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一章 倒海
第二天,被我质疑了手段和人品的,张敬妃,出现了。
张敬妃,果然是一副锋芒毕露的模样。
连装束竟也不同了呢。
过去,她总是穿得素净,温婉低调的样子。
现在,她身着紫底牡丹纹凤凰火锦翟衣,头戴南洋金珠赤金凤头步摇,显得大气磅礴。
往昔那谨小慎微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灿烂妩媚的动人笑容。
张敬妃盈盈走进御书房,声音甜腻腻的:“臣妾张樱,给皇上请安。”
好吧。
压根没理我。
当我是空气。
我正捧着一卷皇帝倾情吹捧的文献大成,斜坐在软垫躺椅上,看得津津有味。
既然张敬妃不理我,那我便打算继续窝在躺椅上,当自己是空气。
但自从张敬妃走进御书房,我就很难再惬意地假装空气了。我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我透过文献大成,偷偷地暗中观察。
狗皇帝,对于我质疑过手段和人品的张敬妃,却很是待见。
他眉开眼笑:“爱妃啊!你怎么来了?”
看狗皇帝一副色咪咪的模样,我就生气。
一个喜欢手段和人品有问题的人的人,肯定手段和人品也有问题!
哼!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生气,我自己也有点迷惑。
反正我就是很不爽。
死渣男!
只见死渣男继续作死:“敬妃啊,听闻你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辛苦了!”
死渣男!
哼!
大概是我用鼻子的这一声哼,过于大声了些,惊动了死渣男和张敬妃。
死渣男往我的方向望了望,笑容有些尴尬。
而张樱,仿佛终于注意到了空气一般的我。她不动声色,优雅地坐到平日里我坐的黄花梨木圈椅中,又不经意地对着我道:“祁答应,好久不见!”
我依旧窝在我软软和和的躺椅中,哼了哼:“是挺久的……”
张敬妃用眼睛瞟了瞟我,轻笑道:“祁答应,你入宫这么久了,还是活得逍遥自在,让妹妹我好生羡慕呢!”
我有点戒备:“好说,好说……”
果然,张敬妃突然脸一沉:“祁答应,你在后宫之时,众姐妹容忍你,倒是不打紧。但你如今在乾清宫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当差,自然不能坏了规矩。本宫已经落座,你作为答应,一不行礼请安,二不奉茶,是何道理?”
什么?
还要叫我奉茶?
我气得直嚷嚷:“我现在不是答应,是国夫人!我只帮狗……啊……皇帝陛下磨墨……”
只听狗……啊……皇帝陛下幽幽开口了:“你既是答应,也是国夫人。按照规矩,你确实应该向张敬妃行礼奉茶。”
奶奶的!
一对狗男女合起来欺负我是吧?
我炸着毛站起来,走到张樱面前,语气生硬:“张敬妃娘娘,您洪福齐天,长命百岁!请问您想喝什么茶?”
张敬妃轻轻一笑:“本宫记得,你以前最是喜欢南直吏的祁门红茶。南直吏好像是,舜卿大人的故乡吧……祁答应,你就奉上祁门红茶吧。”
好家伙。
张樱用舜卿来拿捏我,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气得发抖。
说时迟,那时快。
我一抬手,啪的一声,就狠狠甩了张樱一巴掌。
张樱粉嫩的脸上,立即就多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张樱一时被我打懵了。
她一双美目,愣愣地盯着我,满是惊恐。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在狗皇帝眼皮子底下,直接揍她。
许久,张樱才终于反应过来。但她既不哭,也不闹,而是突然冲着我跪了下来。
她一脸惶恐,几乎要扯住我的裙子,哀声道:“祁姐姐,张樱若是无意间得罪了姐姐,姐姐千万不要记恨张樱。张樱一直与姐姐情谊深重。姐姐若是还有什么不满,只管出手教训张樱即可!”
这……
这倒是把我整不会了。
张樱不哭不闹,忍辱负重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反而让我下不去手了。
果然,张樱这副不哭不闹,忍辱负重的样子,也打动了狗皇帝。
狗皇帝一声大喝:“成何体统?真是混账!”
我回头一看,狗皇帝,也炸毛了。
他眉目间,流露出少见的阴狠。只听他厉声道:“祁明玉,原来你喜欢喝祁门红茶,还是因为舜卿!朕真心相待,却换来你如此薄情寡义。今日你还敢公然殴打嫔妃!朕再不处置你,难平众怒!”
我听明白了。
殴打嫔妃事小,又让狗皇帝想起了舜卿这个心头刺事大。
张樱好一招四两拨千斤。
完美地,狗皇帝又记恨我了。
跪在地上我见犹怜的张敬妃,又开始玩弄起她以退为进的手段来。只见她抹着眼泪,哀声道:“皇上息怒!祁姐姐是江湖中人,性子自然骄横些。皇上对姐姐情深义重。姐姐也是一时糊涂,被人蒙蔽,才会寄情于其他人。求皇上不要重罚姐姐!给姐姐一个思过的机会吧!”
狗皇帝满脸乌云滚滚,沉声道:“如何思过?”
张敬妃凄然道:“不如将姐姐从七品答应,降为九品淑女。罚浣衣局供职一月。小惩大诫,也可以让姐姐静心思过。”
哦。
七品芝麻官,即将被降成九品芝麻官。
这个我倒是不在乎。
让我去洗衣服是怎么回事?
但是,我的关注点并不在此。我立即问道:“浣衣局是在乾清宫外面吗?”
张敬妃愣了愣,觉得我的关注点果然清奇。她迷惑地回答:“是呀。”
我一拍大腿,兴高采烈:“好呀!只要让我出了这乾清宫,我就可以去探望咸阳宫的旧友了!如此甚好!皇上,我愿意去浣衣局!您赶紧下旨吧!”
皇帝和张敬妃对我的兴高采烈,都有点懵圈。
皇帝沉吟良久,才低沉地道:“祁明玉,降为淑女。罚乾清宫掌灯。”
说完,这厮大袖一甩,站起来便夺门而去。
他夺门而去的速度之快,仿佛怕我报复他似的。
其实,我怎么会报复他?
我正在努力地分析这厮莫名其妙的旨意。
首先,九品芝麻官是意料之中的。
乾清宫掌灯又是几个意思?
意思是浣衣局又去不成了呗?
死渣男!
还是将我困在乾清宫里。
仿佛我不待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就会跑了似的。
其实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也随时可以跑……
我顿时大失所望,觉得探望咸阳宫旧友又泡了汤。
我还在失望,跪在地上抹眼泪的张敬妃盈盈站了起来。她眼泪汪汪地看向我,显得楚楚可怜,人畜无害。
“祁姐姐……”张敬妃的声音,如同清风过隙,雪竹琳琅。
但我的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差点要将与狗皇帝争抢的早膳吐出来。
见我直冒虚汗,张敬妃关切地道:“姐姐,你是不舒服吗?刚才你打我的时候怎么那么精神呢?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怎么姐姐你却越走越低呢?姐姐既然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要再与张樱作对为好。姐姐堂堂庄贵妃,如今却沦落到要去掌灯,真真是好笑!如果你再不安分守己,我自然有手段更加作贱姐姐。所以,姐姐,张樱毕竟与姐姐真心相与过,也不想看到姐姐落魄。姐姐还是好自为之吧!”
我翻着白眼,强行将翻涌的早膳又重新咽了咽,哼哼道:“没事,你继续作贱吧。等你把我倒腾出这乾清宫,我还要谢谢你呢!清汤......”
结果,这一声清汤刚唤出,我更加觉得恶心,直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可惜了我辛辛苦苦吃的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全部吐在了张敬妃的华丽丽的紫底牡丹纹凤凰火锦翟衣上!
张樱尖叫一声,声音颤抖:“祁明玉!你!你好大胆!”
我抹了抹嘴,不好意思地道:“张敬妃,实在不好意思!主要是一说到这个清汤,就让我联想道你的虚情假意,面目可憎。于是乎,我就忍不住想吐......实在是对不住啊!”
张樱面色黑如锅底。她一甩手,狼狈而去。
我吸了口气,揉揉肚子,满意地晃荡出了狗皇帝华丽丽的御书房。
一百八十二章 巡山
从此,我,便开始了掌灯的生涯。
以前,我喜欢披星戴月地,出去打家劫舍......啊......是行侠仗义,经常听到更夫沿着街道高喊:小心火烛......
我当时就觉得很难理解。
火烛有什么值得忌惮的?天黑了,灭了火烛睡觉不就完事儿了?
如今我才明白。
不要说深宫之中,就是寻常人家,在漫漫长夜里,也要有一盏灯是长明的。
而掌灯,就是要去看着这盏该死的长明灯。
乾清宫里的长明灯还多得要命!
呜呼哀哉!
我又被坑了!
大晚上的,我就提着个小篮子,披散着头发,满乾清宫转悠,添灯油,剪灯芯......
走过路过门口的冰山大哥,几人又好生惊讶:“祁答应,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披头散发地转悠个啥?”
我打着哈欠解释:“我被降成淑女了。如今你们这里的烛火,都归我管......”
冰山大哥们面面相觑,更加觉得我的起伏实在跌宕。
司灯的婉侍芳云,哦,不,现在被我改名为芳三,对我很是照顾。
她说她和小甲子是同乡。小甲子多次找到她,托她照顾我。
我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不过是掌个灯而已,不需要别人照顾。
但芳三很紧张,说是怕咸阳宫的人会找她拼命。于是,每次我在夜里转悠,芳三就紧张兮兮地出现了。跟在我的身后,帮我打下手。
这......
一个三品的婉侍,给一个九品的淑女打下手......
画面好清奇。
后来小一也非要跟过来,给我打下手。
再后来,小二托关系夜里偷偷溜进来,也跟在我身后,给我打个下手。
于是乎,画面更清奇了。
一个九品的侍女,提着个竹篮,后面跟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
我要添灯油,立即有人跑过来帮忙揭灯罩:“娘娘您小心烫。”
我要剪灯芯,立即有人递上剪刀:“娘娘您小心手。”
我抹抹额头,立即就有人忙我扇风:“娘娘,您休息休息。”
我伸个懒腰,立即有人递上一笼水晶饺子:“娘娘,您饿不饿?”
于是乎,我便扇着风,吃着饺子,拖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乾清宫里,掌灯。
感觉像是大王来巡山......
我很是烦躁:“我已经不是娘娘了!你们不要跟着我!点个灯这样的小事我自己没问题!”
我在夜里转悠了几次之后,她便强行将我调到了白天。我的职责,变成了我很是烦躁:“我已经不是娘娘了!你们不要跟着我!点个灯这样的小事我自己没问题!”
但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不为所动,还是坚定不移地跟着大王来巡山……
夏夜的微风里,还有点凉飕飕的。我转了几个圈之后,便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立即,便有人递过来一件软缎披风,更是贴心地给我披在身上。
我翻了个白眼,抱怨起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残废?”
“残废?”后面有个人沉吟道:“你是挺废的……”
我一惊,转身一看。
哦豁。
狗皇帝。
他一身黑底暗金九章纹便服,暗戳戳地站在我的身后,神情有些落寞。
我瞄了瞄身上披的淡棕色软缎披风,点评道:“这件披风的手感,没有那件黑底金龙燕弁服的好。”
狗皇帝叹了口气:“朕的披风,又不是给你擦手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将满是灯油的手,又乘机往淡棕色软缎披风上疯狂蹭了蹭。
狗皇帝似乎心情不佳,有点伤春悲秋的:“明玉,朕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我点点头:“现在我只有夜里才出现。白天都是关在房里睡懒觉的。哇哦,睡得那个香!不是我说,掌灯这个事情,忒适合我!”
皇帝仿佛更伤感了:“明玉……你为何不到御书房来……看看朕?”
我安抚道:“看过,看过!我晚上走过路过御书房,从窗户里瞅见你在奋笔疾书呢。”
皇帝有点意外:“你……真的来看过朕?”
我:“御书房外的走廊上有两盏灯,我必须看紧点。”
皇帝又陷入深深的伤春悲秋:“原来你不过是来看灯的……”
他又仿佛自言自语起来:“明玉,你知道吗?没有你为朕磨墨,朕的批朱,索然无味。”
我打了个哈欠:“皇上,你要是觉得索然无味,便去找芳一要点腌白菜。她的一手腌白菜,那真是好吃得惊天地,泣鬼神!”
说完,我兴趣缺缺地转身便要走。
结果,皇帝一把拉住我,有些着急:“明玉,你,你要去哪里?”
我莫名其妙:“我当然是要去巡山……啊……掌灯啊。你乾清宫里那么多破灯,一盏都不能让熄了。”
皇帝将我拉得死死地:“不要……明玉,朕不要你去……你不要离开朕……”
说完,这厮居然就要伸手来抱住我。
这时,我才发觉,这厮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我眉头一皱,大喝一声:“找死!”
然后,我一个甩手,啪的一声,这厮的脸上,便施施然,一个巴掌印。
张敬妃同款巴掌印!
嘿!
狗皇帝被我打懵了,愣在原地。
我狠狠地龇了龇牙,撂下句狠话:“死酒鬼!活得不耐烦了吧!”
死酒鬼第一次被我揍,似乎很震惊,与张敬妃同款表情。
跟我来巡山……啊……掌灯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很震惊,哗啦啦跪倒一地。
芳一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跪倒哀声道:“皇上,您息怒……”
黄花菜也慌慌张张地出现,惊慌失措地趴在地上:“皇上息怒……”
死酒鬼,还是在原地震惊,也不知道有没有息怒。
我见他发呆,便机智地道:“皇上醉得不轻。芳一,芳一,赶紧地,将皇上扶回寝殿休息……”
芳一和黄花菜顿时心领神会,起身将死酒鬼一扶,七手八脚,连拖带扯地,麻溜地往寝殿方向去了。
见死酒鬼走远了,我才舒了口气。
嘿。
这厮,掌握了与我吵架的技巧。
我,也摸清了与他周旋的路数。
那就是,给他个台阶,嘿嘿,他就会乖乖地自己走下来。
说真,天下人都说狗皇帝心狠手辣。
偏偏他对我颇为容忍。
真是一物降一物。
你说气人不?
我与死酒鬼周旋,也觉着有些累了,便将手中的竹篮往身后的芳三手中一塞,打个哈欠:“三啊,你们接着巡山……啊……掌灯。我扛不住了,我先去睡一会儿……”
芳三还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她下意识地接过竹篮,胡乱答道:“哦……”
我便招呼小一小二,也向自己的寝殿方向遁去。
芳三好像终于清醒过来。她急急地追上准备远遁的我,担忧地问:“祁淑女,您……打了皇帝……真的没问题吗?”
我满不在乎地瞟了芳三一眼,也不回答,只是将问题抛给了小一和小二:“你们觉得有没有问题呢?”
小一小二显得很淡定,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模样:“应该没问题……”
芳三还是不放心。她走过来低声道:“祁淑女,您有所不知,皇上这几日心情烦闷,每日晚膳过后就会借酒浇愁。芳一姐姐在御书房里伺候,还被皇上好几次骂得狗血淋头。”
我皱皱眉头:“为啥骂她?”
芳三挠挠头:“据说皇上几次问芳一姐姐,奏折该如何批复?芳一姐姐便说朝政大事,自己不敢僭越妄言。不知怎么的,这样竟惹怒了皇上。皇上摔了好几套御笔,连他心爱的黄釉盘龙茶盏都砸了好几个呢。为此,芳一姐姐偷偷抹了好几日的眼泪呢……”
我恨恨地用鼻子一哼:“暴君!”
芳三却露出迷惘的表情:“以前皇帝陛下却不是这样的呢……芳一姐姐私下跟我说,说……”
我有点不耐烦:“说什么?”
芳三望了望我:“芳一姐姐说,她觉得皇帝陛下如此,其实是因为思念祁淑女……芳一姐姐还让我劝劝您,早日回去御书房吧……”
我翻了个白眼:“不去……”
不等芳三继续唠唠叨叨,我已经消失在雪松树下的月洞床里了……
一百八十三章 胃口
四嫂曾经跟我说,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情种。
不过是男人偶尔喜欢犯贱。
得不到的,便成了心中的白月光。
所以,我深以为,狗皇帝对我的种种,不过是在犯贱。
以前,对于狗皇帝的一厢情愿,我是不屑一顾的,嗤之以鼻的。
但不知为何,如今我反而有点......怎么说呢,同情......
人的心,真是复杂。
既没有毫无瑕疵的好感,也没有纯粹的厌恶。
我对狗皇帝吧,是七分厌烦两分鄙夷,半分同情中又混杂点欣赏......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算明白。反正我的算学是周先生教的......
不管怎么说,有一天夜里,不知怎么的,我掌灯掌着掌着,就掌到了狗皇帝的御书房门口。
我假装添灯油,贼兮兮地往御书房里张望。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
空荡荡的。
既没有狗皇帝,也没有芳一。
说好的心情烦闷呢?
说好的借酒浇愁呢?
说好的狗血淋头呢?
说好的以泪洗面呢?
我正在迷茫,只见芳一,从不远处,笑吟吟地向我走过来。
见我迷茫,芳一贴心地启发我:“祁淑女,您可是来寻皇上的?”
我被人看破,有些尴尬,连忙遮掩:“哪有的事儿!我只是听说他最近心情烦闷,经常借酒浇愁,然后便将你骂得狗血淋头,以至于你每日以泪洗面。我心中不忿,特来为你说说理!”
芳一捂嘴轻笑:“多谢祁淑女为臣挂心!但臣看祁淑女来为我说理是假,担心皇上是真。”
我慌乱起来:“我几日前才揍了狗......啊,皇帝陛下......今日来看望看望他的伤势,也是合情合理吧......”
“合理,合理!”芳一憋着笑,连忙点头:“但是祁淑女,您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皇帝陛下不在乾清宫。”
我抬头望了望一轮明月,挠挠头:“这么晚了,他不在乾清宫?”
芳一笑意一收,低声道:“祁淑女,皇帝陛下,这几日,都宿在了张敬妃的启祥宫里。”
我的头,突然嗡的一下,响开了。
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本来这个绝世大渣男,和他的无穷无尽的老婆之间那点风花雪夜的破事,我不过是吃个瓜,围个观而已。
但看张敬妃和狗皇帝狼狈为奸,我还是,很不爽!
不高兴!
很生气!
刚才的那半分同情中又混杂点欣赏,立即化为乌有。
现在是七分厌烦两分鄙夷,半分不甘还混杂点,怎么说呢,苦涩......
为啥有苦涩呢?
这个我也没有想明白。
反正我有点失落,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芳一见我落寞,又低声道:“祁淑女,皇帝陛下对您情深,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他的苦楚,我们也能体会。您一直冷落皇上,任是什么样的真心,大概也有乏了冷了的一天吧......”
我一愣。
这狗皇帝的真心,乏了冷了,我怎么莫名的觉得有点惋惜呢......
有点不舍呢......
我大概是脑子进水了......
女人其实又何尝不会犯贱?
太近了便厌烦,远去了又不舍。
见我发愣,芳一又继续叨叨:“祁淑女,张敬妃与您不睦,若是张敬妃趁机得宠,对您甚是不利。您且应该为自己多做打算。”
我好像终于清醒过来:“无谓什么打算。这对狗男女......啊......伉俪,一个喜欢心机,一个喜欢权谋,其实挺般配。我祝他们胃口好......”
至于我为什么会祝他们,胃口好,这个其实真的是真心实意。
我认为,只有胃口好,才是有大福气。
而只有心思坦荡的人,才会有好胃口。
所以,我这个真心实意的祝福,实际上,嘿嘿嘿,是祝福了个寂寞。
这两个不坦荡的人,大概不会再有好胃口了......
哈哈哈......
莫名的我的心情又好了。
祝福完毕之后,我便一身轻松地,继续掌我的灯去了。
夏夜依旧凉如水。虽然再没人为我披个披风什么的,我依然四平八稳地,把自己的路,走得嚣张。
一百八十四章 三宝
虽然我觉得无谓打算,但,很快,就有人着急了。
木鸡太子!
在一个月夜,太子竟潜进了乾清宫,偷偷来找我。
木鸡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他踌躇地望着我,纠结了许久,才弱弱地试探道:“母亲......”
我瞪了一眼比我高了不少的木鸡:“木鸡啊......呃......太子啊,我不过比你大了不几岁,你不如唤我姐姐可好?”
“这......”木鸡一副苦瓜脸:“这个不妥吧。母后辞世前,嘱咐儿臣以后尊您为母。儿臣不敢僭越......”
我翻了个白眼:“木鸡啊,不僭越,不僭越。你唤我母亲,我,我瘆得慌......你唤我姐姐,我们亲近些......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了你母后罩着你,今后便会保你平安顺遂!你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尽管来找我便是!”
木鸡果然轻松了不少,又试探地唤了声:“祁,姐姐?”
我眉开眼笑:“乖!”
木鸡的神色自然下来,也与我亲近了:“祁姐姐,今日我来寻你,其实确实是有事相求。”
我拍拍木鸡的肩膀:“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跟姐说。姐帮你搞定!不是姐吹,姐虽不能手眼通天,但也绝对是个能折腾的人......呃......我的意思是,是个有大能耐的人!”
木鸡认真地对我点点头:“母后将儿臣托付给姐姐,自然对姐姐的人品和能力深信不疑!”
我得意洋洋:“说吧,啥事儿?”
木鸡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祁姐姐,我,自幼便颇愚钝,不被父皇喜爱,后来在母后扶持之下,才被立为太子。但即使我被立为太子之后,父皇也几次动过要废了我的心思。这些年,我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见太子神情沮丧,我安慰道:“你母后说你忠厚纯良,这便是个了不得的本事呢!以前我父亲就告诉我和我哥,能不能干不重要,做个好人便好了。”
木鸡却并没有被安慰些许:“但是我父皇并不在乎我是不是个好人。他喜欢的,是有心机谋略的人。”
我轻哼了哼:“不错,你父皇确实喜欢蛇蝎美人。嘿,等这些蛇啊,蝎啊的,反咬他一口,就有他后悔的了。”
木鸡又是一呆,试探道:“祁姐姐,你说的蛇蝎美人,可是指......张敬妃?”
我听木鸡提到清汤,肚子里不禁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张敬妃只是其中一个......”
木鸡又露出沮丧的表情:“祁姐姐,今日我来寻您,也是因为张敬妃。”
我皱皱眉头:“她欺负你了?”
木鸡苦着脸:“听说这几日父皇一直在张敬妃的启祥宫中盘桓。在启祥宫中,张敬妃几次向父皇进言,说儿臣不务政事,荼毒朝臣。父皇大发雷霆,说是要给儿臣颜色看看。”
我有点不相信:“你?你那么傻乎乎的,还能荼毒朝臣?”
木鸡听我说他傻乎乎,愣了愣,不好意思道:“儿臣怎会荼毒朝臣?儿臣只是和那马三宝[48]不睦,偶尔向父皇上书批评他罢了。”
我追问道:“你批评他什么?”
木鸡更不好意思了:“儿臣,儿臣不过是挖苦马三宝一介阉人,居然也能堂而皇之,入朝为官,还能大获父皇青眼。”
我瞥了瞥嘴:“看不出你年纪不大,思想怎么和周先生一样迂腐?”
“周先生?”木鸡有点不明白。
提到周先生,我打了个冷战,解释道:“周先生曾经是我的教书先生。”
我继续批评木鸡:“阉人怎么了?自古青楼多烈女,阉人就不能出英雄啦?迂腐!狭隘!偏见!”
听我批评他,木鸡显得霉戳戳的:“这个马三宝,总是撺掇父皇开通西洋通商。殊不知,如此劳民伤财之举,实在不是我朝之幸。”
我的眼中闪出光芒:“西洋?在哪里?好玩吗?”
木鸡觉得我抓不住重点,只能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西洋啊?就在大明以西的大洋之中。据说千岛千国,人情风俗和中原都是天差地别呢。至于好不好玩,儿臣却是不知。”
我眨眨眼:“千岛千国啊?是不是有人如米粒的小人国?还有美女如云的女子之国?河里流淌牛奶,树上长满麻辣牛肉的美味之国?......我在话本子上读到过!”
“话本子......”木鸡头上的汗更浓重了。
我脸色一肃:“这么好玩的地方,为什么不让通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有生之年,是那么短,如同白驹过隙。我只恨,自己不够时间,在天地山川流连,去体验那些美好,去看看那些精彩......”
见我说的伤感,木鸡有点慌:“祁姐姐,您一定能够去体验那些美好和精彩......”
我搬起脸来:“反正西洋的通商,一定要让我去......呃......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全力支持!这个马三宝,是个人才,你不但不应该打压,反而要收为己用。”
木鸡面露难色:“祁姐姐也是想让我去做些取悦父皇的事情吗?”
我突然乐了。我将木鸡的肩膀重重一拍,差点将他拍到地上去:“木鸡!我突然发现,你还挺有骨气!不阿谀奉承,不向权贵折腰,嗯!有几分像我的作派!”
木鸡懵圈了:“那......祁姐姐,我到底是应该坚持己见,还是应该向父皇妥协?”
“当然不能向狗皇帝服软啦!”我脱口而出。但我很快意识到自己仿佛不是在规劝太子,反而似乎在拉仇恨。于是乎,我一本正经起来:“坚持心之所向固然是顶重要的事情。要是我,肯定就和狗......啊......你父皇战斗到底啦。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是储君,自然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你要做的事情,是要摈弃个人好恶,而从利国利民的角度去思考的。”
木鸡若有所思,郑重地点了点头:“祁姐姐,您讲的话,我记下了。”
我对木鸡的温顺……啊……是从善如流,表示很满意。我赞赏道:“木……啊,那个太子啊,你且不要每日战战兢兢,害怕你父皇将你废了。你只需低头做好自己便好了。多读读书,多结交贤能之人。只有你自己强大了,别人才撼动不了你。”
木鸡认真地望着我:“祁姐姐,如何才算强大呢?”
我瞪了他一眼:“自然是战无不胜,横行无忌……呃……当然,对于你来说,不能这么说。你作为储君,自然是要有治国之才,爱民之德,君王之威,才算强大。”
木鸡喃喃自语:“治国之才,爱民之德,君王之威……祁姐姐,这治国之才,儿臣相信只要勤勉,便会有雄才伟略的一日。至于爱民之德,母后一向……一向说儿臣空有悲切天下之心,过于仁慈。所以爱民之德,儿臣应该有之。但是这个君王之威……祁姐姐,这个倒底是什么?”
我嘿嘿一笑:“这个我熟!所谓君王之威,就是说不能太佛系!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击之!要睚眦必报!不能让人拿捏!不能让人随便欺负了去!但凡软弱,只会被人当成软柿子!”
木鸡仿佛大彻大悟:“就是说要强硬,不能坐以待毙,而是要先发制人?”
我:“……”
果然是生在帝王之家,果然是狗皇帝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强横的血液,木鸡的这种扩展延伸,把我着实惊到了。
我支支吾吾:“呃……差不多吧……”
木鸡显得很振奋:“那么,祁姐姐,我觉得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对付张敬妃。因为我与你亲厚,她便对我颇为忌惮,一直想将我除之而后快。祁姐姐,我们且不能再任由张敬妃坐大。我们应该好好谋划谋划,先发制人!”
见一向以忠厚老实著称的木鸡,竟也能主动算计别人了,我不禁陷入沉思。
不会是我误导了他吧?
硬是把一个忠厚的老实人,引上了尔虞我诈的帝王之路……
于是,我更支支吾吾了:“这个……”
木鸡见我犹豫,有些着急:“祁姐姐,你也不想看着张敬妃那样的奸险小人,为祸后宫,残害妃嫔皇子,甚至危害江山社稷吧!”
木鸡的侃侃而谈,我倒是有些触动。
狗皇帝喜欢有心机谋略的人,其实就是与张樱臭味相投。这二人走得颇近,未必是件好事。
师父说,有恶不除,不是侠义所为。
我明知张敬妃为恶,再放任自流,保不齐更多人,甚至狗皇帝,天下人,都会被她所累。
呃……
我为什么会担心狗皇帝呢?
真是脑子进水了……
于是乎,我郑重地向着木鸡点点头:“太子,你说的颇有道理。我们不能助纣为虐。你说说吧,我们怎么对付张敬妃?”
木鸡登时恢复了傻白甜的模样,迷茫道:“还请祁姐姐指点……”
我觉得自己比木鸡也强不了多少,只能应付道:“这个……所谓知己知彼,你先去打听打听,这个张敬妃有没有什么把柄?”
木鸡又温顺……啊……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对我一抱拳:“祁姐姐,您放心,我这就去打听。”
说完,木鸡便转身离去。
我舒了口气:“唉!好麻烦哦……”
……
[48]马三宝:郑和原名。朱棣之子明仁宗朱高炽反对郑和下西洋。明仁宗即位后废止了郑和下西洋。
一百八十五章 欺负
傻白甜的木鸡自此一去不回。
也不知道他倒底去打听了个啥。
不过傻白甜木鸡的父皇,倒是又开始作妖了。
果然流淌在狗皇帝身体里的,是贱兮兮……啊……强横的血液。
他又神叨叨地出现了。
这次是神叨叨地出现在雪松树下。
天刚擦黑,我便打着哈欠,准备出门去巡山……啊……掌灯了。
结果,我一头撞在了雪松下的……某人身上。
我大惊。
怎么雪松下会立着个不开腔不出气的人呢?
对于这种暗戳戳挡我道的人,我一般是,一脚踹开。
于是,我抬起我的蹄子,就打算开踹。
结果,这个暗戳戳不开腔不出气的人,竟一把拉住我的手。
这……
为啥不拉住我的蹄子呢?
因此,虽然某人拉住了我的手,我的蹄子还是完美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某人吃痛,叫出声来:“你是又要刺杀朕吗?”
我定睛一看,哦豁,狗皇帝。
他的深棕色底九章纹火锦长衣上,赫然一个我的,脚印。
我讪笑道:“哎呀!原来是小朱啊!你怎么站在这里吹风?我还以为是什么登徒子在这里找死……”
说完,我就打算抽回我的手。
结果,这厮居然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不但拉着我的手,他还越走越近,几乎凑到我面前来了。
我于是启发他:“朱啊,你不会是嫌一个脚印不够吧?”
狗皇帝的眉眼,升腾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似乎几分怨念,几分不甘,几分阴冷,几分怒气冲冲:“明玉,这几日,你可生气?”
我莫名其妙:“为何要生气?我好吃好喝,白天还可以睡懒觉,不知道多快活呢!”
狗皇帝眉头紧皱:“朕在启祥宫盘桓多日,你都不生气?”
哦!
原来是这一茬。
我挠挠头:“朱啊,你与张樱臭味相投……啊……我的意思是,你们志趣相投。既然情投意合,我是真心为你们高兴,为啥要生气呢?”
狗皇帝的脸透出隐隐的绿色:“祁明玉!你可知为何朕明知你和张樱不和,却偏偏要与张樱亲近?”
我翻了个白眼:“这个我熟。因为你以为我会因此生气。我生气了,你就开心了。你就是幼稚!”
幼稚的狗皇帝,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真的不吃醋?真的不生气?”
“嗯。”我很肯定地点点头。
狗皇帝彻底失望了。他哀声道:“明玉,朕总是在无底线地容忍你,惯着你,最后朕得到了什么?朕以为,朕对你一网情深,你总有一天会感动。你会对朕改观,你会注意到朕,接受朕……”
我有点不服气:“朱啊,你夸张了啊。我怎么没有注意你?我可是天天提防……啊……关注你呢。而且我早已经对你改观了。以前我以为你是个昏君,现在我觉得你是个……还不错的昏君……啊……皇帝。”
狗皇帝还是不满意:“祁明玉,朕用真心对你,难道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做的吗?”
我叹了口气:“朱啊,朱,你们都说我是铁石心肠。其实完全是冤枉我了。其实我可多愁善感了呢……咳咳……我觉得吧,你之所以对我感到失望,主要的原因,是你的期望太高了。你如果不是把我当成你的老婆,而是当我是你的闺蜜……啊……兄弟,你就会觉得忒满意!”
但狗皇帝一点都不满意:“不行!朕不要把你当兄弟!你既然入了宫,你就是朕的嫔妃!任何人,都不能将你夺了去!朕一直对你采取怀柔策略,等着你回心转意。但是现在看来,朕是大错特错了。你根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就休要怪朕手段强硬了!”
狗皇帝的威胁,对我如同耳旁风。我翻了个白眼:“对对对!我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所以您还浪费什么时间和精力来威胁恐吓我呢?”
狗皇帝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君王之怒:“威胁恐吓?你真的以为朕只是吓唬你?你大怕是小看了朕的手段!”
说时迟,那时快,我身形一闪,已经欺身到狗皇帝的身旁。而我的芊芊玉手,咳咳……已经扣住了狗皇帝的咽喉。
我嘿嘿一笑:“朱啊,朱,坏人死于话多,你知道不?你废那么多话,我已经可以轻轻松松,扭断你的脖子了。你说,你的狗脖子断了,你还怎么给我展示,你的手段?”
狗脖子被我扭在手中的狗皇帝,突然就蔫了。他霉戳戳地嘟囔起来:“这个不算。朕还没有准备好……”
我撇了撇嘴:“朱啊,你身为真龙天子,怎么还耍赖呢?”
狗皇帝的脖子被我扭在手中,大气也不敢出,也强横不起来了。他讪笑道:“明玉,好明玉……朕不过是跟你开玩笑。朕是真心爱惜你,怎么会对你用手段?刚才,朕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
我还没有开腔,突然,一阵奇怪的笑声传了过来。
这阵笑声,怎么说呢,就像是,拼命憋了许久,实在憋不住了,然后发出来的猪叫一般的笑声。
本来,偷听我和狗皇帝谈话,然后又目睹了狗皇帝被我拿捏,最后还偷偷发出笑声,是大逆不道的。
若是被狗皇帝知道有人目睹自己出丑,这个偷笑的人,必定会被杀人灭……笑。
但是,我非常笃定,这个偷笑的人,绝对不会被狗皇帝灭口。
因为,这个人,我实在太熟悉了。
师父!
果然,这个发出猪叫一样笑声的人,从天而落,杵在我和狗皇帝面前。
师父,一身深灰色宽大长袍,花白的头发梳了个颇敷衍的发髻,还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
他幽幽地望着狗皇帝,一本正经地摇头晃脑:“我本来想看看,是谁在欺负我的小徒弟,没曾想,看到的却是我的小徒弟在欺负别人……”
我欢乐地大叫一声,然后放开狗皇帝的狗脖子,跑过去给了师父一个热烈的拥抱。
师父几乎要被我勒死了,他大声嚷嚷起来:“脖子,脖子,脖子要断了……”
我放开师父,激动得要热泪盈眶:“师父!您怎么来啦?想死我啦!”
师父白了我一眼:“小徒弟,好假哦!你想为师?那你为啥一年了都不回武当山看我?”
我吐了吐舌头:“师父,这重重深宫,你是咋进来的?”
师父也吐吐舌头:“飞进来的呀。”
我:“没人拦着你?”
师父:“没人呀。”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拦也拦不住。”
我深以为是。
一旁的皇帝却冷汗淋漓。
这千重紫禁城,数万禁军,我师父却如履平地。堂而皇之,大模大样地,他就进来了。
一百八十六章 地洞
这边厢,师父已经委屈巴巴地抱怨开了:“小徒弟,你知道不?你不在武当山,为师是度日如年……你的那些师兄师姐,忒无趣!简直要把为师无聊死了!呜呜呜……”
说完,师父便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起来了。
我见师父嚎得伤心,深以为师父真的是无聊坏了。
但是,我将脸一板:“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不听话呢?我离开武当的时候,怎么嘱咐您的?我叫您乖乖待在武当山,等着我回去看您。您说,您怎么到处乱跑呢?”
师父见我批评他,也不嚎了。他暗戳戳地抹了一把鼻涕,再往自己深灰色的长袍上擦了擦,讪笑起来:“小徒弟,你不回武当山,师父好生担心你。怕你在十二杀被人欺负了去。但师父转念一想,嘿,这世上,只有小徒弟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小徒弟的?”
一边说着,师父一边有意无意地往狗皇帝的方向瞟去。
狗皇帝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狗洞……啊……地洞钻进去。
师父继续摇头晃脑:“后来我让你师兄师姐们下山打听你的消息。他们回来告诉为师,嘿,你居然入宫当娘娘了。于是为师便想,有福同享,有美食要同吃。嘿嘿……为师便打算来寻你,蹭一顿皇宫里的山珍海味……结果为师进了宫中,听说你又不是娘娘了,还被关起来不让出去。哼!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敢欺负我张邋遢的小徒弟?我张邋遢一定要扭断他的脖子!”
刚刚差点被我扭断脖子的狗皇帝,在一旁瑟瑟发抖:“玄……玄玄子大师……您说的,大概,大概是朕……”
师父脸色一变,身形一虚,转瞬便晃到了皇帝身侧。
狗皇帝还没看清楚,他的狗脖子,又赫然被师父一把扭在了手中。
师父左手扭住皇帝的狗脖子,右手轻轻一挥,一个太极掌击出,正中旁边的雪松树。
雪松树树干,至少有两人合抱粗细。师父一掌过去,雪松树,竟轰然倒地。
雪松树倒地的巨响,惊动了乾清宫中的守卫。
数十个冰山……啊,守卫大哥,慌慌张张地赶过来,正好看见了,他们心爱的狗皇帝,被师父扭住狗脖子的一幕。
守卫大哥们,惊得目呲欲裂,纷纷拔出手中刀剑,就要冲上来营救他们尊贵的皇帝。
师父的右手,又一个轻飘飘的推掌一划。
只觉无形的巨大气浪被掀起,数十个守卫大哥,纷纷被气浪击翻倒地,爬不起来了。
这些乾清宫的守卫,都是皇帝手中最精锐的御林军。平日里,这些人就像是利箭的箭锋,寒光四射。但如今,这些箭锋,如同师父嗑的瓜子皮一般,七零八落。
皇帝见横七竖八,哭爹喊娘的一地守卫,心中凉了半截。
师父不动声色间,就能将他手中的王牌废掉。那取了他的项上人头,也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罢了。
皇帝暗暗心惊,只能大声喝止了后面大批又要冲上来的禁卫军:“且统统退下!寡人不过是与玄玄子大师切磋。你们休要无礼!”
大批禁卫军面面相觑,却不敢造次,只能将一地的冰山守卫大哥搀扶起来,霉戳戳地退下去了。
然后,皇帝便露出个谄媚的笑容:“玄玄子大师,果然好本事!朕仰慕大师已久,多次上武当山造访大师,都无缘以见。今日竟然得见大师,寡人真是三生有幸!”
师父用鼻子哼了哼:“你也好本事!将我的小徒弟拘到宫里,还不好吃好喝地待着?你看我的小徒弟,都饿瘦了!”
我摸了摸自己刚吃得浑圆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师父……其实吃得还不错……”
皇帝也陪着笑脸解释:“玄玄子大师,朕哪里敢薄待了明玉?朕对明玉一片真心,一直等着她心甘情愿登上皇后之位。如今朕将她禁在这乾清宫里,不过……不过是朕和明玉在赌气……”
师父白了皇帝一眼:“小狗啊……”
我忍不住纠正:“师父,是小朱……”
师父又翻了个白眼:“好麻烦哦……都差不多嘛……小狗啊,我这个小徒弟,是我的关门弟子,平日里最是清高,不喜欢这些个荣华富贵。所以你的什么皇后,对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我乐了:“师父,您太了解我了!”
师父继续苦口婆心:“所以,小狗啊,你若是真心喜欢我的小徒弟,就应该陪她走遍天下,看尽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
小狗……啊……皇帝一愣,突然高兴地忙不迭地点起头来:“寡人记下了!多谢大师指点!”
我却不高兴地撅着嘴:“师父!您在乱说什么呀?您跟他讲这些做甚?”
师父眨眨眼睛:“小徒弟,你不想让为师指点他?那你肯定是对他无意。那你就随为师回武当山算了!”
皇帝急忙插嘴:“有意,有意!明玉当然对朕有意!明玉不能随大师您回武当!”
我撇了撇嘴:“无意,无意……但是吧,师父,我目前还不能回去。我要将舜卿师兄救出来……我还有大仇未报……”
师父挠挠头:“舜卿?是哪一个?”
我翻了个白眼:“师父,舜卿啊,泾国公的儿子啊,打酱油的那一个……”
师父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小帅哥小舜子嘛。你为啥要救他?他的功夫可不在你之下。”
我的脸一红:“师父,其中缘由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反正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师父没有注意到我的扭捏,只是满脸的失望:“小徒弟不回武当,便没人陪我挖鸡枞,打野兔,摘蜂窝……了……”
我立即安抚道:“有有有!我保证,我很快就能回武当去看您了!你说是不是啊,狗……啊……皇帝陛下?”
说完,我便带着威胁的目光,盯着一旁被锁喉的皇帝。
皇帝一滞,却立即乖巧地承诺道:“玄玄子大师,朕会特许明玉每年回武当看望您两三次。哦,不不不,是朕亲自陪明玉回武当,一起去看望您!”
师父却一脸嫌弃:“谁要你来看我?好麻烦哦。”
皇帝被嫌弃,显得蔫不拉几的。
师父的脸色却缓和了许多。他将锁住皇帝喉咙的手放了下来,却还不忘凶巴巴地威胁一二:“小狗啊,你好自为之啊。要是你敢欺负小徒弟,小心我弄死你!”
皇帝被威胁,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大师,朕终于知道,明玉说的话,都是跟谁学的了……”
师父一听,简直要炸毛:“你是几个意思?讽刺我师徒俩没文化是吧?”
皇帝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不是!朕绝无此意!玄玄子大师有大智慧,大慈悲!朕素闻大师侠义之举,又多次拜读大师所写的大道论和正教篇,受益匪浅!朕在心中,早已将大师当成良师益友!朕哪里敢对大师有不敬之词?”
皇帝的这番马屁拍的,啪啪响。
师父这个没骨气的,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皇帝立即趁热打铁:“大师,朕想结交大师已久。既然今日有缘得见,朕这就命人准备御膳,一定让大师尝一尝京中美食!大师,您看如此可好?”
“御膳?美食?”师父更眉开眼笑了,差点就要流出哈喇子:“小狗啊,我看你为人还是不错的!”
我皱着眉头拉住师父:“师父!您怎么这么没骨气呢!人家请你吃点东西,你就给人家说好话啦?京中美食我也可以请您吃!您想吃多久就吃多久!您不想回武当了,就住在乾清宫中!反正狗……啊……皇帝陛下的乾清宫那么多房间,空着也空着……走!今日我便请您吃火锅!”
“火锅?”师父的两只小眼睛放出灼灼的光芒:“要麻辣的哦!”
我笑眯眯的:“辣得您满地打滚!”
师父喜滋滋地搓着手,迈开蹄子跟上我:“走走走!”
皇帝见我和师父就要奔向辣得满地打滚的火锅,连忙也跟上来,黏乎乎地道:“大师,明玉,朕也喜欢吃麻辣火锅,朕来作陪!”
……
一百八十七章 大道
师父一连在乾清宫里住了十余日,将京中的美食吃了个遍。
然后,他就腻味了。
他开始磨皮擦痒,嘟嘟囔囔:“小徒弟,北方的东西忒咸,齁死我了。”
我翻了个白眼:“师父,您昨天还夸奖那个极咸的酱羊肚好吃得板……”
师父讪笑道:“然后就是太甜,腻得慌。”
我:“那今早的八宝甜粥您还连喝了三大碗?”
师父:“呃……还有太油了。”
我:“晚上又让小一去热了个猪肘子的不知道是谁……”
师父开始撒泼打混了:“反正这些个山珍海味,忒不适合我!还是武当山的鸡枞面,酸笋炒野兔,腌萝卜……好吃!”
我叹了口气:“师父,您就是想念武当了。”
师父苦着脸:“小徒弟,这里虽然好吃好喝的,但是忒闷。既不能上山,也不能下河。既没有山鸡可以打,也没有竹鼠可以抓。”
我憋着笑:“师父,山鸡竹鼠什么的,不都已经抓好了放在您的盘子里了吗?”
师父露出嫌弃的表情:“这天下美食吧,不是自己亲手抓住的,就不好吃。就好像天下的事情,越难的,却越有吸引力。”
我笑嘻嘻地:“师父,您就是贱......”
师父瞪了我一眼:“这里的人,也忒假。笑也不是哈哈哈,哭也不能哇哇哇。为师快要憋,死,啦!”
我打了个哈欠:“师父,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谁敢憋着您?”
师父可怜兮兮地道:“小徒弟,这里不好玩。你且随师父走吧,咱不跟小狗玩了。”
我忍不住再次提醒:“人家是小朱......”
师父眨巴眨巴小眼睛:“其实小狗人还不错。作为皇帝来说,也凑凑活活。而且,为师见他对你,那是百依百顺,简直比为师还贱......咳咳......为师的意思是,为师看好他哟!”
我翻了个白眼:“师父,骨气,知道不?骨气!不要他请你吃了几顿饭,你就为他说好话。”
师父又露出个八卦的表情:“那你是选小舜子还是小狗子?”
我一惊,差点咬到舌头:“师,师父,您咋知道舜卿师兄......呃......我的意思是,小孩的事情大人不要随便打听......”
师父撅着嘴:“不让打听,就不打听呗。话说,小舜子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扳起脸:“师父!”
师父的嘴撅得更高了:“哼!不让打听拉倒......”
我安抚道:“乖啊......师父......待会儿我们去炭烤生蚝可好?”
师父立即精神了:“蒜蓉的好一点......”
我:“成交!”
但师父挠挠头:“吃完了生蚝,为师便要回武当了。”
我大惊:“您这么快就回去?不行!不行!您至少再住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师父叫苦不迭:“你的小狗子天天缠着我讲法说道,好麻烦哦......最多再待一天!”
我急得大叫:“不行!十天!”
师父:“三天!”
我:“五天!”
师父:“成交!”
我:“......”
然后,五天后,师父便麻溜地跑了。
任凭皇帝如何挽留也不顶用。
师父将他带来的大包小包和瓶瓶罐罐,统统留给了我。
分别是,一罐鸡脚木冬蜜,一大瓶醋腌小黄瓜,金桔泡小鱼干一盒,今年的酸青梅干一大包......
我郑重地从师父手中,接过大包小包和瓶瓶罐罐,并承诺会立马吃光......啊......慢慢地品尝,师父的珍藏。
师父又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他张邋遢的徒弟,只能欺负别人,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如果我遇到什么麻烦的人,就立即去武当山搬救兵。武当山上下会立马让他满地找牙......啊......是友好地找他谈一谈......另外,师父再次八卦地表示,小狗子,是个不错的人......主要是好欺负......
我觉得师父大怕是对皇帝有什么误解。
皇帝哪里是个好欺负的人?
他不过是不敢在师父面前造次而已。
任是谁,在师父面前都是温顺......的吧......
我对着师父点点头,嘱咐他太八卦了会影响他老人家对于天地大道的领悟。
于是乎,师父在与我友好地讨价还价了,我回武当山探望他的次数之后,便悠哉悠哉地回去领悟天地大道了。
师父悠哉悠哉的速度之快,简直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皇帝浩浩荡荡来送行的队伍,连师父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皇帝大盘小盘的礼物,也没有送出去。
皇帝一腔滔滔江水般的崇敬之情,也没有来得及表达。
于是乎,皇帝垂头丧气:“玄玄子大师是不是不喜欢寡人?”
我很肯定地点点头:“很明显......”
皇帝不死心:“那......玄玄子大师,有没有提到朕?”
“有有有。”我立即安慰道:“师父说如果你很麻烦,他就让你满地找牙。”
皇帝打了个冷战,不觉得这是个安慰。
他试探道:“朕这几日一直与大师切磋道法,大受启发。我觉得大师还是很欣赏朕的。他还说朕是个不错的人......”
我不以为然:“主要是吃人家的嘴短......”
皇帝霉戳戳地:“那......明玉,你呢?你觉得朕......怎么样?”
我嘿嘿一笑:“小狗啊......呃......小朱啊,你问再多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皇帝不死心:“朕真心待你,总有一日你会对朕改观。朕以后再也不禁你足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你想当庄妃,朕就复了你的位份。你想当皇后,朕就立即昭告天下。”
我瞪大眼睛:“真的吗?小朱啊,你是不是被我师父吓破了胆?”
皇帝摇摇头:“不是朕惧怕你师父。而是你师父的话,点醒了朕。朕虽有颠倒众生的能力,主宰祸福的手段。但这些都不是明玉你心之所向。朕要明玉留在朕的身边,只能留住你的心......”
我试探道:“所以,我想干嘛就能干嘛?”
“嗯!”皇帝笑眯眯地,目光如水。
我想了想:“庄妃皇后什么的,我都不喜欢。还是做淑女轻松。但是我要搬回咸阳宫。”
“就这么多?”皇帝显得很吃惊。
“就这么多。”我点点头。
皇帝不相信:“你为何不让朕赐你出宫,放了舜卿?”
我眯着眼睛:“那你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皇帝一本正经。
“切。”我翻了个白眼:“就是罗,所以我干嘛自讨没趣?”
皇帝望着我,柔声道:“明玉,你越来越了解朕了。是不是说明,我们开始心心相印了呢?”
我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滚......”
然后,我便转身要走。
皇帝一把拉住我:“你去哪里?”
我:“当然是回咸阳宫。”
皇帝对我眨眨眼睛:“今日大概搬不了。因为你要陪朕,去参加硕太妃的荷花宴。”
一百八十八章 荷花
所谓荷花宴,就是宴席中的菜,多多少少和荷花沾点边。
也不知道是硕太妃对荷花有什么执念,还是慈宁宫里的大厨,与荷花有什么恩怨。慈宁宫里的荷花、荷叶、莲子,还有去年的酸藕,都被做成了美食。
那么多的菜式,不知道是怎样挖空心思想出来的:荷叶焗鸡、酸辣荷叶尖、莲米豆花、荷花酥、藕粉桂花丸子、香酥莲花、清蒸莲子、荷叶八宝饭、莲藕炖乳鸽......
满桌红红绿绿色彩斑斓,荷叶清香阵阵,甚是赏心悦目。
硕太妃,也颇赏心悦目。
她一身深绿色底香云纱荷花苏绣翟衣,头戴祖母绿九凤钗,显得绿油油的......啊......是大气端庄。
硕太妃笑眯眯地,舒舒服服地坐着,在一堆人的溜须拍马中,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堆溜须拍马的人,分别是,坐在硕太妃左侧的皇帝,坐在硕太妃右侧的张敬妃。
没错,只有这俩人。
为啥要说是一堆人呢?
因为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游刃有余,把气氛烘托得热闹非凡,简直像俩唱双簧的......啊......是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动人场景!
这二人,都是端着和煦的笑容,揣着阴狠的心,倒是相当,般配。
张敬妃,坦然地坐在硕太妃右侧主位,显然将自己放在了皇后的位置上。
但不管是皇帝,还是硕太妃,都丝毫不觉得她僭越。
相反,皇帝和硕太妃,对张樱,还十分待见。
张樱,正满面春风,对着硕太妃嘘寒问暖,对着皇帝笑靥如花。
说真,我还是挺佩服张樱。
左右逢源,是一种能力,清高的人自愧不如。
勾心斗角,是一种本事,正直的人望尘莫及。
阴狠无情,是一种能耐,侠义的人弃之敝履。
嘿嘿......
这几句话,不但讽刺了张樱,还暗戳戳地自吹自擂了我自己......
完美!
不管怎么说,张樱和我不是一路人。
所以,我现在一见到她,便躲得远远的。
我,正待在离主位极其遥远的地方,淹没在无穷无尽,浩浩荡荡的锦鸡群中。
主要的原因,一是,我离张樱太近,我怕我胃里又翻江倒海,再废了她一条华丽的礼服就不好了。二是,我很忙。
不错。
我正忙着,和故人叙旧。
我的一大群故人们,小蜜枣刘贵人,油焖大虾崔惠嫔,宋婕妤,吴惠妃......还有咸阳宫的众人,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
故人们拉着我的手,互诉离愁。
大概是,我们互诉离愁,诉得有些聒噪,竟惊动了主位。
张敬妃,向我们的方向望了望,眉头紧锁。只听她高声道:“硕太妃荷花宴,从来只宴请七品以上嫔妃。怎么有九品淑女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成何体统?”
张樱果然已经锋芒毕露,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怒自威,隐隐透着皇后的威势。
聒噪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个个面露惶恐之色。
我向左右张望了一下。
宫里的女人,虽然等级森严,但骨子里,是互相看不顺眼,互相不服气的。
如今这些妃嫔,对张樱如此惧怕,着实令我惊异。
张樱平日里,是怎样的冷血苛刻,荼毒后宫,可见一斑。
我挠挠头,开始琢磨张樱的话。
九品的淑女,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仿佛是在说我。
既然我不够资格来参加硕太妃的荷花宴,那为啥皇帝还要巴巴地叫我来呢?
说真,若不是想跟故人们叙叙旧......以及......顺便蹭一顿饭吃,我才懒得来呢。
张樱此时下逐客令,大概是想当众折辱于我。
但折不折辱的,我倒是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此时张樱想起这茬,真不合时宜。
我还没吃饭呢!
一桌子的荷花荷叶莲子胖藕,我一口都还没吃呢!
现在离开,好不划算啊!
多吃亏啊!
多可惜啊!
于是乎,我不情不愿地,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无限惋惜地望了一眼面前浩浩荡荡的美食,就要颓然转身离席而去。
但是。
但可是。
可但是。
有人叫住了我。
不但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第一个,硕太妃。
本来老眼昏花的硕太妃,不知怎么地,突然就一眼认出了我。
她高兴地叫起来:“这不是庄贵妃嘛?你怎么坐得那么远?”
我尴尬地回过身来,向着硕太妃招招手,解释道:“硕太妃,我已经被废了。如今是淑女。按照体统来说,我是没有资格参加您的荷花宴的。”
硕太妃愣了愣,还是友好地道:“无妨,贵妃也好,淑女也罢。既然今日入了我老太婆的筵席,哪有中途离开的道理?”
然后,她便对我挤挤眼睛:“快来,庄贵妃,坐到哀家身边来。”
这......
这老太太的固执程度,和师父可有一比啊......
然后,立即有伶俐的宫人,在硕太妃身旁,加了个黄花梨木的雕花椅,等着我落座。
我有些犹豫。
我用眼睛测量了一下黄花梨木雕花椅和张樱的距离,觉得自己保不齐又会翻江倒海......于是,我委婉地拒绝:“硕太妃娘娘,这样不太好吧......影响我的胃口.......啊,不是,影响您的雅兴,坏了宫中规矩就不好了。”
硕太妃还没有说话,第二个人,又开腔了。
狗皇帝。
他幽幽地望着我,懒洋洋地道:“坏了宫中规矩?怎么你也是个讲规矩的人吗?”
奶奶的!
讽刺我祁明玉不讲规矩?
我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眼看就要怒怼狗皇帝。但只听狗皇帝又自顾自地叨叨开了:“祁明玉,是朕今日亲自带来的。她虽然目前还是淑女位份,但很快就会封后。所以,今日她出席荷花宴,并无不妥。”
这......
什么叫封后?
这是你狗皇帝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吗?
你跟我商量过吗?
你确定我不会弄死你吗?
但这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荷花宴上的众人,都惊异非常。
硕太妃,对我招手招得更勤了:“皇后,快,快过来坐!”
我的脸都要紫了。
张樱的脸,比我更紫。
一百八十九章 火坑
她愣在主位之上,半天不言语。
直到我不情不愿地走到主位,张樱才尴尬地站起来,准备将她的位子让给我。
我连忙将阻止了张樱:“张敬妃,您坐,您坐。我一个淑女,出现在这花香四溢的荷花宴上,本就不成体统。如今让您给我让座,更成何体统?”
张樱似乎冷静下来。她温润一笑,谦卑地道:“张樱给未来的皇后娘娘请安!祁姐姐您德义无双,是皇后之位的最佳人选!您登上皇后之位,张樱心服口服!这主位,非您莫属,哪有张樱继续腆居的道理?您先落座,张樱坐您旁边便是。”
说完,张樱果然就要向着主位旁边的位子挪去。
嗯。
又是张樱的惯用伎俩。
哭穷卖惨,卑躬屈膝,然后便是温柔一刀。
于是,我戒备地向后退了退:“张敬妃,不是我不愿坐在你旁边。主要是,我真心怕浪费了您的雍容华贵的金底牡丹翟衣啊!”
张樱低头一看,自己果然穿着金底重缎烧丝牡丹花翟衣。她的脸一黑,仿佛产生了翻江倒海的可怕回忆。
我见她害怕,便嘿嘿一笑,绕到硕太妃另一侧,施施然地在黄花梨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樱见我坐定,才又勉强在主位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张樱便急不可耐,向着我笑靥如花起来:“恭喜祁姐姐,贺喜祁姐姐!张樱就知道,上次舜卿大人夜闯咸阳宫一事,定是个误会。皇上这么快就查明了真相,还祁姐姐清白,更是不计前嫌,以后位来安抚姐姐。祁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张樱真心为祁姐姐高兴。”
嗯。
张樱的第二招。
拿舜卿说事儿。
哎!
还是那个老梗,她翻过来,覆过去地用,她不嫌烦吗?
但就是这个老梗,还真是我的软肋。
只见,硕太妃若有所思:“夜闯咸阳宫?”
张樱立即贴心地为硕太妃解释:“太妃娘娘,此事吧,曾闹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太妃娘娘这几年佛心静养,自然对这些个丑闻不甚了了。就让臣妾为太妃娘娘讲讲吧......”
但这些个丑闻,还没有从张樱的嘴里说出来,便被打断了。
打断她的,是皇帝。
皇帝转向硕太妃,一本正经:“舜卿,与明玉是同门师兄妹。前段日子,舜卿进宫看望明玉,被人误会。闹得沸沸扬扬。”
硕太妃点点头:“皇帝,宫中捕风捉影之事大行其道,你且要好好管管。”
皇帝忙不迭地允诺:“硕太妃说得是。”
见这母子二人装模作样,我好生震惊。
颠倒黑白,这般堂而皇之,这......真的好吗?
只见慈宁宫中,众锦鸡,纷纷起身高声应道:“硕太妃说得是!”
这......
原来是与非,可以搬弄。黑与白,可以颠倒。不过是在掌权之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我突然很是不忿。
我突然冒出一句:“硕太妃,皇帝陛下说得不对。舜卿师兄并非进宫探望我那么简单。其实吧......”
我的仗义直言,还没有说出来,却又被皇帝打断了:“明玉,舜卿不是进宫探望你是什么?前几日你的师父玄玄子大师不是才进宫看望你嘛?”
一旁的硕太妃好生惊讶:“玄玄子大师?哀家听说此人道法玄妙,通达潇洒,觉世济时,修行颇高!原来皇后竟是玄玄子大师的徒弟!皇后,哀家仰慕玄玄子大师已久,你什么时候为哀家引见呀!”
唉!
好麻烦哦!
怎么感觉师父把我坑了?
师父,您有这么多仰慕者,您知道不?
您的这些仰慕者,仰慕您就仰慕您呗,他们都来烦我是几个意思?
我苦着脸:“硕太妃娘娘,我师父吧,颇自闭,喜欢待在深山野林里面。您想见他,估计挺难……”
皇帝点点头,现身说法:“不错的。玄玄子大师是个飘逸出尘的隐世高人。朕曾几次亲自上武当山拜访玄玄子大师,都无缘以见。这次机缘巧合,才有幸得见玄玄子大师一面。朕还向大师讨教了不少儒学道家的大学问。朕有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啊!”
硕太妃嗔怪道:“皇帝得见高人,怎么不知会哀家一声?哀家错失良机,好生遗憾!”
皇帝立即安抚道:“是朕疏忽了!下次玄玄子大师再进宫,朕一定亲自为硕太妃引见!”
硕太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喜滋滋地憧憬起玄玄子大师再次进宫的情形。
见这母子二人,将师父安排得明明白白,我不禁有点愕然。
师父,您的前途堪忧啊!
您还是乖乖地待在深山野林里吧!
这边厢,张樱见舜卿的老梗,瞬间被横空出世的玄玄子大师搅和了,很是不忿,便执着地提醒硕太妃:“太妃娘娘,皇后是后宫之主,天下女子表率。若是德行有亏,有污点在身,恐怕难以服众啊!”
硕太妃从对玄玄子大师的憧憬中清醒过来,沉吟道:“德行有亏?污点在身?”
张樱的眼角闪过一丝得意:“正是啊……”
硕太妃突然露出迷惘的表情:“敬妃你说的是谁?”
见硕太妃装傻,一旁的皇帝又噗嗤笑出声来。
这厮,怎么现在越发不庄重了呢?
张樱一愣,结结巴巴道:“臣妾说的是……”
硕太妃突然又打断了张樱,转头望向我,风轻云淡地道:“皇后啊,敬妃所说,发人深省啊……所以说,做事情要干净利落,千万不能落人口实。否则总有些蝇啊,蚊啊什么的,追着不放,烦也烦死了。皇后啊,你说是不是?”
硕太妃的一席话,着实让人困惑。
她仿佛是在提醒我,又似乎暗戳戳地讽刺了那些蝇啊,蚊啊的。
果然,那些蝇啊,蚊啊的,张樱,满脸通红,坐立难安。
而我,冲着硕太妃挤挤眼睛,真心实意地对她表达了感谢:“硕太妃娘娘,您的话,我记下了。”
但我话锋一转:“但是吧,我可不当皇后。”
硕太妃有点惊讶:“皇后,为什么呢?”
我义正言辞:“要管理那么多后宫中的破事,好麻烦哦。”
硕太妃却深以为是:“这倒是的。皇后啊,以后你要费心了。”
这……
这老太太的固执程度,跟师父可有一比……
但皇后这样的火坑,我怎么会往里跳?
于是,我继续奋力地推辞:“硕太妃,我真的不能当皇后。我这个人,忒随意,不能长时间假眉假眼……呃……一本正经的。”
硕太妃更深以为是:“是的呢。哀家其实也从没当过皇后。所以呢,皇后啊,以后你要辛苦了……”
唉!
这老太太的固执程度,比师父过之而无不及啊!
硕太妃又悠哉悠哉地道:“皇后啊,你且要跟张敬妃学一学。张敬妃这几日管理后宫,颇井井有条呢。”
这老太太,这边厢,才打了一巴掌,那边厢,又递一颗糖。
一百九十章 蝗灾
一旁暗自气闷的张樱,听到硕太妃夸奖她,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皇帝,果然和他的母亲,是一个德性……啊……如此神似。
只听皇帝也开口了:“不错的,张敬妃管理后宫,雷厉风行,朕很是欣赏!皇后,你日后接管后宫,且要多向她学习。”
我狠狠地瞪着皇帝,低声威胁道:“我,不,当,皇,后!你若是再这么唤我,我就揍你!”
皇帝憋着笑,他的眼睛,向上瞟去,装作没有听到我的威胁的样子。
张樱听到这母子俩都对她赞誉有佳,不由得得意起来。她气度非凡地站起来,盈盈一福:“硕太妃娘娘,皇帝陛下抬爱臣妾了!臣妾日后一定与祁姐姐守望相助,共同守护后宫安宁!”
接着,张樱又对着我一福,笑得温润如玉:“祁姐姐,张樱愿为姐姐分忧!姐姐,其实张樱很是怀念,以前与姐姐肝胆相照,同甘共苦的日子呢!日后张樱一定为姐姐尽心竭力,排忧解难!”
哇哦。
张樱果然好布局。
皇帝和硕太妃并没有说让她日后与皇后我共同治理后宫,她已经开始表决心了。
咳咳……
当然,我也没有说自己要当皇后。
张樱见弄不死我,我眼看着就要逆风翻盘,她便立即改变了策略,又要开始走与我亲厚的路子了。
我的胃,不知怎么的,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我脸上一白,支支吾吾:“敬妃啊,我不是不想与你同甘共苦。而是我的条件不允许啊……我怕你的翟衣们扛不住啊……”
我的支支吾吾,大概张樱并未听清。因为有更多人,开始顺着皇帝和硕太妃的思路,疯狂应和起来。
吕昭仪笑靥如花:“不错呢!敬妃娘娘协理六宫的这段日子,对姐妹们都照顾有佳呢。”
李才人如沐春风:“敬妃娘娘恩威并施,姐妹们都心悦诚服呢。”
秦选侍也刷一波存在感:“敬妃娘娘对硕太妃和皇上也恭敬有礼,是我们众妃嫔的典范呢。”
......
连小蜜枣刘贵人,都来插了一脚:“前段时间,中州[49]地区蝗灾[50]严重。皇上在多地减免税粮,安抚民众。敬妃娘娘便在后宫之中大行节俭之风,来响应皇上与天下人同甘共苦的悲悯之心。我们姐妹们虽然被削减了用度,但是大家都是真心佩服敬妃娘娘的苦心!”
皇帝听了连连点头:“敬妃深知朕管理天下不易,做得好!”
宋婕妤也站起来,情真意切:“敬妃娘娘事事亲力亲为,操劳辛苦,是我等的典范。上个月来,各宫减少了一半的珠钗首饰用量,臣妾粗略一算,至少节省白银一万五千两。这笔钱若是用在治灾上,灾民们一定会感恩戴德!”
小蜜枣深以为是:“不错!臣妾之前管理尚服局,便知宫中妃嫔用度其实最是浪费奢侈。上个月众姐妹并未发放布料以及制作新衣,这样也节省下来至少白银两万七千两。臣妾替天下百姓感念敬妃娘娘之恩!”
我立即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御厨房才是最浪费的地方!我是不管不知道,一管吓一跳!这个御膳房,分为茶房、膳房、肉房、菜房、饽饽房、果房......那里面是应有尽有,五光十色......啊......奢侈糜烂!那么多食物,养猪都够了......呃,我的意思是,完全没有必要嘛!经过敬妃削减御膳房开支,嘿!我掐指一算,至少可以省下来三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呢!”
坐在硕太妃不远处的木鸡太子,这时候站了起来,向着张敬妃恭恭敬敬地一揖:“敬妃娘娘!儿臣今日正在协助胡广大人[51]协理治蝗之事。敬妃娘娘从后宫用度中节省的两万两白银,已经送到户部。不日就将与其他赈灾的钱粮,发往中州!敬妃娘娘仁义,儿臣替天下百姓谢过敬妃娘娘!”
皇帝眯着眼睛打量着太子,幽幽道:“太子,听胡卿家说,这几日你颇勤勉,在治蝗一事中出力良多。见你有长进,朕很欣慰!”
一旁的硕太妃也笑得花枝乱颤:“就是罗。太子啊,你总是被你父皇骂得狗血淋头。今日难得你父皇心情好,竟也夸奖你了!连哀家也觉着高兴呢!”
随着硕太妃的花枝乱颤,整个慈宁宫大殿里,都迅速地高兴起来,其乐融融的。
但是,却有人,非要打破这其乐融融。
这个人,竟是抱着襁褓里小皇子的油焖大虾崔惠嫔。
她突然站了起来,将小皇子塞给一旁的宫女福乐,满脸疑惑:“皇上陛下,硕太妃娘娘,臣妾觉得不对啊!”
正在花枝乱颤的皇帝抬起头:“什么不对?”
崔惠嫔皱着眉头:“后宫上到娘娘,下到宫女,无一没有缩减用度,来支持治理蝗灾一事。连小皇子爔儿乳母平日里的吃食,也简单了不少呢。爔儿这些日子总是啼哭,大怕是乳母营养跟不上。单是从我咸阳宫中,扣下的用度,臣妾算了算,就有三千两之多。刚才臣妾粗略听了听,后宫如此缩衣节食,省下的银两少说有七、八万两。怎么太子刚才会说,只送到户部两万两呢?”
硕太妃着急了:“哎哟哟!再怎么裁剪用度,缩衣节食,也不能克扣爔儿的用度啊!爔儿打出生就身子弱,如何能经得起折腾!天可怜见的!皇帝,你这个事情做得不妥!”
皇帝却来不及琢磨自己是否做得不妥。只见他眉头紧缩,沉吟数息,沉声问道:“太子,后宫送到户部的捐款是两万两?那剩下的五、六万两白银去了哪里?”
太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他朝我的方向瞟了瞟,又鼓足勇气道:“回禀父皇,儿臣确实只从敬妃娘娘处收到捐款两万两。儿臣亲自将款项,送到户部姚广孝大人手中。至于其中是否还有出入,儿臣却是不知。”
我冲着太子微微一笑,不经意地点点头。
张樱有点慌张。她急急地站起来,分辨道:“太子,您是未来储君,说话做事更应该斟酌谨慎。这其中怎么会有什么出入呢?那七八万两节余,不过是刚才众姐妹粗略估计的。其实宫中花钱如流水,处处都是需要钱银支出的。众姐妹不理杂事不知其中关窍。后宫上下一心缩减用度,也只是节余了两万两罢了。”
小蜜枣不服气:“敬妃娘娘,臣妾管理尚服局数月有余,怎会不知其中关窍?尚服局节余的两万七千两,是臣妾认真计算所得,绝无偏差!”
宋婕妤也附和道:“不错!臣妾之前打理尚功局,对其中运行不说了如指掌,也绝无大疏漏。臣妾愿意当场查验!”
我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虽然我的算学是周先生教的。但是几个饭钱,我还是算得明白的……”
张樱冷哼一声:“众位姐妹,莫非是怀疑本宫中饱私囊?如此重罪,事关重大,本宫惶恐!如果众姐妹没有真凭实据,切莫空口白牙,毁人清白!”
这一声冷哼,虽柔弱,却如刀锋冷峻。一时间,慈宁宫大殿中众人噤若寒蝉,闷声不语。
皇帝果然爱老婆心切,暗戳戳地开口了:“既无真凭实据,就不要随意揣测。宫中捕风捉影的陋习,是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皇帝都这样说了,噤若寒蝉的众人,还有谁敢出声欺负他的老婆?
[49]中州:河南。
[50]:明朝时期蝗灾严重,但朱棣建立了很健全的治灾体系。
[51]胡广:太子侍读,太子右庶子,礼部尚书。
一百九十一章 银票
就在大家大眼瞪小眼之时,木鸡太子突然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道:“启禀父皇,儿臣虽无实证后宫此次缩减用度倒底节余几何。但是,儿臣却查到,敬妃娘娘启祥宫中的书礼姑姑,七日前,曾暗中见了张辅将军府上的管家赵利。并且,书礼姑姑还交给赵管家一张银票,价值正好五万两。”
张樱身边的婢女宝画一听大急,连忙分辨道:“太子殿下,不知我家娘娘哪里得罪了您,您要如此攀污我家娘娘。我启祥宫中,个个洁身自好,哪有与宫外私相授受之事?”
太子立即针锋相对:“孤奉父皇旨意,协理治蝗一事,自然尽心竭力。查实治灾款项,事关重大,孤不敢大意。孤与后宫嫔妃娘娘们素无恩怨,何来攀污一说?书礼与孤王手下杨洑交好,无意间将实情相告。杨洑知道此事兹事体大不敢隐瞒,立即告知孤王。书礼现如今已经被擒在太子府中。书礼自知难逃罪责,已经全盘招认。她已供出,五万两银票,正是敬妃娘娘交代她交给杨管家的。若是不信,将书礼提来一问便知!”
太子话音一落,慈宁宫中,一片哗然。
宋婕妤冷笑一声:“后宫辛辛苦苦节衣缩食,一腔热血,没想到竟是落了个中饱私囊的结局。”
小蜜枣刘贵人满脸遗憾:“后宫众姐妹本以为是众志成城,岂知此事有人从中作梗,只是怕苦了灾区的百姓。”
油焖大虾崔婕妤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皇上!太妃娘娘!您们要替臣妾做主啊!爔儿体弱,平白地受了这么些苦,现如今,却只是便宜了别人!怎么有人这么狠心?从小孩子口中抢食?呜呜呜……”
……
听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硕太妃也坐不住了:“皇帝,治灾一事,哀家也出了不少力呢。如今大家伙的一片真心被人戏耍践踏,难怪大家群情激愤。后宫中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皇帝你且要严查!”
见硕太妃说得严肃,皇帝一脸惶恐,连忙向着硕太妃点头:“太妃且安坐!此事朕自会严查不怠!”
皇帝的一席话,虽音量不大,却是如刀锋一般冷厉。
首座的张樱,已经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但张樱尚未开口,站在她身边的宝画,首先冲出来跪在地上,哀呈起来:“皇帝陛下,太妃娘娘!此事我家敬妃娘娘完全不知情!想必是书礼那个贱婢,暗中盗走了银票,与宫外人暗通款曲。我家娘娘是冤枉的啊!我家娘娘,为后宫之事殚精竭虑,食之无味,睡不安榻。她的一片苦心,还请皇上,太妃娘娘明鉴!”
崔婕妤冷笑道:“宝画姑姑,看来你承认,确实有这张银票了?”
宝画一慌,矢口否认:“不不不……这张银票纯属子虚乌有!”
太子朗声道:“怎可能子虚乌有?白纸黑字,五万两纹银,是书礼亲口招认!”
宝画急了,尖声叫起来:“胡说!哪里有五万两?分明只有三万两!”
福乐刚说完,慈宁宫大殿一片哗然。
太子微笑着站起身,走到福乐身边道:“宝画姑姑,孤其实只是查到书礼姑姑暗中与赵利会面。至于书礼是否将银票交给赵利,以及赃款究竟几何,孤并不知晓。昨日书礼返回乡下老家,孤其实并未擒住书礼,不过是借此时机,诱你们自己说出实话。”
宝画一听,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皇帝眉头紧缩,一言不发。
张樱如同泥塑钉在座位上,面色惨白。
硕太妃连连摇头。
而我,则是对着太子好一阵挤眉弄眼,暗中赞许。
慈宁宫大殿中,众妃嫔虽神色各异,却个个噤若寒蝉。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重重地压在众人的心头。
冷场许久,只听皇帝重重一声叹息。
但这声叹息,竟是对着太子而发:“太子,你今日如此巧舌如簧,是受了高人的指点吧?”
太子一滞,有点意外,又支吾开了:“高人?没,没有啊……”
我见皇帝又要欺负太子,立即炸毛:“皇上,这个高人就是我。先皇后辞世前,要我罩着太子。我祁明玉自然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太子几次来寻我,哭诉被人欺负。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其实今日之事各中细节我并未掺和。我不过是提醒太子要堂堂正正做人!然后,我又顺便教导他要睚眦必报,不能任人拿捏……”
皇帝听了,又是一阵沉默。
唉。
好麻烦哦。
这些个君王,喜怒不形于色的,多难猜啊。
忒费脑子。
你到底是几个意思,你吱个声儿不行吗?
我望着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有点冒火。
终于,皇帝幽幽地开口了:“明玉,你这个高人,不怎么高啊……”
我简直火冒三丈:“你还要多高?差不多就行了嘛……”
但皇帝没有理会我,而是转头望向太子:“皇儿,如果你早些有个这样的高人来指点你,你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平庸。”
奶奶的。
这些个君王,说个话也不捋直了说。
非要七拐八拐的。
这句话,好像是在表扬我这个高人,又好像讽刺了太子平庸。
一语双关啊,一石二鸟啊?
累不累啊?
我不满地瞪着皇帝,龇着牙。
只听太子战战兢兢地答话:“儿臣惶恐!”
皇帝突然语气一寒:“张敬妃,银票之事作何解释?”
如同钉子一样钉在首位上的张樱,终于幽幽地站起身来。她不慌不忙地走到宝画身旁,跪了下来:“皇上,确实有这张三万两的银票。”
见张樱亲口承认,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交头接耳。
只听张樱还是不紧不慢地:“但是皇上,臣妾并没有中饱私囊。臣妾命书礼,将后宫众位姐妹节省下来的用度,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交给太子用于赈灾。另一部分,则交给赵利,命他转交给臣妾的哥哥张辅大将军,用于支持皇上您目前对鞑靼的伐北之战!”
张樱的话音落了,我倒是一惊。
这样也能说圆场了?
腻害,腻害!
只听张樱继续道:“皇上,前几日臣妾见您很是烦恼。您说北伐之战不是时候,刚好碰上中州大灾。如今国库吃紧,连军饷都无以为继。因此,臣妾才擅作主张,将后宫节省下来的开销,一部分交给哥哥作为军饷,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
哇哦!
好一翻慷慨陈词!
好一副大义凛然!
果然,皇帝一愣,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大概是,一腔熊熊怒火,正要燃烧,突然就劈头盖脸,被一碗冷水浇灭了。
皇帝大概好生郁闷,却无处可发。
他拧着眉头,却挤出个春风和煦的笑容,别说有多难看了。只听他柔声道:“原来如此!新城侯北伐,劳苦功高!敬妃如今还要在后宫节省用度,以筹措军饷!你兄妹俩为我朝劳心劳力,其心可表!封敬妃为敬贵妃,赏金丝百匹,南洋金珠十二斛!”
皇帝的话音落了,慈宁宫大殿却悄无声息。众人被这跌宕的起伏,惊得比太子还木鸡。
只有我,拍了个吧吧掌:“哇哦!敬贵妃,恭喜你福寿与天齐……啊……不是,是恭喜你又高升了!”
后宫众人,仿佛终于清醒过来,也齐声应和起来:“恭喜敬贵妃娘娘!贺喜敬贵妃娘娘!”
接下来,便是谄媚者推杯换盏,啪啪拍马屁,失意者默然无语,独酌荷花酒。
而我倒是无所谓。
我和硕太妃娘娘,有说有笑,将面前的藕粉排骨、酸辣藕尖、香酥荷花……争抢了个干干净净。
一百九十二章 索魂
荷花宴之后,我便如愿以偿,回了咸阳宫。
心心念念的咸阳宫,终于回去了。
还是那些故景故人。
说起来真是好笑。
有些念想,在念想的时候,觉得魂牵梦萦。但一旦念想成真吧,又觉得有点别扭。
有人说这个叫近乡情更怯。
其实,我是怕,咸阳宫里的众人叨叨。
果然,宋婕妤,小蜜枣刘贵人,油焖大虾崔惠嫔,挤在我的寝殿中,唉声叹气。
不错,虽然我还只是个九品淑女,但搬回咸阳宫以后,我还是住在原来的正殿里。
崔惠嫔承诺,为我守着咸阳宫,她确实践诺守约了。
此时,宋婕妤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绸缪了这么久,竟然一无所获。”
崔惠嫔瘪了瘪嘴:“岂止一无所获?张樱那个贱人还晋升了位份,现在她可是贵为贵妃了。以后我们更忌惮于她了。”
小蜜枣安慰道:“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太子得了皇上的青眼,还被称赞了呢!您说是不是啊,娘娘?”
虽然我一个九品芝麻……啊……九品淑女,但这几人,私下里还是唤我娘娘。我听小蜜枣唤我,只能胡乱地应道:“是……吧。”
小蜜枣见我兴致缺缺,便温婉地道:“娘娘您看,虽然我们这一次没有扳倒张樱,但是,张樱也只是仗着她哥哥张辅的军功险而脱罪。皇上心里也已经明了,张樱中饱私囊,肆意敛财是事实。目前伐北战事吃紧,皇上不想动摇军心,才勉强保住了张樱兄妹俩的颜面。”
“不错。”宋婕妤朗声道:“今日这个贵妃之位,是皇上给张辅看的,其实也是给张樱的一个警告。太子花了这么多精力,查实张樱贪腐的证据,皇上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其实张樱,已经失了君心了。”
“嗯。”我点点头:“太子如今倒是有长进。”
“是的呢。”小蜜枣接口道:“太子与我们几人,查了好几天账。张樱总共贪腐了八九万两。即使三万两真的充做军饷,也有三万两不知去向。张樱如今有恃无恐,我们今日又打草惊蛇,只怕日后再奈何不了她了。”
崔惠嫔不无担忧地嚷嚷起来:“张樱此人,睚眦必报,又心思细密。我们今日招惹了她,不知她日后会如何报复我们呢!”
宋婕妤也眉头深锁:“我们几人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只怕今后会举步维艰。”
小蜜枣趁机试探道:“娘娘,如今之际,只有您应下这皇后的名分,才能压制张樱……”
我翻了个白眼:“想都不要想!”
见众人沮丧,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大声吆喝起来:“小甲子,小甲子,快快快!准备好桌子,我们要开吃火锅啦!”
众人:“……”
虽然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张樱的报复,如同暴风雨。
首当其冲,便是小蜜枣刘贵人。
小蜜枣出身寒微,家人都在蜀中,以织锦刺绣为生。小蜜枣成为妃嫔之后,家人的境况才有所好转。
小蜜枣的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不知为何,竟会在外出会友之时,得罪了蜀中守城的军官,生生被打断了双腿。
消息传到宫中,小蜜枣悲恸,哭了好几日。
虽然打人的军官,也迅速地被治了罪。但小蜜枣的父亲年纪大了,一时缠绵病榻,不见好转。
小蜜枣心急如焚,也是无法,很快也病倒了。
小甲子打听回来的消息,蜀中这个打人的军官,是张辅的老部下。这一出打人的戏码,不过是张辅兄妹在敲山震虎。
当然,我是不是老虎,这个见仁见智……
咳咳……
但是我是不会就此被震慑,怕了张樱兄妹。
说真,我怕过谁?
咳咳……
我探望了小蜜枣几次,又托哥哥派人去蜀中暗中保护小蜜枣的家人。
小蜜枣的态度倒是与我一致。
若是因此就怕了张樱,那只会让张樱更加有恃无恐。
但接着,麻烦事不断。
宋婕妤在朝为官的父兄,先后被人弹劾。弹劾的理由五花八门。有的指责宋婕妤的兄弟管理的户部织造司税收不利,导致国库空虚,军饷告急。有的痛骂宋婕妤的父亲为老不尊,多次纳妾,妻妾不和,有碍观瞻……
当然,这些弹劾之人,不是张辅的幕僚,便是张樱父亲张玉的旧友。
一时间,宋婕妤家中,鸡飞狗跳。
宋婕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自顾不暇。
然后,便是太子。
太子在我的撺掇……呃……教导下,果然学得凌厉多了,不再是唯唯诺诺的。
凌厉到什么程度呢?
在经历的张樱贪腐一事之后,太子木鸡一般的脑子,似乎突然开了窍。
他仿佛明白了,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他好像意识到进攻才是最好的自保。
据说太子在早朝时,痛批刑部尚书刘观贪腐。太子搜罗的证据林林总总,笃而论之。
刘观被皇帝大骂了一顿。
但是太子也被皇帝大骂了一顿。
刘观虽贪,却是皇帝的心腹。太子动摇刘观,便是挑战皇帝的根基。
不挨骂才怪。
结果,太子这货还不消停。
他又跑到朝堂上去,控诉弟弟汉王五花肉,在应天府[52]的熙园[53]内,骄奢淫逸,纵情声色。五花肉还组建了个亲卫队,取了个大逆不道的名字:天策卫[54]。
自然,五花肉被皇帝痛批。
但太子也不出意外,被皇帝顺便痛批了一顿。
汉王虽然长得不咋滴,但是勇猛。
皇帝心疼这个儿子,赐了熙园给他。
如今太子挑刺五花肉,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当然,我是很赞成打皇帝的脸。
咳咳……
但是太子这个愣头青,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皇帝,专挑皇帝喜欢的人下手,也真是……一言难尽。
打狗也要看主人嘛。
即使要打狗,也应该背着主人嘛。
或者等主人嗝屁以后,再打狗嘛。
咳咳……
于是,我也将木鸡太子痛批了一顿。
不出意外的,太子透露,刘观贪腐和汉王天策卫的证据,都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至于这个故意透露证据,挑拨太子和皇帝关系的人,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是张樱……
最后,便是崔惠嫔。
崔惠嫔,穿着一身大红,披散着头发,又是深夜来敲我的殿门。
就像厉鬼索魂一样。
怪瘆人的……
小一将寝殿大门打开,一身大红的大虾崔惠嫔,就伴随着一阵阴风,飘进来了……
飘进来之后,她便开始哭哭啼啼的。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呈自己被张樱欺负的种种。
[52]应天府:南京。
[53]熙园:朱棣赐给朱高煦的园林。
[54]天策卫:李世民曾被李渊赐名天策上将。因此天策卫有谋反之嫌。
一百九十三章 琵琶大虾
张樱上位之后,颇为忌惮崔惠嫔会恃皇子而骄。于是张樱便处处打压辍磨崔惠嫔和小皇子。
首先,张樱打着赈灾之名,将咸阳宫的开销用度,大幅度地缩减。
缩减用度,其实对于我来说,是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区别。
但对于骄奢成性的崔惠嫔来说,缩减用度,让她苦不堪言。
没有新衣服和新首饰,让崔惠嫔觉得自己就像残花败柳一般。
没有山珍海味燕窝养着,让大虾感觉自己吹弹可破的皮肤,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虾皮。
张樱对小皇子,也不怀好意。
小皇子在娘胎里便多有波折,出生之后很是体弱多病。皇帝怜惜这个小儿子,颇为厚待。
但张樱,很快将小皇子的八名乳母,裁撤至四名。这四名乳母,还个个体弱矫情,对小皇子甚不上心。
甚至,张樱连这四个乳母的饮食,也动了手脚。
崔惠嫔曾在硕太妃的荷花宴上哭诉,张樱薄待乳母,乳母的膳食清淡,导致小皇子也日渐消瘦。
小皇子自然是崔惠嫔的护身符,是被皇帝和硕太妃放在心尖上的。
自此以后,张樱便不敢明目张胆,公然欺侮小皇子。
四名乳母的境遇,一下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每日里大鱼大肉地供着。
小皇子体弱,御医还开出了珍贵的药膳,通过乳母来给小皇子调理。
但奇怪的是,小皇子并没有因此而被养得白白胖胖。
相反,小皇子竟是每况愈下。
可怜的小东西,瘦瘦小小,夜夜啼哭。
每次啼哭,小皇子便嘶声力竭,涨红着小脸,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要背过气去一般。
不啼哭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小孩,仿佛也是心事重重的,一惊一乍的。他经常瞪大了双眼,望着虚空,露出惊恐的神色。
崔惠嫔愁容满面:“爔儿莫不是中邪了?”
我安慰道:“鬼怪之说不可信。定是小皇子先天不足,因此现在孱弱些。”
崔惠嫔哀愁的神色更加浓重:“臣妾孕中曾将爔儿作为扳倒娘娘您的工具。现在天道循环,报应来了。”
我挠挠头:“瞎说啥?我们请盛妹子来瞧瞧便明了了。爔儿一定吉人天相!”
吉人天相这个说法,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忒玄。
反正我是不大信的。
好人大多命运不济。
反而坏人经常扶摇直上,耀武扬威。
因此,才需要十二杀祁明玉之类的人,来手动地惩恶扬善……
咳咳……
很快,盛妹子被小甲子一阵风地揪来了。
盛妹子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我等得心焦:“盛妹子,小皇子是不是吉人天相?”
盛妹子终于直起身,我赫然发现,他的脸上,挂着比崔惠嫔更加凝重的神色。
我的心一沉。
果然,盛妹子涩声道:“小皇子可能活不过足月……”
我大惊。
而崔惠嫔则闷哼一声,脸色一青,直接一头栽倒。
宫人们开始七手八脚地安置崔惠嫔。
好一阵忙乱之后,崔惠嫔总算醒了过来。
她开始嘶声裂肺地嚎啕大哭,昏天黑地。
我将崔惠嫔关在她自己的寝殿里,驱散了宫人,封锁了咸阳宫。
我放出话去,崔惠嫔风寒呓语,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可打扰,也不可以四处去嚼舌根。
然后,我抓住盛妹子,神色比他还凝重:“盛妹子,倒底怎么回事?小皇子不过是先天不足,怎么会如此严重?”
盛妹子也是个抓不住重点的:“娘娘,臣发现,您比以前稳重多了。”
我翻了个白眼:“快快快,讲重点!”
盛妹子这才沉沉地叹了口气:“小皇子应该是中毒。”
“中毒?”我失声大呼。
盛妹子点点头:“是……”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咸阳宫上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什么人可以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下毒?四名乳母的饮食都是经过了试菜官的,这几日的药膳也是太医院反复看过了的。应该没问题啊?”
盛妹子眉头紧缩:“小皇子精神倦怠,面容晦黄,哭声无力,前胸后背都有不易发现的瘾疹,正是砒霜中毒之症啊。”
我有点不相信:“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来瞧过小皇子,他们怎么没有看出来?”
盛妹子解释道:“此毒隐匿。下毒之人,应该是每日只用少量。每日来请脉的太医反而不易发现。”
我沉吟道:“在小皇子身上做手脚不容易。此人应该只能从乳母身上下手吧?”
盛妹子点点头:“不错。乳母的饮食,是最好的下毒途径。”
盛妹子思索片刻道:“娘娘,您且将乳母的饮食与微臣仔细说一说。”
我一头雾水:“我连我自己一天到晚吃的是啥都搞不清楚。乳母的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吃食,我哪里记得住?况且前段时间我一直被关……啊……是住在皇帝的乾清宫里,咸阳宫的事情我更不知道了。”
我正在苦着个苦瓜脸,突然一人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定睛一看,竟是崔惠嫔身边的婢女福乐。
这个福乐,曾经与大虾崔惠嫔联手嫁祸过我。后来崔惠嫔投诚,这丫头觉得无颜以对,每次见到我都是绕着路走的。
现如今,她突然出现,也把我吓了一跳。
只听她哀声道:“娘娘,盛太医,求二位救救我家小皇子吧!小皇子小小年纪,便饱受折磨,甚是可怜。况且小皇子是我家惠嫔娘娘的命根子。若是小皇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家娘娘一定活不成……只要能救小皇子和我家娘娘,福乐什么都愿意做……”
我有点感慨,福乐虽不招我喜欢,但也是个忠心护主的。
于是我对她点点头:“好福乐,那你将四名乳母的饮食细细讲一讲。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福乐神色一肃:“娘娘,盛太医,奴婢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自从娘娘搬离咸阳宫,张贵妃就开始变着法儿地辍磨咸阳宫。乳母的饮食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偏偏这段时间,张贵妃突然一反常态,厚待乳母,每日大鱼大肉。事出寻常必有妖。奴婢早已心生疑窦,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罢了。”
盛太医皱着眉头:“大鱼大肉?”
福乐点头如捣蒜:“张贵妃不会这么好心。其中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关窍!”
盛太医安抚道:“姑姑且将乳母饮食说一说。”
福乐真是好记性,立即吧啦吧啦说开了。
蒸羊羔,蒸鹿尾儿,烧花鸭,烧子鸡儿……
一时听得我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我便偷偷地斜在沉香木四方椅中,打起瞌睡来。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只听盛妹子一声大喝:“是了!”
我蓦然惊醒,蹦起来,连声问道:“什么是了?”
盛妹子向着我一躬:“娘娘,微臣明白了。”
我急不可耐:“快讲。”
盛妹子也不文邹邹了:“根据福乐姑姑所言,皇帝和硕太妃体恤小皇子体弱,专门下令改善乳母饮食。张敬贵妃便每日里给乳母们添加了大量海物。”
我一惊:“海物有毒?我最喜欢吃葱烧海参,岂不是完犊子了?”
盛妹子摇摇头:“海物本身并无毒。但奇就奇在贵妃给咸阳宫的海物,每日都有琵琶大虾。”
我挠挠头:“我私下里给崔惠嫔取名叫油焖大虾。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张樱便借大虾来羞辱崔惠嫔吧?”
我又偷摸着咽了咽口水:“其实琵琶大虾,罗汉大虾都挺好吃的……”
盛妹子正色道:“大虾确实营养美味。但每日四名乳母进食大量大虾之后,又立即食用山楂和百香果之类的水果药膳,就有不妥了。”
我咂咂嘴:“什么?有什么不妥?”
盛妹子道:“太医院说小皇子有气血两虚之症,因此乳母的药膳之中,便有大量的红枣,山楂,百香果之类。但殊不知,虾蟹等海物,和极酸的水果一齐食用,便会形成极少量的砒霜。虽然微乎其微,成年人不会察觉。但通过乳母给小皇子食用,久而久之,便大大耗损了小皇子的心脾。”
我大吃一惊:“是谁这么歹毒?”
盛太医沉默不语。
而跪在地上的福乐却尖叫起来:“一定是张敬贵妃!就是她,假惺惺地指派了太医院精通小方脉的王太医来给小皇子开出这样的药膳!就是这个贱人,想害死小皇子!”
见福乐似有癫狂之状,我连忙喝止她:“无凭无据的,休要胡说!宫中谨言慎行你不知道吗?你胡乱指摘,会连累了你家惠嫔娘娘!”
福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连滚带爬,扯住我的衣裙:“娘娘!您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您怎么能一味地忍让?您让张樱这样的贱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残害他人,您情何以堪?娘娘!福乐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曾经得罪过您。但福乐斗胆求娘娘救救小皇子陛下,救救我家惠嫔娘娘!娘娘啊,只有您能肃清后宫!娘娘啊……求求您……”
说真,这种一把鼻涕一把泪扯住我衣裙的事情,我是有心理阴影的。但是,这一次我却没有躲开福乐。我将福乐一把扶起来,沉声道:“好姑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相救。”
我转身望向盛妹子:“小皇子的毒,你可有办法?”
盛妹子却一声叹息:“娘娘,小皇子的毒,已经深入肺腑。臣,无力回天……”
我心下黯然。
这个可怜的孩子。
自从他在娘胎之中,便饱受磨难。
他的存在,不过是宫中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
我曾为了他的安危,而操过心。
我也曾为了他的福祉,而努过力。
现在知道他的命途,竟是如此短暂,我也一时悲从中来。
我咬咬牙,又问道:“盛妹子,我们现在指认张樱,你可有把握?”
盛妹子一脸无辜:“没有把握……”
我不满道:“证据确凿,为何没有把握?”
盛妹子认真地道:“海物是为了增加营养。最近大虾肥美,每天都有大虾也不出奇。药膳是王太医所开,极酸的水果是为了给小皇子补气血。每一条每一处都合理。就算合起来有问题,张敬贵妃也最多推脱为意外所致。大不了,她顶多会找个倒霉蛋顶替了去。娘娘,制敌应该一击而中。否则打草惊蛇,反而麻烦。”
我气得龇着牙:“以前我遇到坏人,哪里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盛妹子也无可奈何:“娘娘,此事只能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我气呼呼地抱着手,想起一个问题:“你说,张樱为何要向小皇子下手?”
一百九十四章 异禀
不管怎么样,小皇子病重之事,我们是断不能隐瞒的。
但中毒之事,还没有到公开的时候。
我派小甲子,去请皇帝。
皇帝立马就来了,愁云惨雾的。
“朕一生杀伐太重,所以报应在了朕的孩儿身上。”皇帝的眼圈都红了。
我有些心酸,拍拍他的肩膀:“可能是爔儿与您的缘分太浅……”
皇帝的眉宇之间,突然闪出狠厉之色:“朕是真龙天子,不信什么命运缘分!朕曾经一次次地逆天改命,朕想得到的,不惜一切也会得到!朕要寻尽天下名医,定要让爔儿活下去!”
我忍不住打击他:“憋说大话了!您连我也没有得到,还说什么逆天改命?”
皇帝果然被我打击得霉戳戳的,他苦着脸,望向我:“明玉,你说朕该怎么办?”
看着他霉戳戳的样子,我又有点心软:“盛妹子医术高明,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皇帝连连点头:“对对对!爔儿一定吉人天相!”
我神色一正:“皇上,爔儿命运坎坷,如果他能挺过这一关,说明他确实是个有大气运的孩子!您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保障?”
“保障?”皇帝沉吟数息,点头道:“不错!爔儿是个有大气运的孩子!只要爔儿康复,朕就立爔儿为太子!”
我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如此也好。”
皇帝自吹自擂说自己是真龙转世之类的,我本来是不屑一顾的。
但皇帝这个人,似乎真的如有神助。
有了皇帝太子之位的承诺之后,小皇子居然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宫中的人奔走相告,小皇子天赋异禀,太子之位就要易主……
咸阳宫也登时喜气洋洋的。
小一小二小甲子,将咸阳宫上下装扮得红彤彤的。
小皇子的满月庆典,以及太子册封礼,不日将在咸阳宫举行。
从来没有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刚满月的皇子,就被册封为太子。
也从来没有一个快要病死的皇子,又奇迹般地康复了。
因此,小皇子是真龙护身,尊贵无边,一时间被传得街知巷闻。
宫中的贵女嫔妃,都争先恐后,想要一睹小皇子龙颜,以沾沾喜气。
咸阳宫也不小气。
既然是喜事,当然要大家一起喜洋洋的。
在小皇子满月庆典之际,咸阳宫高朋满座,各宫娘娘纷至沓来。
因为小皇子出生后孱弱多病,一直养在咸阳宫里。皇帝甚至下令不让人随意探望小皇子,以免小皇子受到惊扰。因此,很多人,是第一次得见小皇子尊容。
因此,今日咸阳宫中众人,纷纷翘首以盼,对小皇子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连坐在咸阳宫大殿首座上的皇帝和硕太妃,都眉眼带笑,伸长了脖子,张望着门口。
终于,乳母林芳,抱着大红锦缎襁褓中的小皇子,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来了,来了……”众人望穿秋水,登时炸开了锅一般。
林芳怀中的小皇子,虽然还是稍瘦弱,却粉雕玉砌般精致可爱。他穿着正红色的金丝绣线团龙纹小衣服,两只眼睛漆黑发亮。他挥舞着小手,乐呵呵地。
众人一拥而上,纷纷逗弄可爱的小皇子,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小皇子果然一脸贵气!”
“哪里是贵气?分明是虎啸龙吟之相!”
“对对对!太子之相!”
“帝王之相!”
……
唉……
这么个瘦不拉几的小孩,如何就被看出来这么多?
这些强行吹捧,好尴尬啊……
但众锦鸡不觉得尴尬,她们还是忘乎所以,拍马屁拍的啪啪响。
“小太子出身咸阳宫,难怪身份尊贵!”
“祁娘娘指日就要封后,以后小太子有皇后娘娘照拂,更加扶摇直上!”
“皇后娘娘自然是嫡母。以后小太子登基,皇后娘娘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了!”
“祁娘娘,哦,不,皇后娘娘好福气啊!”
……
哇哦!
不但吹捧小皇子,连我的前程都被锦鸡们设想好了……
好尴尬啊……
众锦鸡还在不亦乐乎,忽然一声厉喝划过天际:“一派胡言!”
笑得花枝乱颤的众锦鸡一愣。
尴尬的我一愣。
咸阳宫大殿一下子冷清下来。
众人定睛一看,厉喝之人,竟是张樱。
之见张樱,张敬贵妃,一身墨绿色底金丝缠枝纹重缎翟衣,头戴金丝镶祖母绿五凤冠,霸气侧漏。
她寒着一张脸,缓缓地走到乳母林芳跟前,瞟了一眼小皇子,一声冷哼:“祁明玉,你可知罪?”
尴尬的我一愣,不自觉地结巴起来:“知……知什么罪?”
张樱冷笑道:“欺君之罪!”
我莫名其妙:“欺君?我倒是挺想欺负他来着……但其实吧,我一直努力地克制我自己。所以至今也没有……怎么欺负过他……”
张樱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祁明玉,你和崔惠嫔设下狸猫换太子一出,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狸猫换太子?
这个粉粉嫩嫩,精致可爱,刚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小皇子,是狸猫?
只见张樱将小皇子一指,冷笑道:“这个小皇子是假的!”
我恢复了冷静,也不结巴了:“贵妃娘娘,我虽然是九品淑女,也不能被人随意践踏诬陷。这么个活生生的小皇子在你面前,你凭什么说他是假的?”
张樱也不答话,只是望向乳母林芳,幽幽道:“你说,小皇子是真,是假?”
林芳是个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已经瑟瑟发起抖来:“奴婢,奴婢……小皇子是……真的……”
张樱轻叱道:“你一个乳母,朝夕与小皇子相处,怎么会连小皇子是真是假都吞吞吐吐?”
林芳抖得更厉害了:“奴婢……奴婢没有吞吞吐吐……”
张樱威胁道:“欺君之罪可是要人头落地的!”
林芳面色惨白,仿佛连小皇子都要抱不住了。她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却颤抖着道:“奴婢......没有撒谎,这个真的是小皇子。”
张樱一身冷笑:“贱婢,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本宫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说完,张樱招招手,只见从门外鱼贯走进来几个人。
哇哦。
看来张樱是有备而来。
鱼贯而来的几人,首当其冲的,好生眼熟一大妈。
我仔细看了看,哦,是了,崔惠嫔生产时的稳婆吴嬷嬷,我曾见过几面。
这个吴嬷嬷是个稳重老实的人,在宫中颇有口碑。
张樱将她找来,我还是有些吃惊。
只见张樱指着小皇子问吴嬷嬷:“吴嬷嬷,小皇子是你接生的。你看看这可是真的小皇子?”
吴嬷嬷对着张樱一福,仔细看了看林芳怀中的小皇子,面露难色:“回禀娘娘,老奴只记得,小皇子出生之时,先天不足,瘦弱苍白,连哭声都微弱无力。如今看小皇子粉嫩可爱,活泼好动,老奴真是替小皇子高兴!”
我不禁哑然失笑。
吴嬷嬷答非所问,却不过不失。
张樱很是不耐烦,皱着眉头追问:“吴嬷嬷,本宫是问你,你眼前的,可是真的小皇子?”
吴嬷嬷见张樱生气,有点慌乱:“贵妃娘娘,老奴自从小皇子出生之后,便无缘相见。月余的孩子,面容变化可以很大。小皇子的真假,老奴老眼昏花,不敢妄言。”
我笑得脸都快变形了。
张樱气得脸也要变形了:“吴嬷嬷,你老眼昏花,不如趁早告老还乡!”
吴嬷嬷一脸尴尬,默不作声。
张樱转身示意一个圆头圆脑的中年人:“王太医,你一直在给小皇子请脉。小皇子你一定熟悉。你看眼前的可是真的小皇子?”
原来这个油腻得可以炒一盘菜的,就是给小皇子开出药膳的王太医。
王太医抹了一把头上的肥油,颠颠儿地跑过来,满脸堆笑:“好的贵妃娘娘,没问题贵妃娘娘!”
说罢,王肥油……呃……王太医便煞有介事地仔细给小皇子做起检查来。
一阵倒腾之后,王肥油毕恭毕敬地道:“启禀贵妃娘娘,这个小皇子是假的!”
一百九十五章 招财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
只有张樱很满意。她鼓励道:“王太医,小皇子的真假关系重大,你敢用性命做保吗?”
王肥油肯定地点点头:“微臣敢用性命保证!此人绝不是小皇子!”
张樱难掩脸上的得意:“你何出此言?”
王肥油也难掩脸上的得意:“微臣这段时间,一直给小皇子请脉。小皇子的面相微臣记忆犹新。此儿虽面容与小皇子有几分相似,但他们二人有很大的区别。小皇子脉象细速不畅,虚阳外浮。此儿正气充足,从容和缓。不是微臣夸下海口。微臣号称方脉圣手,对脉象的研究无人能及。人的脉象怎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如此大变化?”
王肥油刚说完,不远处的盛妹子立即出言反驳:“人的脉象,不要说一段时间发生变化,就是在一天之中,也有不同。子时微弦,午时微洪,未时微沉,不可一概而论。小皇子这段时间经过王太医您的调理,脉象趋于平稳,又有什么出奇呢?”
我也表示不服气:“王肥油……啊……王太医,用脉象你就可以分辨出人物,那你来为我切一下脉,猜猜我是谁?”
王肥油满脸尴尬,俯首帖耳:“祁娘娘微臣是见过的,不切脉臣也认得娘娘啊……”
我立即朝站在远处的两个宫女招招手。这两个宫女立即麻溜地跑过来,杵在王肥油面前。
我对着王肥油挤挤眼睛:“肥油……啊,王太医啊,我,你是认识的。那这二人你可认识?”
王肥油一脸茫然:“二位姑娘貌若天仙,但微臣颇为脸盲,这二位姑娘,微臣都不认识。”
我笑嘻嘻地:“这两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当中,有一个是咸阳宫中的小七。她昨日才去太医院找王肥油……啊,太医您把过脉。那请王太医您再为二人把把脉,将小七姑娘挑出来可好?”
王肥油一脸尴尬:“这……昨日不知为何,突然咸阳宫有大量的姑姑和公公来太医院找微臣寻医问药。微臣实在不记得每个人的脉象……”
我嗔怒道:“王肥油!你一会儿说自己是方脉圣手,一会儿又说自己不记得每个人的脉象。你一会儿说对小皇子的面容记忆犹新,一会儿又说自己颇脸盲。你怎么翻来覆去?倒底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王肥油一时面红耳赤,更加油光闪闪了。
我趁热打铁:“王肥油,你刚才说用性命担保,小皇子是假的。小皇子是未来储君,怎由得你随意攀污?既然你也不能证明小皇子的真假,只是一味胡言乱语,那就一死保全小皇子的名声吧!”
王肥油惊慌失措,拼命地摆手:“不不不……微臣……微臣不能死……”
我脸色一变:“那你为何要胡言乱语?”
王肥油惊恐万分:“微臣没……没有胡言乱语……”
我横眉冷对:“那小皇子倒底是不是假的?”
王肥油面目扭曲:“这……微臣也不敢肯定……”
我笑得也面目扭曲起来。
我正笑得兴头上,只听张樱高声道:“王太医!小皇子真假一事,事关重大,你怎么能够出尔反尔?胡乱改口?”
王肥油更加惶恐,也一下子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张樱阴沉着脸,一声低叱:“没用的东西!”
我只是挑衅地望着张樱:“赶紧地,下一个是谁?”
张樱也不示弱,只是高声道:“招财!”
我一时笑得差点岔气。
招财?
就在我以为,会有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跑过来的时候,一个颇水灵的宫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哦。
是了。
吉祥如意福乐招财。
油焖大虾崔惠嫔的四大护法……呃,宫女。
这个招财,我在咸阳宫中倒是见过几次,印象都是淡淡的。
今日见她被张樱唤出来,我才把这个接地气的名字和她对上了号。
只见张樱对招财点点头,缓缓道:“招财,把你对本宫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吧。”
只见招财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畏畏缩缩地低声道:“奴婢……奴婢,有一日,在咸阳宫中,无意中听到……听到……祁娘娘和盛太医在房中密语。”
张樱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鼓励道:“密语什么?”
招财的声音更低了:“奴婢只是隐约听到,盛太医说……说小皇子病重,活不过足月……”
招财的声音虽低,却如同石入深潭,一时激起千层浪。
咸阳宫大殿内,顿时惊呼声连连。
只见一个身影闪过来,啪啪啪对着招财就是几巴掌。
招财白净的脸上,无端端地挨了几巴掌,登时五彩斑斓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脸,一时也被打懵了。
我定睛一看,打人的是崔惠嫔。
崔惠嫔似乎有点歇斯底里:“招财!你这个贱婢!”
我连忙示意小一小二将崔惠嫔拉住。
崔惠嫔气得有点疯癫:“你……你们这些贱人!为什么要合起伙来害我的爔儿?我的爔儿还那么小,他会长命百岁!长命千岁!长命万岁……呜呜呜……”
我见崔惠嫔越说越癫狂,于是将她一扶:“惠嫔娘娘,你稍安勿躁。小皇子一定吉人天相!”
接着,我对着小一使了个眼色:“惠嫔娘娘累了,且扶她下去休息。”
小一小二会意,连拖带扯地将崔惠嫔带出了大殿。
这时小蜜枣刘贵人走了过来,对着我道:“娘娘,看来这个招财,和您宫中以前的那个叛徒小丙子,可有一比。”
宋婕妤也不屑地道:“招财这个丫头,满嘴鬼话。既然是盛太医与祁娘娘等人密语,怎么会被你无意间听到?”
不远处的吴惠妃也大气端庄地应道:“祁淑女,怎么你们咸阳宫中,尽是出些不忠不义,卖主求荣之人?”
我深以为是:“是的呢。唉!我觉得我自己好失败啊……”
我正在哀叹失败,张樱不耐烦了:“你们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招财所言非虚!既然小皇子已经病重,如何会精神奕奕地出现在此处?这个小皇子,分明是冒名顶替!你们谎称小皇子康复,不过是意图谋求太子之位!其心当诛!”
我不以为意:“你说所言非虚就所言非虚啊?我现在就可以找出大把人,证实那天盛妹子……啊,盛太医说的是小皇子体健,不日就会康复!”
张樱怒道:“祁淑女!欺君之罪,你可知有何后果?”
我一脸无辜:“后果?没什么后果呀……我经常欺负他呀……”
张樱神色冷峻:“欺君之罪,罪诛九族!”
我向着端坐在首位上的皇帝遥遥望了一眼,批评道:“皇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欺负一下你就要滥杀无辜?这不太好吧!不过呢……嘿嘿……我没有九族,我啥也不怕……”
遥遥坐在首座上的皇帝,神色几何,我倒是没有看清楚。不过,张樱倒是阴沉着脸杵在我面前:“祁淑女,人头落地你也不怕?”
我嘿嘿一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樱点点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向着皇帝的方向高声道:“皇上,臣妾能证明,祁淑女罪犯欺君!”
一直没有开腔的皇帝,终于发出闷声的回答:“你如何证明?”
张樱思索片刻,似乎下了决心一般,抬头朗声道:“臣妾知道小皇子一向体弱,便授意御膳房照顾咸阳宫乳母的饮食。御膳房也是好意,便将大量肉质鲜美的海物每日地往咸阳宫送。前段时间,太医院的小方脉圣手王太医来禀告臣妾,说小皇子有气血不足之症。于是臣妾便吩咐王太医全权负责小皇子的调理。王太医更是给几个乳母开出了专门的药膳。结果前几日,王太医惊慌来报,说小皇子有了中毒之相。”
皇帝一听,颇为震惊,从首座上直接蹦了起来,两三步走到张樱跟前,疾声问道:“中毒?中了什么毒?如何会中毒?”
张樱面不改色:“王太医说,他并不知道乳母的饮食中有大量海物。海物与他的药膳冲突,导致小皇子有了砒霜中毒之相……”
皇帝勃然大怒。他厉喝道:“如此庸医!害我皇儿!十恶不赦!立即将王太医宣武门外斩首!”
皇帝话音一落,王肥油已经全身瘫软如烂泥,昏死过去。
几个带刀侍卫一阵风地跑进来,麻溜地将烂泥一般的王肥油拖走了。
好个张樱!
将中毒之事全盘推给王肥油,再一招借刀杀人,将证据磨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