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因为李存勖拖欠军饷的问题,在安继业和李存勖之间再次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而通过这次争吵,安继业也总算是看清了眼前这个结义大哥的真实面目。在安继业看来,不管李存勖说的多么的冠冕堂皇,都无法掩饰他和那些割据一方的军阀本无二致的事实!看清了李存勖的本来面目后,安继业顿时心灰意冷。他明白,无论他怎样据理力争也无法扭转李存勖这个结义大哥的真实内心,也无法改变这一切已经成为事实的现实。
心如死灰的安继业用充满了失望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今天,我总算是看清楚了大哥你的本来面目。我很失望,我太失望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我们的理想和信念有如此大的差距,那么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李存勖闻言顿时愣在了当地。平心而论,他着实没有想到这场争吵竟然会导致安继业与自己分道扬镳。尽管李存勖也对安继业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自己感到十分的不满,但是眼下正值用人之际,而且定州之战也让李存勖看到了安继业的价值。不管是不是出于私心,单凭着安继业有可能帮他顺利夺取天下的这份可能,李存勖也断然不能就此让安继业跟自己分道扬镳!可是现在,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经陷入了僵局,更何况他那份高傲的自尊也着实让他无法向安继业低头认错。这可怎么办?该怎样才能留住安继业呢?一时间,李存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旁的郭威看到安继业竟然真的愤然起身这就要离去,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抱住了安继业,大声说道:“二哥,冷静啊!大哥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但是这也是一时间话赶话说出来的气话而已,二哥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气话而就此断绝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呢?再者说,大哥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军饷一事确实是因为手头钱紧才不得已而为之。更何况打仗打的就是钱粮,经过两国之间长达四十余年的战争,大哥还能取得如此战绩已经实为不易,眼下会捉襟见肘也是可以理解的。咱们站在大哥的处境设身处地的替他想一想,运作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事事处处都要亲力而为,大哥也确实不容易啊!”
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抱着自己不断苦苦哀求的三弟,联想到当日在聚缘楼中兄弟三人义结金兰还有定州之战三人驰骋沙场共退契丹铁骑的往事,安继业的心不由的软了下来。有心想走,双脚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只能长叹一声,怔怔的站在了当地。
看到在郭威的劝阻下安继业终于不再坚持离去,李存勖总算是找到了台阶。于是长叹一声,声音沙哑的说道:“其实我的军队里出现了烧杀劫掠一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从李嗣源的口中得知。虽然因为财力周转不开我确实有过拖欠军饷之事,但是纵容士兵劫掠一事却绝非我的本意。而且我敢保证,目前在我的军中也只有石敬瑭这个小畜生一人做出了这种禽兽不如之事。初闻此事,我都不相信我自己的耳朵,我们李家父子二人征战沙场四十余年,麾下军队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起这种骇人听闻的丑事。我一心想要荡平这个乱世重现大唐盛世的辉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民心向背才是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所在?听到石敬瑭纵容手下军队劫掠一方之事后,我当即命令李嗣源即刻将石敬瑭绑至魏州,一心想要亲手杀了此獠以此来告慰那些惨死在他手中的无辜百姓的在天之灵。可是当我看到被打了三百军棍已经几乎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石敬瑭后,我又着实狠不下心来。这个石敬瑭虽然年轻,却是我军之中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不仅数次与李嗣源有过救命之恩,更是在天佑十三年我与逆梁大将刘鄩大战之时,仅以十余骑冲入敌阵将我从乱军之中救出。想到他过去的种种功劳,我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将其砍杀。恰在此时,李嗣源又说起他本来也想将石敬瑭就地正法,但是因为二弟你的求情这才网开一面,最后才只能以三百军棍了事。因为这些原因,我最终只能咬牙饶其性命。但是这口恶气没有发泄出来,也着实让我心中感到压抑无比。回来以后,本来想和两位贤弟一起坐一坐,喝杯酒一解心中不快。却没料到二弟你却偏在此时提及此事,一时间我的心中的各种愤懑顿时充斥于胸,以至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才和二弟你吵了起来。
“大哥也知道二弟你说的句句在理,大哥也明白这次的争吵全是我的错。但是大哥心里苦啊!人人都想要往高处走,但是谁又能知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呢?你别看我平日里身居高位一呼百应,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谁又能明白我心中的苦楚呢?虽然我的麾下能臣猛将如云,但是治理这么大的一个国家,眼下又是如此规模的一场大战,真的遇到大事的时候我还能指望的上谁呢?还不是事事处处都要靠我一个人劳心劳力才行?平日里我也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可是因为我的身份所有人对我都是唯唯诺诺,又有谁敢跟我掏心掏肺吐露真言呢?直到遇到了你们俩,和你俩义结金兰之后,我才总算是找到了能够说说心里话的知心人,总算是找到了能够为我排忧解难的好兄弟。现在二弟你要走,大哥我虽然心有不舍,但是我却没有脸去阻拦你。那天我曾和你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今天二弟你若是走了,大哥我将永远的失去一面可以正身明智的明镜了!”
话音未落,李存勖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而安继业此刻的内心也陷入了颇为挣扎纠结之中。
平心而论,今天的冲突虽然是因为李存勖扣押军饷一事而起,但是自己身上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吗?这次重返中原之后,沿途的所见所闻让他的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种对李存勖的不满,尤其是目睹了李存勖纵容伶人和扣押军饷导致军队祸乱百姓这两件事后,更是把他心中的那份不满无限的放大,以至于不问缘由就和李存勖大肆争吵起来。莫说李存勖是雄霸一方的堂堂一代晋王,单凭着他是自己的结义大哥这一点,自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与其争吵也实属不该!现在吵也吵过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不满也得到了尽数的发泄,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自己所恨的真的是大哥吗?不对,自己真正所恨的是这个乱世!是这个造就了一切不幸的乱世!之所以会把对乱世的这种恨倾泻到李存勖的身上,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因为自己的心中有一个解不开的结——王茹、朱珠还有王彦章。因为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才导致了自己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面对李存勖。也是因为这种关系,导致了他很有可能无法实现自己化身为乱世长风荡涤乱世这个生平最大的理想,而让他感到苦恼不已。也正是因为这种关系,才让他始终不敢面对李存勖,甚至让他把对李存勖的愧疚转化成了满腔的愤怒与不满一股脑的倾泻了出来。所以这次的争吵错的人真的是李存勖吗?不,真正有错的是他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中这份解不开的阴霾,又怎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让自己大失所望甚至萌生了与李存勖分道扬镳的想法呢?
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一脸愁容的结义大哥,安继业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因为从李存勖痛苦的表情上,安继业深深地体会到了李存勖所说的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直到现在,安继业才明白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李存勖心中也有着一份常人碰触不到的痛。
看着眼前这个悲伤不已一脸愁容的结义大哥,安继业险些一冲动就想要当场和盘托出自己和梁国的王彦章、王茹还有朱珠之间的关系。但是转念一想,眼下兄弟之间刚刚爆发了一场险些决裂的争吵,此时此刻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话,只怕李存勖不仅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反而还会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安继业平复了一下激动地内心,一撩袍裾单膝跪倒在地。颤声说道:“大哥,小弟不问缘由就无端的指责大哥、干涉大哥的国事实属不该。小弟只是一味地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想问题,却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站在大哥的角度去分析事情的原因所在。我……我愧对于那日咱们兄弟三人在聚缘楼义结金兰时的誓言,小弟甘愿受罚!”
一旁的郭威见状,也急忙撩袍单膝跪地,大声说道:“这件事我这个做三弟的也有错!如果不是我固执己见对大哥扣押军饷一事有所微词的话,大哥和二哥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更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乃是大哥军中之人,乱嚼舌根搬弄是非理应受到军法处置,小弟也甘愿受罚!”
看着跪在面前的安继业和郭威,李存勖急忙一把一个把这两个结义兄弟搀了起来,泪流满面的说道:“二位贤弟快快请起,万万不可如此啊!咱们虽非一母同胞,却是异体同心远胜于一母同胞的结义兄弟!一年前聚缘楼里咱们义结金兰时的誓言犹在耳畔回响,不管是我也好,还是你们二人也罢,咱们兄弟三人又怎能因为这么一时的误会而影响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呢?锅勺碰撞乃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一家人尚且有意见不合争吵之时,更何况咱们兄弟之间呢?吵也吵过了,全当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手段便是。今后的日子还长,实现咱们那份化身为乱世长风荡涤这个乱世的理想还任重而道远。可是不管我们怎样的争吵,也始终无法改变我们兄弟三人终结这个乱世的那份初心!”
安继业和郭威紧紧地握着李存勖那双有力的大手,早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兄弟三人紧握着彼此的双手用满是热泪的双眼凝视着对方,虽然没有更多的话语,但是却胜过了千言万语。尽管刚刚经历了一次不愉快的争吵,可是在这之后兄弟三人之间的情义却变得更加的坚不可摧了。
……
用罢午饭后,李存勖因为还要忙着去准备明天的登基大典等相关事宜,便匆匆的离去了。郭威也因为一路的奔波早已疲累不堪,一早便沉沉的睡去。直到傍晚时分,睡的昏昏沉沉的郭威这才懒洋洋的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恋恋不舍的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来到客厅后,一眼便瞧见了正在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的安继业。
看着睡眼惺忪的郭威,安继业笑道:“三弟你是真的累了啊,这一觉睡了足足三个时辰!”
郭威挠了挠头,憨笑道:“自打与梁国的决战开始之后,整日里提着一颗心睡也睡的不踏实。哪像今天这样能睡的如此安稳,真的感觉好久没睡的这么舒坦了。”
安继业哈哈笑道:“哈哈哈,安稳?你倒是睡的安稳了,可是我这房顶却差点让你给震塌了!好家伙,三弟你这呼噜打的真可谓是鼾声如雷了。”
郭威尴尬的笑道:“玉儿也一直嫌我呼噜打得太响,我自己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吵得二哥也没休息好吧?”
安继业笑道:“我已经在大哥这里休息了四五天了,早就休息过来了,睡不睡也无所谓的。”说罢收起笑容,满脸关切之意看着眼前这个豪爽的小兄弟,说道:“咱们兄弟三人为了实现荡平乱世这个共同的理想,分别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只有三弟你最年轻选的却也是最为艰苦的一条从军之路,真的是辛苦你了啊!”
郭威笑道:“辛苦倒也没什么,玉儿跟我说过好多次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我虽然不敢妄想成为人上之人,但是怎么着也得为了实现咱们的理想尽一份力不是?再者说了,小弟不像大哥和二哥你们俩一个是胸怀大志的一方霸主,一个是武功高强的武林豪杰。但是小弟虽然没有别的本事,却也和两位哥哥一样拥有一颗荡平乱世的雄心。只不过空有一腔的热情终究难成大事,所幸小弟年轻还有一把子力气,投军从戎倒也是一条不错的选择呢。”
安继业语重心长的说道:“古人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用在三弟你的身上真的再也恰当不过了。当初在聚缘楼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给人的感觉虽然满腔豪气仗义无双,但是在你身上体现出来的更多的还是一种粗鄙。可是待到洛阳城你我兄弟重逢之时,我发现你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是内在里却是粗中有细了。今日再次重逢,你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不仅人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而且看事情想问题也越发的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要说当日在聚缘楼咱们五人之中,还是弟妹有眼光,一眼就看中了你这个潜力无限的千里驹!以三弟你现在的表现,若是假以时日,将来咱们兄弟三人之中你的成就将远在我和大哥之上啊!”
郭威一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二哥你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夸起我来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生于乱世也长于乱世,对这个乱世早已是深恶痛绝,生平所愿就是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双手为早日结束这个乱世贡献一份力量。刚才我就说了,我从来不敢奢望能够成为人上人,更不敢奢求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就。只要能够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能够为结束这个乱世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我就心满意足了!”
安继业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就让我们为了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共同努力吧!”说罢,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估摸着你也快醒来了,提前就预备了晚饭。来吧,好好地吃一顿,吃完了你接着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咱们共同见证大哥的登基盛典!”
用罢晚饭后,兄弟俩又闲聊了一会儿,看到郭威又有些困得睁不开眼了,安继业笑道:“咱们兄弟一旦说开了,真是没个时间了。你接着睡去吧,我去外面散散心也该睡了。”
郭威躺到床上后,不一会儿便已是鼾声大作。安继业笑着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外,关上门后便一个人在院中漫无目的的四处溜达散心。此时,夜色已深,一弯下弦月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挂上了树梢。看着那弯仿佛笑靥一般的如钩弯月,安继业不由得心神一荡心中泛起了一丝甜甜的暖意,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王茹的笑脸。
安继业一边痴痴地盯着那弯月牙,一边喃喃自语道:“茹妹,你和朱珠现在在江南还好吗?想必已经住在了吴国徐知诰的家中了吧?你且再多等我几日,等明日大哥的登基大典结束后,我便即刻辞别大哥动身返回吴国去找你们了。”
……
尽管安继业此刻对王茹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但是他却不知道王茹和朱珠此时根本不在吴国。其实早在他离开吴越的第二天,王茹和朱珠便也结伴而行一同踏上了重返中原的旅途。此时此刻,朱珠早已经回到了梁国的都城开封,正和她那愁眉不展的四哥梁国皇帝朱友贞一起为了梁国的未来而忧心忡忡、一筹莫展。除此之外,在朱珠的心中还有一件沉重的心事压在心头。
把朱珠安全送达开封后,听说王彦章已于五天前回郓州老家祭拜祖坟去了,思父心切的王茹便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郓州的道路。可是,就在王茹离开半个月后,王彦章却一个人回到了开封!听闻王茹已经去郓州寻找自己之后,王彦章却是一脸错愕的表情愣在了当地,因为他根本没有见过王茹……。
尽管现在是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但是以王茹的武功,王彦章和朱珠倒也并不是十分的担心。二人一致认为王茹和王彦章应该只是走岔了路,等几天也就会回到开封了。可是这一等竟然足足等了一个多月,王茹却依旧是音信全无。至此,一团不祥的阴云笼罩在了王彦章和朱珠的心头——王茹失踪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天佑二十年四月二十五日,这是一个注定将会载入史册的日子!
当初升的朝阳把第一抹柔和的霞光播撒在魏州城的上空之时,整个魏州城顿时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今天,无论是对于李存勖本人而言,还是对于整个魏州城、整个晋国、整个中原乃至整个华夏大地而言都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单等辰时一到,登基大典一开始,李存勖将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他人生的巅峰。
刚过卯时,晋国满朝文武百官除了因为前线战事吃紧而无法抽身的部分武将之外,几乎尽数云集在了魏州城南新建成的天坛附近。很快在这座天坛上,李存勖将升坛祭天完成自己登基称帝的大典,而这座天坛也将意味着李存勖将以一朝天子的身份从这里迈出他一统中原,结束这个乱世的第一步。
自从听说了晋王李存勖要在这魏州城登基称帝的消息后,整个魏州城的老百姓霎时间沸腾了。从隋朝至今,这座拥有近四百年历史的魏州连一个状元都没有出过,哪怕是谁家考中了一个进士及第甚至是出了一个秀才都能让整个魏州锣鼓喧天的热闹几天,更不要说是一代雄主登基称帝这种千载难逢的国之大事了!一大早,整个魏州城的老百姓便已经云集在了魏州城新修的天坛附近,一个个挤挤攘攘争着抢着想要亲眼目睹一下这个真命天子的龙颜和这场旷世难遇的登基大典,一时间把个偌大的魏州城竟然变得万人空巷。如此盛大的场景着实是显得热闹非凡,倒也给这场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营造出了一片在这个乱世之中难得一见的盛世繁华的景象。只不过老百姓们虽然一个个兴奋不已,但是却苦了那些负责安防的士兵们了。
此刻,负责护卫此次登基大典安防的总管正是李嗣源。尽管李嗣源明白李存勖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去做,不仅是对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更是一种无上的殊荣,可是李嗣源也更加清楚的感觉到了现在担在自己肩上这副重担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自从接到这个任务之后,直把个李嗣源忙的是焦头烂额,人也整整的瘦了一圈。尤其是最后两天,李嗣源更是连着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虽然熬得他双眼赤红眼圈发黑,却犹自跟打了鸡血一般亢奋不已。因为他知道,在如此规模宏大的盛典上是断然不能出现半点差池的!龙辇的护卫,百官的站位,三军仪仗队的布置,以及围观百姓们的分隔,哪一件事都要考虑周全,哪一件事都不能出现半点纰漏。既要体现出登基大典的庄重威严,还要展现出典礼仪式的盛大隆重,更要昭示出一个泱泱大国的崛起和辉煌盛世的到来。朝中百官和三军方阵都还好说,难就难在了这群蜂拥而至的围观百姓身上。数万人之众的老百姓,想要做到一一甄别身份是压根不可能的,但是又很难保证鱼龙混杂间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混迹其中。除此之外,更要考虑到怎样才能做到即可以维持了秩序,又可以避免因为拥挤导致踩踏事件的发生。要知道在这种隆重的典礼上,莫说是出了人命,就算是有人因为围观的拥挤而受伤了都是对这场登基盛典的亵渎与不敬。
眼下整个魏州城官府的衙役已经被彻底的调动一空,真可谓是倾巢而出。饶是如此,人手却依旧不够。无奈之下,李嗣源又从自己的亲军中调来了三千人负责维护现场秩序。可是让李嗣源没有想到的是,整个魏州城的老百姓竟然都聚集在了这里,三千亲军投到这数万人的百姓之中,直如一泓清水落入了江海之中一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李嗣源有心想要再调动五千士兵过来,但是如此盛典出动太多的军队不仅有碍观瞻,而且显得刀兵之气太重。也亏得李嗣源有此急智,临时将三千亲军沿着龙辇所过之路分两行一字排开,站在负责护卫的李存勖亲军的身后,每行士兵的身后又站着魏州城官府调来的一众衙役一线排开形成一堵人墙。如此一来,李嗣源硬是用三道护卫将围观的百姓尽数挡在了人墙之外。虽然此举影响了围观百姓的视线,也引起了百姓们的阵阵不满,但是此时此刻为了顾全大局李嗣源也着实顾不了那么多了。同时,为了以防万一李嗣源还向李存勖请命,特意从李存勖亲自管辖的“不良人”中借调了五百人,并让这五百不良人尽数混进人群之中严密监视百姓动向,遇有可疑人等可以不问情由直接捉拿下狱。
如此周密的布防,已经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了,但是即便如此李嗣源犹自觉得不放心,于是又专门设置了一招杀手锏——安继业!本来以安继业的身份而言,即便他是李存勖的结义兄弟,身为一介布衣的他也绝对不可能站在百官的队列之中。可是他现在不仅站在了队列里,而且还被特许带刀参加典礼,并站在了百官队列中最显眼、最突出的一个位置。如此安排,是李嗣源经过了李存勖的许可之后才这样决定的。对于安继业的武功,李嗣源当然是一百个放心,他深信只要有一个安继业在此,就足以顶的上千军万马!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变故,以安继业近乎于天下无敌的武功定然能够保护得了李存勖的安全。
至此,李嗣源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心来。但是他犹自不敢大意,又亲自骑着马一遍又一遍的视察着每一个布防节点,以确保能够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
……
随着朝阳的不断升起,日晷上指针的阴影终于移到了辰时的位置!
辰时一到,只听得魏州城内响起了共计五组每组九响的惊天动地的礼炮声,紧接着悬挂在魏州城四堵城墙上的一万挂万响长鞭也被同时点燃。共计五组每组九响的礼炮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而一万挂万响长鞭则意味着万岁万万岁,其中的吉祥寓意自是不言而喻。霎时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礼炮声交织在一起直冲云霄,整个魏州城仿佛过年一般被笼罩在了一片喜庆的鞭炮的硝烟之中。
当魏州城上空回荡着的鞭炮声和礼炮声犹自回响在云天上空时,城北晋王的行宫中突然传出来一阵悠扬的丝竹鼓乐声。紧接着,只见行宫的中门洞开,司掌礼乐的礼部郎中和员外郎一左一右领衔而出,两队教坊乐官手捧笙箫一边吹奏着悠扬动听的礼乐一边紧随其后鱼贯而出。乐队之后,是两队教坊的俊男美女跟随着悠扬的古乐丝竹声齐声高唱着大雅之音,舞动着妙曼的身姿载歌载舞。歌舞乐队之后,十八骑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缓步行出,马上的将士个个头戴金盔身穿金甲,双眼目不斜视死死地盯着前方,一个个直如下凡的金甲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十八骑过后,只见由四匹黄骠马拉着的大马车缓缓驶出,马车上四个斜坦着胸脯、高大雄健的力士仿佛金刚力士一般迎风而立。待马车驶出中门后,只听四名力士齐声暴喝,将一面三丈高的明黄纛旗缓缓地推立了起来。在这四名力士的扶持下,明黄色的纛旗迎风招展向众人昭示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随着围观百姓不由自主的发出的赞叹声响起,今天登基大典的主角儿终于登场了!只见由六匹枣红色的骏马驾驭,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还雕刻有龙凤图案的龙辇缓缓驶出行宫中门,彰显出了皇家至高无上的威严和尊贵豪华的气派。龙辇正中,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垂在胸前的五绺长髯随风而动的李存勖高高在上居中而坐,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只见李存勖头戴挂有二十四旒长度及肩的玉藻的冕冠,身着刺绣着日、月、星、龙、山、火等十二种图案的冕服,腰挂佩绶,手执玉圭,每一处无一不在彰显着一代帝王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
围观百姓见状竟然不约而同的长跪在地,一个个如痴似狂一般的山呼万岁。李存勖见状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用满是仁爱的目光扫视着人群,频频挥手示意。
龙辇过后,由南衙禁军十二卫统率的府兵组成的仪仗军排成十二个整齐的方阵,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有序而出。方阵每阵一百人,每四阵代表一军,共分前中后三军。分别为前军左右龙武军、中军左右神武军、后军左右神策军。军中将士一个个盔明甲亮,气势如虹。不仅代表着一代天子所统帅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六军,也展示出了一个泱泱大国的军队保家护国守卫人民的决心和气魄!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仪仗队一行终于来到了位于魏州城南新修的天坛。按照既定的礼仪,带龙辇停下后,在场的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倒在地,跪迎李存勖。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李存勖缓步走下龙辇,沿着由汉白玉雕砌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缓缓地登上了天坛。此刻,天坛上早有礼部中负责掌管祠部的祠部郎中和员外郎等人将符牌、印章、香炉、檀香等物备齐。天坛上还设有宝座、云盖和高耸入云的承露盘,天坛东侧铺有大红地摊,上设表案,上陈群臣陈贺奉表。
吉时已到,李存勖正式升坛祭天。文武百官身着礼服分为文武两列,文官跪于天坛御道东侧,武官跪于天坛御道西侧,静静地等待着李存勖向天祝祷。待宦官焚起两炉檀香后,李存勖毕恭毕敬的向天祝祷。祝词乃是经由中书省两名中书令会同六名中书舍人以及省内一众精挑细选出来的饱读诗书的文人,集众人之智用了十余天的时间精雕细琢而出。文笔端的是词藻华美文采斐然,李存勖也早已背的烂熟于心,不一刻便已正式祝祷完毕。
祝祷完毕后,李存勖面南背北端坐于安放在天坛正中的龙椅之上,左侧宦官向前疾走几步,一甩手中拂尘,尖着嗓子高声喊道:“百官行礼!”
话音未落,分列于天坛御道两侧的文武百官呼啦啦跪倒一片,口中山呼万岁,向龙椅上的李存勖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远处围观百姓虽然并不懂得这些礼仪,但是在现场气氛的感染下也不约而同跪倒在地,一边连连叩首,嘴上一边高呼“万岁”。霎时间,此起彼伏的“万岁”声回响于整座魏州城的上空,弥久不衰!
这一刻,端坐于龙椅之上李存勖突然感到有些神情恍惚,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充斥于心。经过他们父子两代人四十余年的不懈努力,今天他终于坐在了这个人人都梦寐以求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宝座之上,终于可以坦然接受文武群臣和一众黎民百姓的顶礼膜拜,终于能够切身的体会到了那种只有处于权力巅峰的人才有资格享受到的无与伦比的喜悦与兴奋。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为了能够爬到权力的巅峰甚至不惜把这个原本是一体的华夏神州弄得四分五裂的原因。权力!只有坐在这个四面无靠、冰冷坚硬的宝座上才有资格享受到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事实证明,他们父子两代人为之付出了四十余年的努力是值得的。而从今往后,为了永远的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无上权力,他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绝不会将这份经历了他们父子两代人四十余年努力才得来的权力拱手让与他人!
抬头看了一眼犹自回荡着阵阵“万岁”声的湛蓝的天空,李存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发自肺腑充满了自豪的笑容。
此刻,文武百官和一众百姓已经行礼完毕,纷纷站起身来。李存勖见状,轻轻一拍龙椅的扶手缓缓地站了起来。缓步踱到天坛的边缘后,李存勖站定了身子,俯视着脚下的群臣百姓,暗暗想道:“这就是所谓的君临天下、俯视众生的感觉吧?”
稳了稳激动不已的心情,李存勖轻咳一声朗声说道:“当今天下自黄巢乱起至今,烽火连年,战乱频仍,已达四十余载。尤其是朱梁逆贼篡唐建国之后,整个华夏大地四分五裂,称王称霸割据一方者多达十余人。如今,华夏大地千疮百孔,黎民百姓民不聊生,盛世不再,太平难享,人民皆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
“朕仰仗父祖余威,驰骋沙场三十载,向以荡平乱世重现大唐盛世为己任。今天,能够克成大统,取得今日之成就,全赖朝中文武百官群策群力,阵前三军将士誓死效命,天下黎民百姓民心所归!但是朕要在此说明的是,朕今日登基称帝之举绝对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权力和欲望,而是为了能够早日结束这个纷乱不堪的乱世,为天下百姓苍生开创一个安宁祥和的万载盛世!
“朕今日在此立誓!今日起,朕在位一日当尽毕生之力,荡平群虏,一统天下,以狂风扫落叶的气势结束这个乱世,重现大唐盛世之辉!朕亡,此身则化为英魂,庇佑朕的后继之人继承朕的遗志继续完成朕的遗愿!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
李存勖的誓言回荡在天坛的上空,也回响在众人的心中。这番誓言不仅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渴望,也让所有人看到了终结这个乱世的希望!一时间,在场的文武百官和百姓都被李存勖的誓言深深感染,同时跪倒在地,齐声山呼万岁,更有甚者早已激动地泪流满面。
至此,李存勖终于完成了李克用和他父子两代人为之奋斗了四十余年的夙愿,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李存勖称帝之后,正式改元为同光元年,继续沿用“唐”为国号,辖有魏博、成德、义武、横海、幽州、大同、振武、雁门、河东、河中、晋绛、安国、昭义等十三个节镇、五十州之地,俨然已经成为这个乱世之中最强的一股势力。又追赠曾祖朱邪执宜为懿祖昭烈皇帝,祖父李国昌为献祖文景皇帝,父亲李克用为太祖武皇帝,并与唐高祖、唐太宗、唐懿宗、唐昭宗并列为七庙,以向天下昭示自己是唐朝的合法继承人。因为此时的长安、洛阳等古之名都此刻还在梁国手中,于是李存勖升魏州为兴唐府建成东京,又于其龙兴之地太原府建成西京,同时改镇州为真定府建成北都。至此,大唐帝国灭亡了十六年后,唐朝的国号终于再次在华夏大地上崛起,唐朝的旗帜也终于再次飘扬在华夏神州的上空!
……
登基大典结束后,李存勖走下天坛来到文武百官之中,一边接受百官朝贺,一边和百官一一交谈以示勉励。
人群中的安继业和郭威兄弟二人看到自己的结义大哥终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想到他们兄弟三人化身为乱世长风终结这个乱世的理想至此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均感到振奋不已。
郭威兴高采烈地说道:“二哥,大哥终于登基称帝了,这回我们终于迎来了终结这个乱世的希望了!”
安继业也不无高兴地说道:“是啊,如今大唐的国号重新在这片华夏大地上崛起,重现大唐盛世也是指日可待了啊!”
郭威笑道:“说起来,大哥的登基大典着实隆重啊!人生有此一回才算是真正的不枉此生啊!”
安继业正待答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只听冷笑之人小声说道:“隆重的登基大典诚然是皇权和身份的象征,也意味着黎民百姓和满朝文武对新皇帝的欢迎和期待。然而历史却总是喜欢开玩笑!无数的历史向我们证明了一点,越是那些登基典礼隆重、花销铺张高昂的皇帝,往往在登基之后也越是奢靡无度,越是无法让浩荡的皇恩惠及天下百姓。而那些典礼从简的皇帝,执政之时却往往会更加的注重减轻百姓的负担,越有可能开创出一片繁荣安定的煌煌盛世。
“今日陛下的一番誓言确实是振奋人心,也确实让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天下苍生看到了希望。但是再响亮的誓言也终究不过是一句空乏无力的话语,到底能不能实现这个誓言,究竟能不能真的结束这个乱世,还得靠实际行动才行!陛下现在确实是实现了自己登基称帝的夙愿,可是眼下这个纷乱的乱世……皇帝还少了不成?这个乱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新的皇帝,而是一个有能力去终结这个乱世的天选之子!陛下究竟能不能终结这个乱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
第一百零九章
李存勖终于如愿以偿的登基称帝了。看到自己的结义大哥坐在了至高无上的龙椅之上,安继业和郭威也着实感到振奋不已。因为他们知道,李存勖的称帝意味着他们兄弟三人当日在聚缘楼里立誓化身为乱世长风荡涤这个乱世的理想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这又怎能不让他们二人感到高兴呢?
可是就在此时,他们二人身后却传来了一番几不可闻的低语,直如耳边想起的一声惊雷一般,唬的安继业和郭威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二人急忙转身回头去看,然而当他们看到说话之人后却同时愣在了当地。
安继业和郭威他们兄弟二人之所以感到惊讶,是因为眼这个人竟然是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人。此人正是那日在吴国铁佛寺劝说安继业背叛李存勖在这乱世之中另起炉灶,后来又前往郭威营中为郭威分析了天下形势的——冯道!
看清了冯道的身份后,郭威的脸上不由勃然变色,压低了嗓音厉声说道:“大胆狂徒!竟然胆敢在如此场合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你活腻歪了吗?!”
看到郭威立时就要动手捉拿冯道,安继业急忙一伸手拦住了郭威,对冯道说道:“冯大人?听过了冯大人在吴国铁佛寺自诩是一个‘爱国却不忠君’之人后,此刻我再听到冯大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倒也并不感到稀奇了。只是在下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正如我三弟所说的那样,在如此场合下,冯大人你竟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莫非真的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冯道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若说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大逆不道之言,倒也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如果说我的话是大放厥词那就有些过分了。在下所说的均为肺腑之言,句句属实,又怎能说是大放厥词呢?况且此话出于我一人之口,入于你们二人耳中,再无第四人能够听到,除非你们二人亲口指证,否则的话掉脑袋云云未免说的有些言过其词了。但是你们会那样做吗?我看不会!我与你们二人虽然相处时间甚短,但是却十分了解你们二人的性格。你们兄弟二人皆是胸怀天下、重情重义之人,又怎么可能因为在下说了几句实话而就此坏了在下的性命呢?”
安继业呵呵一笑道:“想不到冯大人这看人的本领倒是入木三分啊。我不得不承认你刚才说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大哥未来究竟会怎样还是一个未知数,是好是坏咱们还需拭目以待。冯大人突然在我们兄弟二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是又想劝在下另起炉灶吗?”
冯道摇了摇头道:“在吴国铁佛寺的时候你已经斩钉截铁的回绝了此事,我已经明白不管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动心,所以我没必要再去费那个唇舌了。陛下未来会怎样,对于我们而言就像是一场赌局一样,只不过赌注却是天下苍生!这样的赌注实在是太大了啊!如果陛下真能励精图治,那么也还好说。可是如果他没有呢?眼下是能够结束这个乱世的最佳时机,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时机,那么这个乱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才真的是一个未知数了!我们赌得起吗?”
安继业正色说道:“赌不起……也要放手一搏了!那日在吴国铁佛寺里我就和你说过,当今天下有可能终结这个乱世的只有我大哥一人,我们既然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那么就要不遗余力的去辅佐他去实现这个宏伟的目标,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偏见而就此否定他、抹杀他!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叫一声大哥便终生是我大哥,不管是谁,只要胆敢阻碍我们兄弟三人实现荡平乱世的理想,那么我安继业绝对不会饶恕他!”
冯道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么如果是陛下阻碍了你们的理想,你又该如何呢?!”
“这……”冯道这句话,顿时让安继业感到一时语塞。
就在此时,安继业突然感到一旁的郭威拽了拽他的衣角,轻声说道:“收声,大哥来了!”
安继业抬眼一望,只见李存勖已经满面春风缓步来到了近前,三人见状急忙躬身行礼。
看到安继业、郭威竟然和冯道在一起后,李存勖微微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哈哈哈,二位贤弟竟然和冯先生聊到了一起?”
冯道微微一笑道:“当日与江南吴国结盟一事,契丹人耶律德光从中作梗,险些坏了大事。若非安大侠鼎力相助,微臣又怎么可能完成得了任务呢?陛下能有安大侠这样侠肝义胆之人相伴,实在是如虎添翼啊!至于郭校尉,臣在返回中原之时也曾有过一面之缘,郭校尉年不过二十,尽管是陛下的结义兄弟,却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战场上杀出了一个响亮的名头,实在是后生可畏,英雄出少年啊!”
听闻冯道竟然如此赞扬自己的两个结义兄弟,李存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觉得脸上有光,哈哈笑道:“冯先生过奖了啊!不过我这两位贤弟确实个个都有过人之处,有他们相伴左右,再有冯先生这样的能臣辅佐,朕何愁不能平定这个乱世呢?”说罢,又对安继业和郭威说道:“二位贤弟有所不知,冯先生饱读诗书,为人清俭宽弘,实乃济世安邦之良臣,当世的真士大夫也!冯先生虽在朝中为臣,但是朕却从来都是称其为先生而不直呼其名,二位贤弟切不可怠慢了冯先生啊!”
冯道闻言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安大侠与郭校尉对臣一向礼遇有加,何来的怠慢?”
李存勖正色说道:“冯先生自入我朝以来,一直充任太原府掌书记一职,实在是委屈了冯先生的大才了!今日朕已克成大统,冯先生也绝对不能再担任这么一个区区的掌书记一职了。朕稍后便即下旨,擢升冯先生为省郎,充任翰林学士,并赐紫衣!”
冯道闻言不喜反悲,脸上突然带出了悲戚之色,撩袍跪倒在地,颤声说道:“陛下如此恩遇有加,微臣又怎能不誓死效命?可是昨夜臣惊闻家父仙逝噩耗,早已方寸大乱。只待今天面圣之后,便即辞官回老家景城为家父守孝,不能继续为陛下尽忠了!”
“这……”李存勖闻言顿时愣在了当地,良久之后缓缓说道:“百善孝为先!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冯先生一片孝心可嘉,你要为父守丧朕可以理解也可以恩准。但是辞官一事,朕却不准!眼下朕正在用人之际,以冯先生如此大才又怎能就此埋没于乡里之间?这样吧,朕给你三年时间为令尊守丧尽孝,待三年期满后,你再回到朕的身边为朕尽忠便是!”
看到冯道还要争辩,李存勖摇了摇头道:“朕意已决,冯先生就不要在争执了。”
冯道连连叩首,颤声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臣有何德何能,能得到圣主如此垂青?陛下如此看重微臣这样一个无用之人,臣便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得了陛下的知遇之恩了!既然圣主有令,臣岂敢不从?陛下权且放心,待臣三年守孝期满后,无论前路如何险阻也一定会回到陛下的身边,为陛下一统天下而尽忠竭力!”
李存勖一把扶起了跪地不起的冯道,沉声说道:“冯先生快快起来吧,希望先生不要忘了今日誓言。从今天起,省郎一职将会永远为你而留,朕的身边也将永远为先生留有一席之地,朕等着你回来!”
一旁的安继业和郭威见状,也不由得大为感动。尽管安继业对冯道这种爱国却不忠君的做法以及劝说他背叛大哥自立旗帜一事颇感不齿,但是眼见着李存勖对冯道恩义有加,而冯道也在言语之间尽显一片忠心,不知不觉间心中对冯道的那份偏见早已经荡然无存。
待冯道辞别了李存勖后,李存勖遥望着冯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道:“这个冯道实在是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能够加以善用必然不逊于古之张良和诸葛亮,定能成为辅佐朕一统天下的奇才!可惜了啊!可惜了!!”
李存勖最后连说了两个可惜,在安继业和郭威听来只觉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李存勖是在可惜冯道要回去守丧,还是因为已经洞悉了冯道的用心不专而感到可惜。一时间,兄弟二人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结义大哥深不可测了。
李存勖稳了稳心神后,看着安继业和郭威,笑着说道:“不说这事了。来来来,我给你们两位介绍一个新人。说是新人,其实对于二弟来说应该也算是老相识了。”说罢,举起手向身后招了一招道:“你过来吧!”
新人?而且还是老相识?对于安继业和郭威而言,李存勖这番听起来有些前后矛盾的话让他们感到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当那个所谓的新人老相识从李存勖的身后走到他们眼前,他们兄弟俩看清了此人的面目之后,郭威登时愣在了当地。而安继业则感到心中一股怒火直冲胸臆,戟指着那人,厉声喝道:“孟明?!”
没错!李存勖口中所说之人正是郭威那日返回邢州成亲之时遇到之人,也是在洛阳武林大会上企图和耶律德光合谋挑动武林大乱的那个安继业的大仇人——孟明!
真的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尽管安继业对于孟明为了《太玄神功》对他严刑拷打了半月有余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仇恨,但是对林红颜的死安继业却始终无法释怀。在安继业看来,如果不是因为孟明垂涎《太玄神功》的秘密而挑起了云家满门对自己的围攻,林红颜本不会死。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直接导致了林红颜消香玉损的罪魁祸首,安继业只觉得胸中怒火中烧,浑身上下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弥天的杀气!
森然的杀气让一旁的李存勖和郭威二人只感到一阵阵发自内心的寒意,忍不住浑身起栗。
而孟明看到安继业后,双眼之中竟然也射出了两股杀气,也是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安继业!你杀了……我六弟,又逼得我们被迫离开了先祖一手创建的红云山庄远遁江南流离失所,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看到孟明竟然也对自己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倒让安继业不由得微微一愣。尽管孟明已经说明了原因,但是在安继业看来孟明此刻所表现出来的这份满腔仇恨的样子似乎是另有隐情,绝非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安继业紧握双拳厉声说道:“你想算账?好啊!红颜惨死的这笔账咱们也是时候好好的算一算了!”
孟明冷冰冰的说道:“一个青楼婊子的命怎能抵得上我兄弟的性……”
“住口!”听到孟明竟然公然开口侮辱林红颜,安继业顿时怒不可遏暴喝一声,“苍啷”一声腰间的血河宝刀已然出鞘在手!
看到安继业和孟明两个人均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眼见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李存勖急忙厉声喝道:“住手!你们眼里还有朕吗?!”
看到李存勖发怒了,一时间安继业和孟明倒也不敢造次,只能一言不发的怒视着对方。
看到两人终于罢手,李存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对于安继业,毕竟还有结义兄弟的情义摆在那里,李存勖着实无法开口责骂。但是对于孟明,他只不过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责骂起来当然不用考虑什么情面了。
只见李存勖厉声说道:“你说是我二弟逼着你背井离乡,但是你别忘了此事起因在你,错也在你,你还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想要干什么?若说你那个品行不端的六弟孟旭,此人乃是朕亲手所刃,你是不是也想要跟朕算一算这笔账了?!你既然已经决定归顺于我,那么就应该摒弃前嫌,大家一起精诚合作才是!一见面就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你让朕今后怎么能放心得了你?从今往后,你们要彻底的忘记过去的仇恨。记住了,是忘记!而不是埋在心底!”
听到孟明竟然归顺了李存勖,安继业和郭威二人同时愣在了当地。良久之后,安继业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沉声说道:“大哥,你说孟明已经归顺于你是怎么回事?抛开我和他的个人恩怨暂且不说,大哥你可别忘了,正是这个孟明曾经和耶律德光勾结在一起挑起了洛阳武林大会的争端,试图以此来搅乱武林进而祸乱华夏!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大汉奸,大哥你……你竟然会把他收留在身边?你能信得过他吗?!就算是你能信得过,我也信不过!”
李存勖摇了摇头道:“二弟啊,你说的这些事情孟明都已经跟我说过了。人嘛,难免会有行差踏错之时,再说孟明当时也是报仇心切这才不得已暂时的投靠了耶律德光。如今他早已幡然醒悟,毅然脱离了耶律德光,并且跟朕说了很多关于契丹国的秘密。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孟明已经决定洗心革面并且投靠于朕的麾下,立志要为结束这个乱世贡献一份力量,那么朕又何必揪着他的过往不放呢?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然已经决定重用孟明,那就要对孟明的过去既往不咎才是!
“实不相瞒,孟明现在已经现在已经被朕任命为‘不良人’的总管——不良帅了。从今往后,这支昔日由朕亲自管理的不良人将正式交给孟明替朕代为管理。二弟你也是时候放下过去的仇恨了,和孟明一起辅佐朕早日实现结束这个乱世的理想才是正道啊!”
关于不良人的传闻,安继业在来到中原之前早就有所耳闻。唐朝在武则天称制时期,为了巩固政权,武则天在朝廷之内施行酷吏政治,一时间从朝堂到民间大兴告密之风,于是官家大量征用江湖中有恶迹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进而逐渐形成了一个独立于衙门之外的缉捕部门。武则天退位后,这一制度被后继者一代代的继承了下来,渐渐地演变成了唐朝的一个正式部门,而这些小吏也被世人冠以‘不良人’的称号,俗又称之为‘不良脊烂’,而其统管者则被称之为‘不良帅’。其实所谓的侦缉逮捕不过是官面上的话,说白了就是间谍密探而已。因此这些不良人虽然地位不高,身份更算不上有多么显赫,但是他们手中的权力却极大。加之充任不良人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劣迹的江湖人物,不仅武功颇高,而且行事手段残忍狠辣。纵观整个唐朝历史,提起不良人,时人皆闻名而色变。
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二人向以复兴大唐为己任,朝中所有制度完全沿袭了唐朝的制度,因此这不良人也被完整的继承了过来。尽管安继业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孟明真的会弃暗投明,并且坚信孟明此举必有所图,甚至极有可能是耶律德光又一个企图祸乱华夏大地的阴谋!但是现在听闻孟明已经被李存勖任命为不良人的总管不良帅,显然已经把孟明视为了自己的心腹,安继业心知无论自己怎样劝说也无法改变李存勖对孟明的信任了。
想到这里,安继业只能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缓缓地将血河宝刀插回刀鞘之中,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如果孟明真的洗心革面弃暗投明的话,那么与其精诚合作辅佐大哥终结这个乱世一统天下也无不可,但是我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小弟有言在先,他日若是孟明露出丝毫图谋不轨之心,我安继业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此獠!到时候希望大哥莫怪小弟先斩后奏了!”说到这,安继业抬眼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孟明,心中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刻。于是向李存勖一拱手道:“小弟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罢,安继业也不理会李存勖等人,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地方。走在路上,一个谜题始终萦绕在安继业的脑中——孟明怎么会突然投靠了李存勖了呢?
第一百一十章
登基大典之后,当满面春风的李存勖突然带着孟明出现在安继业和郭威面前后,原本为李存勖登基而感到高兴不已的安继业和郭威登时愣在了当地,现场的气氛也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尽管经过李存勖的极力调和,安继业和孟明这两个水火不容的死对头终于不再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了,但是安继业却始终都不相信孟明真的会改邪归正弃暗投明。转身离开之后,一个谜题一直萦绕在安继业的心中!孟明怎么会突然投靠了李存勖了呢?难道他真的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要知道孟明之所以会和耶律德光走到一起,并不是因为耶律德光选择了他,而是因为他主动地投靠了耶律德光。当初因为贪图《太玄神功》的秘密,孟明一举得罪了安继业和王彦章这两个当今武林的绝世高手,因此再也不敢继续在中原立足了。无奈之下只能背井离乡离开了乃祖孟九灵一手创建起来的红云山庄,举庄来到了江南吴国定居。可是吴国虽然可以安身,却始终不是一个让孟明能够实现自己的野心地方。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孟明突然想到了雄踞漠北的契丹人。于是经过一番长途跋涉,孟明带着孟时、孟晓、孟晴和孟晖,兄弟五人不远万里来到了漠北契丹国,广寻门路最终投到了耶律德光的门下。对于这样一个熟知中原现状的武林高手主动前来投靠的美事,觊觎中原已久的耶律德光当然是举双手欢迎的。
就这样,想要借助耶律德光的力量来帮助自己来实现重振红云山庄目的的孟明和想要借助孟明来实现自己吞并中原侵略华夏野心的耶律德光经过一番彻夜长谈之后,臭味相投的两个人果然是一拍即合走到了一起。
正式投入耶律德光的门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孟明立即亲手策划了云家灭门惨案,并一手导演了洛阳武林大会企图废除王彦章武林盟主那一幕。孟明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废掉王彦章武林盟主之位后,再借助耶律德光手下大将韩知古的力量帮他一举夺得武林盟主之位,然后等他坐上了武林盟主宝座之后再想办法搅的整个中原武林大乱,进而祸乱华夏,为这个纷乱不堪的乱世乱上加乱,接下来契丹人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趁乱而入了。这样一来,不仅孟明能够重振红云山庄往日的威名,而耶律德光也可以一举入侵中原实现契丹人侵吞华夏的目的。这个一箭双雕的阴谋端的是恶毒无比!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应该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的蜀中唐门,却因为唐芷兰的突然反水一下子揭穿了他们的阴谋,以至于这场精心策划的诡计也全面破产。不仅如此,还让耶律德光对孟明大失所望,渐渐地对孟明开始冷落疏远了起来。
然而后来在经过了定州惨败、与吴国结盟失败以及阴谋煽动丐帮扯旗造反的接连失败之后,耶律德光终于明白,安继业和李存勖才是他想要吞并华夏大地最大的阻碍。不除掉他们二人,入主中原侵占华夏云云都不过是一场妄想而已。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分析后,耶律德光决定从李存勖的身上下手。除掉了李存勖,安继业则孤掌难鸣,任他武功再高,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也绝对难敌契丹全国之力!于是耶律德光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本是中原人士的孟明。
按照耶律德光的安排,孟明装出了一副弃暗投明的样子投奔李存勖,然后甚至不惜向李存勖透露了大量有关契丹国至关重要的秘密来换取李存勖的信任。这一招果然一举奏效!尽管李存勖也曾从安继业和郭威的口中多少知道一些孟明和耶律德光相互勾结的事情,但是一方面孟明自己已经主动承认了和耶律德光的关系是因一时糊涂所致,更为重要的一方面因为是孟明所说的那些关于契丹国至关重要的秘密终于让李存勖彻底的放下了戒心,对孟明深信不疑。要知道,李存勖确实一心想要一统华夏结束这个乱世,但是李存勖也明白要想顺利的一统华夏,那个在他身后虎踞漠北的契丹国永远都是他的心腹大患,所以如何彻底的铲除契丹国这个心腹大患也是他的一大心事。
从孟明的口中李存勖得知耶律阿保机经过定州惨败之后一蹶不振,身体状况已是一天不如一天。同时因为继承人的问题,耶律阿保机的长子耶律倍和次子耶律德光之间已经势同水火,再加上皇后述律平从中搅局,此刻的契丹国朝中政局极为不稳,再也无暇他顾觊觎中原了。听到这一消息后,李存勖大感兴奋不已!如此一来,契丹国这个后顾之忧终于暂时不会对自己一统华夏造成威胁了,自己也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一门心思的应对眼下这场与梁国的生死之战了。待到一统中原之后,就算是契丹人已经结束了内乱再次企图染指中原,到那时凭借着整个中原大地雄厚的人力物力,李存勖有绝对的信心来同时应对一手攻打江南诸国一手防御契丹国入侵这两件大事。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彻底的消除了李存勖对孟明的疑虑,并且将其任命成了掌管不良人的不良帅这样一个职位不高却权力极大的官职。
把孟明安插到李存勖的身边这个计谋,耶律德光的小算盘打的不得不说是精明无比。而收留孟明在身边,对于李存勖而言不过是用一个无所谓的官职换来了一个对他至关重要的消息,李存勖的算盘打的也是十分的精明。但是让耶律德光和李存孝没有想到的是,孟明这颗本应该是任由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其实也有着自己的一套精打细算!
孟明本就是一个野心极大的人,尤其是在投靠了耶律德光的麾下之后,孟明的眼光变得更加的开阔了,不仅逐渐的从江湖武林跳到了华夏大地,而且也渐渐地看出来导致了中原华夏如此纷乱的症结所在。在看清了这一切之后,孟明的野心开始不断地膨胀了起来。所谓乱世出英雄,当前这个乱世不正是一个造就英雄的最佳舞台吗?既然如此,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紧盯着重振红云山庄这么一件小事而不放呢?反正自己现在已经是身败名裂了,索性也是放手一搏,那么为什么不能把眼光看的更加长远一些呢?处在这样一个机会难得可以大展拳脚的乱世之中,又何必非要久居人下去心甘情愿的做他人手下的一条忠实的走狗呢?有了这些想法后,孟明心中的理想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什么重振红云山庄往日的雄风?趁此乱世,自己为什么不能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王霸之业?
正是出于这样一个野心十足的想法,孟明这才欣然接受了耶律德光的命令,重返中原转投到了李存勖的麾下。但是孟明却始终没有按照耶律德光要求的那样,在获得了接近李存勖的机会后,一举杀掉李存勖。而是不断地对耶律德光虚与委蛇,以安继业一直不离李存勖的左右一时间无法下手为借口,迟迟不肯动手除掉李存勖。因为孟明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够实现他的野心的时机。既然他现在完全可以轻松地做到脚踩两只船而且还能左右逢源,一方面有耶律德光暗中的资金支持,另一方面有李存勖赐予他的权力,那么为什么不充分的把握这个机会来趁机培养自己的势力呢?待到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再一脚踢开耶律德光和李存勖,自己来掌控自己的命运,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孟明为了实现个人的野心不断地在耶律德光和李存勖之间周旋,以一个三重间谍的身份,埋伏在了李存勖的身边。
…………
李存勖的登基大典结束后,因为孟明的事,安继业着实无心继续留在魏州也就是现在的东京兴唐府了。而且他一心挂记着远在江南的王茹和朱珠二人,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到她们二人的身边。可是他却压根都没想到,这两个他心心挂念的人现在早已返回中原,朱珠此刻正在开封府的皇宫之中,而王茹也音信全无失踪了。
在李存勖的王宫……,现在应该叫皇宫了。在李存勖的皇宫中又住了五天后,因为前线战事吃紧,郭威必须要立刻重返军营了。送走了郭威后,安继业一个人呆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整日里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着实索然无味。又住了五天后,安继业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枯燥的生活,于是下定决心就此辞别李存勖,返回江南吴国去找王茹和朱珠二人。
可是知道安继业要走之后,李存勖却执意不许,一再地极力挽留安继业无论如何必须要多留些时日,以便久别重逢的两兄弟之间能够有机会多交流一下兄弟情义。面对着李存勖的极力挽留,安继业着实感到盛情难却,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打消了要走的念头。但是李存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他自己却整日里忙于国事,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和安继业见面。以至于把个安继业就这样尴尬的晾在了一边,留也不是,走还不行。
李存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执意挽留安继业,这件事是他心中的一个秘密,其他人不得而知。但是他倒不是诚心把安继业晾在一边不理不管的,因为眼下他实在是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脱身!
李存勖登基称帝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大唐帝国之后,所面临的形势依旧十分的严峻!
一方面,契丹国虽然朝局不稳,但是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同时也是耶律德光为了进一步树立自己的声望,开始不断地派出小股军队侵扰幽州,更有一次甚至兵锋直指河北。契丹人如此做法,如同闻到了血腥味儿的苍蝇一般挥之不去,虽然对李存勖形成不了多大的威胁,却让他不得不在这个与梁国决战的关键时刻抽出部分兵力来疲于应对,着实让李存勖头疼不已甚至感到有些寝食难安。
可是契丹人的骚扰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李存勖对契丹人的不断骚扰大感烦心之时,潞州守将李继韬却突然叛变归附了梁国。潞州乃是李存勖建立的唐国中的重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潞州失守,西京太原府和东京兴唐府就会完全的暴露在了梁国视线之中,到那个时候李存勖将不得不面临着两面受敌的窘境了。
可是就在李存勖刚想发兵镇压李继韬的反叛之时,为了响应李继韬的反叛,梁国皇帝朱友贞一面下旨封李继韬为匡义军节度使、同平章事,一面突然派出大将董璋发兵急攻泽州,意图一举攻陷泽州进而再吞并昭义镇,直接威胁到了唐国西京太原府的安全。梁国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真的是打了李存勖一个措手不及。李存勖压根没有想到在面对两国这场这场生死决战之时,梁国竟然还有这个实力分兵攻打泽州,真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泽州一失,太原府就岌岌可危。须知太原府乃是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二人的龙兴之地,实为国之根本,对于李存勖本人乃至整个唐国都至关重要!李存勖刚刚登基称帝不过十余日,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丢掉了太原府,势必会导致人心不稳,甚至还会影响到未来的战局走向!
李存勖不愧是一个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三十余年的老手,多年的战争经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为他提供了宝贵经验。在仔细的分析了战场局势,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为了扭转眼下这个狼狈不堪的战局,李存勖毅然决定兵分三路!第一路急攻潞州镇压李继韬的叛乱,以解这场生于肘腋的叛乱;第二路连夜奔袭救援泽州,以阻挡梁国大将董璋的攻势;第三路也是最重要的一路,李存勖决定变被动防守为主动出击,趁梁军东面防守空虚之际,派李嗣源率领五千步骑奇袭郓州。以李嗣源这支奇兵来一举切断梁军的右翼,然后再伺机进图汴州,逼得梁国再也无力发起主动攻击!
李存勖的这一决断的确算的上是天衣无缝,可是李嗣源仅以五千人马奇袭郓州的这第三路奇兵却让李存勖着实担忧不已。以五千兵力急袭郓州,是李存勖没有办法的办法。此时,唐梁两国的决战已经到了关键时节,两军主力对峙于黄河沿岸。郓州乃是梁国东都开封府的门户所在,郓州失守则开封难保。因此,梁国在郓州投入了大量的兵力用以防守。尽管李存勖也知道郓州有梁军重军把守,仅以五千人就想拿下郓州实在是兵行险着,但是在这种四面起火的局势下,五千人已经是李存勖能够拿得出的最大兵力了!所以李存勖派出去的这三路兵马之中,第一路和第二路的作用无非是吸引梁军的注意力,不论胜负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就行,关键中的关键就是奇袭郓州的李嗣源所率领的这五千人马。拿下郓州,潞州和泽州的困局就可以迎刃而解。拿不下郓州,那么这场战争将会陷入胶着的状态,甚至会对唐军的整个战局产生不利的影响!
安排好了这三路奇兵之后,李存勖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可是对于李嗣源这最为关键的第三路奇兵,李存勖心中虽然着实烦忧不已,但是除了坐等消息之外又无计可施。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深夜,李嗣源那边始终是音信全无,直把个李存勖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心烦意乱之际,李存勖突然想到了因为自己着实忙乱不堪而被冷落在一旁的二弟安继业。尽管已是深夜,但是李存勖着实找不到更合适的倾诉对象,于是便下令李嗣源一有消息传来,立刻到安继业的住处来禀报。然后就只身一人来到安继业的住处。
李存勖刚要敲门,却见大门轧然而开,只见安继业站在门口向李存勖躬身施了一礼后,说道:“老远就听到了大哥的脚步声,大哥这么晚还没休息吗?”
李存勖苦笑一声道:“长夜漫漫,心事重重,着实是睡不着啊!”
把李存勖让入屋中后,看着满脸心事的李存勖,安继业不无关心的问道:“可是前线的战事出了什么问题?”
李存勖点了点头道:“何止是出了问题,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烦心事一桩接一桩的接踵而来!以至于整日里忙着处理这些破事,把二弟冷落了啊!”
安继业说道:“大哥身为一朝天子,凡事当以国事为重。小弟左右一个江湖闲人,住在大哥这里整日里有吃有喝睡得安稳,倒也不觉得什么冷落。”说到这,安继业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大哥掩夜前来想必定有要事,有什么事情大哥尽管只说便是,但凡小弟能帮的上忙的一定尽力而为!”
看着安继业满是诚恳的表情,李存勖不无感激的说道:“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兄弟靠的住啊!其实大哥不是来找你帮忙的,实在是心里有事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罢了。”
安继业笑道:“好啊!左右我已经睡了一天,现在也着实睡不着了。既然如此,那么小弟就陪大哥聊聊天,解解闷。大哥现在已经贵为天子,怎么还会有事让大哥愁的连觉都睡不着了呢?”
李存勖长叹一声道:“唉!天子?名义上是天之骄子,实际上不过也是上天的子民罢了!身份虽然变了,骨子里又和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了吗?自我登基之后,前线的战事已经变得越来越严峻了。先是契丹人不断侵扰幽州,然后又是李继韬叛变,紧接着梁军又突袭泽州,意图侵占太原府。这烦心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让人都没机会喘口气了!”
安继业道:“契丹人经过定州惨败之后,就算偶有侵扰,想来也不过是小股兵力癣疥之疾而已。梁军突袭泽州,大哥只需分兵抵御便是,想来也不足为患。只是这个李继韬的叛变着实是祸起于肘腋,让人有些担忧。而且李继韬的名字听起来也颇为耳熟啊?”
李存勖道:“二弟好记性,这个李继韬是我嗣昭哥的次子,也是三弟早些年从军之时所效力之人。”
“啊?”安继业闻言顿时愣住了,随后缓缓地说道:“想不到李嗣昭将军的儿子竟然会做出叛变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李存勖顿足说道:“谁说不是呢?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嗣昭哥一世英名,没想到却被这么个不孝之子毁于一旦,想起来都让人痛心不已啊!”
安继业说道:“那么大哥现在可有应对之法了吗?”
李存勖点了点头道:“办法是有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李继韬的叛变和泽州之战不足为患,胜负的关键就在李嗣源这支奇兵的身上。可是李嗣源那里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着实让我心焦不已。”说完之后,李存勖发现安继业似乎并没有听他说话,而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侧着耳朵在听什么。于是诧异的问道:“二弟在听什么呢?”
安继业说道:“看来大哥要等的消息来了!”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禀道:“启奏陛下,李嗣源将军有消息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李存勖怀着欣喜又焦虑的复杂心情急忙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说道:“快说!”
来人急喘了几口气后,大声说道:“今天凌晨丑时,李嗣源将军亲率五千步骑掩夜冒雨偷渡济水,趁梁军不备一举袭破郓州!”
“好!!”李存勖闻言不由大喜过望,一时兴奋过度,眼前一晕险些栽倒在地!幸亏一旁的安继业手疾眼快及时扶住了他。李存勖紧紧地抓着安继业的胳膊,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李嗣源不愧是我们李家的一员智勇双全的常胜将军!攻下了郓州,不仅彻底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更是一举打开了进攻逆梁伪都开封的大门!干得好!干得漂亮!!这场决战胜利在望了!哈哈哈哈哈!”
随着李存勖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不断的传播开来,唐梁两国之间这场长达十个月的决战也终于即将迎来了终结的时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当听闻李嗣源亲率五千步骑趁梁军不备,一举攻陷了郓州的消息后,李存勖大喜过望。心知经此一战,两国之间决战的天平将正式向唐国倾斜。
另一方面,当郓州被李嗣源率领五千奇兵一举攻破的消息传到了梁国都城开封府之后,梁国上下举国震动!对于梁国而言,郓州的地理位置及其重要,乃是梁国首都开封府的门户所在,郓州失守则梁国腹心彻底暴露无遗,开封府也再无天险屏障可守。一时间,恐慌的情绪开始不断的在梁国的朝中蔓延!
得知郓州失守这一消息后,梁国皇帝朱友贞早已是大惊失色,急忙掩夜召集文武百官商讨对策。可是郓州失守的消息已经导致朝中人人自危,仓促之下又哪里能想出什么有用的对策?即便有个别大臣想出了一些办法,也不过是一些纸上谈兵不切实际的空想罢了。更有甚者甚至提出了应该即刻迁都洛阳以避唐军锋芒,而这个荒唐的想法竟然还得到了大部分大臣响应。
对此,朱友贞大感愤怒不已,望着朝中这些在关键时刻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的文武百官,厉声喝道:“迁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太祖皇帝艰苦创业,以毕生之力才开创出了我梁国今日的一片大好江山。当此生死存亡之际,朕当死守太祖留下的江山社稷才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枉你们一个个自称饱读诗书,如此社稷存亡之秋、国家危难之时尔等一个个非但不思如何为主分忧,不想着与朕如何同守社稷,反而劝朕舍弃国本做出望风而逃这种懦弱愚蠢的行为,你们的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了不成?朕要尔等这些没用的废物又有何用?!今日朕若是依尔等之言迁都洛阳,他日九泉之下朕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说到这,朱友贞看着朝堂内这一片跪倒在地的无能之辈,越看越是生气,越看越觉得心中的怒火无从发泄,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尔等已经被李存勖吓破了狗胆,那么朕便是效仿太祖皇帝御驾亲征,亲手夺回郓州又有何不可?!”
听闻朱友贞要御驾亲征,朝中大臣顿时一惊!时任卫尉卿、驸马都尉,天威军节度使的赵岩急忙跪在地上膝行数步,连连叩头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陛下万金之躯岂能轻入险地?臣以为,郓州失守实乃主将无能所致,当务之急应该立刻罢免主将戴思远的军权,另选能者取而代之才是!眼下郓州虽然失守,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地看到,李嗣源仅以区区五千兵力便敢攻打重军防守的郓州,这也足以证明李存勖此刻四面受敌兵力已经无法周转,这才不得已做出了这等狗急跳墙之举。眼下郓州贼军不过区区五千而已,陛下只需火速派出一员大将取代戴思远,届时仅需万余精兵定能一举夺回郓州!”
这个赵岩乃是梁太祖朱温的女婿,和梁国皇室是姻亲。因为当初在平定朱友珪的叛乱和拥立朱友贞登基这两件事上立有大功,所以深得朱友贞的宠信。自此以后,赵岩和朝中另一宠臣张汉杰狼狈为奸相互勾结,一道把持朝政,权势熏天,把个梁国朝堂弄的是乌烟瘴气。不仅如此,二人为了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还不断地排挤朝中的忠臣、老臣。王彦章就是因为不肯与他们二人同流合污,才受到他们二人的排挤,在这个唐梁两国决战的关键时刻被削职贬官被迫赋闲在家的。
赵岩这个主意在朱友贞听来多少还算是一句人话,再加上朱友贞不知怎的,越看这个赵岩越觉得心里舒坦,两方面原因加在一起总算抚平了一些朱友贞心中的愤怒。朱友贞盯着跪在地上的赵岩,冷冷的说道:“那么爱卿认为谁有这个资格取代戴思远呢?朕又当以何人为将才是?”
一旁的张汉杰闻言,也急忙膝行几步叩首说道:“臣以为,郑州刺史段凝当为不二人选!段凝聪颖多智,且自太祖朝时就屡次参与军国大事,深受太祖皇帝器重。若以段凝取代戴思远,不仅郓州之噩可以翻掌而消,他日一举剿灭李存勖也是指日可待!陛下也可以就此高枕无忧了!”
“段凝?”听到张汉杰说出这个名字后,朱友贞反而有些犹豫了。尽管朱友贞知道这个段凝和赵岩、张汉杰二人私交极深,但是他也明白段凝此人无论是品行还是能力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出众之辈。而且段凝虽然是太祖朝中的老臣,也确实参加过一些无关轻重的战役,却跟本没有丝毫大型作战的经验。以这样一个要资历没资历,要经验没经验的段凝来取代以武干知名的大将戴思远……真的合适吗?
其实,因为赵岩和张汉杰的关系,朱友贞对段凝的评价已经是有些言过其词了。段凝此人品行卑劣,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深为朝中大臣所不齿。当年为了获得梁太祖朱温的赏识,段凝甚至不惜把自己颇有姿色的妹妹进献给朱温供其淫乐。也正是依靠着这层腌臜的裙带关系,段凝才逐渐受到器重,慢慢的变成了朱温的心腹,开始在梁国朝中逐渐的崭露头角。至于临战经验这一点,朱友贞倒是看得分明。这个段凝虽然走的是武职,但是从太祖朝至今仅仅是参加过几次无关痛痒的小战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大型战场经验。
而张汉杰之所以会在此时想要推出段凝取代戴思远,无非是出于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就是想要趁机把戴思远这个眼中钉从朝堂之内排挤出去!戴思远此人颇具武略,而且也极为不满赵岩、张汉杰二人把持朝政一事。王彦章被排挤出朝廷之后,梁国的军权基本上都掌握在了戴思远的手中。此番郓州失守,正是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最佳时机。
第二个目的相对而言就简单了许多。对于赵岩和张汉杰二人而言,仅仅把持朝政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贪欲了,他们想要进一步掌握军权,从而攫取更大的权力!可是兵凶战危,他们自己又着实没有那个胆量亲自领兵上阵。这才在此时把这个早已依附于他们二人,且深受他们二人赏识,极易管控的段凝趁机推了出来。
现在,看到朱友贞面带疑虑之色,迟迟不肯做出决断,赵岩急忙说道:“臣也认为段凝是取代戴思远的最佳人选!臣赵岩与臣张汉杰愿以身家性命做担保,陛下若以段凝取代戴思远,段凝定可在十日之内一举收复郓州!”
眼见着赵岩和张汉杰这两个最受他信任的肱股之臣一起力荐段凝,而且赵岩甚至还不惜以身家性命为担保,朱友贞一时之间倒也没了主意。犹豫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既然二位爱卿如此力荐段凝,而且段凝此人在太祖朝时深受太祖皇帝的器重,那么朕便……”
“陛下且慢!”
就在朱友贞已经下定决心要以段凝取代戴思远,金口一开就要下旨之际,朝堂内突然站出一人大声打断了朱友贞的话语!对于朝堂之上竟然有人胆敢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顿时惹得朱友贞心中一阵不快。放眼一瞧,只见百官之中一人挺身而出,硬挺挺的站在当地,正用一双满是怒火的怒目死死地瞪视着赵岩和张汉杰二人。看到此人后,朱友贞不由得按下了心中的不快,一时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说话之人乃是辅佐梁太祖朱温一举成就霸业的梁国三朝元老,朱温临终之时在病榻前亲口任命的托命重臣,当朝宰相——敬翔!朱友贞登基之后,虽然敬翔也受到了赵岩和张汉杰二人的排挤,但是正所谓老虎垂暮,余威犹在!对于这样一个三朝重臣,不仅赵岩和张汉杰对其无可奈何,就连朱友贞都颇感头疼,不得不对其礼让三分。
只见敬翔戟指着赵岩和张汉杰二人,厉声说道:“赵岩、张汉杰祸国殃民,乃是我朝罪人!当此非常时节,陛下非但不杀此二獠以谢天下,反而对这两个奸佞鼠辈言听计从,难道陛下是想眼睁睁的看着太祖皇帝穷尽一生才辛苦创建的我梁国江山社稷就此毁于这两个无耻之徒的手中不成?!”
看到敬翔竟然在朝堂之上左一个罪人鼠辈,右一个无耻之徒的公然辱骂自己,赵岩和张汉杰早已气的七窍生烟。可是迫于敬翔的威势,二人又是敢怒而不敢言,除了在心中咬牙切齿的把敬翔一家老少尽数问候了一遍之外,再也别无他法。
眼见着赵岩和张汉杰被敬翔骂的狗血淋头,唯唯诺诺不敢言语。朱友贞咬了咬下唇沉声说道:“眼下郓州失守,我国腹心已是暴露无遗。当此存亡之秋,赵岩和张汉杰也是为了我们梁国的未来才挺身而出的啊!老宰相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敬翔此刻早已怒不可遏,再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了,大声说道:“为了梁国的未来?我看是应该说是为了他们这两个狗贼自己的利益才是吧?!”
看到敬翔竟然如此无礼的顶撞自己,朱友贞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道:“敬翔!朕念你是三朝元老,这才对你一再容忍!你怎敢如此不知好歹,公然咆哮朝堂,你的眼里还有朕吗?!”
眼见事态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敬翔索性抱定了以死谏之的心态,把心一横,不依不饶的说道:“老臣今日既然敢如此放肆,那就是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心态!希望陛下看在老臣追随太祖皇帝数十载的薄面上,容老臣把话说完,老臣便欣然以死谢罪!”
说罢,敬翔也不去理会朱友贞,接着说道:“陛下登基至今已近十一年。陛下继位以来,为了一统中原,我梁国与李存勖的贼军连年征战,可是国土却在一天天的削减!是因为我梁国朝中无人可用?还是因为我梁国军队兵骄将怯?都不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朝中奸佞当道,陛下弃忠臣良将而不用,却去任由奸邪之徒肆意妄为所致!
“陛下久居于深宫之中,凡遇大事与陛下筹划的都是身旁深受陛下宠信的宵小之徒,又怎么能够做到预料决战外敌的胜败呢?太祖在世之时,河朔半数之地握在手中,太祖亲领猛虎般的臣子和骁勇的战将征战四方,尚且不能对敌人随意而为。如今李存勖的贼军已经攻陷了郓州,陛下非但不留意于此,反而一意听信奸佞之言,欲弃良臣猛将而不用,这不是自毁长城之举吗?!贼酋李存勖虽为敌国,但是从居丧到统兵征战,到现在已近十五年,每次攻城对阵,无不亲自冒着弓矢炮石身先士卒,麾下军士也无不誓死效命。与李存勖相比,陛下又是如何呢?诚然陛下天性温文儒雅,不能做到李存勖这样,老臣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放着现有的能臣猛将不用,反而决定派出诸如段凝之类的无能之辈与敌人相抗争,指望着一群小人为陛下驱除敌寇,如此一来,咱们梁国还有未来可言吗?!
“眼下当此危急之时,陛下应当向耆老旧臣征询计策,另外筹划长远的计策才是,否则我们梁国的忧患就永远没有停止的时日。老臣虽然鲁钝懦怯,然而深受国恩,却也懂得什么是为主分忧,什么是为国尽忠的道理!陛下如果确实缺乏人材,即便是让老臣到边疆试用效力、浴血沙场,也绝对好过于把国家的未来交过赵岩、张汉杰、段凝这些宵小无能之辈!
“老臣话已说完,听与不听,如何决策全在陛下一人,但是老臣着实不忍看着太祖皇帝历经艰辛创建的大梁天下就此毁于一旦!”说到这,敬翔脸上早已老泪纵横,仰天长叹一声道:“太祖皇帝啊!老臣无能,既不能辅佐当今圣上成为一代明君,又无法御敌于外守卫疆土,实在是有愧于太祖皇帝的重托!老臣再也没脸在这世上苟活,这就随太祖皇帝去了便是!”话音未落,敬翔已然低着头纵身向一旁支撑大殿粗大的柱子上奋力撞去!
所幸旁边有人早已听出敬翔话音不对,在敬翔撞出去的瞬间急忙伸手一拉,这才避免了敬翔横尸当场的惨剧发生。饶是如此,敬翔也撞得满头满脸鲜血横流,登时晕了过去。
敬翔此举直把个朱友贞惊的是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急忙大声喊道:“快传御医!”
……
在几名御医的全力救治下,不一刻敬翔终于幽幽地醒转过来。看了一眼身旁满脸关切之色在看着自己的朱友贞,敬翔长叹一声掩面失声痛哭。
看到敬翔终于醒了过来,朱友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不惜以死相谏的三朝老臣,朱友贞此刻也是百感交集。尽管朱友贞一直重新赵岩、张汉杰等人,可是对敬翔这个三朝老臣从来都是礼敬有加。也正因如此,敬翔才始终没有被赵岩等人排挤出朝堂之外。现在,敬翔此举虽然看起来十分莽撞,但是平心而论,朱友贞也知道敬翔所言句句属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梁国的未来着想。
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忠良之臣,想到自己自继承大统以来遭遇的各种烦心事,朱友贞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长叹一声道:“老爱卿满腔忠诚热血,为了朕和梁国的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朕又怎么会不理解你呢?但是老爱卿你又何苦如此呢?幸亏把你救了过来,若是你就此辞世,老爱卿倒是搏了一个以死相谏的美名,却将朕置于何地?又该让后世如何评价朕呢?老爱卿此举着实欠妥啊!”
敬翔涕泪满面颤声说道:“老臣此举确实有失为臣之道,但是老臣也实在是为陛下着急,为国家忧心啊!如今强敌压境,陛下放着现有的能臣猛将不用,却非要听信那起子小人的谗言,把陛下的江山和咱们梁国的未来交到一个无能之辈的手中。老臣实在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只盼着能够以死相谏让陛下就此悬崖勒马以免造成大错啊!”
朱友贞摇了摇头道:“老爱卿的心意朕知道了。但是任用段凝为将取代戴思远也实属朕的无奈之举啊!眼下朝中虽有文武群臣数百人,但是朕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啊!现在朝中真正能够抵挡李存勖大军的能臣猛将,说白了其实也只有戴思远一人。可是正是因为这个戴思远草率轻敌,以至于让李嗣源仅以五千之众就一举攻陷了郓州。戴思远犯下如此大错,朕若不加以惩戒怎能服众?又怎么能够放心让其继续统领军队与李存勖的军队交战?朕也难啊!”
看到朱友贞愁容满面心事重重的样子,敬翔着实心有不忍,挣扎着坐了起来,紧紧地抱着朱友贞的双腿说道:“戴思远犯下如此大错,罪无可赦,必须剥夺军权治罪!唯有如此才能对得起那些在郓州死伤的将士,唯有如此才能以谢天下!
“但是陛下说朝中无人可用,没有人能够接替戴思远统帅大军夺回郓州,老臣却不敢苟同!眼下我朝有一人无论是能力还是德行亦或是领军打仗的本领,不仅无一不在戴思远之上,甚至在当世之中也难有能与其比肩者。若将此人请出来,莫说是收复郓州,就算是打败李存勖,助陛下一统中原也未尝不可啊!陛下怎能舍弃这样一个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不用,任由其空有满腔的报国之心而被埋没于家舍之中难以大展拳脚,却把国家的未来寄托于那些去宵小无能之辈的身上,这岂不是舍本逐末之举吗?!”
听完敬翔的话,朱友贞眼前顿时一亮,顿时也想到了敬翔口中所说之人。对呀!自己口口声声说眼下朝中无人可用,但是却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一个能臣猛将给遗忘在一边了?!此人武艺高强,忠勇无双,领军打仗的本领虽然不能称得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是战功卓著朝中根本无人能及。当年甚至能与世人称之为“战神”的李存孝大战数百回合而不败,李存孝死后此人早已隐然成为当世第一猛将!无论文韬武略、还是眼界见识不仅样样都在戴思远之上,而且在整个梁国甚至整个华夏大地之上只怕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超过他的人了!如此重要的一个栋梁之臣,自己怎么偏偏把他给忘了呢?!
想到这里,朱友贞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爱卿莫非是说……”
敬翔点了点头,和朱友贞异口同声说道:
“王彦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被剥夺了一切官职后赋闲在家的王彦章,此刻也早已听说了郓州失守的消息。然而他虽然也为郓州失守和梁国的未来感到焦虑不堪,但是心中却有另外一件事更让他烦躁不安!他的独生爱女王茹,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已经失踪了将近两个月了!
起初,王彦章对此事倒也不是十分的担心。所谓知女莫若父,对于自己的爱女的武功王彦章还是很有自信的,当世之中能够对王茹造成威胁的人屈指可数,他深信王茹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王茹却始终不见踪影,这也让王彦章开始变得越发的焦躁不安了起来。现在毕竟是乱世,整个中原大地几乎处处都是战场,而王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不管她的武功有多高,如果真的不小心被卷入了千军万马之中……只怕也是很难全身而退的!
至此,因为挂心爱女而感到焦躁不安的王彦章开始不断的派出家人四处寻找王茹的下落,甚至不惜动用武林盟主的身份发动起整个武林加入到了寻找王茹踪迹的队伍之中。而他自己,尽管担心爱女的安危也想要出去寻找,但是又心系国家存亡以至于让他无法远行。无奈之下只能在开封附近方圆百里的地方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的寻找自己的爱女,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王茹的下落。可是饶是如此,却始终没有王茹的半点消息,哪怕是……死讯。
天还没亮,因为担心爱女又是一夜未眠的王彦章草草的洗漱了一把又要动身去寻找王茹了。尽管昨夜他已经听闻了郓州失守的事情,但是一来挂心爱女此刻已是无暇他顾,一来自己早已被剥夺官职赋闲在家,就算有心想要为国家的未来尽一份力也是无能为力了。洗漱完毕后,家中的老管家早已为他准备好了早餐,可是王彦章依旧只是端起一碗白粥一口喝干后便摇了摇头示意不再吃了。
看到王彦章竟然又是只喝了一碗白粥就算是打发了一顿饭,老管家不无忧虑的说道:“将军您一天三顿饭就是一碗白粥,再这么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了啊!您多少再吃一些吧!”
这名老管家也姓王,壮年之时曾是王彦章帐下的一名亲兵,后来因为年老力衰已经无法从军,王彦章看其为人极为机敏,且常年的军中生活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于是便将其留在家中总管家中事物,几十年相处下来,早已和家人一样了。因为常年在军中早已叫惯了将军,所以即便成了管家也始终改不了口。
从老管家的话语中,王彦章也能听出来他对自己的关心之意,但是却摇了摇头道:“快两个月了,茹儿至今音信全无,纵有龙肝凤髓摆在这里我也实在是担心的难以下咽啊!有口粥吊着不至于饿死就行了,端下去吧。”
老管家哽咽的说道:“这怎么能行呢?您再这样熬下去,早晚会把身子拖垮了的!到时候小姐回来了,看到您这个样子,你让小姐如何能接受的了呢?好我的将军,就算老奴求您了,好歹再吃一点吧!”
面对老管家的恳求,王彦章只得无奈的拿起了一只馒头,摇了摇头道:“罢了,那我再吃一个馒头就是,其他的都端下去吧,我着实吃不下去了。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咱俩情如手足,是好朋友、好兄弟,你以后切不可再以老奴自居了!”
老管家点了点头,虽然有心还想再劝劝王彦章再吃一点,但是又担心王彦章一生气连这个馒头也不吃了,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含着眼泪把早点端了出去。
然而尽管王彦章答应了再吃一个馒头,可是以他现在的心情又怎能吃的下呢?只是盯着手中这只雪白的馒头怔怔的发呆,满脑子想得都是那个不知所踪的爱女王茹。
就在此时,刚刚端着早餐走出去的老管家竟然又端着早餐快步走了回来,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看到老管家这幅匆忙的样子,王彦章微微一愣,随后腾身站起激动地问道:“可是茹儿回来了吗?!”
看到老管家摇了摇头,王彦章一脸失望的又坐了下去。
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说道:“不是小姐回来了,是真宁公主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宫里的宦官和……和敬翔大人!”
“唔。唔?!”王彦章闻言登时愣在了当地。真宁公主朱珠隔三差五就会来自己的家中,对于她的到来王彦章并不感到意外。让王彦章感到意外的是当朝宰相敬翔竟然会和公主一起来,莫非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了不成?!
想到这里,王彦章高悬着一颗心急忙起身准备出门相迎。却在此时,只见朱珠早已第一个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王彦章几天不见竟然又瘦了一圈,一脸的疲惫与焦虑,连眼窝都深深地陷了下去。朱珠见状,眼圈一红霎时间泪如雨下,不管不顾的一头扑到王彦章的怀中失声痛哭!抽噎着说道:“师父!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师姐失踪了,我也难受,我也明白师父你心中的痛苦。可是不管怎样,师父你也要保重身体啊!师姐只是一时失踪了而已,咱们还不能确保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万一师姐回来了,看到师父您因为担心她结果变成了这样的话,你让师姐情何以堪啊?!”
王彦章轻抚着朱珠满头的秀发,勉强笑道:“傻丫头!有钱难买老来瘦,师父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瘦点不是更好吗?快别哭了,你这样让师父的心里更难受了!”
二人说话间,宰相敬翔在那名宫中的宦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王彦章的容貌后,敬翔也顿时愣在了当地,这还是那个老当益壮豪气干云的王彦章吗?尽管王彦章的爱女王茹失踪的事情,敬翔也早有耳闻,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像王彦章这样一个当世无双的豪杰,梁国第一的猛将,堂堂的一个七尺男儿竟然也会因为思念爱女而被操磨的形容枯槁,几乎不成人形。
眼见着王彦章如此模样,敬翔也着实感到心痛不已。一把甩开搀扶着他的那名宦官,急走几步来到王彦章面前,满是关切之情盯着王彦章的双眼,长叹一声说道:“王大人怎么竟然会变成了如此憔悴的模样,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豪气无双的当世第一猛将——王彦章吗?!”
王彦章此刻仍被朱珠紧紧地抱着,只能急忙伸出左手想要去搀扶敬翔。可是手刚一伸出去,他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上竟然还拿着一只馒头。急忙把手中的馒头往桌上一丢,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一把搀住颤颤巍巍的敬翔,一脸尴尬的说道:“思念小女心切,有些失态了。老宰相千万莫怪啊!”
敬翔摇了摇头道:“王老弟爱女突然失踪,思女心切乃是人之常情,又何怪有之?再说咱们老哥儿俩一文一武,自太祖皇帝白手起家之时便追随太祖左右至今,咱们老哥儿俩之间闹的哪门子虚文呢?老弟爱女失踪诚然让人心痛不已,但是不管怎样,老朽还是有一言相劝啊!当此乱世时节,大丈夫当以满腔的热忱投身于乱世的洪流之中为匡扶乱世而尽一份力量才是,又怎能因为爱女的一时失踪而就此一蹶不振了呢?若是老弟就此沉沦于悲痛之中难以自拔的话,难免会让人瞧你不起了!更何况令嫒只是一时没有了音信而已,谁也不能保证她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正如真宁公主所说的那样,万一令嫒真的回来了,看到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让令嫒情何以堪啊?!”
王彦章苦笑着说道:“老宰相所言甚是!只不过小女失踪一事虽然确实让我揪心不已,但是我也明白凡事当以国事为重,当以大局为先的道理。只可惜眼下我已经被罢官在家,空有满腔报国之志也是无能为力啊!”
说罢,王彦章和朱珠一左一右搀扶着敬翔坐下。看到敬翔头上裹着一层层的生白布,上面还隐隐的渗出一些血迹。王彦章不无关心的问道:“老宰相怎么受了伤了呢?一大早你们三人便如此匆忙的赶来,想必不会是单单因为小女失踪的事情来安慰我的吧?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了不成?!”
敬翔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说道:“这些事一会儿再说,咱们先办大事要紧!”说罢,对站在一旁的那个宦官点了点头道:“宣旨吧!”
那名宦官点了点头,昂首来到屋中主位南面站定之后,将一直捧在手中的圣旨小心翼翼的展开,朗声说道:“圣旨到!王彦章接旨!”
王彦章直到此时才知道敬翔竟然是带着旨意而来,急忙站在下首位置跪倒在地接旨。
那名宦官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彦章后,大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惊闻我朝重镇郓州失守之后,朕夙夜难眠,寝食难安。郓州乃是我朝东都开封的天险屏障,郓州失陷则开封无险可守,我国腹心也暴露无遗。为应对郓州之事,朕掩夜召集群臣商讨对策。宰相敬翔力排众议,竭力推荐尔王彦章取代戴思远,为国出战收复郓州。朕念及尔王彦章乃是太祖旧臣,且战功卓著,虽有小瑕却难掩其瑜,故决定任命尔为北面招讨使,收复郓州!望爱卿误负朕恩,早传捷报!钦此!”
王彦章叩首说道:“臣王彦章领旨,谢主隆恩!”说罢,又行过五拜三叩首的大礼,这才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接过圣旨。
一旁的敬翔一把扶起了王彦章,说道:“恭喜王大人终于有机会可以继续为国效力了!”
王彦章摇了摇头道:“若非老宰相极力推荐,我王彦章只怕是要终老田园了。”说到这,看着敬翔头上带着血迹的生白布,恍然大悟道:“老宰相为了我王彦章竟然做到如此地步?我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敬翔说道:“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老弟你能复出,同时也是为了敲醒陛下,让他远离那起子小人,老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拼死相谏啊!如今老弟你虽然如愿复出,但是赵岩、张汉杰这些小人依旧盘踞于朝堂之上张牙舞爪。不能除掉这些祸国殃民的小人,老夫实在是深感遗憾啊!”
王彦章道:“小人得志终难长久,老宰相全且再忍些时日,带我一举收复郓州得胜归来之时,拼着这份功劳不要也一定要将这两个奸贼杀之而后快!”
一旁的朱珠也噘着嘴说道:“皇帝哥哥也真是,那两个奸臣人人都看的不顺眼,唯独四哥他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两个龌龊的小人!若非这两个卑鄙小人从中作梗,我四哥又怎么会把师父您贬官为民呢?回头我也要和四哥好好说说这事儿,必须杀了这两个奸贼以儆效尤!”
敬翔说道:“这些都是后话了。此刻朝中百官犹在朝会中。陛下有令,老弟接旨之后要即刻随我进宫面圣!”
王彦章闻言,急忙想要返回内室换上朝服再跟着敬翔一同进宫。朱珠见状却伸手拦住了王彦章,说道:“师父就这样去便是!当初是四哥听信小人谗言,执意要把师父贬官为民的。师父这个样子进宫,正好也让我那个糊涂的四哥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王彦章面带为难之色,犹豫着说道:“这样不好吧?”
敬翔说道:“我觉得真宁公主这话没错,老弟你就这样进宫便是!再者说了,陛下那边催得紧,仓促之下微服入宫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朱珠说道:“就是这个理儿!那师父和敬伯伯就一同进宫去吧。四哥是因为我和师父最为亲厚,才派我和敬伯伯一起来传旨的。整日憋在宫里,把人都憋疯了快。难得出来一趟,我就在师父这里住几日再回去。我在这里正好也可以帮着师父继续寻找师姐的下落,这样一来师父就可以专心致志的处理国家大事了。”
朱珠几乎从小就是在王彦章的府上长大的,这里隐然已经变成了朱珠的第二个家,住在这里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王彦章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匆匆忙忙的跟着敬翔一起入宫面圣去了。
来到宫中后,果然如同敬翔所说的那样,此刻朱友贞正汇集文武百官犹在朝会中。看到王彦章竟然穿着一身便服就进宫了,朱友贞不由一愣。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当世第一猛将此时竟然变得如此憔悴,几乎和一个枯瘦的小老头一般之后,只觉得心中猛地一抽。想到王彦章为了梁国立下的显赫功劳,再看看现在的样子,朱友贞只觉得鼻子一酸险些堕下泪来。
稳了稳情绪后,朱友贞面带愧疚的说道:“一别月余,想不到王爱卿竟然憔悴如斯?是朕……有愧于你啊!如今郓州失守,国家当此存亡之秋,朕不得不劳烦王爱卿再度出山。却不知王爱卿是否有这个信心胜任啊?”
王彦章朗声说道:“老臣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是胸中尚有廉颇之志,壮心不已!今陛下有召,国家有需,微臣定然誓死效命,即便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
从王彦章坚定地目光中,朱友贞又看到了那个昔日豪气冲天的当世第一猛将的身影。朱友贞用满是嘉许的目光看着豪情万丈的王彦章,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有王爱卿亲自出马,朕无忧矣!当前的战局想必王爱卿已经知晓了,昨日赵岩等人曾举荐段凝接替戴思远,说只需十日定可夺还郓州。不知王爱卿以为如何啊?”
王彦章朗声说道:“不负责任的豪言壮语,任谁都可以张口就来。但是战场凶险非比戏台,岂能儿戏?敌将李嗣源乃是李存勖朝中第一大将,一向用兵如神,号称敌朝之常胜将军!如今仅以五千人便能一举攻陷郓州,其实力可见一斑,岂能小觑?对付这样一员猛将,竟然胆敢夸口十日夺回郓州,臣真不知道说出这种无知之言的人胆量究竟从何而来!”
尽管王彦章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朝中百官都能听出来这番话是在嘲笑赵岩、张汉杰和段凝等人的无知。赵岩等人听完之后,更是一个个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朱友贞点了点头道:“朕也觉得十日夺回郓州有些儿戏了。既然如此,王爱卿可有什么对策吗?”
王彦章说道:“郓州之战的关键在于德胜口!待我军一举夺回德胜口后,敌军势必会渡河退守杨刘。届时我军再以德胜口为跳板,集结重兵进一步猛攻杨刘。攻下杨刘,也就意味着夺回了郓州!”
王彦章的这番建议顿时引来了朝中的一片附和,朱友贞本人也认为此计可行。点了点头问道:“王爱卿的建议确实可行!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王爱卿即刻领军出征吧!”
“陛下且慢!”看到朱友贞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王彦章的建议,心有不甘的赵岩急忙站出来,说道:“眼下战场上战局混乱,烽烟四起,我国再也经受不了长久的战争了。王老将军的建议虽然看似可行,但是攻下德胜口也总得有个时日的限制才是!若是一口气打他个一年半载的,王老将军耗得起,咱们梁国可是耗不起啊!”
赵岩此举显而易见,无非是想用言语挤兑着王彦章历下时间的誓约,若是到了日子王彦章没有攻下德胜口,到时候自然能够以此为借口治他个欺君之罪了!
王彦章当然知道赵岩的用意何在。傲视着眼前这个赵岩,冷哼一声道:“那么依你之见,我该用几日攻下德胜口才是?!”
赵岩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王老将军亲自领兵出战,那么究竟得用多少天攻下德胜口,应该由王老将军说了才算,怎么倒反过来问我这个不懂军事的局外人了呢?”
听完赵岩的话,朱友贞也觉得不无道理,于是说道:“赵爱卿说的也对,眼下咱们梁国真的是已经消耗不起了啊!这样吧,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王老将军若能攻下德胜口,那么就按照你的计划继续夺回郓州便是。若是一个月内攻不下德胜口的话……那么朕只能重新选贤了!”
看着一旁的赵岩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王彦章只觉得心中一阵火起,有心也想压制一下赵岩这帮奸佞之徒的嚣张气焰。朗声说道:“适才微臣已经说过,战场不比戏台,怎能如此轻易地以时间限制?但是既然陛下有令,那么微臣不敢不从。只是用一个月的时间攻下德胜口未免有些……太长了一些!”
“嗯?”朱友贞原本以为王彦章嫌一个月的时间太短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嫌时间太长?于是诧异的问道:“那么不知王爱卿打算用多少时日才能攻下德胜口呢?”
王彦章信心满满的竖起三根手指,朗声说道:“三天!”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天?!”
听到王彦章竟然信心满满的说只用三天便能一举攻下德胜口后,满朝文武无一不被震惊的目瞪口呆!更有甚者以为王彦章一定是老糊涂了,才在这里信口雌黄。就连朱友贞和等着看王彦章笑话的赵岩都愣在了当地。
只听王彦章接着说道:“三天!三天之内臣若是攻不下德胜口,届时请陛下治臣以欺君之罪便是!”
“这……”朱友贞犹豫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王爱卿,军中无戏言!更何况这是朝堂之上,王爱卿你千万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王彦章斩钉截铁的说道:“陛下尽管放心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臣说了只用三天,那就是一定只用三天!但是臣有一个请求!”
看到王彦章如此自信,顿时也勾起了朱友贞的满腔豪情。听到王彦章要提要求,当下想也没想就随口说道:“王爱卿既然有如此自信,倘若真能以三天攻下德胜口,实为我朝之幸!王爱卿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便是,朕定然竭力满足你!”
王彦章点了点头朗声说道:“臣的请求便是——三日内,臣若是攻下了德胜口,待臣得胜回朝之时,定要处死朝中的‘奸臣’!”
“啊?!”朱友贞压根儿没有想到王彦章竟然会这个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了这样一个让他颇感为难的要求。而自己刚才又一时嘴快,问都没问是什么要求便满口的答应了下来。堂堂一朝天子,金口玉言,话已出口绝无任何反悔的可能,这一下可把个朱友贞弄的狼狈不堪。而朝堂上的赵岩、张汉杰等一众奸佞之臣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满以为用言语挤兑着王彦章立下时日之约,将来好趁机治他个欺君之罪。现在可倒好,竟然被王彦章反过来将了一军,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了!而且从王彦章信心满满的样子上,任谁都能看出来王彦章真的有这个自信、有这个能力能在三天之内攻下德胜口。一时间,赵岩和张汉杰等人虽然后悔不迭,却也无计可施了。
王彦章冷笑着看了一眼一旁呆若木鸡的赵岩,接着说道:“赵岩大人颇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刚才赵大人不是说了吗?眼下战场上战局混乱,烽烟四起,我国再也经受不了长久的战争了。陛下也深以为是,臣也认可这个道理!但是,平心而论,大家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原本国力强盛的梁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因为赵岩、张汉杰等个别无耻小人把持朝政、败坏朝纲,令我国的国力大为削弱,有才有志之人难以为国效力,我国才会陷入今天这样的窘境之中?若是继续任由如此奸佞之臣当道,即便是臣夺回了郓州,也不过是一时之举,根本无法扭转我国在战场上现有的窘境!
“适才陛下已经答应了微臣,只要臣在三日之内攻下德胜口,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会满足微臣。臣为国效命,保家卫国实为臣之应尽的义务,即便是夺回了德胜口,臣也绝对不敢以此为功!但是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答应了臣的要求,那么臣希望得胜归来之时,陛下能够实现自己的承诺,杀了赵岩和张汉杰这些奸佞之臣以谢天下,重振朝纲!”
“这……”面对着王彦章的要求,朱友贞感到颇为为难。他不得不承认王彦章的这番话说的是有理有利有节,而且把导致梁国现在面临的窘境的原因分析的也是入木三分。听完王彦章的话,他也确实有这个想法趁此机会大力革除朝中的积弊,重振梁国的雄风。可是当朱友贞看到跪在地上身若筛糠的赵岩、张汉杰后,他的心又不由得软了下来。真的让他杀了赵岩、张汉杰等人,他又着实是于心不忍。犹豫再三之后,朱友贞缓缓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妨等王爱卿得胜归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站在班列之中的宰相敬翔也着实没有想到王彦章竟然会以赢得这场战争为条件,趁机提出了除掉赵岩等人的要求,而且朱友贞竟然还在问都不问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了下来。看到朱友贞现在似乎大有想要反悔之意,敬翔又怎么可能让这个除掉朝中奸臣的最佳时机就此付诸东流?不行!必须要趁机良机再添一把火,把这件事情彻底的敲定了才行!
想到这里,敬翔走出队列,沉声说道:“前方将士浴血沙场奋勇杀敌,朝中却有奸人当道把持朝政,如此做法实在是让人心寒啊!如今北面招讨使臣王彦章以满腔的豪情热血,誓言三日内夺回德胜口,非但没有丝毫贪功之心,反而一心为了我们梁国的未来殚精竭虑,如此大公无私的做法实为朝中同僚的楷模!陛下金口玉言,已经答应了王将军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会竭力满足,陛下有此重振朝纲的气势也着实让老臣感到振奋无比!索性如此,那么趁此良机臣与朝中诸位同僚不妨在此做个证明,王将军若是真的在三日之内攻下了德胜口,那么待王将军得胜归来之时,便是陛下兑现承诺一举铲除朝中奸臣之日!”
“你……!”朱友贞原本想用缓兵之计敷衍一下王彦章,能拖一日便拖一日。谁曾想半路又杀出来一个趁热打铁的敬翔。这一下可是真的把个朱友贞弄得无计可施,只觉得懊恼不已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就在朱友贞左右为难之际,王彦章却突然说道:“既然陛下想要等臣得胜归来之后再从长计议,那么臣便依陛下之言,回来再说。”
想不到王彦章竟然会在自己感到左右为难之际,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这一下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朱友贞的意料。朱友贞见状急忙就坡下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王彦章,点了点头道:“那么朕就在开封静候王爱卿得胜归来的佳音!希望爱卿千万勿负朕的殷殷重托,早传捷报!传旨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即刻起,凡是王彦章所需一切供给必须无条件尽数满足!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胆敢有任何刁难之举,朕当以误国之罪诛其九族!退朝!”
退朝之后,敬翔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王彦章一起回到了王彦章的府上。此刻,朱珠已经带着大部分家丁出门去寻找王茹的下落了,家中只剩下老管家等寥寥数人。
坐定之后,敬翔不解的问道:“适才在朝会上,分明我们完全有机会可以逼着陛下正式下定决心杀了赵岩之流,为何王老弟突然话锋一转又站在了陛下那边了呢?”
王彦章摇了摇头道:“逼着陛下同意此事不难,但是此举终归不是为臣之道啊!更何况我虽然说了三日内攻下德胜口后将要诛杀朝中奸臣,但是这也得是我能够实现这个承诺才行。眼下若是逼的陛下太紧,万一把陛下逼急了再度剥夺了我的军权,到时候咱们还有机会杀掉奸臣重振朝纲吗?只怕是会适得其反啊!眼下当务之急是我必须一鼓作气攻下德胜口,然后顺势收复郓州,唯有如此,咱们才有了能够和陛下谈判的筹码。让陛下看到了希望,让他明白了我们的重要性后,除掉朝中奸臣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吗?反正赵岩之流已经把持朝政这么多年了,姑且再让他们猖狂几日吧。”
敬翔闻言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王彦章的一片良苦用心,但是想到三日攻下德胜口这件事,敬翔不无忧虑的说道:“李嗣源用兵如神,号称贼军之中的常胜将军。加之李存勖又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颇有谋略胆识,极是深得人心。此刻贼军风头正盛,王老弟你真的有把握仅用三日便攻下德胜口吗?”
王彦章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有没有把握都要尽力一搏了!其实三天攻下德胜口也绝非我被赵岩挤兑的一时意气用事才说出来的,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李嗣源用兵如神确实不假,但是李嗣源之所以要孤注一掷兵行险招,仅用五千人马就敢攻打郓州,也足以证明了李存勖此刻四面受敌,实在是没有办法投入更多的兵力了。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二人仅以山西一地和我们梁国之间打了四十余年。事到如今,咱们梁国尚且难以为继,试问他李存勖又如何能继续支撑下去?更何况眼下除了和咱们梁国之间的战争之外,李存勖北有契丹国虎视眈眈不断地侵扰边境,内有各藩镇此起彼伏的反叛不断,真的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若非如此,李存勖又怎么会兵行险招仅以五千人就敢攻打我们重兵防御的郓州呢?
“据我分析,郓州之失其实并不能算是李嗣源用兵如神,而是因为戴思远轻敌所致。戴思远久经沙场,实乃我朝一代名将,论能力绝不在你我之下。若是在战场上正面交锋,李嗣源莫说能凭着五千人攻下郓州,就算他有五万人,戴思远也一定不会让李嗣源得逞。想必正是因为戴思远也看出来了李存勖现在的窘境,误以为李存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不敢冒然进攻郓州,这才导致了他一时的麻痹大意,结果却被李嗣源兵行险着趁机一举攻陷了郓州。
“现在,契丹人小股军队侵犯幽州未退,潞州李继韬的反叛尚未被扑灭,我朝大将董璋急攻泽州和李存勖的救兵也陷入了胶着之中。当此时节,郓州虽然被李嗣源占领了,但是守军一定不多,防守的力量必然十分的薄弱。加之郓州向为我梁国国土,当地百姓此刻定然十分渴望我军尽快光复郓州。凡此种种原因加在一起,现在的局势对我军极为有利。三日拿下德胜口绝对不是难事,而且我们也必须要在三日内拿下德胜口才行!否则一旦李存勖平定了后患,大量曾兵郓州的话,到那个时候,不仅能不能夺回郓州是个未知数,就连这场战争只怕都会陷入前途未卜的僵局之中啊!”
听完王彦章如此透彻的分析之后,敬翔终于放下心来。不无赞许的说道:“王老弟决战沙场的本领老朽实在是自愧不如啊!既然老弟你有如此信心,那么老朽在后方也一定会竭力调节。不管老弟有什么需求,老朽一定全力以赴的满足!”说到这,敬翔想到了王彦章的爱女王茹,不由得对王彦章能否静下心来专心应对这场至关重要的战争感到有些忧虑。于是忧心忡忡的问道:“令嫒如今下落不明,老弟你能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场战争上吗?”
王彦章长叹一声道:“之前老宰相不是和我说过吗?当此乱世时节,大丈夫当以满腔的热忱投身于乱世的洪流之中为匡扶乱世而尽一份力量才是,又怎能因为爱女的一时失踪而就此一蹶不振了呢?老宰相尽管放心便是!我王彦章绝对不是一个因私废公之人,爱女失踪确实让我焦躁不堪,但是和眼前这场战事相比,孰重孰轻我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敬翔点了点头,极为钦佩的说道:“老弟不愧是当时豪勇无双的第一猛将!是老朽多虑了啊!”
二人说话间,忽见老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道:“将军,门外来了一名宫中的公公,说有圣旨!”
“嗯?”王彦章和敬翔闻言不由得同时一愣,怎么这么快又有圣旨了呢?莫非是……情况有变?!二人犹在狐疑之间,只见那名宦官在家丁的带领下已经大步来到了屋中。面南站定之后,哑着一副公鸭嗓大声说道:“传圣上口谕!王彦章接旨!”
带王彦章跪下行过大礼之后,宦官接着说道:“前番王爱卿誓言三日内夺回德胜口,实在让朕大感宽心。但是念及王爱卿年事已高,仅凭一人之力恐怕难以胜任。故而决定任命郑州刺史段凝为副,与爱卿共同抵御贼军。望王爱卿与段凝能够精诚协作,早传捷报!钦此!”
传旨的宦官大摇大摆的走了,可是突然接到了这样一份口谕,却着实让王彦章和敬翔感到疑惑不解。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又把个段凝派过来当副手了呢?冥思苦想之后,二人恍然大悟,定然是赵岩、张汉杰这两个奸臣贼心不死,想要把段凝安插到王彦章的身边,以便从中作梗!
王彦章和敬翔猜得没错,朱友贞突然决定派段凝辅佐王彦章,确实是赵岩和张汉杰二人捣的鬼。
朝会上,王彦章的那番话着实让赵岩和张汉杰二人恐惧不已。退朝之后,二人经过暗中商议,一致认为与其被王彦章得胜归来之后处死,还不如被沙陀人李存勖杀死。小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小人,正是因为他们为人处世事事都是在为自己着想,什么大局为重等等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对于他们而言都远不如自己的利益重要!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赵岩和张汉杰这两个小人宁可让这个国家被李存勖一举攻灭,也无论如何不能让王彦章取胜,更不会让得胜归来的王彦章杀了他们二人以谢天下!于是决定与段凝合谋,必须想尽一切阴谋诡计,设法阻挠王彦章的军事行动,一定要让王彦章输掉这场战争才行!唯有如此,他们这帮小人才可以保住性命。只要能够保全性命,至于梁国的未来又关他们何事?
拿定主意之后,赵岩和张汉杰火速入宫,以王彦章年事已高恐不能胜任为由,极力推荐段凝辅佐王彦章一同征讨郓州。而朱友贞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加上又对赵岩和张汉杰及其信任,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这两个奸臣的意见。
此刻,听到了这条口谕之后,敬翔大感愤怒不已!厉声说道:“陛下忒也糊涂了啊!把段凝安插进来分明是赵岩这帮奸贼的阴谋,陛下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同意了呢?!”
王彦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不管咱们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好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段凝虽然为副,但是军中大小事务还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即便赵岩他们把段凝安插到我的身边,也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敬翔愤然说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我是气陛下如此宠信这帮奸佞小人,长此以往咱们梁国还有未来可言吗?陛下现在的做法真的是……亡国之举啊!”
王彦章听到敬翔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之言,急忙劝阻道:“老宰相慎言啊!”
敬翔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无可奈何的说道:“老弟你长期赋闲在家,实在是有所不知啊。眼下当此关键时节,这种所谓的大逆之言其实早已经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了!”看到王彦章用满是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敬翔接着说道:“前些时日,许州刺史向朝廷进献了一只绿毛龟,说是象征着什么狗屁祥瑞,陛下及其喜爱,于是便在宫中修造堂室用以养龟。你说养就养吧,可是陛下偏偏把这个堂室给命名成了什么‘龟堂’。恰逢此时李存勖在魏州称帝,并且把伪国号改成了‘唐’。如此一来,龟堂、龟堂,不是正好和‘归唐’谐音了吗?这样的巧合,岂不是在暗喻我们梁国的政权将要归唐国所有了吗?除此之外,陛下竟然还到集市上亲自去购买珍珠,珍珠的数量够了以后,陛下竟然说了一句‘珠数足以!’咱们梁国是朱家的天下,这句话这不是在暗喻朱家的运数已经到头了吗?
“若说这两件事是我道听途说,不足为信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件事就是我亲眼所见了!陛下在今年初突然决定改名为‘瑱’,改名之后命我去大相国寺测问吉凶。大相国寺住持天池大师将这个‘瑱’字拆开之后,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却始终不肯直言。最后还是念在和我多年的交情上这才悄悄地告诉我,陛下改的这个名字不仅不吉,更是显出了大凶之兆!‘瑱’字拆分开来可分为‘一十一,十月一八’。这不是意味着着陛下将在登基的第十一年的十月九日……死亡!今年恰逢陛下登基第十一年,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凡此种种亡国之兆,已经预示着咱们梁国前途未卜。再加上陛下又偏偏做出了这种亲小人远贤臣的亡国之举,你说咱们梁国还有未来可言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听完敬翔所说的这些亡国异象之后,王彦章不由得愣在了当地。良久之后哑然失笑道:“老宰相你饱读诗书,满腹经天纬地之才,怎么会对这些子虚乌有的奇闻怪谈上了心了呢?要知道一个国家的兴亡存败并不是由这些奇闻怪谈所能决定的,真正能够决定国家兴亡的是人!
“现在陛下虽然任用了一些奸佞之臣,但是朝堂之上文有老宰相你这样的忠贞不二的治国能臣安邦,武有我们这些舍生忘死的精兵强将定国!不过是区区的几个奸佞之臣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不过是几件不足为道的巧合之事又怎么可能影响得了一个国家的未来?!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咱们虽非古之圣贤,但是对于这些奇闻怪谈咱们纵然不能将其扑灭,至少也应该一笑而过置之不理才是!又怎么能听之信之,使之由之呢?不管谣言如何,在我心中始终坚信人定胜天!什么狗屁天意?天意也终究难以战胜人力!人的命运也好,国家的命运也罢,永远都只能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总之不管怎样我都绝对不会因为这些胡言乱语而乱了心智,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向世人证明一个道理——我命由我不由天!”
眼见着王彦章面对爱女失踪之痛却只字不提,言语之中只有一腔为国为民的满腔豪气。如此一番豪言壮语让本来有些心灰意冷的敬翔顿时也充满了斗志!
敬翔紧握着王彦章的双手不无感慨的说道:“老弟你果真是人老心不老,颇有古人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豪迈气概!和老弟一比,老朽真的是自惭形秽自愧不如啊!罢了、罢了,既然老弟有如此鸿鹄之志,那么老朽也要重新点燃心中那份沉寂已久的斗志才行。不管未来如何,我都要以这点残躯之焰为了这个国家和天下苍生贡献最后一份余热余晖啊!”
王彦章点了点头道:“这就对咯!咱们虽然老了,但是这个乱世既然是始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我们纵然不能亲手结束这个乱世,至少也要为下一代人树立一个榜样,为下一代人扫清终结这个乱世的所有障碍才行!且让咱们老哥儿俩互敬互勉,共同为了这份理想不留半点遗憾的过完此生吧!”
就这样,王彦章和敬翔这一文一武两个梁国的柱石老臣紧握着彼此的双手,更加坚定了心中那颗为国为民的热忱之心。
……
因为有三日之誓,想到路上至少也要耽搁两天的时间,所以王彦章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便即刻点齐兵马离开了开封,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向郓州开去。可是一路行来,因为有段凝不断的从中作梗,以至于大军足足走了两天才刚刚行至黄河北岸的滑州,而距离目的地郓州还有一半的路程!王彦章当然也明白段凝的意图无非是想要借机拖延时间,让自己无法实现三天内攻陷郓州的目的罢了。可是王彦章心中早已经想好了对策,索性任由段凝拖延行军的时间,自己却始终不闻不问,一副听之任之放手不管的样子。
来到滑州之后,王彦章遇到了从郓州撤下来的戴思远以及他所率领的一众败军。此时,戴思远已经知道了因为郓州失守,朝中不仅罢免了自己的军权,而且还委任王彦章接替自己北面招讨使一职,全权负责夺回郓州一战的消息。
看到王彦章后,戴思远满脸惭愧之色,长叹一声道:“本以为李存勖四面受敌,根本无力攻打郓州。不曾想一个疏忽大意不仅一举失掉了郓州,自己的一世英名也就此毁于一旦,还得连累老将军以花甲之龄亲自出山为我收拾这片残局,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面见圣上呢?”
看着眼前这个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一代名将,王彦章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所谓战无长法,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戴将军又何必因为一时之败而一蹶不振了呢?现在,戴将军一时大意失掉了郓州,处分虽然在所难免,可是国家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定然还会对戴将军另行委以重任的,戴将军又何愁没有机会一雪郓州之耻呢?”
说罢,拉起戴思远的手,换上了一副笑脸,哈哈一笑道:“戴将军戎马一生,身经百战,不过是一时之败而已,别和死了老子娘似的总是一副哭丧脸!走了,我已经在营中摆下了酒宴,特为老弟接风压惊。”
戴思远苦笑道:“现在纵有琼浆玉液摆在我的面前,我也着实难以下咽啊!”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盛情难却之下,戴思远还是迈开步子跟着王彦章向大营走去。
宴席上,三杯酒下肚,戴思远终于渐渐地走出了大意失郓州的阴影,话也慢慢地变得多了起来。一会儿破口大骂李嗣源偷袭郓州,实数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一会儿痛陈朝中奸人当道,有志之士空有满腔热情却无法一展所长;一会儿又说到了郓州现状。直把个一旁陪酒的段凝听得是云里雾里满头的雾水,尤其是听到戴思远痛骂朝中奸臣当道的时候,段凝老脸一红倒是也感到有那么几分令其坐卧不安的惭愧感。而一旁王彦章在听到戴思远说起郓州的现状之后,却是精神为之一振,倍加留心倾听,仔细的把戴思远说的每一句和郓州有关的话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酒过半酣之后,王彦章突然脸色微变,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笑道:“真的是不服老不行啊,人老了不中用喽!这才喝了几杯酒,肚子里就开始较上劲儿了。诸位少坐,老夫先去方便一下。段大人暂时代我好生陪戴将军多喝几杯啊。这可是军令!不把戴将军陪好了,到时候段大人可休怪老夫军法无情啊!”说罢也不理会众人,转身离开了大帐。
起初,段凝还觉得好笑,心中暗暗笑道:“王彦章这个老匹夫果然是行将就木,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不死啊!这才几杯酒下肚就被弄得屎尿齐流。”当下也不做任何理会,一边听着戴思远的唠叨,一边瞅空给戴思远敬酒,一时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倒也快活。可是时间一久,段凝渐渐地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眼瞅着酒宴之上已经是杯盘狼藉,席上众人也早已一个个都喝的东倒西歪了,怎么王彦章却始终不见回来呢?上个厕所而已,就算是屙井绳尿黄河也得有时有晌,早就该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喝的熏熏然的段凝摇摇晃晃走出中军大帐,唤过一名负责巡夜的小校,大着舌头问道:“王……王大人……去哪儿了?”
小校答道:“适才王老将军从中军大帐出来后,便急点两千精兵沿着黄河一路奔袭德胜口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后,段凝一身的酒意顿时被吓醒了一大半,心道:“坏了、坏了!王彦章这个老匹夫这是想要趁机甩开我这个眼中钉啊?!我这一路之上不断的以各种借口拖延时间,目的无非就是想要阻止王彦章三日攻下德胜口。谁曾想眼瞅着就剩一天时间了,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时大意让王彦章给跑了!虽然只剩下一天了,但是谁又能保证王彦章一天之内打不下德胜口呢?万一真的让王彦章用这最后的一天打下了德胜口,待他得胜回朝之后,我们这帮他们眼中的大奸臣岂不是好日子就算是过到头了吗?这可怎生是好?”
段凝本就是一个依靠着腌臜的裙带关系爬起来的马屁精,遇到大事哪里能有个什么决断计较?尽管知道此事要遭,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愣在那里干着急罢了。
正如段凝猜测的那样,王彦章设宴款待戴思远果然是别有用心之举,这便是王彦章在路上想出来的对策!尽管军中大小事务尽归王彦章一手掌控,但是有段凝这样一个居心不良的小人跟随在自己的左右不断地以各种借口拖延行军时间,着实让王彦章感到如鲠在喉。于是来到滑州之后,王彦章先是趁着设宴宽带戴思远之机拖住了段凝,然后暗中派遣六百名斧手以及一众冶铁工匠率先乘船沿水路直奔德胜口。待酒至半酣之际,王彦章托言要上厕所,又趁着这个机会火速点齐了两千精兵,沿着黄河沿岸的陆路连夜奔袭德胜口!一举甩脱了段凝这条碍事的大尾巴。
经过一夜的奔袭,天近黎明时分,由王彦章亲自率领的两千精兵已然抵达了德胜口南城!酒宴之上,从戴思远说的那些有关郓州形势的话中,王彦章早已听出来唐军因为兵力不足,加之仗着德胜口南城有黄河天险相隔,所以德胜口南城是唐军防守的薄弱之处。因此王彦章便把此战的目标锁定在了德胜口南城。此时,之前顺水路提前开往德胜口的那六百名斧手和一众工匠早已趁着夜色的掩护,提前修好了过河的浮桥。随着王彦章的一声令下,两千精兵顺着浮桥过河,向着黄河对岸影影绰绰的德胜口南城冲去。
黎明前的时分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而且这个时刻也是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候。借着黑暗的掩护,王彦章两千人马个个人衔枚马裹蹄,在没有惊动唐军的情况下尽数顺利的渡过了黄河。待全军都集结在了河对岸后,王彦章立即命令船上的冶铁工匠烧断了唐军设置的用于截断航道的铁锁,并让六百斧兵斩断了浮桥,竟然自行彻底的切断了自己和这两千精兵的退路!
夜色之中,只听王彦章朗声说道:“将士们!两天前,离朝之时我曾向当今圣上承诺三日内攻下德胜口!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就是德胜口的南城了。攻下这里,德胜口就掌握在了我军的手中,有了德胜口为跳板,收复郓州指日可待!今日,我们将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以不死不归、不胜不还的决心誓要夺回德胜口!你们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决心跟我王彦章一道打败贼军,夺回德胜口?!”
两千精兵齐声喊道:“有!不死不归,不胜不还!誓要夺回德胜口!!”
此时天已破晓,旭日的霞光冲破黑暗喷涌而出,霎时间撕开了笼罩在黎明前的那份浓重的黑暗!
借着初升的阳光,看着面前一个个面带刚毅决绝之色的两千名杀气腾腾的精兵,王彦章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将手中的镔铁长枪猛地一举,暴喝一声:“杀!!”
暴喝声中,王彦章一马当先向着南城杀去!
原本是一个宁静的清晨,霎时间被两千梁军震天的喊杀声打破了那份宁静。城中一众守城的唐军此刻早已被这震天的喊杀声惊醒,一个个惊慌失措的爬上城墙准备防守反击。等到负责守城的校尉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来到城墙上时,两千梁军已经几乎杀到了城门下。看着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的唐军,这名校尉怒骂道:“都他娘的一个个愣着干嘛?!放箭!赶紧放箭!!”
德胜口南城的守军虽然薄弱,却也是一支千人队,在那名校尉的指挥下,霎时间城头之上箭如雨下射向了准备攻城的梁军!
一时间梁军纷纷中箭倒地,死亡极重!王彦章见状,心知如果不能尽快攻破城门的话,那么自己手下这两千精兵很快就会尽数死于箭雨之下全军覆没!想到这里,王彦章一边将手中的镔铁长枪舞的如同风车一般将射向自己的利箭尽数打落,一边一夹马腹毫不犹豫的向南城的城门冲去!
片刻之后,王彦章已然冲到了德胜口南城的城门前。看了一眼面前紧闭的城门,只听王彦章猛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挺起手中的镔铁长枪朝着紧闭的城门门缝一枪刺出!灌注了王彦章苦修六十年的霸王功无上内力的镔铁长枪“飞龙”竟然在这一刺之下一举扎穿了厚达两尺有余外面还包裹着一层铁皮的城门直贯门后的门闩!随后王彦章双臂发力奋力一搅一挑,耳轮中只听得“嘎嘣”一声巨响,王彦章竟然一举将城门后那根足有一个成年人才能勉强合抱过来的粗重的门闩硬生生的一枪挑断!随后,王彦章一拉缰绳,胯下那匹雄健的乌骓马顿时人立而起,两只雪白前蹄在城门上猛的一蹬,德胜口南城的城门轰然而开!
一举攻破城门后,王彦章一马当先杀入城内,紧接着两千梁军紧随其后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德胜口南城!
此时,早已有亲兵把王彦章攻入了德胜口南城的消息禀报给了刚刚起床的李嗣源。得到消息后,李嗣源连脸都顾不上洗,草草的穿上盔甲急忙召集人马向德胜口南城冲去。来到南城后,当他看到满城的梁军正在奋力砍杀四处逃窜的唐军时,顿时目眦欲裂,立时就要催动人马向梁军发起反攻。可是当他看到乱军之中那个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威风凛凛霸气凛然的王彦章后,顿时愣在了当地!
王彦章?这怎么可能?!王彦章不是已经被梁国贬官为民了吗?怎么会亲自带着梁军攻入了南城了呢?
然而,不管李嗣源愿不愿意相信,无情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李嗣源明白,以自己现有的这点兵力如果对付的是戴思远之流的话,兴许还有可能扭转败局。但是对手是王彦章的话,即便有可能扭转战局,李嗣源也实在是没有这个胆量仅以数千人马来对抗王彦章这样一个当世第一猛将!这一刻,尽管李嗣源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清楚除非有奇迹出现,除非有一支从天而降的奇兵杀到,否则他只能无奈的接受败局已定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
早在王彦章离开开封的第一天,远在兴唐府的李存勖就已经得知了梁国不仅重新启用了王彦章,并且还任命其为北面招讨使接替戴思远准备收复郓州的消息了。李存勖不愧是一个征战沙场近三十年的一代雄主,得悉王彦章准备收复郓州的消息后,李存勖首先便想到了王彦章的第一战肯定会瞄准防守薄弱的德胜口南城。只可惜他虽然已经看穿了王彦章的作战方略,却苦于没有办法把这个消息及时的传递给远在郓州的李嗣源。
尽管李嗣源是他手下号称常胜将军的大将,但是以李存勖对李嗣源的了解,李嗣源是绝对不会想到王彦章会重新出山并且亲自领兵攻打德胜口的。而且凭着与王彦章多年交战的经验,李存勖更清楚王彦章的实力有多么恐怖。一旦王彦章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打了李嗣源一个措手不及的话,不仅德胜口南城会失陷,就连整个德胜口都会被王彦章顺势一举攻下!如此一来,好不容易拿下来的郓州也就岌岌可危了!
对于李存勖而言,郓州之战是牵一线而动全局的至关重要的一战!守住郓州,则消灭梁国指日可待。郓州失守,那么这场两国之间的决战必将会重新陷入遥遥无期的胶着状态。深恐李嗣源因为一时疏忽而导致德胜口失守的李存勖,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心急火燎的召集起手中仅存的两千精骑,昼夜不停的急速奔赴德胜口。
李存勖的时间掌握的不能说不是恰到好处,经过一天一夜的昼夜疾行,李存勖硬是和王彦章在同一天赶到了德胜口南城。然而虽然他们是在同一天脚前脚后赶到了德胜口,但是李存勖终究还是比王彦章慢了半个时辰!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尽管李存勖只是晚到了半个时辰,可是当他看到德胜口南城上迎风飘荡的梁国的旗帜后,李存勖只能是望城兴叹了。李存勖明白,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德胜口南城失守了!
此时,距离王彦章离朝之日刚好三天。王彦章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三天之内攻下了德胜口。得知李存勖已经率领援军赶到了德胜口城下的消息后,王彦章一边命人骑快马奔赴开封告捷,一边派人火速赶往滑州,催促仍在滑州的段凝即刻率后续部队赶赴德胜口准备与唐军展开决战。同时颁下军令警告段凝,如果段凝胆敢以任何借口贻误战机的话,那么王彦章将以主将手中先斩后奏的权力定斩不赦!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王彦章终于可以一门心思的沉下心来精心布置德胜口的城防,准备为了全面夺回郓州与李存勖亲自率领的唐军大战一场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尽管李存勖和王彦章是在同一天赶到了德胜口,可是李存勖终归还是比王彦章晚了半个时辰。而王彦章硬是凭着这仅仅只有半个时辰的先机,一举攻陷了德胜口南城。
此时,虽然李嗣源已经收拢败军退守德胜口北城,总算是勉强保住了德胜口没有被王彦章尽数攻下,但是李存勖心里却十分明白,南城一失,整个德胜口都已经尽在王彦章的掌控之下了。
绕过南城进入尚在李嗣源手中的北城之后,李存勖一眼便看到了袒露着上身把自己五花大绑跪地不起的李嗣源。李存勖见状急忙翻身下马,急走几步一把扶起了李嗣源,摇了摇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你又何必如此呢?”
李嗣源的脸上此刻早已是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末将无能,没能料到王彦章竟然会突袭德胜口南城,以至于痛失南城,还望陛下治罪!”
李存勖一边亲手解开了李嗣源身上的绑绳,一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件事朕不怪你。需知对手可是王彦章啊!”
李存勖这句话虽然只有寥寥十余字,却真的是一语道尽了李嗣源心中的苦楚。没错,若论行军打仗的本领,他李嗣源绝对不逊于王彦章分毫。可是王彦章除了行军打仗的本领过硬之外,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身份——当今武林盟主!什么是武林盟主?在江湖武林这个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的地方,不仅要德高望重,更重要的是必须拥有能够压倒一众武林强者的绝世武功才有资格胜任武林盟主一职!若论率百万之众决战沙场的本领李嗣源确实和王彦章不遑相让,但是论起单打独斗的本事别说是李嗣源,就算是整个唐国满朝上下也绝对找不出一个能与王彦章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对着这样一个拥有绝世武功的梁国大将,在双方兵力几乎对等的情况下,李嗣源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李存勖接着说道:“你能以不足五千的兵力守住北城,没有让德胜口尽数落入梁军手中,没有让王彦章进一步深入郓州腹地已经是极为不易了!朕又怎么忍心去治你的罪呢?朕现在已经亲临郓州战场,你也不要继续沮丧了,振作起精神和朕一起打败王彦章这个梁国最后的中流砥柱,灭亡梁国就指日可待了!”
李存勖的一番勉励终于让李嗣源重新振作了起来。只见李嗣源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站直了身子朗声说道:“尽管因为末将的一时疏忽导致南城失守,可是陛下现在亲临郓州战场,我军的士气已经达到了空前高涨的规模。眼下虽然南城已失,但是所幸北城此刻尚在我军手中。末将不才,愿领兵三千重新夺回南城,一雪前耻!”
李存勖轻抚着李嗣源宽阔的肩膀,幽幽地说道:“南城已失,德胜口再也无险可守。仅凭北城一地,咱们已经难以改变什么了。而且对付王彦章这样一个号称万人敌的大将,仅凭咱们的手中这点兵力远远不够啊!”
李嗣源一脸不甘的说道:“那咱们总不能就这样把德胜口拱手让给王彦章吧?王彦章武功再高也没有三头六臂,两军战场之上,千军万马之中,我就不信打他不过!”
李存勖摇了摇头道:“以前朕也和你是一样的想法,真的是从来都没有把这些武林人士太当成一回事。但是在定州的战场上,朕的义弟安继业的表现却刷新了我对这些武林之中的能人异士的看法。武林之中别的人是什么样朕不清楚也不会去妄加评论,但是我义弟安继业和眼下的这个王彦章绝对是名副其实的万人敌!若是武功比不过他们,想要打赢王彦章我们必须得凭借着绝对的、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兵力才行!可是现在,咱们手中兵力加起来总共只有不到五千人,这点兵力远远达不到压倒性的优势兵力的程度。就凭着这点兵力和王彦章一战,朕的心里也着实没底啊!”
其实李嗣源身经百战,与王彦章之间大小战役也不下数十场了,他又何尝不知道以现有的兵力去对付王彦章这样一个人称当世第一的猛将,想要取胜谈何容易?可是一想到就这样拱手把德胜口让给王彦章,他又实在是觉得输的心有不甘。不无懊恼的说道:“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李存勖遥望着飘动着梁国大旗的德胜口南城,良久之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放弃德胜口!”
“这……”李嗣源说道:“陛下!德胜口一失,整个郓州可就……”
李存勖摇了摇头,打断了李嗣源的话,信心满满的微微一笑道:“放弃德胜口并不意味着朕也会放弃整个郓州!郓州是决定着朕能否一举彻底消灭朱梁逆贼的关键所在,朕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放弃郓州的!朕也明白德胜口对于郓州的至关重要性,可是凭着咱们现有的力量想要从王彦章的手中夺回德胜口谈何容易?与其以现有的这点兵力去以卵击石,不如退守杨刘,集中起我们在郓州的全部兵力死守杨刘方为上策!”
听完李存勖的话,李嗣源恍然大悟道:“只要咱们能够守住杨刘,郓州就始终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然后再通过不断的消耗战以此来消耗王彦章手中为数不多的兵力,坚持到援兵的到来之后,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凭借着绝对的优势兵力来一举消灭王彦章了?!可是……咱们可以等援军,王彦章也可以啊!万一朱友贞也派军支援王彦章的话,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李存勖点了点头道:“没错!在来郓州之前,我已经派人通知正在进攻潞州和泽州的部队了结束战斗后立刻支援郓州了。眼下咱们的兵力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当前之计唯有指望潞州和泽州那两支奇兵打赢了之后,火速来郓州与我们汇合,咱们才有可能汇聚齐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兵力来一举打败王彦章!至于朱友贞派军支援王彦章这件事嘛……朕敢断言,朱友贞绝对不会派兵增援王彦章的!”
“为什么?”看着李存勖信心满满的样子,李嗣源一脸不解之色的问道。
李存勖说道:“朱友贞和他的逆梁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正是因为他疏远能臣亲近小人所致吗!而王彦章这个人为人正直豪爽,一向耻于跟那些个奸佞之徒狼狈为奸,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被朱友贞接连罢官?此番重新启用王彦章也不过是因为郓州失守,危及到了逆梁的存亡,朱友贞这才在无奈之下启用了王彦章。现在王彦章已经攻下了德胜口,逆梁朝中的奸臣又怎么会对王彦章立此大功而坐视不理,任由王彦章以此为机扩大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威胁到这帮奸臣的地位呢?再加上朱友贞对那帮奸佞之徒一向都是言听计从,有那起子小人从中作梗,朱友贞是绝对不会派出援军来支援王彦章的!”
对于李存勖如此透彻的分析,着实让李嗣源颇感佩服,但是李嗣源的心中还是有些担心。于是不无担忧的说道:“陛下的眼光确实极有远见,但是万一咱们撑不到潞州和泽州这两支大军的到来呢?罪臣眼下倒是有一个想法,陛下的义弟安继业武功惊世绝伦,依我看绝对不在王彦章之下!陛下为什么放着眼前这样一个制胜王牌不用,而要舍近求远呢?”
李存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些话朕也只能和你一个人说说罢了!说句实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朕着实不愿意轻易动用我这个义弟啊!但凡是朕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朕绝对不会去恳求他人来帮忙。尽管安继业是朕的结义兄弟,可是每用他一次朕就会欠下他一个人情,这是朕不愿意看到的事。眼下虽然失去了德胜口,但是这场战争的局势还掌握在咱们的手中。所以我也没必要去动用我义弟这张最后的王牌,姑且……把这个机会留给日后需要之时吧!”
说罢,李存勖抬起头来盯着湛蓝的天空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李嗣源至此终于弄明白了李存勖心中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隐约的感觉到了李存勖的话中似乎还有一层不便表达的意思。以他对李存勖的了解,李存勖绝对不是那种舍近求远之人。放着安继业这样一个致胜王牌不用,只能说明一点——李存勖似乎已经对安继业产生了某种怀疑!只不过不管李嗣源怎样去猜测,这也是李存勖他自己内心的秘密,如果他不说出来,别人又怎么能够猜得到的?想到这里,深知安继业与王彦章的关系的李嗣源不由得开始为安继业的未来感到有些担心了。
良久之后,李存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沉声说道:“火速拆掉北城!用拆掉的建筑里的木材大量建造木筏,然后全军乘坐木筏渡河,将手中全部兵力集中起来后……退守杨刘!”
…………
得知李存勖已经彻底放弃德胜口北城全军退守杨刘的消息后,王彦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但是王彦章却并没有做出乘胜追击的举动,因为征战沙场数十年的他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尽管李存勖已经失掉了德胜口,但是唐军总的兵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而王彦章此刻只有不足两千人的兵力。一味地求胜心切盲目追击的话,万一把真的李存勖逼急了发起一次绝地反攻,那么就算是自己能够取胜,仅凭手中这点兵力也是无法守住德胜口的。更何况,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完全按照他当初所预想的那样按部就班的展开了,所以他也并不急在这一时。他必须要等段凝的后续部队到达德胜口之后,再与李存勖展开决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机整备城防,要把德胜口彻底修筑成能够夺回郓州的大本营才行!
两天后,由段凝率领的后续部队终于开进了德胜口。至此,王彦章手中已经有了将近一万人的兵力。按理说以这一万人的兵力进攻杨刘对于王彦章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难事了,但是王彦章却依旧没有丝毫打算动手的样子。因为他还在等开封的消息!夺下德胜口后,王彦章派去开封的人不仅是回去报捷,更重要的是希望朝廷得知这条捷报后能够火速增兵德胜口!王彦章也深知郓州之战对于这场两国之间的决战是至关重要的,以现有的兵力就算是能够一举夺回郓州,也无法守住郓州。等到唐军集结起大军再行反扑的话,郓州定然会得而复失。因此他决定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前绝不会冒然行动。
可是第三天过去后,开封那边依旧毫无动静。这时,王彦章开始隐隐的感到事情有变。按照正常速度,就算是增援部队无法及时赶到,至少派回去传讯的人也应该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了消息了呢?
到了第四天,王彦章已经确定朝中肯定出了什么变故。要么是朱友贞根本没有接到自己的捷报,要么就是赵岩等人从中作梗,以至于朝廷拒绝增兵了!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后,王彦章心知事已至此再也无法指望远在开封的朝廷,不管怎样他都要依靠现有的兵力强行攻下郓州了!更何况他也实在是等不起了,他也知道如果等李存勖应付完周边的乱局后,调动大军来支援郓州战场的话,到那个时候他真的是没有一点夺回郓州的希望了。
无奈之下,王彦章只能给段凝留下了一千兵马,并且严令段凝死守德胜口,不得有失!然后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不足九千兵马渡过黄河,直奔杨刘。
渡河之后,王彦章立即对李存勖和李嗣源据守的杨刘组织发起了第一次强攻!可是一战下来,王彦章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着实没有想到李存勖和李嗣源君臣二人竟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一个小小的杨刘修筑的如同铁桶一般,任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攻破杨刘的城门!一战下来,不仅杨刘没有攻破,自己反而损失了数百人。王彦章明白,这场战斗恐怕要陷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持久战了!
…………
正如王彦章所想的那样,一个区区的杨刘之战,战事竟然一口气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王彦章与李存勖、李嗣源君臣二人隔河对战竟然超过了一百次,却始终没有办法攻下这个不起眼的杨刘。随着这场战争时间的不断推移,王彦章手中的军队人数在不断的减少,而王彦章本人也变得越发的焦躁不安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再这么耗下去,李存勖的援军很快就会来了!无计可施之下,王彦章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强攻,将手中有限的兵力分成两个批次,对这个小小的杨刘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战场的局势确实让王彦章感到焦躁不安,可是困守于杨刘的李存勖面对着王彦章一轮又一轮的猛攻,现在也已经快达到了几近崩溃的边缘。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超过一百次的战斗,早已将他手中本就不多的兵力损耗到了极限,加之困守杨刘将近两个月,军粮也出现了危机。眼下,援军没有丝毫的消息,而城外的王彦章,现在竟然仿佛疯了一般加大了攻城的频率,几乎达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这不,刚刚沉寂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战场上再次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李存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王彦章啊王彦章,朕真的是怕了你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突然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也顾不上行礼,气急败坏的禀道:“陛下,王彦章攻进来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存勖的脸登时变得惨白!稳了稳心神后,强作镇定的厉声问道:“城门被攻陷了?”
亲兵回道:“没有!只有王彦章一人攻了进来!刚才梁军发起攻击后,王彦章突然趁乱一个人攻向了城墙。然后纵身跃起两丈多高,将手中的长枪插进了城墙,以长枪借力,再次飞了起来,好像会飞一般硬是跳上了足有三丈多高的城墙!”
听完小兵的描述,李存勖终于明白了,王彦章定然也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决定凭着自己一人之力深入险境,攻入杨刘!梁军没有全部攻入杨刘确实让李存勖放心不少,但是王彦章一人个攻了进来也着实让李存勖头疼不已。不管他是不是一个人,也不管他是不是已经年过花甲,毕竟他可是当世第一的猛将——王彦章啊!
想到这里,李存勖急忙问道:“那么现在战况如何?”
亲兵回道:“王彦章攻入城内后,李嗣源将军急忙亲自率领两千人马将王彦章团团围住。只不过……这两千人马似乎根本阻挡不了王彦章多久啊!因此,李嗣源将军急命小人赶来通知陛下,要陛下先行撤退!”
走?要是能走,早就走了!走不过是一抬腿的事情,再也简单不过了,但是走了以后再想攻下郓州就难了!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么会硬着头皮一直撑到了现在?
想到这里,李存勖紧皱着眉头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亲兵,大步向门外走去。他已经决定了——死也要死在郓州的战场!
当李存勖率领着五百亲兵赶到战场时,只见城门前李嗣源亲率两千精兵死死地把王彦章围在中间。尽管这两千精兵被王彦章手中的镔铁长枪杀的人仰马翻,可是有李嗣源亲自督战,这些唐军竟然宁死也绝对不退半步。倒下去一个,立刻又有一个顶了上来,就这样硬是顶住了王彦章雷霆一般的攻击!
看到眼前的局势,李存勖心中不无感慨的想道:“李嗣源真是好样的!”
随后,李存勖突然厉声喝道:“众将士听令!生擒王彦章者赏金万两,加封万户侯!杀死王彦章者,赏金五千两,封千户侯!功成名就的时刻就在眼前,给我杀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在杨刘战场上,历时将近两个月,多达一百余次的攻城战,终于耗尽了王彦章所有的耐心。他当然明白李存勖死守杨刘的目的何在,无非是在指望着潞州和泽州那两路军队增援的到来。而且他也更加的清楚,再这么耗下去,一旦唐军的增援真的来了,那么凭着自己手中这点兵力莫说是夺回郓州了,就算能不能打下眼前这座小小的杨刘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无奈之下,王彦章一咬牙决定铤而走险,想要凭着自己一人之力强行攻入杨刘了!杨刘的城墙虽然足有三丈多高,但是在王彦章看来不过如同一个小土堆一般完全可以一跃而过。之所以之前没有这么做,是因为王彦章也有他自己的顾虑。毕竟自己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体力早已不比壮年时期。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能不能凭一己之力突破对方的千军万马攻下杨刘,就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可是现在,不管怎样他都要冒险一试了,必须要在唐军的增援到来之前,攻下杨刘才行!
就这样,王彦章对杨刘再次组织发起了进攻。这一次,王彦章一个人一马当先冲到了杨刘城墙下。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杨刘城墙,王彦章毫不犹豫的在马背上腾身而起,向着三丈多高的城墙跃去!跃起两丈有余后,眼见着余势已衰,王彦章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镔铁长枪“飞龙”朝着面前的城墙奋力一戳,长枪登时没入城墙一尺有余!随即双臂发力带着身体绕着长枪转了一圈,稳稳地落在了枪杆上,紧接着双脚在枪杆上一踩,再度借势一跃而起。人刚一跃起,右手一抖,手中的“飞龙”顿时变成了一支三节棍,凭着一股巧劲儿一举抽出了扎在城墙上的“飞龙”,然后轻松地跃到了城墙之上!
守城的唐军何时见过这种飞檐走壁的攻城方式?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当地,连手中早已瞄准了王彦章的弓箭都忘了射了,更有甚者甚至忍不住还为王彦章叫了一声“好!”
直到当王彦章跳上城头后,一众唐军这才心知不妙,急忙将王彦章围在了正中。可是面对着王彦章这样一个当今武林的顶尖高手,这又有什么用呢?一时间一众唐军被王彦章手中的镔铁长枪杀的是人仰马翻,根本无法阻挡!可是王彦章却无心恋战,他只想着赶紧杀到城门前,从城里把城门打开,好让正在攻城的梁军尽数攻入城内一举攻陷杨刘。
负责守城的李嗣源听到王彦章只身一人跳上城头的消息后,虽然感到震惊不已,但是不愧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临危不乱。急忙组织手中全部兵力共计两千余人,把已经快杀到城门王彦章重重的包围了起来!
通过眼前这一仗,李嗣源终于明白了李存勖说王彦章是真正的万人敌的含义了。两千多人,两千多身经百战的精兵强将,竟然硬是被一个花甲老人杀的毫无还手之力,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勉强的拖延住王彦章让他暂时无法冲向城门而已。眼见着王彦章杀出重围冲向城门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了,李嗣源明白,照这样下去杨刘难保了!情急之下,李嗣源急忙派人赶赴李存勖休息的行在,通知李存勖火速撤退!而李嗣源眼下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的拖住王彦章了。
可是让李嗣源没有想到的是,李存勖接到消息后,非但没有走,反而御驾亲临,亲身来到了这片危险重重的战场了。
李存勖突然御驾亲临战场,本就让围攻王彦章的一众唐军振奋不已了。再加上在李存勖突然承诺下了高官厚禄的厚重封赏的刺激下,一时间让一众唐军如同疯了一般攻向了被围在正中的王彦章。
可是李嗣源却对李存勖的做法大感头疼不已,甚至有些上火!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么简单的道理李存勖你怎么就不懂了呢?你亲临战场确实激发了一众唐军的士气,但是也让王彦章找到了更合适的下手对象了啊!
果然,正如李嗣源所担心的那样,当王彦章看到李存勖后,眼前一亮,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只见王彦章抖擞精神,手中镔铁长枪片刻不停点点刺出,霎时间扎倒了围在身边的十余名唐军,随后一展手中长枪,运足了《霸王功》的强大内力于长枪之中猛然一扫而出!轰然巨响中,王彦章强大的内力卷起了一阵凛冽的狂风,以王彦章为中心向周围的一众唐军席卷而去!离得远的被这股强大的气压压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而离得近的更惨,大部分被震得口吐鲜血而亡。仅仅只用了一击,竟然一举杀掉了近三百名唐军!也亏得是王彦章为了保存体力没有使出全力,否则单凭这一击恐怕历时就能让在场两千多唐军的死伤超过半数以上。
一举清空了周围的敌军后,王彦章暴喝一声冲天而起,像一只灵巧的苍鹰一般在空中打了一个筋斗,变上冲之力为前冲之势,使出独门的绝世轻功“登云步”,越过黑压压的人群朝着战场外数百米开外的李存勖疾冲而去!
“坏了!”看到王彦章的举动后,李嗣源心知不妙,情急之下一边将手中的长枪劈手向着从半空中冲向李存勖的王彦章射去,一边气急败坏的厉声叫道:“放箭!给我把王彦章射下来!!”
可是围攻王彦章的这些士兵都是步兵,身上哪来的弓箭?眼见着主将把自己手中的长枪当成了投枪使用,一众唐军倒也机灵,纷纷有样学样将自己手中的各类长枪利剑朝着王彦章扔了出去。霎时间,数千把各类长短兵器从地面上腾空而起,径直射向了半空中的王彦章,看起来倒也颇为壮观!
好一个王彦章,面对如此危急的形势犹自临危不乱!人虽然在半空中,却把手中的镔铁长枪舞动的如同风车一般泼水不入,把射向自己的各种兵器尽数打落。真的是亏了李嗣源见机甚快,尽管此举没能对王彦章造成丝毫的伤害,却也极大的阻止了王彦章前进的势头。
眼见着距离李存勖还有不到十丈的距离,但是王彦章此刻余势已衰,而且身在半空又无从借力,登云步已经无法施展。无奈之下,王彦章只能一个筋斗翻落在地,脚尖刚一落地,便片刻不停毫不犹豫的纵身杀进了负责护卫李存勖的那五百名唐军的阵中!霎时间,五百唐军之中响起了一片震人心魄的惨叫声。随着王彦章手中的长枪每一次的刺出,都会有一股滚烫的鲜血从中枪的士兵身上激射而出,所过之处阵阵血雨冲天而起,一众唐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一片又一片的倒了下去。
而此时,看到王彦章落在了地上,之前围攻王彦章的那两千多唐军尽管此刻人人手中都没了兵器,但是在李存勖之前的厚赏的刺激下,仍就一个个赤手空拳怪叫着扑向了王彦章,加入了混乱不堪的战团之中。
目睹了这一切的李存勖,此刻心里倒是极为平静。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些士兵所能做到的也只有临时阻挡一下王彦章而已了,想要打败王彦章守住杨刘已经是绝无可能了,除非会有奇迹的发生。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王彦章,李存勖心知大势已去,索性抱定了一死的心态决定与杨刘共存亡。人就是这样,虽说除死无大事,但是一旦看破了生死,反而能真的能做到面对死亡而不慌不忙了。
尽管李存勖如此镇静的表现对于扭转这场败局已定的战局毫无帮助,却也极大的激发了己方一众唐军的士气。毕竟,堂堂一朝天子尚且临危不惧,自己这些大头兵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更何况万一真的能够擒获这个如同虎入羊群的王彦章的话,还有一万两的黄金和万户侯的封赏在等着自己!因此,一众唐军尽管被王彦章杀的人仰马翻,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愿意后退半步,硬是用自己的尸体堆积起了一座高高的尸山,阻在了王彦章和李存勖之间。
此刻,李嗣源已经打马来到了李存勖的近前。看到李存勖竟然犹自稳稳地坐在战马上,没有丝毫的退意,李嗣源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气急败坏的喊道:“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在这里看热闹呢?!弟兄们已经挡不住了,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李存勖摇了摇头道:“杨刘一失,郓州就如同落在了梁军的手中。朕宁可死在这里与杨刘共存亡,也绝对不会做一个夹着尾巴望风而逃的逃命天子!”
李嗣源大声喊道:“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胡话?!郓州丢了,咱们再集结大军夺回来便是!又怎能一时意气用事在此做出玉碎之举?陛下乃我朝的灵魂,你若是在这里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唐国也完了啊!”
李嗣源的一番肺腑之言终于让李存勖动摇了。对啊!郓州丢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夺回来便是,自己若是死在这里,唐国的未来又该如何?又怎能因为一时的固执,而就此让自己父子两代人历经四十余年才创建的江山社稷毁于一旦了呢?!
想到这里,李存勖顿时对自己之前盲目的任性感到后悔不迭。可是现在才后悔已经晚了!此刻,王彦章已经杀到了里李存勖近前,离李存勖仅有不过三丈之遥了。看着站在由无数唐军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山上犹自奋战不息,踩着唐军的尸体不断地向自己逼近的王彦章。李存勖明白,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李存勖,浑身浴血的王彦章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只需一个纵身就能杀到李存勖的身边了,只要一鼓作气擒下李存勖,不仅能够攻下杨刘夺回郓州,甚至有可能终结了这场唐梁两国之间的旷世之战了!
想到这里,王彦章挺枪刺死了十余名围在身边的唐军,一提气就要向李存勖扑去!
看到王彦章就势要发起最后的猛攻,不仅是李存勖,就连一旁的李嗣源都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柳城外的战场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号角声,紧随其后的是震天的喊杀声冲天而起!
听到这震天的喊杀声后,李存勖精神顿时为之一振,难以自制的失声喊道:“来了!终于来了!”
与之相反的是,王彦章听到这震天的喊杀声后,心头为之一紧,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道:“来……了?!”
没错!来了,李存勖苦等了近两个月的援军终于来了!由郭崇韬率领的三万大军终于平定了潞州李继韬的叛乱,一路急行,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杀至了杨刘战场!
此时此刻,王彦章心知大势已去,即便能够一鼓作气攻下杨刘也无法扭转战局了。他也明白,就算是现在他能一举擒获李存勖,但是唐国定然还会推举出第二个李存勖继续与梁国为敌。更何况,此时的王彦章毕竟已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奋力拼杀,体力早已大不如前。再加上唐军的援军赶至,更是让他斗志全无。眼见着败局已定,王彦章更加挂念此刻正在城外奋战却是群龙无首的梁军,如果这点仅存的兵力也被唐军尽数吃掉的话,自己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王彦章仰天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天意啊!”说罢,抬眼看了一眼眼前那个早已激动地浑身发抖的李存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杀出重围,向杨刘的城门冲了过去。
一众唐军看到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犹如从地狱钻出来的煞神竟然逃了,愣了一愣后,不约而同的怪叫一声追了过去。就在此时,却听李存勖突然高声喊道:“穷寇莫追!”
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逆转战局的时刻的到来,李存勖心知王彦章大势已去,着实不敢逼得太紧,万一再把王彦章逼急了,调转枪头杀了回来,到那时恐怕后悔都来不及了。想到这里,李存勖急忙制止了一众奋起直追的唐军,大声喊道:“今日在场的一众我大唐的精英,人人赏银五百两!”
重获新生的李嗣源此刻也是激动不已,但是看到李存勖竟然制止了唐军继续追击败局已定的王彦章,不解的问道:“陛下,若是就此放过了王彦章,他日后患无穷啊!更何况,王彦章现在是冲着城门去的,万一被他打开了城门,那可如何是好?!”
李存勖笑道:“现在的王彦章已经是被拔掉了牙齿的老虎,没能夺回郓州,逆梁朝廷会轻饶了他吗?他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还能对我们造成什么无穷后患?至于城门嘛,就由着他去打开了吧!面对着我军的全力剿杀,梁军早已自顾不暇,还有什么可能攻入杨刘呢?正好王彦章打开了城门,可以省了咱们的事让援军进城了!”
……
就这样,历时将近两个月,对战超过一百次,甚至险些被王彦章以一人之力一举攻下杨刘的杨刘之战,终于在郭崇韬的援军及时赶到战场的情况下,战争女神的天平开始向唐军一方倾斜了。
郭崇韬率军进入杨刘后,李存勖对其大加赞赏自是不必多说。同时,为了防止王彦章再度反攻杨刘,李存勖急忙命郭崇韬分兵于博州的黄河东岸建造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与杨刘形成了掎角之势,协助防守杨刘。李存勖此举,终于扭转了战场上的形势。
而王彦章则收拢败军退守德胜口。看到李存勖在博州建起堡垒,心知李存勖的用意无非是想要让这座堡垒与杨刘互成掎角之势,如果王彦章再度进攻杨刘,博州堡垒立刻出兵,就可以对王彦章形成夹击。王彦章明白,现在要想攻陷杨刘,必须首先拿下博州那座堡垒才行!尽管此刻唐军已有将近四万之众,但是对于王彦章而言尚且不足为惧。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王彦章毅然决定趁着杨刘的唐军此刻犹在疲惫不堪之时,聚集起全部兵力猛攻博州堡垒!
王彦章的这个想法确实没错,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尽管王彦章武艺高强尚能继续战斗下去,可是他手下的一众梁军经过近两个月的时间,一百多场的鏖战,一个个早已疲累不堪。而驻守博州堡垒的唐军虽然经过近一个月连夜奔袭也已是极度疲劳,但是毕竟这场战斗唐军是处于守势,加之博州堡垒修建的坚固无比。一战之下,王彦章不仅没能攻下博州堡垒,而且竟然是大败而回!
经此一败,王彦章心知大势已去。但是他却依旧没有放弃,仅仅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短暂休整后,立刻率领全部人马再次进攻杨刘!也不能怪王彦章此举欠缺考虑,实在是王彦章深知眼下的形势实在是耗不起了!如果再等到唐军泽州的援军赶到杨刘的话,到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是有心伐贼,无力回天了!
这一次的攻击,王彦章抱定了不攻下杨刘绝不回头的决心。尽管唐军的数量足有四万之众,敌我力量的对比过于悬殊,但是面对着唐军左右夹击的不利因素,在王彦章身先士卒的影响下,整个梁军竟然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惊人攻势!一时间让城中的李存勖、李嗣源大感头疼不已,杨刘再一次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形势之中!
然而,偏在此时,一个突发的情况扭转了整个战局!千军万马之中,只见一骑战马突然从王彦章的后方闯进了战场之中,马上之人冒着巨大的危险,硬是一路闯到了王彦章的身边。
来到王彦章近前后,只听马上之人高声叫道:“王彦章接旨!”
如此紧要关头,哪来的什么狗屁旨意?听到让他接旨的话音后,王彦章勃然大怒,正待破口大骂之时,却一眼看见了那面高高举在来人手中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的金牌!看到这面金牌后,王彦章顿时愣在了当地,这面金牌正是梁国皇帝朱友贞在紧急时刻调动天下兵马的金牌!
只听来人气喘吁吁的大声喊道:“圣上有令!命王彦章见此金牌后,无论如何都要火速返回开封!不得有误!!”
确认了朱友贞的圣旨之后,万念俱灰的王彦章绝望的想道:“完了!全完了!!陛下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急招自己回京了呢?走可以,但是这一走,莫说是攻下杨刘夺回郓州了,就连好不容易夺回了的德胜口都会再度落入唐军的手中!如此一来,两个多月的辛苦,数千将士的鲜血,岂不是就此毁于一旦了吗?!不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然此举有悖于忠君之道,但是为了梁国的江山社稷,为了能够早日结束这个乱世,只要是能够夺回郓州,哪怕将来陛下会以此为借口灭了我王彦章满门,我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两个月的辛苦就这样付诸东流!”
可是就在王彦章刚刚下定决心,决定要违抗圣旨继续强攻杨刘之际,战场局势却再一次发生了逆转。
打败了进攻泽州的梁国大将董璋后,进攻泽州的三万唐军和泽州原有的一万守军汇聚在一起,彻夜不停地赶往郓州战场。四万援军终于在这个关键时刻及时赶到了混乱不堪的杨刘战场!一时间李存勖的兵力大增,区区一个杨刘战场竟然汇聚起了八万唐军!而王彦章的手中原本也只有不到一万的兵力,经过了两个多月的鏖战之后,现在已经只剩下不到六千人了。
现在在杨刘战场上,唐梁双方的兵力对比已经几乎达到了一比十四的惊人差距!再加上朱友贞的那道急招王彦章回京的金牌,王彦章万念俱灰,彻底的绝望了。他知道,不仅是自己,哪怕是整个梁国也再也没有机会夺回郓州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历时两个多月的郓州争夺战,在经过了多达一百多场的战役后,终于以李存勖的胜利为结局,为这场战役画上了终止符。
争夺杨刘的最后一战,在唐军第二波援军的及时赶到和朱友贞的金牌催召下,万念俱灰的王彦章迫不得已下令全军撤退。可是战场局势本来就已经是凶险无比,再加上唐军的兵力占据着压倒性的绝对优势,王彦章这一退兵真的是兵败如山倒。在唐军的穷追猛打下,王彦章手中仅存的六千多梁军几乎全军覆没!如此惨烈的败局彻底的让王彦章心如死灰,这是王彦章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惨重的一场失败。
当浑身浴血的王彦章单枪匹马退回到德胜口后,他却惊讶的发现本该死守德胜口的段凝此刻早已放弃了德胜口。原来段凝在得知了朱友贞下令急招王彦章返回开封,并且由他接替王彦章担任北面招讨使一职的圣旨后,他便急忙下令放弃德胜口,带着最后的一千梁军急急如丧家之犬一般亡命逃窜至滑州了!
看着眼前这座早已空无一人的德胜口,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群仍在穷追不舍的唐军,王彦章的眼中流下了屈辱的泪水。但是不管怎样,王彦章现在真的已经陷入了穷途末路,再也无计可施了。万般无奈下只能长叹一声,一把擦干了眼泪,踏上了返回开封的路途。
……
两天后,王彦章终于回到了开封。一到开封王彦章首先去了宰相敬翔的府上,想要从敬翔那里了解一下朝中的现况。可是当敬翔看到王彦章竟然如此狼狈的只身一人返回开封后,却用难以置信的口吻惊讶的问道:“老弟你一走两个多月,音信全无!怎么在这个时节突然一个人跑回来了?莫非……莫非连你也被李嗣源打败了不成?!”
音信全无?而且从敬翔的话中,王彦章明显的听出来了敬翔对于自己回京一事竟然似乎毫不知情?于是错愕不已的说道:“怎么会是音信全无?在我离开开封第三日后便实现了我对陛下的承诺,一举夺回了德胜口!随后我便立刻派人回京向陛下报捷,同时希望陛下能够增兵,以便我军能够一鼓作气夺回郓州,可是却始终没有得到朝中哪怕是只言片语的回音!而且在我眼瞅着就快要攻下杨刘的关键时刻,陛下却突然传来一道急召我火速回京的金牌,以至于让我在撤退途中全军覆没,惨败而归!更为可气的是,段凝那个鼠辈竟敢违抗我的军令,弃守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德胜口。致使两个多月的辛苦、一万多大梁将士的鲜血尽数付之于东流!老宰相莫非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听完王彦章的话,敬翔也愣在了当地。良久之后诧异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自老弟离京奔赴郓州前线后,老朽每天要跑三趟兵部,几乎是没日没夜的翘首期盼着老弟的捷报,却始终是没有半点消息。而且陛下急召老弟回京的事我也是毫不知情啊!莫非是赵岩这帮奸贼怕老弟你真的会在得胜回朝之时杀了他们这帮狗贼,这才从中作梗,一手操纵兵部扣押了老弟的捷报,然后又唆使陛下把老弟紧急召回京城了不成?!”
听完了敬翔的分析,王彦章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这件事除了是赵岩这帮小人从中捣鬼,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王彦章和敬翔二人对于朝中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猜对了,但是只是猜对了一半。扣押了德胜口捷报一事,确实是赵岩和张汉杰跟远在德胜口的段凝沆瀣一气串通起来搞的鬼,可是用金牌召回王彦章的却是压根都不知道王彦章真的只用了三天就夺回了德胜口的朱友贞!
眼见着王彦章竟然真的只用了三天便夺回了德胜口,而且大有一鼓作气攻下杨刘彻底收复郓州之势。坐镇德胜口的段凝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那日王彦章在朝中所说的得胜回朝之后将亲手诛杀朝中的奸臣这句话犹在耳边回响。情急之下,段凝派出亲信火速返回朝中一方面想朝中大臣行贿,收买人心。一方面把王彦章夺回德胜口这件事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朝中的赵岩和张汉杰二人。
其实赵岩和张汉杰早已经知道了王彦章真的只用了三天便夺回了德胜口的消息。王彦章率军出征后,深恐王彦章得胜归来真的将他们这些朝中的奸臣一举杀尽的赵岩早已买通了兵部,没日没夜的死盯着兵部往来的各类战事文书。按照朝中的程序,前方战报必须首先汇集到兵部,然后经过兵部整理堪合后才能递呈给当今圣上。因此,王彦章的捷报刚一传至兵部,便立刻被赵岩私自扣留了下来。就这样,如此振奋人心的一次大捷,除了赵岩、张汉杰还有段凝三人之外,莫说是梁国天子朱友贞,就连整个开封朝廷上下都没有一个人知晓。
接到了段凝传来的消息后,赵岩和张汉杰二人更是寝食难安。他们知道,私自扣留王彦章夺回德胜口的捷报容易,但是如果王彦章真的一举收复了郓州的话,到那个时候任他们二人再怎么权势熏天也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而且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二人私自扣留王彦章捷报一事也会无法隐瞒,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欺君重罪!就在二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计可施之际,远在德胜口的段凝那边突然传来了让他俩兴奋不已的“喜讯”,王彦章进攻杨刘遇挫!
大喜过望的赵岩、张汉杰急忙与段凝取得联系。一番密谋之下,三人决定统一口径共同上书,诬陷王彦章饮酒轻敌,以至于贻误战机,导致郓州战事前景不明!看到了赵岩他们三人的上书后,把整个梁国的希望和未来都寄托在了王彦章身上的朱友贞大感失望不已!但是不管怎样的失望,眼下朝中除了王彦章之外再也无人可用,捉襟见肘的朱友贞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耐着性子继续期待着王彦章那边能够传来好消息。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王彦章那边莫说是好消息了,就连坏消息都没有丝毫的音讯,朱友贞所能听到的只有段凝那边不断传回朝中的有关王彦章战事失利的噩耗。
两个月后,朱友贞全部的耐心终于被彻底的被消耗殆尽了。再加上赵岩等人不断的从中挑唆、造谣,盛怒之下的朱友贞断然决定剥夺王彦章的官职,并且按照赵岩、张汉杰的意思任命段凝接替了王彦章的全部军权。然后又并亲自发出金牌,紧急召回王彦章回京问罪!
因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赵岩、张汉杰和段凝三人的密谋下秘密进行的,再加上被这三个他最宠信的奸臣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朱友贞竟然真的独断专行连一次朝会都没有召开,压根没有想过把如此重要的大事和满朝文武共同商议解决。所以王彦章被一面金牌召回之事整个梁国朝廷之中,包括宰相敬翔在内所有的文武大臣都被尽数蒙在了鼓里。
……
现在,猜到了真相的敬翔着实愤怒不已,一把拉起王彦章的手大声说道:“这帮奸贼如此狗胆包天,不仅败坏朝政更是敢隐瞒军情导致战事失利,他们真当我们梁国朝中再也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了不成?走!老朽陪你一道面圣去,今天就算是拼着一死也一定要给老弟你讨回个公道不行!”
而王彦章经过一路的奔袭,此时心中的怒气早已平息,对眼前的局势也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摇了摇头道:“陛下此刻听信这帮奸贼的谗言,早已被蒙蔽了双眼。想要讨回公道?仅凭你我二人难啊!更何况这件事既然连老宰相都毫不知情,就足以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和赵岩这帮奸贼密议而行。依我之见,既然事已至此,咱们索性就把事情往大了弄吧!咱们老哥俩联名敲响朝堂外的登闻鼓,逼着陛下召集群臣召开朝会,然后咱们在朝会之上把这件事就此公布于众!”
敬翔闻言,抚掌说道:“老弟此举甚妙!咱们就这么干了!”说罢,与王彦章携手向皇宫走去。
当坐在朝中愁眉不展的朱友贞听到宫门外敲得山响的登闻鼓声后不由一愣,心中纳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是谁有这么大的冤情竟然敲响了登闻鼓?不一刻,便有宦官来报:“启奏万岁,敬翔与王彦章二人在宫门外,携手敲响了登闻鼓!”
“嗯?”得知竟然是敬翔和王彦章敲响了登闻鼓,朱友贞再次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想道:“定是王彦章负罪回朝,不敢单独面圣,这才与敬翔联手搞了这么一出,想要以群臣之力让朕无法对其治罪!哼!王彦章啊王彦章,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好啊!只可惜,你虽然昔日有功于社稷,但是现在你失信于朕没能夺回郓州,便是满朝文武也难以保全你了!既然你想要让这件事公布天下,那么朕便满足了你!”
想到这里,朱友贞厉声说道:“传旨满朝文武,即刻上朝!”
……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齐聚一堂,尽管来的路上他们都已经听说了宰相敬翔和大将王彦章携手敲响登闻鼓一事,但是他们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站在堂上只能一个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望着跪在下面,满面血污,浑身泥泞的王彦章,朱友贞的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忍。可是一想到王彦章不仅没能实现当初的承诺夺回郓州,而且还损兵折将导致全军覆没,朱友贞顿时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胸臆。一拍龙椅,厉声说道:“大胆王彦章!你损兵折将,丧权失地,欺瞒朕躬,你知罪吗?!朕召你火速回京,你回京之后不思即刻面圣,却先伙同敬翔敲响登闻鼓,你究竟是何居心?”
王彦章跪直了身子,朗声说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损兵折将乃是常有之事,臣何罪之有?丧权失地皆因陛下急召臣回京面圣,彼时臣正与李存勖亲率的八万唐军大战之中,突闻陛下圣旨,只能无奈退兵,这才让李存勖有机可乘发动全军一路穷追猛打。臣仅以区区六千之众对敌八万,面对如此颓势怎能不全军覆没?臣又何罪之有?至于欺瞒陛下一事,臣更是不知是何道理?臣离京第三天便一举攻下德胜口,实现了当日臣的三日之誓!却不知为何臣遣使回京的捷报没能传到陛下的耳中,以至于陛下没有及时发兵支援,导致战局失利,陛下又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是臣在欺瞒陛下?
“夺回郓州一战,臣不仅实现了三日攻下德胜口的誓言,更是以不足万人的兵力硬是与李存勖亲率的八万唐军鏖战两月有余,历经大小战役一百余场。虽然未能一举收复郓州,却也是因为朝中小人从中作梗,奸臣赵岩、张汉杰之流误国欺君,陛下轻信谗言所致!臣实在是有功无罪,陛下叫臣如何认罪?臣若就此含冤认罪,又怎能对得起那些惨死在郓州战场的将士们?!”
听完王彦章的申诉后,朱友贞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王彦章的捷报和请求派军支援一事,定然是赵岩等人私自扣押,才未能传到自己的耳中。若非赵岩等人误国欺君的话,王彦章真的可能已经收复了郓州了。想到这里,朱友贞把满是怒火的目光投到了赵岩和张汉杰的身上。
看到朱友贞那令人胆寒的目光后,赵岩和张汉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哭着说道:“王彦章血口喷人,陛下千万不要被王彦章的一面之词蒙蔽了双眼啊!前线往来军事文书向来都由兵部整理堪合后才能送到陛下手中,微臣又有什么权力私自扣留?陛下若是不信,尽管问兵部尚书便是!”
听完赵岩的哭诉,朱友贞又把目光投向了兵部尚书的身上。可是此时的兵部从上到下早已被赵岩等人尽数收买,再加上畏惧赵岩等人的权势,又有谁敢说一句真话?所有人都一口咬定从未见过王彦章所谓的捷报,这一下真的是让王彦章百口难辩,硬是坐实了王彦章谎报军情的欺君之罪!
现在,朱友贞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去管王彦章是不是真的只用了三天就攻下了德胜口,实现了当日的誓言这个问题了。不管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朱友贞他确实没有看到那份捷报,王彦章也确实没能收复郓州。尽管导致全军覆没的残酷现实和朱友贞听信谗言有着莫大的关系,但是朱友贞又怎么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
就在朱友贞犹豫不决之时,一群被赵岩收买了的兵部大小官员以及一众御史,突然一起出面弹劾王彦章犯有欺君罔上的大罪,请旨严惩王彦章,以儆效尤。本就心烦意乱的朱友贞在这帮官员的挑唆下,登时勃然大怒,不由分说的决定当朝罢免王彦章所有官职,即刻锁拿至大理寺治罪!
眼见事已至此,王彦章明白不管自己怎样申诉也无济于事了。想到自己为了结束这个乱世,投身梁国朱温、朱友贞父子,浴血沙场四十载,却落到今天这样一个凄凉的地步,王彦章顿时万念俱灰。可是当他看到身边赵岩、张汉杰这帮十恶不赦的奸贼脸上露出的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后,心灰意冷的王彦章突然下定决心,哪怕是拼他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能让这个国家就这样毁在这帮奸佞之徒的手中!
想到这里,王彦章猛然挺身站起,戟指着赵岩等人厉声说道:“我王彦章二十一岁时立志平定乱世,投身于太祖皇帝麾下,至今为止纵横天下四十余载,不曾想今日竟然栽在你们这帮无耻的奸佞之徒手中?!为了梁国的江山社稷,老夫今日就算是拼得一身千刀万剐,也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们这帮无耻之徒!”
话音未落,王彦章的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凛然的杀气!
感受到充斥于朝堂之上的森然的杀气,就连朱友贞这样一个堂堂的一朝天子都感到骨髓深处泛出了一阵阵的寒意。而赵岩、张汉杰之流更是吓得身若筛糠,屎尿齐流,险些就此晕了过去。
眼见着盛怒之下的王彦章这就要出手,在朝堂之上杀掉赵岩和张汉杰等一众奸臣。一旁的宰相敬翔不由得大惊失色!敬翔明白,一旦王彦章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就真的就此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救得了他王彦章了!
想到这里,敬翔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个纵身扑到了王彦章的身前,一把死死地抱住了王彦章,大声说道:“王老弟!冷静啊!!”
说罢,敬翔转过头去声泪俱下的对朱友贞说道:“陛下!世人皆知王彦章有功无罪,陛下如此做法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了吗?!王彦章身负如此屈辱,尚且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一心要杀了这些败坏朝纲的奸佞之臣,足以证明王彦章对陛下的一片赤胆忠心!就算陛下不考虑王彦章这一战劳苦功高,也要念及王彦章为了咱们大梁的江山社稷立下的无数汗马功劳啊!如果陛下真的如此决绝的话,那么老臣甘愿以全家老少三十一口的身家性命换回王彦章一命!”
敬翔话音一落,朝中仅存的那一小部分忠良之臣也齐刷刷的跪倒一地,连连叩首,齐声说道:“臣等愿与敬翔一道,以阖家老小的性命换回王彦章一命!望陛下开恩!”
便在此时,紧闭的大殿正门突然被打开,只见一个女子连哭带闹的闯了进来!却是得知王彦章回朝后,因为担心王彦章安危而赶到殿外的真宁公主朱珠。朱珠早已在殿外听到了一切,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诉道:“四哥!我的皇帝四哥!我师父他可是于咱们朱家有过大恩、立过大功之人啊!父皇在世之时,常说王彦章是咱们梁国的柱石之臣,难道四哥你忘了吗?!四哥你今天想要杀我师父,小妹我第一个不答应!四哥你今天若是不答应放过我师父的话,小妹立刻就死在你的面前!!”
面对着敬翔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阻,面对着一众忠良之臣的合力担保,面对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的泣血哭诉,恼怒不已的朱友贞终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想到王彦章为了梁国的建立而立下的汗马功劳,朱友贞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良久之后,朱友贞沉声说道:“全都起来吧!朱珠,你虽然是朕的皇妹,但是如此大闹朝堂,你把咱们天家的颜面至于何处?”说到这,朱友贞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念及王彦章为我大梁的江山社稷倾注了毕生的心血,着实劳苦功高,且此番郓州之败朕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姑且……饶其一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即刻起剥夺王彦章所有官职,贬为平民!”
看到朱友贞终于放过了王彦章,敬翔、朱珠等人终于放下了心。尽管王彦章再次被贬官为民,但是至少保住了性命。而赵岩等人虽然对朱友贞这样的处置感到心有不甘,却也早已被适才王彦章的气势吓破了狗胆,一个个只能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敢怒而不敢言。
可是王彦章却没有丝毫欣喜之情,更没有跪谢隆恩。只是一动不动的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用一双充满了绝望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龙椅上的朱友贞,良久之后愤然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哀?臣已是残烛之年,死不足惜。可是陛下如此任由赵岩、张汉杰这帮无耻小人败坏朝纲胡作非为,老臣实在是看在眼中,痛在心里!陛下若是继续听任这帮奸贼胡作非为的话,梁国……再无未来可言!!”
说罢,一甩袍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朝堂。
诚如王彦章所言,当此唐梁两国生死决战的关键时期,朱友贞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听信小人谗言,纵容奸臣胡作非为,不断的做出自毁长城之举,梁国真的还有未来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王彦章又一次被贬官为民了,可是朱友贞却感到自己的心情变得越发的沉重了!对于朱友贞而言,这一次惩治王彦章绝对不是他的真心之举,实在是因为他必须要找一只替罪羊来替自己承担导致了这场败局的后果。因此,朱友贞虽然明知身为主将的王彦章确实冤枉,却也只能让其含冤受屈的必然的成为了这只替罪羊。也正因如此,才让朱友贞感到格外的对不起王彦章,以至于心情也变得越发的沉重了。
现在,德胜口一战梁军全军覆没的事情虽然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整个梁国朝廷上下依旧被笼罩在一片悲观惊恐的气氛之中。替罪羊是有了,这个沉重的罪名也让原本有功无过的王彦章背上了,然而李存勖的唐军已经对开封形成了巨大危险,整个梁国已经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残酷现实却依旧摆在朱友贞的面前,压得他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经过与文武百官的反复商议,朱友贞毅然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反击!于是准备紧急制定反攻唐国的战略方针。可是现在的梁国,王彦章、戴思远等耆老名将已经被贬的贬,囚的囚,再也没有一个能够拿得出手的大将了,又能指望谁来制定这个绝地反攻的战略呢?无奈之下,朱友贞只能把接替王彦章成为北面招讨使的段凝找来,共同制定对策。
经过数日商讨后,朱友贞最终决定集结起梁国全部兵力,兵分四路。第一路由段凝率领梁国主力强攻澶州,第二路由董璋率军急攻太原,第三路由霍彦威绕道至唐军背后进攻镇州,最后一路的进攻目标依旧是郓州。决定下这一作战方针后,朱友贞又着实担心梁军倾巢而出,开封的守备再也无兵可用。对此,段凝献计,等到前三路大军全部出发之后,立即掘开滑州南面的黄河大堤,以黄河天险来阻止唐军进攻开封。
等到前三路大军领命出征后,朱友贞却又一次陷入了苦恼之中。进攻郓州这一路又该任命谁为统帅呢?现在的梁国已经无将可用了,更何况郓州乃是李存勖亲自率领重军驻守,更有唐国的常胜将军李嗣源这样的大将在旁协助。可以说这四路大军之中郓州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若非一员能征善战的猛将亲自坐镇的话,夺回郓州云云不过只是一个空想而已,无非又是一个全军覆没的局面!
看着一筹莫展的朱友贞,宰相敬翔长叹一声道:“唉!想必陛下的心里现在应该也十分清楚,谁才是郓州这一路的最佳统帅吧?”
朱友贞一言不发的紧咬着下唇,良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一字一句的说道:“王彦章!”
没错,眼下这种困局,除了王彦章之外,还有谁能够胜任这个艰巨的任务呢?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尽管朱友贞也早就想到了王彦章,但是他的心里却有无法明说的苦衷。因为自己听信谗言,结果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了这个梁国柱石之臣的心,现在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再次去恳求王彦章为国效力呢?
想到这里,朱友贞长叹一声道:“虽然朕也知道这一战王彦章是唯一能够胜任的人选,但是……朕实在是有愧于王彦章啊!朕着实是没有这个颜面再去请求王彦章出山为国效力了啊!”
敬翔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当此时节,国家面临着生死存亡之际,是陛下的颜面重要呢?还是梁国的未来重要呢?更何况以臣对王彦章的了解,王彦章向以大局为重,胸怀坦荡,满腔的爱国热忱在朝中根本无人能比。尤其是眼下,国家当此危急存亡之秋,他更是绝对不会计较个人恩怨的!臣敢保证,只要陛下有召,王彦章一定会义无反顾的重回朝中的!”
朱友贞沉思了片刻后,缓缓地说道:“大局为重?你说的确实没错,当此时节朕确实不能再一味地考虑自己的颜面了!既然如此,索性还是由朕亲自出面去见一见王彦章吧!”
敬翔诧异的问道:“传旨之事,只需老臣跑个腿便是,陛下又何必御驾亲临呢?”
朱友贞摇了摇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朕也知道只需一道圣旨就可以把王彦章召回,可是就算是人可以召回,那么心呢?虽然朕也明白王彦章绝对不会对朕、对梁国怀有二心,可是他胸膛里的那颗忠君爱国之心早已被朕一而再再而三的伤的体无完肤了。朕必须要亲自出面,亲手抚平王彦章心中的创伤才行。不然的话,朕实在是问心有愧啊!”
尽管敬翔对朱友贞再次罢免王彦章一事心中颇为不忿,但是看到朱友贞现在竟然如此愧疚,一时间心中的不满与愤懑顿时荡然无存。不无感慨地说道:“既然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就由老臣陪陛下一道去吧。”
朱友贞点了点头道:“即使你不说,朕也会让你一起去的。不仅是你,还要把真宁公主带上。没有你们陪在身边,朕着实是没脸去见王彦章啊。”说到这,朱友贞大声说道:“来人!速请真宁公主!”
不一刻,朱珠应召而来。看到朱珠阴沉着一张粉脸,噘着嘴不说话。朱友贞轻叹一声,无奈的说道:“还在为四哥又一次罢免了你师父这件事耿耿于怀吗?”
朱珠也不答话,只是哼了一声,便别过脸去不做任何理会。
朱友贞苦笑一声道:“傻丫头,你就别跟四哥在这儿置气了。四哥已经知道错了,现在已经决定正式赦免王彦章,令其官复原职,重新为咱们梁国效力了。”
朱珠闻言猛地扭过头来,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为王彦章被官复原职感到高兴的表情,反而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死死地盯着朱友贞,大声说道:“官复原职?为国效命?!好我的皇帝四哥,你究竟把我师父当成什么了?需要的时候就官复原职,不需要的时候就一脚踢开?我师父可是父皇曾经赞不绝口的梁国柱石,不是四哥你膝下养的一条狗!怎能任由你如此糟践,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四哥,你也别怪小妹说你。大梁的江山是咱们朱家的,不是他们王家的,我师父凭什么要一再受辱还要为咱们朱家继续卖命?你究竟有没有站在我师父的角度上去考虑过他的心情?四哥你这样做实在是太自私、太过分了!”
朱珠的一番言辞犀利的话语,直让朱友贞感到羞愧难当,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良久之后,朱友贞长叹一声道:“妹子你不要再说了,四哥真的知道错了!正因如此,四哥才决定亲自去王彦章府上登门谢罪,才决定亲自出面恳请王彦章再次出山为国效力。只是四哥实在没那个勇气和颜面一个人去,所以才要烦请妹妹你和宰相敬翔一起陪朕前往了。”
听到朱友贞竟然要亲自去请师父出山,而且还用上了“登门认错”这四个字眼,朱珠满腔的怒火顿时平息了。尽管她也知道师父实在是遭受了太多的屈辱和不公,但是她更清楚眼下的梁国已经真的离不开他了,只有她师父才有可能一转梁国眼前的颓势,重振梁国的江山!
眼见着朱友贞确实真心诚意的知错了,朱珠当下也不再坚持,冷哼一声道:“哼!陪你去可以,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帮你说话的!能不能请动我师父,只能看四哥你这个做皇帝的本事了。”
主意已定,三人便打马同行来到了王彦章的府上。这边三人刚一下马,那边恰好在门前收拾的老管家一眼便看到了当今圣上朱友贞,心中一惊,先是急忙跪地行礼,然后就要起身进去通报。
朱友贞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通报了,朕自己进去就行了。”说罢也不理会老管家,和敬翔、朱珠三人一道向院内走去。
进入院内,三人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人依靠着廊柱坐在宅前台阶上的王彦章。看到不过数日不见竟然憔悴如斯的王彦章后,三人顿觉心中猛地一抽。朱珠更是情难自禁,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急走几步一头扑在王彦章的怀里哭的涕泪连连。
看着在自己怀中失声痛哭的朱珠,又抬头看了看御驾亲临的朱友贞还有宰相敬翔,王彦章一边拍了拍朱珠的肩膀,示意朱珠不要难过了,一边站起身来想要跪下行礼。却苦于被朱珠死死地抱着,只能躬身说道:“罪臣不知陛下御驾亲临蜗居,有失远迎,还望陛下赎罪。”
看到王彦章如此憔悴的模样,朱友贞也早已泪湿了双眼。摇了摇头道:“是朕不告而来,王爱卿何罪之有?”
王彦章道:“陛下快请进屋。”
朱友贞说道:“不进去了,天气不错,咱们就在院里聊吧。”说罢,一撩袍角竟然就地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随后拍了拍身边的台阶,对敬翔和朱珠接着说道:“你们也坐吧,今儿个在这里没有什么天子臣下之分,大家就不要拘礼了。”
待众人都坐定之后,朱友贞一脸愧色凝视着王彦章,不无愧疚的说道:“朕听信小人谗言,三番五次的伤了王爱卿的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朕实在是感到羞愧……”
朱友贞话还没有说完,王彦章突然一摆手打断了朱友贞的话。随后摇了摇头道:“陛下的心意罪臣明白,但是陛下贵为天子之身,罪臣怎么敢如此僭越无礼坦然受之?陛下此番亲自前来,想必朝中又有大事发生。罪臣虽是戴罪之身,但是仍有满腔的报国热情。陛下如若不弃,但凡有用得着罪臣的地方尽管直言,罪臣定当誓死效命!”
眼见着王彦章竟然如此豪迈而且丝毫不计前嫌,与之一比朱友贞更加觉得无地自容。只能紧紧地握着王彦章的双手,却激动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之后,朱友贞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缓缓地说道:“王爱卿说的没错,朕经过几天几夜的深思熟虑之后,毅然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反击。于是下令兵分四路,想要对李存勖发动大举进攻。如今其他三路已经全部领命出征,只剩下这反攻郓州一路了,朕实在是无人可用啊。万般无奈之下,朕……只能厚着脸皮再次恳请王爱卿出山了。不知王爱卿意下如何啊?”随后,朱友贞又把四路大军的具体部署详细的和王彦章做了逐一的说明。
可是听完朱友贞的话后,王彦章却一脸凝重的轻轻地从朱友贞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双手,站起身来不断的来回走动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之后,王彦章说道:“陛下的想法确实没错,绝地反攻实为当前我们梁国的唯一出路。但是……这兵分四路的想法可是段凝提出来的?”
朱友贞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段凝提出来的,不过也是之后经过群臣商议,最终由朕下的决定。此举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王彦章道:“抛开个人恩怨不说,单说段凝的这个建议就足以证明此獠实乃误国之无能小人!当前形势,我们应当汇聚起全部主力集中攻击李存勖亲率的唐军主力所在的郓州方为上策!又怎能在此时节自行分散兵力,做出兵分四路的错误之举?!兵分四路之后,且不说会不会被唐军逐一歼灭,单是因为兵力过于分散,导致开封防守空虚就已经是最为致命了!若在此时,屯兵于郓州的李存勖集中全部力量进攻开封的话,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啊!所幸那三路大军现在尚未走远,眼下的当务之急,请陛下务必火速召回那三路大军才是!”
听完王彦章的分析,朱友贞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兵分四路导致开封防守空虚一事朕也想到了,所以朕已经下令掘开滑州黄河南岸大堤,以黄河天险阻挡李存勖进攻开封了!”
“啊?!”听到朱友贞竟然下令掘开了滑州黄河南岸的大堤后,王彦章顿时愣在了当地。良久之后,王彦章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掘开大堤的主意想必也是段凝想出来的吧?”
朱友贞点了点头道:“正是!”
王彦章长叹一声道:“陛下你……糊涂啊!掘开黄河大堤,能不能阻挡住李存勖尚在两可之间。但是最为要命的是,陛下此举把咱们梁军的主力也阻隔在了黄河以北!现在别说是调回那三路大军了,如果开封真的陷入了危险之中,那三路大军就算是想要回救开封也只能望河兴叹了!”
听完王彦章的话后,朱友贞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可是现在黄河大堤已经被掘开了,想要挽回真的已经是覆水难收了!想到这里,朱友贞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如此说来,咱们……真的是……无计可施了吗?”
王彦章沉思了片刻后,沉声说道:“事已至此,咱们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罪臣不才,恳请陛下给臣两万兵马,臣愿亲率第四路大军奔赴郓州,誓死挡住李存勖的攻势,为另外三路大军争取时间。如果另外三路大军能够分别攻破太原、澶州和镇州的话,那么开封之困就可以迎刃而解!”
说到这,王彦章突然发现朱友贞一脸无奈之色,于是迟疑的问道:“陛下莫非……?”
面色苍白的朱友贞点了点头,无力的说道:“其实朕也知道郓州的重要性,可是想到进攻澶州的段凝在攻下澶州后,还要趁势大举进攻李存勖的伪都望州,所以无奈之下把我只能把全国主力尽数让段凝带走了。现在……朕的手中所能调动的……只剩下了五百名新经招募的骑兵了!”
“五……百人?!”听到这个数字,王彦章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据王彦章所知,在自己退出德胜口的时候,李存勖的手中已经聚集了八万唐军。而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动,李存勖手中现在至少也有十万大军了!面对着唐军如此强大的兵力部署,区区五百人真的就如同是杯水车薪,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可是不管王彦章怎样的着急、恼怒,现在无情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想到这里,王彦章一咬牙说道:“事已至此,臣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五百就五百吧!但是臣有言在先,待臣带着这五百人出征之后,陛下无论如何也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尽一切办法再给臣凑齐一万人才行!对手可是手中拥有十万大军的李存勖和李嗣源,而且还是平原作战,一万人已经是臣最大的让步了。低于这个数,莫说是臣王彦章,就算是当年的战神李存孝在世,也决计无法抵挡唐军的十万虎狼之师!”
说罢,王彦章抬起头来,盯着天边渐渐压过来的乌云,悠悠的说道:“黑云压城城欲摧,……要变天了!”
……
尽管王彦章明知此次的任务无比艰巨,但是为了梁国,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接下了这个任务。在官复原职的当天,便急忙点齐了朱友贞这个堂堂的一国之君仅能拿出来的最后五百名新招募的骑兵,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前往郓州的征途!
临行之时,朱珠依依不舍的把王彦章一路送到了开封城外。看着泪眼婆娑的朱珠,王彦章轻叹一声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赶紧回去吧。”
朱珠依依不舍的说道:“师父,此行凶险无比,师父一定要小心为上。说句不该说的,实在是打不过的话,师父也别管什么忠君爱国之心了,只管回来便是!”
王彦章苦笑着说道:“师父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说到这,王彦章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后轻抚着朱珠的秀发,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这一战我也心知是九死一生了。我死以后,咱们梁国的灭亡也是在劫难逃!到那个时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听师父一句劝,回去以后立刻收拾收拾去江南吴国避祸去吧!师父已经没有了女儿,你现在是师父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了。若是你再出了什么意外,师父就算是死了也难以瞑目啊!”
说罢,王彦章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朱珠的肩膀。随后翻身上马,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前往郓州的征程。
凝望着王彦章渐渐远去的背影,朱珠喃喃自语道:“走?梁国不仅是我的国,更是我的家,我真的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通过安排在梁国朝中眼线及时传来的消息,远在郓州的李存勖早在王彦章离开开封的当天就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可是得知了王彦章竟然只带着五百人就奔赴了郓州之后,李存勖不仅觉得有些惊讶,更是显出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嗣源不解的问道:“陛下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啊?眼下郓州已经集结了咱们十万大军,王彦章虽然勇猛,但是仅凭五百人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李存勖不无忧虑的说道:“如果只是王彦章这五百人的话,尚且不足为虑,可是现在的局势实在是不容乐观啊!昨日逆梁大将康延孝率百余骑来投奔我朝,已经把贼国的现状和兵力部署尽数跟朕说明了。现在逆梁朱友贞已经决定派出四路大军绝地反攻!一路是贼将董璋率陕虢、泽潞之兵出石会进攻太原;一路派霍彦威率关西、汝、洛之兵抢掠邢州、洺州直扑镇州;第三路乃是段凝率逆梁主力已经渡过高陵津,屯兵于相州附近与朕所率的主力部队对峙,随时准备进攻兴唐府;第四路就是王彦章所率的京师禁军准备攻击郓州了。贼军这四路人马,不管哪一路都可以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你说朕又怎能不着急呢?”
听完李存勖的话后,李嗣源沉思了片刻,信心满满的说道:“贼军举全国之兵而出,虽然气势凶猛,但是兵分四路之举实在是其无能的表现!倘若他们合兵一处与我军主力展开决战,那么这场战役的胜负还真的不好说了。可是现在贼军倾巢而出而且兵力分散,伪都开封此刻定然防守空虚。末将不才,愿亲率五千铁骑杀奔开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数日之后定能一举攻陷开封,届时天下可定!”
李存勖说道:“你这一招虽是险招,但是确实可行。只是现在贼军已经掘开了滑州黄河南岸大堤,以黄河天险作为守卫开封的屏障。如果你想突袭开封的话,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绕过决河泛区,从郓州绕路曹州然后直取开封。可是你别忘了,这条路上还有贼军的第四路人马——王彦章啊!
“尽管准备攻击郓州的敌军只有五百人,但是对手可是王彦章!他既然敢以区区五百之众面对我方十万大军,足以证明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对于这样一个当世无双的猛将,如果真的把他逼到了背水一战的份儿上,一旦他抱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那么谁也不敢保证他能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啊!”
以五千铁骑对阵王彦章,李嗣源的心里也着实没谱。一时间,君臣二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存勖沉思了半晌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看来是时候让朕的义弟出马了!”
“安继业?”听到李存勖竟然准备动用安继业后,李嗣源顿时愣住了当地。李嗣源曾经从安继业的口中得知了安继业和王彦章之间的过往,此时李存勖要动用安继业来对付王彦章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可是安继业会答应吗?
想到这里,李嗣源不无忧虑的说道:“以安继业的武功而言,对付王彦章真可以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可是……他会答应吗?”
李存勖极为自信的点了点头道:“一定会的!朕的手里有请他出山帮忙的筹码!传朕旨意,速去兴唐府请安继业务必在一日之内火速赶赴杨刘与朕汇合,不得有误!”
…………
自从五月初李存勖亲自领兵驰援德胜口后,安继业就被一个人留在了兴唐府李存勖的行宫里,一住就是四个多月。尽管住在宫中整日里好吃好喝好睡,真的可以算得上被伺候的是无微不至了。可是对于一心挂念远在吴国的王茹和朱珠的安继业而言,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期间他无数次的想要就此不告而别,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这个结义大哥现在已经是堂堂的一朝天子了,就这样不辞而别的话不管怎样都说不过去。无奈之下,安继业只能一直耐着性子苦等李存勖的回来,竟然把这种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得是度日如年。
期间,安继业也对郓州的战事有所耳闻。当他听闻王彦章和李存勖鏖战于杨刘的消息后,心中着实感到忐忑不安。一方面不管哪一方被打败,对于安继业来说在心理上都是难以接受的;另一方面,安继业深恐李存勖被逼无奈之后会来请求自己出手对付王彦章。当然,自己完全可以一口回绝,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的话,那么兄弟之间的情义只怕也算是走到头了!不过所幸的是,李存勖耗时两个多月终于打败了王彦章。尽管对于王彦章的惨败安继业也感到惋惜不已,但是至少李存勖的获胜可以免去了让他去对阵王彦章的苦恼了。
这一日,安继业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庭院里的石凳上,怔怔的盯着云卷云舒的天空发呆,一颗心早已经飞到了远在江南吴国的王茹身上了。自从安继业离开江南返回中原后,期间虽然也曾给王茹和朱珠写过几封信问候平安,但是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音信全无。安继业只道是眼下中原战火纷飞,想必信使必定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对这件事也没怎么上心。所以他压根不知道王茹和朱珠早已在他离开江南的第二天,便也一同返回了中原。而此刻,朱珠已经身在梁国皇宫整日里为了梁国的存亡而烦忧不已,而王茹也已经失踪了将近五个月了!
就在安继业无所事事,打发着无聊的时光之际,门外突然走进一名宫中的宦官。这名宦官看到安继业后,南面站定,扯着公鸭嗓大声说道:“有圣旨!安继业接旨!”
听到有圣旨,安继业心中咯噔一下,急忙站起身来接旨。
对于安继业没有跪地行礼一事,这名宦官倒是习以为常了。他也知道安继业并非朝中官员,更何况还是当今圣上的结义兄弟,深受圣上宠信,所以对安继业这样的接旨方式倒是不以为然。于是继续说道:“奉陛下口谕,请安继业务必在一日之内火速赶赴杨刘与陛下汇合,不得有误!钦此!”
宣完圣旨后,这名宦官换上了一副笑脸,笑着说道:“陛下如此着急的请安大侠赶赴杨刘,而且特意还用上了一个‘请’字,看来安大侠终于可以大展雄风,为国效力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啊!”说罢又和安继业闲聊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尽管李存勖的口谕中并没有明说让安继业奔赴杨刘与他汇合是因为什么,但是安继业已经隐约的猜到了其中的原因——王彦章!除了对付王彦章之外,在这场两国生死决战之中,李存勖还有什么地方能够用得着他呢?
可是不管安继业心中如何的不愿意,既然大哥李存勖有请,那么自己断无拒绝之理。更何况这是一道圣旨,自己如果拒绝了那就是抗旨不遵。想到这里,安继业索性把心一横,自言自语道:“去是一定要去的,但是不管大哥怎样威逼利诱,我安继业都绝对不会答应与王伯伯一战的!”
下定决心后,安继业一刻不停,带上自己的血河宝刀,背起那个装有林红颜亲手所画的飞天图的行囊,跨上黄骠马,一个人打马向杨刘疾驰而去!
兴唐府距离杨刘本来是两天的路程,而安继业胯下的黄骠马端的是神骏无比,硬是真的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赶赴到了杨刘。听说安继业已经来到了李存勖所在的杨刘行在后,李存勖竟然亲自出门迎接。兄弟二人见面之后,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一番寒暄过后,李存勖屏退了众人,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二人。
看着眼前的安继业,李存勖缓缓地说道:“二弟,大哥想求你一件事。”
李存勖一开口,安继业就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了,但是却明知故问道:“什么事?”
李存勖道:“帮大哥拿下王彦章!”
安继业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拒绝!”
李存勖问道:“为什么?”
安继业直言不讳的说道:“因为王彦章是我的救命恩人!”
李存勖道:“就因为这个原因?那要这么说的话,朕还是你的结义大哥呢!”
安继业略微迟疑了一下后,说道:“还有……”
看着安继业欲言又止的表情,李存勖接口说道:“还有王彦章之女王茹是你的恋人?!”
“……大哥你怎么……?”听到李存勖竟然一语道破了自己和王茹之间的关系后,安继业顿时愣在了当地。
李存勖长叹一声道:“你忘了那日打败了契丹人后,我曾经在幽州城问过你‘他日若是大哥有事相求的话,你还会像这次一样挺身而出来帮大哥吗?’你知道我为何会有此一问吗?因为我早就知道了茹妹妹的真实身份,因为我早就知道了你和梁国王彦章父女还有那个真宁公主朱珠之间的关系了,因为我早就预料到了他日若是与王彦章一战的话,我必然还要有求于你的!”说到这,李存勖的语气突然一变,接着说道:“朕可以毫不自负的说,朕乃是胸怀天下的一代雄主,若是连身边至亲之人的身份和关系都看不清,连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都预料不到的话,那么朕还有什么资格妄谈荡平这个乱世,一统天下?!”
经过李存勖亲口挑破了安继业和王彦章之间的这层关系后,安继业非但没有觉得任何的紧张,反而顿时感到了一身的轻松。长吁一口气后,坦然说道:“因为大哥与梁国之间的敌对关系,小弟一直都没敢和大哥说明我跟王彦章父女之间这层错综复杂的感情。但是既然大哥已经挑明了,那么小弟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王彦章父女还有朱珠,他们三人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当初若非他们三人挺身相救的话,小弟早已经死在了红云山庄庄主,也就是现在你手下的那个不良帅孟明的手中!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纵然无法报恩,但是也绝对不能跟自己的救命恩人大打出手。这就是我拒绝大哥你的理由,小弟的苦衷还望大哥您能体谅则个。”
李存勖说道:“当日咱们兄弟三人在聚缘楼义结金兰,为的就是能够齐心协力荡平这个乱世,重现大唐往日的辉煌。想要荡平这个乱世,第一件事就是要灭亡逆梁!大哥也知道你的苦衷,可是现在王彦章身为逆梁大将,已经变成了一块挡在我们实现理想的道路上的绊脚石。不把这块绊脚石除掉,这个乱世就无法终结!而在大哥的身边能够踢开这块绊脚石的人,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大哥也是迫不得已才对你提出了这个请求。难道就因为你和王彦章这层关系,你就甘愿放弃自己心中的这份理想不成?就这样放任这个乱世继续下去不成?!”
安继业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如果为了实现荡平这个乱世的理想,我必须要与王彦章一战的话,那么我……甘愿放弃这个理想!因为我绝对不会为了实现个人的理想而去与自己的救命恩人刀剑相向,去做一个不义之人!更何况以大哥的雄才大略,也绝对不可能因为我没有对战王彦章就无法结束这个乱世一统天下,我相信大哥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李存勖摇了摇头道:“我如果真的还有别的办法的话,又怎么会来为难你呢?你说你不愿意与王彦章对战去做一个不义之人,那么难道你就愿意因为一个救命恩人,而违背朕这个结义大哥的意愿去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了吗?!”
安继业正色说道:“小弟与大哥是义结金兰的结义兄弟,并不是大哥您的臣下,何来的不忠?违背了大哥的意愿,小弟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不孝。但是小弟刚才已经说过了,有没有小弟,大哥都一样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大哥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
话已至此,李存勖心知不管怎样自己也无法动摇安继业的那份决心了。只能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激动的情绪,沉声说道:“看来不管大哥怎么求你,你也不会答应大哥的这个请求了。罢了、罢了!大哥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坏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既然你意已决,那么这件事咱们暂时先不提也罢。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么不妨暂时在这里暂住几日吧。”
如今已经所有的事情都挑明了,一心挂念远在江南的王茹和朱珠的安继业又怎么可能继续留下来呢?安继业摇了摇头道:“小弟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大哥的忙,还得劳烦大哥费心照顾。当日大哥登基称帝之时,小弟就想辞别大哥去江南回到茹妹的身边了,只可惜大哥一直有要事在身,小弟一直没有机会提及此事。眼下两国决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大哥手中还有忙不完的军国大事,小弟就不在此烦扰大哥了,今日就要正式和大哥辞别了。”
“哦。”李存勖随口应了一声后,接着说道:“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通知你来杨刘的时候,朕也传旨三弟尽快赶赴杨刘了。二弟不妨等三弟来了,咱们兄弟三人再好好地聚一聚,然后再做决定吧。二弟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今天你就先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说罢,也不理会安继业,唤进一名亲兵,由这名亲兵带着安继业去了他的住处。
挑明了自己和王彦章、王茹和朱珠之间的这层关系后,安继业只觉得一身轻松。想到自己很快就会见到朝思暮想的王茹之后,安继业这一夜睡得也是格外的香甜。
第二天将近未时时分,突然来了一名亲兵,说李存勖请安继业过去。安继业心知肯定是三弟来了,于是急忙收拾了一下便和这名亲兵一同赶赴李存勖的住处。一进屋,便看到李存勖和郭威二人聊的正欢。
郭威看到安继业后急忙起身,急走几步来到安继业近前,一把拉住安继业的手,说道:“二哥好快的脚程,我还以为离得近能够提前到呢,没想到二哥竟然比小弟足足快了半天。”
安继业笑道:“师父给我的那匹黄骠马极是神骏,日行千里,自然来的就快了。”
一旁的李存勖也笑道:“时光荏苒,一晃之下咱们兄弟三人又有数月未曾一聚了。走,我已经给三弟安排下了接风的酒宴,咱们边吃边聊!”
席间,李存勖只字不提有关让安继业对战王彦章的事,只是不住的嘘寒问暖。安继业见状,也不再担心此事。索性敞开了胸怀和李存勖、郭威二人开怀畅饮。
酒过数巡,三人已经喝得有些熏熏然之后,李存勖突然说道:“在三弟来之前,我刚刚接到消息,说弟妹和小公子以及一众家人已经被安全的接到了兴唐府了。”
安继业和郭威闻言,登时愣在了当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李存勖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存勖笑道:“三弟不用担心,眼下我国与逆梁之间的决战已经到了关键时节。日前我听闻逆梁朱友贞已经派出大将霍彦威率关西、汝、洛之兵抢掠邢州、洺州直扑镇州。邢州不正是三弟的老家吗?为了以防万一,同时也是为了让三弟没有后顾之忧,我这个做大哥的就自作主张火速派人去邢州把弟妹一家尽数接到了兴唐府的行宫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郭威闻言,不无感激的说道:“当日听说贼将霍彦威意图抢掠邢州之事后,小弟也着实为玉儿和荣儿担忧不已。想不到大哥想的如此周到,竟然会提前为小弟扫清了后顾之忧!”
李存勖笑道:“咱们兄弟三人乃是异体同心的结义兄弟,二位贤弟的家人就是我李存勖的家人,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呢?”说罢,盯着安继业意味深长的说道:“二弟你说是吗?”
李存勖前面那番话让安继业颇感暖心,但是最后这句意味深长的反问,却让安继业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看到安继业一脸不解之色的望着自己,李存勖将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随后正色说道:“酒也喝好了,饭也吃饱了,接下来咱们也要做正事了!”
说罢,李存勖起身带着安继业和郭威二人向内室走去。来到内室后,李存勖径直向床边走了过去,在床头的墙壁上一掀一按后,只听得床头的墙壁发出一阵生涩的“嘎吱”声,整堵墙竟然应声而开,墙后赫然是一间密室!进入密室后,三人七弯八绕沿着摇曳着烛光的昏暗的密道走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后,安继业和郭威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已然来到了一间十分宽敞,满屋都飘荡着一股浓郁的药香的密室之中。
抬眼望去,只见密室一角有两个中年妇人正在熬药。而密室的正中有一个用儿臂粗细的钢条做成的巨大的铁笼,铁笼正中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借着明亮的烛光,看到床上之人的面貌后,安继业顿时愣在了当地!
而郭威看到了床上之人的面貌后,忍不住失声叫道:“王姑娘?!”
第一百二十章
看到密室里被囚禁之人的面貌后,安继业顿时愣在了当地。而郭威则忍不住失声叫道:“王姑娘?!”
没错,这个被李存勖囚禁在这间极其隐蔽的密室之中的人,正是那个让安继业朝思暮想,让王彦章牵肠挂肚,让朱珠担心不已的失踪了已经将近五个月的——王茹!
看到自己的心爱之人竟然被囚禁在这样一个地方,而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明显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后,安继业顿时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胸臆!双手关节捏的嘎巴作响,用一双充满了怒火的双眼死死地瞪视着李存勖,厉声问道:“茹妹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看到安继业愤怒的连颈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的狰狞面目,李存勖却十分镇静的说道:“怎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救命恩人刀剑相向的话就是不义吗?那么你现在摆出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莫非是想对朕这个救了你心上人一命的救命恩人刀剑相向了不成?!”
“……救命恩人?”听到李存勖说出这四个字后,安继业心中的怒火顿时平息了下去,但是他又实在是想不明白王茹究竟怎么会被李存勖囚禁在了这里。
一旁的郭威深恐安继业一时冲动会对李存勖动手,一边死死地搀着安继业有力的右臂,一边也是一脸疑惑的对李存勖问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姑娘怎么会被您关在这里?您又怎么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了呢?”
李存勖微微一笑道:“在我登基之前,在郓州附近的战场上极为偶然的遇到了王茹。当时的王茹不知被何人所伤,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刚才在酒桌上我说过,二位贤弟的家人就是我李存勖的家人。看到二弟的心爱之人重伤倒地,我这个做大哥的又怎能坐视不理呢?于是就把她带回兴唐府我的宫中,为其疗伤。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茹妹妹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我手下的一众御医虽然不能说是束手无策,却也是费尽了心思才勉强把茹妹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只不过外伤虽然治愈了,内伤却真的不是我那些御医们力所能及的。所以茹妹妹的命虽然是保住了,却一直都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安继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愧疚之色的说道:“小弟一时气昏了头,误会了大哥,还望大哥责罚!”
一旁的郭威却一把拉起了安继业,依旧是一脸不解之色的看着李存勖,沉声追问道:“既然大哥你在登基之前就已经救了王姑娘,那么为什么到现在才跟二哥说明呢?还有,大哥既然已经救了王姑娘一命,那么现在把王姑娘囚禁在此又是什么意思?!”
安继业看到心爱之人变成这副模样,早就乱了方寸,又哪里想的了这么多呢?现在听到郭威发问,安继业这才发现事情只怕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面对着郭威的质疑,李存勖哈哈笑道:“哈哈哈!真是人不可貌相,三弟你果然是粗中有细之人啊!其实就算你不问,我也会说的。早在定州之战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茹妹妹乃是梁国大将王彦章的爱女,我也知道我和王彦章之间迟早一天都会有一场大战。如此天赐良机让王彦章的爱女落入了我的手中,我又怎么可能不以奇货而居之呢?
“当然,大哥我绝对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又怎会利用他人的爱女来逼迫王彦章投降认输呢?对于王彦章这样的旷世奇才,我要让他输的心服口服,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为我所用!所以……”
“所以你就打算用王姑娘来逼着二哥出手和王彦章一战?!”不等李存勖把话说完,郭威接口说道,语气中已经明显带出了怒气。郭威深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痛心疾首的说道:“大哥!二哥他可是你的结义兄弟啊!你这样做,置咱们兄弟之间的情义于何地?!”
“结义兄弟?”李存勖冷冷的说道,“二弟眼见着我这个做大哥的在战场上被王彦章逼到了绝境,却因为王彦章是他的救命恩人而始终不肯帮我出手打败王彦章,他又何尝把我这个大哥当成是结义兄弟了?现在你们又反过头来跟我说什么兄弟情义,难道就因为我是做大哥的,就活该理亏了不成?!”
郭威摇了摇头道:“二哥有二哥的难处,一面是救命恩人,一面是结义大哥,处在这种位置,你能让二哥怎么办?除了两不相帮之外,他还能怎么办?”
李存勖冷笑一声道:“难道让二弟为难这件事你们也要怪在我这个当大哥的身上了不成?这就是脚踩两只船的后果!左右摇摆,两头逢源,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当此乱世时节,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有什么中间的路可供我们选择?我现在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二弟不要继续脚踩两只船,必须趁此机会做出一个决断才行!”
郭威长叹一声道:“那么如果二哥不答应大哥的话,难道大哥你就要……杀了王姑娘了吗?”
李存勖摇了摇头道:“诶~,大哥可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啊!实不相瞒,当我第一眼看到茹妹妹的时候,顿时就对她心生爱意。可是当我知道她不仅是敌将王彦章的爱女,而且还是二弟的心爱之人之后,我只能把这份爱意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凭着这份感情我又怎么会杀了她呢?现在,我只不过是想以茹妹妹为条件,让二弟做出一个选择罢了!茹妹妹的生死,全在二弟自己的选择之中了!”
郭威还想说话,却被安继业一把拦住了。安继业说道:“那么如果我还是继续坚持我的选择,拒绝和王彦章对敌呢?”
李存勖冷冰冰的说道:“那你就休怪我这个做大哥的翻脸无情了!”
安继业冷笑一声道:“大哥你真的以为这么一个小小的铁笼就能挡得住我了吗?”说罢,转身来到关着王茹的铁笼前,双手抓住两根足有儿臂粗细的钢条向两边奋力一拉,铁笼顿时被安继业拉开了一个足能通过一个成年人的空间!
李存勖哈哈笑道:“哈哈!二弟你神功盖世,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仅凭这么一个区区的铁笼根本阻挡不了你救出王茹呢?如果不是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又怎么可能会一直拖到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才跟你摊牌呢?!”
“万全的准备?”反复琢磨了一番这句话的含义后,安继业突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的说道:“大哥你……好卑鄙!”
郭威不明就里的看着安继业,正想发问,心间突然一动顿时也想到了李存勖所说的万全准备是什么了!失声说道:“玉儿?!”
只听安继业接着说道:“大哥!这是咱俩之间的事,你把三弟和他的家人牵扯进来又算什么?!”
李存勖冷笑道:“我卑鄙?我也是被你逼成这样的!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脚踩两只船的安继业你自己!现在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你我之间的事了,而是咱们兄弟三人的事。三弟你也别一脸无辜的样子,你身为我的三弟,身为朕的臣子,分明早就知道你二哥和逆梁之间的关系,却一直刻意隐瞒,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还有朕这个天子吗?!
“你们猜的没错,我之所以把三弟的妻子家人全部都接到兴唐府,帮着他们逃避战乱是一方面,但是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胁迫你安继业,以此来逼着你就范!你想救出王茹,我承认你有这个本事,我也知道我拦不住你,更不会去拦你!但是只要你敢这么做,那么就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翻脸无情!现在,三弟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就握在你的手中!怎么选?你自己拿主意吧!”
看着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的安继业,郭威神情痛苦的说道:“大哥!所谓人各有志,你又何必如此苦苦逼迫二哥呢?”
李存勖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苦苦相逼?我现在已经把选择的权力给了二弟他自己了,三弟你又怎么能说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在苦苦相逼呢?”
眼见着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李存勖的心意了,郭威一咬牙,毅然说道:“二哥,相信你自己的选择!小弟我就算拼着全家性命不要,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一边的!”
看着面无表情的李存勖,安继业早已对这场义结金兰的兄弟情义感到无比的寒心。但是看到三弟郭威为了自己宁肯舍弃挚爱的家人性命,安继业又感受到了兄弟之间那种生死相依的感情。
经过再三的衡量,良久之后安继业终于下定了决心。盯着李存勖,沉声说道:“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伴君如伴虎!当初我还觉得这是在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是现在,当我看到大哥你如此做法之后,我真的是切身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含义了!当日咱们兄弟三人在聚缘楼义结金兰之时,大哥曾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绝世武功,而是——人心!’今天小弟总算是切身领教了!大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我对咱们之间这种脆弱的兄弟情义寒了心。但是,三弟为了我宁可舍弃他挚爱的家人,又让我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兄弟情义!很好,大哥你做的很好!事到如今,就算是不为我着想,我也得为三弟的全家着想。……我答应你的请求!!”
看到安继业竟然为了自己而答应了与王彦章一战,郭威急忙说道:“二哥,不要……”
安继业一摆手打断了郭威的话,继续对李存勖说道:“但是我有言在先,能不能打得赢王彦章,我的心里也没底。如果我输了,大哥你绝不能继续为难三弟和他的家人!如果我赢了,那么我有一个要求!与王彦章一战可以,但是我只会生擒王彦章,绝对不会伤害他!如果我能生擒了王彦章的话,到时候大哥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坏了他的性命!”
看到安继业终于屈服了,终于答应肯与王彦章对战了之后,李存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结果,那么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李存勖点了点头欣然同意了安继业的要求,并且郑重其事的说道:“只要二弟愿意出手相助,那么不论输赢我都不会继续为难三弟和他的家人,不仅如此我还会放了茹妹妹,成全了你和茹妹妹这段感情!如果你能赢而且还能亲手生擒王彦章的话,那么大哥以大唐天子的身份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伤害王彦章的性命!”
看到李存勖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安继业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囚禁着王茹的铁笼内。把手搭在王茹的脉关上,开始为王茹把脉,查探她的伤势。
李存勖见状也不理会,而是笑着说道:“解决了这件大事,咱们兄弟三人还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茹妹妹的内伤想必二弟一定有办法能够解决的,那么大哥我还有大事处理,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说到这,转头又对郭威说道:“三弟,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上前线了。朕命你全天候守护王茹,不得有半点差池!这样一来,有你亲自保护王茹的话,你二哥也可以心无旁骛的放手和王彦章一战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令人压抑的密室。
对于李存勖这样的安排,安继业和郭威又怎能不知道李存勖的用心呢?无非是想要以王茹、郭威还有郭威的家人作为要挟,重重连带,层层胁迫,以此来逼着安继业死心塌地的与王彦章一战罢了!
眼见着如此结果,郭威痛苦的说道:“二哥,你怎么能为了我就这样答应了大哥的要求,让自己陷入不义之地呢?!二哥你听我一句劝,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带着王姑娘走吧!”
安继业一边细心的为王茹把脉,一边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傻兄弟,你为了我甘愿舍弃自己的家人,我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你和你的全家就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呢?现在大哥已经把茹妹托付给你照料了,我也就放心了。既然所有的一切起因皆在于我,那么就由我来亲手解决这个纠缠错结的问题吧!”
眼见着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郭威只能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来到安继业的近前,关切的问道:“王姑娘情况如何?”
安继业摇了摇头,表情凝重的说道:“茹妹的外伤确实已经痊愈了,可是内伤却极其严重!现在她体内的真气十分混乱,奇经八脉淤塞不堪,脏腑也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再拖下去,只怕就要终身残疾了!”
郭威不无关切的问道:“那王姑娘还有救吗?”
安继业信心十足点了点头道:“有我在没问题!”
看到安继业如此有信心,郭威总算是放下心来,随后诧异的问道:“王姑娘的武功我也是见过的,当今武林之中又有谁能把她伤成这样呢?莫非是韩知古?”
安继业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半年前韩知古在江南的吴越国企图祸乱丐帮,结果被我打成了重伤,没有一年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完全恢复武功的。以他现在的功力,莫说是把茹妹打伤,就算是想打赢茹妹都是不可能的。但是茹妹现在的伤势,又确实是被《疯魔灭世神功》那霸道无比的内力所伤,这就让我想不明白了。当今武林之中,会《疯魔灭世神功》的人只有韩知古、述律月华和秃绥他们师兄妹三人。韩知古身负重伤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茹妹,而述律月华和秃绥最多也就是和茹妹打成一个平手而已,即便是他们二人联手攻击茹妹,也绝对不会让茹妹受了如此的重伤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当今武林之中还有谁能够把《疯魔灭世神功》修炼到了几乎可以和韩知古相媲美的境界了呢?”
郭威沉思了片刻后,若有所思的说道:“会不会是韩知古的师父灭世魔君赫连铁弗亲自出手了呢?”
安继业摇了摇头道:“六十三年前泰山一战,赫连铁弗被打的重伤而逃,现在就算是还活着至少也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内功再强,体力也终究难以为继,又怎么可能把茹妹伤成这样呢?但是现在也不能排除赫连铁弗亲自出手的可能啊!茹妹受伤的这件事实在是疑云太浓了,只能等茹妹醒过来以后问她了。”说到这,安继业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这个谜以后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给茹妹治疗内伤。三弟,你帮我守门,无论是谁也不能进来打扰!”
郭威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二哥你只管放心给王姑娘疗伤便是。谁敢乱闯此地,说不得我只好就地屠了他了!”说罢,郭威把那两个熬药的中年妇人赶了出去,然后自己也跟着出去把门关紧,像一尊门神一样持刀守在了门口。
待郭威出去以后,安继业轻轻地把王茹扶了起来,随后出手如电连点王茹三十六处要穴。接着,左手环住王茹的腰,分别用左手的食指按住王茹的气海穴,拇指按住神阙穴,右手五指虚张,分别用拇指、中指和食指按住王茹后背的左右风门穴和大椎穴,然后运起《太玄神功》的无上内力,从按着王茹五处大穴的手指将五种代表着阴阳五行的强弱不同的内力缓缓地从王茹的穴位中注入她的体内。
……
足足过去了两个时辰后,因为担心安继业和王茹的安危,急的不停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的郭威终于听到了安继业的召唤声,急忙推开门走进了密室。只见安继业此刻已经汗透重衣正坐在床边调理着自己的内息,而王茹则静静地躺在床上,原本苍白的面容终于恢复了血色。
安继业调理完内息后,缓缓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王茹,转头对郭威说道:“让茹妹好好的睡一觉吧,等她醒来以后就没事了。我这就要走了。”
“嗯!嗯?”听到安继业说要走,郭威急忙问道:“二哥你这就要去找王彦章了吗?为什么不等王姑娘醒来之后再走呢?”
安继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等茹妹醒来以后,我该怎么开这个口啊!”说罢,拍了拍郭威宽厚的肩膀,接着说道:“茹妹就拜托你了,为了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等她醒来之后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她,茹妹会理解你的。替我转告茹妹,我一定会把王伯伯活着带回来的!”
安顿完了之后,安继业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这间密室。出来后,安继业也没有去和李存勖辞行,而是直接来到了李嗣源的营中,和李嗣源一道踏上了前往开封的征途!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淅淅沥沥的秋雨从傍晚时分便开始飘飘洒洒的下了起来,已经下了足足三个时辰了,却始终没有丝毫想要停歇的迹象。自古逢秋悲寂寥,凄凉的秋风,阴冷的秋雨,只让人觉得一股股的寒意不断地自骨髓深处渗出,把这个本就苍凉的季节笼罩在了一片凄凉肃杀的色彩之中。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阴雨,却有一队人马踏着早已翻浆了的泥泞的道路在顶风冒雨连夜疾驰着,正是带着梁国所能派出的最后五百骑兵从开封奔袭郓州的王彦章。因为朱友贞下令掘开了滑州的黄河大堤,滑州、濮阳、胡柳陂、濮州等地现在已经尽数沦为了泽国,王彦章无奈之下只能从曹州绕道而行杀奔郓州。因此这趟原本只需要两天的行程,王彦章硬是走了四天才勉强赶到了郓州和中都的交界处——递坊镇。
一路上,王彦章经过仔细的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局势后,始终觉得以五百骑兵进攻郓州无异于以卵击石。尽管王彦章自从接到这个任务后就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可是他也绝对不会用这种如同自杀一般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一生。于是他决定在途中的递坊镇稍作休息后,便转道至中都。虽然这样会耽误一些时间,但是据王彦章所知中都现在尚有张汉杰所率领的梁军一万精兵,尽管王彦章对张汉杰这个奸臣深恶痛绝,可是有了这支一万人的军队,进攻郓州的战役多少也能打出一场像样的战斗了。
按照王彦章的估算,以现在这个速度,只要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差不多能赶到递坊镇了。可是就在王彦章刚刚准备为终于可以有个地方避避雨而感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全身的神经却突然紧紧地绷了起来!尽管整个大地仿佛被扣在了一口巨大的黑锅中一般,黑的近乎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王彦章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在前方的黑暗中隐藏着一股凛然的杀气!
感受到了前方的危险后,王彦章急忙一拉缰绳,止住了胯下乌骓马前行的步伐,随后一伸手大喊一声:“停!”拦住了前行的部队。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楚王彦章脸上的表情,只能隐隐的看到他双眼中闪烁着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幽暗的光芒。一旁领军的校尉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不明就里的问道:“王将军怎么了?”
王彦章凝视着眼前无尽的黑暗,沉声说道:“列阵!准备迎敌!”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主将有令,这五百骑兵还是快速的摆出了一个锋矢阵。看到这五百骑兵的表现后,王彦章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是五百名新招募的骑兵,但是看起来倒也有些训练有素的样子。现在这五百骑兵一个个已经秣马厉兵摆好了阵势,只待王彦章一声令下,便可以随时发起冲锋了!
仿佛是为了配合眼前这种紧张的氛围一般,一股阴冷的狂风突然平地而起,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这股狂风的催动下猛然间变成了倾盆暴雨倾泻而下。伴随着豆大的雨点,笼罩在大地上的重重乌云中传来了一阵阵隐隐的雷声。同样是雷声,但是深秋的雷声却显得那样的沉闷悠远,仿佛有一个天神在天上推动着一面巨大的石磨一般发出了低沉而经久不衰的隆隆声。紧接着,一道刺眼夺目的闪电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突然劈开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照亮了这个漆黑的雨夜!
虽然这道闪电转瞬即逝,但是借着闪电划破黑暗时所带来的那一瞬间的光明,王彦章隐约看到了前面大约五百米开外有一个人,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一个像一尊雕像一般纹丝不动的人挡在了他们前行的路上。而在那个人的身后大约五百米开外的地方,则是黑压压看不到头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一支严阵以待的大军!
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后,王彦章突然感到有些恍惚。此情此景顿时让他想起了四十年前的那个同样风雨交加的夜晚,而那个挡在他前行道路上的身影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四十年前那个屹立在暴雨之中,拦在了他和李克用之间的那个让他终生难忘的身影——李存孝!
又是一声沉闷的雷声响过,这声闷雷也让王彦章回过了神来。王彦章使劲的摇了摇头,终于把自己从四十年前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而此时,听着耳畔响起的马蹄声,他感觉到对面那个人已经打马来到了前方距离自己不足两丈的地方了。尽管对方没有丝毫停歇的样子依旧在不断地拉近着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但是不知怎的,王彦章却始终提不起丝毫的戒心。因为他从这个人的身上没有感到分毫的敌意,他之前所感觉到的杀气是源自于这个人身后那支大军的。
待那个人来到王彦章近前不足一丈的距离后,突然滚鞍下马,随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泥泞不堪的地上!而此时,王彦章也终于勉强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失声叫道:“继业?!”
没错!眼前这个跪在地上之人正是在李存勖的重重要挟之下,被迫决定与王彦章一战的——安继业!
而他身后的那支大军,则是由自告奋勇的李嗣源准备突袭开封所率领的五千唐军铁骑!
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样是时间里,两只大军的突然遭遇既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说是偶然,是因为他们双方都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遭遇;说是必然,是因为开封和郓州之间现在只有这一条捷径可走,双方的遭遇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尽管王彦章和安继业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可是心事重重的王彦章直到距离安继业他们五百米开外的距离时才感觉到了前方的危险,而安继业却早在两里开外的距离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王彦章等人的存在。
感觉到了前方有一队人马正在快速接近之后,安继业明白肯定是王彦章来了。为此,安继业向李嗣源提出了一个要求——由安继业单独面对王彦章,李嗣源和他所带领的五千唐军绝对不能插手他们二人之间的战斗!面对安继业的要求,李嗣源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虽然李嗣源也深知安继业和王彦章之间的关系,但是他更清楚安继业此刻受制于李存勖重重要挟之下,不管安继业的内心之中如何的抵触也必须要和王彦章一战了。
来到王彦章的近前后,带着满心的愧疚,安继业滚鞍下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泥泞不堪的雨地上朝着骑在马上错愕不已的看着自己的王彦章连磕了三个响头!
王彦章见状,急忙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跪地不起的安继业身旁一把扶起了安继业,一脸不解的问道:“继业,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继业的脸上此刻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从他悲伤的表情上,王彦章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安继业此刻的内心之中充满了无奈与痛苦。
安继业颤声说道:“晚辈实乃忘恩负义之徒,有负于王老英雄的救命之恩,有愧于王伯伯您的谆谆教诲!今日迫不得已,将被迫与您一战了!”
王彦章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傻小子!我还当你出了什么事了呢?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着实吓了我一跳!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啊?以前我不是曾经和你说过吗,你我虽然都心怀着一颗荡平乱世之心,但是在各为其主之下将来难免会有此一战,难道你忘了吗?这是咱们这两个心怀共同的理想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之人必然会发生的一场碰撞,既然你我都无法逃避这个现实,那就坦然面对便是,你又何苦如此充满了愧疚呢?”
安继业后悔不迭的说道:“因为我大哥突然要登基称帝,急招我火速回到中原。念及兄弟之间的情义,我觉得等我大哥登基之后我就可以重返江南,于是我违背了王伯伯的意愿离开江南回到了中原这块是非之地。不曾想却被我大哥强留在了身边,始终无法脱身,终于铸成大错。晚辈悔不该当初没听王伯伯的意见,若是一直和茹妹她们留在江南的话,又怎么会有今日在战场上与王伯伯您面对的事情发生呢?”
听完安继业痛心疾首的倾诉后,王彦章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当初劝你们三人远遁江南其实也是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的办法罢了,我也知道只要你心中还怀着荡平乱世的这份理想,那么你我之间早晚会有今日的局面。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你又何必过于自责呢?”说到这,王彦章长叹一声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其实这一战我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能够和你一战,能够死在你的刀下我也算足慰平生死而无憾了。只可惜,茹儿已经失踪了将近五个月了,至今音信全无,着实让我担心不已。无法在我活着的时候解决这件心头大事,我实在是死不瞑目啊!”
安继业说道:“王伯伯尽管放心,茹妹没事!当初我压根不知道茹妹和朱珠竟然在我走后也一同离开了江南,我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王伯伯尽管放心,茹妹此刻被我大哥囚禁在一间密室之中,由我三弟郭威亲自照料,身上的内伤也已经被我治愈了。虽然暂时失去了自由,但是于性命无忧。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把茹妹打成了重伤,但是我发誓以后一定会找出这个人给茹妹报仇的!”
竟然从安继业的口中意外的得知了挂心不已的爱女王茹的消息,王彦章不由得转悲为喜,哈哈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实在是太好了!知道茹儿没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啊!”说到这,王彦章突然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我懂了!一定是因为李存勖扣押了茹儿,你才在被逼无奈之下答应了李存勖的要求被迫决定与我一战的,是这样吗?”
安继业点了点头道:“我原本已经抱定了心思,哪怕是和我大哥撕破了脸也绝对不会与王伯伯一战的!但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大哥竟然会以茹妹为要挟,又以我三弟和他的妻儿老小重重连带威胁逼迫于我!为了茹妹和我三弟一家老小的安危,无奈之下我……我只能被迫答应了我大哥的要求……。”
王彦章闻言,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小子!果然是有情有义之人,把茹儿托付给你,我王彦章果然没有看错人!继业,你肯为了茹儿不惜违背自己的内心,宁肯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痛苦而与老夫一战,这就足以证明了茹儿在你心中那份无可替代的地位!茹儿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能够有你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陪伴茹儿的一生,我知足了!老天待我王彦章还算是不薄,了却了这桩心事,这回老夫真的是死而无憾了!哈哈哈!”
得知了王茹现在安然无恙的消息后,王彦章终于释怀了。而且看到安继业竟然能够为了王茹不惜背负一切痛苦和无奈出战,王彦章也终于放心了。有这样一个深爱着自己女儿的人照顾自己的爱女一生,试问王彦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现在他终于可以安下心来迎接这场极有可能是他人生之中的最后一场战役了!
然而王彦章虽然释怀了,但是安继业却始终无法释怀,始终无法鼓起勇气来面对这个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自己心爱之人的父亲——王彦章!
良久之后,安继业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不行!我还是无法对王伯伯您出手!如果我今天对您出手了,那么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茹妹?我下不去手,王伯伯你们走吧!”
王彦章正色说道:“傻小子,不要感情用事了!你要记住,这一战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深爱你的茹儿还有你三弟郭威的一家老小!你若是就这样放弃了,那么他们该怎么办?”
安继业痛苦的摇了摇头道:“我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现在就杀回杨刘救出茹妹和我三弟,然后再杀奔兴唐府把我三弟的妻儿老小全部救出来!既然我大哥不顾我的感受苦苦逼迫于我,那么我……我还顾及什么兄弟情义呢?!”
王彦章紧紧地盯着安继业,说道:“我太了解你的性格了,如果这么做真的能行的话,那么你早在李存勖逼迫你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做了。你之所以被迫答应了李存勖的要求,就是因为你无法同时救出被李存勖关押的所有人!望州距离杨刘至少需要两天的路程,你的马再快也要一天才能赶到,你怎么可能做到同时救出所有人呢?更何况若非已经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的话,李存勖又怎敢如此的逼迫于你?!”
“可是……”
“够了!”
安继业还想争执什么,却被王彦章厉声打断。只见王彦章接着说道:“继业,我们没有权力去选择出生在什么时代,可是我们却有能力掌握自己在这个乱世之中该做些什么!虽然咱们的理想都是想要尽快结束这个乱世,但是选择了两条不同道路的彼此却是对方实现这个理想的最大的阻碍。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实现我们的理想和抱负?现在我们梁国朝堂之上,陛下听信小人谗言,任由奸佞之辈把持朝纲,排挤忠臣能将,梁国已经没有未来可言了。可是尽管如此,既然我选择了依靠梁国来实现我荡平乱世的理想,那么我必须要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才行!以前我和你说过,这个乱世是始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现在已经是我们这一代人谢幕的时候了。我们这一代人虽然无法亲手终结这个乱世,但是当我看到你们这一代人的崛起后,我坚信这个乱世必定会在你们的手中终结。现在能够看到你们这一代人继承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理想,尽管我们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可是却是殊途同归,我没有遗憾了!”
听完王彦章的话,安继业痛苦的只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待到安继业磕了三个响头后,王彦章一把拉起了安继业,点了点头道:“好了、好了。虽然没有机会能够亲眼看到你和茹儿走进婚姻的殿堂,多少感到有些遗憾,但是茹儿能有你来陪伴她的一生,我真的是满足了!女婿如同半个儿子,所以我坦然受了你这三个响头,就算是认可了你这个女婿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地疼爱茹儿的,我祝你们幸福!”
王彦章的这番话,让安继业听过之后更是心如刀绞,颤声说道:“王伯伯,我……我实在是……”
“够了!”看到安继业还是无法坚定信心与自己一战,王彦章突然一把推开了安继业,随后伸手撕掉了战袍的一角甩落在地,厉声说道:“所谓救命之恩云云,也不过是我王彦章当初一时的无心之举而已。今日割袍断义,你我互不相欠!现在我以你岳父的身份命令你,速速与我一战!你如果继续这么婆婆妈妈的话,那么休怪我王彦章出手无情了!!”
说罢,手中的镔铁长枪“飞龙”直如一道疾电一般猛地刺出,紧贴着安继业的颈部划过,带起了一缕血痕!
看到王彦章已经没有了丝毫商量的余地后,安继业心知这一战已经是在所难免了。摇了摇头,颤声说道:“王伯伯,这一战我是为了茹妹,希望你不要记恨于我。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您生擒的!”
王彦章哈哈笑道:“臭小子,好大的口气!当年的战神李存孝我尚且不惧,你纵然是《太玄神功》的传人,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而已,又怎敢口出狂言,竟然敢在老夫面前摆出来一副必胜的姿态呢?!
“说起来老天真的很喜欢捉弄人啊!当年我与李存孝一战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雨夜之中,看来我和《太玄神功》的传人真的有着密不可分的缘分啊!不要犹豫了,来吧!!”
安继业咬了咬牙,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沉声说道:“王伯伯……”
王彦章一伸手打断了安继业的话,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的目光盯着安继业缓缓地说道:“我既然已经承认了你是我的女婿,那么就让我听你我叫一声‘父亲’吧!”
听完王彦章的这句话后,安继业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泣血,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嘴里声嘶力竭的叫了一声:“父亲!请恕孩儿不孝!!”
在这一声回荡在天地间的嘶吼声中,安继业咬紧了牙关猛地抽出了腰间的血河宝刀,挥刀向王彦章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