。臣还是将她带下去吧……”

    天子却摆摆手,微笑道:“朕好生仰慕祁小姐才情!请祁小姐一齐来饮一杯清茶吧。”

    我甜甜一笑,便抱着古琴,款款向着天子走去。

    天子见我浅笑盼兮,竟看得呆了。

    待我走近了,天子竟伸出双手,柔声道:“祁小姐,朕帮你拿琴。请坐……”

    见天子有礼貌,我笑得更欢畅了。我将手中古琴塞给天子,我的声音,如清泉击石:“多谢皇帝陛下。”

    天子手中接过古琴,双眼却还是呆呆地望着我,露出傻笑。

    我见天子傻笑,嘴角一扬,轻轻道:“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天子还沉浸在懵懵懂懂中,他没有听懂,含着笑问道:“祁小姐,你说什么?”

    我冷笑一声,右手向琴底一伸,便掏出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首。我反手向上一划,古琴立即被劈成两段。

    天子手中古琴碎裂,他前胸的金丝乌纱龙袍,也被划出一道深深的破痕,隐隐渗出血来。

    天子大惊失色,向后连退两步。

    我的身形凌厉,如同追魂厉鬼,步步紧逼。

    不远处的亲兵,见天子遇袭,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拔出刀剑,跑上来救驾。

    而我,双眼喷火,手持匕首,飞身而起,就要结果天子。

    但是。

    可但是。

    但可是。

    我持匕首的手,被一人死死抓住。

    我定睛一看,正是舜卿。

    他满脸惊恐,疾声道:“明玉!不可!”

    我大怒,左手一挥,便向舜卿击去。

    舜卿抓住我的手一松,我挣脱开来,又快步向天子追去。

    哪知,舜卿身形更快,死死将我缠住。

    他可刚可柔的身法,将我缠得寸进不得。

    我大急,破口大骂:“舜卿,你这个狗奴才!不要挡着我!我要弄死这个狗皇帝!”

    狗奴才舜卿,一个刁腕压肘,竟将我手中的匕首夺了过去。

    他将匕首一扔,再一个回身缠臂,竟将我死死抱住。

    舜卿的力度是那么大,我怎么也挣脱不开。

    眼睁睁地,我看见狗皇帝惊慌失措地,在亲兵的层层簇拥下,仓皇地跑远了。

    更多的亲兵,将我团团围住。

    我知道大势已去,便放弃了挣扎。

    舜卿终于放开了我。他望着我,颤声道:“明玉,你……没事吧……”

    我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放声大笑:“天不遂人愿!”

    笑完,我甩甩手,对着围住我的亲兵将领道:“走吧。”

    亲兵将领,是个虬髯虎目的中年人。他迟疑地望了望舜卿,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舜卿似乎很痛苦,他轻声道:“明玉,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苦……”

    我也懒得理他,而是径直走向那个虬髯虎目的大将,嗔怪道:“要走就走,废什么话?你们不走,我就逃跑啦!”

    将领慌乱地又瞟了舜卿一眼,终于下了决心似的,高声道:“将刺客压回宗人府!”

    周围的亲兵,也不敢造次,反而很有礼貌地向我走过来。

    我不等他们动手,便施施然向前走去。

    一群亲兵,仿佛被我带领一般,颠颠地跟在后面。

    而舜卿,失魂落魄般呆立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33]吴中:明朝建筑大师。

一百二十章 上当

    所以说,我,行刺狗皇帝,失败了。

    我,坐在宗人府的囚室里,有点懊恼。

    唉。

    错失大好时机……

    都怪舜卿那个狗奴才……

    都说不能私底下议论曹操,否则曹操会跳起来。

    我发现,连私底下琢磨一下别人,都是有风险的。

    我正在琢磨狗奴才舜卿,这狗奴才,居然就冒出来了。

    他,杵在囚室前面,静静地望着我,一丝声响都没有。

    我无意间抬头瞟见了他,吓了一大跳。

    “你不出声,会吓死人的。”我嗔怪道。

    舜卿还是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暗暗骂了一句:“狗奴才……”

    这句狗奴才,似乎伤了舜卿的心。他终于有动静了。他涩声道:“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是吗?”

    “不错。”我点点头:“不然呢?”

    “我不信。”舜卿有点激动,音量骤然提高了。

    “爱信不信。”我懒得搭理他。

    舜卿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些:“明玉,宗人府的杨大人,是我的同窗。我拜托他照顾你。他不会为难你的。”

    “哦。”我回答。

    舜卿见我冷淡,似乎更伤心了。他的声音,有点发颤:“明玉,你……是不是怨恨我?”

    “废话。”我瞪了他一眼:“你坏了我的大事。我不怨你怨谁?”

    舜卿叹了口气:“我早知道,我们会有敌对的一天……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想……不想错过……”

    见他结结巴巴的,我有点不耐烦:“你坏我大事,但我也毕竟多次利用你。算了……就当我们俩扯平了吧。”

    舜卿却高兴不起来:“明玉,你知道吗?我……我的心好痛……”

    我懒洋洋地:“心痛?我又不是大夫。”

    舜卿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幽幽叹了口气。

    然后,他干脆在囚室外盘腿坐了下来,隔着囚门定定地望着我。

    我也干脆闭起眼睛,不再看他。

    良久,我有些奈不住了,只能睁开眼睛,气呼呼地道:“你看够了吗?”

    舜卿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明玉,你弹琴的样子,好美啊……”

    我有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舜卿的神色,缓和了些:“你会弹琴,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哼了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舜卿不屈不挠:“要知道你会弹琴,我们俩就一边赏月,一边品茶,一边琴瑟和鸣,多好……”

    我终于将语气缓和了些:“舜卿……师兄,你来看我,是不是因为,我快要完犊子了,你来送我一程?”

    舜卿的眉眼,又涌现出浓重的悲伤:“明玉,你……不会有事的……”

    我自然是不信的:“你也不用忽悠我。刺杀天子若还能活,除非那狗皇帝脑子进水了……可惜我祁明玉功亏一篑!反正我在奈何桥上也不会喝那孟婆汤!我生生世世,都要记得,就是你舜卿害我报仇失败的!”

    我的话,似乎将舜卿唬住了。他呆呆地望着我:“报仇?”

    “嗯!”我恶狠狠地瞪着舜卿:“那狗皇帝,与我有血海深仇!”

    舜卿皱皱眉头,柔声道:“明玉,你把你的事情,跟我讲一讲,我帮你琢磨琢磨……”

    本来,我快要完犊子了,也没必要与舜卿费这个口舌。

    但不知为何,我对舜卿,有一种,奇怪的倾诉欲,仿佛想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他。

    于是乎,我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颠三倒四地,跟舜卿讲了一遍。

    舜卿听完,久久不说话。

    我们就这样,隔着囚门,大眼瞪小眼。

    过了许久,舜卿才长叹了口气:“明玉,你吃了那么多苦,我……我觉得好心疼啊……”

    我凶巴巴地:“那你还坏我大事!”

    舜卿眉头皱了皱:“但是,明玉,我觉得,你们应该又被庞英那厮骗了……”

    我一惊:“什么?庞英又骗我?你怎么知道庞英是骗我们的?”

    舜卿神色一肃:“庞英此人,出名的狡诈。我与他周旋半年有余,一直被他虚以委蛇,抓不到他贪腐的确凿证据。你们南宫府血案,他怎么会轻轻松松,告诉你们主谋?况且,十年前,据我所知,皇上还未即位,尚是藩王,不在朝中。他如何调动这么多锦衣卫?”

    我一愣,迟疑道:“不可能!庞英临死前所说,根本没有必要再骗我们。”

    舜卿摇摇头:“庞英死在你们十二杀手中,他自然视你们为死敌。他嫁祸给当今皇上,只是为了祸水东引,借皇上之手,除掉十二杀,为自己报仇。”

    我恍然大悟:“那……那我岂不是又上当了?”

    舜卿哭笑不得:“又……”

    我有点沮丧:“那我岂不是害了那个无辜的……狗皇帝?”

    舜卿嗔怪道:“你不但害了皇帝,还害了我……你现在是刺客,我便也脱不了干系。免官获罪只是迟早的事情……”

    我一听,好生内疚:“舜卿……师兄……我错了……”

    舜卿却柔声道:“明玉,你放心……丢官获罪之类的,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我本来也对这些官场上的起起伏伏,不甚了了。倒是你,我就算拼尽一切,也会将你救出来……”

    我心中一热:“师兄……”

    舜卿站起身来,脸上表情坚毅:“明玉,你等着我!万死我也会救你……”

    我望着他,提醒道:“师兄,你要救我,也可以先给我拿些酒菜来……我从早上起,就饿着肚子……”

    舜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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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943/ 第一时间欣赏我本将心向明玉最新章节! 作者:彼得猫的雪所写的《我本将心向明玉》为转载作品,我本将心向明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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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将心向明玉介绍:
我,是一个刺客。
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在竹林深处。
一身素衣,长发飘扬。
出了意外的话,我大概是在狗皇帝的后宫之中。
斗天斗地斗皇帝斗皇后斗太妃斗妃嫔……
宫斗,我,是来搞笑的……我本将心向明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本将心向明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本将心向明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