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本将心向明玉TXT下载我本将心向明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本将心向明玉全文阅读

作者:彼得猫的雪     我本将心向明玉txt下载     我本将心向明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三十六章 狮子头

    安顿好了张樱,我们却犯难了。

    不知为何,张樱从小厨房出来,便不言不语,神情恍惚。

    我以为她定是受了惊吓,便连夜请盛太医过来瞧。

    但盛太医看了半天,一脸迷惑:“娘娘,张昭媛,不像是生病,也不像是受惊过度。”

    我有些悲戚:“张樱被降了位份,现在只是宫婢,不再是昭媛了。”

    盛太医很是震惊,随即眉眼中露出内疚之色:“刚才林院判被皇后娘娘唤去,臣便隐隐有些不安。因为林院判平日里与皇后娘娘颇为亲厚。微臣有心相助娘娘,却只是有心无力。惭愧,惭愧......”

    我摆摆手:“盛妹子......啊......太医,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如果你都觉得惭愧,那我就在现场,也没有保张樱周全,我岂不是要惭愧得一头撞死?”

    一旁不言不语的张樱仿佛幽幽醒转。只听她低声道:“娘娘,您不必挂心。此事张樱问心无愧,毫不后悔。”

    我的眼角有些发酸。

    我握了握张樱的手:“好妹妹,今日你的恩情,我祁明玉记下了。将来我拼尽全力,定助你复位。”

    张樱却似乎又陷入了混沌。她双眼空洞无神,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再无言语。

    我们见状,也是无法,只能让她安歇了,退出房来。

    出了房门,我便拉住盛妹子,忧心忡忡:“盛妹子......啊......太医,张樱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妹子也懒得纠结为何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唤他妹子了。他叹了口气:“这个臣也不得而知。现在张樱小主脉象平和,面色如常,并无病证。她这种状态,大怕,是心病......”

    “心病?”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受了惊吓,莫不是因为她心中有恨?”

    盛妹子皱了皱眉:“其中究竟,估计只有张樱小主自己心中才能明了。这种心病,只能慢慢化解,还要辛苦庄妃娘娘多加照拂了。”

    我对盛妹子点点头:“这是自然。张樱为了我被降了位份。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以后风里来,雨里去,我便和她同心同德了。”

    盛妹子有些触动,真诚地道:“娘娘,您的真性情微臣很钦佩。以后有用得着微臣的,娘娘尽管出声。”

    我拍了拍盛妹子的肩膀:“有,到处都用得着你呢。崔婕妤和张樱都需要你来多瞧瞧。”

    盛妹子又是一愣:“娘娘,崔婕妤是皇后的心腹。崔婕妤滑胎之事,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设计娘娘。但娘娘今夜要微臣全力保全崔婕妤和龙胎,现在又要微臣多看顾崔婕妤。娘娘的气度心胸,微臣好生敬仰!”

    我瞪了盛妹子一眼:“我说,你能不能说话不要文绉绉的。另外,我把你当自己人,你就不要三句话中两句话都是拍马屁好不啦!”

    盛妹子愣了愣,笑了起来:“娘娘果然是真性情。”

    我怒了:“你再拍马屁,信不信我揍你!”

    盛妹子:“......”

    送走了盛妹子,咸阳宫总算消停了。

    但这个不眠之夜,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反侧。

    本来风头无两的咸阳宫,突然走上了下坡路。

    咸阳宫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愁云惨雾的。

    崔婕妤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险些失了龙胎。一连几日,她都病恹恹的,躲在房间里不见踪影。

    小一,被葱油饼痛打了一顿,掉了一颗牙,脸也肿了好几日。她连吃饭说话都喊痛,整日都是气呼呼的。

    小丙子,自从上演了背主求荣的大戏之后,就神秘地消失了。小甲子暗中打听了许久,竟查不出这厮逃到了哪里。看来小丙子真是被我吓破了胆,远遁了。

    小二,小五,小七之类,大概因为觉得咸阳宫受了欺负,整日里也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而张樱,我尤其担心。

    从那日以后,张樱就不怎么说话了。

    她总是默默地来,默默地走。

    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以前聪慧伶俐的她,现在显得呆呆的,就像是明珠蒙尘一般,黯无光泽。

    我本想经常和她聊一聊,她却刻意地避开我。

    虽在我的坚持下,张樱仍住在东阁里,但内务府,已经开始了墙倒众人推的模式。内务府将张樱东阁的二十几个宫婢太监裁剪得干干净净。只有张樱原先的两个丫头书礼和宝画,我向内务府要了来,说是自己要留着用。我把书礼和宝画仍然放在东阁,让她们照顾张樱的起居。

    张樱的吃穿用度,也被内务府麻溜地降低到了宫婢的水平。红烧狮子头刘公公,带着人来查封张樱原来的首饰衣物,刚好被我堵在了东阁。

    红烧狮子头正抱着两条小胖手,冷冷地指挥内务府的宫人们,将张樱的首饰衣物,打包,装箱,再抬出去。

    结果狮子头的小眼睛,一下子就瞟见了站在东阁门口的我。

    狮子头红彤彤的圆脸,闪着油亮亮的光芒。他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溜小跑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庄妃娘娘安!”

    我冷冷地瞪着他:“小胖子,你要干什么?”

    狮子头一愣,觉得敢称他为小胖子的,大概只有我了。但狮子头是个能屈能伸的胖子,他笑得油光满面:“娘娘,老奴是在查封张樱姑娘的财物。张樱姑娘现在是个普通的宫婢,这些首饰衣物的,她也用不着了。”

    “谁说用不着?”我冷冷道:“张樱降位只是一时的事情。她复位是迟早的。你今日将她的东西拿走了,以后还得送回来,你不觉得麻烦吗?”

    狮子头笑得如一朵肥嘟嘟的牡丹花:“不麻烦,不麻烦。若他日张樱姑娘复位成功,老奴一定亲自将张樱姑娘的东西原封不动送回来。”

    我见狮子头油盐不进,有点火了:“小胖子,你如今这么践踏她,不怕将来见面尴尬?”

    狮子头大概是这种尴尬的事情做得多了,他丝毫不为所动:“不尴尬,不尴尬......”

    我怒道:“死胖子!张樱就算是降为宫婢,也是我咸阳宫的人。你大白天的,从我咸阳宫中搬东西,是当我庄妃死了吗?”

    狮子头终于被我唬住了。他的一身肥肉颤了两颤,说话有点结巴:“庄,庄妃娘娘,看您说的......老奴哪敢惹您生气?老奴也是照着宫中的规矩办事......”

    我瞪着狮子头:“你宫中有规矩,我咸阳宫也有规矩。凡是从我咸阳宫搬东西的,就算偷!”

    狮子头一愣,张着两片香肠一般的厚嘴,呆在原地。

    这时,许久不说话的张樱突然走了出来。

    她的皮肤像是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了,惨白惨白的。她的身形,也是越发纤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娘娘,刘公公,两位无需为了张樱争吵。张樱不求复位,只求在宫中安度时日。所以,这些首饰衣物,张樱也用不着了。娘娘,还是让刘公公他们拿走吧。”

    说完,张樱向我轻轻一福,又轻飘飘地飘走了。

    狮子头显得很振奋,对着我嘿嘿一笑:“娘娘,那,老奴......”

    我龇着牙:“你试一下......”

    狮子头这下完全不知所措了:“娘娘,那,老奴,应该怎么办呢?”

    我对着狮子头挤挤眼睛:“这些东西,张樱说她不要,那我要。你们且放到我宫里去。我帮她收着。等她复位了,我再还给她。”

    狮子头的胖脸有点变形:“这......娘娘,这不合规矩吧......”

    “怎么不合规矩?”我转过身去,不想搭理这个胖子了:“规矩是人定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地方,谁大谁说话。现在我比你大,你能奈我何?”

    说着,我的身形也飘远了。

    内务府一众贼眉鼠眼的小太监,望着脸上色彩斑斓的狮子头道:“刘总管,如今怎么办呀?”

    狮子头吸了吸鼻子,恨恨地道:“你们没听见吗?在这宫里,谁大谁说话。庄妃的旨意,我们能违抗吗?麻溜地,把箱子都抬到庄妃宫里去......”

一百三十七章 提铃

    自从被查封了衣物之后,张樱就更加深入简出了。

    我白天几乎看不见她。

    偶尔见到,也是一瞥而过。

    她穿着普通宫婢的彩棉长裙,头发简单地束起来,不施粉黛,简直泯然众人。

    她虽然降为宫婢,我却并未安排她做什么,只是让她在东阁里静养。一应吃穿用度,我便从我自己的份例中,拨给她去。

    但我却发现,张樱静养了数日,反而越发憔悴。

    她更加呆滞,消瘦。

    就像是一片树叶,正在秋风中,迅速地变黄,马上要凋零了。

    我赶忙又将盛妹子从太医院拉来瞧她。

    一番折腾之后,盛妹子来回话了。

    我抓住盛妹子,神色凝重:“盛妹子,你跟本宫说实话。张樱,是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了?”

    盛妹子还是摇摇头:“回娘娘,并无。”

    我有点不相信了:“你每次都说张樱并无大碍。但你看看,她都快要无啦......”

    盛妹子叹了口气:“娘娘,张樱姑娘,是心中郁结难舒,然后又长期睡眠不足,过度劳累。”

    我一脸迷茫:“睡眠不足?过度劳累?我一直命她静养,什么都没有让她做,怎么会多度劳累?”

    盛妹子也奇怪地望着我:“娘娘,您,不会不知道,什么是提铃吧?”

    我一拍脑门:“哦,对,什么是提铃?”

    一旁的小一,凑过来,恨恨地道:“就是每天夜里,不让睡觉,只能在皇宫里来回走动。不但走动,还得合着铃声,高唱:天下太平。这种刑罚,就像是慢性毒药,最能折磨人。长此以往,任你是什么钢筋铁骨,也被戳磨得不成样子了。”

    我一听大怒:“什么?这就叫提铃?张樱每夜里受苦,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

    小二瑟瑟地道:“娘娘,我们,以为,您知道什么是提铃......”

    我一脸茫然:“我以为就是提个铃铛......”

    我站起身来,只觉胸中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我攥紧拳头,将牙咬得嘎嘎作响:“这么残忍无道的刑罚,居然能在皇宫中堂而皇之地出现!我要去找狗皇帝评理!”

    说罢,我就要一头冲出去。

    但小一小二将我拉住。

    小一沉声道:“娘娘,提铃这个事情,当时是您亲自认可的,您忘了吗?”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于是我开始狡辩:“但是我并不知道什么是提铃,不能算数。”

    小二也加入了规劝我的行列:“娘娘,您已经理亏,就算是找皇上理论,也占不到便宜。”

    连盛妹子都开始掺和了:“是啊,娘娘。这后宫中的博弈,最好是一击必中,若是没有把握的事情,还不如静观其变。微臣听闻,出事当晚,皇上其实对娘娘已经有所猜疑。娘娘倘若每次都是仗着皇上的恩宠来说事,任何浩荡的恩宠,都有消散殆尽的一天。”

    我师父说,我是个牛脾气,不服管教。

    对于别人的规劝,我经常是,一个耳朵进,另一个耳朵出。

    但是,今日盛妹子说的话,我却听得认认真真。

    不但认真,我还很不可置信地望着盛妹子:“盛妹子,我发现,你真是,居家外出宫斗必备啊!”

    盛妹子一脸懵:“娘娘,此话何意?”

    我一本正经:“盛妹子,你不但医术高明,还很有头脑!我决定!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姐妹了!你要经常来给我出个谋,划个策啊!”

    盛妹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讪讪地道:“娘娘抬爱了!您要是有任何需要微臣的地方,尽管来知会微臣便是。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知道,盛妹子又开始唠叨模式了。

    于是,我果断打断了盛妹子,表示立即要去瞧瞧张樱。

    但是,小一还是觉得不妥。她说张樱一定不会见我。

    经过姐妹团的一阵商议,我们决定,晚上再去找张樱。

一百三十八章 上游

    我是个喜欢熬夜的人。

    一到了夜里,我就像只猫一样,双目炯炯有神,精神奕奕,思绪万千,上蹿下跳。

    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看话本子,吃吃零食,真是极惬意的。

    但是一般情况下,一到子时,最多不超过丑时,我就会犯困。

    而且我入睡是极快的。脑袋一放到玉枕上,吧唧就着了。

    我哥说,是因为我心思纯净,心无杂念,头脑简单……

    这……

    最后这个形容,我是不赞同的。

    不管怎么说,我是该醒的时候醒,该睡的时候睡。

    但是今日,我却怎么都睡不着。

    我躺在我的雪竹月洞床上,竖着耳朵。

    果然,隔壁传来细细的声响。

    我立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蹿起来。

    小一也偷偷摸进来,点起了烛火,低声道:“娘娘,张樱出门了。”

    我胡乱地穿上衣服,跟着小一偷偷摸摸地出了门。

    一出门,我就看见了张樱。

    她一身素白衣裙,长发披肩,右手摇铃,左手提了一个小小的灯笼。

    灯火微弱,似明似灭。

    人影单薄,在寒风薄雪中,一步一滑。

    她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几乎被吹散在风中: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我突然鼻子一酸。

    但我却没有立即冲上前去。我只是默默地走在后面,跟着张樱。

    夜深人静的诺大后宫,显得特别空旷。

    天下太平的微弱声音,一声接一声,仿佛被空旷的宫殿吞噬了一般。

    张樱走得跌跌撞撞,几次滑倒,她却又爬起来,接着往前走。

    连续走了一个时辰,我已经冻得四肢僵硬,手脚冰冷。但张樱似乎不知疲倦,依旧丢了魂一般,麻木地往前。

    回廊拐角处,遇上了一队小太监打更。

    小太监们,发现了张樱。

    几人围了上来。

    “这不是张昭媛嘛?”

    “什么张昭媛?她已经被废了。”

    “对对对……以前是主子,现在和我们一样也是奴才了!”

    “什么奴才?她连奴才都不如呢!你看她大晚上的,还要受这提铃之刑,比我们可惨多了。”

    “活该!以前仗着皇上的几分喜爱,就高高在上,现在也让她尝尝被人踩在脚底的滋味!”

    “对对对!”

    “哈哈哈……”

    几个小太监,一边玩笑,一边果然将昔日高高在上的主子,踩到了脚底。

    他们一把将张樱推倒,嬉笑着在张樱身上又踢又踩。

    踩着踩着,他们便发现,实在踩不动了。

    因为,他们的脚,全都断了。

    这几人,齐齐地躺在地上,惊恐地睁大眼睛。

    而我,正立在他们面前,怒目圆瞪。

    其中一个小太监,因为疼痛而声音尖利:“你是何人?竟敢踢断小爷的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宫中行凶!”

    我冷冷道:“我祁明玉,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从不留活口。今日能让你们几人活着,已经是你们的造化了。”

    这几人一听,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断腿剧痛,挣扎着爬起来,磕头如捣蒜:“庄妃娘娘赎罪!庄妃娘娘饶命……”

    我也懒得和几人多费口舌,只挥了挥手:“滚!”

    几人倒是听话,既是腿断了站不起来,便只能麻溜地滚远了。

    小一跑过去,将张樱扶了起来。

    张樱一身白色长裙,已经污秽不堪。她的膝盖处,还有个醒目的破口,渗着血水。

    但张樱似乎不为所动,还是面无表情。

    既不悲伤,也不欣喜。

    我的心,终于被深深刺痛了。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张樱,你受苦了……”

    张樱,还是呆呆地望着我。

    良久,她才低声道:“娘娘,臣妾不觉得苦。”

    我心中愧疚:“你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些苦。”

    张樱叹了口气:“娘娘,您不争,您身边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我一呆:“我不争?我争啥呢?”

    张樱道:“娘娘,后宫中的女人,自然是争宠。不能力争上游,自然便会落到底部,被人踩在脚下。”

    我沉吟道:“力争上游?”

    张樱继续道:“不但要力争上游,还要党同伐异,主动出击,才能保证地位稳固。皇后已经频频对您下手,如果您不反击,您今后会更加举步维艰。臣妾现如今已经被皇后扳倒,将来皇后再对娘娘出手的话,只怕没人再能保护娘娘。”

    我皱着眉头,嘟囔道:“我就安安稳稳,得过且过,忽悠一下也不行吗?”

    “不行!”张樱突然跪在我面前:“娘娘,您再心慈手软,张樱今日状况,就是娘娘明日下场!”

    小一也涩声道:“娘娘,只有您的地位稳固,您才能真正安稳。”

    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心中明了,她们说得都对。

    如果一味忍让,不但不能保身边人周全,很快,我便连自保都困难。

    唉。

    我本无意苦争春,奈何群芳妒。

    我叹了口气,伸手将张樱扶起来:“你想怎么做?”

    张樱本来呆滞的眼中,突然寒光一闪:“我要伤我之人,受我今日之痛,雪我今日之恨!”

    本来,我以为女人之间的斗争,就像过家家一样,不用这么认真。

    根本上升不到仇啊恨啊的高度。

    但看到张樱的神色,我如今也不敢吊儿郎当的了。

    我点点头:“张樱,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张樱神色肃然,向我恭恭敬敬一躬:“娘娘,张樱相信您,一定言出必行!”

    我也脸色一肃,一个抱拳:“我祁明玉在江湖之中,最是说一不二。”

    张樱点点头,她终于笑了笑,似乎以前那个明媚伶俐的张美人又回来了。

    我和小一扶住张樱,慢慢地往咸阳宫走去。

    张樱回到咸阳宫,大病一场,竟然一病不起。

一百三十九章 雪燕

    张樱的状况,让我很触动。

    我一回到咸阳宫,就开始琢磨,这个该死的提铃。

    我皱着眉头:“这么个折磨人的玩意儿,以后让张樱不要去了。”

    我的智囊团表示不同意。

    小一:“公然忤逆皇后娘娘,只会招来更多的惩罚。”

    小二:“皇后娘娘是借打击张樱,来消磨娘娘您的锐气。皇后娘娘怎么会轻易放过张樱姑娘。”

    小五:“皇后娘娘座下的几位嬷嬷,天天暗中观察,就等娘娘看不过眼,为张樱出头。这样皇后娘娘才能抓到娘娘的错处。”

    小七:“娘娘您断不可冲动行事。”

    小甲子:“娘娘,您如今要步步为营,才能避免更大的损失。”

    刘选侍:“娘娘,您现在不宜与皇后娘娘正面冲突。不如,您去求一下皇上?”

    盛妹子:“娘娘,您还可以去求助硕太妃。”

    对呀!

    我怎么忘了慈宁宫里的硕太妃了?

    那个可怜的老太太,是不是还在巴巴地等着我给她写侠客行?

    我一拍脑袋,登时喜笑颜开。

    我站起身来,给了盛妹子,一个热烈的肯定。我将他的肩膀,重重一拍:“盛妹子!妙计啊!”

    盛妹子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他的双眼,冒了冒金星:“娘娘,谬赞了。”

    盛妹子还想继续献计,但我哪里耐得住性子等他唠叨?

    我早已经一溜烟地去找慈宁宫里的硕太妃了。

    慈眉善目的武嬷嬷,笑眯眯地将我迎进了慈宁宫。

    硕太妃,一身暗紫色金丝绒绣菊花翟衣,正气定神闲地品尝一碗冰糖雪燕。

    我走了进去,福了福:“硕太妃安!”

    我的嗓门,已经尽可能地轻柔,尽可能地甜腻,但仍把可怜的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她的手一抖,被冰糖雪燕呛了呛,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慌手慌脚地跑上前去,给老太太顺气,扇风,好一阵忙活。

    硕太妃好不容易缓过来,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认出我来:“庄妃啊!真是想死哀家啦……”

    我露出个甜腻腻的笑容,满面春风:“硕太妃!我也可挂念您了呢!我早就想来看望您了。但是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好不容易,我才从百忙中,奋力挤出点空闲,便立马跑来给硕太妃请安了!”

    硕太妃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庄妃,你怎么也变得如此油腔滑调?”

    我嘿嘿一笑:“没办法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折……”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硕太妃热情地招呼我:“庄妃,你来得正好。哀家有上好的冰糖金丝雪燕,你可要尝尝?”

    我咽了咽口水,觉得还是尽快切入主题为好:“硕太妃,臣妾今日来吧,主要是有事相求……”

    哪知,硕太妃又打断了我:“冰糖金丝雪燕哦!此物一两千金,最是养颜驻容,庄妃肯定会喜欢!”

    硕太妃的话音未落,已经有机灵的小宫女给我端上一碗晶莹剔透的冰糖雪燕。

    虽然心中拒绝,但我的眼睛,怎么也从那晶莹剔透的雪燕上挪不开。我麻溜地端起昆仑白玉碗,就是一大口。

    哇哦。

    甘甜冰凉,入口即化。

    但是。

    可但是。

    但可是。

    我岂是个为了美食,就忘记了正经事的人?

    咳咳……

    于是,我抹了抹嘴,继续向硕太妃游说:“太妃娘娘,其实,我今日来,主要是……”

    不知道,硕太妃是不是年纪大了,便耳不聪,目不明了。她又叨叨开了:“这金丝雪燕,产自云南的千年雪燕树。这顶级的雪燕木髓,数年才能产出雪燕一两,真真是天地灵物呢。”

    我见我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囫囵话来,有些气闷,便又默默地猛灌了两口天地灵物。

    这天地灵物,果然顺滑香甜,若不是我心中挂着心事,还真想吧嗒吧嗒吃个底朝天。

    我抹了抹嘴,想再试探试探。结果,硕太妃竟然又将我堵得严丝合缝的:“这后宫中啊,大部分人,都喜欢香甜之物。哀家啊,也不例外。庄妃,你可喜欢?”

    我莫名其妙:“喜,喜欢呀……”

    硕太妃又道:“众人喜欢甜,无可厚非。但是大家又害怕苦。稍微吃点苦头,便哭爹喊娘的,受不了。想当年,我还在当妃子的时候,谁没吃过苦啊,谁没受过罚啊?不想吃苦,除非一辈子不犯错。但人无完人,谁又能一辈子不行差踏错呢?”

    听了硕太妃一番关于苦和甜的言论,我忽然觉得,她好像是说给我听的。

    她是啥意思呢?

    让我乖乖吃苦?

    心甘情愿让张樱受罚?

    逆来顺受?

    硕太妃大概对我有什么误会。

    于是,我否定了硕太妃一番谆谆教诲:“吃苦也不是不好。但是太苦了吧,就会让人心情压抑。久而久之,人生便无乐趣了。尤其这个提铃,实在太过于折磨人……”

    但这一次,打断我的,竟然不是硕太妃,而是,随我一起前来的小蜜枣刘选侍。她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我微微一福,提醒道:“庄妃娘娘,您只顾着品尝冰糖金丝雪燕,且不要忘了硕太妃娘娘,还在等着您写侠客行呢。不如臣妾为您研墨,娘娘早些一偿硕太妃心愿可好?”

    说完,小蜜枣竟示意一旁的宫女,铺纸研墨。

    我懵懵懂懂,被小蜜枣连拖带扯,赶鸭子上架,站到了一方洒金蜡染盘龙宣纸旁。

    我有些气闷。我来寻硕太妃,是为了给张樱求情。这提铃的正事迟迟没有说出口,哪里有什么心情写侠客行?

    但小蜜枣,已经将一支红玉狼毫湖笔,递到我的手中。小蜜枣对着我挤挤眼睛,低声道:“娘娘,此事不可强求。所谓欲速则不达……”

    我点点头。确实,这个老太太,虽一副风轻云淡,无欲无求的模样,其实心思深沉。

    她几次三番,打断我的求情,大概,就是不想在我和皇后之间,趟这滩浑水。

    我若是直白地向她求告,说不定会碰一鼻子灰。

    哎。

    还是从长计议。

    于是,我接过红玉笔,静心屏气,大喝一声。

    为啥要大喝一声呢?

    主要是每次写字,我就会想起周先生。

    周先生拿着戒尺,凶神恶煞地瞪着我的样子,经常将我从美梦中惊醒。

    以至于,我一写字,需要大喝几声来给自己壮胆。

    我的一声大喝,虽然将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热闹的硕太妃吓得颤了两颤,但确实功效明显。

    我一阵龙飞凤舞,刷刷刷地几下就写好了侠客行。

    武嬷嬷小心翼翼地将洒金蜡染盘龙宣纸,呈到硕太妃面前。

    硕太妃,眯着眼睛,看了许久。

    一边看,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一百四十章 寝衣

    “好!好!好!”硕太妃连声称赞:“哀家自从被那贼人盗走了沉香木侠客行,便一直心痛不已。今日,哀家终于又看到了这副绝世佳作!庄妃,你的书法,比当年的南宫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听到硕太妃提到父亲,我心中突然有些酸楚。

    但硕太妃突然脸色一变,语气沉重下来:“可惜,可惜……”

    这老太太,怎么神叨叨的?

    怎么喜怒无常的?

    我心中一紧,只能问道:“硕太妃娘娘,什么可惜?”

    只见硕太妃用手摩挲着洒金宣纸,似乎无限遗憾:“如此好字,可惜哀家不能时时刻刻相对。”

    我一滞。

    敢情这老太太,是个狂热的书法爱好者。

    但见有人如此欣赏我的字,我还是有点得意洋洋的:“硕太妃娘娘,怎么不能时时刻刻相对呢?您将侠客行挂起来,悬在慈宁宫墙上,不就可以天天看到了吗?”

    哪知,狂热的书法爱好者硕太妃,摇了摇头,还是不开心:“哀家每天要就寝数个时辰,便不能看到侠客行了。”

    这……

    我一时也犯了难。

    只听一旁的小蜜枣开腔了:“这个好办。硕太妃娘娘,臣妾有一法,可以让您与侠客行,日日相伴。”

    硕太妃很有兴趣:“哦?什么办法?”

    小蜜枣微微一笑:“硕太妃,可否给臣妾一匹素罗?”

    武嬷嬷插嘴道:“素罗?这个容易。”

    很快便有宫人呈上一匹暗紫色素罗。

    小蜜枣继续道:“还有针线。”

    于是,璀璨的金线也放到了小蜜枣面前。

    小蜜枣胸有成竹,取来素罗金线,双眼望着侠客行,手中针线翻飞。

    数息之后,小蜜枣将手中素罗呈给硕太妃。只见素罗之上,几个金丝绣字,龙飞凤舞,惟妙惟肖。

    硕太妃大喜,连连赞叹:“妙哉!妙哉!”

    小蜜枣笑眯眯地道:“臣妾可以将庄妃娘娘的侠客行,绣在素罗之上,然后给硕太妃娘娘做成寝衣。这样硕太妃娘娘不就可以和侠客行日夜相伴了吗?”

    硕太妃笑得花枝乱颤:“甚好!甚好!”

    小蜜枣趁热打铁:“硕太妃娘娘,这几日臣妾日日都来慈宁宫,很快寝衣就能做出来。”

    硕太妃笑得更欢了:“这丫头不错!甚合哀家心意!你叫什么名字?”

    小蜜枣一滞,有点沮丧:“太妃娘娘,您忘啦,臣妾本是司绣坊的绣女。几年前,臣妾有幸给太妃娘娘做了一件朝袍,因而被太妃娘娘看中。正是太妃娘娘,亲自将臣妾选入宫中,赐封更衣。因此,太妃娘娘对臣妾,有知遇之恩呢!”

    硕太妃听了,仔细看了看小蜜枣,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故人啊!难怪哀家觉得一见如故的!好好好!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人,刘选侍还是这么温婉可人,善解人意!”

    小蜜枣眉眼弯弯的,更加温婉可人:“太妃娘娘,如果您喜欢,臣妾天天来陪您!”

    硕太妃满意地点点头:“庄妃,你的咸阳宫中,个个都是有趣的姑娘,哀家喜欢的紧。其实我一个老太婆,就喜欢热闹。你们多来陪哀家说说话,逗逗乐,哀家便开心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这个和颜悦色的老太太,虽然身居高位,但也抵不住深宫的凉薄和落寞。她的身边,权谋多,真情少。有多少人的恭维和笑脸,是掺杂了利用和私心。表面上她风光无限,花团锦簇,但实际上,她不过是个在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之中形影相吊的可怜人。

    就连我来看她,也是带着目的的。

    我有些愧疚,真诚地道:“太妃娘娘,您放心。我其实颇喜欢您。即使您不帮我办事,我,我以后也会常来看您。说真,您宫里的冰糖雪燕,是极好味的……”

    硕太妃拿眼睛瞟了瞟我:“敢情你是惦记着我的冰糖雪燕啊……”

    我讪笑道:“当然不是!”

    太妃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油嘴滑舌哀家见得还少吗?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老太婆能不知?”

    我挠挠头:“唉……硕太妃娘娘,你们宫里这些虚情假意,我祁明玉是搞不明白的,也颇厌烦。今日我来看您,其实不是真心想念您。我是来为我的朋友求情的。我其实是打算利用您。但是,我刚才说真心喜欢您,不是骗您的。不管您帮不帮忙,我,以后都来看望您!”

    说完,我向着硕太妃一抱拳,就打算转身离去。

    结果,硕太妃又叫住了我:“庄妃,你在宫里有些时日了,怎么还是这么拧巴?沉不住气,能成大事吗?”

    我嘟囔道:“我也不想成什么大事……”

    硕太妃没有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道:“提铃这事儿吧,虽不是什么很重的惩罚,但也确实辍磨人……罢了罢了……今日哀家既然得了侠客行,又多了个贴心的小友,想那张樱,也得了教训,提铃之事,就此作罢吧……”

    我大喜:“真的吗?硕太妃!我果然没有看错您!我祁明玉,将来一定报答您……”

    硕太妃瞪了我一眼:“庄妃,你还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才能成大事……”

    我喜不自胜:“不用成什么大事……硕太妃娘娘,我祁明玉只求问心无愧,吃吃喝喝,开开心心……”

    说罢,我撒开蹄子,就要回去给张樱报喜,只留下句话飘摇在风中:“太妃娘娘,我先回去啦!冰糖雪燕您给我留着啊!我明日还来……”

一百四十一章 投诚

    我终于,有个安稳的晚上了。

    自从张樱病倒了,我便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虽然张樱的病,还没有什么起色,但至少提铃之刑已免,我的心,安稳了些许。

    我刚想安稳地饮茶打瞌睡,哪知,寝殿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是不是一脚踢开,我倒是不得而知。

    但一人披头散发,连滚带爬,扑了进来。

    我吓得滋溜从长椅上蹦起来,连退数步。

    但此人扑进来之后,便噗通往地上一跪,然后手脚并用,向我的方向爬过来。然后,此人伸出手,将我的长裙牢牢拽住。

    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人。

    咳咳……

    好吧。

    其实不止人。

    分别是:鬼,虫子,和人。

    尤其是,离我太近的人,真是让我浑身不自在。

    于是,我像兔子一样跳了跳脚,想将此人甩掉。

    但这个人,不但甩不掉,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

    我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仔细看了看。

    哇哦。

    竟然是崔婕妤!

    这个烦人精,刚经历滑胎之痛,怎么这么快,就要搞搞震了?

    我极为戒备,问道:“大虾……呃……崔婕妤啊,你不在殿中修养,到处跑来跑去作甚?万一你又磕着碰着,我就要完犊子了……”

    崔婕妤一手拉着我的衣裙,哭得梨花带雨:“庄妃娘娘,求您救救臣妾!”

    我好生奇怪:“我又不会医术,我如何救你?要不我去帮你找盛妹子……啊…..太医吧。”

    崔婕妤鼻涕与眼泪齐飞:“不不不!臣妾不需要太医。”

    我莫名其妙:“那我如何救你?好麻烦哦……”

    崔婕妤抹了抹眼泪:“臣妾知道,在臣妾出事当晚,是庄妃娘娘吩咐太医全力相救。臣妾感念庄妃不计前嫌,真心相助之恩!”

    我讪笑道:“客气,客气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恩怨。我也不想看着你一尸两命。”

    哪知,崔婕妤又激动起来:“娘娘,臣妾知道,在这后宫之中,其实娘娘最是心慈。臣妾如今有难,只能深夜前来,求娘娘相救!”

    我挠挠头:“你现在犹如众星捧月,何难之有呢?”

    崔婕妤面色很难看:“有人,有人想害臣妾腹中龙子。”

    我翻了个白眼:“我猜,这个人,就是你自己吧。”

    一旁的小一也冷笑一声:“崔婕妤,难道不是你和皇后娘娘设了苦肉计,故意滑胎,然后嫁祸给我家娘娘?若不是张樱小主认罪受罚,我家娘娘此时,可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崔婕妤脸色苍白,哀声道:“庄妃娘娘,臣妾知道,现在不论我如何辩解,您都不会相信臣妾。但是,天下哪有不爱自己骨肉的母亲?”

    我想了想,半信半疑:“这倒是……”

    崔婕妤的眼帘低垂,有些纠结:“庄妃娘娘,实不相瞒,皇后娘娘曾经确实与臣妾商议,用滑胎之事来除掉娘娘。”

    小一好生愤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就知道,此事一定是皇后娘娘与崔婕妤互相串谋。”

    崔婕妤神色悲哀:“庄妃娘娘,妃嫔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想安身立命,只能依附于强权。臣妾为皇后娘娘所用,也是身不由己。皇后善妒,且手段狠厉。她在后宫中党同伐异,不但打压妃嫔,还残害龙子。所以这些年来,宫中除了皇后的亲生儿女之外,鲜有皇子公主出生。”

    这事我倒是听过,便点点头。

    崔婕妤面露愧疚之色:“这些年,臣妾为了讨好皇后,也做了不少埋没良心之事。大概是天道轮回,所以才让我如今受那滑胎之苦。”

    我不知崔婕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忏悔,只能将她扶起来,安抚道:“崔婕妤你如今想通了便好。你和龙胎一定吉人天相。”

    哪知,崔婕妤又吧唧跪了下来:“庄妃娘娘,臣妾怀胎数月,方知为人母不易。臣妾与这腹中的孩子,祸福相连,休戚与共。但皇后娘娘,一心想利用臣妾腹中龙儿,来作为扳倒庄妃娘娘的利器。臣妾,臣妾怕皇后娘娘,再对龙胎不利,这才深夜前来,求庄妃娘娘相救!”

    我皱了皱眉头:“皇后想再让你滑胎?”

    崔婕妤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臣妾本以为,皇后娘娘只是假借滑胎做一场戏来打击庄妃娘娘。结果,经过上次的红梅之事,臣妾才明白,皇后娘娘,根本就是想一石二鸟,同时除掉娘娘和臣妾的龙子!”

    我一贯是个抓不住重点的人,便打了个岔:“上次的红梅之事,究竟是如何嫁祸给我的?”

    崔婕妤双眼发直,似乎陷入可怕的回忆:“其实娘娘宫中的小丙子,是皇后娘娘早就安插在庄妃娘娘身边的。落胎药确实是小丙子出宫购得。下药者是臣妾宫中的福乐。本来皇后娘娘告诉臣妾,此药只会让我轻微腹痛,并不会伤及龙胎。结果福乐下药之后,我才发现,此药药性狠辣,根本就是想让臣妾一尸两命。若不是庄妃娘娘全力相救,臣妾早已命归黄泉。”

    我吐吐舌头:“好险,好险……”

    崔婕妤郑重地向着我一拜:“庄妃娘娘,臣妾为了保住龙胎,愿意向庄妃娘娘投诚!只求庄妃娘娘,庇护臣妾,逃过皇后娘娘的荼毒。”

    我一听立即摇头如拨浪鼓:“啊?投诚啊?好麻烦哦……”

    崔婕妤听我抱怨,又爬过来,伸手扯住我的长裙,险些就要将眼泪鼻涕蹭在我身上了:“庄妃娘娘!您是江湖英雄,一身侠义,您也不想看着皇后只手遮天,继续毒害后宫妃嫔和龙子吧?”

    崔婕妤这马屁拍的,啪啪响。

    我被她这高帽子一戴,也不好拒绝了。于是我支支吾吾道:“皇后娘娘这个人呢,确实做得过分些……罢了罢了……我保你母子平安就是了……”

    但崔婕妤还是不满足:“庄妃娘娘,如今皇后德行有亏,庄妃娘娘只有取而代之,才能永葆后宫安宁!”

    我大惊:“不可不可!取而代之?我才没空呢……”

    我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凄厉的声音传来:“庄妃娘娘!主动出击才是最好的自保!您不可一再退让,妇人之仁!张樱愿意助娘娘取而代之,成就后位!”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张樱,虽一脸病态,却双眼放光,神采飞扬。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皇,皇后?你们误会了!我的梦想是做一个逍遥的剑客,浪迹天涯,名动江湖……我来这后宫,其实就是打个酱油!你们所托非人,所托非人……”

    张樱却向我深深一拜,朗声道:“庄妃娘娘,张樱早就说过,娘娘德才俱佳,才是当今皇后之位的最佳人选!娘娘常说自己是个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大侠。怎么如今看到皇宫之中,频频出现伤天害理之事,却无动于衷呢?”

    我一滞:“这……后半句有些道理,这前半句嘛……反正!我决不当什么皇后!你们想都不要想!我帮你们整治整治,就要回我的江湖!谁也不能拦我!”

    张樱和崔婕妤相视一望,双双向我一拜:“庄妃娘娘仁义!庄妃娘娘能肃清后宫,是我等的福分!”

    我翻了个白眼。怎么赶脚又被赶鸭子上架呢?

    好不爽!

    崔婕妤也不管我爽不爽,立即正色道:“庄妃娘娘,臣妾且好好与您说道说道,皇后的底牌……”

    哎!

    又不是推牌九。

    这就要亮底牌了?

    我更不爽了。

    崔婕妤对我的不爽,根本熟视无睹:“皇后娘娘,最为紧张的,其实是三位皇子……”

一百四十二章 岁日

    很快,便到了岁日[35]。

    皇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每个人,也变得忙忙碌碌的。

    小一小二,在咸阳宫里,挂满了各色灯笼。

    圆的,方的,冬瓜形的,六棱形的……

    有红彤彤的,美人图的,水墨山水的,彩色花卉的……

    我仰着头,一个一个地看过去,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就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浓墨重彩的。

    小甲子,小乙子,就在门窗上,贴对联,贴窗花,直贴得满满当当,密密实实。

    小五,小七,去内务府领来大红的,桃红的,粉红的蜀锦,云锦,软烟罗,早早地给众人做好了新衣。咸阳宫上下,个个穿得红彤彤的,集体走上了油焖大虾……呃……崔婕妤的路子。

    而我,也被裹了一件大红花素绫广袖长衣,头插红色珊瑚步摇,耳挂红碧耳串,简直,就像个出嫁的新娘。

    我对着铜镜看了半天,有些怨言:“活像个蜜饯山楂。”

    亲手把我倒腾成山楂的小一,捂嘴轻笑:“娘娘如今也给自己取了新名字了。”

    我愁眉苦脸:“不就是个宫中家宴吗?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

    站在一旁的小蜜枣刘选侍,轻声解释:“每年的岁日家宴,宫中妃嫔都会到场,紧要的皇亲国戚也会出现呢。”

    扶着肚子的崔婕妤也沉声道:“不错。几位皇子公主,也会出席宫宴。”

    “皇子?”我若有所思。

    崔婕妤点点头:“三位皇子,太子、汉王和赵王[36],虽同为皇后所出,如今却是明争暗斗。这三人的夺嫡之争,让皇上皇后,好生头痛呢。”

    我翻了个白眼:“半大的小屁孩,就知道夺嫡?真是不消停。”

    很快,我就见到了这几个半大的小屁孩。

    我如同一颗山楂,稳稳地立在富丽堂皇的建福宫大殿之中。

    我面前的雕花小叶楠木四方桌上,摆满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

    但我的视线,却不在这一桌子美食上。

    也不在挂满璀璨花灯的大殿上。

    更不在各色吹拉弹唱,长袖善舞的绝色宫女身上。

    当然绝对不在坐在上首的,比我还穿得喜庆的皇上皇后硕太妃身上。

    我,斜着眼睛,偷偷瞟着对面的几个,半大的小屁孩。

    说是小屁孩,其实,是几个少年。

    太子,身材高大,穿着深紫色九章冕服,头戴玄色绉纱圆帽。他面目清秀,却,显得有点呆。

    他正襟危坐,战战兢兢地暗中观察他父皇,也就是狗皇帝。可能是观察得过于入迷,太子既不敢进食,也不敢赏舞,活像个木鸡。

    皇帝时不时地与木鸡言语几句,木鸡便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这二人,哪里像是父子,倒像是欠债的大爷和讨债的可怜债主。

    木鸡旁边的两人,倒是很灵光的样子。

    汉王穿着暗黄色金丝五章冕服,圆头圆脑,年纪不大,却满脸油光,活像个五花肉。五花肉神情怡然自得,正在对着一盘糖醋五花肉大快朵颐。

    赵王一身深棕色五章冕服,眉眼俊朗,神采奕奕。他约莫十几岁的年纪,却异常老成精明,像个灵活的花栗鼠。他眯着眼睛,带着微笑,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在这三个皇子中,赵王年纪最小,但明显最受狗皇帝喜爱。

    狗皇帝柔声问赵王:“最近可有读书?”

    花栗鼠笑着回答:“父皇,皇儿最近在读《谏范》。此书教儿臣进谏之道,儿臣深有启发。”

    皇帝笑得花枝乱颤,转身问汉王:“皇儿可知《谏范》是何人所写?”

    五花肉愣了愣,抹了抹油腻腻的嘴,结巴道:“大概,是王宁?”

    皇帝皱了皱眉:“是大学士王志宁。”

    皇帝又瞟了一眼太子,又道:“太子,你且说一下,《谏范》有多少字?”

    太子:“.…..”

    皇帝恹恹地瞪了太子一眼:“不学无术。”

    太子被这一训斥,更加诚惶诚恐,呆若木鸡了。

    花栗鼠眼睛一转,又笑吟吟地对着皇帝道:“父皇,儿臣听闻,崔婕妤娘娘,怀有龙胎数月。宫中不日就将增加一位皇弟或者皇妹。儿臣真心为父皇高兴!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皇帝咧着嘴,望着心爱的小儿子,笑得满脸褶子。

    坐在我身旁的崔婕妤,盈盈地站起来,向着花栗鼠一福:“多谢赵王挂心。臣妾定当竭尽所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上首的硕太妃嗔怪道:“崔婕妤,哀家前几日听说你差点滑胎。你赶紧坐下来,不要动不动就站起来回话谢恩什么的。庄妃,崔婕妤如今在你咸阳宫中,你且要好好照顾着。”

    听硕太妃提到自己,我滋溜一声站起来,一个抱拳:“硕太妃娘娘,您放心好了!一切包在我身上!”

    不远处的贤妃,冷笑道:“庄妃休要轻诺寡言。你不要忘了,前几日崔婕妤滑胎,可是拜你宫中的张樱所赐呢。而且,听说当日的罪魁祸首小丙子,直到如今,都尚未捉拿归案。不知道庄妃如何让太妃娘娘,皇上皇后放心?哼!真是大言不惭!”

    贤妃的一番义愤填膺之言,果然让喜庆的节日气氛,为之一冷。殿中众人神色各异。而皇帝,明显面色阴沉,闷闷不乐起来。

    [35]岁日:今春节。

    [36]: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

一百四十三章 昭仪

    对面的花栗鼠赵王,倒是一副颇为吃惊的模样。他站起身来,问道:“小丙子?可是一个太监?”

    我点点头:“你咋知道?这厮坏得很,背主求荣。”

    花栗鼠沉吟道:“巧了。几日前,本王刚好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小太监。此人正在宫外典当行,典当财物,被本王的属下,认出他变卖的,正是宫中之物。本王属下怀疑此人偷窃宫中物件,便将其擒回本王王府。此人,也叫小丙子。本王觉得这个名字独特,所以印象深刻。”

    我乐了:“小丙子这个名字,正是我取的。”

    花栗鼠点点头:“今日本王正好将这个小丙子带回宫中,想将其交给慎刑司,严加审问。”

    皇帝很是赞赏:“皇儿精明能干!朕很是欣慰。”

    花栗鼠眨眨眼睛:“奇怪的是,这个小丙子,一直在说,自己知道什么内情,说什么要戴罪立功,供出真凶。莫非,崔婕妤之事,另有内情?”

    皇后打断了花栗鼠:“崔婕妤当日之事,已经明了,是张樱怀恨下毒。张樱如今已经得到惩罚。今日大家欢聚一堂,不开心之事,不必再提。”

    花栗鼠似乎是个不太听话的,他执拗地道:“母后,此事兹事体大。若是还有别有用心之人,威胁父皇的子嗣。那可后患无穷。”

    皇后狠狠地瞪了花栗鼠一眼,刚想说话,只听皇帝开口道:“皇儿所言极是。龙胎一事不可大意。若崔婕妤之事尚有内情,必须严查,揪出始作俑者!”

    花栗鼠得意地一笑,对着皇帝一躬,谄媚地道:“父皇,儿臣这就传小丙子上殿,揪出这个始作俑者如何?”

    不等皇帝回答,花栗鼠突然将手啪啪一拍。

    只见几个劲装侍卫,将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之人带了上来。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小丙子。

    小丙子被带到殿前,似乎吓得腿都软了,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上。

    花栗鼠整了整自己的华贵冕服,人模人样地走出来,得意地站在小丙子面前。他清了清嗓子,站定仰首,我简直觉得他下一步就要开嗓唱戏了。

    只听花栗鼠朗声道:“小丙子,你说,你是不是之前在庄妃娘娘的咸阳宫里伺候的?”

    小丙子大概是吃过了花栗鼠的苦头,对花栗鼠颇为惧怕。只听他瑟瑟答道:“是……”

    花栗鼠又道:“之前崔婕妤中毒滑胎一事,是不是你所为?”

    小丙子霉戳戳地:“是……”

    花栗鼠难掩一脸得意:“你之前同本王交代,此事另有内情?”

    小丙子仿佛舌头打结了:“是……”

    花栗鼠背着手,绕着小丙子转圈圈:“谋害龙胎这么大的事情,大概,不是一个小小的张昭媛,能指使你的吧?”

    小丙子有气无力:“是……啊……不是!不是张昭媛指使奴才的!”

    我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殿中的众人,神色各异,但明显坐立不安起来。

    花栗鼠却仿佛根本看不见众人的坐立不安。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如神探般的表演之中:“能指使你下毒杀人,此幕后之人,一定位高权重,并且,非常忌惮,崔婕妤腹中的龙胎!”

    说完,花栗鼠的贼眉鼠眼,有意无意地往他的大哥,木鸡太子的身上瞟去。

    我不禁哑然失笑。

    花栗鼠这么急吼吼地提审小丙子,并不是为了给张昭媛翻案。原来他以为毒害龙胎的人是太子,才不惜牢牢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来打击太子,争宠夺嫡。

    只听小丙子,大概不会说别的话了:“是……”

    花栗鼠对目前形势的走势,非常满意,他喜滋滋地道:“目前,崔婕妤腹中的龙胎,最能威胁到谁人的地位呢?”

    说完,花栗鼠干脆杵在木鸡太子的面前,干巴巴地瞪着太子,就差直接唤出太子的名字了。

    木鸡一脸震惊,莫名其妙。但木鸡大概是个笨嘴拙舌的,他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

    坐在上首的皇后,见两个儿子,就要狗咬狗,惊慌得乱了阵脚。她高声道:“皇儿放肆!宫中家宴,是大家欢聚一堂的大日子。怎能由得你随意攀诬兄长?”

    花栗鼠好不服气:“母后!您一向偏心太子哥哥。但如今太子哥哥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您怎么能继续偏袒他?”

    皇后怒不可遏:“此事早已经有了定论!你如今翻出这些陈年旧案,有何意义?此事休要再提!”

    花栗鼠干脆撒泼打诨起来:“不行!今日儿臣就是要一个说法!凭什么太子哥哥,德不配位,碌碌无才,还能腆居太子之位?”

    木鸡太子仿佛也怒了:“赵王你多次咄咄逼人,无中生有,是何意图?”

    一时间,大殿之内,糊成了一锅粥。

    皇帝一张大脸,黑如锅底,咆哮道:“够了!”

    天子震怒,果然雷霆万钧。

    一时间,大殿卜朵卜朵翻滚的一锅粥,安静下来。

    众人面色惶恐,噤若寒蝉。

    皇帝阴沉着脸不说话。

    众人大眼瞪小眼,也不敢开腔。

    冷场了许久,才听一个文文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不管怎么说,今日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崔婕妤当日滑胎一事,并非张樱所为。张樱当日是为了给庄妃娘娘解围,才勉强认下了下毒一事。既然今日小丙子已经承认,此事与张樱无关,那么,张樱是不是应该平反复位了?”

    我扭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坐在不远处的小蜜枣刘选侍。

    小蜜枣一身淡银色织花宋锦宫服,头戴淡金色烧丝点蓝花簪,显得很低调。但她不卑不亢,说话掷地有声。

    小蜜枣,大概是这几日都在硕太妃那里给硕太妃做那件侠客行的寝衣。因此,硕太妃亲切地称她为贴心的小友。不但如此,硕太妃可能认为拿别人的手短,不能不为小蜜枣说两句话。于是,只听硕太妃很快地答话了:“刘选侍,此话有理。后宫之中,最忌讳冤假错案。女人受了委屈冤枉,都没地儿说理去。可怜见的。既然张昭媛蒙冤受屈,就复了位份是正经。”

    硕太妃话音落了,竟一时无人搭腔。

    皇后,还在为俩狗咬狗的儿子惶恐。

    皇帝,还阴沉着脸,正在气头上。

    硕太妃见无人理她,也有些恼了:“怎么哀家说话不好使了是吗?”

    皇后更加惶恐了,忙不迭地接口道:“太妃息怒,即刻就复了张昭媛的位份。”

    硕太妃似乎赌气地道:“张昭媛受了委屈,还平白被提铃之刑戳磨了许久。为了安抚,就晋升为昭仪吧。”

一百四十四章 守岁

    我大喜,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向着硕太妃一福:“祁明玉代张昭仪多谢硕太妃娘娘!”

    硕太妃气鼓鼓的情绪,这才舒缓了些。她对我点点头:“好了。今日要守岁,这些腌臜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让水灵的宫女们上来跳舞,大家乐呵乐呵!”

    水灵的宫女们,这就要载歌载舞地上来了。

    但是,狗皇帝,还在不高兴!

    他低吼了一声:“且慢!”

    众人一惊,顿时又噤若寒蝉了。

    只见皇帝抬头望向刚才还在狗咬狗一嘴毛的花栗鼠赵王和木鸡太子,阴沉沉地道:“后宫家宴,你们还不消停。大庭广众,互相攀咬,成何体统?礼义廉耻,臣子操守,你们都是怎么学的?”

    木鸡,花栗鼠,五花肉,听见皇帝指责,都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俯首帖耳,诚惶诚恐。

    皇帝对着花栗鼠道:“赵王,你苦心孤诣,将小丙子寻回,有何证据,下毒之事与太子有关?”

    花栗鼠见皇帝震怒,也不敢像刚才那般趾高气扬了。他将脖子一缩,低声道:“父皇,小丙子亲口向儿臣承认,此事的主谋,是宫中位高权重者。不是太子,更有何人?”

    皇帝怒斥道:“捕风捉影,不知所谓!”

    花栗鼠一惊,脖子缩得几乎看不见了。

    皇帝又转向木鸡:“太子,赵王说下毒之事,与你有关,你有何辩辞?”

    木鸡一脸茫然,双眼无神,明显是被吓呆了。他支支吾吾道:“儿,儿臣从未见过什么小丙子,怎么,怎么会指使他下毒?此事是有人诬陷儿臣!父皇!您要替儿臣做主,还儿臣清白啊!”

    皇帝大怒:“庸才!你贵为太子,却德不配位,碌碌无才!别人诬陷你,你都无力反驳,自证清白。反而求朕来还你清白?若有朝一日,朕将大好江山交与你,你是否还要求朕,帮你打理朝政?”

    木鸡听皇帝发怒,吧唧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一旁的皇后,见自己的俩儿子被斥责,如同五雷轰顶。

    本来是用来打击我的伎俩,不知怎么的,竟糊里糊涂地,成了搅和两个皇子矛盾的搅屎棍。皇后此时,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只听皇帝还没有消气,对着瑟瑟发抖的木鸡道:“如此庸才,不如早日废了你!”

    皇后再也受不了了。她站起来,重重地跪在皇帝面前,哀声道:“皇上息怒!此事千真万确,与太子无关!”

    皇帝有些惊讶,不知为何皇后也掺和进来。他低头望了皇后一样,冷冷道:“与太子无关?那与谁有关?皇后你多袒护这几个不成器的混账。所谓慈母多败儿。你如此,对他们并无好处。”

    皇后已经冷汗淋漓,面如死灰:“皇上,太子虽木讷些,但心思纯良,绝不是狗苟蝇营之辈。”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这个狗苟蝇营之辈,到底是何人?”

    皇后刚想开口,突然一旁的葱油饼秦姑姑吧唧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太妃娘娘,指使小丙子下毒的人,是老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皇后回头厉声道:“秦姑姑,休要胡言。”

    葱油饼眉眼低垂,神色冷清:“老奴担心,崔婕妤一旦得了龙子,会危及太子的地位。太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太子虽驽钝,不得皇上欢心。但老奴与太子感情深厚,不愿看太子伤心。所以,老奴只能痛下杀手,对崔婕妤下毒。此事完全是老奴自己一个人的主意,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只听哐当一声,只见皇帝将手中的茶杯一把砸了出去。茶杯顿时在葱油饼面前砸得粉碎。

    茶杯的碎屑飞溅,葱油饼的脸色惨白。

    皇帝显然很生气,厉声道:“秦姑姑,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竟然心思歹毒如斯。你还配说与太子感情深厚。太子平庸如斯,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祸害了!你们这些人,万死难辞其咎!”

    葱油饼面沉如水,只是咚咚咚向着皇帝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平静:“老奴愿一死谢罪!”

    跪在葱油饼旁边的皇后,突然激动起来,高声道:“皇上!秦姑姑与臣妾已经相伴数十年。求皇上留秦姑姑一命!”

    皇帝冷声道:“与皇后相伴的,就是这些歹毒之人。才让皇后和太子,不成样子。皇后难道还想留这种人一命吗?”

    皇后一滞,说不出话来。

    硕太妃叹了口气:“秦姑姑赐鸩酒。此事就此了结。任何人都不许再提。”

    葱油饼向着硕太妃恭恭敬敬地一拜:“多谢太妃娘娘,赐老奴体面的死法!”

    说罢,葱油饼站起身来,决然转身离去。

    随着葱油饼的离去,大殿陷入沉默。

    皇后神色哀伤,呆呆地跪在地上。

    硕太妃开口了:“太子,还不快将你母后扶起来。”

    木鸡赶紧一溜烟跑过来,将皇后扶起来落座。

    硕太妃又向着水灵的宫女瞅了一眼,抱怨道:“哀家早就说了,今日要守岁,大家乐呵呵地看水灵的宫女儿跳舞不好吗?非要喊打喊杀的。从现在开始,谁再打扰哀家看跳舞,哀家绝不轻饶了!”

    水灵的宫女儿们,终于载歌载舞地上来了。

    没有人再敢打扰硕太妃看跳舞了。

    木鸡,神情沮丧,比木鸡还呆。

    花栗鼠,觉得自己应该是玩砸了,低着个头,没有了刚才的灵气。

    五花肉,大概是被吓着了,连五花肉也吃不下去了。

    皇帝,黑着个脸,一言不发。

    皇后,神情恍惚,一个晚上都泪眼连连的。

    其他锦鸡,则各怀心事。

    这个岁日,感觉守岁守了个寂寞。

一百四十五章 上吊

    从建福宫回来,小甲子提议推牌九。

    但是我提不起兴趣。

    葱油饼虽讨厌,但是她在大殿上决然诀别的场景,还是让我觉得有点哀伤。

    我神情落寞地坐在寝殿里。

    崔婕妤倒是兴高采烈。她高度地赞扬了小蜜枣:“刘选侍,今日你的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实在太精彩了!只可惜秦姑姑为皇后顶了罪。要不然,今日皇后定能伏法。”

    小蜜枣笑得淡淡的:“臣妾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张樱已经大好了。她盈盈地站起来,向着小蜜枣一福:“多谢刘选侍妹妹仗义执言,我才能平反复位!”

    小蜜枣赶紧站起来还礼:“张昭仪不必多礼。臣妾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姐姐能成功平反,还晋升了位份,全靠庄妃娘娘和崔婕妤的筹谋呢!”

    我听到小蜜枣提到自己,便苦笑了一下:“我也没有出什么力。主要还是小甲子成功抓到了小丙子那厮。”

    小甲子笑着道:“小丙子逃走之时,顺走了咸阳宫不少财物。我就知道,他必然是急着要脱手的。于是我就让人在几家典当行等着。不几天,嘿,果然就抓到了那厮。我将小丙子交给赵王,再按照计划,旁敲侧击地暗示赵王,小丙子的幕后主使可能是太子。赵王果然就信以为真,急吼吼地将小丙子带去了家宴。”

    崔婕妤冷笑一声:“皇后的这三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太子愚钝,不为皇上所喜。皇上可是好几次动过废太子的心。皇上倒是宠爱三皇子赵王。但这个赵王,急功近利,往往过犹不及。二皇子汉王,资质平平,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皇上曾经说过,这三个皇子,都不是继承大统的理想人选。皇上一直都希望,有更合适的皇子出生,承继江山。所以,皇后一直很忌讳宫中有新的皇子出现。这些年,不择手段,打压嫔妃。”

    我望着崔婕妤,突然插嘴道:“崔婕妤,你打击皇后和三个皇子,是不是想为自己腹中龙胎,扫除障碍?”

    崔婕妤一惊,连忙解释:“庄妃娘娘!您千万不要误会臣妾。臣妾设下今日一出,完全是为了帮助张昭仪妹妹复位。而且动摇三位皇子,才能真正撼动皇后的地位,这样庄妃娘娘您的地位才能稳固。臣妾一片赤诚,绝无私心啊!”

    我摆了摆手,有些疲倦:“罢了。崔婕妤你为自己的龙子考虑,也无可厚非。经过今日一事,估计皇后也不敢轻易对你的龙胎下手了。你今后安心养胎便是。”

    崔婕妤却似乎还不安心:“娘娘,我们今日占了上风,便应该乘胜追击。不要给皇后喘息的机会。”

    我打了个哈欠:“上吊都要喘口气啦。何必咄咄逼人呢?”

    张昭仪向我一福,开腔了:“今日之事之后,娘娘您和皇后必然势成水火。即使您想独善其身,皇后都不会给您这个机会了。”

    我皱着眉头:“啊?这么麻烦啊?”

    张昭仪眉眼之中,显出一丝狠厉:“娘娘想要自保,必须主动出击。”

    我耷拉着眼皮,觉得张昭仪的话,似乎缥缈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听不真切了。我向着众人摆摆手:“你们散了吧,我扛不住了。我要睡了。”

    小一试探道:“娘娘,您不守岁啦?”

    我一头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不守!困死老子啦……”

    众人相对一视,无可奈何地退出殿去。

    在新年的爆竹声中,我沉沉睡去。

    心中却有一丝沉重……

一百四十六章 南海子

    春去春又回。

    苦寒难捱的日子,终于肉眼可见地要逝去了。

    细密的,淡绿色的嫩芽,从冰雕玉砌的枯枝中破茧而出。

    衰败的,萧索的院子,被一层毛茸茸的,鲜嫩嫩的新绿覆盖了。

    咸阳宫红墙黑瓦上的厚厚积雪,逐渐地消融了。

    屋檐下晶莹剔透的冰棱,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扰乱着我的清梦。

    但寒冷,还是刺骨的。

    一阵春风吹过,就像夹着冰刀一般,让我一阵龇牙咧嘴。

    阳光灿烂烂的,但我比隆冬时分,还穿得厚重。

    我缩着脖子,跺着脚,企图活动活动冻僵的筋骨。

    刘选侍笑眯眯地:“娘娘,冬天把您憋坏了吧?”

    我吸了吸鼻子:“嗯。不是因为冬天。而是整日待在这后宫里,我都要发霉了。”

    刘选侍眨眨眼睛:“开春了之后,宫里会举行春猎。嫔妃也可以参加呢。娘娘要不要去散散心?”

    我大喜:“什么?还可以去打猎?这个我喜欢!”

    刘选侍微笑道:“其实自古有秋围冬猎,春季是忌讳捕猎的。因此每年早春到城郊南海子[37],名为春猎,其实不过是皇亲国戚,后宫嫔妃们,找个机会踏春罢了。”

    我有点失望:“踏春啊?多没意思……”

    刘选侍道:“春季让围场的动物繁衍生息,所以一般不会猎杀大型动物。不过山鸡野兔什么的,还是有的。”

    我露出个聊胜于无的表情:“罢了。打个山鸡野兔什么的也凑合吧。我好久没有骑马了……想当年,我可是驰马试剑,天高海阔,任我逍遥……”

    小一捂嘴轻笑:“娘娘,您的英雄往昔,我们都听了好多遍了。奴婢这就给您准备骑装。”

    然后,小一小二,果然就麻溜地给我去准备骑装了。

    骑装,我是很满意的。

    紫纶巾,熟锦绔,金银缕带,五文织靴,显得英气十足。

    我开始翘首以盼,欢呼雀跃地期望着春猎。

    皇帝来用晚膳,我便贼嚯嚯地试探道:“皇上,什么时候去打山鸡和野兔?”

    “山鸡和野兔?”皇帝一脸迷茫。

    我手舞足蹈地启发他:“就是那个,春天去打猎的,在南什么海的……”

    皇帝恍然大悟:“哦,南苑春猎啊!”

    “对对对。”我双眼放光。

    “你不能去。”皇帝盯着我,幽幽地告诉我这个噩耗。

    “凭什么!”我大失所望:“我就要去!”

    “你不能去。”皇帝不为所动:“南海子是在皇宫之外。朕怕你跑了。”

    这……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为啥不趁机跑了呢?

    我顿时愣住了。

    皇帝叹了口气:“你看,朕如何能让你去?”

    我回过神来,也叹了口气:“皇上,你放心吧。我暂时不会跑。若我有心想跑,即使不去南什么海,我也能跑。我要等着你放了我哥和舜卿大人,还有帮我查清楚南宫血案,我才会跑。”

    皇帝盯着我许久,脸色有些难看:“明玉,朕……朕真心喜欢你。只要你答应永远留在朕的身边,朕立刻就放了你哥和舜卿。”

    我摇摇头:“那不行。永远留在你身边啊,我会闷死的。”

    皇帝大概是被我打击得习惯了。他竟然没有生气,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明玉,朕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改变心意。”

    我瞪圆了眼睛:“那我能不能去南什么海打野兔?”

    皇帝一喜:“你改变心意了?”

    我:“没有!”

    皇帝:“.…..”

    皇帝的口气软了软:“那……那你会跑吗?”

    我:“暂时,不会……吧。”

    皇帝:“好吧。朕也不想让你不开心。”

    我终于开心了。我重重地拍了拍皇帝的肩膀:“小朱!好兄弟!”

    皇帝:“.…..”

    [37]南海子:北京城郊皇家狩猎之地,又称南苑。

一百四十七章 春猎

    终于,南什么海的春猎,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咸阳宫准备了一辆超级大的马车。

    小一小二往马车里塞满了美食,只留下一块小小的旮旯给我坐。

    我和张昭仪,挤在小小的旮旯里,笑得嘎嘎的。

    这处旮旯,铺着白狐皮垫子,暖暖和和的。

    带着美食去郊游,心情大好!

    我们的马车,混进了浩荡的皇家马车队。马车队由上千人的禁卫军开路护送。各宫的马车形制相仿,风格不一。皇帝的马车以明黄金丝缎面做盖,九龙纹饰烫金帷幔,又俗又土。有的马车雕花飞檐木銮,显得深沉大气。有的马车以彩色丝绸作为帷幔,仙气儿飘飘……

    这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如同花车出游,极具观赏性。

    可惜,皇家春猎,沿途戒严,老百姓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啊……是不可靠近。我们也只能待在马车里,不能东张西望,不能交头接耳。只能默默地穿城而过。如同马上要押到菜市口砍头的犯人一般,灰溜溜的。

    我们就这样,一路灰溜溜地,被押到……呃……送到了南什么海。

    南什么海!

    风光无限好!

    一大片云杉林,被松松软软的薄雪覆盖,银装素裹。

    云杉林外的草场,被打扫出来。草场上,已经冒出短短的肥嘟嘟的嫩草。中间零星地,稀稀疏疏的迎春花冒出头来,迎着灿烂烂的阳光,金灿灿的。

    但是迎春花和嫩草,被富丽堂皇的大帐篷,压了个七零八落。

    大帐篷,分给各宫居住。厚实的毡皮,环绕整个帐篷。帐篷内部,铺着羊毛地毯,暖暖和和的。

    咸阳宫的帐篷,足足有咸阳宫的正殿大小。里面塞下了整车的美食,小一小二小五小七,小蜜枣,张昭仪,和我。

    我们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吃零食,推牌九,一直闹腾到深夜。

    直到皇帝身边的琥珀核桃吴公公,几次三番,来暗示我们,皇帝被我们吵得睡不着,我们才意兴阑珊地,熄灯就寝。

    南什么海,被群山环绕,很是安静。

    月光,从毡皮的缝隙里,倾泻进来,像一地雪花银。

    至于我为什么联想到雪花银,我自己也很迷惑。

    以前,清月堂喜欢夜里去打劫那些贪官。

    我们打开贪官的金库,月光,便倾泻在一地的雪花银上,冷清清的。

    我猜,我联想到了雪花银,大概是,我又想念十二杀了,我又想念我的江湖了。

    于是,淡淡的忧伤,一丝丝地冒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

    不知道韩进总舵主,还有十二杀的兄弟们,还安好吗?他们是不是在为了我而忧心?

    不知道我哥和舜卿师兄,他们还好吗?是不是也在思念我?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竟有些湿润。

    我再也睡不着了。

    我轻轻地起身,穿好衣服,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了帐篷。

    刚出帐篷,便是冷冽的寒风。

    我拉了拉衣领,打了个冷战。我搓搓手,摸摸耳朵。

    摸耳朵,是我到了北方,才养成的习惯。主要是,我怕自己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冻掉了。所以时不时地摸一摸。

    各色的大帐篷,静静地矗立在一地雪花银……呃……一地月光中。

    不远处,是身着铠甲巡逻的禁卫军。

    这些禁卫军,据说是皇帝最心腹之人。其中最核心的,是锦衣卫的大汉军,然后是前卫带刀军,之后是三千营红盔军,明甲军,叉刀围子手,勋卫骑军……

    这些人,组成铜墙铁壁,围绕在狗皇帝周围。

    由此可见,狗皇帝,多么怕死。

    也有可能,是亏心事做多了。

    如今,这些铜墙铁壁,将南什么海,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是。

    可但是。

    但可是。

    这些人,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尤其是,在我想家的时候,他们更加不是我,祁明玉的障碍。

    我轻轻地跺了跺脚,突然之间,想跑了。

    虽然,我答应过狗皇帝,我暂时,不会跑。

    但是,嘿嘿,人嘛,特别是女人,总是善变的。

    尤其是对于一个想家的女人来说,什么承诺,都不好使。

    于是,我定了定心神,偷偷地向着铜墙铁壁们,张望了一下。

    据我初步估算,春猎随行的禁卫军,至少有三四千人。而现在守夜的禁卫军,少说有五六百人。这数百人,几人一队,游弋在围场周围。每隔数米,还有高高的瞭望台,上面有手持弓箭的卫兵,瞪着大眼睛。

    可以说,禁卫军们的守卫,是完全值得怕死的狗皇帝信赖的。

    这些守卫,将整个围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当然,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是夸张的。

    这个说辞,是狗皇帝自己吹嘘的时候说的。

    但是,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围场倒是真的。

    不过,虽然进不来,没有说出不去呀。

一百四十八章 牛肉

    嘿嘿。

    这个铁桶,哪里是我的御风十九式的对手?

    我暗提内力,双脚一点地,噌地一声,就蹿出去了。

    我的身形极快,在多个帐篷之间左闪右避。

    到了草场边缘,我一个纵身,便闪进了云杉林。

    在云杉林里,我更是如鱼得水。我的脚尖轻点积雪,借着月光,在林中穿行。我的身影,在一地雪花银上,只留下个淡淡的痕迹。

    林中巡逻的一队前卫带刀军,有些迷惑。一人小声地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另一人警惕地四周张望了许久,答道:“好像是一阵风……”

    瞭望台上瞪着大眼睛的持弓侍卫,揉了揉眼睛:“我好像看到个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另一个眼睛更大的侍卫,将眼睛也揉了揉,肯定地道:“什么人啊?那是一只飞鸟……”

    围场外围的一个明甲军,用手摸了摸头,莫名其妙:“下雪了吗?怎么我的头上被撒上这么些雪?”

    另一个明甲军向着天上望了望,皱着眉头:“没有下雪呀。真是奇了!你的头上这些雪渍,脏乎乎的,倒像是从某人的鞋上落下来的……”

    禁卫军们,还在迷惑。

    而我,已经御风而行,一晃千里。

    南什么海,就在城郊十余里的地方。我轻轻松松,便摸回了城中。

    厚重的城墙,就是我一个翻身的事情。

    千街万巷,也不过是我几个筋斗的功夫。

    很快,我凭着记忆,寻到了十二杀在京中的分舵:惊泉堂。

    惊泉堂,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院。表面上,是个晋中商人的祖业。这处宅院,平日里打扮得虽土,却豪,也经常有些晋中商贾出入。这种宅院,在京中很多,倒是不甚起眼。

    我轻轻地,落在惊泉堂的院中。

    我立即,就被发现了。

    第一个发现我的,是个圆滚滚的小老头。他跳出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我很满意,点头赞道:“还是十二杀靠谱!这么快就发现我了。禁卫军那群猪,我跑到这里了,大概还没有发现。”

    小老头,突然惊叫一声,向着我跑过来,一把拉住我,激动地道:“十四!”

    我皱皱眉头:“十哥,叫我十七!”

    这个小老头,正是惊泉堂堂主十哥王奕宣。

    第二个发现我的,竟然是,一群人。

    这群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院子里。

    这群人,面容古怪,但,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将我紧紧拉住。

    我被他们东拉西扯,简直要五马分尸了。

    不但如此,还有一个人,直接跳起来,一把抱住我,差点将我勒死。

    这个人,一边把我勒得吱哇乱叫,一边几乎哭出来:“十七!你终于回来了!”

    不用猜也知道,这个想勒死我的人,是四嫂潘莹。

    我再定睛一看,这些撕扯我的人,分别是:总舵主韩进,周先生,天木堂二哥骆杨,远山堂三哥秦刚,清风堂四哥陆荆,秋云堂七哥冯琪,越江堂八哥谢冷炎,向松堂十一哥吴意,有芳堂十二哥霍进夕。

    哇哦。

    十二杀的各堂主,都到齐了。

    我哑着嗓子,哇哇大叫:“手断了,手断了,勒死了,勒死了……”

    众人终于放弃了撕扯我,四嫂也将我放开。

    周先生向前一步,仔细端详我,声音有些颤抖:“明玉,真的是你?”

    我舒了口气。对着周先生很肯定地道:“周先生,您没有眼花,真的是我!”

    四嫂突然哭了起来:“十七,你怎么回事!担心死我们了!”

    我拉住四嫂的手,鼻子一酸:“我也想死你们了!”

    韩进走到我面前,沉声道:“十七,你哥呢?”

    我的心一沉,涩声道“我哥,还在宗人府。”

    众人一阵沉默。

    周先生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明玉,你回来就好了!明山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

    十二哥退后两步,仔细打量起我的衣着来。

    我这才想起来,我还穿着一身宝蓝色底祥云纹浣花锦广袖翟衣,踩着蜀锦花盆鞋,反绾长发,头发上,还簪着简单的蓝宝石珠花,妥妥一个雍容华贵的娘娘。

    十二哥想了想,脆生生地道:“给娘娘请安!”

    我翻了个白眼:“滚!”

    十二哥贼笑道:“怎么打扮成这样?”

    我不好意思道:“走得匆忙,只能这副行头了。”

    四嫂眨眨眼睛:“十七,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轻哧一声:“就是随随便便地,就逃出来了呀。狗皇帝的禁卫军,忒水。中看不中用。”

    韩进点点头,对着我道:“如此甚好。我们十二杀得到消息,皇帝率妃嫔到南苑春猎。春猎之时,很可能是皇家守卫最薄弱的时候。我和周先生都认为,明日是营救十七最佳的时机。所以,众头领今日齐聚惊泉堂,其实,是在谋划明日去南苑,营救你。”

    我大吃一惊。

    哇哦。

    如果不是今日我突发奇想,跑回惊泉堂,明日岂不是差点就要出现十二杀与狗皇帝血拼的局面?

    我不由得吐吐舌头:“好险,好险!幸亏你们没有去南苑。”

    四嫂瞪了我一眼:“十七,你进宫半年有余。虽然你派人传回书信,让我们按兵不动。但是,我们十二杀兄弟,个个都放心不下你和明山的安危。我们真是一刻都不能再等了。非把你救出来不可!”

    我心中一热,却认真地道:“这狗皇帝,虽然他的禁卫军,拦不住我。但是如果十二杀要与他的八千禁卫军正面对敌,恐怕,会两败俱伤。这种局面,我和我哥,都不愿看到。所以,十二杀的众位兄弟,切莫为了十七的事情冲动行事!十七的事情,十七会自己解决!”

    周先生眉头一皱,嗔怪道:“说得容易,你自己怎么解决?”

    虽然对周先生的话,我一般是心怀惧意,不敢反驳的,但我还是朗声道:“狗皇帝如果存心想留住我,即使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像个狗皮膏药来寻我,让我不得安生。我要让狗皇帝,心甘情愿,放了我和我哥!”

    十二哥有些着急,抢言道:“十七!你不要怕!狗皇帝若是欺负你,我拼了性命,也会让他不得好死!”

    四哥也高声道:“十七!你放心!我们十二杀,绝对会护你周全!你不用担心,那个狗皇帝纠缠你!”

    我嘿嘿一笑:“那个狗皇帝,怎么敢欺负我?看我不弄死他!我留在后宫中,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不但要让狗皇帝放了我哥和舜卿大人,更重要的是,我要依靠他,追查当年的南宫血案。”

    周先生一惊:“南宫血案?”

    我点点头:“不错!我们费尽心思,也难寻当年血案线索。但是,此事对于狗皇帝来说,并非难事。恐怕只有依仗狗皇帝,我们才能报仇!”

    周先生一沉吟,有点犹豫,却最终点了点头:“明玉,那,你自己要千万小心!”

    四嫂却急了:“什么意思?十七,你,你不会是,还要回去吧?”

    我拉住四嫂的手,安慰道:“十七大事未了,不能不回去。况且,我深夜出走,如果不回去,我宫中的朋友,必定被我连累。四嫂,你放心。你看,所谓的深宫,我其实来去自如。如果你想我了,我就回来看你!”

    四嫂显然并不放心,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你一个女儿家,纠缠在深宫后苑之中,处处杀机,步步难行。即使日后你全身而退,只怕,只怕,舜卿会心有芥蒂。”

    听四嫂提到舜卿,我的脸一红。

    我支支吾吾:“四嫂,你,你怎么会知道舜卿师兄呢?”

    四嫂瞪了我一眼:“你的这个师兄,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四哥翻了个白眼:“他敢不可靠?我宰了他!”

    十二哥:“舜卿若是有二心,我让他不得好死!”

    七哥:“若是舜卿那厮敢心有芥蒂,十七就回来十二杀做总舵主夫人!”

    总舵主韩进:“.…..甚好!”

    我:“.…..”

    我打断众人的七嘴八舌,正色道:“各位兄弟,十七定会步步小心,众位且放心!”

    十哥颠颠地跑过来:“说了这么久话,我看十七也饿了,惊泉堂里有上好的牛肉,嘉兴的黄酒,十七有没有兴趣?”

    我大喜:“有有有!十哥,快走!”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众兄弟嬉笑打闹,不亦乐乎。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四嫂拉着我,一晚上又哭又笑。

    周先生,絮絮叨叨,嘱咐了良久。

    韩进,欲言又止,几次暗示了我关于总舵主夫人的事情,他觉得很可行。

    终于,五更时分,我不得不走了。

    我拜别了十二杀的众兄弟,抹了一把眼泪,咬牙转身,向着南苑的方向,御风而行。

    出了惊泉堂,我才猛然想起来,十哥的卤牛肉,甚是好吃,应该打包带走……

一百四十九章 豆子

    南苑。

    天还黑麻麻的。

    但是一个帐篷灯火通明。

    帐篷外,里三层外三层地立着全副武装的军士。

    这些军士,却萎靡不振,就像是秋风里的麻雀,低着个头,炸着个毛,哭丧个脸,瑟瑟发抖。

    这群麻雀,就默默地站在黑暗里,如同雕像。

    只有偶尔的叹息声,说明他们尚且是活物。

    “我就说嘛,林子里那个,不是一阵风……”

    “谁能看得清呢?据说那位娘娘,成名的轻功,正是叫做什么什么风的……不像一阵风像什么?”

    “唉!如果当时我再仔细看看那只鸟就好了……”

    “你即使看清了,能追得上吗?据说这位娘娘,过去是个绿林英雄,追上就是送死啊……”

    “想想刚才落在我头上的雪,果然是那位娘娘鞋底上的。我,感觉还颇荣幸呢!”

    “是呀。待会你的脑袋落到地上,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荣幸……”

    “我们真的会掉脑袋啊?”

    “那还用说!如今可不是丢了个朝廷欽犯这么简单。如今可是丢了个娘娘!”

    “听说这个娘娘,是当今皇帝最喜欢的……”

    “受宠的娘娘怎么会跑呢?”

    “……”

    ……

    担心掉脑袋的,不仅仅这群麻雀,还有帐篷里的人。

    灯火通明的帐篷里,竟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的人。

    这些人,垂首低伏,抖得像筛豆子。

    这些人,筛豆子的原因,是因为帐篷里,有人在咆哮。

    咆哮声,震耳欲聋:“你们这些人,都睡得死了吗?这么大个人走出去,你们没有一个人发现?”

    豆子中,有人小声地回话:“果然是毫无动静,难以觉察……”

    咆哮声再次响起:“毫无觉察?那养你们何用?”

    小声回话的豆子一惊,闷声不响起来。

    咆哮声似乎更气了:“庄妃若是一去不回,你们咸阳宫全部人头落地吧!”

    豆子们又是一惊,抖得更厉害了。

    这个咆哮声,正是来自坐在首位上的,狗皇帝。

    他阴沉着脸,穿着一身黑色刺金龙纹翟衣,脸色比衣服还黑。

    他大概觉得让咸阳宫的豆子们人头落地,还不足矣平息他心中的愤慨。于是,他又阴气滚滚地补充:“今夜值守的禁卫军,全部革职问罪!严惩不贷!”

    他想了想,觉得严惩不贷也还是不能表达他的熊熊怒火,又恶狠狠地道:“酌亲军都尉府,立即追查行踪。若是追不回来,仪鸾司统统人头落地!”

    这么算下来,为了个跑掉的娘娘,一下子有几千个人头即将落地。

    于是乎,一声叹息,幽幽地响了起来:“凶残!太凶残了!”

    坐在首位上的黑衣黑面的皇帝大惊,却噌地蹦了起来。他瞪大眼睛,紧张地到处张望,想寻出这声叹息的来源。

    只听这声叹息,继续絮絮叨叨:“滥杀无辜,这是暴君所为……”

    本来,说皇帝是暴君,简直就是大不敬,大忤逆,逆龙鳞,触龙须的。但是,被忤逆的真龙天子,不但没有震怒,反而浑身颤抖起来。他的声音居然有点生涩:“你……你没有走?”

    这声叹息,纠正道:“走了呀。只是现在又回来了。”

    天子刚才的咆哮,突然柔和了下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只见一个人,扒拉开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军,再从满地瑟瑟发抖的豆子中间,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杵在天子面前,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摇头晃脑地道:“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

    没错,这个指点江山的人,就是我,那个跑了的娘娘。

    天子,不知道怎么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雾气。他突然从王座上蹦下来,一把将我抱住了。

    我大惊。

    这登徒子,反了他还!

    我伸出手,就想将这登徒子拎起来,再打得他找不到北。

    但是。

    可但是。

    但可是。

    这厮居然将我搂得那么紧。不要说将他拎起来,我几乎都要被他勒死了。

    不但几乎把我勒死,这厮还在我耳边轻声道:“明玉……你回来了,朕……朕很感动!朕,朕一定做个仁君……朕,朕绝不负你!”

    我只能大声嚷嚷起来:“勒死了!勒死了!”

    皇帝终于将我放开。他的胸膛起伏,似乎颇为激动。他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明玉……庄妃封庄贵妃。”

    一地的豆子,终于不再发抖,而是兴高采烈地齐声道:“恭喜庄贵妃娘娘!贺喜庄贵妃娘娘!”

    我有点懵:“贵妃?不必了吧!客气啥?”

    皇帝微笑地望着我:“明玉,朕知道,你现在是真心留下来。朕,从今以后再不会疑你!”

    我善意地提醒道:“皇上,我也不是那么可信的……”

    皇帝温柔地望着我,打断了我:“赦祁明山,授武杰将军[38],赐皓月府。”

    我心中一动,一把抓住皇帝,惊喜道:“皇上,你是要放了我哥?”

    皇帝的眉眼如水:“朕会将南宫生当年的爵位和家世,逐渐还给祁明山。你南宫一族,定会再现当年荣光!”

    我突然有点感动,感动到胡言乱语起来:“多谢皇上!但是,皇上,你如此轻信别人,大怕以后会后悔……”

    但皇帝不为所动。

    他大手一挥,对着趴着的一地兴高采烈的豆子道:“你们下去吧。咸阳宫有赏!天色尚早,朕与庄贵妃还要休息。”

    一地的豆子,麻溜地谢恩,懂事地潮水般地退出去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皇帝转头对着我一笑:“贵妃,你折腾了一晚上,大怕也累了,朕与你就寝吧!”

    我将眉一横:“滚!”

    皇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

    [38]武杰将军:正五品。

一百五十章 白马

    皇帝走后,我还真的觉出累来,倒头便睡。

    直到小一将我薅起来。

    她大声武气地叫起来:“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快醒醒!”

    我勉强睁开眼睛,莫名其妙:“你在叫谁?”

    小一嗔怪道:“当然是叫您呀,您已经被封为贵妃啦!您这么快便忘了?”

    我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我乏得很。你这么早将我叫起来做甚?”

    小一又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早?皇帝皇后各宫妃嫔都已经准备齐整,马队都已经就绪,马上就要开始春猎了!但娘娘您还没有起来!”

    我一骨碌爬起来,急得抓耳挠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早叫我?”

    小一翻着白眼:“叫了您几次了。您转眼又睡过去了……”

    于是乎,大家开始忙活起来。

    小一捧来骑装。

    小二端来洗漱的天青瓷盆盅。

    小五呈上温热的羊奶。

    小七倒腾来羊肉馅包子、油塔子、奶酪馅饼、羊杂粉、羊肉宽面……

    于是乎,我一边将自己往骑装里塞,一边洗脸,一边吃着奶酪馅饼。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我便将自己倒腾得利利索索,英姿飒爽的,出现在马场上了。

    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淡紫色纶巾做饰,在早春的风中飘扬。一身深紫色羊绒马甲长裤骑装,显得英气非凡。但羊绒骑装上,用金红色的绣线,刺绣了一个圆滚滚的熊猫,夺人眼球。

    没错,这个圆滚滚的红色熊猫,正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小五小七绣上去的。

    所谓女为悦己而容。

    我自己看着开心便好。

    别人怎么想,关我何事?

    于是乎,我穿着我的圆滚滚的红色熊猫,得意洋洋地站在马场上。

    哇哦。

    马场上好热闹呀!

    几百匹高头骏马,整齐划一地立在草场上。个个大长腿,膘肥体壮,鬃毛发亮,俊美非凡。据说,这些围场上用来狩猎的骏马,都是为锦衣卫顶尖骑兵准备的战马,自然训练有素。

    当然,所谓的训练有素,不过是场面话。

    连锦衣卫的顶尖骑兵我也领教过了,不过尔尔……

    这些战马,我自然也是不虚的。

    不但不虚,我还极喜欢马。

    以前在江湖里晃荡,自然少不了长歌饮马。

    往那马背上一骑,嘿,心中自然而然就会有一股豪情,就会产生出策马扬鞭,任我驰骋的冲动,生出些天地之广,我自逍遥的痛快。

    基于我对马的热爱,我立即迈开蹄子,颠颠儿地往战马方向跑去。

    待我跑近了,才蓦然发现,哇哦,好多人。

    这些人,有的骑在马上,摆出一副威猛的模样,比如狗皇帝。

    有的穿得花枝招展,一群群地围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地东拉西扯,不亦乐乎,比如众锦鸡。

    但我一跑近,这些人,突然都脸色一变。

    假装威猛的,神色古怪地瞪着我。

    叽叽喳喳东拉西扯的,登时冷了场,不再言语,而是神色更古怪地望着我。

    连四周陪同围猎的禁卫军,也神色古怪。

    我有点纳闷。

    莫非是我的红色圆滚滚熊猫,让众人难以接受?

    于是,我便也睁大眼睛,回瞪起四周的古怪神色来。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好不尴尬。

    只听假装威猛的狗皇帝,打破了尴尬:“庄贵妃,你又迟到了。”

    我假笑了一下,假兮兮地抱了个拳:“给皇上……啊……皇后娘娘请安!”

    之所以是啊皇后,是因为我刚看清,原来假装威猛的皇帝身旁,正是穿着一身淡蓝色骑装的皇后。

    皇后居然也要去打猎?

    不过据说皇后是武将之后,会骑射也是正常。

    我的话音落了,只听四周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来:“给庄贵妃娘娘请安……”

    我吓得一哆嗦。

    想必一夜之间,我这个娘娘跑了,又自己跑回来,又封贵妃的事情,便是传得人尽皆知了。

    不过热爱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这个我也理解。

    况且这个八卦,与那么多人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由不得他们不关注。

    不但关注,想必有些人欣喜,而有些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撕成八块吧……

    但无所谓啦,撕成八块,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啦不是。

    于是,我又假兮兮地向着众人招招手,端着贵妃的架子,走到战马旁。

    狗皇帝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从上而下地望着我,向着他身后的一匹白马一指。

    白马?

    这个白得发亮,鬃毛飘逸,一双大桃花眼不灵不灵的貌美白马?

    我一向对长得好看的动物,不抱希望。

    靠不住……

    当然,长得不好看的动物也不一定靠得住……

    所以,我一口回绝:“不要!太高调!与我的气质不搭!”

    然后,我麻溜地寻了一匹黑得毫无杂色的精神大马,翻身而上。

    我的一身深紫色骑装,很快便混在黑马黑黝黝的皮毛中间,浑然一色,只剩下个圆滚滚的红色熊猫在半空中飘荡,分外醒目。

    皇帝的嘴角勾了勾:“这个与你的气质挺搭。”

    不过他又提醒道:“在雪地里,黑色最是醒目,没有比黑色更高调的了。”

    我一滞:“这……有什么后果吗?”

    皇帝笑得暗搓搓的:“你往雪地里一跑,老远就会被发现。”

    我还是不明就里:“被谁发现?”

    皇帝的笑脸,就像朵大大的绣球花:“兔子,野鹿,眼睛灵光,老远看到你,早就跑掉了。”

    这……

    他是在暗示我,我的春猎,将一无所获?

    唉!

    大意了!大意了!

    见我一副茫然的模样,皇帝又补充道:“如果有人想暗杀你,你这一身黑,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这……

    我往皇帝身上一瞟。果然,这厮是个怕死的货。只见他一身银白色亮玉锦金团纹刺绣劲装,骑着一匹黄色高头大马,往雪地里一站,当真是浑然一色。不论是杀手,还是兔子,都是看不见的。

    我再往四周瞧了瞧。

    张昭仪,一身淡青色彩晕锦绣散花骑装。吴惠妃,身着淡黄色云绫锦仙鹤纹紧身袍服。韩丽妃,披着暗白色绣淡金缠枝雪缎披风……

    果然只有我,黑得发亮,分外显眼……

    我回过头来,正好瞅见笑得直抽抽的皇帝。

    我撇了撇嘴,怒道:“我不像某些人,亏心事做多了,自然怕人暗杀。我一身正气,即使在雪地里是个活靶子,也断没有人打我的主意。”

    亏心事做多了的皇帝,也不恼,只是又偷摸着笑了笑。然后他回过头去,向着身边的一个着甲军官点点头。

    这个军官,突然就仰天高喊:“春-猎-开-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943/ 第一时间欣赏我本将心向明玉最新章节! 作者:彼得猫的雪所写的《我本将心向明玉》为转载作品,我本将心向明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本将心向明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本将心向明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本将心向明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本将心向明玉介绍:
我,是一个刺客。
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在竹林深处。
一身素衣,长发飘扬。
出了意外的话,我大概是在狗皇帝的后宫之中。
斗天斗地斗皇帝斗皇后斗太妃斗妃嫔……
宫斗,我,是来搞笑的……我本将心向明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本将心向明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本将心向明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