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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全文阅读

作者:瑾月三笙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txt下载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 还请别踹我

    “小麻烦。”黑暗中一声温柔的轻唤,无常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他满眼宠溺,把吻落在我唇上。

    思念如潮,我扑进他怀里,放肆地把脸埋在他胸前,蹭乱头发。询……我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多久没见了,度秒如年,我再也不想醒过来。

    他冰凉的手穿进我发丝:“怎么又把自己陷在这印里。”声音如絮,绵绵柔柔,“危险。”

    “那日,你对鬼差们说‘布阵’,”我攥着他的衣裳,“是不是想着把人都支开,好等着莺莺杀了我。”

    他怔住了,搂着我的那只手手指微动,继而收紧手臂。

    虽然我心里无数次预想过答案,但没想到当自己要真正面临的时候竟如现在这般卑微。我知道他要说“是”,可我不知道自己竟还在期待他说“没有。”

    心微冷,微疼。

    良久,他才幽幽地说:“就那一次。”

    就那一次……我心中嘲笑自己,我没想到他真的认了,就这么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地认了,没有掩饰,没有拖延,就这样认了。我以为他会闪烁其词或顾左右而言他,至少觉得有愧于我,可他没有。我更加没想到,他没说“不”,也没说“是”,而是说“就那一次”……

    我怨、也恨。打他。可他是神,他在我梦里,我又能怎样。只剩泪如泉涌:“你还想几次……还想杀我几次!”

    他紧抱着我,将我埋在那冰冷的怀里:“丁灵……丁灵……”

    我好像什么都知道,也好像什么都明白,可这世间有句话,叫做“难得糊涂”。偏这个时候,我想装糊涂,可心里却那样明白。

    “往后你都不要来见我了。”我说,“魂不用你养,来世也不要寻我,且让我过得轻松一些,就当没认识过。”

    “休想。”他声音如烟云,将我炮制在爱与痛的恩爱中。他不放手,连梦里也不放过我,只给了我从左肩到右肩的距离,不由分说。

    “你走吧,我宁愿到紫微宫去做他的侍妾,也不要做你帅府续弦的夫人。”我想这是我能说出的最决绝的话语,只是说得无力。

    我想坐起来,却始终推不开他。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丁灵……”他叫着我的名字,“我的三三……”

    我别过脸:“你走吧,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心痛如绞,我闭上眼调整呼吸。

    他叹了口气,躺在我身边将我揽进怀里:“丁灵……”

    我闭上眼不再理他,他的手抚在我额上,我只觉得困倦无边。四周满是清苦的药香,我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在心里问他可懂我的悲伤……

    我下了狠心,决定醒过来就和他一别两宽,可我醒不过来,我知道是他用了法术,我只能沉浸在这绝望的梦里。我想起濯池那一潭寒水,真想再跳一次忘川。

    “你走。”我迷迷糊糊地说。

    他额头贴在我脸侧,轻摇着头,在每一次我赶他走时收紧手臂。我质问自己,天下男人那么多,我为何偏要喜欢他。

    “你走。”我攥着他一根手指往反向掰,想着他觉得疼了一定会松手。

    “元神我都可以不要,丁灵……”他终于开了口,“三三……”

    “我要醒过来。你再不走我咬舌自尽。我……”他用冰凉的手指按住了我的唇。抓着我肩将我转向他,又抬起我下巴迫使我不得不与他对视。

    我不愿意与他四目相对,因为他太好看,看到就会原谅。我不想原谅他,所以我垂着眼看别处。

    “我们总得有个了断。”我说,“你不能永远呆在我梦里,我也不能永远耽误你当神仙。你说吧,我怎么做才会醒过来。我照做就是。”

    “看着我。”他握住我的手腕,“我便可以送你出去。”

    我想了很久,其他都可以,哪怕他说让我无条件满足他我都可以,可看着他……太难了。看到他我就会把什么都忘了,除非我让自己愤怒到极点。可是不看他我大概会睡死。

    挣扎了很久,我抬起眼,迎向他的目光。

    吻,无边。

    他总是那么深沉而热烈,让我不知该如何逃避,如何拒绝。

    这些事他是老手。他知道如何化解一个女人的哀怨,也知道我说的是气话,他都知道,所以他沉默。

    “在你这里,我说什么都是错。”他咬着我的耳朵,“往后千万年,我一个字也不同你争。”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肩上,那如墨的发冰凉顺滑,在我掌心缓缓流淌。

    “珠儿从不让你这样为难。”我说,“她是个好女子。”

    他冷笑一声,摇着头将我捧进怀里……

    “上古有一种类似于蚺的生物,它们体型庞大,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变越小,若有吸收天地灵气而最终修成正果的,便会化作人形。不论雄雌,样貌皆可祸国。”他趴在我耳边轻声说,“明朝我曾遇到过一只,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与她相依相伴。”

    “是妖。”我说。

    “既是上古灵兽,修行千万年,自然不是妖。”他温柔如水的目光落在我眼底,“这种灵兽生来偏爱夫妻之事,修行多是用生人来调节阴阳。那小家伙很小,只有拇指大,他原本是要吸食那姑娘精元,却没想到早已被那女子察觉。姑娘自知难逃一死,便慷慨给予,谁想就在那畜生深夜行事时,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那位姑娘……于是他没有继续修行,而是与那女子成亲,日日沉醉于温柔乡。据说雄性在阴阳相合的时候,会把长处深入女子体内,盘旋至满,直至吸干对方的所有精气方休。”

    “若不以修行为目的呢。”

    “那便要忍住千万年的渴望……如置炼狱,如置云端。”他咬着我的耳廓,仿佛他就是那上古的灵兽,我就是那个他爱上的姑娘,“每一次……”

    “后来他们怎样了。”

    “后来?”他紧了紧搂着我的双臂,“我把他杀了。”

    “杀了!?”

    “那女子亡期在命簿上,七十几岁了看上去还十七八岁的模样,在深山里躲着世人,活起来当真辛苦。可人总是要死,他护着,我只好一并将他杀了。”

    “你……”我一巴掌打在他肩上,“你碰见女人就救,遇到男人就杀,你没人性!”

    “我是鬼,要人性做什么。”他轻哼着笑,继续床上那些事。

    “谢询!”我在他怀里挣扎,“你为什么要同我讲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故事?”

    “不着边际啊……”他幽幽地叹道,深远的目光抛向无边的黑暗。

    “你真的把那对夫妻杀了?”我问。

    “也许。”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附近。”

    “帅府附近吗?”

    他笑而不语,反来问我:“你怎么不问你阳寿到了的时候会怎么样。”

    “忘川之畔你告诉过我了。”忘川虚境,他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他说他会亲自动手来拘我的魂,会求判官让我登上奈何时相对体面,“我不会游泳也不会飞,到时候还请你别从后面踹我。”

第九十二章 勾引我?

    为了听清楚,我特意出门绕到外面栏边坐着,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听,只觉得那是遥远的哼唱,具体是什么歌词,实在是猜不透。

    “为什么不许人唱歌还有人唱……”我满心疑问,突然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难不成天黑以后都是鬼在唱歌!?

    背后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冷颤。凛江是个邪门儿的地方,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呢!万一真的是鬼在唱歌呢!

    “丁灵。”吴商在屋里叫了一声,我麻溜转身跑回他身边,他还睡着,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我忍不住纳闷是不是他叫我还是我幻听,经过一番分析,我觉得可能我幻听的可能性更大,因为眼前的人睡得天塌下来也不见得知道。

    我趴在床边观察了好一会儿,看吴商睡得香甜,就拖着下巴放空。说是放空,但脑海里总是涌现出下午翠翠对我说的那些话,再加上窗外若隐若现的歌声,总让人觉得自己像是活在剧本里。

    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因为回给长老们那四个字我不知他们会怎么看,首先我不是族里的人,其次我也不是吴商的什么人,这样代他回话……是不是实在不和规矩,若真有人来追究,到时候吴商的麻烦只多不少,这样看我不是帮了他,反而又是在给他添乱。这个三房的夫人和少爷当真可气,这是变着法的来给人添恶心。我怎么不记得我初来凛江那一晚到了后山古墓的地界后还有尸体敢追过来,那石室门口分明有个阵法,上了台阶到了平地就没有什么东西敢越过那两个大石墩的界!怎么偏他吴玄挨罚的时候出事!

    忽然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恍然大悟中没忍住一拍床面:“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吴商慵懒的声音响在我旁边,“睡个觉也不得安生。”他低声埋怨着坐起身,满脸不耐烦地看着我。

    完了,这人有起床气,我这个“没忍住”显然是在自讨苦吃,可我也是太过激动抑制不住的缘故啊!

    “我……就是突然间觉得事情不对……就……就没忍住,一时激……”

    吴商没容我说完便一把将我拉到床上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想我了?”他抓着我手腕子,“你这粘人的小东西……”说完便趴在我身上没了动静。

    他说什么……他怎么这样叫我……谢询才喜欢这样叫我。我脑中七七八八地闪过许多画面。记得吴商曾经告诉我,他妈妈给他下了蛊,那蛊会让我梦到我喜欢的人……那蛊里有催情的部分……

    谢询他曾经说离开我一步都不得安生,今日吴商也说他睡个觉都不得安生……谢询平日里就说我粘人,他喜欢叫我“小东西”……难不成、难不成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象,难不成这些天实际上和我怎样的……其实是吴商!?

    我心砰砰直跳。吴商压在我身上似乎又睡着了,可我怎么也踏实不下来,这件事就算我问他他也不会认的,我这就是哑巴吃黄连啊!怎么办……

    慌乱中,我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于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还原了睡梦中的状态。我想如果想知道是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梦里经过的事情还原一遍,如果他的习惯和我梦里是一样的,那就证明一定是他每晚都在占我便宜,趁他妈妈的蛊毒发作,就把我给怎么了……唉,我就说这人不会这么善良,要不然翠翠干嘛什么事都跟我商量,一定是吴商对我怎么样了,她全都知道,心里把我当成半个女主人。

    抵触感油然而生,我能怎么样……我得赶紧好起来回家,不然谁知道吴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又会对我做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颈项,内心祈祷他可千万不要像谢询那般将我搂进怀里,更不要习惯性地隔开我。好在目前吴商丝毫没有反应,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不是他对我做什么?还是我戏做得不够足?

    等待片刻后吴商依旧睡着,我另一只手从他手心中悄悄挣脱,把手放在他下巴上,以往梦里谢询每一次这样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会摸着他的侧脸,另一只手环住他的颈项,他也喜欢我这样做,会在亲吻中勾起唇角,会抓住我的手放在心上。如果吴商也这样做……那我直接去后山跳崖就好。

    “你这是借机勾引我吗?”吴商突然说,同时抓住我的手扣回我头两侧,他则撑起身来,“没看出来呀丁灵。”他凝眉审视,十分警惕的样子,“趁我睡着想赖上我?”

    “赖你大爷!”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我实则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像谢询那样,不过他应该已经清醒了,所以我觉得即使他没对我做什么也不能证明他在我睡着的时候没对我做什么。

    “每天晚上你把我熏晕了就可以,我看看你是不是趁我睡觉占我便宜就不行?”我强撑着硬气盯着他。

    他好像还没有完全睡醒,迷离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心里格外没底气。

    “嗯?”他疑惑中思索着,“你是说梦里都是我?”

    “不……不是。”我转动着手腕把手往外抽,“我……我梦见询……我怕……怕你趁机……”

    “怕我占你便宜?”他挑起眉,“丁灵,你确实生得好看,若是想留下来给我做压寨夫人,我自然高兴。但从来我凛江那一天起,你就嚷着要回家,我也便没动那心思。现在你趁我睡觉来勾引我,你还说怕我占你便宜?”他突然抓住我的衣领,用力一扯,衣服“咔”一声被撕开。

    “啊!不要!”我闭上眼把脸转向一边,内心咆哮这都什么质量的烂衣裳拿给我穿!

    衣服被人撕开,受伤的肩膀裸露在外被风一吹,微凉,微疼。良久,吴商不说话,也没再动。

    我张开眼,从眼睛缝隙里看见他盯着我的肩膀仔细端详。他发现了我在看他,沉着脸说:“我要是想占你便宜一定趁你醒着,睡着了毫无反应,多没意思。”

    “你……”

    “男人都喜欢征服感,”他打断我边说话边起身下床洗了脸,“若以后被人掳了去,咬紧牙关等我救你,别傻乎乎的大叫,这样只能让他们更想把你……”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转身又走向我。

    我赶紧从床上挪下来坐在床边穿鞋,正欲起身又被他推倒。他用双腿夹住我将我固定在床畔,撩开我被撕碎的衣裳后弯下腰来,“只能让他们更想占有你,把你撕碎。”

第九十三章 任我摆布

    吴商抬起手伸向我的肩膀,我尽力躲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直到他温凉的手指碰到我的肩:“哎!你干嘛。”

    我一声惊呼,他抬起手来,眼里满是不悦,或者说是愤怒。他不说话,阴着脸走到窗边拿了药:“不能因为皮肤上看不出来就觉得伤好了,肌理恢复更重要,若稍有不慎,以后连重物都拿不了,上山下山也会疼,你自己记住,别总等着我给你上药。”

    “知道了。”我到衣柜里翻出镜子坐到桌前,吴商放下药膏我伸手去拿,结果手被他拍到一边去了。

    “你打我?”

    “上药。”他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药,眼皮也不抬一下。

    “我自己来。”我把手伸向他手里的碗,“原先只有一只手能动,现在两只都能动了,我自己就能搞定。你去忙别的事吧。”

    吴商停下来看着我,阴沉的目光能喷出火来的模样:“你再说一次。”

    我闭上嘴对他恭敬地点了点头:“您请。”

    他“duāng”一声把碗放在桌上,忽然就弯腰把我扛在肩头,我一声嚎叫后被他丢在床上,没等我挣扎他又压过来:“啊!吴商!啊!你走开,你干嘛!你放手!”我拿起床上枕头被子一通乱丢,最后还是被他按在床面。

    我喘着气,他冷冷地看着我,我用脚踹他,他也灵巧避开了,我们又停下来互相看着,仿佛彼此都积攒着体力准备再战。大约是我们晃动得幅度有点大,床顶挂着的纱帐帷幕忽然就掉下来落在了他头上,把他的脸遮了个严实。

    我没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吴商大概也憋了很久吧,忽然就笑了。翠翠进屋“哎呀”一句惊叹,赶紧过来帮忙。

    “少爷,姑娘,怎么能在房里这样折腾。让人知道又要说三道四。”

    吴商抱起我钻出床帐:“我的人我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谁的舌头不想要送过来便是。”他把我放到椅子上给我涂了药,“一盏茶以后叫我,这药不能久敷。”说着就要走。

    “哎!”我拽住他的衣角,拽完突然想起上次我揪他衣角他就生气了,于是赶紧松开手。看他时发现他果然盯着自己衣角,而且脸色又很不好。“对不起……我……着急。”我垂脸满脑子懊悔,怎么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

    翠翠整理好床铺忍着笑出去了,吴商叹了口气:“有事等我回来说。”

    “你去哪儿,多久回来,我怕我忘了。”

    突然那浓郁的香气又从吴商身上飘出来,他深呼吸,转身将我横抱在怀里:“我控制不住,怕这味道又让你迷糊着睡着,就想出去呆一会儿再进来,你又不让。”他把我放回床上随即躺在我旁边,“睡吧,我哪儿也不去,等你醒了,跟我说说你怕忘了的事。”

    “我没有……”我想说我没想拦着他,可那味道好香,眼皮发沉,我只是眨了一下眼就睡了。

    “我有。”他柔和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我听见了,可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我就听不清了,只觉得头沉得要坠到悬崖下面,“吴商……”我想说我觉得有些冷,可突然间又觉得身体好暖,就好像睡在自己那张超大的床上。

    醒来时我在吴商怀里,他好像一直都没走,就睡在我身边。躺在他身边的感觉很奇怪,首先我不抵触和他一起躺着,其次他的身型和谢询很像,单就睡在他怀里这个位置和他的姿势,都让我忍不住想起无常。

    我定了定神,想着天晚了,要睡也应该起来洗一洗换身衣裳再睡,又想起肩上涂了药他让我一盏茶以后叫他,可当我摸到肩膀的时候发现那些药都已经不见了,衣服好像也被人换过。我想问问是谁动的手,结果困得不行,又合上了眼。真心佩服吴商妈妈这下蛊的技术,心说这要是赶上您家儿子看上了哪家姑娘,想逃跑都醒不过来,醒过来黄花菜都凉了!真是老谋深算的母亲。

    虽然说是睡觉,但我总惦记着洗脸敷面膜这事儿,梦里睡睡醒醒的,好像觉得灯亮着,好像觉得床帘没有放下来,好像又听见有人唱歌。直到窗外树枝上几声鸟叫,我在歌声中张开眼。

    窗口一缕白色的衣裳飘过,我朦朦胧胧地听见绸缎在风中摆动的声音。那绸缎很长,是白色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儿……“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山鬼》?我侧耳倾听,那歌声似乎飘远了,从窗口已然飘回了山间……

    “今日倒是醒得早。”吴商的声音响在我头顶,“是又做梦了?”

    “没有。”我依旧困倦,窝在夏凉被和他之间,“有人唱歌吵我。”

    “不必理她,她累了自然会走。”

    吴商的回答反而让我清醒许多,我转身仰起脸看他:“你也听见有人唱歌?”

    吴商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闭目养神起来。

    我本来想着吴玄的事,想跟他说一说,结果看他爱搭不理地闭上眼,我也想着再睡一会儿,于是翻身背对着他,抱着被子枕在头下。

    闭上眼我觉得自己好生奇怪,吴商是大夫、是寨主、是恩人,又不是男朋友,我朝他生气跟他计较谁先说话干什么:“我先跟你说说昨日族长那边传回来的事,再跟你说说我的猜测,不过我一个外人,不好置喙你们族里和家里的事,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忘了就好。”

    “嗯。”吴商淡淡地答道。

    我把昨日翠翠说与我听的事讲给他,他每听几句就会在我停顿的时候“嗯”一声,听上去一点也不高兴。所以这件事说完我就没再说下去。

    “怎么不说了?”他问。

    “你不高兴,我再说只能招你不待见。”

    吴商突然笑了:“我怎么就不高兴了。”

    “你说‘嗯’,就没了。”

    他没了声音,我正想他是不是被我猜中了心思,腰间忽然一紧,被他搂进怀里。接着我耳边传来温暖的气流:“所以你还是喜欢我同你这样讲话?”

    我惊讶中挣扎着:“不是,”边说边用力推他的手,“我觉得你可以带一些语气,不要总是嗯、嗯、嗯。”

    吴商依旧贴在我颈侧:“我只会冷冷的‘嗯’和这样。”天还未大亮他便这般调戏,弄得我面红耳赤,我觉得我们虽然相识快一个月了,可也没有理由这么亲密,退一步就算是和老卫还有沈星言相处那么久,也不曾这般亲密。

    “吴商,我若让你误会……”

    “没有误会。”他打断我的话,“睡前那般勾引我,何来误会。”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我挣脱不开,“丁灵……你且好好跟我说说你怎么看,往后你不是外人。”

    “吴商!”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就是把你养在屋里留给自己使用、玩耍。”

    “吴商!你下流!”

    “下流也是你的男人。”

    “吴商!”

    “你若再叫,我可要动手了。撕了这件……你只能光着躺在我怀里,任、我、摆、布。”

第九十四章 落洞女

    “吴商!”我忍无可忍奋力挣脱出来,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你下流!无耻!我还担心你弟弟害你,你竟然对我心存歹意!”打了两下我见他面露痛苦,突然想起翠翠跟我说他身上有伤,赶紧把枕头扔到一边:“我是不是打到你伤口了,翠翠说我昏过去那日伤了你……”

    我又中计了,他忽然起身把我拉倒:“看着我跟我说,吴玄的事你怎么想。”吴商就是这样,他开不了几句玩笑就会正儿八经地开始听别人汇报,安全系数极高。

    我整理好思绪:“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不一定说的对。”他瞧着我,眼里带着笑意,像极了看一个孩子胡说八道。

    我清了清嗓子:“事情是这样的,我初到凛江那一晚,也被那些尸体追赶过,可是我逃到古墓石门那里的时候,似乎有那么一条界线,过了那条界线,那些追着人跑的尸体就不敢靠前,自行散了。”我回忆着那晚的事,“我特别确定!过了那几个台阶,再没人追过来。”

    吴商十分赞赏地一边撇嘴一边点头:“生死有别,石门就是生死界限。石门以北为阴,以南为阳,阴阳定生死,我在阴阳之间落下符印,无鬼能越。”从他的言论里我更加确定,我接下来的猜测大约是对的。

    “台阶距离石门那里还有一段距离,那些恐怖的尸体根本不愿意靠近,我这么香那些尸体都没追着我扑,怎么可能去扑一个人面兽心的臭男人!”我说这话的时候吴商终于忍不住笑了,他不但笑了,还笑到身体也跟着颤抖,我原本伏在他胸前,因为他这样的笑而越发觉得颤颤悠悠,就坐起身来瞪他:“是你们一个个说我香,我自己又闻不见。”

    吴商撑起身倚在床头的靠垫上:“接着说。”

    “如果吴玄真的如他所说被那些尸体扑了,要么就是你的符印出了纰漏……”

    “不可能。”

    “要么,就是他说谎。”

    “为何。”吴商很平静,似乎并不觉得我说的事令他惊奇。

    “第一,他修习道法吗?如果修为精深,能在扑咬他的尸体手下全身而退,他何至于仓皇而逃;第二,石门附近明明就没有尸体,既没有,他为何说瞧见了?可见他是知道后山尸体有问题这件事的,也就是说……他和你大哥是一伙的。”

    我话音刚落,吴商又噗嗤一声笑了。

    我实在不喜欢这种向人汇报的方式与人谈话等着人评价,于是恼羞成怒:“大半夜笑出猪声,你倒是说句话呀!”

    吴商笑着将我拉进怀里:“我原想着你这点心眼根本想不到这里,现下看是我小看了你,这要是给你丢到深宫大院里,你也不见得就交待在门口。”

    我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紧紧搂住:“我是说他是故意在奔走相告,让别人知道后山的尸体有问题,好让你难堪。还有,他既然是从石门那边逃回去的,为何没经过你门前,可见他是知道别的路故意躲开我们。既如此,那说明他一定常去那附近才能知道这路,可他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机会到后山古墓或者石门那里去,可既然没机会去他为何会常去……”

    “因为那些尸体或许就是他的手笔,又或者他是在觊觎墓里的宝贝。”吴商握住我的手臂,“丁灵,这些话可别一着急就说出口。这寨子里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对你,要小心,再小心。”

    他的话和眼神让我震慑:“山寨里……也如深宫那般莫测吗?”

    “宫中院内只有女人多事,这山寨之中却还有懂道法的、会下蛊的、玩弄人脉的、算计得失的。”吴商平日里冷漠的眼神此刻温暖了许多,“所以,”他捏起我的下巴,“在我身边老实呆着,别老是猫一样想往外跑。”

    “憋在屋里难受。”

    “那就约我一起出去。”

    “吴玄的事呢?都闹到长老那里去了,我还代你写了一张纸条。”

    “我若醒着也是回那四个字。”他凑近我的脸,“小姑娘,你倒是知我心。”

    “我知你下面要说什么,你少撩拨我。”我拨开他捏着我下巴的手,“天未亮,我要再睡会儿。”说完我滑回床上。

    早饭后吴商果然被族里长老们那里的人请去说话,而且一说就是一整日,到晚间都没有回来。我草人扎得排成了一行,手被草割破了好几个小口子。觉得无聊,便出门透透气。

    “看见了吗,就是她。”一个细小的声音从我所站的地方斜下方传来。

    “看见了看见了,长得真好看呀!”另一个声音回答道,“难怪呢……”

    “先生原来也喜欢美人啊,可惜了。”先说话的那个嬉笑中带着哀叹。从声音上判断,是两个女孩在聊天,然而她们聊天的对象……似乎是我。

    很快,我在黑暗中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吴商屋子下方是一排排的吊脚楼,虽然与他的房间相隔较远,但是远远也能看见我所在的位置在做什么。说话的两个女孩在我斜下方四十五度的位置,那里光线并不暗,透过火光,依稀能看到两个年轻的身影。

    “听雷家二姑娘说,她身上有异香。”其中一个女孩说道。

    “异香……又长得如此姣好,不会是落洞女吧!”这句话说完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我原先看过沈从文先生写过的不少故事,“落洞女”一词,也确实在他的作品里出现过。起先我以为只是谣传,后来上网问度娘,才知道远不止是谣传这样简单。要知道,赶尸、巫蛊、落洞女,是湘西最神秘的三件事。

    落洞女的传说有很多,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比较接近于科学的说法很像是希腊神话里水仙的传说:美貌的女子,平时对于自己的容貌并无多少意识。恰逢那么一天,在光滑如镜的古井里照见了自己的芳华绝代。就痴迷起来,从此心里就只有自己的容貌纠葛。既爱上了自己,那么身外的种种一切,都变得丑陋无意义,然后就在自己想象的完美世界里,晶莹流盼地走了,从此人间便再无她们的影子,留给人无数怅惘的想念。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符合劳动人民多年来的经验。更多的说法是,年轻貌美的未婚女子女子,在走山路的时候会路过一些山洞。如果天下大雨,女子又赶巧躲在洞里,就很有可能惊醒洞神,若是洞神看上了这位姑娘,那么这女子就被称作“落洞女”。

第九十六章 伤好以后就是

    鞭身缠绕的白光和金光如两条游龙,将那小男孩团团围住,我借机掐了枷鬼诀,将他牢牢困住。

    周围一切恢复了喧闹,风声、雨声、声声入耳。雨中还有短笛悠扬,低声之外是那哼唱的古曲。忽然笛声转了个弯,以一股新的劲头奏鸣,我在雨中提着剑,剑指被困住的小男孩:“神仙自有天条规范,妻子岂是说娶就娶。孽畜,你究竟害了多少性命!?”

    那小男孩奋力挣脱,两缕气息始终纠缠不放:“臭丫头,你窃取仙家真气,以他人法力制衡我。”

    “不好意思了小哥,真不是我窃取,是人家愿意给我!”我正跟他说着话,翠翠从屋里跑出来。

    “姑娘!刚才怎么了?”她手里拿着符纸,看着台阶下面的我:“我是不是睡着了?”

    我指着被我困住的那个所谓的“洞神”:“是妖怪作祟,翠翠你快回房去!”

    话音刚落,一缕绿光从白、金两股炁中逃脱,箭一般冲向翠翠。速度之快让我束手无策。

    “翠翠!”随着我一声惊叹,一束寒光从我头顶掠过,那光如锁链,缠绕在那绿色的气息上,紧跟着那条锁链一样的寒光一紧,再一抖,那缕绿光就被甩在了我脚边。细雨中,一张紫色的符纸落下,那绿光莹莹的光辉淡去,只留一个人形鱼尾的骨架散落在地上。

    我凝眉看着脚下那奇怪的生物骨骼,腰间忽然一紧,被人搂进怀里。这怀抱是暖的,不是我的询,是吴商!只有他喜欢在这种时候,用这样的方法将我与危险隔离。

    “走的时候忘记嘱咐你在屋里呆着,就又惹出事来。”他的声音很柔,越到夜晚,越是我挣脱不了的噩梦。我怕,怕有一天我会把他当作询,那样的话对谁都是伤害,对谁都不公平。

    “吴商……”

    “进屋去,我跟他谈。”他将我推上台阶,掐诀念咒将自己和那奇怪生物禁锢在了一道虚幻的结界中。

    我按吴商的要求拿了草人回到房间里,翠翠吓坏了,一进门就拉着我坐到茶桌边上,她说她原本是在屋里收拾桌面的,忽然就觉得空气凝结了。然后房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从屋里往外看就是一团漆黑,他找不到我,叫门也没人搭理。她担心我出事,就翻出一打符纸来,但不管怎么贴怎么念咒,这间屋子就像被罩上一层袋子一样,那结节怎么也冲不破。

    我把我的遭遇告诉了她,她听后恍然大悟。她说“落洞女”这个词在晚上,尤其在山体附近,最好不要说。言语有灵,说什么就会招什么来。这好比就是暗夜里的呼唤。

    “为什么那两个女孩没事?她们也提到了‘落洞女’。”我问。

    “如果不是两个未婚的女孩呢?如果是新婚少妇呢?”翠翠拉着我走到窗边,“姑娘看,原本少爷屋下的这一片是没有人住的。”

    “为什么?”

    “因为这些都是吴家的楼子,各房分配都已经有明目记载。”翠翠拍了拍我的手,“姑娘聪慧,可知道我的意思了?”

    “三夫人故意请了人,引我说出这些事?”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说?”

    “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所以少爷很少惹她。也不愿姑娘与之有过多交涉。”翠翠叹了口气,“还好姑娘没事,这要真是让洞神看上了……”

    “就算带回洞里,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碰她。”吴商走进房间,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不由分说地扯开我衣裳查看我的肩膀。

    “我还好……”

    “咔——”他不容我多说什么,直接将我的衣裳撕开扔到一边,拨开我的头发抬手就下了三针。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听见翠翠“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我双脚开始发软了,一整个人失去重心地往前倒。

    吴商有些烦躁,他扶着我走到床边,让我趴在床上。我有些神智不清了,吴商一声声地叫着我:“丁灵,撑住,不能睡。不然你就要嫁给那洞神了。”“丁灵,醒醒,睡下去就再也见不到询了。”“丁灵,丁灵!”

    “街上……有什么……我没见过的东西吗?”我强撑着眼皮,好困啊……

    “街上?”吴商手里叮叮当当地响着,“街上有一间庙,庙里有许多大殿,此地的无常殿最灵,求什么得什么。”

    “无常殿……”我努力睁着眼睛,“可以求个无常回家吗……”

    “可以。”吴商将一根木头裹着棉帕放进我嘴里,“疼一下,就清醒了。”

    我忽觉后背一阵凉,紧跟着一阵疼钻心而至,如扒皮,如剔骨。我感到后背有爪一样的东西剜过皮肉,瞬间清醒,瞬间晕厥……

    吴商是用毛巾浸了拔凉的井水后把我弄醒的,醒来后背就传来钻心的疼:“我要去拜神,求神护佑。”还没完全清醒,我就向吴商诉求,“旧伤连着新伤,我也太惨了。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他不紧不慢地给我涂着药:“尽量。”

    “那东西真的是洞神吗?”我回忆着昨晚人形鱼身的奇怪生物,“不会是传说中的美人鱼吧……”记得未解之谜里就有这类生物的照片,也有说是深海里的鲛人,不过具体是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山中精怪,有道心,也护一方平静。”吴商今日话格外少,好像多一个字也不愿说。

    “你不高兴了?”我问他,“不是我招惹他,是他自己来的。”

    “我知道。”他把药碗递给翠翠后把手放在我头顶,“你昨日说要去无常殿求个无常。”

    “求得来吗?”我问他。

    “要什么颜色。”

    他这样一说我顿时秒懂,这无常殿里肯定有人兜售无常挂件或者玩偶一类的东西,不然怎么就还有“颜色”之分。

    “我做一个给你,你带在身上,比庙里的灵。”他将我的头发顺到一侧,尽量不让头发沾到药草,“今日趴着,明日下床。”

    “你还没告诉我那洞神到底是什么。”

    “是仙。”吴商倚靠着床栏杆,“地仙。”他幽幽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微叹了口气,“每一百年,冥府允许他偷一个魂魄,当新娘。昨日你胡说八道,把他招来了。”他垂眼审视我,“言语有灵,化作勾魂锁链,拴在你身上。不斩断……你今日就是他的妻。”他说完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后背一阵疼:“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他忽然俯下身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柔声细语,“昨晚我跟他说你是我的人,有约在先,他来晚了。”

    “我不是你的人!”

    “伤好以后就是了。”

第九十七章 婚服

    吴商眯起眼睛:“成日里惹事,早收了房早省心。”说完他起身走到茶桌边洗手:“你也不用幻想着八抬大轿,我收个通房丫头,知会家里一声就行。”

    “哎——”我刚要抬手说我不同意,后背连着肩膀丝丝拉拉一阵疼:“哎呦……”

    “少爷别吓姑娘了,她听什么都当真的。”翠翠端着饭菜走进屋,“吃饭吧。”

    吴商冷哼一声:“当真不好吗,你我都不吃亏。”

    “我吃亏!”我趴在床上鬼叫,“吴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正经地开玩笑,谁听了都当真好不好!”

    “我没开玩笑。”

    他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瞪他,因为我趴在床上,他又不让我动,只能等他吃完了来照顾我。正郁闷,救星来了。

    “云啊!”小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吴商几乎是转瞬到了我床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了床帏。躲在封闭的围子床里,我很自然地想到了白素贞……

    “小丁丁呢?”隔着床帏,我看到小白探头探脑的身影,“我妹从仓库里翻出了麻将和扑克牌,正好她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一局。”

    我刚想说好极了,吴商突然退到床边,闪身上了床:“他叫你什么。”

    我咬着嘴唇:“这个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和一号、二号、三号,没什么区别。”

    他侧着头看我,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

    “就是我们两个有一种相见恨晚、知音难觅的感觉。”我觉得这样可能更方便他理解。

    他依旧看着我,满眼等着我给他更合理解释。

    我张了张嘴:“我和小白都上过大学,你没有。”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白宣翊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云啊,你不要吓唬她。”日影下我见小白似乎朝帏幔伸出了手,有意往床内侧躲了躲。

    吴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见我躲向一边,他伸手拦住了小白的手:“她后背伤了,怕风。”

    “怕风?”小白大笑一声:“吴商,人家姑娘有男人,凭什么你就能看?凭什么我见她就是不妥。”他说完转而对我说:“丁灵,我像流氓吗?我会凭白无故非要看你裸着吗?”

    “你……伸手过来掀帘子做什么。”

    小白一时语塞,大概终于觉得自己唐突了,把手缩了回去。我又趴回了原位,后背一动就疼,真不知道吴商又对我做了什么。好怕留疤,肩膀的伤虽然好了,可是皮肤上的结痂还在,怎么看也不是无疤的结痂。也不知吴商的话可信不可信。

    吴商坐在我身边,他见我皱着眉,便从枕头下面拿了小瓶子,倒出一颗糖塞进我嘴里。而后他起身钻出帏幔:“修道之人戒赌,她起不来只能趴着,你……”

    “我们不赌钱,就是娱乐。”小白在吴商面前比划着,我透过帏幔看到他扭动的身体,忍不住觉得好笑。

    “出去。”吴商走到饭桌边,将菜夹进碗里,“她还没吃早饭,一会儿缠好纱布你再进来。”

    小白“切”了一声,转身走了。他出去后吴商挑开床帏坐在我身边:“修道之人,赌近盗,色近杀,这点道理都不懂的吗?况且,你这样子连牌都摸不了。”

    “我不赌,也没什么惩罚措施,纯粹活动一下大脑。而且我不打麻将,我玩扑克行不?”

    吴商瞪了我一眼,把碗递给翠翠:“你来喂她。”

    翠翠大气不敢喘一声,蹑手蹑脚地接过碗,目送吴商出门后她松了口气,一边喂我吃饭一边说:“姑娘!少爷是大夫,您是病人。他让您趴着您就趴着,让您躺着您就躺着。这样好得快。成日里想着玩,东窜西跑的,他肯定生气。”

    “我趴在这里玩也不行吗?”

    翠翠叹了口气:“反正白少爷晚饭前肯定就回去了,谁知道他走以后少爷会做些什么。”

    “他能做些什么!?”

    “是啊,姑娘玉肌如雪,我也不知道少爷会做些什么。”翠翠边说边笑,我满头黑线。看吧,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被吴商给带坏了。

    吃过饭,吴商找了一件他的衣裳披在我身上,他的衣服很大,把我都罩住了。不过这件衣服真是舒服,披在身上并没有很重,轻轻薄薄的既凉快又柔软,好生方便。

    翠翠去准备茶水了,她进来见我披着吴商的衣裳趴在床上先是一惊,然后把吴商拉到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吴商听了一会儿,朝我这里看了一眼,又叽里咕噜地对翠翠说着什么。我不耐烦了,对他俩说:“说普通话!”

    吴商瞧了我一眼:“她说这衣裳是为大婚做的,说我披在你身上怕雷家人看见。我说衣料是我吴家选的,裁缝是我吴家出的。衣服用来干什么还得我这个主人说了算。”他边说边走到我身边,“至于你盖被子还是盖衣服……也是我这个主人说了算。”

    “所以我披着你大婚时候才穿的衣裳?”我问他。

    他思考片刻:“这衣裳是婚服内搭,应该是我洞房之内穿的。”

    洞房……难怪这么舒服……真是……奢侈!

    “还给你,我不要穿你的婚服。”

    “穿都穿了,药弄得哪里都是。”吴商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姑娘欠在下的太多,想个办法还吧。”

    我扭头不再看他,想他定是看上了我盛世美颜,想尽各种办法在套路我。对这种蓄谋抢亲的伪君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

    千香来的时候带了两束野花,她每天都美滋滋的,羡煞了我。我们俩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宣翊就催着我们上桌打牌,我以为吴商允许我上桌的,结果他还是叫我老实趴着。他们也没特别过分,把桌子挪到床边来玩。千香和宣翊坐在椅子上,翠翠坐在床边,我趴在床上。

    吴商塞给我一个白色的小东西,他帮我抓牌的时候我偷看了一眼,是白无常。真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能把这个包挂一样的小挂件做得如此精致,那无常嬉笑的眉目戏虐逼真又不失滑稽可爱,真是让人一见生喜。我将这东XZ在枕头下面,希望这个小玩意儿真的能变成我的无常。

    我们四个玩了一会儿,小白牌技一流,可见大学时候没少干这事儿。不过小白说论“算计”这门艺术没人赢得过吴商,我费尽力气抬头看他:“你不是说修道之人不打牌吗?赌近盗,色近杀。”

    吴商面无表情地瞧了小白一眼,大概是在埋怨他多嘴:“活动大脑。”他说完站到翠翠身边,翠翠知趣地让开牌位。

第一百章 赶尸的来了

    那些草人果然再一次走向我。我先是用金光咒弹走了他们,然后又掰着自己的手指,好不容易捏出了他刚才教我的指诀,我念了一声“破”。那些草人愣在当场,可关键时候我的小拇指松了,白光流泻,消失在黑暗中。

    头发上的草人似乎呼出一口气,继续努力往上爬。我被他拽得生疼,只好又捏诀念了金光咒。草人们打着滚弹开,我重复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突然,一个草人爬上石头,晃晃悠悠地对我摆着胳膊,看他大字伸展着,呆萌得不要不要的。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那篇叫《竹节人》的文章,想着回头跟吴商要一根毛笔,也做个竹节人,和这群小草人比划一番。

    石头上的小草人对我一通比划,我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脚下十七八个小草人拉着我往山下的方向走。

    我被他们拉扯得更加凌乱了:“哎呀,你们都被我弹开了,应该认输的对不对。”

    我被他们拉着往路上走,原本没觉得什么,忽然一阵阴风扫地而过,我心头一紧,不对,这股风里阴煞之气很重,除此之外还带着怨气的样子。天才刚黑下来没多久,如今还没到农历七月,山下街上还有人说话声,推测不过八点多九点的样子,还不到阴气最盛的时候。时辰尚早就已经有这样的阴煞之气了,难道又是什么千年精怪?我可不想再遇见什么洞神了。

    阴风卷着沙石扑面而来,我抬起袖子挡着脸,手里捏诀念咒。金光骤现,将我包裹起来。阴风被我的金光护体咒挡在屏障之外,我定睛看着风来的方向,感觉到一阵阵有规律的脚步声,除了脚步之外,还有铃铛轻响。这是什么声音?

    我脚下的小草人跳着藏进草丛不见了,阴风也就那么一阵很强,随着铃铛一声一声敲响,那有节奏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是那种缓慢而沉重并且特别有节奏的声音,来人不少,听上去得有四五个。我注意地看着,但眼前什么都没有,除了火光,就只有寂寥的山路。

    天空中几声纸片翻飞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紧跟着迎面的风在我脚下转了个圈,朝我身后飞去。我仰着头看到天空中翻飞的纸钱,密密层层,一张接一张地落在地上。阴风卷起落在地上的纸钱,继续飞向空中。没一会儿,纸钱飞得到处都是,我仰起头发现那些纸大都是从我身后来的。再听那些声音,好像也是从我身后来的。

    突然想起大山中的回音会导致方向判断错误,我赶忙转身查看——那条通往后山的小路上雾气氤氲,隐约间有几缕淡淡的阴气打着旋从我脚边溜走。我凝神静听,远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铜铃应该很大,声音的穿透力极强。

    我眯着眼睛使劲看着,天上的纸钱越来越多。小路尽头拐角处,一道黄色的影子拂过,那好像是一个人的手臂,那人手里拿着大把的纸钱,每一组铜铃响,拿手就撒出纸钱来。如落叶的纸钱飞散在树林和山间,给寂静的大山蒙上了诡秘的阴影。渐渐的,人影清晰起来,来人穿着一身黄色的道袍,带着一顶很复古的帽子,手里举着一串大大的铜铃,嘴巴不停叨叨着,每走几步他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黄纸扬在空中。我在电视里见过,一般这样打扮这番举动的,都会让人联想到一个很可怕的词语——僵尸。

    如我所料,那人身后跟着一串人,大概五六个的样子,那些人肩手臂搭着前人的肩膀,头上罩着麻布带,身上贴着各种各样的符纸。前面的道士每晃一下手里的铃,后面的那一串人就一纵身往前蹦,样子很滑稽,但更恐怖。

    我先前只在网上和电视上看到过赶尸,现下冷不丁真瞧见了,觉得阴森森的。那一行人走得不快,可不知怎么的,没一会儿就到了我眼前。皎洁的月光下迷雾朦胧,我本能地往后退。

    打头的人看上去凶巴巴的,他半闭着眼睛,见我在路中央站着扬起一把纸钱撒在我脸上,那纸钱薄脆,哗啦啦的响声弄的人精神紧绷。阴气迎面扑来,我被逼得倒退了好几步。

    “吓傻了?”耳边一声低柔的轻笑,腰间一紧,我差点尖叫出声,不过没等出声嘴巴就被人捂住了。他高高的鼻梁贴着我的耳朵,“城里的姑娘,好没见识。”他边说边吻着我,“叫你去洗澡你不去,现在又要我来救你。”

    吴商……吴商……连说话都要撩拨我的这个人……他忽近忽远、忽冷忽热的,让人琢磨不透,可是没有他,我不知该如何做。

    赶尸的人晃晃手里的铃,那铃铛发出一串曲折绵长的声音,他声音聚集在嗓子眼里唔叨叨地念了一长串牛鼻音,那一串尸体好像受到什么指令似的,突然手一垂,头一低,站在原地没了动静。

    “大人,您这是哪里讨来的漂亮姑娘,不知道生人避让吗。”那道士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很规矩地跪在地上行了大礼,不止他,队尾有个矮墩墩的身影也跪下来叩拜。我这才发现原来队伍里最后一个是个人,他穿得很朴素,青灰色的衣裳,下是一条卷边黑布小裤子,打扮很民国。我见这二人行如此大礼,赶忙往一边躲,可吴商紧搂着我,躲也没有用。我可不喜欢别人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年龄上我是小辈,身份上我是客人,这礼我受不起的。

    吴商好像已经习惯别人给他行这么大礼了,只说了一句:“起来吧。”他揽着我,并不避讳眼前这些外人或者说尸体。“我带她去洗个澡,你们自己安排,翠翠在自己房间,叫她给您们热一下饭菜。”他说完一把抱起我往浴室走去。

    我愣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吴商……你……和他们认识的吗?”

    “旧相识。”他今日有些怪,刚才陪我的时候还心事重重,现在又开心起来,真是阴晴不定,“怎么,不喜欢我和别人这么熟络?”他问。

    “不是。我是觉得那些尸体好可怕。”我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他们晚上会不会到处走?”

    “不会。”他带我去了温泉池,门口的侍卫似乎早就习惯他带着我往里走了,原来他们还会交换眼神,现在完全当我们是空气。

    洗澡的时候吴商非常不友善,他把我堵在一个角落,直勾勾地盯着我后背上的伤。这伤的位置虽然高,但还是不能到水深的地方去,水没腰,我不想赤着上身暴露在他面前,他再三思量,还是脱去了我的上衣,只说了句我不看你,就站在了我背后。

第一百零三章 身后有人

    “直说。”我整理着脸上的面膜,“你知道吗,我从来这儿,醒过来的那个瞬间就觉得自己是带着装备穿越到民国时期来了。要不是潘大叔出现告诉我他能联系上我妈,我就会带着再死一次的决心想办法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去!还有,你家少爷真的让人摸不透,你说他凶吧,他那么温柔;你说他温柔吧,他自带气场让人觉得心里头怵得慌。”

    “姑娘多想了,少爷就算跟您发火也都是瞧着您有趣,哄着您玩儿呢。”她指了指门外,“看见外面那两个道士了嘛,怕他怕到肝颤。”

    “所以他特别残忍?”

    翠翠点点头:“不止残忍,吴家在两省有钱、有权,这一代没人愿意招惹,自然敬畏多一些。”

    “有钱?”我回想着吴商的衣着、谈吐,“他哪里像有钱人家的小孩啊……”每天几乎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鞋子,棉麻布料,毫无花纹……就算真是个少爷,也是贫困地区的娇养儿吧……不过娇养儿哪里受得了山中生活的寂寞和凄苦。

    “吴家不算特别有钱吧,”翠翠掰着手指头,“我们肯定不能算富可敌国,但是比起白家和雷家……应该有钱多了。”

    “白家从医,卖药;雷家加工银器……都是硬货。都是暴利!”我拍着床沿,“吴商除非经营特殊场所,不然怎么可能比他们两家还有钱?”

    “少爷管着……”翠翠话到嘴边吞了回去,“少爷没钱。”她起身帮我散开头发,“险些把不该说的事说出去,姑娘可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老是问我不能说的事。”她快速帮我缠着纱布,“您呀,就老老实实在这个小屋子里住着。大少爷也好,雷二姑娘也好,三夫人三少爷也好,那都不是您该操心的事儿。我家少爷自会教训回去的。”

    翠翠说得没错,这些人我想也没用,怕也没用,最后解决问题的,都是吴商。突然,我觉得事情对,但话不对。我抓住了翠翠的手臂:“什么叫‘少爷自会教训回去’,他干什么了?”

    我俩正说着话,窗外一阵阴风掠过,那风很邪门,贴着窗檐瞬间就消失了。

    “什么动静?”我小声问翠翠。

    翠翠很谨慎,她从衣服兜里拿出几张符纸贴在我床边的栏杆上,而后小心地扶我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姑娘要多加小心。越是少爷不在的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

    我穿好衣服准备下床,忽然听见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在上楼,我想应该不是吴商,他脚步很轻,上楼从来没有声音,走到我身后也没有声音,而这阵脚步很重,像故意跺着台阶走似的。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翠翠,以往少爷接待留宿的客人,就是那些搭着肩膀走的,会不会有诈尸的情况。”

    翠翠摇头:“不会,洪师傅赶尸几十年了,这种低级的错误,应该不会……”

    话说到一半,门突然被一股巨力“嘭”一声推开了。门口一个头上罩着布袋的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缓缓地向我和翠翠转过头来。

    我印象中僵尸都应该是硬的,只能跳的那种。但这个尸体好像还不至于那么硬,因为我刚才听到的是跺楼板的声音,不是跳台阶的声音。不过想想又觉得这两种声音似乎也没什么本质性的区别。

    “姑娘别发呆。”翠翠掩住口鼻,“尸体力量极大,您可躲着点。”她捏诀念咒,甩出几张符纸,符纸打在那人身上劈劈啪啪地响。那人一动不动,仿佛并不受影响。

    “破天荒的怪了。”翠翠起身挡在床前,我捏了剑诀握在手里。

    那尸体停在那里,并没往前,我看着觉得奇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这会儿怎么安静了……

    忽然一阵阴风从窗口吹来,屋内烛光晃动,火苗一歪,光线瞬间暗下去,紧跟着火苗又亮起来,是那种幽绿色的火光。冰冷的空气几乎瞬间弥漫整个房间,我定睛看着门口,那尸体依旧保持着刚才扭头的姿势,头上套着的麻布袋没有一点孔隙,在幽绿色烛火的辉映下显得诡异阴森,那尸体是个身材微微发福的女子,看骨骼大约是中年,她手臂上有伤,那些伤口的皮肤往外翻着,血迹已经干了,从伤口的样子看像是被什么大型金属穿透的伤痕。我不记得今晚见到过这具尸体,但这尸体确实套着麻布袋子,此刻她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我想把翠翠拉到身边,用金光咒把我们两人罩起来,没想到我一拉翠翠,她竟绵绵软软地倒在我床边。

    翠翠昏过去了!?她可是修习过道法的,怎么就能晕过去呢?这都什么套路……我内心叫苦不迭,捏诀念了金光咒,金光乍现,照亮床四周。

    “呵呵呵呵。”一串阴诡的女人笑声从我身后传来,紧跟着一股凉气吹在我耳后,“是个行家呀……唉……”

    围子床支上了床帐后并不好施展拳脚。我本想回手反击,没成想手腕子碰在了床栏杆上,疼的我呲牙咧嘴只好暗骂一声倒霉。正郁闷,忽觉头顶冷风飕飕。那女人缓缓落在茶桌前的椅子上,侧身倚着桌边,千娇百媚地望着我。

    这是个极妩媚的女子,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纱衣,一层层黑纱下如雪的肌肤依稀可见,这打扮看不出年代,这姿态毫无礼教束缚,肯定不是鬼。

    “是你操控那尸体?”我始终捏着手诀以金光护体,但愿能拖到吴商回来。

    “不是啊。”那女子拿着自己的头发在身前晃来晃去,一脸不屑,“小姑娘,你身后还有人呢!”

    她说这话的一瞬间我后背“哗”地出了一层白毛汗,一点也不夸张,就是那种衣服瞬间湿透的冒汗。紧跟着绝望爬上心头,有一种想窜下床逃出屋的想法。可恐惧如铅灌满了全身,我一动也不能动地呆坐在床上。

    身后没有呼吸,四周鬼气环绕,我暗自判断着是否有人,但这间屋里死亡的气息太浓了,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一双冰冷的手从我双耳边掠过,紧跟着我看到大约两寸长,发灰的指甲伸到我脸侧。那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因为你永远无法想象你身后的人长成什么样。

    我悄悄从翠翠手里拿过一张符纸,想伺机转身贴在身后人的身上或脸上。就在我准备出手的时候,对面墙上又出现了那巨大的符咒,红光流动,那光像一张网,充斥着整个房间,光打在我身后那东西的手上就如岩浆飞溅,那双手迅速缩了回去。

第九十五章 洞神

    据说,女孩子一旦“落洞”,便失去了“常态”,比平时更爱贞洁,爱独处,神情恍惚,且常常会自言自语,有时也不免又唱又跳。遇上这种情况,家里人非常着急,找到村子周围的某个山洞,设坛上香、烧纸,诉说自己家的女孩子是一个普通世俗之人,痴拙顽愚,不值得洞神挂恋,求洞神放回自己的女儿。如果女孩子好了,则认为是洞神开恩,真的放回了自己的女儿,于是还愿,感谢洞神;也有的女孩子就一直这样精神恍惚下去,家里人觅无希望,也就只好认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子一天天枯萎,直至死去。

    死时女子必觉得是洞神派人前来迎接她,或觉得洞神亲自换了新衣骑了白马来接她,耳中有箫鼓竞奏,眼睛发光,脸色发红,间或在肉体上放散一种奇异香味,含笑死去。死时且显得神气清明,美**人。真如诗人所说:“她在恋爱之中,含笑死去。”

    所以湘西有时会有这么一种现象:年轻貌美的女子死后,家中不办丧事,反而办喜丧,一边为这苦主准备嫁妆,一边哭着“嫁”姑娘。仪仗走到某个洞口前将这些嫁妆焚掉,算是为这位女子办了一场妥帖的婚礼。

    我边回忆着这些事,边暗自算计了一下:山洞我确实去过,从山洞回来虽然没有精神恍惚,但确实昏迷了几天,异香嘛……据说修道之人都闻得到,至于长相……哈哈哈,无常和紫微大帝这两个神仙都喜欢我,我是不是可以说自己美若天仙?

    “想什么呢?”吴商的声音响在我背后,我一惊,站起身来。

    “呃……落洞女。”我指着那两个女孩说话的方向,“刚才听见有人说我是落洞女,然后……我觉得还挺贴切的。”

    吴商抱起胳膊:“贴切?”他显然对“落洞女”这个定义并不赞同,“既不呆傻也不疯癫,怎么就落洞了。”他边说边朝我伸出手,摆好了搭脉的角度。

    我把手举到他面前,肩膀突然传来彻骨的疼:“啊……”

    “表象上是没事了,但毕竟伤了筋骨,哪能这么伸手。”他说着坐到我身边,将我的手放到了他腿上。

    我等待着吴大夫“阅卷”,直到他缓缓一“嗯”,我才算松了口气。

    “翠翠说你晚上还有别的事。”我问他,“一起吃饭吗?”

    “不了。”他垂眼看着我手里的草人,“后山的大事,已经在催了。”语毕他便起身下了楼。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凄凉。这样一个清瘦的身躯,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却要背负着整个山寨的安危和生计,还真是难为他了。

    吴商走后我依旧坐在原处扎草人,起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突然间发现周围安静了不少,翠翠一直没来叫我,那两个对着我指手画脚的姑娘也没了声音,山里的歌声似乎也消失了。我停下来闭目凝神,仔细听着……没错,周围很静,异常的静。

    一股凉风卷地而过,屋檐上的水滴答一声落下来,如寂静中的惊雷,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慌。“滴答”又是一声落水响,紧跟着,一阵有规律的脚步缓缓走上楼来。我捏诀念了金光咒,转身面对那声音的来源。

    其实我更怕后背也有人袭击,这是一种直觉。吴商在的时候这些东西没人敢靠近屋子,只要他一离开,三三两两的妖魔鬼怪就接踵而至,我不知道是他这间房子的风水不好还是我身上的香气太冲,反正总有原因让我置身险境。

    上台阶的声音还在,可很久过去了,始终没有人往上走。我小心地站起身,往台阶的方向挪了挪,我猜是有什么东西将我禁锢在了一个被隔离的空间里,这重周遭毫无生气的感觉很像是梦境或幻境。

    我捏了剑诀在手,站在楼梯拐角处:“何人。”我问。

    来者停顿了一下,并未回话。依旧有规律的在台阶上走动着,速度不快不慢,听上去更像是……在跳台阶!

    我把剑横在身前,闪身站到楼梯口。本以为会是一番怎样的画面,没想到眼前站着的竟然是个小男孩!他确实在跳台阶,一步一步,跳上来、跳下去。他活动的范围很受限制,就这一条长阶底下的九层,再不往上跳。

    我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并没因为我的出现而受打扰,就收起了剑诀,但内心仍不敢懈怠,随时准备掐诀念咒。他跳了好一会儿,见我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终于停下来。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略带笑意地盯着的我,他没开口,可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今日是姑娘提到了‘落洞女’吗?”

    我不回答,只是盯着他。不回答是因为不敢,怕随便开口便着了他的道。

    “姑娘不必害怕,本座不是鬼,也不想伤害你。你放心回答便是。”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我还是不说话,上下打量着他。他一身水蓝色的衣裳,梳着古代书童的发型,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属于学霸自带傲娇感的那种小男孩。不过我并不觉得他言谈话语和气质类型符合“小男孩”的特征,虽然他在跳台阶,虽然这是件很幼稚的事,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和我在禹州遇见那两个顽劣的孩童一点也不一样。他身上没有执念,却透着一股浓浓的邪性。是那种阴暗、潮湿、诡秘、古怪的感觉。

    “阁下难道是……洞神?”我把手背在身后,随时准别掐诀念咒。

    那小男孩唇角一勾,他嘴巴似乎就是个摆设,说话不只是哪里出声:“小丫头果然聪明!”说话间他忽然出手,一条顶头拴着石头的白色绸缎如弹射而出的白色长蛇向我袭来。我早有准备,念动金光咒,闪身捏起剑诀朝那绸缎砍去。我的剑很利,那白练触之即断。

    他似乎并没把那条白练看成多重要的武器,但也因为那绸子断了略有些惊讶。我正得意时他忽然一晃而过,到了我身后,我就想着他肯定会推我下台阶,果不其然我剑未收他一掌推在我肩头。由于早有预感,我借力腾空侧翻,看准了一侧的栏杆,双脚落在台阶上的时候晃悠了一下,顺手扶着栏杆站定。不错,当年练过的高难度动作都没丢。

    “好身手。”那小男孩负手而立站在台阶顶上,他依旧不动嘴地同我讲话,“如此美貌,身负异香……来做我的夫人不好吗?”

    “妄想!”我换了鞭诀的指法,甩手将鞭子狠狠地打向他。出手才察觉:这鞭子里带着一股阴冷,是我最熟悉的气息。

第九十八章 他在我梦里

    吴商打牌比较不动声色,你很难看出他对牌局有什么情感,他似乎对输赢看得很淡,没有一定要赢,也并不畏惧输。小白是只喜欢赢的人,而且赢了吴商他会格外高兴,吴商也会陪他高兴。千香和我一样,输久了就会犯困。所以他们俩偶尔会照顾我们俩的情绪,让我们俩冷不丁地赢几下。就这样一直玩到了午饭时间。

    吃过饭,翠翠刚收了碗筷整理好桌面的时候,潘大叔来了,他一来我就开心得不得了,因为他总给我带好东西!

    “姑娘尊贵,要盖着我们公子的婚服。”潘大叔眼睛可真毒,他随便一句说笑就是绯闻,传出去也不知道我有几个脑袋可以让雷二姑娘砍。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您的琴谱,令堂说不让姑娘闲着,让您多干点正经事。”

    千香抢走翻了几眼:“姐姐你会弹琴啊?”

    “不会。”我翻了个白眼,捻着手里的牌,“潘叔叔,我妈是不是给了你一大笔好处,她怎么总是能给我找事做,而且总是这么奇怪的事。让我弹琴……琴呢?她怎么不把家里钢琴一并寄过来。”

    “钢琴是寄不来了,不过少爷这里有古琴和筝,姑娘可以练一练,让少爷教您弹古琴,或者您给少爷弹筝。”潘大叔一边说一边一个劲地笑,怎么看都像是在捏造绯闻。他从包里又拿出一堆零食递给翠翠:“姑娘爱吃的,劳烦翠翠姑娘收好,回头三位姑娘一起吃着玩。”

    吴商让小白带着千香在外面透透风,小白大概是知道他有事对我讲故意支开他们兄妹,所以知趣地带着妹妹出去了。吴商见小白他们下了楼,迅速取出纸笔:“写一封简信,我代笔,问问奶奶兰音的事。”

    “哦。”我整理了思绪,忽然发现最近发生这许多事,都想对奶奶讲。

    奶奶:

    展信悦。

    我在这个小山寨里生活得还不错,每天都能吃到好多好吃的。这里景色秀丽,植被茂盛,虽然山路难行,但不乏乐趣。我很想念你们,准备处理完手头的一些事就回家。现在遇到了一些困难,受吴小哥所托,想跟您打听一个叫“兰音”的祖辈的姑娘。因吴商有恩于我,所以不想带给他遗憾,只能劳烦您在祖辈中帮忙打听打听。按辈分算,也许这个兰音是您的奶奶辈,故而打听起来有些困难,还请您多多包涵。回家以后我给您煮一个礼拜的下午茶,每天晚上都陪您睡觉,给您讲我在这里遇到的奇事!

    另:昨日抱着花瓶上山,今天手有一些酸软,所以吴小哥代笔,他没上过什么学,字写得不好看,您不要怪他。

    想念您也想念家里的丁灵。

    吴商把信读给我听的时候,画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许多许多年前我做过这样的梦。某一个炎热的夏日,我自己趴在床上,有个年轻人在我对面举着一张宣纸正念着什么,旁边有个胖叔叔和蔼地笑着。简约的小木屋,斑驳的日影,潮热的风……一会儿就会有一个动人的姑娘走进来,她梳着麻花辫,柔柔糯糯地叫了一声“哥哥”,然后把目光投向我,她先是笑,而后又转为嗔怒……这场景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常常会梦到,尤其是夏天吃完中午饭躲懒睡觉的时候。

    “吴商。”我叫他,“你出去吧。”

    他一怔,侧头看着我,自然是不明白我为何突然要把他这主人赶出屋去。

    “二姑娘来了。”我伏在枕头上,“我睡一会儿,不打扰你们说话。”

    吴商把手里的信递给潘大叔,起身走到门边,他朝外望了望,似是微蹙着眉,良久才说了一声:“翠翠,谢客。”

    即便小白还没尽兴,千香还有悄悄话想对我说,都抵不过吴商这决绝的态度。他跟千香说等我伤好了再陪她说话,又叮嘱了潘大叔许多事情。小白眉飞色舞地说了句“手足之情不如娇娥。”就唉声叹气地走了。

    翠翠守在门外,吴商似乎还安排了守卫在山路上。我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么大阵仗,不知他要做什么。

    “吴商。”我趴在床上,手里拿着还没出手的牌。

    他见我叫他,转过身来走到我床边,从我手里拿走了那些纸牌:“我给你裹上纱布,你侧躺着睡一会儿。”

    “你呢?”

    “我都在。”

    吴商检查了我的伤口,他比较满意,说只是皮外伤,虽然面积大,但不出三五天肯定就好了。我问他为什么言语有灵可以形成武器附身在我身上,他说那洞神感受言语之力,借自然现象和蛊惑人心的本领来困住魂魄。我大约是早就被他发现了,又一直坐在原地不动,还背对着他。最好下手。

    我自然是不懂为什么没有接触也能着道,而且自然中任何东西碰到我,我都应该有感觉。他说善恶一念之间,洞神毕竟顶着“神”的称谓,修为还是有的。

    “他和无常谁的神职高?”我问。

    “冥府无常是在册的神,你昨日见那个虽然叫‘神’,但就是大山里的一种精灵。”他把我放在床上,收拾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又回到我身边也躺下来:“我是不是很久没搂着你睡了。”

    “我后背受了伤不适合离你太近,而且你昨晚还搂着我,其实也没有很久对不对,还不到……半日。”我的借口合乎情理,他似乎没什么可反驳的。

    吴商抬起手臂:“过来。”

    我极不情愿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你不要碰我的后背好不。”

    他侧过身把我埋进怀里:“说了不是雷婵的也不是雷媛的,是你的。你怕她做什么。”

    “我当你是大夫,她可没这么看。”我闭上眼,“要不然不会当街害我。”

    “不是有我吗。”他的手伸进我的发里,“睡吧。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给你的东西带在身上,她伤不了你。”

    我撇了撇嘴:“你说你人这么好,怎么没过门的妻这么跋扈。”

    吴商身上那淡淡的香味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轻轻飘出,他没接我的话,而是突然说:“最近你乖了,让睡就睡。”

    我捧着自己的脸,满眼陶醉:“他在我梦里。”

    吴商的手顿住了,片刻过后他忽然紧了紧手指,我顿时觉得头被他箍住:“你说什么?”

    “我说他在我梦里,询。”

    吴商松开了捧着我头的手,我想他大概接受不了他这么努力还不能打动我的事实吧……我满心都是谢询,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跟一个神抗衡啊!

    香气四溢,我上下眼皮又开始往一起凑:“吴商……你这香……好香啊……”

第九十九章 自己练一次

    梦很静,梦里,谢询就在我身边。他总是冰冰凉凉的,躲进去很舒服。

    今日的他不说话,悠然地抚摸着我的发,在我把手伸进他衣服的时候浅笑两声。

    我喜欢他悠哉潇洒的样子,仿佛人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成为他的羁绊……除了我。我也喜欢这种甜甜的感觉,只要能见到他,只要能碰一下,心满意足。

    “小丁灵。”他用脸碰了碰我的额头,“待你三魂稳固,我就去忙一些我的事。”

    “三魂稳固……”我把脸埋进他怀里,“不要。”

    “我只离开一小会儿,往后的亿万年我都属于你。”

    “可我会想你。”

    他翻身撑在我面前:“真是粘人啊……”那冰凉的唇在我耳根轻碰着,温柔的手已将我环住,“山中精怪不知你是我的,可见本座应该勤奋一些才好。”

    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开始疑惑这白天晚上的事他怎么都知道。又想着他是神,自然万事万物逃不过他法眼。

    晚间醒来的时候吴商垂眼瞧着我,他皱着眉,大约是看不懂我。

    吴商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你怎么来了……”我愣头愣脑地说了一句,“他呢……”说完我立刻清醒,这不是梦,我已经醒了!

    他因为我这句话生了好大的气,让翠翠把我扔进河里喂鱼。我不就是没睡醒嘛,完全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吃完饭,吴商怕我趴在床上长出毛来,就带着我到外面平坦的地方散步,我提着灯笼觉得很像过中秋。他让我不要乱动,后背上的伤还在,要小心恢复。我满口答应,心想比起刚醒过来的时候舒服太多,可以得瑟的时候就要放心得瑟!

    吴商在旁边一块巨大的灰青色的石头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把狗尾巴草。山里从来不缺虫鸣,我仔细地听着,若是发现某个草丛里有声音就把灯笼凑过去,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再把灯笼拿开,不一会儿,草丛里又传来一阵悠扬的歌。

    “它们在求爱,别打扰它们。”吴商坐在远处,他又在扎草人了。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是在示威或闲的没事在弹琴。”我一说话,周围立刻寂静了许多。

    “虫儿叫声绵柔颤抖,就是在求爱。”他看也不看,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我们亲热的时候翠翠拿个灯笼照你,你是不是也会生气。”他说得很随意,完全不觉得自己正在找揍。

    “谁跟你亲热!”我费劲八五地弯下腰从地上挑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忍着后背伤口的疼痛扬手朝他丢去。他轻笑一声躲也不躲,我真是怕打到他的头,结果没想到石头划出的曲线离他好远。

    “小姑娘,你连丢石头的技术都这么差,往后怎么混迹江湖。”他掐诀念咒,几张符纸带着星火飘向空中。

    夜空中燃烧的符纸就像烟花,无比的漂亮。我正感叹这火光的盛世繁华,突然觉得一阵阴风贴着地面袭来。吴商离我不远,此刻他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我刚想出声,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拽我裙角。怎么回事!?

    我提着灯笼,若来人在我身后是不可能被我瞧见的,可是不转身怎么看得到。

    “吴商!”我叫他,突然觉得头发也被人牵动着,而且对方正有节奏的一拽一拽的不知在干什么。紧跟着胸前的头发也传来这种感觉,怎么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我垂头一看——霍!裙子上,衣服上,头发上,不知多少个绿色的小草人正往我身上爬。再看吴商,他美滋滋地撑着石头仰头看天,得意的不得了。

    “吴商!你怎么……哎呀!”一个小草人跳到我手臂上使劲咬着我的胳膊,说是咬,可草人没有嘴也没有牙,就是那草上面的毛扎扎的。有几个草人开始揪我的头发,没一会儿我就已经凌乱不堪,“你不是让我小心养着不要乱动嘛,干嘛还弄出这么多小家伙来欺负我!”

    他并不理我,只是笑着躺在那块巨大的石头上,又深邃的目光丢向漫天星空,“练练手诀吧。”他说,“别乱动。”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天空中看,今夜晴朗,月明星稀。不过看得并不那么真切,因为天地间有一层淡淡的结界,那流动的炁如同空中的薄云,在微风中轻轻浮动。

    我很久没看见过挂满星星的夜空了。时代在发展,城市也好、乡村也好,到处灯火通明,抬头只有夜空,星光再也比不上灯光。吴商这里只有微弱的火把照亮下山的台阶,而我们玩的地方只有我提着灯笼,故而能把夜看个究竟。那些星星可真亮,忽闪忽闪的像一粒粒宝石。

    天上住着一个特别的人,他每晚都在布星,他说此生放过我,往后的生生世世我都是他的。我想,大概他此刻也在看我。

    我掐诀念了金光护体咒,那些小草人瞬间被金光弹开,但他们很粘人,乐此不疲地又跑向我。我借机往台阶那边靠去,可那些小草人还是追着我。吴商依旧望着天,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迈过那些活动的小家伙走到他身边:“吴商。”

    他转过脸来:“怎么过来了,应付不了吗?”他从我头发上抓住一个小人,“他们不会伤害你。”

    “你在想事情。”我又捏诀念了金光咒,“你很少想事情。”

    “了解我?”他拨弄着我的手指,摆弄出一个复杂的手诀,低声说:“破。”一道白色的光从我指缝里溜走,那些草人如失去了生命,瞬间凋零。

    谢询也曾捏着这样的指诀,也曾说出这样一个字。我看着他,他平静的双眸如古井无波。

    吴商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丁灵,你的心乱了。”他说完跳下石头,“修道之人切忌贪、嗔、痴。你若再这般想着他,对你对他都不好。”我望着他往山下去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有那么一瞬我觉得我像是看见了我的询,可怎么能呢,谢询向来温柔,他对我……不会这般严苛。

    风中有淡淡的沉香味,我急忙掩住口鼻,这个家伙可真是够了,我平时就够招鬼惦记的了,他每天这么香,是想让我露天睡下去吗。

    黑暗中零星火光翻飞:“自己练一次。”吴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他是个大夫,也是个老师,最喜欢看着病人吃药,最喜欢给学生布置作业。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寨主(债主)。

第一百零一章 离开我十步看看

    吴商不出声,就这样从后面看着我。这种无声的凝望更让我紧张,所以最初我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我实在是绷累了,就假装淡定地撩起水花攻击眼前的花花草草,嘴里不时学着小孩射击念着“biubiubiu”,他从身后抓住我的手臂,勒令我老实一点。我叹了口气,真是,活跃气氛还有错。

    “吴商,”我叫他,他拨开我微微沾了水的头发,嗯了一声。曾几何时谢询也常常在我叫他一声后只是轻轻地嗯一声,就好像我们早已是夫妻,就好像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我这样叫他。现在吴商这样回答我,让我心里有些难过。“你是不是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我问他。

    “嗯。”他淡淡地回答,“你不喜欢这里?”

    “我只喜欢每天住的这一片,山下很诡异,后山更可怕。”我看着波动的水光,“雷二姑娘也可怕,不动声色的就能给人下蛊。小白家的大院子也可怕,有固执的亡魂。”我转身看他:“亡魂都怕你,妖怪也怕你,对吗?”

    “嗯。”

    “为什么?”

    “好奇?”他垂眼瞧着我,本来是看着我的,后来我见他眼神往下挪动了些许,赶紧挡住身体,恶狠狠地瞪他。他收回目光浅浅一笑,把脸凑到我耳边,“我答人问题都收费。”

    “你一般怎么收费?”我忽然觉得,吴商这个人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他好像不止会鼓捣尸体和捏诀画符。回答个问题还要收费……那得是什么样的问题呀。

    “看着给。”他撑着我身后两边的池壁,“你可能不晓得,我收费很高,而且……我不缺钱。”

    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让我心跳加速,他总是冷不丁地就跟我开玩笑,要么是言语中说着要娶我,要么就是这般轻松自然又略带戏弄的亲近我。起先我真的害怕,后来慢慢习惯了,发现他就是坏,总是趁机把安全范围内能占的便宜都占了。

    我转回身继续背对着他:“你给我做个防水药膏涂吧,我觉得伤口被水浸了。”

    他轻笑一声,完全不理我打岔的话:“最好用另一种方式付款。”说完他又靠得近了些。

    我用沾了水的手挡住他的脸:“注意影响。”说完我指了指身后墙角方向的那些饭碗,又指指屋顶,“先祖在上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瞧了一眼,潜到水底游走了。我远远地看着他对着墙上壁龛上了香,检查着那张桌上插着香的饭碗,恍惚间想起第一次在这里洗澡时候的尴尬和无奈。那时候伤痛、陌生让我大气不敢出,任由他摆布。现在依旧任由他摆布,心境却不同,看着他健康的肤色,结实又不失柔和的线条,觉得这个人离自己那样远却又那样近。就好像我是个看书的人,他就在书里,却不属于我的生活。其实他本来也不属于我的生活,只不过是我闯入了别人的世界罢了。

    我等得烦了,往水深的地方走,直到水真的碰到了我的伤口,我因疼痛“嘶”地叫了一声。吴商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一脸看好戏地瞧着我:“从来就不听话……”

    我抿了抿嘴,边往后退边嬉皮笑脸地对着他笑。

    “丁灵……”他轻唤了一声,是我梦牵魂绕的声音。

    吴商有的时候和谢询很像,除了脸不像,其他地方都很像。可我的询没有半点体温,他冰冷,偶尔冷漠,即便对我,最初相识的时候也是机关算尽。他曾为了珠儿想借莺莺杀死我,又因为心软和后悔舍了修为来救我。他会给我他的宝贝锦囊,也会攥着和珠儿的发结,他会护着我,也会去追寻珠儿……

    身边水花轻响,吴商走到我身边,他捏起我的脸:“你又在想他?”声音很不友好。

    我往后躲,却被他一把环住,胸腹相贴,他松开捏着我脸的手。

    我想推开他,又觉得这种亲密的距离碰他反而危险。“你和他很像。”我低下头,“说不上哪里像,大概除了长得不那么像,其他都很像。所以看到你想起他不是很正常吗。”

    他不说话,依旧搂着我。

    “吴商。”我提醒他,“别这么近。”

    良久,他幽幽地呼出一口气,松开手,我转身走向放浴巾的柜子,“一会儿我要敷个面膜然后睡觉,梦里去找我的询。”

    “常沉迷于梦境,你会睡不醒。”他冷冷地说,“还有,你怎么分辨那是他,不是梦?”

    他的话让我们两个又陷入了沉默,我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愿意活在另一个人的影子里,我不愿做珠儿灵魂的载体,我希望无常爱的是丁灵。他也一样,他也不愿意做谢询的影子,他也一定希望我依赖的是吴商。

    “我就是知道。”虽然这是很无力的争辩,但我心里就是知道。我转身迎上他的目光:“就是知道。”

    他眼里有笑意:“哼……知道……”这鄙夷的语气,他不用多说什么我也知道他肚子里没憋什么好话。我不再看他,伸手去够柜子里的浴巾,可我身前隔着石头,看着没有很远的距离,但手就是够不到,而且尴尬地就只差一小点。

    吴商走过来的时候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我觉得他大概不愿意来帮忙吧,谁让我非要跟他说对头的话。可他来了,不是帮我拿毛巾,而是抓住了我伸向毛巾的手,将我转向他,接着他甜腻、缠绵的吻落在我唇上。

    我无处可躲,双手撑在他肩上,他的吻很烦躁。我知道他是有心事的,可我不知道他烦躁起来和谢询一个样。又或许全天下的男人烦躁起来都是这个样……我别开脸,躲开他的焦躁不安:“吴商……”

    他纤长的手指穿进我发丝将我的头再次转向他,尽管我推他、扭头想把他的手甩开,但他的烦躁情绪仍让我害怕。仿佛他心里住着一只猛兽,将我困在他早已为我准备好的牢笼里,让我不敢言,甚至不敢怒。

    “吴商!”我闭上眼大叫着他的名字,“上次你就莫名其妙地亲过来,这次又是为什么!”我怒视他,“你尊重过我的感受吗?我心里有别人,你这……”

    他再一次吻下来,不容躲闪,从肩颈,到额头……我被他禁锢得一动不能动。

    他很高,也很暖,虽然他凶、霸道、蛮横,可是,我竟没觉得后背疼。

    “我不会喜欢你的。”我别过脸,“你就算是把我睡了我也不会喜欢你,该走我还是会走。”

    他咬着我的耳廓:“走?”他声音缓慢而悠长,“你离开我十步看看。”

第一百零二章 心思深沉

    “吴商,你不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能。”他摸着我的嘴唇,“解药是我,没有我你以为你活得过几天。”

    “解药是你?”我脑袋嗡嗡直响,“你给我下毒?”

    “我母亲下在我身上的蛊。”他勾起唇角又一次吻过来,“你以为我的床是白睡的。”

    “吴商!”

    “这两个字你一天到晚喊不够。”

    “吴商!”我总在他如云般轻淡的音色里喊着他的名字,他总是像小屋对面那座山一样沉静自若。虽然和他住在一起很久了,但我依然会想起曾经答应过谢询的话“你只能有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别辜负了我”,这声音住在我心里,我记着、念着、等着。

    “别让我烦恼。”我说,“我心里只有他,你这样对我、对你,都是伤害。”

    “我怎么不觉得。”他拿了一条短毛巾搭在我头上,后面我们便没再说话。

    我们回到屋里的时候,赶尸的道士正坐在吴商的小屋里喝茶。果然和我说的一样,这里是他的卧室,也是他的客厅。

    两位道士见了他恭敬地起身行礼,他们看看我,又看看吴商:“大人……这……”

    “内子顽劣,我怕她好奇心胜。”他拉着我胡说八道,我却因为他的说辞出了神。内子顽劣……谢询也曾这样讲……我突然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是不是我的询变成了别人的模样故意戏弄我,实则天天陪着我,日日瞧着我,只是他不愿告诉我,只是他有意瞒着我。可怎么会呢……

    “灵儿……”窗外一声轻唤,我瞬间直起身来——他来了!我想转头看看,可吴商握紧了我的手,我立刻流转了目光看向他,他面色和善地看着客人,并未理我。

    “三日后十五。”吴商突然说。他大概也听见那个声音了,所以才说了这样一句话转移我的注意力,可我仍旧惦记着窗外。“外面这些客人三日之内必须走出我凛江,不然阁下和徒儿的安全靖云恐无法保全。”吴商很严肃,也很严厉。我只有初见他的那些日子见过这样的他,每每看到他这般模样我都会肃然起敬,然后很自然地想起询和下属说话的样子。骏曾经告诉我,我的询曾骑着马经过禹州,我想看他骑马的样子,想看他在军中的样子。信息化的社会铸造了懒散的我们,但是在无常和吴商身上,我总能看到英挺男儿该有的阳刚模样。

    “凛江的结界由我一手打造,内结界和外结界的夹层乱流丛生。眼下六月即望,三日后正巧赶上我回祖宅不在,二位和门下客人若恰逢当日经过结界,怕是凶多吉少。客人落叶归根图的是安享宁静,若在路上出事恐怕苦主家人也寝食难安。”吴商沉思一二,“若是说不准,不妨住下来。三日……”他凝眉思索片刻,“若是路程允许,我倒是有法子防腐。”

    “大人还延续着朔望之日探亲的习惯吗?”那黄袍道士和吴商大概很熟悉,他知道吴商的这些习惯,而且他似乎很怕他,“原先没有夫人,倒是方便,可如今男女有别,怕是……”

    “无碍。”瞧了我一眼,“她胆子小,夜里不敢出门。”

    我确实胆子小,夜里不敢出门。吴商让翠翠在房里陪我,他自己去给那两个道士安排住处了。我敷了个面膜趴在床上,翠翠帮我重新上药:“姑娘也真是的,到我们这里来日日都受伤,少爷这神医的牌子再硬,也赶不上姑娘这般东一处伤,西一处伤的速度。”

    “翠翠,你们凛江就像是古代社会,偌大个山寨也没有一个正规医院,这要是突发心肌梗、脑溢血,吴商他怎么给人治啊。”我手里拿着一本《伤寒杂病论》,是从吴商那里顺来的,“就靠看这些医书吗?那肯定不行,社会在发展,现在疾病的种类可比以前多了去了。”

    翠翠耐心地涂着药膏:“姑娘肩上的伤都好了,疤也不会留,余下就是将养肌理。这里外里伤了才一个月,透骨之伤都能恢复成这样,难道还不信我们少爷吗。”

    “不是不信,我是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医,我这是皮肉之伤,和内脏啊、血管啊之类的伤不一样。现在看,他顶多就是见到的病人多了一些,有没有什么疑难杂症,赶巧了对症下药。要是真有个重疾或者传染病,他还不疯了。”

    翠翠点点头:“时疫是吧,原先老爷年轻时候赶上过,那会儿我们家太老爷,就是少爷的太爷爷还活着,时疫也没死太多人,病的时候是挺吓人的,不过小心照料最后都扛过来了。据说……死了两个吧。后来少爷出生以后就没赶上过时疫了,因为这里的人很少到人多杂乱的地方去。”

    我把书扔到一边,推了推快要滑下去的面膜:“他这个大夫当的可真轻松,遇到最严重的病人就是我。”

    翠翠点点头:“姑娘刚回来那天就剩半口气了,我以为少爷带回来一具尸体,他让我回外寨去跟夫人说一声,结果我被骂得狗血淋头。夫人给拿了好些珍贵的药材,说救不回来让少爷就不要在内寨呆着了。”

    “你家夫人骂你做什么?”我满目疑惑,又不是你把我捡回来的。

    翠翠清了清嗓子:“姑娘被少爷捡回来的那天,少爷就说,和雷家的婚事搁一搁,与其娶雷家的人,不如娶捡回来的野丫头。”她收好盛药的碗,拿着纱布说,“所以姑娘少在少爷面前提别的男人,少爷性子多少还是有些古怪的,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大少爷和三少爷那样的人,也从来没有从他手里抢走过。”

    翠翠的话如一盏灯突然照亮了我的思绪——是啊,吴商只是看上去温柔、善良,吴尽那般强势,吴玄那般刁钻,在他面前都不敢过分言语,对待三房夫人这样一个家族中的长辈,他也是视而不见的态度,可见……他心思是深沉的。

    “翠翠,你老是‘少爷’长,‘少爷’短的叫他,他真的是少爷吗?吴家真的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是深宅大院很有势力吗?”我好奇道。

    “吴家……”翠翠有些为难,“怎么说呢……”

第一百零四章 一人在家

    我咬牙翻身下床,但见床上飘着一个年迈的老太太,此刻正邪笑着,从嘴里发出“桀桀桀”的声音。她在床帏幔的遮挡下只能被那红光照到一半,此刻她躲在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翠翠贴在床上的符纸对这两个鬼怪根本不起作用,吴商留在墙上的符很厉害,但那黑纱女子似乎有能力应付,她并不忌惮。

    说到那黑纱女,奇怪,她并不在屋里,这是去哪里了……突然身后一股凉气,那娇柔妩媚的声音响在在我耳旁:“小姑娘,你好香啊!”我心塞,“这俩人算计好了双面夹击,当真可恶。”迅速捏诀念咒,长剑一挥,回身一剑横扫。几乎是同时,门口的尸体忽然朝我扑来,我大叫一声翻手一剑刺在那尸体上,原以为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绝境逢生,那尸体挨了我一剑,定在原地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我来不及愣神,谁知道后面这两个鬼怪又会冒出什么坏水,又赶紧拔剑环顾。

    屋里恢复了安静,依旧是绿色的烛光,依旧是鬼气森森的环境,只不过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翠翠,那两个鬼怪都不见了。她们绝没有走,不然烛光的颜色不会这般诡异。但屋里气流太混乱了,到处都阴气沉沉,根本无从判断她们藏身何处。

    突然有风在我头顶流动,我撤脚转身,把剑横在身前抬头看,那黑纱女子吸在屋顶,眯着眼,她见我看她,一甩长辫子,一条黑色的长鞭带着一股杀气划想我胸膛。我闪身向后,忽然觉得双手被人抓了个正着,接着耳边响起“咯咯咯”的声响。

    “成了。”那黑纱女子刚跳下屋顶,我便觉得脖子边凉气呼呼,完了,这回逃不掉被那老太太咬住喉咙……

    紧要关头,我手指捏起吴商教我的指诀,闭目大喊:“破!”忽然墙壁金光万丈,千万缕金色的利剑,穿透幽绿的房间。那道巨大无比的符咒化作无数细小的符号,一枚枚打在屋内那黑纱女子的身上,打在我身旁尸体的身上,越过我打在我身后那恶鬼身上。房内烛光回暖,我觉得周身一阵轻松,牵制住我的那双手松开了。我闪身到门边,明灭中我见那些金光化成绳索将屋里杂七杂八的邪祟捆了个严实。

    忽然又一阵寒气从我身后翻涌而来,刚落下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还未出手,腰间忽而一紧:“是我。”他声音轻柔,如诗如画。

    谢询!思念卷着狂喜推着我回头望向身后的人,却在四目交接的短暂瞬间看见吴商那张冷峻的脸,“吴商?”

    “不是我还能是谁。”他转而盯着屋里“热闹”的场面,低声叹息道,“果真是一步也不能离开。”说罢掐诀念咒,指向茶桌。一道细缝凭空裂开,如吸尘器一般吸走了恶鬼老太。房间里的鬼气不见了,徒留妖风卷着尸体的气息。

    吴商甩出两张符纸,一张飘向墙壁,一张飘向那尸体。飘向墙壁上的符是红粉色的,颜色实在讨喜,不过那符纸碰到墙的瞬间就融了进去,偌大的符咒忽闪忽灭,紧跟着消失了。飘向尸体的符纸是紫色的,粘了符的尸体一软,哗啦啦倒下了。

    老道士哀哀戚戚地进来叨咕着我听不懂的话,费劲八五地从地上扛起尸体,如同背着自己家亲人那般背出了屋。我仔细地看了那尸体被我用剑刺过的地方,确实有个洞,不知这位大叔未来如何向苦主家属交代。但我始终觉得我刚才没见过这具尸体,又或许夜晚看不真切,毕竟那老道士不会瞧错自己的苦主。

    最后就是那位身着黑纱的姑娘,吴商看着那金色光晕中挣扎的身影叹了口气,他打开衣柜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盖子对着那女的捏诀念咒。金光之内一道黑气被罐子吸进内胆,吴商迅速盖上,手指挥舞在罐身上留下一道符咒:“且在这里修身养心一阵子,我不伤你性命,亦不废你修为,但……”他停顿了很久,似乎思量再三,终于开了口:“若再觊觎生人魂魄或其他,我定把你交给神明依律论处。”

    我全程看傻眼,这是不是有些像电影里的台词……他还说得那么自然!

    “是什么?”我问他。

    “蜘蛛。”

    印象中蜘蛛都是靠吐丝来攻击敌人的,为什么这一只没吐丝反而甩辫子攻击我呢?

    “你身上有一些奇怪的气息,动物很敏感,她感觉得到。所以她不敢太把你怎样,但是鬼的灵智就少一些,所以那老妪敢对你下手。你修为不高,还是招鬼惦记。”吴商拿了药塞进翠翠嘴里,他为她把脉,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这些东西最近越发没规矩了。”

    我猜想或许是快到农历七月,所以这些东西才不安生。至于吴商说我身上的奇怪气息,我没办法跟他解释,我身体里有询的气息,也有星主的。这些事,恐怕告诉他他也觉得我是疯了。

    吴商为翠翠诊过脉象后面色凝重,他丢下一句“在这儿等我”后一把抱起翠翠出了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猜翠翠的情况恐怕并不乐观,先说刚才屋里到底有多少邪祟我实在揣测不出,除了恶鬼老太和那黑纱女子,我觉得应该还有别的,不然那尸体怎么说动就动了,如此乱流,翠翠没有仙法护着,自然会受损严重。除此之外我站在原地,回忆着吴商进门的那个瞬间。那时候有一股极阴的气息从我身后掠过,那是谁的气息呢?

    他进门的时候确实有一股寒凉的气流,以往询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气息。不过仔细辨认又发现似乎不太一样,询的气息虽然阴冷但并不可怕,没有所谓的杀气,吴商进来的时候那些气息虽然也是冷的,但是很乱,不像是他带进来的,而是外面本来就有的。所以……我又在胡乱猜想了……

    我坐在屋里等吴商,这感觉很怪,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不知道翠翠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就这样一直等着,一直坐着。其实我可以打开书画几张符纸的不是吗,可是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也踏实不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我在心里胡思乱想。翠翠刚才忽然就晕倒了,吴商抱着她出去,会不会是翠翠不行了,吴商去小白那里求药?不对,吴商这里的药是最好的……难道翠翠中了邪,需要到固定的地点去驱邪?还是翠翠受伤了,一定要送医院……

第一百零五章 真假吴商

    越想头越疼,我坐在茶桌上守着那盏灯,天闷热,心里燥得难受。

    不知等了多久,我觉得腰酸背疼,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笔洗里那几条鱼,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好端端的生命就这么被我捞回来当宠物,也不知是不是会害了它们。

    夜色浓重,微风轻轻拂过,我心里始终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翠翠被阴气侵体,需要送医院,吴商抱着她下山,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坐船到外寨一个小时,去医院一个小时,回来两个小时……脑补一下各种化验检查等结果,心里想着他们俩可能今晚回不来了。

    “在等我。”困倦中,一双手将我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我一惊,闻到一抹木香。

    虽然听出是吴商的声音,可是还是被他每次无声无息地从身后搂住我然后说话,这种出现方式吓得半死。

    “吓死我了。”我挣脱出他的手臂,“翠翠怎么样了?”

    “你该休息了。”他拉着我往床的方向走,“翠翠明天会回来。”

    “你把她送到外寨去了?”

    吴商不再理我,我被他按在床上睡觉。他则在一边拿着书,一副悠哉等人的模样。

    我本来是打算睡的,可心里算计着又觉得时间上不太对,他把翠翠放到哪里去了?哪里会比他这里更能医治翠翠吗……

    “吴商。”我叫他,“你在等谁。”

    他拿起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我在算命。”

    “算命?”我第一次听说算命用笔算,“雍和宫旁边倒是有很多看相算卦的,没见用笔。”

    “睡你的觉。”他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好奇,下床走到他身后,见那纸上都是圈圈,不知他用圈圈干什么:“吴商。”

    “怎么下来了。”他放下书抓住我的手,“要我陪?”

    “灵儿……”窗外又一声熟悉的呼唤。

    我满心疑惑,抬脚就往窗口走。

    窗户“啪”一声关上了,每扇窗上都贴了符纸,窗户关闭带起的风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我停下脚刚想叫他的名字,那双温暖的手便拉住了我:“听什么信什么。”他在我耳边低语,“什么时候能长脑子。”

    “鬼怪都擅蛊惑人心,那声音是他的。”我捏了剑诀,紫金的光芒照亮整间小屋。桌边,吴商还在看书,并没有离开原位。手边,吴商握着我的手,满目柔情地看着我。这是怎么回事!?

    “灵儿……”那声音在窗外远远地响起,我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

    桌上的吴商放下笔看着我身边的吴商:“终还是没挡着你进来。”

    我身边的吴商上下打量着桌边的那个:“怎么,我这屋里你偏看上她了?”

    我分不清真假,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眼神,一样的举止习惯,这让我怎么区分……我不是悟空,没有火眼金睛,更没有紧箍咒可以利用。这两个人都像他,这可怎么是好。刚送走几尊鬼怪,又来一波新的客人……吴商,我求求你,要不还是把我送回家养着吧,绝对比这儿安全。

    桌上的吴商突然出手,指尖迸发出浅绿色的微光。那光奔着我身边的吴商逼来,可身边的人只是动了动眼皮,那绿色的光便散了。这都是什么招式?

    我猛地抽回手,长剑横在身前,心里想着只能拼一次了:“你们谁是吴商?”

    身边的吴商皱起眉:“说了不要捏剑诀。”

    我化剑为鞭,抖腕出手,这一下朝着桌边的吴商打去,对方“呵呵”一笑,鞭子落在桌子上时他便消失不见了。这人不是吴商,因为吴商出手不会是绿色的光。回手变剑,我又朝身边的吴商划出一道剑气。

    其实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吴商,因为从他回来到现在,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甚至微表情,都很像吴商。只不过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好像……吴商从不这么温和,又好像从不这么……冷漠?我说不上来,反正感觉不对就是了。

    面前的吴商一惊,腾身而起躲过我的剑气,他晃晃悠悠地站定,目露慌张神色。对了,这个也不是他,吴商向来沉稳,慌张是什么他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

    “何方妖孽竟敢冒充……冒充……寨主!”

    窗外一声雷响,屋内两个吴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也没急着出手,就那样互相看着,直到窗外稀稀拉拉下起雨来,其中一个吴商手腕一番变出一把剑,这小小的动作带动一股幽香:“比试比试。”

    我见夜雨来袭,估么着吴商且回不来,于是咬起嘴唇强撑道:“怎么比。”

    “若能接我三剑,日后便不再打扰。”他说完,那剑身一抖,带着寒气与清香直逼我眉心。

    我闪身挡过剑锋,手里的剑被那人压着翻了个花,脱手而去,我赶紧换了左手接住即将掉落的剑。左肩上的伤平日里不显疼,此刻吃劲,忽觉筋骨一阵痉挛感,只好用手掌击剑柄,换回右手持剑。如此一来二去,赶巧脱离了那人压过来的劲头。

    “好手法!昨日见姑娘受了伤还身轻如燕,能与那洞神对峙一二,今日交手果然有趣。”出剑的人转身间幻化成一位苍颜白发的老奶奶,她身材有些微微发福,但矍铄的眼神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我哭笑不得:“奶奶,您要是觉得有趣可以等我好了再来,我扛着肩伤,背上两条鞭子伤,这是在拿命陪您有趣啊……”

    “桂婆榆公手下留情。”吴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推开门走进屋,见我用剑尖戳在桌子上,正叉着腰喘着气,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缓缓走到我身边,将我拉到身后,对着那位老奶奶拱手拜礼。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屋里哪里还有什么吴商,分明是一男一女两位老人。老爷爷一身绿色锦衣,头发花白,负手立在床边。老奶奶外穿金色大袖纱衣,内穿橘色交领长裙,长寿绣锦锻包边,头戴三支金桂步摇,好生气派。

    我看呆了,见那两位老者慈祥地笑着看我,吴商良久未直起身来,才知自己失了礼,赶忙拱手道:“公公婆婆好。”这一弯腰,后背抻得伤口疼,我暗暗低叹了一声,忽然被吴商扶着立起来。

    “二位,内子顽劣,多有冒犯。她有伤在身,若二位觉得她有趣,待她伤好让她日日陪着二位习武练剑也可。”吴商微微低了低头,看着那两位老者。

    他在外人面前对我的称谓让我不明所以,“内子”明明是对自己妻子的称呼,他竟胡乱安在我身上。要说他对我起了歹心想娶我,我顶多就算个通房丫头,哪有对着别人管通房丫头叫“内子”的,真是没文化!

    老公公和老婆婆相视一笑,老婆婆似乎很满意吴商的回答,她缓缓开了口:“甚好。”说完二人便化风而去。屋内徒留一股清香……

    “桂花香?”

    “是。”吴商捏诀念咒,门随即关了个严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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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介绍:
《考古工作B录》系列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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