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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瑾月三笙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txt下载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找个暖和地方行礼

    与腰路相交的还有一条青石板的主街,主街宽阔,两边有各种各样的商铺店面,但除了售卖粮油、茶叶和布料一类的店铺还开着,其他都关门了。翠翠说只有在水族大节的时候,这里才会热闹起来。

    “没有卖饰品或者玩具的店铺吗?”我问。

    “水族的饰品都是银饰,雷家主要经营银器。玩具都是老人们手缝的,尽头街角还有一家棺材铺,老板那里常有好玩的卖。”

    听翠翠这样说我脚后跟忍不住冒凉风,棺材铺里卖什么好玩的?扎纸人吗……想到纸人我又浑身打颤,被祭河神那天那四个纸人都快把我吓傻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纸人了。

    身后还是一股子一股子的冷,我突然觉得不是我心里阴影导致我打冷颤,而是不知不觉间山风中夹杂了阴气。正要捏诀,身后突然被人抓住了肩膀:“是我。”是董刈。

    “你吓死我啊……”我回身瞪他,却见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抬眼往我身后老远的地方瞧。

    我心里留了个底,回身继续走路。没一会儿,雷婵和雷媛两位姑娘便出现在我和翠翠面前。翠翠低下头,站到一边给她们让路,蹲身行礼:“大姑娘好,二姑娘好。”

    我也赶忙学她退到一边:“二位姑娘好。”心说这封建制度等级森严的问题难不成还没从我们国家消失吗?我怎么觉得去年文化部副部长来我们研究所慰问的时候,还躬亲地朝我们点头问好。虽然是有点假为了应付媒体吧,但起码人家没让我们站在路边一边蹲一边问好呀!这赶上后宫娘娘们了。也对,吴商就是这凛江的皇帝,她俩不是娘娘是啥!

    “吴商出去了?”雷婵声音轻柔,一听就是受过大家教养的嫡长女。

    翠翠把手里的木盆放在地上,起身恭敬地回话:“回大姑娘话,少爷昨日出门,说是回夫人那边了。”

    雷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好,伯母向来周全,又最能替我们小辈着想。”

    我听得牙根发颤,大学时候跟可可她们做心理测试,叫穿越回古代我会变成什么,最后的结局是我连五分钟都撑不住就会被坏人秒掉。当时我还说这个测试就是为了娱乐大众挖的坑,现在看来简直准到爆!要不是董刈提前告诉我雷家两位姑娘在路上,我估计我一定大老远嘻嘻哈哈点个头就过去了。这世道,防着阿飘还要防着生人!每每这时候我都想把无常拉出来遛遛,让他仙气飘飘的流云广袖把这些稀奇古怪的规矩都收了!反正据说在冥府也是他最没规矩。

    雷媛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你醒了?”

    我赶紧低头:“回二姑娘的话,我醒了。”可我心里就憋着笑,这是什么情况,cosplay也要有个节制才好啊,入戏太深吧我的雷二小姐。

    她倒是很满意我的表现:“醒了就好,别没事老麻烦我的商哥哥。”

    我一整天都觉得浑身掉鸡皮疙瘩,蹲在河边就想着怎么划船回家。凛江看上去不宽不窄,可蹲在河边往对岸看才知道什么是一江之隔。我原以为这么个山沟沟里能有一条长安街那么宽阔的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这江面宽得如同一片湖。

    “翠翠,坐船多久才能到对岸?”我看着远方错落有致的建筑,“那边看上去好远啊……”

    “这一段是凛江最宽阔的水域,坐竹筏要半个多时辰才能到对岸。竹筏不用人撑篙,有水鬼为引。”翠翠用木棒敲打着浸了水的衣服,我第一次见,觉得十分有趣。

    “给我玩一个好不。”我提着裙子蹲到她身边。

    翠翠侧头看看我:“姑娘还是忍忍吧,少爷说了,姑娘痊愈之前最好躺着,出来肯定是要惹事的。他说姑娘看见什么好玩的先记下来,等好了慢慢玩,现在就安心养伤,他可不想留姑娘住一辈子。”说完翠翠又开始捶打手里的衣服。

    我在河边站着,看着对岸静默的民居,潘大叔说外面是景区,我妈妈也曾经住在那里。现在我和景区只有一江之隔,我和家、和属于我的现代社会只有一江之隔。可江水流淌,我却过不去。

    身后忽然有一阵冷风飘过。我仔细分辨着,却无法确定是不是刈。肩膀忽然被人大力推了一下,我晃晃悠悠一个趔趄,险些跌进江里。刚站稳身后又被人推了一下,这一下推得更重,我直接向流动的江水中跌去。

    有人要害我!我想叫翠翠拉我一把,可再一想算了,万一她也被我拉到水里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回去路上都没办法相互照应。可到底是谁害我呢……推我的人第一次推的是我的肩膀,第二次推的是我的后心,位置都很高。还有,董刈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是被叫走了吗……

    我掉进水里的时候翠翠吓了一跳,水流很快,我几乎一瞬间从她面前飘走。水很凉,我掉下去以后立刻有人拽我的脚腕子,和那日的情形很像。我倒没有特别害怕,因为有避水珠。

    我在水里试着张开眼睛,起初酸涩很不适应,后来努力忍了一会儿,借着阳光能看见水下的模样。奇怪的是我身边没有一条鱼,拉着我往下沉的是个人形浑身绿毛的东西,说不上来那是不是个人,但绿毛会让我想起两件事,一个是上次后背上长绿毛的娃娃,另一个就是泡旧了长绿毛的鱼缸。

    一只手拉住了我,我一惊抬头看见了董刈,他朝着下方弹出一缕红色的气焰,很快那绿毛怪松手逃走了。董刈向上一提,我顿时觉得自己漂起来。他抓着我后腰位置的衣裙,一把将我拎出水面:“你怎么下去的!”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人推我。”

    他把我扔在翠翠旁边:“你家少奶奶被人推下了河,想好怎么回你家少爷。”

    翠翠吓得脸色煞白,一整个手足无措。

    我内心拉下无数条黑线,一边拧干头发上的水一边说:“慎言,少奶奶不是刚跟咱们打完招呼超那边去了。”

    董刈将我上上下下看了好几个来回,叉着腰看着我问:“你有避水珠?”

    我点点头,想到避水珠是东海的宝贝,可不能乱说,又赶紧摇摇头:“什么避水珠?”

    他噗通跪在我面前拱手道:“小娘娘。”

    我哭笑不得:“娘鸡毛,不要把我和他挂在一起。”

    “星主昭告六界,除冥府谢帅之外,都要这样称呼您,否则就是藐视紫微垣。”董刈冷言冷语的,话说得明白决绝,让我觉得自己倒成了被这道旨意禁锢住的囚犯。

    “他……”我无语,“他问我愿不愿意了吗!?”

    董刈依旧保持着跪地拱手的样子:“小娘娘慎言。”

    翠翠把衣服木棍扔在一边,看着湿答答的我发愁。她左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我估计她在找东西裹我,压根也没听董刈到底说了些什么,见我们迟迟不动,她更着急:“哎呀,此处风大,你找个暖和地方再行大礼……”

第六十二章 白家

    董刈大概也觉得应该跟翠翠解释,他刚要开口,我赶紧转移了话题:“没错好冷!”

    翠翠还在四下张望:“卖毯子那家今日怎么没出摊,还是换了地方……”她刚要迈步,又回来了,“算了,还是去白家!”说完拉着我就往台阶上走。

    我湿答答地跟在她身后:“翠翠,董刈跟我说的事情比较……难说清楚。”我垂着头,“你就当没听见,也不要告诉吴商,可以吗?”

    翠翠单手抱着盆子在腰上:“姑娘,董刈是少爷签了冥府契约的鬼,我不说,他也会告诉少爷的。”

    她说得对,看来吴商很快就会知道很多我没有汇报给他的秘密……

    白家是高门大户,隐藏在鳞次栉比的民居之间,既不过分靠近山根,也不十分临近江水,从位置上一看就知道,白家是这里有头有脸的大户。此刻快到饭点了,我说饭点不宜登门,在路上吹吹风也挺好的。翠翠在吴家算是下人,她也不敢贸然去敲门。董刈自从知道我是紫微宫的小娘娘以后就很乖地一直站在我身后,弄得我像个主子似的。

    白家医馆的客人络绎不绝,都是花甲老人普通的看病拿药,他们行动起来很缓慢,我在旁边看着觉得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过堂风有些凉,我打了好几个喷嚏,翠翠忍不住了,没走正院大门,拉着我往旁边医馆走。我也没拒绝,跟着往医馆走。

    坐诊的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见到翠翠缓缓起身:“翠翠姑娘怎么来了。”一个中年人朝一个年轻人行礼,大概是因为吴家地位高的原因。

    翠翠摆摆手让他坐下:“四叔,我们姑娘掉水里了,有点着凉,您给她瞧瞧。”

    “二公子不在家呀。”四叔示意我坐下,手指很自然地搭在我腕上,“他的病人,瞧不好可别来砸我铺子。”他说话不紧不慢的,诊脉的时候闭着眼。看着他逐渐拧紧的眉头,我心里有些忐忑,翠翠也很不安的样子。

    四叔诊过两手脉,起身朝翠翠拱手道:“二公子的病人,我这赤脚大夫看不了。着凉是有一些,您到后院找我们大姑娘要一碗姜茶,或洗个澡就行。筋骨的伤,还得二公子行针布药。”

    “只有他能医?”我有些不相信,中医药理是我国粹,既然都是大夫,病症又能诊出来,穴位又不会跑,施针用药都不会差太远,为何吴商能治这位四叔这么大年纪却不能?

    四叔许是看出了我的疑虑:“姑娘莫怪,不是我不给您治。二少爷用药乖张,我能知药类药名却不知药引,他既然能把您救活,就一定能把您治好。我见您三魂不稳,却也没有浑浑噩噩,就知道是二少爷小心养着的人。您的伤都在肌理,若二少爷用药讲究,那好生将养着就是,少动,多吃。”

    我检索完信息以后顿时感觉不妙,他说“三魂不稳、小心养着”这八个字就是绯闻啊!

    “我是三魂不稳,但不是吴商在养,您可别胡说啊!”我极力争辩,“谣言止于智者,您可别给我瞎说。”

    四叔心领神会地笑笑:“姑娘莫怕,白家和吴家的交情,比和雷家深。”

    我听完头都大了,难怪吴商不让我到处乱跑,这帮人张冠李戴的本事快赶上冥府制造绯闻了本事了!还别说,传出去都是绯闻,幸好屋里没别人,不然我在这里剩下的日子怕是要被雷家打成反革命分子了。万一他们联合起来把我捆了非要烧死我或者石沉大海来泄愤……NoNoNo,简直是噩梦!

    “灵姐姐?”千香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真的是你呀!哎呀,你怎么湿了?”

    千香带着我和翠翠回房后让人抬了木桶放了热水。原来她是来叫四叔吃饭的,听见我说话的声音才探出头查看,没想到真的是我。

    “你下来玩都不来找我。”她揪了揪鞭子尖处分叉的头发,“幸好是四叔,你要是赶上我哥,他一定稀里哗啦给你开一堆药让你照他的方子吃。”

    “医馆坐诊的大夫都是你家里人吗?”我问。

    千香摇了摇头,我原以为这位四叔是她的真四叔,没想到四叔是千香爷爷的第四位弟子,由于辈分在那里,大家才尊称他“四叔”。千香告诉我,白家在内寨外寨都设有医馆,内寨一般都是爷爷的徒弟坐诊,外寨有太爷爷的徒弟和白家老爷也就是千香爸爸的徒弟坐诊。因白家家主都患有腿疾,所以都在内院研究医书药理,巡视医馆的事情就落在了宣翊身上。吴商朔望之日要回母家,宣翊就跟着他一并巡视医馆。这次吴商出门宣翊也跟着出去了,我觉得他们两个这次同时出去似乎在密谋什么。

    因为我的突然光顾,千香被允许在自己的闺房里吃饭。她很开心,说不用和大人们一起吃饭听训是一件极好的事。我问她餐桌上大家都说些什么让她怕成这样,她说大家在饭桌上都不说话。照这样那气氛是有些诡异,一桌子人一言不发地吃东西,这听上去像极了恐怖片里的镜头。

    泡了热水澡,喝了红枣姜茶,借千香的光吃了便饭,坐在千香的妆台前翠翠帮我梳着头发:“姑娘长得真好看呀!”

    吴商那屋没有镜子,他一个男人,头发一共一寸长,也用不上什么镜子。我突然想起了无常,他头发那么长,谁帮他梳头?他用不用镜子?没记得在他房间里看到镜子……原先肯定是珠儿帮他梳头,现在呢……丫鬟?

    “灵儿……”随风一声轻唤,他来了?我心中雀跃,四下寻找。

    “千香,门外有人。”我让千香打开门看看,可千香说外面什么都没有。

    “有人,我听见了。”我想扭头,可是翠翠攥着我的头发。她让我老实呆会儿,一会儿梳完头自己去看。我忍着好奇,等待着他再一次叫我,可是好久好久,都没有声音。

    翠翠帮我梳头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果无常来看我我是不是应该打扮打扮?

    “灵儿……”又一声轻呼,这一次我听得更真切了,可真切却让人失望。因为那不是无常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沉稳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隐约,所以最开始很难察觉那是不是一个男音,但现在我冷静下来了,确定这可能是个老奶奶的声音。

    可这里是白家,哪个老奶奶能认识我呢……

第六十五章 这算答应吗

    我想说些宽慰的话,可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若说兰家无情,可兰家确有怨恨,但反过来白家也真的遭受了过多的伤害。

    “兰家……没有诅咒五姑娘和您的姐姐……要是知道殃及了这么多人……大概兰赦也不会留这样的诅咒吧。”我猜测道。

    “要承受天罚,也要承受人怨。”老婆婆眼里绽放出和蔼的笑意,“婆婆不傻,婆婆念过书,看过这一大家子由盛到衰。这里有白家的怨,也有吴家的悔。”她摸了摸我的头,“好姑娘,宣翊还要拜托给你。他说此生只娶所爱,我也不愿看着自家人丁凋零,你帮一帮婆婆,婆婆心愿了了,就把屋里那个疯女人带走。”

    我傻愣愣地看着她:“啊?我?”我赶紧摆摆手,“不行啊婆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跟小白就是朋友,我跟他不能在一起啊,不行不行!”

    婆婆瞅着我乐开了花:“你好看!咯咯咯咯!”

    一股阴风吹进我领口,我缩了缩脖子,婆婆依旧笑着,她摘下手上的银镯子套在我手上:“乖,婆婆认准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说!”她拉着我的手拍着我手背,“好好养伤,写封信告诉家里,就说红莲留你在寨里过端节。”

    我慌了神,拼命想把手抽回来:“婆婆,婆婆我不能,我不能,我已经有爱人了,我不能和小白在一起!”我用力扯着,可不管怎么扯她就是死死地攥着我的手,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不变,仿佛成了雕像。阴风一阵一阵的吹得我脊背发凉,我急得跺脚:“婆婆,婆婆你放手。千香!千香!千香救我……”

    “姐姐,姐姐,姐姐!”千香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姐姐醒醒!”她猛一推,我张开眼。心砰砰砰地跳着,那老者凝固了的笑仿佛还在眼前。

    我一把抓紧千香:“救我。”

    翠翠在旁边用手绢给我擦汗:“姑娘,你又做噩梦了。”

    我大口喘着气:“我要回家,我不要再住在寨子里了,我要回家。”自打我来这里没过过一天清闲日子,天天不是噩梦就是鬼怪,在家里缠着我,出门算计我,来朋友家睡个午觉也躲不过,河边站着还能给我推下去。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千香帮我搓着胳膊:“姐姐,姐姐你别怕,我家大院就是年头太久了,新宅旧宅都归拢进一个院子里,旧宅又只有年节才打扫没什么生人气息,所以外人住进来就是做噩梦。你这算好的,上回潘大叔姐姐家的儿子来我家看病住了一宿,说什么也不住了。非嚷嚷着晚上有人摸他头还揪他耳朵,连病都不看求着吴商哥哥用竹筏把他送出去了。”

    我抱着她打了半天的激灵,又钻进翠翠怀里蹭了半天。她俩笑话我胆子小,我一点也不害羞,就是承认自己被吓怕了。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我求着翠翠赶紧回家,翠翠说明日是赶集的日子,一些外寨的商铺为了不影响第二日售卖,都会提前一天回到内寨祖宅。他们将船运的货物一一卸载,做一番准备。有些大一点的摊位就会提早布置,所以天黑以后就已经有夜市了。每到大集前,吴商都会出寨一趟,内寨就交由雷婵来打理。我们下午看见雷婵和雷媛在街上,就是为晚上的事而巡视。

    据说,赶集日的前一天下午江上就会有很多竹筏和船只,场面相当壮观。我问她们为什么不在外寨交易,内寨这些老人看上去也没什么购买能力,而且东西运来运去的不是很麻烦吗?翠翠告诉我,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在外面卖的,引出我无限遐想,难不成这里还能进行军火交易?

    千香和翠翠让我再留在山下住一晚,说如果不敢住白家,住在雷家也可以。我一听雷家顿时摇头,这可是惹不起的一家人,我得躲远一些。雷婵好不好惹我不知道,雷媛那个大小姐的样子,我怕她吃了我,或者没等到她吃了我我就暴跳如雷地提剑去砍她。

    摇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无常说修道之人要心存善念,我虽然不怎么好好修道,但也不能一天到晚来不来就刀光剑影的。这样想着我只好再留一晚,可晚上我可不要再梦见老婆婆了,一整个吓出心脏病……

    我跟翠翠说我觉得冷,翠翠摸了我的头说我又发烧了,她有些郁闷,担心吴商回来会埋怨她带我出来玩。我倒觉得吴商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凶,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翠翠在他面前蹲身行礼问“少爷好”,也从没听翠翠对他说“回少爷话”,没有雷家人在的时候翠翠也会对吴商大呼小叫,但他从来没说过翠翠什么。或许吴家没有雷家规矩那么多,或许吴家太大他懒得在意这些事情,又或许他身在族长之位实则天天为人民服务,已经习惯了被人吆五喝六?

    “姐姐,你又在想什么呢?”千香晃了晃我的胳膊,“醒过来就没精打采的。”

    “啊?哦!”我喝了口茶,望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空,“千香,我问你啊,比如一个人求你办事,你没说行是不是就算没答应?”我心里终归还是有些担心,尽管我极力摇头,但这个婆婆就是不放手,她会不会偏执的以为强加给我就算是双方达成共识了?

    千香思索了片刻:“应该算没答应吧,你又没收她的礼金,又没收她的信物……”千香的话让我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那老婆婆确实把她的镯子摘下来给我套在了手上!我赶紧摸了摸手腕子,幸好,幸好手上什么都没有,不然我真的会泪奔。

    我又想起梦里白家老宅的旧院还停留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女鬼,就是音音的大姑子,这女人生前拆散了别人又害惨了吴家五姑娘,不知晚上会不会出来吓人。可说到底那些都是梦里的事,难辨真假。况且那个婆婆不让我把梦中所见所谈告诉别人。这种感觉很憋得慌,就好像你知道所有事,却丧失了言语功能。为什么不让我说呢……

    “嘻嘻嘻!”一阵尖戾的笑声贴着窗口飘过,“哈哈哈哈!”

    我心中阴影面积顿时扩大百倍,这白家深院……真的要在这里住一晚吗……

    想到此我决定晚上让董刈陪我睡,他一看就是那种凶巴巴超厉害的恶鬼,应该没有什么东西敢靠近。

第六十三章 幻听

    翠翠帮我梳了很好看的发型,她把头发分成一绺一绺的编在两边,这样很凉快,就是有一点点乡村风。不过我很喜欢,这样才显得我很融入这个古寨,不那么突兀。千香帮我找了一套白色的衣服,上面绣着简单具有象征意义的鱼形花纹,我穿上去十足一个古寨丫鬟的模样。

    “灵儿……”这一声声的呼唤穿进我的耳朵让我好奇心爆棚,我问她们俩听见什么没有,她们都摇摇头。过了年,遇鬼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原先是害怕,后来习惯了见怪不怪,今日在水边有鬼偷袭我,来白家竟然还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决定打破被动的局面主动出击一次,反正她俩都听不见,没准对方就是来找我的。

    推开千香的房门,我们仨蹑手蹑脚地出了屋。白家很大,院落深深,据说千香有五个叔伯和一个姑姑,除了姑姑外嫁,五个叔伯基本还都住在大院里。这五家人住在一起,院子竟然还不显拥挤,可见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高墙大院,容积不是一般的大。

    “不就是五六个院子吗,白家在我爷爷那一辈住过八家人,一样还有空房。”我们寻着声音的源头靠着墙根摸索,每到岔路我都能听见那个声音叫我。这声音藏得很深,越走我越觉得冷。

    “千香,前面那个院子是干什么的地方?”我指着西北角一处院门,“那个。”

    千香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倒吸一口凉气:“那边是我三爷爷家二叔原来住的房间,据说我那个二叔脾气不好,老打骂我二婶,后来我二婶一气之下跑到外寨躲起来了。藏他的男人开始没承认,后来对方听说是白家丢的人,就把那个二婶给出卖了。结果二婶走投无路,回来坐船的时候伺机投河自尽。听说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了。我哥说二婶刚结婚那会儿是外寨出了名的美人,可惜了嫁给我那个二叔落得个短命。”千香说完战战兢兢地问我,“我那二婶走了以后家里还请吴商哥哥帮忙看来着,吴商哥哥说不让住人,爷爷就命人把这间房清空改成了库房,平日存一些烧饭用的柴火或补墙用的砖瓦沙土。不至于我那二婶还没走吧……”

    我摇摇头:“不知道,就觉得那边阴冷阴冷的。”我收回目光,看向另外一侧,声音是从另一边传来的,但另一边的状况似乎比西北角二婶那屋还要糟。

    往东去的窄道上杂草丛生,东边有三处院门,看样子都荒废很久了,“那边是什么?”

    千香咽了口唾沫:“那边是老宅,早就没人住了。我太爷爷扩建这个院子的时候请吴家人来看,说是老宅风水好,没让拆,就依着老宅往前面阔了现在这一大块。老宅也不小,但不是出过音音那档子事儿吗,就都觉得不吉利,都不住了。原先我爷爷还说把祠堂设在老宅,我们举家搬走。我太爷爷不许,祠堂都是单选的地方。”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祠堂、老宅、扩建,山里的人可真是土豪!帝都想买个房都得排号,还要货比三家哪里便宜。这儿说不住就不住,说开山扩建就开山扩建,真是逍遥!还祠堂,我们城市里生活的能看见族谱就已经算是百年传承的家族了,祠堂估计全BJ市也没几个,颐和园里有一个,过十七孔桥才能参观,还不在门票里,需要单收费……

    “灵儿……”那声音清晰响亮,我听出这是个苍老的女人,她底气浑厚,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是她只是在叫灵儿,也许有些话是不能在这个时间说的。但为什么偏偏叫我呢,我一个外人,能帮她什么……

    一阵阴风吹过,风中带着微弱的声音。我仔细地听着,像是木质品移动的声音。千香看着我,她也侧耳听着,好像这个声音她也听见了。翠翠在我俩上方,她垂头凝眉瞧着我俩,满脸匪夷所思的样子,我估计她也听见了。

    “什么声音?”我压低嗓音轻声问。

    “门闩。”她俩异口同声,伴随着“当”一声闷响。门闩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就是个故事,实际生活中我基本上没见过电视里演的那种木质的拦门棍,虽然小时候我也在我家老院子住,但那会儿已经都改成铁质插销(门闩)了。这两年随着科技的发展村里都换了电动锁,磁感应开门。门闩这种复古的东西,我只有去博物馆和野外考古的时候才有可能见到,故而并不熟悉。

    又一阵风吹过,风里夹杂着一股香火味,我们仨的目光扫过整条巷道,巷道很窄,一眼便可以看到头。但三扇门没有任何一扇有动静,不知是哪里掉落的门闩。我们屏气凝神盯着巷道尽头,然而那里很平静,既没有人也没有猫。

    我们仨蹲麻了腿也没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只好悻悻然地回房去了,我也没再听见有人叫我。千香说我掉进水里吓傻了幻听,可我明明就觉得有声音。

    翠翠催着我吃了药,又向四叔要了一碗甜汤给我。我一直好奇吴商给我喝的是什么汤,齁甜齁甜的呛嗓子眼,没想到这东西白家也有。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玉米须、杜仲还有饴糖放在一起煮出来的。

    “为什么要喝这个?”我问。

    “姑娘伤了筋骨,所以才用杜仲。夏天伤口易感染,所以加了玉米须。少爷说您怕苦,还不如三岁孩子,平常多喝些这个,死马当活马医。”翠翠收了碗,“有时候他也会加山药,有时候会放枸杞,全凭他心情。”

    “死马当活马医……”我突然觉得自己有可能当了吴商的小白鼠,死马……我有那么糟糕吗?

    千香拉着我躺在床上,她非让我给她讲讲玖栖,我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怎么跟她说呢……那只大鸟……

    “玖栖是一只修炼了很多年的银白色的大鸟,他的羽毛像天上的星辰,尾巴像凤凰,翅膀张开可以挡住我家的窗户。他喜欢飞在云端,看沧海桑田的变化……”我编故事的本领真是一极高,还没讲两句就在自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中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听见房门响动。张开眼,翠翠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千香的房间和吴商的房间并不是同一种风格。吴商的房间建在山上,是湘西传统的吊脚楼,他的房间似乎只是用来睡觉的,所以没有什么所谓的客厅、书房。就是一个大开间,包括了所有房间的功能。而千香家住在山下的村子里,是村里不常见的砖石建筑,庭院深深,七拐八拐。千香的闺房在大院内西侧的一个小院里,房间通透,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里外间,但茶桌之内是月洞床和两组衣柜,茶桌外有置物架、书桌、书架,置物架和书架起到了隔断作用,不过并不阻碍视线,顺着床依旧能看到门口。

    我盯着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门一直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门。

第六十四章 难道不是报应

    翠翠睡得熟,并没有听见门声响动。我坐起身,千香因为我起床而翻了个身,却也没有醒。

    “灵儿……”门外苍老的声音轻咳了一声,“来……”门“吱呀”地开了。

    我坐在床上等着她进来,可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过来……”那声音响在窗边,窗纸外模糊的轮廓走过,她这是要走?还是要带我去哪儿?这里是白家,我这样乱走被人发现会不会被当作贼啊。

    “灵儿,你来。”

    不管了,若是恶鬼想要我性命,大不了跟她打一场;若是怨灵有所诉求,那就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我爬下床,给翠翠盖了衣裳,走到门口探出头。门外没有人,只有阴凉的微风和朦胧的雾气。

    我往声音的方向跑了两步,一直走就出了千香这座小院的院门。

    白家大宅青砖黑瓦,白墙高高耸起,古老石雕的壁檐缝隙生长出茁壮的瓦松,让宅子内光线更显阴暗。高墙之内各家院落互不相靠,千香院外是窄小的弄堂,一身黑衣的身影消失在弄堂中间的岔路转弯处,我追着那身影跟上去,猜测自己走在哪位叔伯的院墙之间。路过一个院口,我瞧见里面墙壁、地板、门、窗都被梅雨和霉湿侵蚀成暗黄色,屋顶开着阁楼式的尖顶天窗,南方人似乎管这叫老虎窗。屋檐下有燕子筑巢,黑色鸟儿不时迅疾地低俯掠过。窗边的竹竿上晾晒满衣服。院内阳光明媚,我看了觉得心里暖暖的。

    “灵儿……”苍老的声音穿过悠长细窄的弄堂,“快来。”老者嗓音深沉,一声一声呼唤我。我奔走在高墙之间,越走越凉。虽然追着她的脚步,却只能看见那佝偻背影的衣角、裙摆。她在每个路口处等我,一直带我走到了白家老宅。

    弄堂里的杂草不见了,宅门大开,炊烟袅袅,院子里传来孩童嬉戏的声音。我站在弄堂尽头,看着那些消失的门锁和大开的院门,仿佛看见了另一个白家的世界。这里热闹得很,笑声、聊天声不绝于耳,可我一句也听不懂。走过那些门口,看到妇人门坐在细窄的木凳上纳鞋底、缝荷包。小孩子顶着年画里的发型,胸前的银项圈随着他们一蹦一蹦打在脸上,像极了传说中的“岁月静好”。

    “你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走向我,拉起我的手走进屋,“进来坐。”

    我就被孩子们簇拥着进了屋。屋内光线更昏暗,木质的內墙和屋顶不知是受潮发黑还是被烟熏过,显得老旧异常。

    “坐。”那女子示意我坐在茶桌边,一位老妇人为我倒茶。我起身说谢谢,那老妇人却消失不见了。不止是老妇人,周围嘈杂的声音联通人都消失了。只有眼前那漂亮的女子,依旧笑着看我。

    “你是音音?”我问,因为听过白家的故事,知道这深宅大院之中能和我搭上关系的似乎也就只有音音了。

    漂亮女人眼神平静,唇角带笑:“姑娘知道音音?”

    “之前听千香讲过兰家的故事。”我环视周围,先前整洁的房屋如今空荡荡的,没有了人声鼎沸,这里顿时显得有些阴森。发黑的墙壁,破败的窗棂,还有头顶厚厚的蛛网。

    “兰音是我兄嫂,亲家爹爹带走她和我小侄儿后,我母亲逼着哥哥娶了吴家的五姑娘。五姑娘知道哥哥另有所爱,并不与他亲近,哥哥也没有想要再娶的意思,思念熬人,哥哥三十五岁就离世了。”她向我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我成了白家故事里可以滚动播出的听众,“我曾经劝说过哥哥,让他放下过去,到江苏去找嫂嫂。哥哥羞愧难当,说无脸再见她。”她说到此处起身走向屋外,“这高门大院挡住了许多故事,你不说,谁也不知道。”

    她走出门,我赶忙起身跟上。刚迈出房门屋内就传来一声尖笑,门便“嘭”一声撞上了。我心道好险,转眼去寻那女子,却不见那女人踪迹。院子里的旧椅子上坐着个老妇人,她拄着拐杖,苍老的面容上那双眼神矍铄的眼睛散发着看透世事的睿智:“那人是我姐姐,”她声音苍老而深沉,“当年她规劝我母亲要给我哥哥说一场门当户对的亲事,可怜五姑娘完璧之身守了一辈子寡。姑娘恨她,逼她至死,自己也背了业障。”听老婆婆的意思,她就是刚才那位同我说话的女人。“姑娘,你说白家的这些人是不是作茧自缚。”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人人都想让我评价白家,人人都好奇外人的眼光:“婆婆,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您家姐姐这是害了两个女子三个家庭……她怎么还没走啊,要不我超度她吧。”

    “别管她。”老婆婆瞪了屋子一眼,“她疯疯癫癫地,等着神明来惩罚她吧。”她指了指地上的小板凳,“坐下。”

    我卸下防备坐在那张低矮的小板凳上,仰起脸看着眼前这位耄耋老人。她很清醒,和池月说的那种正常的鬼不太一样。但是她没有血戾之气,相反我觉得她很和蔼慈祥,不像要害我的样子。不过无常说鬼话不可信,我还是要时时刻刻关注一下周围的变化。

    “五姑娘死后和我哥哥合葬在白家的墓地,虽然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夫妻之实。当时已经是家主的我们的堂弟,还因为这层关系担心祖先亡魂不宁,可五姑娘入土以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这些事就算过去了。”老婆婆垂眼看着我,“直到我们堂弟三十九岁那年……历代家主半生立地、半生卧床啊……”她叹了口气,“堂弟抑郁而亡时年仅五十三岁,幺子继位,二十七岁摔下吊桥落得终身残疾。弟妹不堪重负,跪求我找回音音家的那个孩子,我一个妇人,从未离开过凛江,去哪里找。”老婆婆叹了口气,“家主之位成了烫手的山芋,最终被丢回到我家,由我弟弟的嫡孙,宣翊的太爷爷来接。我白家就这样一代一代经历着半生健全半生瘫痪的命运。”说到此老婆婆忽然笑了,“果真是自己家做的孽,自己的后代来偿还啊。你看白家,到宣翊这一辈就只有他一个男孩,男丁凋零,难道不是报应吗?”

    我也觉得是报应,不过这报应听起来确实有些太过于惨痛。兰赦带走了音音,白家失去了长孙,那位白家少主抑郁而亡。拆散他们的姐姐被逼至死,吴家的五姑娘陪进了一生,白家往后的男主人五代都被诅咒折磨……我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人说天道轮回、法网恢恢,这惩罚太过严苛,莫非真的是做的孽要双倍的还?那我呢,我算不算拆散了无常和珠儿。

第六十六章 水中镯影

    吃过晚饭后,我、千香、翠翠,一行三人在江边散步,说是散步,其实活动的区域并不大,就是在石头相对平坦密集的地方采花、玩水。

    自从手机问世以后我就很少在大自然中玩耍了,如今看着草丛里掩藏着的喇叭花倒觉得难得一见。南方的喇叭花和北方不太一样,这里的花朵偏小,但很有韧性。我摘了好几朵别在千香的麻花辫上,看上去很好看。不过虽然在玩,但我还是很小心,因为上午刚被心怀歹意的阿飘推下河,所以现在更要小心提防。

    董刈在树上躲未落山的太阳,他说我们仨这是嫌命长,知道自己招鬼惦记还往危险的地方跑。可对我来说,白家的深宅大院更恐怖不是吗?还不如出来晒一晒积攒一些阳气。不过自从吴商给内寨加了一层加强版“防火墙”后,天上总是飘着淡淡的云雾,虽然比不上古畲族那边的那么夸张,但也阻碍了一部分阳光,现在太阳西斜,这些云雾让整个寨子和这条河更添几分神秘。

    我问千香为什么凛江里面没有鱼,千香十分惊讶:“姐姐,你这都知道?掉进河里的时候看见的吗?”她拉着我蹲到水边,指向水里,“你看,浅水区域全是小鱼苗,长大以后就不见了。吴商哥哥说这江里有法阵,阴气重,鱼不愿意在河中心呆着,喜欢有人的地方,所以我们这里的鱼都贴着江边游。但寨子里的村民从不吃这一片水域的鱼,想要吃鱼就要顺流而下到二十里外的水域去。”

    “我可以抓几条吗?”我看着水里的小鱼,觉得吴商屋子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装饰物,干巴巴地一点情趣都没有。

    “可以呀!我小时候吴商哥哥常给我抓鱼,不过我养鱼的技术不好,没几天这些鱼就死了,虽然他会说我,但还是会给我抓。长大以后吴商哥哥代掌吴二叔族长之事,就没时间陪我玩了。”千香说起小时候的事显得有些失落,“那会儿我们都玩得很好,不像现在,吴商哥哥要娶亲,我们就要避嫌。”她让翠翠回白家取两个碗再拿一些糕点来。我们俩就跪在石头上徒手捞鱼,小鱼很机敏,水面略有动静就游开了,我试着用手捧,却没有成功。董刈坐在树上说我动作慢,让我麻利一些,后来他实在看不下去也跳下来一起抓。不过大概是他煞气太重,每每他靠近水边,小鱼就顺着水流沉到更深的地方,不得不说,大自然中的生物比人类更懂得避害。

    翠翠回来后我们趴在水边玩儿了很久,我发现事情不对是因为把手伸进了水里。

    虽然已是黄昏,但天色尚早,我正拿着碗抓鱼,翠翠指着远方说了句船来了,我和千香应声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成排的竹筏,每一只竹筏上都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箱,木箱并没有摞得老高,而是均匀地摆在竹筏上。这一排竹筏上都没有乘客,也没有船夫撑篙,筏子就像被施了魔法或长着眼睛一样自己朝这岸飘来,丝毫不受水流影响。

    忽然一声哨响,是竹哨发出的信号。我循声望去,看见东边码头上雷媛正吹着哨子。那哨子音色并不过分响亮,但在这样静谧的古寨里却能传播的很远。哨声响起的一瞬间,竹筏周围泛起涟漪继而是更大的水花,我看见一个个脑袋浮出水面,只露额头。他们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游,带动竹筏加快了速度。有一串明亮的短笛声响,应和着竹哨的声音,回荡在两山之间。越来越多的竹筏出现在江面上,越来越多的额头浮出水面,没有人喊号子,只有这悠扬的曲调。

    “吴商哥哥!”千香兴奋地低语,“姐姐吴商哥哥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觉得浸在江里的那只手被水镇得有些疼。又想着不知是不是有鱼儿在我发呆看穿的时候游回来,能便宜我捞个正着。回眼去看浸在江水中的手,我忍不住失声惊叹:“呀!”手一松,碗沉下江底。

    我惊叹是因为我分明瞧见江水中我的手腕子上多了一只银镯子!和梦里那鬼婆婆脱下来戴在我手上的一模一样!可把手抽回来再看,手腕上却什么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千香见我丢了碗,笑我没见过世面。我敷衍地笑笑,又把手伸进江里——镯子确实套在手上!再拿出来,又确实什么都没有……

    “刈。”我叫董刈。

    他飘到我身边:“小娘娘有事?”

    “你看一眼这是怎么回事。”我低声说,然后又把手伸进江水里。果然那镯子又出现了,“放进去有,拿出来就没了。”我始终小声同他说话,生怕有第二个人听见。

    董刈皱了皱眉:“等他忙完问问他吧,谁给你戴上去的。”

    我有难言之隐,只好敷衍着回答了一句不知道。他迟疑了一会儿,又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飘回了树上。

    吴商长身玉立,负手站在江边的时候,雷婵与他相视而笑,雷媛则走下台阶,朝他微微行了礼。他点头回礼之后同她说了些什么,然后朝身后伸出了手。潘大叔立刻递上来一个方方正正的漆盒,放在他手上。他托着漆盒给雷媛的时候,雷媛羞红了脸,接过漆盒就躲到了姐姐身后。

    我看着浑身掉鸡皮疙瘩,赶紧闷头看鱼。也真是巧,我扔了点糕点上的酥皮,引来一群小鱼。千香的碗放在石面上,她正傻乐着看着她吴商哥哥呢,根本顾不上逮鱼。我拿起碗轻轻一舀,五六条小鱼就这样被我粗鲁地盛进了碗里:“哈,成了!”再回头,发现千香和翠翠不知啥时候都跑到了吴商身边。

    我撇了撇嘴:“异性相吸,果然同性相斥。”看着碗里几条惊慌失措到处乱游的小鱼,我替它们叹了口气。都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不知它们在这碗里能不能适应。

    “哈,原来是跟千香来抓鱼,我以为你在江边端着个碗乞讨。”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脚一滑差点把碗扔出去:“小白!”

    宣翊扶了我一把:“看着点,江边滑。”

    我赶忙道谢,心里却突然想起了下午梦里的鬼婆婆,她说宣翊就拜托给我了,可是这么大一个活人,我怎么接啊……真是欲哭无泪,哭笑不得。

    “先回我家去吧,你这样晃晃悠悠的容易被碰到。再说夜市至少要等到子时初开,吴商这会儿最忙,肯定顾不上你。到我家歇会儿,让我母亲给你做点好吃的,吃饱了休息一会儿,到晚上我叫你起来逛。卯节前这是最后一次大集,再想在内寨赶热闹就要等到七月半,不知道那时候你还在不在这。”小白说着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便随着他往码头的方向去。

第六十八章 福无双至

    我想说液晶屏,可我觉得他俩应该听不懂。

    小白挑着眉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我:“是吗?有这种东西?”他摇摇头,“盒子里怎么住得下人呢。”

    看吧,我就知道,内寨没有电,他们自然是不看电视的。

    临颂也瞪圆了眼,他满眼惊喜,仿佛听见了新大陆。

    我随小白进了屋,我给他讲起爱迪生发明电灯,又讲了无线信号,收音机的工作原理和卫星电视,他坐在桌上一杯一杯地给我倒着茶。临颂不停地感叹姑娘知道的真多!我总觉得小白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直到我说累了,扭头看见书架上放着的《临床医学概论》、《病理学》和《内科学》等等教材……

    “小白你耍我。”我瞪着他。

    “啊?”他一脸茫然,“什么?”

    我指着书架上医科大的标准教材:“你的书?”

    他噗嗤一声捂起脸来:“不好意思,那是我上大学,哦,不不不,私塾……”

    “白宣翊!”我一拳捶在他身上:“你阴险!”

    他揉着胳膊:“唉哟,我满足一下你文理小百科的自尊心嘛,还平平的、凉凉的玻璃……你可不要到别处去丢人现眼了。我们内寨是不用这些东西,不是没见过这些东西!”他说完摆摆手,“你还别说,我们这一代、父母那一代都见过,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就见得少了,毕竟他们真的没怎么到外寨过。”

    我想一想潘大叔说去机场接我妈,这样算只要到过外寨就都应该接触过正常人的生活,唉……也不知我以前在吴商面前丢了多少人……

    “所以你们也有身份证?”我问他。

    “没有怎么上大学。”小白似乎看出来我在回忆自己丢人的血泪史,赶忙说,“奶奶爷爷、太奶奶太爷爷他们都没有身份证。”

    “那吴商呢?”我问,“他有没有?”

    小白迟疑了一会儿:“他好像……不需要那个东西。”

    “为什么?”我问,“他不上学吗?”

    小白摇摇头,压低声音对我说:“他只有小学文化,大字不识得太多,除了炼尸炼魂、行走阴阳那些事,他什么都不知道。寨里的人都认识他,他的脸就是他的身份证。”

    我听后感触颇深,为了守护整个寨子,为了守护尘封在古墓石室里的信仰和法器,吴家这个家族放弃了让后代走出大山走出结界,这种牺牲,只有拥有信仰的民族才能做得到。

    “那雷婵和雷媛呢?”我又问,“她们出去过吗?”

    宣翊点点头:“雷婵是学建筑的,雷媛学护理,标准小护士。”他边说边摇脑袋,“美美的,制服控!”

    我依旧揍他:“那是你哥们儿的媳妇!瞎说小心你哥们儿揍你!”

    我们聊了许多,小白说大户人家行走于内寨外寨的机会大,知道教育的重要,所以他和千香从小就在外寨接受正常的教育。千香念到高中,也考了大学,但年龄小和哥哥又不在同校,家里不放心,最终放弃了学业回来专门学中医;宣翊作为家族的继承者身上的担子更重一些,他在西安念到医科大学的硕士学位,三年前回到寨子里接管了白家的家主之位,把古老的医术和先进的技术相融合,他说外科手术上他不如吴商胆大,没有无菌环境做保障他不敢轻易医治我,而且我那会儿确实伤口发炎表现为中毒的症状,科学不能解释的重症疾病还得吴商出手。

    我说我在考古研究所边读研究生边工作,这次到凛江也是工作中遭遇了突发事件。我们从禹州聊到孔雀岭,从西安那所知名的军医大学聊到香港的医学交流会,最后聊到大角村和畲族古寨,时间一点点流逝,我们仿佛找到了这个神秘村落中唯一可以贯穿古老和现代的东西——往事。

    小白借着烛光帮我读着封魂铃里的字:“丙辰,七,散天人之魂以居,聚亡之念,追生。肃杀,急急如律令。昭南。”有阴风微微拂过,小白揉了揉眼睛,“封魂铃是法器,我也是从你手腕子上第一次见到实物,最开始没注意到里面有字。”

    “昭南是什么意思?”我问。

    他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七是什么意思?”

    “一般放在年份后面估计就是月份,”骏曾经对我说过,铃铛里的字大概意思就是说这个铃铛是一个人的住处,“昭南会不会是人名?”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铃铛用过一次还能再用吗,念出这里面的字儿会不会招阿飘啊……

    小白翻着白眼吐着舌头:“阿飘。”他恢复了正常,“我就不明了,为什么你和我妹都那么爱招阿飘。”

    “临颂。”他唤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亥时正。”

    “十点。”我站起身,“咱俩聊了那么久啦。”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我揉了揉肩膀,“今天掉河里了,伤口有点疼。”

    小白没说话,起身打开柜子一通翻找。我以为他在给我找药,没想到他拿出一个盒子,把我拉到身边:“我去年给临颂买了一块手表,他从来不这么报时,也不会说‘回少爷’这样的话,他和翠翠一样,都是下人里顶没规矩的。”说完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枚叠成三角的符纸。

    “吴商知道千香八字弱,就给她写了一整年的护身符,每年中元节送来。这里还剩下几十张,你带在身上。”小白声音很低很轻,我听得真切,意思是临颂在我俩聊天的时候被人附身了。

    “白家是玄医,虽然高门大院阴气重,但院墙上都埋有驱邪镇宅的符咒。大门口还有吴商师父亲刻的一对驱邪符。能在我门口附身到生人身上的必是厉鬼,这么多道符都不起作用,咱们两个也只能自求多福。”他说着又回身在柜子里一通翻找。

    “桀桀桀!”窗口传来一阵笑声,“嘻嘻嘻!哈哈!”这声音尖锐刺耳,我心头一凛,今儿下午才听过这笑声——音音的大姑子!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今晚上打死也不要住在白家,我宁可睡河边!睡地摊上!

第七十一章 先生叫穿黑色

    公主说完朗声大笑。

    无常依旧保持着淡然的模样,他转过身看着我,平静的目光让我摸不清他深沉的心。

    这些话都不曾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可为什么会在我梦里出现……

    记忆混着梦境,乱极了……

    就因为这,梦里我同他争吵,将他桌上的笔墨统统推下桌案夺门而出,最终我逃进八百里黄沙漫天的黄泉,在干渴的路上大喊:“你若想我死,为什么还要救我……”可除了凛冽的风和飞扬的沙,再无其他。

    我呆呆地站在干枯的土地上,回想着刚才的画面。是无常更改了我的记忆吗,所以那时候他一定要杀了汝南公主却被帝君大人制止了……什么叫和她一样希望我死得透透的?莫非他始终不希望我活着,始终想着我死了把珠儿还给他吗……那为什么又一次一次的救我……无常,我越来越看不懂,你究竟在我生命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一声门响,两个男音的对话逐渐将我从梦境拉回现实:“烧退了吗。”这声音很像他,我一直戒备着,怕自己在黑暗中认错了人,我知道,是吴商。

    “没有。”宣翊叹了口气,“一个月了,反反复复,你不怕出人命吗?”

    “我心里有数。”吴商好像倒了杯水,“忙了一夜,我要睡会儿。雷婵在千香房里,你去吧。”

    “千香呢?”宣翊问。

    “刚睡下。我给她吃了药,不会醒。”吴商似乎在脱衣服,“她好像不悦,你需不需要这个?”

    “不要。”宣翊飞一样地跑出屋,瓢泼的雨声和一阵冷风顺着门缝进了屋。我缩了缩脖子,在身上摸被子,可什么也没摸到。

    吴商总是香喷喷的,他身上特殊的香味随着躺在床上的动作弥漫开来,我只感觉到他握住了我的手,将什么东西搭在了我身上。“睡吧,我在这儿。”他声音那样轻,那样柔。他知道我醒着,我本是想跟他打声招呼问个好,毕竟快两天不见了。可他好香,我眼皮也没睁开,便又沉沉的睡了……

    夜里似乎下了雨,潮冷潮冷的。吴商把我搂得很紧,大约是怕我夜里起来跟他闹。我没挣脱,因为累。他的衣服搭在我身上,但并不能让我觉得暖和。他大概觉察到了我的冷,贴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过来。”我便很自然地翻了个身,枕在他手臂上,他身上有沉香味,像询的味道。

    这一夜,我趴在吴商胸前,听他缓慢有力的心跳,无梦。

    第二天一早,几声鸟叫闯进我耳朵后我突然想起吴商说他给千香吃了药,不会醒;又说雷婵在千香房里,然后小白就出去了……什么意思!?

    张开眼,我猛地坐起身,头疼……最怕头疼,因为有阴影。

    “姑娘,您可算醒了。”临颂从门口跑进来,“先生说您昨夜哭得难受又受了风寒,必会头疼,让您醒过来先把药喝了。”他把水盆端到桌上,“我家少爷屋里简陋,比不得大小姐那里都是姑娘的首饰。您简单洗一洗换上衣服,我去帮您端药。大小姐和翠翠姑娘去集市上了,说您醒了让我着人去叫,外面可热闹了,您用过早饭出去走走,街上好多好东西!”

    我坐在床边发呆,听他七七八八说着这许多,有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即视感。歪歪扭扭地走到水盆边洗净了脸,我把手浸在水里回想着昨晚梦里的片段。询,他是不是抹去了我一部分记忆,汝南公主的话是真的还是我的梦……无常,你当初是不是如她所说希望我死得透透的,好把你的珠儿还给你。还是你发现已无力挽回珠儿的魂魄,才想让我活着代替珠儿呢?

    心口隐隐作痛,我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思路,想点别的吧,临颂说街上有很多好玩的,我希望有手机或者iPad卖,或者能有小时候那种带屏幕的mp4也可以。

    千香说赶集要穿得好看些,可是临颂说吴商指定必须要穿黑色的衣服。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穿少数民族的服饰,我又不是当地人,临颂悄悄告诉我,吴商有两位堂兄弟,在山寨里也算狠角色,吴家虽然把族长之位暂时交给吴商代管,但始终没有一个成文的定论。堂兄和堂弟似乎依然有意争夺这皇帝一般的位置,我是外族人,住在内寨算是他吴商的把柄。他作为代族长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我却有可能被扣上个觊觎寨内古墓的罪名,如果他们因为这个罪名跟吴商闹起来,谁也保不了我。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认识吴商,我是小白的大学同学。这种回答可以吗?”

    “先生说如果您死在寨子里他只能给您收尸,让您自己掂量。”临颂笑眯眯地表示不好意思,“他早就知道您不喜欢穿黑色。”

    我当然不喜欢穿黑色,大热的天太阳当空照,闷湿的空气包裹着身上每一粒毛孔,我穿一身黑还顶个黑头巾,怕不是个傻子吧!走在街上,我满头、满身、满心都是黑线和阴影。

    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我顺着人流走在路上,觉得前几天自己看见的那个安静神秘的凛江古寨可能就是个幻影。路边摊琳琅满目,手工玩具、炊具、农具,陶器、瓷器、铜器、银器……我看得目不暇接。某大大说的对,一切民族的都是世界的,这些工艺品要是放到机场去卖,绝对秒杀一切其他流水线上出来的东西。

    逛了一会儿,我注意到一件往常没有关注到的事情:街上的人都说着地方话,没有一个人说普通话,所以他们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千香。”我晃了晃千香的手,“他们在说什么?”

    “砍价啊!”千香手里拿着一根雪糕正津津有味的吃着,“买东西当然要讨价还价。”

    “他们都说地方话。”我说,“你们却说普通话。”

    “我们说普通话是方便你听得懂啊,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说家乡话。”她突然得意地一笑,“我跟你讲,吴商哥哥在水寨说水语,在苗寨说苗语,偶尔说湖南话偶尔说贵州话,两边人都在他就说普通话。要不干嘛那么多姑娘都喜欢他,人帅,聪明,有才华!”她指向街边一座吊脚楼的二层,那里,吴商正负手而立,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手里玩着一支短笛,此刻正悠闲地转着,偶尔会用那笛子敲着自己的腰,动作看上去有点像前夜受风时的我老爸。

    我收回目光:“你看他像不像青楼里的头牌姑娘。”

    千香和翠翠听了,哈哈哈笑弯了腰:“他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这么讨厌他!”

    我瞪她们俩:“我自打认识他,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第七十五章 寨主被调戏了

    千香也闻到了这种香气,她扭头来看我:“吴商哥哥来了?”

    我摇摇头:“没看见,不过……这味道应该是他。”

    “先生吗?”雁菱指着那条进山的小路,“我见他和雷二姑娘上山去了。”

    “二姑娘?”千香垂眼一阵算计,“不应该是雷婵姐姐吗……”她小声念叨着,突然拉起我的手:“走咱们去看看。”

    “人家小夫妻约会,你一个大姑娘有什么好看的。”我抽回手,“让我安静地吃个豆花。”

    “那我自己去。”千香说着就往外面跑。

    “哎——”我抹了抹嘴巴,扭头对雁菱说了句回见就追了出去,千香这小丫头八字弱,要真是遇见什么伤了身体和性命那都是我的罪过。

    通往后山的路很窄,没有人工修造的台阶,只有一些碎石嵌在泥土里。由于昨夜下过大雨,山风透着阴凉。千香拉着我走得很小心,她说吴商耳朵很灵,她怕被他知道。

    我的注意力都在地上的碎石和周围山体裸露出来的岩石上,大雨过后有一些碎石被冲刷得格外干净,我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碎石块呈现发白的蓝绿色,并不像是普通的石头。

    “贵翠?”我低叹了一句。

    千香见我对这些石头很好奇,就蹲下来和我一起看:“什么?”

    “你看这些石头,表面看发白,实际上被雨水洗刷后伴有蓝绿色,而且表面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也就是说这条路曾经被人修葺过,并且修路的人用了很讲究的石料。贵翠是现在玉石市场上的新兴品种,严格上讲它不算翡翠,但由于本身具有被雕琢性,且做成工艺品后依据颜色深浅的不同价格也会不同,所以被很多商家和玉石圈子里的人拿来炒作。根据磨损程度看,这条路如果最初是一条上山的路,且建造者费尽心思收集了一批在当时并不算十分贵重的玉料进行建造,那这条路一定不是给普通人走的。如果没有那么多人走过,现在又磨损成这样,考虑到地址变动及山体滑坡还有风雨侵蚀,那么这样的磨损程度大概至少也要经历了几百年。然而有资料记载贵翠被发现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说法就不准确了。现在的疑问是,修路的人是谁,路通往哪里,修这样一条路给谁走……”我零零碎碎地拼凑着已有的记忆,“后山上有一座古墓,假设这是一条通往后山古墓的路,那么修路的人就是这里的族人,而这条路对这样一个山寨来说造价极高,显然这几座山上是开采不出这样的玉料的,那也就是说这些石头是从外面被运过来的。如此看这条路就不像是给山里人修建的了,一定是当时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走这样昂贵的路。可是凛江寨藏匿于结界之中,又有哪样的外人来走这里的路呢……说不通。”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千香拉着我的手,“走吧,我们去找吴商哥哥。”

    我放下那块贵翠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问题的答案。只好跟着千香继续往前走。

    山路七拐八拐,碎石台阶始终保持着隐藏在泥土里的样子。转过一个“之”字形的拐弯,我们听见上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由于植被茂盛,抬头往上看什么也看不到。说话人的声音并不大,从高度上判断离我们应该不远也不近。这个位置有前面一小块凸出的山体和伸出的灌木荆条作掩护,极难被人发现。只要我和千香不说话、不笑、不碰落石块,吴商绝对不会发现我们。

    “你不亲近她,那就是喜欢我。既然喜欢,何必整日端着架子不让人靠近。”雷媛的声音很清脆,也很悦耳,辨识度很高。

    吴商不说话,我猜他是用眼神跟雷媛交流。他总是这样,能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就不说一个字。初见面时千香说得虽然夸张但很贴切,平日里吴商确实很少讲话,不是“嗯”,就是“好”,这一整天能听见他说十个字都很难得。我也是因为跟他住在一起,平常需要他盯着换药,生活中又总有矛盾才能听见他说那么多话。

    “哥哥——”雷婵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我和千香忍不住都打了个冷颤。

    “商。”她又七拐八拐地叫了一声,我和千香又是不约而同一哆嗦。

    千香闭上眼开始念净心神咒,而我满脑子想的是:商等于被除数除以除数……我们俩在净心神咒和数学公式里挣扎了一番后,上面竟然没有声音了!

    千香用眼神问我:怎么没动静了?

    我用眼神回答她:不知道啊……

    千香抿着嘴继续用眼神揣测:不会是在亲亲吧?

    我仔细听了听,轻摇着头:不像……

    就在我俩琢磨他俩到底在干嘛的时候,雷婵的声音又响起来:“二哥,你看看嘛,你也不是不近女色。都这么直了,还忍着,不憋得慌吗。”

    我以为我耳朵听错了,可千香深吸一口气眼看要骂人的模样让我不得不遏制住内心的惊叹先安抚她。我一边扶着自己因惊吓而七上八下的小心脏,一边轻轻地帮她顺气,用眼神劝她:咱们赶紧走吧!然后拉着她就要下山。

    她甩开我的手抱着胳膊斜眼瞪着声音传出的地方,雷媛还继续说着:“来嘛,这里没有人,你抱抱我嘛……”紧跟着上面传出两个人拉扯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我大概是听见雷媛闷哼了一声后喘气声突然就急促起来:“嗯……二哥……啊,嗯嗯(énèn)……”

    我实在是觉得不该再听下去了,拉着千香就往山下走。她还想听,我干脆撒了手径自走下山,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小跑,因为我实在是想笑,怕忍不住笑出了声,被吴商那个顺风耳听见。

    千香跟追着我跑了一会儿,一直到平地,她一把拉着我停了下来!

    “哎呀我的妈呀,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捂着肚子,“你吴商哥哥那么严肃一个人,堂堂的寨主耶,让一个姑娘给调戏了!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千香抱着胳膊生了半天气,然后又攥着拳头跺脚:“气死我了啊!这不就是调戏我吴商哥哥嘛!”

    我拍拍她的肩:“你就不要瞎听了,人家小夫妻找没人的地方聚聚,干什么不可以啊都合法。”说着我拉起千香的手,“走吧,我们去找雁菱接着吃豆花。”

第六十七章 电视你知道吗?

    “如果你愿意,不妨多住些日子,留在我们寨子里过端节。水族的端节就像你们汉族的春节一样隆重,到时候外寨的人都会回到内寨来,场面相当热闹。或者你要是觉得内寨冷清,等伤好了可以住到外寨去,吴商妈妈那边苗族的节日更多,每个月都有这样热闹的场面。”宣翊很热情,一路走一路讲,给我埋下了许多好奇的种子。不过他口中的“端节”,让我想到另一件事——

    “好好养伤,写封信告诉家里,就说红莲留你在寨里过端节。”鬼婆婆梦里留给我这样一句话,她的本意就是留我在寨子里过端节。可端节到底是什么时候,小白说的“卯节”又是什么,我作为外族人一点也不了解。

    我只知道水族人说水语,他们有自己的文字传男不传女,叫作“水书”。

    说到水书,我突然觉得有些问题不一定非要吴商来回答。

    “小白,”我举起手腕,“你是不是也懂水书?可否帮我看看这铃铛里刻着什么?”

    小白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天色暗,看不清,回家点灯慢慢看吧。”他引着我走上码头的石阶,“千香出门不爱带下人,她总喜欢乱跑惹事。以后你若是下山来我家玩,就找一个叫‘吴妈’的,让她找几个机灵的丫头跟着,也省得你端着碗在河边乞讨。”他边说边笑,让人觉得格外温暖。

    路过码头的时候我们只看见了雷婵,他俩点头微笑表示打过招呼,我也朝雷婵微笑点头。雷媛估计和吴商一起去忙着集市的事了,千香和翠翠八成也跟着吴商,所以我们并没有看见这几个人。

    算一算我顺流而下来到凛江将近一个月,虽然身上还带着伤,但吴商医术高明,相比在医院医治这些伤口确实好得快了不止一星半点。起码从皮肤上看没有任何受过伤的样子,就算是肩膀曾经被误伤刮骨疗毒,现在也都已经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他没骗我,真的没有留疤。

    白宣翊一直给人一种活力、开朗的感觉。我很少从他脸上读出忧伤,也从未从他脸上读到古代大户人家少爷的桀骜不驯。他很礼貌,也很谦和。如果可以离开凛江,我很想把他介绍给可可认识,因为他很可靠,会是个好丈夫。可是兰家的诅咒还在,我不修道、不是神,对此无能为力。我很想帮助他,一想到这样仪表堂堂又温暖善良的人后半生逃不开卧床的命运,我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酸涩。

    “宣翊。”走在回白家的路上,我见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你是白家未来的家主,也逃不开兰家的诅咒。你怕吗?”

    “怕什么。”他轻笑一声,“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躺在床上也好,坐在椅子上也好,只要能做点什么,不是无所事事,日子总是会过去。与其浑浑噩噩,不如开开心心,怎样活都是一辈子,不是吗?”

    他很年轻,却把事情看得很透,我佩服他的心界,反想若是我遇见这些事,肯定哭天抢地郁闷至极,最后逃不了早亡。“看不出来,你想得真开。”我说。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在闷热的湘西和黔东一带能有这样的风实属来之不易,我深吸了一口气:“好舒服的风啊!”

    宣翊浅笑:“阿灵,闻见这种风,说明晚上有雨,你想逛街的梦想八成是要破灭了。”

    “你闻见风就知道要下雨?那不成诸葛亮了!”我玩笑着跟他进了白家大院,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一样。

    我四下观察,他在我旁边停下脚:“我家院子大,叔伯之间走动都在房里说话,下人们这个时候应该在各院掌灯。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中午做了个被鬼婆婆拽住不放的梦,当然害怕。他想了想,拉起我的手:“走吧,回我那屋。”却在拉我手的时候碰到了什么金属物理,冰冰凉凉的。我不记得我手上除了封魂铃还有什么,便抬起手来看,他大概也是觉得我手上的东西凉,和我一起抬起手来。

    借着未暗的天色和挂在廊上的灯笼,手腕上一只雕花古朴的镯子正散发着银饰特有的低调收敛的光泽。雕花很精巧,鱼戏莲花图样,镯口有简易燕子对纹,简约大气。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因为这就是梦里鬼婆婆从她手上摘下来套在我手上的!白天还没有,怎么晚上就出现了……我内心深处一阵哀嚎,白家的祖上为何如此执着,难道就因为我奶奶的娘家姓兰,一定要给我也套上个兰家的诅咒……什么意思,是让我嫁给宣翊然后给他生小孩,再然后看着我家小孩也走上半生残疾之路?不要不要不要,我宁愿嫁给盛渊也不要嫁到这个寨子里来!

    小白凝眉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投给我一个疑问的目光:“哪儿买的?”

    我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被他这一问揪住了:“啊?”

    “真是俗气,我妈我奶奶我太奶奶都喜欢这种银饰,你眼光真是老龄化。”他一脸嫌弃拉着我往东边走。

    纳尼?俗气?这是你……太爷爷的姑奶奶套给我的好吧!你以为我愿意戴啊!

    我甩开他的手:“别拉着我让人误会,知道的知道你怕我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夜里拉一个美人回来激情一宿,平白害我‘晚节不保’。”我抬起手来看那镯子,结果那镯子却不见了!“哎呦喂……真是奇了怪了……”我小声嘟囔着。

    “你打住进吴商屋子里就已经‘晚节不保’了。”小白进了一间小院,“进来。”

    他一进门便有个机灵的身影迎上前来:“少爷回来了!”来人圆脸、寸头、小眼睛,憨憨的冲我一笑,“还带了个姑娘!”他双手接过宣翊手里的碗,“哟,您带姑娘抓鱼去了?”

    白宣翊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我说:“这是临颂,我的丫鬟。”

    临颂一听不高兴了:“少爷头一回带姑娘回来,张嘴就说临颂是丫鬟,不妥不妥,鱼可要喂猫?”

    我头一回见到现实版的小厮,没想到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他从小跟你长大的?”我问。

    宣翊点点头:“那不然呢?”

    “我只有在电视上才见过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仆。”说完我又觉得他们这里没有电,他大概不知道电视是什么,“电视你知道不?就是一个方方正正或者这个形状的,”我边说边比划了一个大长方形,“扁扁的一个大盒子,如果通上电,里面就会有人演戏,看上去和咱们现在正在说话的画面差不多,而且能听见声音。就是在框框里生活……嗯……就是有很多人演戏,然后你喜欢看什么就可以从这个扁扁的盒子里选什么,里面的人就演给你看,不过摸不到他们。表面就是平平的、凉凉的玻璃。”

第六十九章 祸不单行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临颂弯着腰托着一个木托盘走到桌前,跪下来将托盘高举过头顶:“主子,您的参汤。”他进来的时候腰弯得很深,就是那种标准的古代宫廷里婢女进门的姿势,而此刻他细声细气的说话方式又像极了宫里特别没有地位受排挤的宫女。

    小白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翻找东西,我站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驱邪符纸,又看看男不男女不女的临颂,很自然地说了句:“放这儿下去吧。”至于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就好像电视剧里主子是不是都会接这么一句话?那感觉很奇怪,就好比……就好比你习惯了左手拿着马克杯喝一口水,右手去接电话的时候一定会偏腿扭动转椅一样。

    小白本来是在翻东西,听见我说话他一脸无奈地对着我攥紧拳头,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老旧的针包,站起身指着我鼻子对我说了句:“……”没想到桌前跪着的临颂突然仰起头看向我。借着那一双原本还写着算计和愤懑的小眼神,逐渐转成了悲喜交加、喜极而泣。

    “小姐!小姐!!”他突然跪着走到我身边抱着我大腿嚎哭,“小姐,小姐你死得好惨啊小姐……昭南心好痛啊……小姐,小姐……他们把红荞杀了,红荞才十五岁啊……”她哭得撕心裂肺,小白看得稀里糊涂,我心里却大概明白临颂是着了谁的道。

    “昭南。你起来,咱们好好说话,别躲在一个男人身体里。对你对他都不好。”我托着临颂的胳膊,“再拽我裤子就掉了。”

    临颂突然抬起头,怒目圆睁地看着小白:“是他害你!我不会放过他的!”说着突然起身一把把我推到身后的柜子上。我本来身上伤就没好,估计临颂这人原本力气也不小,昭南附在他身上自然是用了蛮力,我就这样撞出去,全身又传来那日很景虬打架时候被鞭子抽伤的疼。

    小白迅速从盒子里拿了叠成三角的符纸往临颂身上扔,符纸落在临颂身上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但仍无法阻止临颂或者说昭南往上扑的架势。

    “昭南!昭南!住手!”我刚才被她推开撞在衣柜上摔得七荤八素,现在想要起身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眼看着小白就要被扑倒了,我心里着急却浑身上下疼得用不上劲,“昭南……事情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你快醒醒。”我撑着地面妄图爬起来,抬眼却看到一双黑色的尖头布鞋已站在我近前。顺着黑布鞋往上看,黑布裙子上绣着鲜艳的茱萸图案,一双手交叉握在身前,孔雀尾般的银饰铺在上身黑色的衣衫上,再往上是一张狞笑的脸……

    “嘻嘻嘻!好姑娘!嘻嘻嘻!给我弟弟做新娘!嘻嘻嘻!”她嘴巴不动,不知是哪里在出声,说着就伸手来抓我。

    “走开!”我尽量克制自己不捏剑诀,因为无常说过,心存善念,可度不可杀。我掐了枷鬼诀指向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默念咒语想要超度她。可不知为什么超度的经文念了三遍始终不能送她走。

    她被我定在原地,小白那边也是焦头烂额,他躲躲闪闪想跑出屋,门却“啪”一声关上了,窗外忽然电闪雷鸣,哗啦啦的雨声瞬间将屋内嘈杂的声音掩盖。

    我念不动咒语了,停下来休息。音音大姑子的亡魂立刻又尖笑起来:“嘻嘻嘻!”

    没等她再出手,我伸左手捏了剑诀。剑在身前一横,“叮”一声金属响。定睛去看,剑尾碰到了那只银手镯。清脆的声音传了很远,几乎是一瞬间,那位“大姑子”怯生生地消失了。与此同时,宣翊将一张符贴在临颂眉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着一枚银针朝临颂刺去,不偏不倚,这一针正巧扎在他人中上。临颂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瘫软倒地。

    “大人……大人饶命!”一个羸弱的女音从临颂身体里飘出,“奴婢知错。”

    宣翊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在临颂左手少商穴上又扎下一针。

    “啊……”一声惨痛的哀嚎,“小姐……救我……”

    “小白……”我艰难地由卧到趴呆在地上,“别杀她,她已经很惨了……”

    小白瞧了我一眼:“跟鬼叙旧,你怕是天下第一人了。让吴商知道肯定又骂你,这女鬼并非善类,留着也是祸害。”

    我摇摇头往前爬:“不行,我有事情问她。”

    “你别动了,你伤还没好刚才又摔了。”他叹了口气,转而对昭南说:“你主子让我留你一命,你听好了,她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可有虚言。”白宣翊对昭南很不客气,他大概既生气又害怕吧……气她附在临颂身上,也气我不理智的非要跟昭南叙旧。

    “昭南……”我趴在地上,“昭南。”想起苏莠蓉死前遭遇的不幸,我心里格外难受,“让你看着我死,是我不对,是老天不公。”

    “小姐……”昭南嘤嘤嘤地哭了,“小姐莫怕,死了比活着好。昭南能再见到小姐已是三生有幸,今日蒙小姐召唤,昭南如重见天日。”

    我看着自己手中的封魂铃,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小到大这铃铛一共响过三次,第一次是玻璃河遇到鬼老太太,另一次是高三遇到飘在空中的红衣女子,第三次是睡梦中被逃逸的亡魂强行躲进身体里,我一度以为这个铃铛辟邪,可以帮我赶走邪祟,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对这铃铛心存感激,没想到这里面住的竟是我前世的丫鬟,也真是机缘巧合。

    “可是昭南,小姐不得不告诉你,将近八百年前,黄泉曾经有一场浩劫,我在劫难中被人拉进了轮回井,八百年后,你刚才所见,并非前世的我。苏莠蓉已成历史,我是她轮回千年的今生。当年的事情我只知大概,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已无从知晓,主仆之情、夫妻之爱、朋友之义……我都已经忘记了。”我撑着地面艰难地坐起来,“你可怪我?”

    昭南哭得更伤心了:“小姐,您已转世投胎还能知道昭南是您前世奴婢,小姐轮回千年还能回一句当年常挂在嘴边的话,小姐只听我叫一声小姐就知道是我。这份情谊忘都忘了还能记这样清楚,小姐,我有何可怨。公主跋扈,您惨死后不肯放过我和红荞,硬是把红荞卖去了青楼,三天,仅仅三天她被青楼还回来的时候就已遍体鳞伤,青楼说她不会侍候客人总是大喊大叫,就扔回了宫里,公主的婢女心情不好,就让人对她用针刑。她不堪侮辱咬舌自尽,死后还被人拔掉了舌头……”

第七十章 希望她死

    前世的苦难让后世的我痛不欲生,或许是苏莠蓉残魂中遗留的情感作祟,我靠在身后的柜子上以泪洗面:“昭南,不说了……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们。我欠你们的,我还……我怎么还啊……”十五岁……我十五岁那年上高一,那一年我第一次喜欢了一个男生,虽然每天只能见他两面,但心里永远那么甜。十五岁妈妈和爸爸买了新房子,我第一次站在十八层楼上看这个世界,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高的姑娘。十五岁,我曾在这一年收到过三十七封情书,是因为我帮几个同学写作业害全班交了同样答案的练习卷,被老师知道后罚我抄了二十遍卷子,同学们觉得我可怜,全班每人写了一封情书给我……我的十五岁时吃喝玩乐,我的丫鬟却惨遭别人毒手……千年之间,云泥之别。

    昭南却笑了:“姑娘今生还是心软,总是连别人受伤自己都觉得疼。”

    “那你呢……她们对你也那样狠绝吗……”我问,“你看着我们俩离开你,你肯定心里更难过。”

    “红荞死后她们说是我逼死她的,偌大的罪名扣在我身上。她们又不让我去死。”昭南轻笑,“公主只恨你一人,可奴婢们千万的恨都发泄到了我们这等人身上。她们能做出什么好事……”

    “我听不下去了。”宣翊摸了一把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丧尽天良吗不是,谁呀,哪个公主,哪个皇帝,哪波仆人,逼得我听的想掘他们祖坟了。”他揉着太阳穴,“我起针,你出来,咱们慢慢说,别老占着我丫鬟的身体,他受不了。”

    昭南没说话,宣翊也没起针。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只有我在房里哭。

    “你还有脸跟我们说话?若不是你,若不是因为你,小姐会死?”临颂突然颤了一下,宣翊一惊,又刺下一针。

    “宣翊不要!”我大声吼道,“她生前惨死,死后被人分魂炼魂然后装进这铃铛里日日重复着死前最惨烈的记忆,一千年了……请你善待她……求你。”我哭得不成样子,“你别再伤害她了……”

    “我……”宣翊无言以对,“她把屎盆子扣我头上,我招谁惹谁了,她一出来就要杀了我,我都不认识她!”

    “若不是公主爱你,姑爷也不会惨死,小姐便不会怀上你的孩子,就更不会有之后的种种!我被他们封在滚烫的泥巴里时就想着要是有朝一日再见着你,一定不会放过你!”昭南一声尖叫,临颂又颤动起来。门外狂风大作,屋内蜡烛的火光晃动着,明明灭灭。阴气渐重,我瞧见临颂突然抬起手来:“你想用针钉死我吗……”昭南似乎极力想起来,她的执着让小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突然门被人推开,吴商进门抬手就是一道紫色的符纸。

    “下针太慢,废话连篇。”他一刀划过临颂抬着那只手手的手指,然后迅速起了针,吼了一声,“出来!”

    我便看见一团艳红色的气息飘出临颂的身体,不等那身型聚集,吴商突然捏诀念咒,一道漆黑的锁链凭空出现,几乎是一瞬间就把昭南的魂捆成了蚕蛹,紧跟着便消失在一道黑色的裂缝中。

    我傻傻的看着,眼泪未干。

    吴商拍了拍小白的肩膀让他让开,然后走到我身边,蹲下来为我检查伤口。我一把推开他:“你别碰我!”

    他不说话,看着我丝丝拉拉的疼。

    “她已经那么惨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我吼了他一句,“因为是下人就不能为自己申辩两句吗,就不能发泄一下吗!”

    吴商突然朝宣翊伸出手:“针给我用用。”

    “啊?”宣翊一脸懵地把针包递给他,“你干嘛?”

    吴商没说话,解开针包外面的绳子,打开卷着的布包,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根针,然后抬眼看着我。

    “我不用你治!”我依旧对他吼。

    谁知他抬手一针扎在我身上,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扑鼻的香气又一次闯进我的鼻腔。困,累,疼,冷……各种莫名的感情交织,我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梦很乱,一会儿我梦见自己嫁给小白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在桥上走,一会儿梦见千香非说自己叫昭南,一会儿梦见自己掉进水里,鬼婆婆伸出枯瘦的手来抓我,一会儿梦见翠翠把千万张符纸洒在奔腾的江水中……大脑乱成了一锅粥,无数个声音在叫我。

    “丁灵,醒醒,上课了。”老卫将外套脱下来盖在我身上,“刚睡醒别着凉。”

    “丁灵。”海若回身把笔记本放到我面前,“帮我记笔记,我出去接个电话。”

    我傻傻地坐在阶梯教室里,这两个人当时在场吗?明明不在的呀……老卫那会儿在禹州,海若压根儿跟我不是同班更不是同一届,怎么可能一起上课。

    正前方讲台上,郝教授手里装着《汝南公主墓志铭》的锦盒还没有打开,他正在展示演示文稿中的拓片细节。

    “盒子很精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我耳朵——无常!

    他依旧和我坐在后排,此刻正起身走向放着拓片的锦盒:“镇魂符……汝南公主墓志铭……汝南公主……汝南……公主?”他垂目凝视那锦盒,唇角勾起或不可见的浅笑。

    “询……是你吗……你说什么?”我不记得在阶梯教室里他曾经走近那盒子,也不记得什么镇魂符之类的说辞……这是怎么回事……

    我见他雪白的衣袖轻拂过那绣着精美图案的锦盒,盒子外表的织锦层消失后木质的胎体上刻着一个巨大的符文,大概就是他说的镇魂符。

    郝教授打开锦盒的一瞬间,汝南公主娇俏的身型在环佩声中显现,她依旧说着见到我之后的那些说辞,询依旧回着那些话,直到我从她嘴里听到了那时不曾听到的言论:“我请那道士入宫来驱邪,以自己的血为诅咒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永远困在死前的记忆里,可惜我没等到那道士就死了。”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过死后我倒是见着了那道士,”她云袖一甩,短眉飞扬,侧身面对着无常:“他帮了我,姓苏的那个贱人不但不得好死,死后还要被折磨。”她轻笑着走到无常身边,探着身子凑到他耳边,悄悄对他说,“前阵子我又见着他了,他说你和我一样,也希望她死得透透的。”

第七十二章 姑娘是在说笑

    我们在一家售卖瓷器的地摊上买了两只笔洗当鱼缸,老板一看是白家的姑娘,说什么也不要钱,就把两只笔洗放在临颂怀里,将我们推向主街。我觉得不合适,又不知道给人家什么,为难的时候小白给了摊主两个小药瓶,又说了几句话,然后跟了上来。

    “丁大小姐买笔洗回去养鱼吗?”他悠哉地说。

    我点点头:“陶冶情操。”

    “某人同意吗?”

    “那么多空房子,不同意就让我搬走啊,省得天天把我当枕头垫着。”

    “你这样特别像跟他吵了架的小媳妇。”

    “走开。小心我把你绯闻散播到地板上让所有人都带回家。”

    “我有什么绯闻?”他跟我装傻。

    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行啦,昨天你俩说话我都听见了,本来都没避讳我,现在装什么事外人,不就是不能说的秘密吗,我烂在肚子里还不成。”

    “那我请你吃午饭。”小白露出会心的微笑,“这聪明姑娘就是招人喜欢。”

    我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摆了摆:“NoNoNo,聪明但是会装傻的女人才招人喜欢。”这话也许是说给我自己听的,珠儿的事上,我从来不会装傻,所以才总和无常吵架。对紫微,我却天天装傻,所以他才对我动了一点点心,让我有如此殊荣能不好好修道也可以行走阴阳。

    走着走着,我就听见有人在街边嚷嚷,千香和翠翠是爱看热闹的,寻着声音挤到人群中间,我也想进去看看,却被两只手拉住了。回头之际我看见吴商和小白对望着,然后吴商放开手低声说了一句:“在这儿呆着。”也挤进了人群。

    我踮起脚往里看,只看到中间站着一个冷峻的少年,他高昂着下巴,听旁边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什么事?”我问小白。

    “吴家的事。”他面色凝重,“这些纨绔子弟,天天给吴商找事。也不知吴家其他几位叔伯怎么教育孩子的,拉出来除了丢人现眼就是人命官司。”他说完听了一会儿,拉着我悄悄退出了人群,带我到一边的面馆小坐,顺便点了两份酸汤面。他并没有急着告诉我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把手伸到桌子上对我说:“左手。”

    我伸出左手递到他手里,他轻轻握紧,那银镯子立时出现在我手腕上,松开,那镯子又不见了。如此试了好几次,他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东西是我白家的?”

    我点点头,想起鬼婆婆不让我告诉别人,又赶紧摇头:“不是,这就是个意外。”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千香告诉我你睡觉的时候说梦话,喊着婆婆不要。我家那宅子,我住都害怕了好一阵子更别说你。”他松开手,“若是祖上多有打扰也敬请谅解,毕竟宅子盖在那里几百年了,多多少少总有些事排解不掉,需要找个外人说一说。”他说着伸着脖子往人群里看,“有吴商在,你不会有事。”

    店员端着两碗面来到我们跟前,说着一些发音奇怪的话。宣翊点头微笑,店员也高兴地继续去忙了。

    “你刚才看见的那个站在空场中间的年轻人叫吴玄,是吴商的堂弟。”小白声音很低,他拿着筷子的手挡在脸侧,明显在说悄悄话的样子。

    “吴玄?排‘亠’这个备份吗?那有没有叫吴京的?谢楠呢?”我调侃道,“你们寨子里是不是也卧虎藏龙的,我哥哥大学同学叫周慧敏,还有赵薇和邓丽君。”

    “你就不能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外来的?”他伸着脖子,“低调。”

    “低调鸡毛,事有反常必有妖,你们GZ省内和HUN省内两处寨子,所有的人都互相认识吗?我就是一个受邀而来的游客,你放轻松放轻松,越自然越没有人注意你,看看你一会儿低头说话,一会儿伸长了脖子,一看就是在躲避什么。”我挑起几根面条,“再说,我伤好得差不多也该走了。”活动了一下手臂,我皱起眉:“肩膀疼、胳膊疼、浑身疼……吴商他是个假大夫吧……”

    “姑娘说笑了,这寨子里还没有谁敢说他是假大夫。”我们正说着话,突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出现,这声音……是无常吗?语气不对呀……

    我正疑惑地转头,来人已拎起我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了我脉门上。我顺着他的动作向上看,视线落在那张脸上时忍不住心跳乱得不成样——

    他和吴商长得很像,和我的无常更像。他秀气的下巴、修长的颈项、饱满的唇,和我的询如出一辙。此刻他上挑的眼角里透着戏虐,恍惚间会让人觉得是询换了发型,显化在人间。

    “姑娘心跳得好乱啊……”他把我的手放回桌上,“脸又那么红……这不像是病了,倒像是……慌了。”说着他抱起胳膊,“靖云确实藏了个美人在房里,难怪媛儿不高兴。”

    小白面色凝重:“大少爷……”听宣翊的口吻,吴商是族长他都没称呼过他少爷,现在见到这个不是族长的人却要这样恭谦,可见这人不好惹。

    “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她是怎么来的,族里那么多长辈都没有追究,我犯不着为难自己。”他鄙夷地瞥了宣翊一眼,沉思一二后弯下腰来凑近我,“丁灵对吗?”他一字一句地问,不紧不慢,不带丝毫感情,可我分明感到他眼神中有寒芒,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我很少会有现在这种压迫感,是那种极度危险时候才会有的恐惧和紧张并存的感觉,即使这张脸和我的询那么像,但我知道,这个人就算是假装也不会善对我。我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他见我如此冷哼一声:“怎的,怕我吃了你?”

    我向后倾了倾身体躲开他的脸:“你走开。”

    他直起身,从袖口里拿出一卷针包:“我家老三惹了祸,你的吴商怕是顾不上你了,正巧我闲来无事,帮你治一治。”说话间他打开针包铺在桌上,随手从包里取出一根针,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大少爷且慢……”小白伸手阻拦的时候,我正忍着胳膊上的疼拼命地把手往回抽。

    这位吴家大少爷斜眼看着宣翊:“我吴家的病人还轮不到你白家来管。”他把我们之间的个人矛盾上升到了两个家族之间的矛盾,真是会说!这明摆着用话来绑架我的小白,搬弄是非。

    “我是你们吴家家主的病人,你怕是想管也管不了吧。”我推他的手,“离我远点!”

    “吴家家主……”他掂量着这几个字,似乎对我这个说辞并不认可,“吴家正经的家主在外寨持斋念佛赎罪去了,到底花落谁家还没个定数,怎么,姑娘这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来置喙,还是只做说笑。”

第七十三章 逛夜市

    完了,我遇到了嘴巴比我还毒的……他这话明显是在给我挖坑让我跳,我要是否认,只能挨他扎,我要是说我就没拿自己当外人,他会不会直接把我抓了然后用火烧我……比起被抓起来我宁愿被扎死,反正吴商也治不好我,每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我嘻嘻一笑:“开玩笑开玩笑,哈哈哈哈,大少爷您随便吧,哈哈哈哈,吴商都说了死马当活马医,您……看哪儿顺眼扎哪儿……”我内心泪奔五十公里,心甘情愿地把手递到这位大少爷面前,捂着脸转向另一侧,“面还没吃呢……我这是得罪了谁呀……”

    “大哥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吴商的声音闯入我的耳朵,人群已经渐渐散开,并且逐渐有人朝我们这边聚过来。

    吴家大少爷松开了紧攥着我腕子的手,把针收进了针包里:“云少爷是怎么处理我们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的?逼着他把人家姑娘娶回家,还是逼着人家姑娘去落胎再嫁?”

    “让他自己说吧。”吴商边回答边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麻溜地抱着那碗面挪到别桌去闷头吃面,一边吃还一边感谢老天有眼没让坏人扎我。别说,小白选的这家面摊真的很好吃,酸酸辣辣的面条汤多面少,吃起来毫无压力。我顿时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吃上。

    他们叽哩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水语,我美滋滋心满意足的吃着面。听身后那个理亏委屈的音调,吴商一定罚吴玄罚得很惨,吴家大少爷一会儿冷哼一声,一会儿轻笑一句,满满地看不上吴商的处理办法。这三兄弟里只有吴商一句话都没说,我猜他是快气疯了,脸大概要比锅底还黑。一家子三兄弟,一个惹事惹到集面上来,另一个当着寨子里的村民们嘲笑自家家主和弟弟,真是智商都用来内斗,对外展现地板一般的情商。我也很替吴商郁闷,难怪他一天到晚都不说话,要是我我估计也气得一个字儿都懒得说。

    吃完面拍拍肚子,突然想起夏日里吃烧烤喝啤酒的日子……好想回家喝一口冰镇啤酒呀!一小口就可以美美的睡一大觉的那一种。我托着下巴傻笑,千香一把将我拉进人群里。

    “姐姐,吃完就赶紧跑呀!你不知道那个吴家三少是个出了名的淫棍吗,小心他把你抓走收了房!”

    我傻愣愣地看着千香:“刚才吴商他哥不是说吴商已经罚他了吗,怎么……还敢再犯?”我们仨躲到人群外面,“吴商没有要打断他的腿吗?”

    “打什么腿呀,吴商哥哥的三婶可不是个好惹的,上次三哥把人家姑娘给糟蹋了,吴商哥哥罚他跪祠堂,才跪了一宿,吴三婶就要死要活地到祠堂闹着上吊,吴商哥哥觉得叨扰祖宗,只能看着三婶把人带走。”千香拉着我到河边,坐在一艘竹筏上躲开了人群。

    翠翠也找了一个箱子坐下,我们仨背靠着背,说起吴家那些事儿来。

    原来这个吴家三房的大夫人,也就是吴商的三婶,是个有名的泼皮。她嫁到吴家的时候仗着家大业大,没什么人敢惹她或者欺负她,干了好多缺德事。吴商的父母就是因为这个人才分居两省。

    据说吴商的妈妈是吴家老太爷相中要嫁给长子的,就是吴家大少爷的爸爸。但是在上一辈人的争斗中,阿庆,也就是吴商的父亲最后得到了家主之位、族长之位,所以吴商的妈妈就顺理成章地嫁给了下一代族长。然而在这之前,纳采、问名、纳吉等诸多礼仪,都是以长子之名来订的,吴商的妈妈并不知情。后来他们成婚后有了吴商,原本也没什么,十年前他们还有了二女儿,但据说当时吴商爸爸并不知道夫人怀孕这事儿。也是十年前,有一天晚上,吴商父亲照例到后山巡夜,发现有人进了瀑布后面的古墓,以为有外人觊觎古墓內的宝贝,急忙进去查看。没想到在古墓里,他看见了正在和长兄说话的自家夫人。这种戴绿帽子的事儿搁谁谁都生气,他问也不问,从水里上了岸,甩手就打了吴商的妈妈。

    吴商的妈妈原姓龙,是苗寨里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回手又打了吴商的爸爸,她说“你问也不问就下这样重的手,也不过是因为顶着你兄长的八字来跟我和婚所以心虚。”说完就拂袖而去,自那以后再也没回来。

    据吴家内部的人说,当晚吴家大老爷和吴商妈妈,就是被吴家这位三夫人传了话到后山一续的。当然,他们见面后似乎谈到了很重要的事,怕被巡夜的士兵听见,就进了瀑布,时候二人对当天的事绝口不提,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说了什么。

    “没有逾矩的迹象,吴二叔也觉得自己误会了吴二婶,可是没办法,吴二婶怎么也是苗寨里大当家的女儿,她把吴二叔拒之门外,一整年也不见。吴二叔悔恨莫及,就剃度出家了。”千香看着远方流动的人潮,“不过你说吴二婶也很奇怪,她没回娘家,回到了苗寨里的吴家宅院。”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当然要住在吴家,因为她是吴家的妻。我的心给了谢询,我可以和他生气、吵架、闹别扭,但于我来说,除了他我不再需要别人,所以我等他、盼他、想他,即便知道他误会我和星主之间的感情,即便知道他曾经为了珠儿算计我,但我还是偷偷把自己放在了他妻子的位置。哪怕是一厢情愿……

    心口一阵刺痛,我开始深呼吸,完蛋!又是这种窒息感……

    每每想起谢询说“珠儿我的妻”时,羡慕总是伴着心痛共同出现,也是这种疼渐渐让我认识到珠儿才是他的妻,我不过是珠儿命丧黄泉后的一个派生品,所有我对他的爱和依赖都是建立在他爱珠儿和曾经失去过珠儿的基础上的,我不该奢求他的爱,更不能强求他爱我胜过爱她。

    我甩去头脑中对于过往的徘徊,渐渐忍受并习惯着心口那咒印带来的疼痛。

    江面的风微冷,吹得人心旷神怡。我在江面的竹筏上坐了很久,零零碎碎听了许多有关吴家的故事。

    原来,吴商的这个叫吴玄的弟弟是吴家三夫人的心头肉,他上面有三个姐姐,好不容易生了他这么一个男孩,吴三夫人宝贝得了不得。这个孩子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家里就已经有三个妾室了。这三个妾室里有一人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另外两个也都怀有身孕。不仅如此,据说这个吴三少光通房丫头就有四个,更不用说家里常行走在他房间里外伺候的女使得有多惨。

第七十四章 他在附近

    翠翠说她的发小原来就在吴三少身边伺候过,去了还没有两个月就说什么也不愿做了,家里一问才知道,这个吴三少色胆包天,哪个姑娘漂亮都要被占便宜,不仅如此,要是他看上眼了,逼迫着伺候到床上去也是常事。得亏这个姑娘并不是天仙妹妹,吴三少才没有把她拉到床帏里,但这夜夜寻欢的声音哪个正经家姑娘忍得了,所以翠翠这发小打死也再不进吴家了。

    “出了事怎么办?”我问。

    “能怎么办,家里砸钱,少爷担着。”翠翠越说越来气,“少爷也气,又碍于三夫人护犊子,打骂罚跪动笔抄书,东西都还没端上来呢,三夫人就已经见招拆招了。最狠的一次是少爷把三少爷关进了小黑屋,三夫人一怒之下把少爷书房里的书都烧了,气得少爷整个人头疼胃疼了一宿。”

    我听了也觉得不可理喻:“这要是我,连他妈一起给收拾了!”

    “可别!三老爷惧内是两边寨子里都出名的,况且三夫人家大业大,惹恼了她母家,吴家照样吃不了兜着走。”

    “吴家是个纸老虎。”我撇撇嘴,“一点族长的样子都没有,要我说,赶紧让你家老太爷回来管,吴商怎么说也是个小辈,他当族长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老太爷在墓里,老爷在庙里。姑娘,少爷也不愿意早早的担负重任啊!”翠翠叹了口气,“总之吧,少爷还是会把吴家的事压下来,若是闹到族长们那里,那就不好看了。”

    我哈哈大笑:“你们这不是自欺欺人吗,都闹到大街上了!族长们难道是瞎子吗……”

    翠翠赶紧来捂我的嘴:“姑娘,话不能乱说的!这要是让人听见了捅出去,姑娘可是要受罪的。”

    我摆摆手:“得了吧,你们这里呀,该追究的事情得过且过,该揭过的事情斤斤计较。家长里短闹得人心惶惶,大是大非反而指鹿为马、黑白不分,过得跟封建王朝一样。”说完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土,“总的来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想毁了一个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伤好了要马不停蹄的回家,不然指不定哪天就撂在这里了。”正说着话,身后突然又有一缕极为微弱的阴凉之气。也许是被鬼惦记久了熟悉了这些阴晦之气,也许是日日捏诀念咒对这类气息敏感了,又或者是昨天掉进河里有了心理阴影,我几乎是瞬间掐出了那日从景虬那里学来的指诀,回手一鞭子打去。之所以用鞭子没有用剑,是因为我判断来者离我较远,气息还没有那么浓重,再者无常说尽量不要心存太多杀念,这有违修道者的初衷。

    我的鞭子打在一个虚虚的黑影上,那黑影离我很远,大概隔着一个半竹筏那么远,我没想到自己的鞭子可以这样长。那黑影被鞭子打到立刻就散了,空气中那缕阴凉之气也随之消失,似乎又让他跑了。

    翠翠和千香被我如此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能掐诀弄出来一条鞭子……”千香看着我还未松开的手,“好可怕的。”

    翠翠也很错愕:“姑娘……这寨子里除了少爷会这一手,就是您了……大少爷和三少爷都没学会的。”她指了指岸边,“您刚才那一下怕是被他们瞧见了。”

    “瞧见了就瞧见了,惹我我就抽他们!”我松开手抖了抖手臂,“胳膊麻了,好痛……”

    岸上,吴商似乎正和吴玄还有他们大哥说着什么,现下三个人都看着我们这边。吴商依旧没有表情,大少爷正似有似无地笑着,三少爷大概是被我震慑到了,眼睛瞪得溜圆。

    我默默地转身背对着他们:“麻烦你俩把我挡起来,谢谢。”

    千香和翠翠相视而笑。“姑娘,你刚才的豪言壮志呢?”

    “我认怂。”

    我们回到集面上逛了很久,我看见街上有卖花瓶的,就叫翠翠帮我砍价买了两只。原本打算带着一身下山的经历上山回吴商的小屋,没想到在休息的路上我们三个人遇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说起来尴尬,可是不说出来我们都觉得愧对老天让我们遇到这事儿。

    我和千香的购买能力都不差,千香买了很多银饰,外寨有苗、瑶、土家、侗等多种民族的首饰,和水族饰品的风格略有不同。千香喜欢在手腕子上戴许多银镯子,叮叮当当的很好看也很好听。我选的都是生活用品,床单、花瓶、布艺的纸抽包、晾衣绳和夹子等等。虽然集市是沟通内寨外寨的唯一桥梁,但集市上所有的商品都尊重内寨的环境需要:除农具和武器外,没有过多的金属制品。据说这个规矩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一切都是为了尊重和保护所谓的结界和古墓。我自然是不明其中原因,看着临颂手里抱着的粗粗的麻绳和竹质的夹子,我感到自己回到了原始社会。

    千香说主街人太多,她知道每次集市的时候街里的雁菱家都有豆花卖,问我要不要尝尝。一听雁菱家,翠翠和临颂都摇头,他们说太远了,准备先把我买的那堆东西连带我的鱼缸一并送回吴商那里。小白也说家里还有事,要回家去忙。所以只有我和千香往里街走去。

    凛江寨多为吊脚楼,山脚这一代相对宽阔许多,靠近江水的区域是吊脚楼,中间一条宽宽的主街,再往山根方向去就是一片落地建筑。千香家就在这一片房子里,从江上往山的方向看一眼就能看到。但是雁菱家只是普通人家,去她家的路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远,站在她家门前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从后山飘来的阴气。

    千香告诉我,从雁菱家门口的小路往山里去,有一条路能很快到吴商住的小屋,但是路很陡,而且要走一段后山。这条路只有两个人敢走,一个是吴商,另一个是雷婵。其实千香也走过那条小路,那是个阴天,因为要下雨了,赶不及从大路回家,那会儿她年纪小,吴商就背着她从这条路走把她送回了白家。那之后她再也没走过这条路。

    我们坐在雁菱家的客堂里吃着甜甜的豆花,雁菱是千香的小学同学,她们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不过都是家乡话,我就像听鸟语一样听着。南方的豆花都是甜的,虽然吃起来很清爽,但我还是更爱豆腐脑和油条,要是能给我一碗热腾腾的豆汁和炸得透酥的焦圈儿再来一小碟儿灯丝儿咸菜,啊哈哈哈……

    我一边吃一边傻笑,幻想着回家后妈妈和奶奶给我做了一桌子菜的情景。正出神,一阵熟悉的味道从风中飘过来,是那种清苦的沉香木的味道,夹杂着一丝奶甜奶甜的檀香木味儿。吴商?他也在这附近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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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介绍:
《考古工作B录》系列卷二
研二女生丁灵跳下忘川结识天庭紫微大帝。湘西卧凤岭古墓藏着女主前世的秘密,发掘中女主痛失挚友。原本打算回京,却在途中遭遇绑架,陷入与世隔绝的法门之中……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