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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瑾月三笙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txt下载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庶女有毒

    “吃什么豆花啊!”千香甩开我的手,撅着嘴踢树枝,“吴商哥哥眼瞎了是不是,放着正房嫡出的婵姐姐不娶非要二姑娘,这不是喧宾夺主吗!”

    我推着她往前走:“首先,人家自家的事,你少管;其次,谁是宾谁是主不是你说了算;第三,这就是庶女招人喜欢的地方,没事撒撒娇,卖卖萌,亲热亲热,夫妻关系才和睦。嫡出的大姑娘整日板着脸,回家看见板着脸的妻子,谁会高兴啊。所以自古以来皇帝都不爱皇后,只爱妃子。”

    千香扭过头来看我:“庶女是不是有毒?”

    我忍俊不禁:“你们觉得有毒,我觉得吴商觉得这才有味!”

    “什么味儿?”千香盯着我,“骚狐狸味儿?”

    我哭笑不得:“你这叫纯纯的嫉妒!”

    吃豆花的时候千香的脸色极差,雁菱问我怎么回事,我笑着说:“她就是提早感受了一下女人味,有点不适应。”说完我又叮嘱雁菱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和千香去小路的事,尤其不要对吴商和雷家人说。

    雁菱很聪敏,她一下子就明白我们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

    谢过雁菱的豆花,我和千香朝集面走去。她不高兴,胡乱买了好多东西,我劝也劝不住,只好踏下心来帮她挑选。逛街可以消除女生所有的烦恼,没多会儿千香就又恢复了阳光的模样。

    “我要去月老庙里求姻缘,求月老断了这门婚事,让瞎了眼的吴商哥哥打一辈子光棍,永远也娶不到老婆!”她说,然后大概是觉得这样不妥,才又开口说,“让雷家拒了吴商哥哥这门婚事,丢尽他的脸!”最终她弱弱地说了一句,“让吴商哥哥娶别人吧!我不要叫她嫂嫂!”

    幸好千香没有那么歹毒的诅咒吴商,不然我今晚就要替她抄净口神咒赎罪了。

    我和千香走到码头的时候董刈飘出来叫我回家,他说上山的路不好走,让我赶紧动身,不然太阳一旦下山山中的阴气就会转盛,到时候危险重重,吴商没工夫救我。

    我心说他自然是没空救我,人都说温柔刀、温柔刀,刀刀要人性命。现在他正忙着挨刀子,酸爽到令人难以置信,哪有功夫搭理我。

    上山的路确实不好走,我因为昨晚被临颂推了一下撞在了小白屋里的实木柜子上,爬山时一有较大的动作就觉得浑身疼,就好像刚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一样。天擦黑的时候我终于走到了吴商的小屋门口。董刈说我这两天很淘,他要告诉吴商。

    我瞪他:“他就是个大夫,我又没做病人不能做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嘴巴不要那么碎好不好。”

    董刈飘在天上抱着胳膊:“小娘娘,要不我去庙里告诉神明也可以。”

    我赶紧服软:“别别别,你特别爷们儿,都是为了我好!你看我这两天确实不对,我回去自己抄经念咒,您大人大量,少去庙里啊!”

    他没理我,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我突然想起无常曾经说鬼话不可信,董刈他一个鬼,能进庙里吗?我是不是又让他给耍了……

    门突然打开,吴商从里面走出来,他居高临下沉着脸看着我:“进来。”

    我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本来想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应该正跟雷媛亲亲抱抱举高高嘛,后来一想不能说,说了就露馅了。于是赶紧拯救了自己一把,“……这么凶!”

    他阴着脸转身进屋去了,门没关,给我留着,怎么看都是很生气的画面。我突然想笑,都被人家姑娘给勾搭成那样了还在我这里装老虎……这样想着,我美美地走上台阶进了屋。

    吴商直挺挺地坐在那张圆形的茶桌边上,我关上门走到他旁边,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屋里的桌案上放着我在集市上挑来的白陶花瓶,里面没有花,空空荡荡的看上去显得房间有点萧瑟。两个花瓶中间的大笔洗里应该游着我昨天从江里抓来的鱼。其他东西可能被翠翠收起来了,我没在明面上看见。是不是我往他屋子里摆东西他不高兴了?

    “我看你屋子里都没有装饰,就简单挑了两样,你放心,等我走的时候一并都带走。”我有种跟老师承认错误的感觉,奈何这个班主任还是个冷言冷语的年轻人,最怕这样的,因为这种人超认真,一定会严厉地批评你到死……

    他没接我的话,敲了敲桌面。

    我这才看见桌上有一小杯看上去和红酒一个颜色的药,用白瓷小酒杯盛着。

    “喝了。”他说。

    我拿起那杯子闻了闻,一股腥味。这肯定不是酒,也不像药……我把杯子放回他手边:“不喝。”

    他侧头来看我,眼神里充满杀气。回想我好像没做什么不招他待见的事,他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我和千香偷听的事就这样简单地露馅了?不应该啊,我可小心了!不过也不好说,他机敏得跟黄鼠狼似的。

    “你这既不是酒也不是药,闻上去恶心得要命,是不是要给我下毒?”

    他咽下一口气,拿起杯子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我的后脖颈。

    “哎!我喝我喝我喝!真是的,不就是听见你们说话吗,我又没说你犯法,干嘛回来就一张臭脸。”我拿过那杯子,其实从看见他阴沉着脸站在门口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我和千香偷听到了他和雷媛的对话。大概他也觉得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吧,毕竟大白天就把持不住是一件于“族长”这个身份十分不妥的事情。这就好比皇上大白天不处理政务一定要到后宫宠幸妃子一样,被一个外人知道了,多不好。

    一口饮下那味道恶心的液体,我觉得喉咙里一阵辛辣,舌根还有鱼腥味,简直要吐了。我伸手去够茶壶,想给自己倒杯水清一清喉咙,却在伸手时被他拦住一把搂在怀里。

    我想挣扎,但乏力感已经弥漫全身:“你……你给我下药……”

第七十七章 抑郁症你知道吗

    吴商将我横抱在怀里,火急火燎地往门外走。

    “翠翠,取针来!”他一边下楼一边往那个挂满了咒符的房子跑,门口的两个青年见他急急忙忙抱着我往他们那里跑立刻推开门方便他进去。

    翠翠紧跟在后面:“少爷!”

    “把我的笔和刀拿来,再要一碗糯米汤,一块生肉,二两黄米,让临颂抓一条蛇,要‘草上飞’,越毒越好,快。”吴商的声音和谢询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谢询……是不是你……”我抱着他的脖子,“你是不是要把我炖了,你怎么不要酱油和醋呀,哈哈哈哈,你不会做饭是不是……你要不要盐……哈哈哈哈!”我突然想到无常要是穿着他流云广袖的大袍子直接戴上高帽再拿个大勺,就是标准的厨师扮相,“哈哈哈,你是几号厨师,擅长什么菜?”

    我被放在了地上,吴商在水里。

    “咦?吴商,是你呀!他呢?”我四下寻找,一抬头看见屋顶全是头,一个个闭着眼被吊在空中,那些头脸色青灰,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风一吹还飘飘悠悠地乱晃:“啊——”我捂住眼,“走开别追我!妈妈——无常——”我内心处于完全崩溃的状态,这些头少说也要三百多个……吴商是不是要把我的头也砍下来挂上去:“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不要杀我……”我想跑,可腿像被灌了铅,根本动不了。而吴商此刻正拿着他的鬼师刀,一脸欣赏地盯着刀刃上的符号,然后邪笑着看着我。

    “吴商,吴商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掐起剑诀,“你不要过来!”我知道我根本打不过他,可打不过也得打,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也捏了剑诀,这一次是银白色的长剑,没有黑色的文字。他的剑很快,我看不清,只能胡乱地挡,但我根本不会什么所谓的武功,乱挥一气之后手指就被他的剑划伤再也没法好好掐诀了。

    他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自从莺莺那件事后最怕被人掐脖子,可他的速度太快了,我眼前黑光一晃,肩膀立刻传来锥心的疼,眼前一黑……

    唉……还想着回家吃我妈和我奶奶做的大餐呢,这下只能找卫澄泱聚一聚了。不过也好,冥府好歹我也算是有认识人,无常不在,那八爷肯定会在,还有袁弘之他们,凑一桌麻将应该没问题。万一帝君大人讨厌我不准备接待我,我是不是还有还阳的可能?

    我突然又想起紫微大帝和紫微宫来,不会又飘到天上去吧……不要不要,虽然他很温柔,对我也很好,可是他总是强迫我和他说话,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跑到天上去。

    几许凉风,一阵刺痛,我觉得手心暖暖的。

    张开眼,屋顶满是风铃,没有人头,也没有青灰色的脸。

    “二姑娘下手怎么能这般不计后果,”翠翠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她算准了您会救姑娘。”

    “她下的是死手,多亏回来的早。”吴商叹了口气,“这丫头,胆子可真不小。”

    我扭头看说话的两个人,脖子传来一阵疼:“嘶啊……吴商你又对我做什么了……”

    吴商饶有兴致地从我头顶拿起一个碗:“你看,小动物。”

    眼前一碗黑虫晶晶亮亮,密密麻麻……

    “啊——”我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别过脸闭上眼,眼前仍有黑压压一片蠕动的甲壳类动物,映着周围的烛火后背还在发光。

    翠翠轻笑过后水声响起,我抬起一只眼皮看见她端着那个硕大的碗走向门口。

    松了口气我垂眼看见自己赤条条地坐在衣服上,身上被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朱砂已干,吴商正站在一边盯着我。

    我赶紧抱起胳膊各种挡:“你出去。”

    他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突然想起刚才肩膀疼了一下,想扭头看,可一动脖子肩膀就跟着疼。

    “下来。”他说。

    “不要!”我把脸甩到一边,转眼看到身边躺着一条蛇的尸体,又是心惊肉跳。捂着肩膀躲的时候发现肩上原来受伤的地方被一块纱布盖住了,我想看,可是转脸就会疼。

    吴商扶着我下了水,还没等我开口提醒他这次我可以自己洗,他已顺势把我搂在怀里:“丁灵。”他叫我,“丁灵。”

    我想推开他,可他抱得很紧,我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吴商……你放手,你不可以这样。”我的头发从肩上散落到水面,“你就要结婚了,怎么可以抱着我。我是你的病人,不是你的女人。”

    “以后就呆在这里不要下山去了,人心险恶,你应付不来。”他并没在意我说的话,“雷家在寨子里是有势力的,离开我,你活不过三日。”

    “好,我听你的,那你放开我行不行。我没穿衣服,男女有别,咱们别靠这么近。”我好言相劝,这样的距离,确实太不合规矩。姑且不谈少数民族山寨里的人们是否传统。我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子都不能接受这样的距离,更何况是内寨的居民。我试图挣扎出来。然而吴商就那样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把我固定在他怀里。

    “洗澡为什么要穿衣服。”他离我很近,说话的时候气息都落在我肩头,“你下午都听见什么了。”

    我急得快要哭了:“吴商,吴商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他的唇就在我耳边,“你未婚,我未娶。”

    “我……我有我的人,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我要回外面的世界去,我不属于这里,你不属于那里。”

    “你留下来不好吗。”

    “不好!你们这儿平常没一点人气,到处阴森森鬼森森的,我是个平凡世界里的人,再住下去就要得抑郁症了!”他的手略松了松,我趁机回过身,手推在他胸前,“抑郁症你知道吗,就是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其实是心理生病了,就是压力太大,没处排解,就总干匪夷所思的事,来不来就想死。你看看你现在就特别分不清状况,我怀疑你就患上了轻微抑郁症。你明明有未婚妻,一下能取两个,下午才和二姑娘在后山亲亲我我,现在又来轻薄我。我是你的病人,不是你的女人。一个大夫,对自己的病人起了歹意,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还有,我看你大哥和三弟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这趁着人多给你丢人现眼,你是不是也觉得压力山大,所以才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定要大白天的就跟未婚妻躲到小树林去。你看,这就是抑郁症。”

第八十二章 又闻见了

    我和吴商彼此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他也觉得自己的话唐突了,所以一直没有说什么。

    我觉得两个人这样很尴尬,所以只好率先开口:“所以三少爷又要娶亲了吗?”我岔开话题,“昨天你说让那姑娘把孩子生下来。”

    他摇了摇头:“女方是小门小户,进了吴家的门也是受气的小媳妇。在哪里都没有名分,倒不如养在外面等生了孩子再进门。若是个男孩,也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你还是挪眼皮底下看着吧,万一别人害她怎么办。这怀了孕和没怀孕的不一样,总有刁民算计子嗣,自己不成器,别人也别想好。还有,已经生了的害怕生出来是男孩,日日找人下药谋害人性命。更有狠的给孕妇吃山珍海味,不让孕妇活动,最后孩子大得生不出来,憋死大人小孩的也有。你再是个大夫也不能在这种地方施展剖腹产吧!”打小我陪我妈看电视的时候这种情节比比皆是,现在我长大了,电视剧里万年不变的依旧是争储夺嫡,但凡能在孕妇和孩子身上做文章的,都跑不了这几类结局。

    吴商思量片刻然后似有似无地念叨了一句:“原来是这样。”他抱起手臂,满目欣赏又略带玩味地问了一句,“那你说让她住哪儿?”

    我拉着他往窗口走,指着比我们略低一点的斜下方的屋顶:“那间房子没有人住,我之前在这里欣赏景色的时候觉得那里还不错,视线好,又不像这里这么高。离盘四婶家近,而且前面有一片开阔的平地,附近野花又好看。住哪儿你觉得怎么样?”

    吴商凝视着那间房子良久,略带着不悦地轻声说了一句:“我的寨子,你以什么身份来做主。”他淡淡的语气似乎在提醒我忘了病人的身份。

    我赶忙抱歉一笑:“对不起。”然后立刻垂下头来等他批评。

    “也好,就按你说的,就那间。”他撑着窗口把目光抛向远方那座小山,“等你伤好了,去给她收拾房间。就当报我吴家救你性命之恩。”说完他勾起唇角,我想不通他这复杂表情的含义。

    “洗脸,吃饭,吃药,学习。”说完他径自走出了房间。出门时他喊了一声翠翠,兴许是嘱咐下面的人去办事了。

    我低头看着笔洗里的三条小鱼,此刻正悠哉地游着,笔洗里多了一大一小两块圆润的石头,不知是谁放进去的,对鱼儿来说或许增添了几抹生活情趣,虽不精致却聊胜于无。

    吃过饭,吴商看着我画符,他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学开车的时候教练会冷不丁瞪你一眼,然后棍子就敲下来的感觉。

    “我累了。”看着桌上一打被画烂的纸和一边粗略成型的七八张驱邪符,我觉得我可以申请休息一会儿。

    他正在看书,正襟危坐地把书卷在手里。我刚才就注意过,书是竖排版的《后汉书》,很旧,像二手市场收回来的。听见我说累了,他瞥了一眼那七八张驱邪符:“嗯。”

    “嗯”是什么意思……就是可以休息了?

    他没给我准话,我只好用毛笔在练习纸上写字。写什么呢……

    “询”

    这是我唯一练过的他写的字。谢询的字很清新俊逸,隽秀洒脱。是我这种现代人模仿不出来的笔体。他大概是写了千年的毛笔字,所以看到我写的字会笑,或许他觉得我的字丝毫没有“体”可言吧,就是随手的涂鸦,再好看也登不了大雅之堂。

    发呆的功夫我已经写了二三十个“询”,每一个都很像,每一个又都不像。吴商看见了,特意往我这里伸了伸脖子:“不是累了吗,还在写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搂住面前的纸,尽量不让他看见我写的字。他放下书,伸手把这张纸抽走:“又在想他。”他瞧了几眼,皱起眉。

    “你认识呀,也对,小白说你只读了小学这个字应该算小学阶段的字。”我看着桌上的《后汉书》,“这本对你来说就晦涩多了,我建议你先看你洗手间里的那些。《草房子》啊,《哈利波特》啊,《城南旧事》啊,都很适合你。”

    吴商听我这么说把手里的纸狠狠地攥成团:“好。”他把纸团丢到一边,站起身撑着桌面,俯下身对我说:“你识字,把它背下来。”他敲了敲桌上的后汉书,“晚饭前背完,不然没饭吃。”

    “唉……不是我我说的啊,是小白说的。你让他去背干嘛难为我啊。”我闷头在纸上瞎划拉,“自己不好好学习现在知道害臊了。”

    吴商拿起书坐回椅子上,缓缓呼出一口气。他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估计气得够呛。我想说大怒气逆伤肝,可是想想还是算了,保命重要。

    “吴商,你生着气还能看进去呀……”我写下“大怒气逆伤肝”几个字递到他面前,“你给我讲讲吴尽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

    吴商放下书看见我的字,微微撇了撇嘴:“问他干嘛。”

    “他长得像谢询。”我抿起嘴,“眼神像,下巴脖子也像。声音也像。”

    吴商合上书放在桌上:“他,像你的谢询?”他显然很惊讶,而后很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说你见他脸红什么。”他看上去不太高兴,手指在书上有节奏的敲着,大概是在想事情。

    “你喜欢他。”他问,又恢复了冷冷的语调。

    “我喜欢他做什么?”他问题提得奇怪,我实在是觉得他的思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你说他像询。”

    山风拂过,吹过他已经略微长长了的发。他盯着那本书,眼神看上去很沉重。他原本敲着书面的手指轻轻向后蹭着,我看得出他在担心,或者说他在害怕。

    “吴商……”

    “他是我吴家长孙,家族地位高于我,是未来的吴家家主。我虽代父亲族长之位,但在吴家,我依然要尊称他兄长,听他训话。他长得像我曾祖父,这么说,你的询也像我的曾祖父。”他抬起脸朝我笑了笑,虽然没什么笑意,却带来一股清冽甘甜的香。“你又闻见那气息了对吗,丁灵……”

    他说得对,从我告诉他吴尽长得像我的询开始我便又闻到了那清冽中带着奶香的味道,吴商说这是他妈妈给他下的蛊,我觉得可能不是。大约是他妈妈担心他遇到什么危险,所以这蛊没把他怎样,反而把我熏得晕头转向。我强撑着眼皮,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远。

    “丁灵……”我知道我倒进他怀里了,我知道他抱起我走进了房间,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可不知道他到底说着什么。

第八十六章 你们这里有没有庙

    山风吹过,送来我救命的稻草。

    他总算回来了,我松了口气,算是侥幸逃脱。吴商说得没错,我躲不过他的堂兄弟,离开他我在这里也得瑟不了太久。鬼魅尚可一搏,人……比鬼还可怕。

    “放开他。”吴商语气很冷,大约是薄怒。

    吴尽并没有立刻放我下来,他犹豫了片刻,略带嘲讽地说:“怎么,雷家二位姑娘还不够吗?”

    吴商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朝我们走来,我以为他会把我接过去,没想到他掠过了我。吴尽露出阴谋得逞的笑,紧跟着就要下台阶。我的目光跟着吴商,他并没多看我一眼,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因为吴尽是家族长兄,所以就连抢女人他都不能反抗。我很害怕,吴商是我唯一的希望,若他不救我,我恐怕再也回不去家了。

    吴尽走下一层台阶的时候,吴商停在了跪着的青儿身边,他轻声说了句:“得罪了。”翻手一针便扎在青儿肩上。随即我听到了青儿一声惨叫。

    吴尽浑身一颤,立刻转身将我放在地上。我以为他会冲过去救人,没想到他的手落在了我受伤的肩膀上。

    “你试试。”吴商说完又下了一针,青儿这词没有惨叫,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样子看上去十分虚弱。

    我知道吴尽是想用同样的办法伤害我以威胁吴商,但明显吴商的举动让他心有余悸,他虽然我着我受伤的肩,但手底下却并不敢用力。

    “还有一针。”吴商食指和中指尖那根纤细的银针反射出熠熠光辉,“大哥,劳烦你将她送过来。”

    吴尽眯着眼:“吴商,你敢下死手?”

    “不敢。”吴商言语坚定,虽然他说不敢,但我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怎么不敢”的意思。

    吴尽瞧了我一眼,突然松开了握在我肩头的手。我捂着肩膀走上台阶,小跑着回到吴商身边。吴商并没多瞧我一眼,他盯着吴尽,依旧是杀气腾腾的眼神。他手指微动,手里那根银针调换了方向,针尖对准了跪着的青儿。

    吴商轻抬手腕,还未下针,吴尽突然捏诀念咒。

    我只觉得后背一阵麻涨,有什么东西像粘扣一样被撕离我的后背,嗖地从我耳边朝吴尽的方向飞去。这一下很疼,就好像被什么带着倒刺的武器刮过后背一样,我顿时觉得锥心剜骨。不过我没倒下,我得站着。气势上吴商不能输。

    吴商收了针:“兄长自己起针吧。”他撂下这句话后一把将我横抱在怀里,“玄儿就在这里跪到天黑再下山去。”

    我知道从长幼有序的角度上讲,吴商不能把吴尽怎么样。不过吴玄就明显惨多了,他是最小的,肯定得听哥哥们的话。

    吴商抱着我回房的时候,吴尽为青儿起了针,青儿软软地跌进吴尽怀里。我看得出,吴尽很喜欢她,虽然是通房丫头,但绝对是当主母一样地养在房里。有时候世界就是这样,出身让他们的关系只能止于此,可心却永远停止不了。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吴商听见了:“还有心管别人。”

    我后背确实难受得紧:“刚才去那是什么呀……”

    “蛊。”吴商抱着我进了屋,他没把我放在床上,而是吩咐翠翠去打一盆清水,“青儿是他所爱,我那三针下了两针,他不会让你舒舒服服回到我这里。”说完他把我放在圆凳上,“趴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些烦躁,我觉得他大概是医我医得疲惫了,想把我丢进河里吧。

    “这三针,是怎么样的三针啊。”我趴在桌子上问。

    “夺命。”吴商解开我的上衣,把衣裳小心从我身上剥下来。衣服经过后背的某一条的时候,那种麻、疼、胀的感觉又出现了。我咬紧牙关,把头埋进手臂里。“所以他一定也会对你下死手。”吴商说。

    “啊……”我欲哭无泪,“你俩斗干嘛把我俩搭进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吴商把我的衣服扔在桌上,我抬头看见衣服上全是血。

    “我又流血了?我……我的血啊……你不是说吃糖可以不用中招吗,为什么我又被攻击了……”

    “糖只是防寻常的蛊,这蛊是他尽心尽力炼来伤人的。”吴商说的很轻描淡写,仿佛他早就知道我会被这种尽心尽力炼出来的蛊伤了一样。

    翠翠端着盆进来看见桌上的衣服倒吸了一口凉气:“百足!?”

    吴商没说话,先给我处理了伤,又从柜子里拿了药粉撒在我后背上。

    “吴商,你们这里有没有庙?我觉得我应该拜一拜你们这里的神,我来这儿以后受的伤比吃的饭还多,我是不是应该捐点银子,贿赂贿赂此地仙官。”

    吴商边帮我包扎边说:“晚上趴着睡,明日痊愈。”

    “都流那么多血了还能明日痊愈?”我扭过头来,“你别缠那么紧,勒到我胸了。喘不过气来。”

    吴商瞪了我一眼,迅速缠好纱布将我扶正,在我胸前系了一个结:“姑娘若是这般不拿我当男人,等你伤好我便不客气了。”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胸部的位置,像是要把这几层纱布看穿似的。

    我默默地把胳膊挡在胸前:“吴大夫正直,小女子感激不尽。”

    蹲在地上的他仰起脸来:“明晚圆房。”

    “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带着笑出门去了。“哎……”

    “姑娘!”翠翠把衣服披在我身上,“少爷开玩笑的,你怕什么。”她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姑娘有伤,少爷怎么可能碰姑娘。”

    “我没伤他也不能碰我。”

    吴商勒令我必须要学会几种常用符箓的描画,我趴在桌上画图,后背疼,肩膀也疼。他坐在我对面看书喝茶,一整个悠哉得要命。我每画十张他会让我休息一会儿,休息的内容就是跟他学扎草人。

    我拿着一捆干草,把草对折后拧成一个圆圆的脑袋,吴商说我的草人走不了两步就得散架,我不信。坚持按照我的方法弄了个人形的草堆。

    “你知道淘宝吗?”我问他,“有DIY毛毡戳戳乐,既练针法又能扎出结实的人偶。”

    他拿着几根草,三下五除二地系了个火柴人,从我写的咒符里抽了一张,画符念咒。然后捏诀一指,那草人立刻从桌上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往我这边走。

第七十八章 留在这里

    我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此刻他盯着我,还是那平静的眼神,还是那苍白的表情。

    我试着推开他,然而他只给了我这么大一点地方,硬推不是办法。

    “吴商……”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最近有些奇怪,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又或许打一开始就不对,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怪怪的,仿佛我是他的所属品,又仿佛不是。

    “有人在你身上下了蛊,”他说,然后收紧手臂又一次把我禁锢在怀里,“丁灵,我……我的精神快要撑不住了。”

    有那么一秒我以为他会说“我的人”,大概是听谢询这样念叨惯了。

    “撑不住了……”我重复着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反复地想着来到凛江寨到现在的事,“是因为结婚撑不住了,还是因为哥哥和弟弟撑不住了……”

    他不说话,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手。

    我趁机麻溜闪一边去了,警惕地看着他站在水里。他没有穿上衣,下身依旧是黑色的裤子。

    他打量着肩膀以下都在水里的我:“你洗吧,我不碰你。”

    “你看着我我怎么洗,而且你这都没有淋浴的吗?”

    “有,等你伤好了再说。”说完他背过身不再看我。

    我在水里泡了很久,他不看着我,我就东走走西看看。上次来这里我被绿植吸引了,这一次我看得更仔细些。这个地方应该是个人工修造的水池,泉水从墙壁中的石缝里流淌出来,汇聚在这个巨大的池子里形成了室内温泉,池边有少许平地,长着各类绿植。南方的绿植总是比北方种类多叶面大,所以整个房间看上去葱葱茏茏。房子四面的窗户也很别致是茅草编制的,白天的时候会整扇整扇的吊起来,方便这里的植物接受阳光,现在是晚上,窗户都关上了。

    “吴商,”我与他隔开了一段距离,在水的阻力下我确定他不会立马跑到我旁边来。

    “嗯?”他依旧背对着我。

    “我总闻到你身上有一种奇特的味道,沉香混着檀香。是香料吗?还是精油或者护肤品、洗发水一类的。”这个问题我疑惑很久了,起先我以为他睡眠不好,在屋里点安神香,后来也没发现屋里有焚香的痕迹。于是我又觉得他擦香水,可这个人洗脸都不照镜子,擦什么香水,而且他不是一直这么香,而是有时候突然飘出这么个味道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是蛊。”他说。

    “蛊?”我偷偷看了一眼刚才自己躺过的那片平地,衣服上很多血,周围的植物都已经破败了,怎么看都是毒发身亡的现场。听他们刚才的谈话,我好像是中了蛊,可是我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了谁,能在不知不觉间就给我下蛊。那吴商呢?谁又能对他下手,谁又敢对他下手。“还有人敢对你下蛊……”

    “我母亲。”他转过身远远地望着我,“她是湘西苗寨里最有名的巫蛊师,我们这边叫鬼草婆。”

    “啊!?为什么?妈妈对儿子下手?”我之前还觉得翠翠的猜测离谱,现在才发现,有的妈妈真的……对儿子很敢下手。

    “不是所有的蛊术都用来害人,有时候巫蛊之术也可以救人。”他捏了一个复杂的指诀,低声念咒,有风吹过屋顶,那些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你闻到那个味道会困,会睡得很沉,会梦到喜欢的人,对不对。”

    “嗯。”我用没受伤的手捧起水来想要洗一洗肩膀,抬眼看见他正瞪我,就赶紧吧手放下了,“我想洗一下嘛,感觉好多血。”

    “过来。”

    “不要。”

    他转身从身后的木托盘里拿了毛巾走向我,我心道不好,这家伙巴不得占我便宜,就赶紧转身准备逃跑。

    “你怎么又过来了……”我无奈转身往旁边走,“别过来啊,我不喜欢不穿衣服的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嘛非往我这里走,我真是服了你!”

    “怎么,”他几乎是瞬间就到了我身边,他怎么能那么快……我们明明离得很远!这段距离少也要五六米,怎么走也要走一会儿的,“你不是要洗一洗吗。”他抬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怕你占我便宜!”我想抬抬手,一动肩膀又开始疼,“疼,你离我远点儿,要不我老得躲着你,躲着你需要用力,伤口会疼你知道嘛!”我尽量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吴商!”

    他用毛巾擦拭着我的脊背:“那就不要躲着我,和我说点别的,别老想着男女有别。”

    “你们水族都男女共浴吗,你和千香也这样洗澡吗?”

    “我只和你一起洗澡。”

    “吴商!”我真是服了他,“你不要时时刻刻各种方式撩拨我,我说了我有爱的人,也并非完璧,你不必打我的注意。”

    “谢询。”他突然说,“是谁。”

    我被他问得一愣:“啊?”

    “你一直喊他,让他救你。”他抬起我的下巴,“抬头。”在我扬起脸后把温热的毛巾蒙在我脸上乱擦一气:“今日见识到我那两个兄弟了。”

    “嗯。”我张开眼,“三少爷的事你怎么解决的?”

    “他糟蹋了别人家的姑娘,女孩怀孕了,毕竟是吴家骨肉,就让她生下来吧。”吴商微微蹲下身帮我擦着脖子,“你若以后再出去玩躲着点他,他见到漂亮姑娘迈不开腿,又懂哄女孩子开心。”

    “他就一个小孩儿,我听他的干嘛。再说我也不会遇到他。”

    “会的。这两个人日后你都会遇到,我会尽量帮你挡住,但你也要懂得保护自己。”

    “我要回家。”我狠狠地出了一口气,“你哥哥一看就是个坏蛋,你弟弟又是个色魔,你虽然看上去挺正直,但估计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遇到就遇到,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他们干什么。大不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干嘛不能痛痛快快地交流?就为了一个族长之位吗?那你把我送到小白家去好了。我在他那里养病,不掺合你们家夺嫡。”

    他不说话,像清洗花瓶一样地擦着我的肩膀,小心躲开了受伤的部分。又拿起我的胳膊,没有继续擦,而是盯着我手腕皱起眉:“红莲跟你说什么了。”

    “红莲?”我想抽手,却使不上力,定睛一看才发现,我手腕上那镯子又出现了,“哎呀,这个怎么又来了?在河里有,离开水就没有;小白拉着我的时候有,不拉着就没有;你现在拉着我,它又出现了!”

    “红莲跟你说什么了。”他眼神急切,拉着我的手也分外用力。

    我被他拉得浑身疼,哭丧着脸问他:“红莲是谁啊……”

第七十九章 你是渣男吗

    猛然那么一瞬,我突然想起梦里那鬼婆婆的话来:“啊!对!那个鬼婆婆说红莲要留我过端节!”我如梦初醒,又懵懵懂懂:“端节是什么,端午节不是已经过了嘛……可……她不让我说出去,这下可毁了……”

    吴商突然捏着我下巴抬起我的脸来:“她说什么?”

    我猛摇头:“我不认识红莲。”

    “她说要留你过端节是不是?”他不由分说地吻住我,我仰着脖子,伤口被牵动得疼得撕心裂肺,奈何那醉人的香气又出现了,沉香,檀香……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吴商的床上,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只有肩膀隐隐作痛。他搂着我,手握着我的手,脸埋在我颈侧。这感觉有些奇怪,不应该是女生在男生怀里醒过来吗,怎么现在他位置比我还低……值得庆幸的是我穿着睡裙,让我担心的是我的睡裙都被他攥在手里,而他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柔软的黑色裤子。他的上衣在哪里呢?在我肚子上,好像是我睡觉的时候睡裙都睡到上面来肚皮露出来了,他大概怕我着凉,所以把衣服盖在了我身上。可我还是被冻醒了。

    我侧身背对着他,蜷起身体。窗外天还没亮,夜风有些凉。

    吴商突然起身拉开床尾的薄被盖在我身上,然后躺回来又将我搂在怀里。

    “你都醒了干嘛还搂着我。”

    “我原也是搂着你睡的。”他紧了紧手臂,“你若不想睡,我就陪你说说话,你的那些问题我一一解答,知无不言。”

    “你不是不爱说话吗?”

    “我不爱同和我无关的人说话。”

    我推开他的手:“热。”

    他听我这么说反而朝我凑了凑:“热还找被子。”说完又把胳膊搭在了我身上。

    “吴商,你下午才和你的未婚妻在林子里摸来摸去,晚上怎么能又来亲近我。”我忍着疼动了动手臂,“你是渣男吗。”

    他轻蔑地一笑:“她是我未过门的妾,你是我通房的丫头。都是我的,何来渣与不渣。”

    “我说了我有男人,现在我无力反抗,但我都记下了。等我的询来了,自有你好看。”我一边吓唬他,一边把他往床边踹。

    他并不觉得我这是威胁,那高挑的身体如灌了铅,任凭我怎么踹,都不能动他分毫。而且不管我说什么,他始终无动于衷,是认准了要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天亮。我翻了个白眼:“吴商,你等我好了,等我好了哪儿哪儿都不疼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他声音里带着笑,不反驳也不气恼。

    “吴商!”我简直要咆哮了,翻身见他闭着眼笑。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被他气得胸口起伏大喘着气。后来我干脆坐起来抱着胳膊瞪他:“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他不理会我的愤怒,拍了拍床面:“躺下,我给你讲一讲红莲和你手上的镯子。”他这么一说我看看自己的手腕,那镯子还在我手上,在朦胧的夜色里熠熠生辉。

    我说不准吴商是逗我还是认真的,他今日过分亲昵的举动让我有些害怕,今晚他不像他,或者说我习惯了那个平日里严厉,睡觉时冷酷的吴商。这个会笑,也会开玩笑的吴商不像他,会有一点像我的询,可我很怕有人像我的询,因为我找不到他,会把那个像他的人当成他。

    我躺回床上,他娓娓道来:“她是宣翊太爷爷的姑奶奶,也是音音儿子的姑姑。她是个饱读诗书的奇女子,白家之所以至今还在族里保持着很高的地位,就是因为她曾指责吴家在音音这件事上没有尽族长之职,放任白家欺负外来人。她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奉劝吴家将当年拆散音音和白家少主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吴商的声音和询很像,如出一辙,听着这样的声音我心里会隐隐作痛,仿佛是询在给我讲故事,而我只能听见他却永远看不见他。

    “没等吴家出手,嫁去白家的那位五姑娘便用招魂之术引来了不少被这位大小姐害死的冤魂,一时间白家夜夜鬼哭狼嚎,求着吴家出手相帮。”

    “吴家负责寨子里所有阴阳之事吗?”

    “对。吴家对他们的求助不动声色,没多久那位大小姐就上吊自尽了。五姑娘也并没有那么狠绝地一定要她魂飞魄散,而是在她住过的房间里埋了一样法器,让她一段时间之内只能呆在白家,看着她拆散那对苦命鸳鸯后给自己家造了什么样的孽。”吴商说这些话时很平淡,仿佛他曾经亲眼看见过,又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而不是自己家的。

    “那个法器是什么?”我更关注法器是因为我知道后山的古墓里有我要找的东西,引魂针和定魂镜,帝君大人说要我和池月试着帮元洛聚魂要用到很多法器,骏的棺椁里我们找到了渡魂伞,现在又找到了两个,万一五姑娘埋在白家的也是其中之一呢!

    “不知道,是她自己的东西。”吴商的回答让我大失所望。

    “那红莲呢?我梦见的鬼婆婆是不是就是红莲?”

    “红莲活到了一百一十六岁,她死后一直留在白家。她并不放心,因为白家老宅里有太多冤魂和怨念。后辈们住在前院,她说她若走了,谁来照顾晚辈。”

    “你怎么知道?”我问。

    “我见过她,宣翊房里的事多亏她告诉我。”吴商摸着我手腕上的镯子,“这东西是她的,我认得。”难怪那天他来得这么及时,原来是有卧底!

    “为什么这镯子时隐时现。”我的疑问太多了,“我把手伸进江水里,它就出现了,拿出来就没有。小白拉着我的时候有,松开手就没有。”我尽力向他说明着这镯子出现的时间,因为阴阳之事我实在是不懂。

    “阴气重的地方它会显现出来,江里有亡灵构成的法阵,所以你把手放进水里能看到;晚上阴气盛,它自然就出来了。至于宣翊……他是下一代家主,他身上带着血咒,所以他碰你,这东西也会出现。”吴商忽然起身点亮了房里的灯,“他拉你的手?”他问。

    我忍痛撑着床面坐起来:“嗯,不正常吗?”

    “你是我捡回来的。”他到柜子边拿了一些药瓶,又走回桌前,“自然是我的。”说着他拿了两粒药塞进我嘴里,“我不喜欢别人乱碰我的……东西。”

第八十章 明天写封信给家里

    我猜他是有意这么说的,我想说我不是“东西”,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知道,他又想从言论上占我便宜!

    “你认识这里所有的鬼吗?”我岔开话题。

    “差不多。”他说,“不止是鬼,一部分妖我也知道。”

    “他们叫你‘先生’。”我说,“雷媛说你是鬼师,寨子里的人也都叫你‘先生’。”

    “差不多。”大约是因为开着窗户,我总是觉得很冷。他好像也察觉到我觉得冷了,所以起身走向我,将我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虽然是南方,但山里阴气重,湿气寒气也重。你初到凛江,觉得冷很正常。”说完他指了指窗户,“我晚上不能总关着窗户,会有后山的东西趁我不注意到处跑,那样对山下的居民不利。”

    我点了点头,一直以为他是仗着医术立足于凛江寨,没想到,他连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生。

    “也不是所有行走阴阳的水族人都被叫做‘先生’。”他开始向我介绍起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民族,“水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水语族人一般都会讲,但能读懂水书的人并不多,这个寨子里能看懂你铃铛里水书的只有三个人,我、宣翊、吴尽。吴尽你今日见了,就是我大哥,他也是一位‘先生’,不考虑他为人有些咄咄逼人,他也是位不错的水书先生。”

    “小白不是水书先生吗?”

    “你和他交情很深吗,我都不这样喊他。”吴商微微眯起眼,“你……和他有秘密?”

    “没有吧……”

    “你只能和我有秘密。”他坐在我床边轻轻拾起我的手,“因为红莲把她的东西给你了。”

    “她让我照顾小白,没让我照顾你。”我抖了抖手腕子,把手抽回来,“我不是你的,从情感上和身体上讲,我有谢询,我是他的。”

    “谢询?”他似笑非笑地念着他的名字,仿佛这不是个名字,而是一首诗,“你做梦的时候总是喊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询,他是冥府的无常,可惜我没办法这样回答他,只好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是我喜欢的人。”我不能总说他是我未婚夫,因为他早前跟我吵架的时候说了,我们没有约定,也没有交换信物,他更没说要娶我,就当我是单相思吧,至少这些天他都没有来见我。

    “你爱他?”

    “爱。”

    “什么叫爱?”

    “我……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我觉得有些凄凉,我觉得自己爱他,可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他。不见会想,这是爱吗?知道他以前有过珠儿就会难过,这是爱吗?“他们说……喜欢是浅浅的爱,爱……就是深深的喜欢?”我看着吴商,“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吴商在清水里洗了洗手,转过身来:“陪伴、包容、隐忍、放弃……大约是只想着对方的吧。”他走到床边躺下来:“丁灵,明日潘叔会来,你给家里写封信,问问兰家的事。”

    “好。”

    “顺便告诉奶奶,你要留在这里过端节。”吴商缓缓呼出一口气,“养好了伤正好可以一起过个年。”

    “过年?”我可不要住那么久!

    “端节是水族的新年,在农历八月。过些日子是卯节,也是一个很大的节日。明日我有的是时间给你讲这些,现在睡觉。”他说着又侧过身来,手搭在了我的身上。

    “吴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是聊天实在浪费夜色。”他突然把手伸进被子里,“你若不想睡,我陪你做些别的事。”他手落在我腰上的时候那清冽甘甜的香味又出现了,我知道他起身帮我整理了被角,知道他解开我衣裳检查了我伤口,知道他沉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我又进入了无边的梦。

    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听话的病人,或许董刈说得对,我太皮了。我又想到了吴商的话:陪伴、包容、隐忍、放弃……或许无常是爱我的,而我……爱自己大于爱他。

    “三三……”我不知道是谁在叫我。是吴商还是谢询?自打吴商告诉我闻到他的气息就会梦见我喜欢的人,我就开始疑惑以往我梦里的到底是他还是谢询。不过吴商从没叫过我“三三”,他只叫我全名。

    谢询呢……他叫我什么完全看心情,“小东西”、“小妖精”、“小丁灵”……我在他眼里很小?

    冰冷的气息渐渐将我包裹:“小丁灵。”你看,又来了,小丁灵……小无常……

    黑暗中,他将我拥在怀里。

    “无常……我今日见着一个很像你的人……”

    “吴家的人,都很像我。”他音色如云,“你要小心。”

    我贪恋他的气息,在我想他的时候,他的靠近会让我向往鬼神之所。

    “你认识吴家的人吗?”我问。

    “我认识天下所有行走阴阳的人。”

    “你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小丁灵,这世上哪有好人?”他冰凉的身体贴在我身上时燥热便随之而散,于这南方潮热的气候而言格外舒服,“连我的小丁灵都懂得提剑杀鬼了。”他缓缓摇着头,下巴蹭在我肩头上,“我是不是应该知会吴商一声,让他教你如何收敛杀念。”

    “他今日抱着我,你不生气,反而要把我交给他,让他来教我?”

    他没有回答,只用冰冷将我包裹……

    “你是我的,别人碰不了你。”他浅笑,“况且……这身体……”他不再说话,冰凉的手掠过我每一寸肌肤,用身体的语言将我禁锢在他千百年来的欲望之中。

    这身体怎么了……他怎么不把话说完……

    自忘川归来,帝君大人留在珠儿魂魄里的魂禁随着我误入濯池而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自那之后,他对我再无顾虑,梦里也好,现实也好,最终都被他占据。

    “爱我?”他突然问。

    “嗯。”

    “看不见也爱?”

    “嗯。”

    “知道我念着珠儿也爱?”

    他这话让我心口猛地一疼,醒了。他始终念着珠儿,我为什么还这样执着,他都这样说了,我为何还要纠缠他……

    朦胧中我似乎瞥见吴商还睡着,屋里的香气格外浓郁,我虽然醒过来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他的手依旧搭在我身上,让我觉得身体很沉,就好像真的被人怎么样了似的,酸痛从每个关节传来,而且我好热。

    我想翻身起来,又觉得四肢绵软无力,就像被什么压着一样。突然,吴商的手放在我额上,冰凉的,很舒服。他身上略带清苦的香气和询有些像,但多了一丝檀香的奶味,这奶味让人清醒不过来,于是我又睡着了。他似乎在我耳边轻笑了一声,吐气如云,我觉得他那边更凉快些,就往他那边挪了挪。

    醒过来已经接近中午,吴商不在,大概又去忙了。我摸了摸受伤的肩膀,还是有些疼。本来想坐起来,结果屈了屈腿发现浑身都疼:“啊……”我不禁呻吟,“好疼……”

    “姑娘醒了?”翠翠从门外探了探头,“少爷!姑娘醒了!”她朝外喊,“少爷!”

第八十一章 只能被辜负

    我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吴商进了屋。他从桌上拿了一碗药,然后将我从床上扶起来:“昨日的蛊毒这几日必须要清理掉,不然以后影响身体。”他把我放在他身上,把药递到我嘴边。

    “是……二姑娘下的蛊?”开口才发现自己说话都没有力气,那药熏得我我别过脸:“呛。”

    “我这里没有好喝的药。”他把碗边怼进我嘴里,“快喝了。”

    “她什么时候下的手?”我扶着碗抿了一口那药,简直是我喝过最恶心的东西,鱼腥味、辣味、酸味,让人喝了想吐。

    “这药只能凉着喝,难喝也得喝下去。”吴商显然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喝。

    “你喝过?”我抬眼瞧他,“你是不是自己给自己下蛊然后自己给自己解毒。”

    他不再说话,盯着我的这双眼里逐渐泛出嗔怒。

    “我喝我喝。”我捏着鼻子把那药喝下去,果然这样喝好一些,除了酸辣苦,什么奇怪的味道都闻不见。

    “巫蛊之术本是传女不传男的本事,我家里男丁稀少,母亲生下我以后知道在这样的家族里想立身活命只能凭本事,六岁开始她教我炮制蛊虫,十四岁开始用我自己制的蛊给我下毒,到二十岁时常用的这些蛊于我来说已不算什么。雷媛是用蛊用毒的高手,她瞧你一眼的功夫就能给你下蛊,若是不及时解都是要命的手段。她知道我能把你救回来,算是警告你离我远点。”他把碗放到手边的圆凳上,“平白让你受苦是我不对,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罚她。”他包开一颗糖放进我嘴里,“尝尝,我母亲做的。”

    “你妈妈会做手工糖果!?”我松开捏着鼻子的手,顿时一股浓浓的西瓜味充斥鼻腔,“好香啊!”

    吴商露出鲜少出现的笑容:“小时候她就是这么骗我给我下毒的。”

    我嘴角抽搐,就这么又被他算计了……

    “那么相信我?”他扶正我后起身走到桌边,“吃吧,这糖以后每天都要吃一颗,我妈在里面放了药,她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专给你做的。”

    “防着我偷东西?”我把那颗糖放在舌头下面准备一会儿他出去我就吐了。

    “防着有人又对你下蛊。”他用眼神对我的误解表示不屑,“寻常的这些玩玩闹闹的蛊都防得住,只要不是对你下了本命蛊或噬魂蛊。”他说这话时面露担忧,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防就能防住的,或者说人心是防不住的。

    我把糖含回嘴里:“你还是别罚她了,到时候她记仇又来报复我。”

    “所以等你好了就要学着怎么防身,千香和宣翊还需要你照拂。”他倒了杯水递给我,顺手为我把了脉,“你体内阴阳之气总是乱糟糟的,少动怒,少伤心。”

    他的话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动怒和伤心跟阴阳何干?”

    “大怒气逆伤肝,忧愁思虑伤心。”他开始检查我肩膀上的伤口,“还有,雁菱家的豆花凉,不适合你。往后少吃外面的东西,咱们自己家都可以做。”

    “哦。”我撇了撇嘴,心想:“谁跟你‘咱们自己家’,我跟你可不是一家。”

    吴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有一种在心里偷骂他被他听见的错觉,于是赶紧找话题:“你昨晚没对我做什么吧?”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觉得昨晚怪怪的,我醒来的时候他明明睡着,为什么我没移动身体他就醒了。还有今天早晨起来也有些奇怪,我浑身酸痛就算了,总觉得骨骼位置都不对,就好像被人拆了似的……

    “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他边说边把脸靠过来,“那么多房间空着我非要把你留在这里,你觉得我会浪费?”

    我往一旁闪身,可是伤口又疼起来:“嘶……啊……疼。”我抬起右手挡在脸旁边,“你再这样我叫我男人来收了你。”

    “你男人?收了我?”他停顿了动作,“你男人进得来吗?”

    他一说这话我突然想起天上的结界来:“对了吴商,那日你是不是在天上布下了夹心饼干一样的结界?我看见一道白色的光然后又看见一道白色的光。就是我们遇到穿红衣服的男鬼那次,还有我明明看见你和他进了树林,你是不是被他打伤后他才出来的,但你怎么又从我后面出现了。”

    “结界……你不是担心有人来找你吗,我以四个人的生辰八字做了结界,不走正门进不来。不过正门不好找,时时在变,估计他们也找不到。”

    “电视里不都是三、六、九个人吗……”

    他笑而不语。

    “哎呀吴商,你好骄傲呀!我让你拦着的可不是普通人!”

    “吃你的糖。”

    “就是可以食用的杀虫剂对不。”

    他瞪我一眼:“下床,我今天教你扎草人。”

    “学那干嘛?我又不种地,我家也没有田。”

    “做个替身,下次你也可以躲过那个红衣服的人。”

    原来他是这么逃过景虬的,我还以为他会仙法……

    “你今天为什么那么闲有时间盯着我。”他帮我找衣服的时候我坐在床边,看到窗边的花瓶上已经插了花,“那花真好看!”

    “等你好了自己去山里采。”他拿着衣服走回床边,“今晚睡觉不要再穿睡裙了,夜风硬,你睡觉又不老实。”他帮我脱了衣裳,又帮我穿了衣裳。

    “哦。”我还是会觉得别扭,但是他似乎觉得赤裸相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干嘛不让翠翠帮我穿衣服。”

    “你是我的,不是她的。”他帮我系好衣服扣子,把我刚要说出口的话堵在我嘴里,“我这里没有谢询,在这里,你是我的。”我想跟他说我昨晚我应该是见到询了,他的结界大概不太管用。

    “我也是你的。”他帮我穿鞋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不是雷婵的,不是雷媛的,不是千香的,也不是珠儿的。我是你的。”

    他戳到了我的痛处,不是珠儿的,是我的……可惜了吴小哥,我已经有谢询了,心里再住不下多一个人,恐怕你的照顾和爱护,只能被我辜负。

第八十三章 就那样呗

    我觉得我得建议吴妈妈别给孩子用这么烈的药,不然他一生气或者一高兴,周围人就得昏睡过去。这要是开族会的时候他生气了,一屋子的族长啊、家主啊、长老啊……之类的被他熏倒在地,知道的知道他情绪波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家食物中毒,被他算计了呢!

    醒来时太阳已经挂在头顶,他像昨晚那样搂着我,他好像也跟着我睡了一觉,而且现在还睡着。满屋都是他的香气,也许雷媛这会儿过来一开门会晕倒也说不定。

    “吴商。”我叫他,转过头时我的额角恰好碰到了他的眉心,他很冰,昨晚也是,睡着的时候就会冰冰凉凉的,会让我想起询。“询……”我迷迷糊糊地叫着他的名字,“无常……”

    吴商将我搂进怀里,蜷起身体,他手臂很凉,身体也渗出寒气。接着,他把脸埋进我发丝间,依旧冰冰凉凉的。是他吗?还是我的询?是吴商吧,我张开眼,确实是他的小屋。

    “吴商……”

    “我在。”他的声音和我的询一样,说和两个字的方式也像他,介于有声和无声之间,如云那般轻柔,会让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不得不清醒过来想想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询……”我念着无常的名字,大脑提醒自己务必清醒一些。恍惚间我又想起吴尽,他不但声音和无常很像,还长着和他一样的下巴和脖子,还有那双上挑的眼睛,就连弧度都和我的询如出一辙。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朦胧中吴商的手伸进我衣服,掠过我的小腹一路向下,他想干什么?我想抬手去挡可身体不听使唤的失去了力量。“吴商。”我叫他。他浅笑着压向我,然后将我的衣裙尽数褪去。

    “吴商……”我想躲却无处可躲,“吴商住手。”

    他没有犹豫和停顿,隔开我缓缓靠近。

    “不要!”我猛一用力,腿一颤忽地张开眼——是梦……

    我长吁一口气,真是个噩梦啊!太可怕了!

    吴商依旧在我身边,他被我的颤动吵醒了:“做梦了?”他问。

    “嗯。”我在满屋的香气中深呼吸大喘着气,“你这味道致幻。”我抬起手揉着太阳穴,“原来还都是美梦,现在都是噩梦。”

    “不止致幻。”他往我耳边凑了凑,“还催情。”

    我说我怎么每次闻到都会做各种剧情的春梦,这位吴商同志的母亲,是想让儿子变成他弟弟吗……

    “令堂女中豪杰,怕你孤家寡人一生。”我闭着眼跟他开玩笑,“你欲望不可遏制的时候随便放倒一个就可以解决生理问题。”

    他轻哼一声:“我周围这么多人,就只有你闻到才会睡成这样。”

    他的声音催眠,我想问为什么,可大脑似乎又开始做梦了……

    “我需要解药……”我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睡不醒……”

    “我就是你的解药。”他声音里带笑,床微微动了一下,我猜他是下床去了。

    他若走了我打算再睡一会儿,只要他不催我起来画符学扎草人,我就算是有好日子过。正美滋滋地如梦,突然有人弹了我的额头,我一惊,张开眼。

    吴商带笑地俯视床上的我:“我走了,你一会儿起来记得吃药。”

    我闭上眼嘟起嘴,到底是要把我的梦吵醒。

    “听话。”他这一声叮咛就在我耳边,我没来得及挣扎着起身,他的手已落在我额上。手心很暖,倦意来袭……

    吴商对我的态度有些奇妙,若说喜欢吧,少了些冲动和执着;若说没感觉吧,他总是离我很近很近,只要在房间里,最远不过一两步;若说是医生对病人,他的举动偶尔又太过亲昵。我总是处在他强大的控制欲当中,他好像每天都把我吃什么做什么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就像是我的课程表。

    风把我吹醒的时候已经过午,我张开眼,屋里的味道都散去了。翠翠正在关窗户,吴商不知去了何处,我猜他去看那些掉在屋顶的草人了,洗澡的时候他也总是关注着那些草人,可我怎么看都看不出那上面有什么门道。

    “姑娘醒了?”翠翠走到我身边,“少爷走时叮嘱我看着您吃过饭把药喝了。”

    “他去哪儿了?”

    “大集要走三日,少爷说到山下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他说让您踏下心来画十张驱邪符,您画完了,他也就回来了。”翠翠用温热的毛巾帮我擦了脸,“姑娘,少爷鲜少这般哄着陪着哪个女孩子,我看……”翠翠没继续往下说,但我知道她要说什么。

    “别瞎猜啊!我们往多了算才认识一个月……”我被她扶着坐起身,“他那是无奈才与我亲近吧,我们说不了几句话我就让他给熏晕了。”

    “我就说夫人给少爷下了蛊嘛……”翠翠帮我擦了擦手,“要是照姑娘这样讲,那这蛊就算是‘情蛊’的一种。”说到这里翠翠皱了皱眉,“对哦,少爷以前好像不长这个样子,他二十岁的时候可好看了,我是他随身丫鬟都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她说得很激动,“蛊会改变人的容貌,我早该知道的,可惜天天看,都不觉得了。”

    “会变样子吗?”我很惊讶,“你之前都没发现你家少爷变样了?他以前长什么样?”

    翠翠摇了摇头:“模样是一点一点变的,若非多年不见,几乎很难察觉。您要是不说少爷身上有蛊,我也只觉得少爷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在变模样。不过那日和大少爷站在一起,一下就看出来了。”

    “大少爷确实样貌出众。”

    “少爷原比大少爷还好看啊,他们长得很像的。”翠翠说起这话很得意,“等姑娘好了到我们外寨吴家坐坐吧,我给您拿照片看看。”她越说越来了兴致,“估计姑娘到时候也会错不开眼吧!”她窃笑了一会儿,突然正经起来:“姑娘!我怎么忘了!这么算少爷这十多年,也就只熏晕过一个人。要这样的话……看不看照片也无所谓啊。”

    我有些不明所以:“谁呀?这人有解药吗?”抱着挖八卦的出发点,我想打听一下,谁还像我这么弱。

    翠翠笑着帮我穿上鞋:“您呀!不然还有谁。屋里日日这么香,少爷也真是忍得住。”

    我盯着翠翠,她见我迷茫,叹了口气说道:“估计夫人是怕少爷遇见喜欢的女孩子不敢说出来,就下了蛊,他若动情,那女孩必会闻到这味道。若是赶巧这女孩闻到这味道就昏昏欲睡……”翠翠脸上露出神秘的笑。

    “就怎样?”

    “就那样呗!”翠翠红了脸,“反正中了蛊需要解药,里外里都是少爷的人。”

    “什么叫里外里都是他的人?不是他中了蛊吗?干我什么事?”我抓住翠翠的手,“你说清楚!”

第八十四章 吴玄

    翠翠见我如此着急,拍拍我的手:“姑娘放心,少爷从不逼迫别人,也不会乘人之危。姑娘且住着,若心里有别的想法,少爷也能为姑娘找到解药。”

    “为什么为我找解药?不是他中蛊吗?他以前到底什么样子啊?”不管我如何问,翠翠一直打马虎眼。

    我仔细推敲了一番:吴商身上的蛊若是把哪家的姑娘放倒了,那么那位姑娘也就中了蛊,需要解药。这就是在说我啊,他把我熏晕了,我也中了蛊,他有他妈给他解药,我上哪儿去偷解药吃……长此以往,我还不得把命撩在这儿!

    吃过饭,翠翠把我扶到桌边看着我吃了药,然后把毛笔递给我:“您若是想少爷了就赶紧画吧,十张,画完他就回来了。”翠翠的语气带着些取笑,我瞪她,她便装着没看见,摇摆着脑袋端着盆子去换水了。

    我哪有心情画符,胡乱在纸上涂涂画画,画了个四条腿的螃蟹,又画了几只被铁板的大虾,正郁闷的时候门开了。

    起初我以为是吴商,后来发现来人身形略矮且更加清瘦,逆着光仔细看了半天,翠翠突然走上来蹲身行礼叫了一句:“三少爷。”

    我心里“咯噔”一下,默默念叨着:完蛋!流氓登门……吴商,你可快点回来,不然我真的危险!

    “听说二哥在屋里藏了个美人,我那日还好奇得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昨日没好好瞧上两眼,今日得了大哥的准许上来看看。果然比寨子里的姑娘都不一样。”他站在门口阴阳怪气地叨叨了一通。

    我翻了个白眼,心说年纪轻轻就臭不要脸,真是慈母多败儿,今天别惹我,惹我就让你妈跟着一起吃不了兜着走。这样想着,我低头开始认真的画符,驱邪符我已经画过七八张了,若踏实下来其实没一会儿就能画好。现在正好懒得搭理这熊孩子,闷头画上几笔,很快就成型了一张。

    “三少爷,这里是少爷卧房,您要不前厅等一会儿,少爷过会儿就回来。”翠翠低眉顺眼地提醒着吴玄,此情此景他出现在这里既不和身份也不和规矩。

    吴玄瞥了翠翠一眼:“一个下人,好没规矩!”他进了屋,坐在我对面,对门外喊了一声,“青儿!”门外走进来一个和翠翠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姑娘,她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就凶巴巴的。

    这个叫青儿的女孩朝吴玄蹲了蹲身:“小少爷。”

    “给她立一立规矩。”吴玄瞧着我,满眼得意地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嫂,您继续画您的符。”

    我放下笔的时候,青儿已经走到翠翠面前了:“姑娘,得罪了。”她话音刚落便一巴掌打在翠翠脸上,我瞠目结舌,那么瘦小的一个人,打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此嚣张,我是不是该给她送份盒饭……

    “慢着。”我看着脸立刻肿起来的翠翠,“翠翠,你过来。”

    翠翠犹豫了半天,大气不敢出的垂着头走到我身边。我平日看电视的时候就特别看不惯这种趁着管事的不在来仗势欺人的路人甲,不巧,在我的世界里,这位吴家的三少爷成功上位成了我眼中的这种“路人甲”;又不巧,我每每陪我妈看电视的时候遇到这种剧情就会在电视外面没完没了的吐槽,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活动一下嘴巴了。好开心,好激动哦……虽然今天晚上免不了又要抄净口神咒,但是,我必须得把翠翠平白挨得这巴掌讨回来。敢当着我的面欺负天天照顾我陪我玩的翠翠……这不是明摆着打吴商的脸吗!也就是欺负我无常不在身边,不然用他的勾魂锁把你们都捆了!

    “三少爷,你既然叫我一声‘二嫂’,那我今日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我给翠翠使了使眼色,她立马给我和吴玄倒了两杯茶。“按理说管教下人是家中女主人分内之事,你大哥婚配与否?你可有正房夫人?据我所知,吴家只有吴商尚在谈婚论嫁,大少爷和你都没有正室。既然如此,你带着下人来教训翠翠,又从何而论啊。”

    吴玄大概早知道我会这么说吧,他轻蔑地瞧着我:“二嫂没有进吴家的门,自然是谁也不认识。这位青儿姑娘是我大哥的通房丫头,自然有替代主母管教下人的规矩,今日我带她来也是大哥应允的。怎么,二哥没告诉过你,我大哥为长孙,不久就要承袭家主之位吗。”

    哈,这个傻子,原来自己不老实想到山上来撒野还捎带手要带上个垫背的,可惜你大哥比你聪明,派个通房的丫鬟来替他打探山上的事,结果你这小三成了人家的枪筒自己竟还不自知,真当我是白看了那么多电视剧!

    看翠翠在青儿面前大气不敢出我就知道,这个青儿在吴家一定是个狠角色:“你若说起吴尽,我正想问你,是你吴家家主有地位,还是吴商这位代族长有地位?你带着个通房的丫头就想在族长的卧房里撒野,这知道的知道你是仗着大少爷的气焰来欺负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这丫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族长来给你评评理呢。”吵架这事儿全凭脑子快且胡说八道,不等他回嘴我继续说道,“哎呀!不能这么说,应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吴家未来的家主仗势欺人,霸占了你看上的通房丫头又欺负你小,不给你挽回的机会,最后只好是姑娘出面带着你偷偷上山来告状。”

    我说得不紧不慢,翠翠憋着笑,对面俩人一个气得脸色发白,另外一个铁青着脸站在门口。不过这个青儿真是临危不乱,一句话都不说。能隐忍方得长命,我得小心点她。

    “臭婊子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睡在我二哥房里就真的能成为我二嫂?我告诉你,别以为雷家是吃白饭的!你以为雷家是靠银器在内寨立足?他们一不是苗家的大姓,二不是官家近臣,自然是靠着可以立足的手腕在内寨活动。你日日呆在吴商的卧房,雷家上下早就想要你的命了!”他倒是透露给我不少信息,让我明白吴商为什么有时候总是绑手绑脚的,他这个族长,既要照顾大家的生活状态,又要平衡各家各户利益,就连婚姻都得考虑到那些会给人带来危险的家族。族长看上去很有权力,可是在这种家族斗争中就是被凌驾起来的摆设,力不从心大于一手遮天。

第八十五章 吴尽

    “翠翠,你可听清三少爷说什么了?”我微微把身体偏向翠翠,“这按理说我跟你家二少爷也没什么关系,刚才三少爷说着说着就把雷家也扯出来,说什么雷家上下都想要我的命。我是不是可以把这话记下来,请三少爷当个人证,到族里长老们那里,请他们彻查他雷家上下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杀了我。哦……昨日我确实中了蛊,还多亏了吴小哥相救,不然可真怕是没机会在这里同三少爷说这许多话,既如此,我们不妨下山去,把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说与长老们听,这一件事是事,多件事也是事,管他吴家还是雷家,让长辈们一起决断,也不算白跑一趟。”说完我又转回头看吴玄,“还是三少爷瞧着雷家姑娘貌美如花又得不到,有意栽脏嫁祸?亦或是这些说辞都是大少爷教的?才找个人盯着咱们玄儿逼他说这些浑话。”我冷哼一声,“那可不成,雷家要定亲的可是水族的族长。跟吴家家主没有关系,跟你这拿不上台面只会添乱的孽障更没有关系!”说着我拍桌子瞪眼把吴玄吓得直哆嗦。

    “好厉害的丫头,好厉害的嘴。”门口的青儿突然闪开身让路,朝说话的人行礼,接着,吴尽负手走进房间,“怎么,灵姑娘要把这些罪名都扣在我头上,还要攀咬他雷家趋炎附势才选了吴商做女婿?”他这两句话让吴玄一怔,愣愣地盯着我,眼里原有的轻蔑此刻烟消云散,换上了满满的警惕。

    面对吴尽,我会有一种弱势感,并不是怕他,而是因为他长得与我的询八分相像。我爱询,所以看见这张脸,我的爱会蒙蔽我的强势。

    我不再看吴尽,而是盯着吴玄对吴尽说:“大少爷即将承袭吴家家主之位,这位三少爷藐视族规,擅自带着你的通房丫头到族长的卧房来叫嚣,这您也看得过去?”

    “敢问灵姑娘何许人,我吴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管得着吗?”吴尽坐到我旁边,垂眼瞧着我画的符,又看了看我放在桌面的手,“伤还没好就这样用力地拍桌子……疼吧……”他言语里透着淡淡的幸灾乐祸。

    我确实刚才用劲过猛扯得肩膀疼,可是不行啊,得忍着,架子必须得端起来!

    “原来大少爷知道某些事是吴家家事。”我横了他一眼,忍不住会感觉自己在批评我的无常,“昨日三少爷惹出那么大的家事您不管,闹到街面上也不嫌丢人。现在却跑到您堂弟的卧房里来管我肩膀疼不疼,您还真是个有追求有个性的家主!您若真这般懒得管正经事,这家主之位还是不要接了,直接让给吴商,让他连寨里带家里一并立一立规矩。”

    吴尽听我这样说,斜眼扫向吴玄,终于开口说了句软话:“姑娘放心,舍弟顽劣,在下回家自会家法处置。”

    “哦?我看不必,既然事情昨日已经闹到了族长面前,这得罪人的事还是让吴商做到底吧。今日您贴身的家眷都被三少被提到了此处,我看大少爷不如花心思先管管房里的人,告诉她不该凑的热闹别凑。还有,这一进门就动手打人,不像是通房丫头,倒像是正宫娘娘。”我看向门外台阶下的空地,丝毫不给吴尽开口的机会,“既然是自己家的人,我就一并帮你罚了吧,让他俩面对面跪一会儿,玄儿好好想想怎么跟哥哥的客人说话,青儿好好想想作为奴婢怎么跟族长的大丫鬟说话。至于我翠翠平白挨的那一巴掌……”我看向吴尽,是你打还是等吴商请族规打?”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我端起水杯递到唇边,想起吴商跟我说下蛊的事,又把水杯放了回去。

    吴尽大概压根儿也没想我我这么能瞎扯,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敢问姑娘用什么身份罚我吴家人?”

    完蛋!不得不说,吴尽的脑子真利索,我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他不但听了想了,而且立刻摘清了我跟这些事儿毫无关系。一语中的要来为难我,真是个不容易吵架吵赢的对手。我也只能耍赖不认账,不然总归要引火烧身。

    “大公子,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您先管好自己的事,管我干什么?我在吴商的房里,不在您的房里,不归您管,您也过问不着。”我起身离开那茶桌,转身背对着这些人,“几位请吧,免得耽误了时辰回家赶不上晚饭。”

    没想到的是吴尽真的应声开口道:“青儿,外面跪着。还有你。”

    “大哥……”

    “出去。”吴尽低声呵斥,吴玄就真的乖乖地起身出门去了。“翠翠姑娘,”吴尽很客气,“劳烦你外面掌刑。”听吴尽的意思,他想把人都支出去单独跟我说话。那可不行,这个人长得和询那么像,我会害怕,怕我分不清他究竟是谁。

    我缓缓转回身:“我去看着吧。”说着就往外走。

    没想到吴尽走上前一个横抱将我抱在怀里:“灵姑娘处理起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颇有些当家主母的威严。你确实不在我房里,现下我也管不着你。不如今晚就随我回外寨成了亲,我给你主母的名分,你来管吴家。”这说着就往外走,“翠翠,跟吴商说,这个姑娘给我了,改日我赔给他十个。”

    “哎!你放手,放我下来。”我想推开他,可一用力肩膀就疼得冒汗,“翠翠……”这样近的距离让我害怕,我表面上喊得是翠翠,心里却喊着询。“询,这个人长得好像你。为什么这么像你的一个人会出现在这个有封魂铃的结界里,询……你在哪儿……”

    吴尽抱着我出门走下台阶。我忍痛挣扎,想翻身下地却被他搂得更紧。

    “大少爷!你这叫明抢!实非君子之举!”我拳头打在他肩上,他硬朗得很,捶了半天震得我浑身疼,“放手!”

    吴尽脸上挂着笑:“丁灵,你怕什么,担心成了婚我待你不好吗。”

    “但凡婚恋讲究两情相悦,我不喜欢你,不想嫁给你,你非要死皮赖脸地娶,我能不怕你吗!你放我下来!”我环顾四周,“吴商!吴商!”我扯着嗓子喊,也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哪儿。

    “哼,他忙着巡街,现下正是乱的时候。怕是等他回来,我已经是姑娘的入幕之宾了。”

    这话让我慌了神,入幕之宾……这词可真难听。吴商,你在哪儿……你快一点回来救我。

    “是吗。”吴商的声音响在不远处。

第八十七章 三房夫人

    我瞪大眼睛看着桌上行走的草人,只见它走到我刚捆好的人形草堆那里,抬脚就踹,张牙舞爪地手脚并用。没一分钟,我的草堆就散在桌上,变回了一堆烂草。那草人见我瞠目结舌,插着腰一扬头,很是挑衅地挺起胸来。

    我看傻了眼,伸手去碰碰它,它的肚皮就是一根草,戳一戳,它笑弯了腰。我觉得好玩,忽然那草人起了火,呼啦啦一下,化为灰烬。

    “哎!”我抬头看见吴商冰块脸瞧着我,撅起嘴。

    “你跟几根草也能玩在一起。”他手里又开始扎草人了。

    “没意思。”我把烂草拿起来扔在他身上,“讨厌。”

    他似笑非笑地鼓捣着手里的草人:“没有我,它就是几根草。”他说,“喜欢它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你是寨主,位高权重有本事,仪表堂堂又风流倜傥!”我瞪他一眼,“残忍!”

    他也不回嘴,依旧在认真地扎着草人。我觉得后背疼,缓缓直起身来。

    “起来走走,帮我去看看外面跪着那小子。”他吩咐道。

    “哦。”我扶着腰往外走。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瞠目结舌……

    “吴……吴商……”我叫他,他没应声,“吴商?”我半回过头压低声音叫他,“吴靖云!”

    “姑娘先听听外面怎么说,应付不来我再出去。”他声音很轻,手里还忙着扎草人的活。

    我顶着压力把目光投向台阶下的平台上。两行护院背着手站着,吴玄跪在地上,他旁边一个中年女子坐在不知从哪里搬来的藤椅上,悠哉地喝着茶。旁边婢女恭敬地拖着盘子,头也不敢抬。

    翠翠被人压着跪在台阶下。她前面站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块竹板,看样子似乎是用来掌嘴的刑具。

    见我站在门口,喝茶的女人身后,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女人清了清嗓子:“来客不报,让夫人在此苦等,没规矩。掌嘴。”

    我看出来了,这群人是故意不出声,等着我们俩出来才开始造势的。我也真是服了,来不来就掌嘴,这群人可真有意思!

    “慢着。”我也懒得下台阶,就远远地看着喝茶的女人,“敢问下面是哪位尊客。”其实不问我也知道,看这排场阵仗和那女人娇俏的脸以及嚣张的气焰,我就知道,这肯定是吴玄那个护犊子的妈。

    女人身后站着一位中年妇女,通常,这个位置站着的都是娘家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一类,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但肯定是心腹就对了。

    “这位是咱们吴家三老爷的夫人。姑娘,您得下来给夫人请安。”那妇人说。

    我依旧站在原地,隔着高高的台阶对着吴玄的妈妈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当然,她没搭理我,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俯视这群人,我扬起下巴:“天色将晚,三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姑娘,您是这寨子里的客人,可不是这寨子的主人。这不问长辈安就算了,怎么还端起了主人的架子。”那妇女言语犀利,眼神里透着咄咄逼人。看来对方也知道我是谁,那既如此必是有备而来,又来闹吴商。

    我不说话,转眼看向被压在台阶下的翠翠和压着她的其他吓人:“诸位,我家翠翠好歹也是你们主家少爷的丫头,你们这些庶出房里伺候的人,可真是有规矩。”

    谁都不傻,吴商再是晚辈,他也是代族长,就跟个土皇帝没什么两样,谁敢惹他。再说吴家当家作主的是吴尽的爸爸也好,是吴商的爸爸也好,怎么轮都轮不到吴玄那位庶出的父亲。她三夫人再跋扈,那是因为有“夫人”的头衔在,这眼下吴商在屋里,身份地位都比她三夫人高,她不敢过分叫嚣。翠翠虽然就是个丫鬟,但也是主子的丫鬟,在场的护院、奴婢,谁都没有她地位高。

    我估计还没有人敢在吴家三夫人面前提“庶出”这件事,不过应该更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我,因为庶出是吴玄父亲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要彰显他们的家族地位,我就凭借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好好提醒提醒他们,吴玄再是三少爷,他爹也是吴商爹那一辈的庶出,跟吴尽和吴商的父亲,是比不了的。她三夫人家世再显赫,女子出嫁从夫,她老公注定没别人老公身份尊贵。谁让他们现代社会非得拼这么老土的东西。

    喝茶的女人听了我的言论,也不急也不恼,把茶杯放回婢女手中的托盘上,淡淡地说了一句:“打。”翠翠前面的女人便扬起手来。

    我只觉得身后门内“嗖”一声,有什么东西带着风贴着我耳边掠过。紧跟着翠翠面前那女人的手一松,她“哎呀”一声感叹,捂着胳膊歪在一边。我知道,是吴商出手。

    我心里研究了一下这抛物线,吴商同志是怎么做到从这么高的位置打中坐在屋里根本看不见的人的……

    “吴商!你一个晚辈,敢在我面前伤人。吴家这是废了规矩吗?”吴玄妈将茶杯和茶盘一并推在地上,“玄儿!站起来!”

    “三夫人,罚他的人可还没开口让他起来呢,”我趁吴玄站起来之前岔开话,“您这……不合规矩吧。”

    吴玄站起身:“臭丫头,别以为我妈好欺负。怎么,住在我二哥屋里,就当自己是当家主母了?你真当我吴家是他吴商说了算。”

    “至少不是你说了算。”我朝翠翠伸出手,意思是让翠翠趁机赶紧逃回来,“三少爷,您可记着,吴家族谱上有没有您的名字都说不定呢。”

    吴玄已经是气急败坏,他握着拳站在那里:“丁灵,你等着,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承蒙三少爷抬爱,您一个学不会规矩的人,指不定咱们两个谁先死。”我叹了口气,“翠翠,你上来吧。下面没人敢动你,除非想以身试法教别人学学规矩。”

    翠翠终于挣脱了那些人回到我身边。

    “三夫人,这吴玄还没跪到天黑就站起来了,算是藐视族长吧……”我清了清嗓子,“刈。”董刈瞬间出现在我身边,气场之强让在场所有三房的人瞠目结舌。他们或许从来就不了解吴商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他身边还有恶鬼相伴。“你想个法子知会各位长老一声,就说吴家难断家务事,这藐视族规和代族长的人,还是交给长老们处置吧。”我向刈行了礼,表示有劳他跑一趟。他也向我回了礼,大约在他眼里我依旧是紫微宫的小娘娘。

    吴玄妈见董刈承命后化风而去终于慌了神。事情闹到族里去和在自家解决,结局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哭天抢地,最后耍赖倒在地,我为自己没见过这种无赖而自嘲没见识,但依然装作视而不见,拉着翠翠进了屋。

第九十章 你是我的

    我的话不知又触动了他哪一根神经,他挑眉,严厉道:“跳?你还没跳够?好啊,你喜欢跳,本座给你挖个池子。”

    “我……”我无言以对,定定地看着他,“或者……”我垂下脸来,心中有了另一番思量,“你直接溺死我,免得等到我轮回那日你又心软。”

    他好像一直盯着我,我说的话与他无关痛痒似的。为了求证,我仰起头看别处,果然余光看见他的视线追着我,我想逃,可整个帅府都是他的,我又能逃去哪儿。

    “无常,”我终于放弃了这种没有消耗却让人更忐忑的、短暂的冷战。我告诉他,“珠儿我已经还给你了,你若非要我赔,我顺从就是,只是,别再跟我说情话,别再让我误以为你心里有我。”

    他俯下身,那双眼反反复复地看着我,问:“我心里没有你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没有我,何必来见,若有,又为何不是日日来见。

    我很矛盾,不敢再看他,

    “三三……我的三三……”他像是疲惫了,一字一句喃喃。

    “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我不敢大声说话,怕他又冒出什么霸道的言语来。可还是被他听去了。

    “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我是你的,伤你的心,我用性命补回来……”

    我原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一头钻进他怀里。

    他始终抱着我,我不知他何时将层层衣裳盖在我们身上,只知道那清苦的沉香味弥散在我周围每一寸空气里。

    “无常……”

    “我在。”

    “无常……”

    “我的三三……我的人……”

    梦中我一直在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他轻拍着着我,终于开始讲起他们的故事。

    “我和她……那时候我很忙,常在军中,冥府初建不久,兵马政并不完善,再加上帝君大人要亲自走访很多地方,所有公文和军务都留给我打理。”他凝眉回忆着,“我少有时间陪她,即使是在人间相认,晚上我也都要回到天子殿去。”

    “你胡说。”我才不信。

    “帅府里有专门记录这些事的职位。”他拨弄着我乱了的发,“下次去,你自己看看。”

    “我不看。”

    “你还可以拿那账本比一比,看看你的厚还是他的厚。”

    “无常!”我终于忍无可忍,“你是说咱们俩就算像现在这样也有人在偷看吗!?”我知道原先宫里有这类史官,殊不知冥府也有,甚至他身边也有!

    “怎么可能。”他浅笑着道,“我们的事,自然都是我亲自记下来。”

    “谢询!”

    “我要你……所有……”

    一番宣泄,如大雨滂沱。我只觉得他仿佛要将我刀削斧错成一块软膏,我受不住,只得仰起头呼吸,又被他吻回吼里:“唔……”

    “你知不知道,你魂魄里都是我的味道。”他如火,将我燃烧……

    无常,我的无常……你要我,我又何尝不是想要你,要你的神魂,要你所有时光……要你只有我,我只有你。

    疲累让我在他怀中昏睡,分不清时间和地点。不知过了多久,我从他怀中惊醒:“太久了,我得回去!”

    “哪里久,你以为睡得久,其实不过三两个时辰。三两个时辰里对我又打又骂。为夫只好用身体偿还,原先发愁什么时候能把你的魂养好,现在看来也不用愁了。你日日思念,我和你分开超过一步都不得安生。还不如就这样呆在你梦里,养你,顺便让你也养一养我。”

    “你嫌我烦。”我瞪他,“别叫我夫人,你我没拜过堂,没有婚约,没有承诺。没交换过信物,情书字据无从查证。撑死了算床伴,别把自己标榜那么高尚。”我把他曾经说与我的话说给他听。

    我以为他会说几句情话宽慰我,谁想他眯起眼:“你是不是大姨妈要来了,怎么这么记仇?”

    “你觉得我脾气不好还小心眼?”

    他只好陪笑:“没有,是你太依赖我了。”

    “那就是说我粘人是不是。”

    “丁灵,本座可要生气了。”

    “随你便。”

    “好好好,我错了。夫人批评得在理,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夫都是你的。”

    “谁跟你为夫?”

    他闭目浅笑,将我拥入怀中:“三三……你这难缠的小东西……今夜本座什么也不做,专心收拾你……”

    “不要!我累了……”

    ……

    鸟叫声吵醒了我,伸了个懒腰,我坐起身来。真好,哪里都不疼了。只是不知道我这是睡了多久……窗外,山依旧是绿的,空气依旧闷热,大概还是夏天。此刻太阳还没完全展露出头脸来,吴商还睡着。

    我碰了碰他:“吴商?”他睡得很沉,“吴靖云?”

    他翻了个身:“你睡了三天,我三天没睡。别吵我。”语气很不友好。

    我下床洗漱,然后喝了他放在桌上的药。出门碰上翠翠,我说我来做今天的早饭,翠翠怕我不会用火,就跟着我到了厨房。

    “姑娘,少爷这几日累坏了,那夜你晕倒后又伤了他,他手臂和腿上都有伤,要小心将养着。”翠翠的话让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吴商总是在保护我,我总是在伤害他。星主留给我的印虽然能防着其他魂魄夺舍,却也潜藏着伤害周遭的危险。

    看着吴商满目憔悴地侧躺在床上,我十分内疚:“怎么补?”我问。

    翠翠皱了皱眉:“补?不用补,他睡一觉就好了。少爷吩咐说你醒过来把剩下的草人给他扎完,他晚间还有事要做。”

    “那他不吃早饭了?”

    “他说不吃了。”翠翠从我手里拿过锅勺,“姑娘,还是我来吧,锅都要起火了。”

    为了不打扰吴商,我和翠翠在厨房吃了早餐。吃过饭我坐在桌边扎草人,吴商的草人扎得很漂亮,比许多电视剧里的道具可好看多了。他睡得很沉,明显是累坏了,三天不合眼,真担心他会猝死,我一边扎着草人,一边留意地听着,好在他呼吸均匀,没有任何可怕的情况发生。

    大体上讲我今天心情舒畅,因为梦里我没急着醒过来,谢询也没急着走。这是认识他以后我第一次有归属感,就好比醒着的时候是在上班,认真完成工作就是了,睡着以后就是下班到家的时刻,可以和他卿卿我我。

    当然我也有顾虑,比如吴商。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跟他说说同房睡不合适的事?

第九十一章 谁在唱歌

    好景不长,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叫门,来人很急,翠翠在外面和那人说了许多话,不过都是地方话,我自然是一句也听不懂。

    “姑娘。”翠翠悄悄进了门,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在我耳边悄声说:“族里长老们知道了三少爷在咱们这边的事,说吴家内部的事情他们管不着,也不敢管。至于吴玄藐视族长这件事,有族长亲笔为证,念是初犯,罚跪后山古墓每日两个时辰,共计五日。这先前三日算是跪完了,今日和明日……”

    我一边扎草人一边听翠翠说着,她没往下说,像是有些犯难。我停下手里的活问:“三夫人心疼不让跪了?”

    “倒也不是,三房夫人那边还不敢藐视族里的事。”翠翠皱起眉,又压低了一些声音,“三少爷说后山古墓闹鬼,有尸体要扑咬他。就……”

    “就怎样?”我回忆着自己初到凛江那一晚,后山确实有尸体,也确实会扑咬人,但是这件事估计族里长老们不知道。现在吴玄知道了,那恐怕事情就会复杂很多。

    “就叫嚷着一路跑下了山。”翠翠叹了口气,“守寨的阵归少爷管,现下出了这样的事,长老们肯定是要追问责备的。”

    “长老们还能责备族长吗?”我忍不住惊叹,翠翠急得直跟我“嘘”,她指了指吴商,大约是不想让他听见。

    我探头看了看,吴商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我摆了摆手:“不用管他,他睡得香着呢。”

    “我打小伺候少爷,就没见他睡得香过,他说醒就醒了。”翠翠睁大眼睛,“姑娘不信凑过去,他肯定立刻睁眼。”

    “打小……”我脑子里闪现出一个小女孩追着一个小男孩的画面,“翠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吴商?”

    “也?喜欢?”翠翠显然很想不通我的提问,“少爷是主人,我是丫头,哪能喜欢。不过姑娘说‘也’,是不是姑娘也觉得少爷值得喜欢?”

    翠翠这个家伙,竟然把我绕进去了:“说吴玄的事吧,后来怎样了。”我扯回了话题。

    “唉……”翠翠叹了口气,“三房夫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到族里闹,说族里把三少爷丢到古墓里中了邪,让族里给个交代。这不族长们问清了事情的缘由,现在差人过来问问少爷是怎么回事。”

    我大脑飞速运转:“这位三房的夫人还真是……你是怎么回的?”

    “没回。我这不进来问问嘛,姑娘说怎么回。”

    这种事情我真不好拿捏:“族里对少爷代族长这事儿怎么看?是默许,还是心里有意见不敢说,还是一推三六九让吴家自己争,还是别的什么?”

    翠翠被我问得有些为难:“姑娘,我们这些伺候的人,是不能议论族里事情的。”

    “可你不说,我根本没法回他们话。”

    “姑娘不用说话,写字就行。太多的话也转述不了。”翠翠说着就从柜子里取了笔墨,“姑娘会写字吧。”

    翠翠的回答让我不知如何下笔:“翠翠,真的不能告诉我族里对他的看法吗?哪怕只言片语,我也能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回答。”

    翠翠猛摇头:“族长是寨子的主人,长老们是寨子的长辈,寨子里一切事都是族长拿主意,长老只管出主意,若非半数以上人反对,就按族长意思执行。姑娘,翠翠就只能说这么多。”

    我心里虽无奈,但也明白了个大概,于是拿了笔写下四个字:“且安,待查。”递给了翠翠,“送过去吧!”

    翠翠晾干了墨迹叠好纸条塞进信封,用符纸封了口把信递给了等在门口的人。那人朝屋里看了一眼,与我形成对视,很快垂下眼谨慎地朝翠翠低眉颔首。

    翠翠很不客气地对他说了几句话后就让那人走了,进屋的时候她脸色当真不好看:“长老边上的小哥就这个最没规矩,连姑娘屋里都敢看,是不是活腻了。”

    我倒还好,打小就被人看惯了,不就是多看两眼吗,我还担得起:“看就看吧,又不能少一块肉。再说,这是吴商的屋子,不是我的。”

    “话是这么说,可理不是这么讲。姑娘是少爷房里的姑娘,他看见了那双眼就不能要。”翠翠气得够呛,叉着腰说,“等少爷醒了,让少爷去挖!”

    我心里直打哆嗦:“可别啊,怪恐怖的。看就看吧,我又不常住。没准等他想再看一眼的时候我就在BJ了,你别担心,回头我弄个见面会,让你家少爷在门口收门票。”

    “门票?”

    “没事没事,我就随口一说。”说完我又低头忙起手里的草人来,起先我扎草人扎得很慢,一上午才做了一个。后来速度快了一些,下午做了俩。

    翠翠见吴商睡得香,就坐在旁边陪我说话,她倒真是好记性,拉着我聊个没完,非问我是不是觉得她家少爷可人喜欢,所以我才再问她喜不喜欢她家少爷的时候用了“也”字。

    我平心而论:“你家少爷确实样貌出众又很有担当,和外面世界里的男生都不一样。我很欣赏他的医术和道法,也很佩服他牺牲小我的胸怀,但我对他更多的是感激和敬佩,要说男女之情……恐怕没有。”

    翠翠听了我的话思索片刻,她隐晦地笑了笑:“姑娘有朝一日会惦记我家少爷的。”

    我并没有反驳,翠翠这话不无道理,或许我在这里住久了,渐渐地会对吴商产生依赖,那时候再回BJ去,一定会想念他,甚至想念这里的一切。算算日子,我好像来这里也将近一个月了,初到凛江受的伤从皮肉伤看已无大碍,往后只要小心将养着这条肩膀就好,目前扎草人无碍、吃饭无碍、走路也无碍,只要不是剧烈运动,这条肩膀就像没受过伤一样。吴商没骗我,一点疤都没有,但是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出生就带在肩上的五朵山寨版华为小花被这位心狠手辣的吴大夫,刮掉了……往后怎么跟帝君大人交代还需走一步看一步,但愿帝君大人不要骂我。

    诸多问题聊完天已擦黑,吴商始终睡得很沉,并无醒来的迹象。我倒希望他多睡一会儿做个好梦,这样我心里也会舒服些。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唱歌,歌声悦耳,余音绕梁。

    “翠翠,谁在唱歌?”我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开始做第四个草人。

    “唱歌?”翠翠端了水果放在桌上,“姑娘是不是累了,没有人唱歌。而且少爷明令太阳下山以后不许人唱歌。”

    我停下手里的活,走到窗边听了一会儿,确实有人唱歌。唱得是一首古曲,曲调悠扬,词藻……我听得并不真切。

第八十八章 怎么这时候犯病

    我们进屋后翠翠关了房门。

    屋子里,吴商点亮了桌上的灯,他直起身看着我,不说话,也没有笑。我站在门口,尴尬地对他笑了笑。房间外面,那位三夫人鬼夜哭一般地叫骂着。她说的都是地方话,我听不懂,但看吴商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说什么好听的。

    吴玄妈在外面骂了一会儿,吴商写了张纸条递给翠翠,让她交给守卫的头领。翠翠出去没多久,外面就安静了。

    我心里忐忑,今天我说的话吴商都听见了,他除了出手救下翠翠,其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甚至连面都没露,就任由我在外面“仗势欺人”。其实我也不是仗势欺人,我只是觉得这三房这对母子真的欠收拾。与其吴商来做这个恶人,还不如交给长老们处置。这样三房这位跋扈的夫人也没办法到他这里来接着闹腾。

    “比我母亲还像女主人。”吴商坐在桌前,终于吐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评价。而后他朝我伸出手,“过来。”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他:“我听说了三房以前的一些行径,觉得他们总是因为你心软欺负你。”

    “我一个大男人会让他们欺负我?”他让我坐下,拎起我的手腕子为我搭了脉,良久才说:“嗯,算是没动怒。还不错。”

    “所以他们以前没有在你这里闹腾过吗?”

    “闹。”他解开我衣裳看了看我肩上的伤,“闹就闹,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说完他小心取下我肩膀上的纱布,“我还要再给上一遍药,雷家的蛊,很毒。”

    我不知道他这句“很毒”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很毒”还是“狠毒”,但从他愁云密布的脸不难知道,这伤很麻烦。

    “董刈真的会去告诉族里的长老吗?”我问。

    “会。”吴商麻利地开始给我清理之前的药,然后涂上新的药。

    “对不起。”我垂下头来,“给你惹麻烦了。”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帮我重新包扎好伤口,他仍未说一个字。而且,我没听见他因生气而喘息,也没听见他因无奈叹气,硬着头皮抬起头来,我见他正托着下巴微眯着眼睛看我。我心说这人肯定是不悦,毕竟我虽然是为了他好,但还是给他添了麻烦。我正想着该怎么见招拆招,他突然开了口:“给你留了五张符,罚你,睡前分别画十张。”

    “那你呢?”

    “我?”他直起身,“我去做饭。”

    “哦。”

    翠翠推门进了屋:“少爷,人已经拉去主街族中老祠堂了。”她向吴商汇报着吴家三房夫人和吴玄的现况。

    吴商“嗯”了一声,眼睛始终盯着我。我也看着他,想着他大概还不够解气吧,怎么就罚我画几张符这么简单。

    “你去做饭吧,我在这里陪她。”吴商瞧了翠翠一眼,翠翠说了句“是”便快活地跑出了房间。

    我伏在桌上画符的时候吴商单手撑头闭目养神,昏暗的灯光下,他闭上眼睛的样子和我的询有些像,又或许不是长得像,而是悠哉的样子很像。我累了的时候会停下来看他几眼,然后在心理提醒自己,他是吴商。

    翠翠做好晚饭的时候我只完成了其中一张符的十遍,比起小时候抄英语课文十遍可难多了。因为我静不下心来,总是画错,浪费了许多张纸。

    吴商批评我,他说我画符不专心,成功率太低。我心说幸好不是吴尽坐在这里,要是他这样闭着眼撑着头,我肯定什么都不干了就只看着他。不过吴尽实在是危险系数太高,幸好我初到此处那天没被他发现。

    “为什么会像他呢……”我喃喃道,谢询的颜值在三界可谓翘楚,他又没长着一张菜市场脸,普通人怎可能像。除非……有血缘关系!?

    我抬起头看向吴商:“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谢询是你们的祖先?”

    吴商张开眼:“画符还想着他?”

    “当然想!”我放下手中的笔,“你和二姑娘离得这么近还要偷偷约在山路上呢,我和他离得可远了,自然时时刻刻都在想。”

    吴商冷哼一声:“二姑娘……”

    “姑娘就装傻吧,二姑娘再喜欢我们少爷,在少爷眼里也不过是点头的交情。”翠翠端着菜进了屋,“少爷大把的时间也不知都给谁了。”

    “我知道,都给我了。”我起身收拾桌上的笔墨,“可是没办法呀,他来得太晚了,他要是早些认识我,没准我就不会喜欢上谢询了。”

    吃过饭,我们三人提着灯笼在山路上溜达。吴商说带我去看看我选给集上救下的那位姑娘的那间房,我说大晚上的还是不要乱走,毕竟我对这里的地势并不熟悉。没想到主路上都有火把,把山间小路照得还算能看清。这是我到凛江后第一次遛弯,翠翠告诉我说原先我来之前,吴商吃过饭歇一会儿就会到江边去,那里风景好,人也多。

    “你也爱热闹?”我问他。

    “不爱。”他的声音有些冷,大概是还在介意我给他添乱吧。

    “那你到人多的地方去干嘛?”我想着把这当做最后一个问题,然后就不再出声,以免惹对方不待见。

    “听消息。”他回答的很简单。

    但这三个字的信息量太大了,什么消息?哪里的消息?干什么用的消息?族长也需要打探消息?我很好奇,但是我忍住了,什么都没再问。

    空气湿度很大,闷热和潮湿混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来。吴商走在前面,我和翠翠跟在他身后东聊西扯,都是一些细碎的家长里短。山路崎岖,吴商放慢了脚步,我和翠翠也便跟着放慢了速度。

    “翠翠,”吴商突然停下来,“布阵。”

    或许有什么邪祟作怪吧,有吴商在,我并不害怕。让我内心掀起波澜的是他这句“布阵”。那一晚,谢询也曾吩咐他的部下,他说“布阵”,为了抓莺莺,也或许是借口支开部下,为了杀我……

    心口又疼起来,没有征兆,如凌迟。这疼痛可真熬人啊,仿佛被人剜去了心肺,连呼吸都困难……

    “丁灵!丁灵!”吴商揽住我,“你怎么这个时候乱想。”显然,我这毛病发作的不是时候。

    四周的风卷地而起,南方潮湿,没有飞沙走石,只有野草乱舞。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些以前的事,我知道我已经给吴商添了不少麻烦了。

    “我……别管我……”我拍了拍他的手臂,“我扛得住。”

    他的下巴贴在我额上:“你这丫头,又想起了什么。”

    他的声音和谢询太像了,一字一句敲在我心坎。谢询也喜欢这样抱着我,也喜欢把下巴贴在我额头,他还喜欢咬着我耳朵跟我说话,喜欢把吻落在我肩头。可我肩膀受了伤,皮肤连同肌肉组织都被吴商刮去了,帝君大人给的御鬼焰再也回不来了。

    我闭上眼,一声叹息。

    “姑娘!”我听见翠翠一声惊呼,“少爷!”紧跟着她又一声惊呼。

    我猜翠翠的阵还没布完妖怪就来了,我是不是吸引妖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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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介绍:
《考古工作B录》系列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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