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用你换针
“起来。”正睡得香,吴商严厉的声音响在我上方。
我努力让自己渐渐清醒过来,同时暗骂他身上的香味一定有问题,搞不好还有毒!
张开眼,吴商坐在床边,垂眼瞧着我。
“你是不是搂着我睡的?”我拉紧被子,“你一个要结婚的人干嘛老对我动手动脚?晚上分开睡不行吗,我和千香一起睡也挺好的。”
他凝眉想了一会儿,俯身悄声对我说:“先养个小的在房里,不行吗。”说完他勾了勾唇角,“我不亏。”
“我有对象的好吧!”躲开他凑近的脸,我把手伸到他面前比划着假装要捏剑诀,“警告你离我远点,小心我用剑砍你!”
他轻蔑地笑了笑,很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然后直起身问:“你对象找得到我的寨子吗?”我以为他要到桌边去,谁知他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根略粗的银针,半回过身来动了动唇角,像是在笑。
“找不到找不到!”我拼命摇头,用被子挡着自己,“你别过来啊,躲我远点!”
他眯起眼,单膝跪在床上,缓缓压低身。我别开脸,时刻提防着他用那根大粗针扎我。猛地,他扯开我的被子:“起床,洗漱,吃午饭。愿意睡吃完饭再睡,你还得吃药。”说完他从床面上抱起我把我放置在床边,“令堂说让你踏实在这儿住着,等好了她接你回家。”
“我妈也住下了?”
“她约了几个朋友在外面逛逛,过两天就回去。你这伤走不了山路出不了寨,还是养好了再联系吧。”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日见你气呼呼心不在焉的,不利于伤口恢复。再大的事,先把命保住。”
吴商沾湿了毛巾递到我面前,我垂眼瞧着他的手,他的手和谢询的手很像,也很纤长,手指骨节分明但不突兀,很漂亮。这双手不知救过多少人,是一双大夫的手。而谢询的手,却拘人魂魄,索人性命……
可我还是贪婪那双手,那双冰冷、柔魅、拥我入梦的手。
接过毛巾,我仰起脸看着他那张愁云满布,看不见希望的脸。我知道,他这样的大夫遇到我这样不听话的病人,一定嫌弃死了:“谢谢你。”
“怎么谢。”他还是那般不讲情面……
“先欠着。”
吃完药依旧是吴商帮我洗澡,我跟他说其实千香和我一起洗才合适,他让我忘了自己是女的或者忘了他是男的。我比较庆幸的是幸好他还记得男女有别,没在帮我洗澡的时候把他自己也脱光。要真是那样我宁愿蒙着眼睛任人宰割,虽然现在也是任人宰割吧……
“你站远一些。”我说。
“我在这里,你摔倒我能接住。远了,接不住,危险。”他看也不看拿起毛巾开始给我擦脸,“暂且忍忍。”
我“哦”了一声闭上眼,任由温暖的毛巾洗去世俗凡尘。
“吴商。”我叫他。
“嗯?”他轻声应和,声音像极了我的无常。
“我想问问你山顶的古墓,我需要引魂针、招魂幡、束魂印还有还魂图,我要还原一个很重要的人的魂魄,墓里的宝贝我用完就还给你,可以吗?”我想看着他,可一扭头抻得伤口跟着疼,“啊……”
“先养伤。”他走到我面前,将我被水沾湿了的发轻轻挽起,随手从托盘里拿了一根发簪固定好,“你若一直不好,只能在这里将养,倘若不幸离世,我有心借,你也无力拿。”
我叹了口气,低声嘟囔:“有你在我死不了,不愿意借就直说,东拐西拐……小气。”
“嗯?”他忽然走近一步,顺势将我揽在手臂里,“什么?”
我吓得赶紧往后退:“没有没有,听你的!”
吴商把毛巾放在一边,抬起两手撑在池子边缘,我被他逼迫地往旁边挪,一直退到池壁。
他微弯着腰,刚要开口,突然垂眼往水里看,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见我半露出水面的胸,赶紧用手挡,没想到他动作更快,抓着我那一只手悬在半空:“又不是没见过。”
“你……”
“不但见过,还摸过。”他边说边抬起眼,“怎么,你还想让我做点什么?”
“我……你……”
“要引魂针可以,”他坏笑着又垂下眼,“你拿什么跟我换?”
“我用完就还给你。”我试着抽回手。
吴商轻轻摇了摇头:“你也让我用一次,用完也还给你……”
我愣了愣神:“用什么?什么用完还给我?”
他松开我的手,直起身往我的方向贴了贴,距离太近,我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他的胸膛:“吴商,你远一些。”
“用你。”他说,“来换针。”
我脑中一片空白:“我……”
“你要针,我要你,不公平吗?”
“我……”我做过最坏的打算是他会以让我留下来给他当使唤丫头为代价,借我用针,没想到……我高估他了。
“没关系,”他俯下身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想,想清楚再同我开口。”他话说得很慢,仿佛他算准了我会牺牲自己跟他换针似的。
“你这般刁难,我会找人来收拾你的。”我有些生气,他的理由充满了不尊重。
“哦?”他还是那样自信而得意,依旧在我耳边对着我吹气,“既然逃不掉被你收拾,不如我一不做二不休,先收拾了你?”
我顿时火就来了,抬脚揣在他腿上:“你无耻!”
水的阻力很大,他冷笑着拿了浴巾,直起身来揽着我肩膀,极为鄙夷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走了。”
我又被他戏弄了,这人真是……怎么那么没品呢!
回房间的时候千香他们都围坐在桌子上,翠翠已经摆好了中午饭菜。他们似乎都在等着吴商给他们一个答复,然而吴商最终还是把问题抛给了我。
“白家的事,你怎么想。”他问。
“食不言寝不语。”我举起筷子,在气他洗澡的时候戏弄我。
他放下筷子,全桌的人也跟他放下了筷子,我也被迫放下了筷子。
“少爷,得罪人的事麻烦您大人大量放过我,我好歹是个伤患。”
第四十六章 路不对
“做不到就不做,不想。伤养好了才能回家。”他声音很轻柔,如风。他永远那么平静,对任何人和事都淡淡的,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打破他的节奏,仿佛我看到的这个世界都在围着他转。我好羡慕他。
“你告诉我,躲到哪儿才能让他找不到我。”我要把自己藏起来,我谁也不想见。也许我可以躲进那个古墓,和那些尸骨还有那些宝贝一起消失在世界上,这样我就不用担心魂入冥府的时候见到他会尴尬,也不用担心星主会把我们分开。
“你若需要,我再加一重结界。谁也进不来。”
吴商的话如一只手,牢牢地把我抓住。
“你挡得住神仙吗?”我不信,玖栖说来就来了,可见神仙也不是看不见这躲在结界里的山寨。
“神仙人鬼妖魔,只要不是我凛江土生土长,都进不来。”
“三清四御也进不来吗?”我也不想见紫微大帝,最好这里什么都没有,还给我一个干干净净的生活状态。
“进不来。”黑暗中,一双温柔的手握住我,“出来。”他用力拉扯我。
“我不。”我想缩回手,可是他死死地拉着,我挣不脱,掰不开,“放手!”
“答应你的我都能做到。”他拼命地把我往他的方向拉,“出来,出来吃完饭让千香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出门了……
“有好吃的吗,好玩的,好看的。”我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逛街和购物是我最喜欢的事,没有什么比买买买更能排解一个女人的坏情绪。
那双手用力一扯,钻心的疼又从心口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我以为我会睁开眼,可是我竟然又回到被疼痛折磨的境地,我竟然相信他……他又不是神仙,他凭什么能把那些人都挡在门外。
一只手扣住了我的手腕:“珠儿是谁。”吴商的声音响在我耳畔。
珠儿……我张开眼,吴商的脸出现在我眼前。肩膀的疼压过了心口的疼,我倒吸一口凉气:“嘶……疼啊……”而且不止肩膀疼,右手手肘也很疼。
“把剑诀收了。”吴商捂住手臂站起身,我才觉得右臂一松。微微抬起头,我看见鲜血从他指缝里溢出,滴滴答答掉在地上。他受伤了!小白扶着他坐回椅子,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
我一脸懵圈地躺在地上,松开了捏着剑诀的手指。不用问,我肯定是闯祸了,八成是晕晕乎乎地把吴商给砍了。
翠翠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姑娘,你这剑怎么能对着自己人啊……”
我看看手指,又看看吴商:“我……”
“不是她,是那印。”吴商轻摇了摇头,转脸对正要给他包扎的小白说:“你轻点。”
“姑娘你可真是,三两下就把我们家少爷给伤了。这整个寨子还没有谁能伤了他。”翠翠扶着我坐回桌上,“您看看,千香都躲出屋了。”我汗颜,惊叹自己的杀伤力竟然能让千香跑到外面躲着。
吃饭时候他们告诉我,我突然就从椅子上倒下去了。吴商来扶,我竟然回手就刺出一剑,他抬手去挡我的手臂,竟被我翻出的剑花划伤了。我听着都觉得自己当时得多帅。
“你那印是谁给的。”走在去逛街的路上小白问。
“紫……自称‘神通是我’的一个老头。”我信手拈来谎话的本领有增无减。
走过一段相对平坦的下坡,转角是一段长长的台阶,每走一步肩膀就会疼一下。吴商没有跟我们一起出来玩,他说他有其他事要忙,出门往另一条路走了,据说那条路通往后山。不过我害他受了伤,真担心他会遇到那些难缠的尸体。
“我先前走的路和今天走得不一样,那天还走过一段嵌在山里的路。”我跟着他们,因肩伤脚步有些缓慢。
“鬼眼和人眼所见不同。”刈飘在我们身后,“你那天看见的都是鬼眼所见,所以才会觉得不是同一条路。”他说完飘到我身边,“那天还看见什么了?”
我回忆着:“没有了,就是雾……还有……他。”刈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又会让我心口疼,说了句吴商找他就飘走了。
我跟在白家兄妹二人后面,翠翠走在我身后,我们静默了许久,直到我觉得尴尬的不行。吃饭之前说的话似乎让他俩误会了我,我说了对事不对人,而且文化传承不同,价值观总会有差异。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突然觉得迎面吹来一股凉风。
我放慢脚步,转脸看了一眼翠翠,翠翠礼貌地笑笑:“姑娘伤口疼?”
听她这么说,小白和千香停下来等我。“这段山路确实不好走。”小白朝我伸出手,“来,我扶你。”
“你们不生气了?”我踩在台阶上,“我以为你俩以后都不理我了。”
小白握着我的手把我从三层台阶上抱下来:“咒又不是你下的,况且你姓丁不姓兰,一个外家人,我跟你计较些什么。”他将我放在平地上,“下面还有一段稍有些陡,转弯又多,我们走慢一些,你跟紧了。”
我嗯了一声,心里舒服多了:“那改日我写信问问奶奶兰家的事,看看奶奶是不是能知道一些事情。如果是清末的话应该是奶奶的上一辈人,也就是太爷爷太奶奶那一辈……小白,太爷爷太奶奶……那不就是你太爷爷干的事儿吗?”
白宣翊转过身来:“丁姑娘,首先,你奶奶的妈妈是你的太姥姥,其次清末最晚也是奶奶的奶奶那一辈,也就是我太爷爷的爸爸那一辈。当然,也有可能更久远。唉……要说你是兰家人我也不信,据说音音过目不忘,心算速算极快极准,那会儿族里的六本账簿都是她打理,几乎从未出错。再看你,连论辈算数都不会,完全没有我们祖上的优点,再说我们白家世代行医,不说对医道多么精通,但至少不会像你这样扛着受伤的肩膀还天天提剑来战。”他边走边回身搀我一把,“你呀,听吴商的话,先保命。你这伤到底是伤筋动骨,烧又没完全退,吴商整天提心吊胆地怕你死了砸他招牌,你这个做病人的怎么就不能长点心。”
“我长心了呀,他不让我捏剑诀,我好几次都忍住了。”我正准备纵身跳下台阶,还没探身弯腰,肩膀就又一阵疼:“哎哟……嘶……”
宣翊抱我下台阶,嘴里依旧碎碎念着:“一动就疼还非要出来逛街,街上什么人都有,看见你非得围着你瞧。”
“我又不是猴子,瞧我什么。”我靠在身后的台阶上捂着肩膀,“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是不?”
“哼,不傻。”
“哥。”千香突然转身往我们这边来,“我怎么觉得路不对呀。”
第四十八章 景虬才是贱人
天空中一道白光扩散开来,如一张巨大的网将这些气息扣在我头顶,很快又一道白光掠过,如夹心饼干把那些鬼气夹在两道白色的屏障之中。
我看傻了眼……
我隐隐觉得那是吴商在布阵。他答应我,要把那些我逃避的人和事都隔离在凛江之外,他说他能让我彻底消失在神仙的眼皮底下,我以为他只是为了唤醒我而随便允诺的话,而今我头顶这般异象,怕是无常也要消耗元神去布这样的阵,他一个凡人……
“吴商。”我就那么一说,他怎么就当真了……我转身就要往回走,没想到转身之际,眼前的人却让我差点直接从山上跳下去。
那人一身锦衣华服,带笑的眼里闪烁着点点寒芒,火红的衣衫映着白皙的皮肤,若不是鬓边两缕若隐若现的白发,你会以为他是个风流少年。可我不是第一次见他,我知道他已经很大岁数了。但他没有紫微或太乙天尊那般慈祥柔和的目光,虽然他唇角带笑,但我知道,他不是在同我打招呼,而是在庆幸我终于单枪匹马地出现在他面前。
“上神竟能在此找到我。”出于礼貌,我想探探他的口风。
“那日紫微星光芒闪耀,星角落在此处,我便顺着这个方向来了。”他负手而立,“他们费尽心思地藏你,自己却忍不住。丁灵,你好在那儿,能让那个亿万年无欲无求的老头这般牵肠挂肚。”他说着飘到我身边,“是床上伺候得好,还是……你好香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划过我的脸颊,“这味道……清甜不腻。”
我打开他阴冷透着邪气的手:“上神请自重,既没有遁入魔道,我且尊称你一声‘上神’,还希望你不要顶着这仙气纵横的称谓干一些下三滥的事情。还有,请把爷爷还给我。”
“小丁灵。”他眼角闪过一丝算计,“你知道我找你要的是什么。”
“你要苏莠蓉就去她墓里找她,找我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苏莠蓉的墓……淳夕生怕我去找她,用八方驱魔阵和七宝火印锁着那女子逃回墓里的爽灵一魂,我身负重伤至今未愈,是进不去的。不过从你这儿找她可容易多了。”说着他大手已出,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脖子。
我只觉得整个人被他提起来飞到天上,又随着他重重地跌在地下。身边景致大变,我已经不在刚才的山路上,转瞬竟到了后山那双扇石门前的阵法里。我本以为他要把我掐死,没想到他竟然捏着我让我坐起来:“我知道封魂铃在这石门里,可这门上有佛家金印,我打不开。所以,我要等那小哥来救你。”
“你说吴商?他八成现在已经扑街了吧,救我……”我看了看天上密不透风的结界,“再说,你拿了封魂铃也出不了这结界,想找帝君大人报仇吗?这连冥府的一根毛都飞不进来。”
“那我不如先杀了你,和苏莠蓉的胎光叙叙旧?”说着他捏诀念咒,一把金色的长剑握在手上,二话不说朝我刺来。
幸好我伤的是左肩啊!这要是右肩受伤我必死无疑。幸好我打小就被我妈扔去学舞蹈啊,不然根本没有这么灵活的脑子。景虬剑气刺过来的时候我也捏了剑诀,挥剑把他的剑锋打偏,我捂着肩伤站起身。他一边惊讶于我如此快的躲开了一边说:“我师父那万年铁树的老头可真是不遗余力地给我丢脸,几万岁的人了竟连一个女娃娃都不放过,”他说着一剑横扫过来,我胡乱挡了两下,见他不防备就蹲身横扫了他一把。他纵身向后跳,“丁灵,沾紫微大帝雨露,你竟能和我对抗,他给了你多少。”
我气急败坏,一剑劈向他:“你放屁!”剑气贴着他手臂而下,他一时疏忽,手臂上多了一处伤。他被我伤了!我的天啊我竟然把景虬砍伤了!帝君大人都被他困住过我竟然能伤了他!
他注视着自己被我伤了的手臂,怒气腾空,有血戾之气暴涨。俗话说见好就收,我转头就往山顶跑:“吴商!吴商救我!”我一边跑一边喊,“吴商!”
景虬飞身跃过我将我堵在路上:“贱人!”
“你妈才是贱人!”我甩手又是一剑,劈在了他旁边的石头上,石头被我劈裂了一个大口子,有很多烟尘飞到空中,雾霾指数顿时上涨。我抱着头又开始砍他的腿,他又逃跑了。我为什么总是砍不到他……
只要他不挡着我,我就疯狂地往山顶跑。景虬也很生气,他畏惧我的剑气不敢靠近我,但是他一直在砍旁边的树和石头,我只能抱头鼠窜。因为盲目地乱跑乱躲,最终我把自己绊倒在台阶上。肩膀疼得死去活来,我再也爬不起来了。
“啪”一鞭子打在我身上,疼的我眼泪狂飙。
“跑呀!”景虬一声怒吼,然后“啪”又一鞭子打在我手背上,“接着跑!”
“你心理变态!”我朝他大喊,“你自己没本事连我都打不过还想跟帝君大人抢冥府,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打不过你师父连你师父儿子都打不过,现在连我都打不过,你丢人现眼!”
“啪”他又朝我打了一鞭子:“我以一分元神逼你至此,你还以为自己多了不得了!”他边说边靠近我,“丁灵,你长得那么好看……没人告诉你在男人面前别太强势嘛!”
毁!这别的没学会,貌似要跟他师父学怎么耍流氓的节奏……“哎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朝他摆摆手,“我不跟你打了,你最厉害你天下无敌!你师父是不对,你看你是淳夕的师兄,有什么好事就应该先想着你,长者先幼者后嘛,淳夕也不对,孔融还知道让梨呢,他一个小辈……”
景虬被我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些愣神,我赶紧调换了一个方便踹他的姿势然后储存体力顺便伺机站起来准备逃跑。
他说他以一分元神的力量在跟我斗,上次在卧凤岭的梅市村我和池月也是同他一分元神打斗,那个时候星主还不曾和我交换气息,所以那一次我和池月很狼狈,幸好有星主和太乙天尊来救我们。
现下我一个人便能和他一分元神单打独斗,不知是他先前有所损伤,力量被削弱了,还是我从星主那里得到了力量。若真是后者,那盛渊也太强大了,只是气息便可以传递这样的力量吗……
我原先还觉得他肯定是丢给我一堆排泄不出去的废气,现在看好像不是!不过那些气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无常会那么介意。
第五十一章 需要我评价一下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闭着眼,“这都快农历六月了,寻常的花早就谢了。”
“咱们山里的花一年也开不败呀,”翠翠把半干半湿的毛巾敷在我脸上,“少爷说泉池里的睡莲也开了。”她很高兴的样子,“少爷,姑娘醒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一直倚在吴商怀里,他很平坦,比围子床的实木栏杆宽阔许多,靠在他身上很舒服,我几度又要睡着了。吴商不说话,只是揽着我。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清冽的沉香,甜软的檀香,两种香气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昏昏欲睡。
“姑娘……醒醒。”翠翠为我擦完脸又来给我擦脖子和胸口,“姑娘白白嫩嫩的,长得又漂亮,夫人一定喜欢。”
夫人?我猛地张开眼:“谁?”
“夫人啊。”翠翠的毛巾擦在我胸口上,“少爷天天把姑娘泡在泉池里,该看的看了该摸的摸了,难不成还让姑娘嫁到别处去吗?”她解开我睡衣的扣子,“夜夜睡在一起,姑娘从来了到现在可是跟少爷睡了不止十个晚上了。”她边说边笑,“姑娘,您没发现就算是雷家的二位姑娘也不曾离少爷这样近吗?”
我脑袋里嗡嗡嗡响个不停,仰起脸我看向吴商:“什么叫该看的看了该摸的摸了,睡了不止十个晚上?你对我做什么了?”
吴商闭目倚在床围上:“你睡着,我带你去那池子里去一去阴晦之气。其他没什么。”他说,“这之前不也躺在一起吗,我能做些什么。”
“也对,你一个要结婚的人,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我嘟囔了一句。
翠翠帮我系上衣服扣子:“少爷确实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帮姑娘脱一脱衣服洗一洗澡,在姑娘醒来后轰走了未婚妻,然后搂着姑娘让我来给姑娘洗脸擦身。”翠翠突然拿起吴商的一只手对我说,“看看他,手在您身上才踏实,这哪里是照顾病人。”
“我起不来啊,他就奉献一下把自己当个靠枕。”我替吴商解释道,“他尽职尽责啊,他是神医。”
吴商始终不动声色,我猜他应该不喜欢我们女孩子之间这些闲来无事的调侃。毕竟他是寨子的主人,他要操心的都应该是寨子里的大事。这些闺房里的闲话即便捎带着他,他也懒得去听。
翠翠给我擦完了脸和身上,又帮我系好了衣服的扣子。
我刚想起身,吴商突然翻身把我压在床上:“我那么正直吗。”
我推他肩膀:“你放开。”吴商对我越发放肆,“要不我搬到下面住吧。”我到凛江后与他也算朝夕相处,虽然知道他要么就是在吓唬我,要么就是在开玩笑,但这样的相处模式和姿势确实显得暧昧不明。即使翠翠不说那样的话,于雷家两位姑娘而言,我这样也非常不道德。搬到别的房间,无疑对大家来说都有好处。
至于吴商,不可否认的他那双冰冷又傲气的眼神,总能帮他成功摆脱“登徒子”、“色狼”之类的标签。不过用脚跟想也知道,他是未来的族长,不可能发神经轻薄我这么一个外来的游客。
“搬?”吴商思考了片刻,“也好。”他随即叫翠翠命人去收拾房间,然后自己坐在床边陷入了沉思。
我躺着,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怪,翠翠出去了好一阵子后吴商也出去了,这样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吴商在旁边,我顿时觉得轻松许多。可好景不长,没一会儿吴商又进来了,翠翠跟在他身后:“少爷,一会儿是叫人抬着姑娘下山还是您抱着下去?”“被褥铺姑娘自己的还是咱们做的?”“洗漱用品要给姑娘准备多少?”“下人要安排吗?”
吴商走到床边垂眼看着我:“往后自己走上来看病,你可以吗?”
“路远吗?”
“远。”
“那你下来看我呗,就当锻炼身体?”
“少爷何苦给自己找罪受。”翠翠走到茶桌倒了两杯水,“我叫下面把房间收拾好,少爷要是真放心姑娘自己住,就让姑娘下山。要是不放心,您再跟着住到那边去也不打紧啊。”
翠翠说话的时候吴商翻身上床,手臂撑在我脸侧低声对我说:“我不介意你之前有谁,族里要求正妻必须是完璧,纳妾的话没有人管。”说着他的魔爪伸向了我的睡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救命之恩呢。”翠翠见状走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吴商和我。
“哎哎哎,你说好了让我搬走。”我抓着他伸向我裤子的手,“我警告你啊,小心我男人收拾你!”
“让他来。”他眯起细长的眼睛,缓缓凑近我。
我别过脸大吼:“你们结婚怎么判断谁是正妻谁是妾室?有结婚证吗?”“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在我屋里,也没什么经济来源,你养得起这么多夫人吗。”他听我这样说松开了勾着我睡裤的手,撑在我一旁,继续听我说话。“你有身份证吗?我要跟你结婚就得带你回我妈那里,那就需要坐火车或者飞机,这个你知道吧。火车和飞机都不是你家的,需要买票,买票就需要身份证,就是一个小卡片,上面有你所有的信息。你们整个内寨都没有身份证吧?人口普查肯定查不到你们,所以没有身份证你根本娶不了我。”
他边听边揣摩着我的话,半晌,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身份证让我看一眼。”
“我的身份证被上游那帮把我祭河神的人拿走了……”我朝他嘻嘻一笑,“商哥哥,我好饿啊。”我学着雷媛的口吻说,希望他赶紧去干点正经事,比如做饭。
他万分厌恶地瞧了我一眼,然后直起身:“不许学她。”
“好的。”我朝他伸出软绵绵的双臂,“拉我一把。”
他托着我的头和后背将我扶起来:“要适应几天才能正常行走坐卧。”他说完撸起我的袖子查看我的手臂,“皮肉之伤基本都好了,一段时间受过伤的地方会有痛感,你的鞭伤也不轻。”他把我盖着的被子扔到一边,又察看了我的腿,“脱裤子,我要看一眼胯。”
“哦。”我尽量活动手臂自己脱下睡裤,动作很迟缓,像极了电影里那只叫“闪电”的树懒,“你又带我去洗澡了?”我问他。
“嗯。”他看了我的胯后起身到墙柜那里拿了药,“需要我评价一下你的身体吗?”
第四十九章 帅
景虬走近我,带着一身阴煞之气:“丁灵,我不妨告诉你,苏莠蓉她死后亡魂为我所困,她太美了,所以即便是死后为鬼,我也不曾浪费她的身体。”
“你……你一个修道之人……你已经是上神了你怎么对得起自己渡得那些劫!万恶淫为首,你……你连一个女人的魂魄都不放过……”我气得胃疼,“你师父没告诉你什么叫道心吗!?”
景虬朗声大笑:“小姑娘,你可真是可爱。我一个上神会对一个魂魄行为不轨吗?你以为我单枪匹马可以抗衡冥府和天庭?孩子,这世间的男人、男鬼、男妖,不比男神少。”
“太好了,只要不是你我多少心里还平衡点。”我松了口气,“好歹我的对手和敌人不会让我觉得恶心。”不过照他所言,他自己虽然没做什么,但是苏莠蓉似乎死后依然遭遇了生前的不幸,唉……这个女人太惨了……司命,你可要好好给人家把来生写得幸福一些,毕竟她是被你主子的徒弟算计了。
“不过教唆别人一样可耻!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我早就算计好了他靠近我的距离和角度,一剑朝他劈去。他挥剑挡下我的剑,将那剑锋挡至旁侧。顺手一鞭子抽在我身上,这下打得实在,而且我发现他是捏诀化鞭,所以这一下打在身上不但疼而且浑身上下觉得寒气侵体。我躺在台阶上,新伤旧伤疼得我脑仁疼。
景虬每靠近我一步,我便觉得阴冷多一分。他浑身鬼气,我突然明白过来什么!记得星主和天尊曾经告诉过我,在成为神之前,景虬是人。黄泉之乱的时候,帝君大人已经把他杀了,所以他已经死掉了,现在跟我打斗纠缠的,是他的魂魄。他总是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也许是因为他战死黄泉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冥府的人说他的尸首找不到了,魂也没有归冥府。大家都当他是神不会平白死去,可是他的对手是帝君大人,帝君大人是紫微大帝化身的儿,他承袭的是紫微大帝的力量,所以帝君大人全力出手肯定不会放过他。那么今日我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几万岁的上神,而是个苟活七八百年的野鬼!只不过他曾经修道,所以比别的鬼难对付而已。
巫介于人神之间,修习妖法含恨痴贪两千余年。骏两千岁,可以挡下巫致命一击。眼前的景虬不过七八百岁,我说怎么之前不来找我,偏偏等紫微扯断了询拴在我腰上的头发以后才敢现身。他肯定现在连我的询都打不过!但我依然要小心他,因为询说封魂金铃在他手上。既然是鬼,先用对付鬼的方法对付他。
我暗自掐了枷鬼诀,突然朝他指去:“疾!”
他顿了一下,然后暴怒着挥袖打破我的禁咒:“你这是在羞辱我吗!”他咬牙切齿地朝我扑来。几乎是同时,一道白光穿过他的身体“啪”一声打在他身后的石头上。
“离她远点。”头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然后一双温暖的手将我从台阶上架起来,“伤到哪里。”他问。
“吴商……他用鞭子,打得我浑身疼。”我根本站不稳,刚才被抽到腿,现在小腿还在打颤。
“哼。我倒没发现,你勾搭男人的本事不比苏莠蓉差。”景虬的鞭子快如闪电,我抱头躲在吴商身后,那鞭子被吴商抬手挡下了。他并不觉得疼的样子,掐了剑诀。
吴商的剑泛着黑色的光,他剑上有字,或者说有符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剑,即使是无常或者帝君大人,他们的剑身上也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吴商可以捏出带字的剑诀呢……而且,这家伙是个左撇子,他左手握剑……
吴商出手很快,我说不清他和景虬对打的画面。因为他们的剑在同一侧,景虬的剑刺向吴商的时候,吴商也正出手,而且吴商出手并不对着景虬的面门,而是朝他的手臂和后背。这就限制了景虬出手,因为只要他伸展手臂肯定会被吴商刺伤,而吴商并不躲景虬刺过来的剑。
人在遇到对手的时候总喜欢对峙再三,所以景虬也没急着把吴商怎么样,吴商似乎也很轻松。他们两个人与其说是在打架,不如说是在切磋。我在一旁看着,身上各处传来刺骨的寒和痛。
吴商是个心里有底的人,他不恋战。很快他挥剑斩了景虬的袖袍,而后回转到我身边:“怎么样?”他问。
“帅。”我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鼓励。
“我是问你伤的怎么样!”他朝我嚷了一句。
“冷。”
他随手捏了个我看不懂的指诀,抱着我往山顶走:“你一个人待会儿,要撑住。”他说。
“你打不过他。”我靠在他怀里,“他虽然是个鬼,但死之前他是个神仙。他八百多年前……”
“少说话。”吴商突然转身把我放在了一块被阳光照着的地上。
我正疑惑哪里来的阳光,便听见金属铛鸣声不绝于耳。阳光格外刺眼,我抬手去挡根本挡不住。缓了好半天,身上似乎没有那么冷了,我侧过身勉强张开眼。景虬很刁钻,他一手握剑,一手举鞭。看吴商刺他,他便仗着自己是鬼往后飘,然后一鞭子打在吴商拿剑的手上。
几次三番,吴商手一松,剑“嗖”一下朝我飞来。我捏着剑诀挡在身前,愣是被震得往后搓了好远,竟然退出了那片阳光照射的区域。只听“当啷”一声,我定睛去看,地上一条黑黢黢的金属,原来他竟然握着的是那把黑色迷你小匕首。再抬头看天,天上哪里有什么阳光,刚才照着我的是山壁上一面小小的八卦镜!原先我只听说过八卦镜辟邪,一直以为是传言,今天我才真知道,原来八卦镜就是太阳!
没有了这把匕首,吴商先是躲闪到树林里,后来景虬追过去我边看不太清了。我猜吴商大概还是捏了剑诀,那剑气散发出白色的寒芒,与景虬的金色剑气比起来光芒微弱很多。景虬一剑劈下,吴商那边没了动静,我心里一凉暗道不好,可景虬已经飞身到我身前。
他浑身是伤,已是气喘吁吁:“算计我?”他举剑朝我刺来,可刚走近我便有无边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
只见他如被火焚身,表情痛苦万分,但手里的剑依旧没有停下。我猜那面镜子一定是什么宝贝,不然怎么会有那么温暖的阳光照下来。
我奋力起身,捏了剑诀挡住他的剑气,大概是我又受伤了,所以我手里的剑短得不行,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跪倒在地上,撑在地上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第五十章 看你老实与否
景虬占上风,他眼中流露出激动和喜悦,仿佛苦心经营的一条毒计终于看到了结果似的,他兴奋地大笑:“鬼气侵体,小娘娘,你时日无多了。”他用力压下我的剑。我见他胜券在握如痴如醉地享受着即将成功的喜悦,偷偷握住了地上手边的利器,拼尽全力把他的剑往一边挡,看准时机猛地举起撑在地上那受伤的手刺向他眉心!
眼前的恶人猝不及防,我这才发现刚才握住的是吴商那把不起眼的迷你小黑刀。
顷刻间,狂风大作、风云变幻,眼前昔日的上神如烟灰一般秒散在风里,我失去了着力点往前扑,刀直接戳在地上。没想到地上被刀尖戳破的竟然只是一张红色的符纸,符纸自燃,被透着鬼气的风吹散在渐渐淡去的云雾里。
八卦镜照射出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活着,救我的人不明生死。
“吴商……”我依着最后一点力气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树林方向走,才走了两步便觉得腰间一紧,耳边响起那熟悉的声音:“在这里。”
是吴商,不是我的询,无常是冷的,他是暖的。
疼痛覆盖了我的神智,顺势倒进吴商怀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后,他不应该在树林里吗……不管了,反正是他我就可以倒下,倒下他一定会把我救回来。对,没什么好怕的。
这一劫,算是渡过去了……
……
“少爷,吃药!”朦胧中我听见翠翠好像在生气似的,“自己就是大夫还天天让别人催,看看看,眼珠子要掉了!”这丫头怎么敢对少爷这么凶……
“多少次了,你为她……”刈也在,不过他话说到一半就被吴商打断了。
“药给我,她醒了。”他怎么知道我醒了,我还没睁眼呢……好疼啊……浑身散架了一样……
嘴里被人塞了药粒,苦味顿时蔓延……不用问也知道,动不动就往我嘴里塞药的除了吴大夫没别人。
“商哥哥!”这声音是……雷媛?
“乖。先回家去。”吴商对女人,应该说对自己的女人,向来温柔到用气讲话。我都忍不住在想他跟雷家两位姑娘大婚当晚,雷二姑娘得多开心。一个从小长到大的男神,人又英俊,又温柔,说起话来还用气,洞房花烛……哎呀呀呀!哈哈哈……
额头被人猛弹一下,我疼得皱了皱眉,想抬手摸一摸疼得火辣辣的地方,一动浑身都跟着疼。我这是受了多重的伤……艰难地张开眼,吴商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出现在我眼前。
“干嘛弹我……疼死了。”我张了张眼,又闭上了。
他不说话,我只好又努力睁开眼去看他。见他端过一碗汤,拿着个巨大的勺子,招呼也不打,盛了汤就玩命往我嘴里送:“再过几天就进入伏月了,你若是再睡,怕是我要到阎王面前要人。”他声音很低,很轻,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他和阎王爷矫情很深似的。
说到阎王,我忍不住想起了无常。不知他去哪里了,我受伤他知道吗?在意吗?还在生我气吗……眼前我的处境如此困顿,他竟也不来看我,大概是决定真的不要我了,也对,珠儿就要回来了,夫妻以外都是淫邪,他要我这淫邪做什么。
“你果然还是睡着伤好得快。”吴商把汤送进我嘴里。他言语中略带嫌弃,看样子我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没少给他惹麻烦。
“我睡了很久?”我逐渐变长的脑回路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信息?他刚才说“伏月”,那不就是农历的六月!咽下那甜了吧唧齁嗓子的汤,我绞尽脑汁算着日子,怎么觉得跟景虬打斗那日还是农历五月中下旬的样子,这转眼就快到农历六月了?
“十一日。”吴商把又一勺汤塞进我嘴里,垂眼瞧着我,“缓一缓起来活动,看看手脚是不是还能用。”说着他把手里的碗递给翠翠,然后拿过我的手为我把脉,闭目不再看我。
他诊脉的时候包括我在内没人敢说话,那种感觉很不好,有一种生死全捏在他指尖上的感觉。所以我很自然地觉得这世界上最漫长的时间,就是吴商给我诊脉的时候。
“你刚才说我伤好了?”我找了个能转移我注意力的话题,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是我在睡着的时候伤似乎好得比我醒着那会儿快。
他蹙眉摇头,松开为我把脉的手:“皮肉好了,筋骨至少还要再养个把月。”叹了口气他望向门外:“最近半个月出来进去上山下山多加小心,避免留下病根。”
“照你这么说,我可以到处去玩玩,不用老在这间屋子里关着了!?”我觉得这真是个好消息,不过上次出门逛街的经历并不理想,不管是景虬还是鬼打墙,我都不怎么喜欢。“回家行吗?”我弱弱地问了一句,“我在你这里遇见我的一个仇家……”
他始终掉脸,我也不敢再往下说。良久,他才用略微缓和的眼神看着我,柔声道:“救你回来便没打算放你走。”
我小心地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在心底揣测他这句话是认真说的还是戏言,直到我发现他微动了一下眼角,像是忍着笑,才缓缓嘘了一口气。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别人脸色,说实话,和等他诊脉说结果一样令人提心吊胆。
“不回家能保证不留疤吗?”我一直在意的其实是这件事,受伤有大夫在身边又是皮外伤,好不好也就是时间的事,但是留不留疤,会不会遗留病根儿却是一辈子的事。当然,以后能不能在海若她们几个结婚的时候当伴娘穿露肩装臭美,是我肩膀受伤后的一块心病。
“看你老实与否。”他扶我起身,“洗脸。吃饭。”
我浑身软绵绵的,感觉动哪里都是疼,上上下下没有一处地方使得上劲。董刈大概飘出去玩了,翠翠端来了热水和毛巾:“姑娘,您可算醒了。刚回来那日浑身是血,少爷抱着您急得半死。”她托起我的手,“好在咱们自己家的药好,这身上十几处鞭伤才一点疤都没留。”温热的毛巾敷在手指上舒服极了,我又一次闭上眼。“姑娘,不能再睡了。”她动了动我的手,“好不容易醒了,一会儿出门看看,外面花都开了。”
第五十三章 内寨为什么没人住
“谁跟他夜夜在一起了,我那是没地方睡,而且以前行动不便。过两天我就不跟他一起睡了,等我活动方便了,就让你家少爷给我单找一个房间吧,他一个大婚在即的人,老和我睡在一起对他对我都不好。”我扶着墙已经绕着屋子走了好几圈了,“还有,别看雷家姑娘不言不语的,其实骨子里可是介意呢!你想啊,自己家男人天天跟别的女子在一起,换做是谁都得气的半死有心杀人吧!”我走累了,坐在栏杆边的长椅上休息,把目光投向远方,嘴里小声念叨着:“哪怕是亡妻,哪怕已经不在人世甚至不在冥府,我依然会介意、会羡慕。”心口猛然疼起来,我闭上眼深呼吸,尽量想些别的事情吧,吴商那日说带我去逛街,对,逛街。
“姑娘心口又疼了?”翠翠端着水杯走到我身边,“少爷说姑娘心口总是疼是因为胡思乱想。”
我浅笑:“是吗……是吧。他比我还知道。”饮下清心的茶,我缓缓呼出一口气,“你家少爷是个好人。”
“那是啊,我家少爷打十年前就被姑娘们惦记着呢,多少女子想嫁给他呀!他竟然一个都看不上。”翠翠坐到我对面,“他都不让别人碰他一下!”
“会吗?”我回忆着和吴商相识以后的日子,“我怎么觉得千香、你、我都碰过。”
“少爷看着千香长大,我打小就伺候少爷,你是少爷的病人。”翠翠凑近我掩口低声说道:“雷家的两位姑娘,他连人家衣服都没碰过。大姑娘性子冷,他们两个向来相敬如宾,二姑娘偶尔拉一拉他的衣袖,他都极不愿意的。”
“有吗……”我平时也没有那么在意吴商的举动,实在想不起来了。
和翠翠坐了一会儿,我又被她催着起来活动。伸伸胳膊伸伸腿,浑身上下都觉得揪得慌。我把腿架在栏杆上压了半个小时的腿,转过身背对着远处的大山正准备下腰。翠翠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姑娘!少爷让您活动可没让您这么动啊!”她把我拉起来,“少爷说肩膀还要再养半个月才能好,您身上的纱布还没拆呢!这要是又伤回去,他怕是要骂死我。”
“哎呀,我自己知道深浅。”我扶着腰扭了扭,“用不上力气。”
正说话,屋顶一声瓦片轻响:“谁?”翠翠甩手一道符纸顺着风飞到屋顶上,随后“哗啦”一声轻响,一股淡淡的阴气从屋顶蔓延开来。我屏息凝神,感受到如云烟流淌的鬼气。
“嘻嘻嘻!”一声轻笑从台阶下方传来,我和翠翠互看了一眼,不明所以。正疑惑,只见千香踮着脚尖往台阶上走,“你们聊得可真高兴!”她轻言细语,不紧不慢地说。
我后背冒凉风,下意识地握紧了翠翠的手。这声音哪里是千香的,分明是个中年妇人的嗓音!还带着民国时期女人说话的调调。
附在千香身上的女人扭着屁股走上台阶,坐在离我们不远处的长椅上,斜靠着栏杆望着远方,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好长时间没和姐妹们聊天了。”女人言语中带着庆幸和失落,凭栏远眺时的神色和千香的年龄极不相符。
翠翠清了清嗓子:“何方妖孽,竟敢附身在生人身上!”
“嘻嘻嘻!”“哈哈哈哈!”只见千香捂着嘴大笑几声,“黄毛丫头,找你们说说话解闷儿,你们倒还不知好歹了!”她翘起二郎腿,“去给我倒杯水来!”一副少奶奶的模样。
“你们这寨子里怎么一天也不安生。”我抬起手准备捏个剑诀,突然想起了那天跟景虬打斗时他的手势,其实他掐得也是剑诀,但是大拇指的位置似乎更偏向于无名指和小指一点,此外无名指和小指均更向手心弯曲。我也按照他手指的样子先掐剑诀,手中渐渐出现了一把剑,随着我手指微微的调整,果然手中的剑略有变化。当我的大拇指、无名指和小指都按照景虬手型归位后,我的手里也握成了一条鞭子。
我“啪”一身把鞭子甩在地上:“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再不走本姑娘可要下鞭子了!”我厉声呵斥!
“哈哈哈!好厉害的丫头!”假千香一拍栏杆站起身,杏眼横斜:“竟敢在我面前耍威风!”她攥紧了拳头,脚尖依旧踮着地。阴风从她身后卷着零星飞沙贴着地面在我脚尖前面打着转。
我二话不说一鞭子打在那女鬼脚尖前:“再不走我就打脸了!”说完我扬起手横向一扫,鞭子“啪叽”打在千香头顶的柱子上。
那女人见状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坐回椅子:“那好吧,”她不紧不慢地说,宛如正宫娘娘的口吻,“那我回头再来。”
我又一鞭子抽在栏杆上:“你还敢来?往后若还敢觊觎我家妹子,我必抽得你体无完肤!”说完我手型变成了剑诀,一剑指向她鼻尖,“滚!”
在我的厉声呵斥下,那女人万分厌恶地白了我一眼,随后阴风阵阵,贴着吴商屋子边的老榆树叶子刮走了。千香一软,往旁边倒去。幸好翠翠最近经常接着不省人事的我,不然她肯定抄不住千香。隐约中我听见有老翁轻咳,可仔细再听发现不过是风吹树枝,枝桠作响。
“你们这寨里到底有多少鬼怪。”我松开捏诀的手,帮翠翠把千香往屋里运。
翠翠叹了口气:“内寨基本没什么人住,除了长老们就是白家、雷家。再有就是一些老人和伺候长辈、族长的小斯,再无其他人。姑娘看这山寨房子多,其实住户很少,山脚下的古街里会售卖一些外面的东西,那些小商贩也都是坐船从外面过来的。这里因后山和凛江都有少爷阵法,故而居民少。生人少,鬼气自然就重,再加上姑娘初到当晚毁了少爷阵角一线,鬼怪感觉法阵有异,一来会不安,二来也会有所觊觎,故而这阵子活动频繁一些。少爷说如果不是特别来攻击别人或来害命的,不必管便是。”
“这么大的一个寨子就这么一丢丢人住,这不就是有家不回的加班族吗。”我们把千香放在吴商床上,“他也不怕鸠占鹊巢。”我心中升起了另一份疑惑,“为什么内寨没人住?”
第五十六章 黑色身影
吴商略显气恼地在屋里溜达,我看出他心里是真的烦,可这事说到底终是我爱莫能助。
他走到墙边,把头抵在墙上一句话也不说。我看他郁闷的紧,又不知该怎么劝。
“吴商……”我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要不你就从了吧,反正你也不吃亏。”
他拨开我的手走到窗口,又陷入了沉默。他就这样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严肃得要命的家伙,这个时候竟如此迷惘。
看在屋里这般转悠,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悄悄开门逃到外面去透气。
千香和翠翠见我出门,赶紧凑过来:“怎么了?”她俩不敢出声,只动嘴巴地问。
“恐婚。”
话音刚落,门“哐”地一声被他从里面推开。但见吴商带着瘆人的气场走出房间,他瞧了我一眼后怒气冲冲地走下台阶。我不明所以,他这是在生气吗?还是觉得我帮不了他让他很失望?
看着吴商一路往山下去,我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庆幸。忽然觉得自己不用受那“媒妁之言”的制衡是一件异常幸运的事。
吴商就这么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暗叹幸好他没回过头来给我安排什么新的任务。
“吓死我了……”我拍拍胸口,算是松了口气,“我跟你们说啊,再伟大的人,在角色转变之前,也好长一段时间接受不了。你看他还没结婚呢就这样,等将来当了爹……”
“刷”一阵剑气擦着我头顶飞过“当”一声响在我身后的门板上,我缩了缩脖子:“这是哪儿来的暗箭呐……”回头,我看见那把黑色的小匕首插在门上颤抖。
“他是真生气了。”千香走过去拔了半天也没把匕首拔下来,“姐姐,你是怎么劝吴商哥哥的。”
“我跟他说让他私奔,或者我捅他一刀,或者他就从了,不就是被两个姑娘睡嘛,他又不吃亏。”我和翠翠轮流试着把那刀往下拔,最后还是没拔下来。
“哼,”一声冷笑,是董刈,“你应该庆幸他没把你顺窗户扔下去。”他见我们三个对着那把小刀轮流生拉硬拽,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他叫小白上山来,才把这宝贝弄下来。
小白听说我这样安慰吴商就说我死定了,吴商回来肯定要收拾我。我撇了撇嘴,说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我见他们人心惶惶的就给他们编纂未来吴商被两个女人呼来唤去招架不住的故事,大家笑成一团。董刈听见了也跟着笑了两声,可晚上的时候他非要我写净口神咒,还说我要是不写他就去山腰上的阎王殿,把我背后嚼舌根的事告诉阎王。我虽然不觉得他真会这么做,但还是乖乖的写了三十遍。
晚上,翠翠陪我睡觉。搂着她我睡得格外踏实,大概是觉得翠翠略通道法的缘故吧。直到梦里有一只手抚过我的脸,直到那手落在我腰间将我搂紧,我才明白,睡得踏实也许是因为房间里有他的气息。他来了,许久不见,终于来看我。可我好困,怎么也张不开眼。
谢询……是你吗……我心里叫他,他却不应声。
半梦半醒之间我觉得被人横抱着飘在空中,耳边是凄冷低沉的风声,是冥府特有的声音。我并不觉得冷,大约是在他怀里的缘故。
他落地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四周黑漆漆的,不知是夜深还是他故施迷障。开门声响后有浓烈的沉香味儿扑面而来,我便确信一定是他。只有他有这样的味道,清苦、凛冽。
“七爷。”一个羸弱的声音叫他,是个女人!他屋里有女人!?
“热水。”无常的声音响在我头顶,“药。”
“是。”那女人开门出去后,他将我放下。
“无常……”我叫他,努力去想把眼睛张开,然无果。
“嗯?”他音色柔和,漫不经心地回答,冰凉的手指落在我手腕上,“伤看着是好了,皮肉之间还没有恢复。所以带你回来上药。”
“带着魂魄来上药?”我强睁开眼,又闭上,“眼睛睁不开……”
“自然是带着人来上药。”他不知从哪里拿了针,扎在我身上微疼,“睁不开就再睡一会儿,这里阴气重。”
说话的功夫我又听见门响,接着是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大概是他在找药。
“询……”我叫他。
“嗯?”他闻声回到我身边,“我在。”他也许感觉到了我的恐惧和紧张,俯身凑到我耳边又说了一遍:“我在。”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那些思之如狂的日子一股脑涌上心头,紧跟着头和手都跟着疼起来,不知何故。我凝眉忍着,可越是忍着心里就越是憋得慌。我不断吞咽着口水,调整气息,轻轻呼气,可悲伤成河……我想他,思念如炬,将我焚得头疼眼热,泪水夺眶而出。
我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又把话吞进肚里。不断调整着气息,再一次忍住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他冰凉的手勾去我的泪,叹息中将我扶起来靠在他怀里。药有股淡淡的竹香味儿,和吴商的药不一样,他的药温平,抹了不会疼,让人心神渐渐沉静。
屋里很安静,只有他用竹片取药、取完药给我上药的声音。他知道我伤在哪,所以涂完一处又涂下一处。那药有些冰凉,每一次他涂在不同的地方,我都会下意识地躲一下。
他大约是耐着几千年的性子给我上药吧,每每我躲开,他都会收紧手臂。直至他涂到胯侧最深那道伤,不知怎的,突然来了脾气,把那竹片狠狠扔在地上。
我看不见,自然吓得一颤。他因这动作将我搂得更紧,我却快要被他勒断气了。但我不敢,吱声,就在他怀里静默着。他身上沉香气息很重,用海若的话说,“用这么名贵的香料,无异于烧钱。”可见他在冥府的生活应该也挺腐败的。
“三……”耳边是他柔声呢喃,“我的人。”那声音里满是眷恋,仿佛几千年未见的重逢。
他把我藏在他宽大的衣袖中,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痴痴地唤着:“三三……”
熟悉的衣料被我握在手心,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谢询……
无常为我起了针,拥着我把脸埋进我颈侧,用无声的力量将我吞没。
他是冰冷的,厚重的衣服也挡不去他千年沉淀的阴寒。我想看着他,想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想知道他眼里有多少是我。
“我封了帅府,”他说,“这里没有别人。”他边说话边将袖子从我手中抽走:“你想我。”
想,怎么能不想,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似闪过一抹总也瞧不清的黑色身影……
第五十九章 梦做够了
我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给他,这种时候跟他对抗,十有八九还得被他扔回床上。我的目的是逃走,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他帮我梳好了发髻,拿起那些钗环一一别好,很熟练的样子。其实丈夫做到他这个样子确实无可挑剔,他很少轻易发火,也从不拿着无常的身份和我立规矩,但凡能陪在我身边就绝不远行,尽可能地为我医治。可这些大都源于他对珠儿的亏欠,为什么我要做别人的代替品,要么他只爱我,要么他只爱珠儿,我绝不允许他把我当成她一样的爱着。
我起身往门外走:“帅府是不是出入自如。”我问他。
“当然。”
“好。我走了,你往后不必找我,我遇到危险你也不必来救。我不需要你。”说完我就往门外走,没走两步,房门便“啪”地自动关死。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他从身后抱住我,“近些天不理我,说几句话就仇人似的。”
我奋力挣脱,他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直到我累得满身大汗,他一把横抱起我将我丢回床上。
“你除了把我困在床上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我把你困在床上都不能让你心平气和,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把你锁进十殿阎王的牢里吗。”他不客气地捏住我的下巴,“我有哪些付出不是为了丁灵?为你我坐忘也要分了元神守着你,怕你遇到危险,所以宁愿自己困在幻境里,哪怕往后再醒不过来。为你我豁出去元神也要破那妖阵,哪怕万劫不复也不愿让你受半丝惊吓,换做别人我才不管。为你我忍气吞声,眼睁睁看你冤枉我,误会我,自责没能从凛江后山救下你,受尽天庭嘲笑为你跪在南天门外求药。我一个字都不想说,不想你心里有半点愧疚。可见我是瞎了心。”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流进耳朵里,流在头发上,湿了鬓角,湿了枕头……
他无奈叹了口气,将我搂进怀里,捧起我的脸为我拭去泪水,软了声音一句句地劝着:“我不对,你打我,我错了。”
我哭得昏天暗地,头疼脑热地睡在他怀里,他紧拥着我,复读机一样叫着:“三三,我的三三……”
他的肩膀很宽,大概所谓“归属”就是这个样子。他的腰身很细,是容易引女生浮想联翩的身材。
“我妈说腰细的男人靠不住。”我说。
“可怎么好,你听过哪只鬼是吃得胖的。”
“珠儿要是遇险了,你也会那样救她。”我说,“你这个骗子。”
“我救她,是因为她是我妻。”他说,“妻子有难,丈夫不救,不忠不义。”他说完抬起我的下巴,“可你不是我妻,三三,不是我妻我却还要救你,你可懂?”
我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懂:“为什么。”我盯着他秀气的下巴,又去看那双月色般温柔的眼:“摇光说夫妻之外皆为淫邪,我不是你的珠儿,我是你的淫邪。你的道心丢了,天尊们会谴责你。”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脸上:“谴责我做什么,悼念亡妻是为情,也为义。”而后伸手抚摸着我的发,“至于是不是淫邪……还要问你。”
“问我干什么,日日都是你要这样那样,又不是我要这样那样。”提到珠儿我总是不高兴,“悼念亡妻高尚,到我这里就是淫邪,谢帅,在黄泉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的世界里,我总是多余。”
“我的世界里……你总是多余……”他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地点点头,“看着是,不过……不是多余,是迟来。”他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别哭了,今日是我不对,一会儿带你出去逛街。”
我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不!”
“怎么又生气了。”
“星主说得对,某天珠儿回来后你八成躲我远远的,倒是他,从头到尾他只有我。”我赌气终于说了一句狠话,想着大不了再跟他吵一架,谁让我抛出去的问题他永远不接。可说出了口心里却害怕,怕他真的又和我吵起来,又要离我而去。
谁成想他照旧抓着我手腕扣在我头顶:“丁灵……他要这天下,我只要你。若没有你,冥府、天下……我都不要。”他的发滑落到我肩上,我被那顺滑的发丝转移了注意力,他冰凉的手指拨过我的脸:“丁灵……”他凑在我耳边吹着凉气:“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爱珠儿还是爱我。”这问题,招人恨,我猜这是他最讨厌的问题……
“珠儿不会再回来。”他说,“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还能不能回来。”
我闭上眼,劝自己死心,劝自己别再爱他。
“修道之人要存善心,亡魂可渡不可杀。景虬也是亡魂,星主不杀,原是因为大道自然。可我行走阴阳近千年,我不信人心向善,我只信我自己。”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些,明明前一刻还在说我们和珠儿,为何后一刻却聊成了天下。
“万物皆他所有,包括你我。”他伏在我耳边低声说,我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双腿双手都无法动弹,“他为四御,博爱万灵。他爱你,也爱我。”
“不是的……”我想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可他力气很大,攥得我那样紧,“他爱我就如同你爱珠儿,这是我想要你永远也给不了的。就算你夜夜与我缠绵,就算你将这帅府都给我,也换不来我要的。”
他眯起眼瞧着我:“珠儿已经不在了。”
“珠儿在你心里,她永远都在。”我抽回手推在他肩膀上,“她陪你走过了很长一段岁月可是我没有,她和你经历过三世情缘可是我没有,她与你并肩扛过黄泉之乱,有同袍之情可是我没有。”
他直起身,微冷的风拂过我的脸庞。我生气,也害怕。气自己为什么放不下他,怕他如现在这般离我那样远。他如墨的发披在肩上,如画中气定神闲的仙人,我憋着委屈忍着眼泪,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良久,他叹了口气,再一次俯身撑在我面前:“你在我心里,珠儿在你心里。”那些冰凉的发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到我脸侧,我转头去看,泪水夺眶而出。
他见状将我搂进怀里,喃喃细语:“丁灵,你才二十四岁。你让本座如何同你这小娃娃讲清楚啊。”他宽大的袖子为我挡去那微凉的风,将我的头靠在他心口。他的胸膛很安静,没有心跳。
“本座哪里浪费过这么多口舌,”他眼中有烦躁闪过,我知道他迟早因为这事烦我。我仰起脸见他蹙眉冥想,良久才说:“我这一千年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不及今夜这样多。”
他觉得我矫情?他觉得跟我说不清?他觉得我不懂他吧。
“那我不打扰你了。这冥府,成日都是一个颜色,自打我来,连门都没出去过。我不饿,也不渴,除了困就是被你折磨得浑身疼,你什么时候才肯放我走。”我抹了抹眼泪,推开他坐起身,“这梦我做够了。”
第五十二章 亲妈对儿子下蛊
吴商就是吴商,作为大夫和冰块脸的鼻祖,他永远可以一本正经地开颜色玩笑并且让被开玩笑的人无言以对。
他端着托盘回到我旁边:“凉一下。”
“你见过很多女人的身体吗?”我问。药水有些冰,擦在身上有些疼,“轻点。”
“村里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是我接生的。”他又拿了药粉点一点瓶身,药粉落在身上,皮肤瞬间发出被点燃的疼。
“疼!”我推开他的手。
他挡开我的手:“忍着。”
“疼……”
“你猜翠翠是不是在外面听。”
“吴商!”我怎么从没发现他的腹黑竟然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啊……”
“别动。”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都会还钱给你的!”我一阵哀嚎,“你换个不这么恐怖的药行吗……”
“没有。”
“那我还要用多少天这个药啊?你们这里的药为什么都这么痛啊……”
“你中的毒是尸毒,不是没有麻药,而是为了通过你的疼了解你的余毒清了没有。”他把瓶子放回托盘,又伏下身双手撑在我头两侧,“不疼,是因为尸毒已经渗入皮肉靠近骨髓;疼,是因为毒在缓缓地被拔去:疼得不行,那是毒在肌理表面做最后的挣扎。”他的手抚过我的腿侧,“我看见过很多女人的身体,但是这么美的脸,这么修长的腿,这么挺翘的臀……”
“吴商!”我真没想到,在这样落后的一个村落,这个老干部一般古板的年轻大夫,在我昏睡了这老些天以后,竟然能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荤段子,“你……”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你……慢慢消化。”他八分得意两分嘚瑟地走到门口:“翠翠,扶她起来。”
“姑娘,你昏睡的这些天少爷去把您的日常用品翻腾出来了。”翠翠帮我穿好鞋,架着我下了床,“少爷说那日您和白家姑娘在库房门口遇见的是个逃逸的亡魂,刈从房间里头发现了一具村民的尸体。看尸体的样子和腐败程度应该是掘坟偷的,由于只是草率处理,所以尸体行动能力并不理想。那亡魂似乎也是在外面拘的,并不心甘情愿接受那具尸体,后来就跑了。白姑娘八字弱,差点被鬼抬了脚。”她架着我往门口走,“少爷最近一直在查这事儿,大老爷家的大少爷虽然桀骜,但手段和手艺都还是有的,也算心明眼亮,不会做这么唐突的事。但炼尸炼魂的事只有吴家精通,少爷怕是三少爷顽皮,惹出祸来,所以一直在暗中调查,白家也没有把事情声张,您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她停在台阶口:“少爷说了,让您今天务必上下五趟来恢复。”
“五趟!?”我腿一阵酸软,“我平地走起来都费劲好吧……”
“那咱们现在屋子周围转转,我给您说说您昏睡中发生了多少事!”看翠翠这架势,估计我睡着的时候她过了一段哑巴吃黄莲的日子。也对,有些事不说出来憋在心里总是难受,可千香就像个小喇叭广播站,不用你问她就稀里糊涂地都广播出去了,重要的事儿都不能跟她说;雷家两位姑娘将来都是女主人,翠翠一个小丫鬟也不好跟她们多说什么;董刈一天到晚见首不见尾,估计人间的事他也看腻了;至于吴商……估计给翠翠造成哑巴吃黄莲状况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那日少爷抱您回来的时候他身上也有伤。”翠翠扶着我走在回廊下,“可是说也奇怪,就过了一夜那些伤就都不见了。”
“他是修道之人,自有道法相护。再说,他有药啊!”若论修道,我算是半路出家,而且除了每日念诵净心咒、净口咒和金光神咒,其他几大神咒我都很少念。此外就是每日有空就练一练捏诀,画符也是到了凛江之后雷媛简单教的,其他经文、心法我都不知道。但我相信如果吴商可以接下景虬那么多招式还活着,那他一定深谙道法。修为精进便可修复受损的事我听池月说过,因为伤他的并不是人,也不是实质性的剑。
翠翠压低了声音:“不是。我家夫人出身苗寨,母家是苗寨的大户,未出阁前是有头有脸的千金大小姐,就算是外嫁给老爷都没有随夫姓。我们老爷是这边寨子的族长,夫人嫁过来后外面苗寨大小事自然都归夫人说了算。而且她是十里八乡最厉害的鬼草婆。我就在想,夫人是不是给少爷下了蛊,所以少爷的伤才那么快好了。”
难怪翠翠要等没人时候才肯跟我说,这话要是让任何人听见,以大户人家的规矩,还不得给她安个“构陷主母”的罪名把她石沉江底。虽然她这是担心主子,可是也确实顶着揣测主子老娘的帽子呀!
“亲妈……会对儿子下蛊吗……”我先前看电视剧和文学作品的时候都说巫蛊危险害人,不会有哪个妈会害亲儿子吧。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疼爱还来不及的好不。
“我哪里知道啊,我虽然也会下蛊,不过都是雕虫小技。怎么说蛊也是毒,夫人按理不会给少爷下毒的对不。”翠翠自顾自地念叨着,“您说,少爷答应老爷夫人年底之前完婚,这要是真的带着蛊毒,身体指不定要亏损成什么样。要真是这样,下一代堪忧不是。”看她这操心的程度简直堪比老妈子。
“你家少爷被窝里的事,你管他做什么。”我收回架在她肩上的胳膊,扶着木质的墙壁,“跟我说说你家少爷那把黑色的小刀好不,我看见他捏出的剑诀上还带着字。”这是我一直好奇的事情,吴商那把小黑刀之前能对付巫,后来能对付景虬,这对狗男女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他的刀一定是个神器!
“鬼师刀吗?”提到此翠翠露出得意的神色,“我家少爷是族里的鬼师先生,那刀是他师父留给他的。刀上刻的是鬼语,我不懂,鬼语只有族里的男子能看懂。”
鬼语……鬼书!殄文!铃铛!我大脑飞速运转,先前我还在家里研究封魂铃里刻着什么,骏那时候说这里面刻着一个人的名字,意思是这里只有这个人能住,现在我辗转来到了凛江寨,这寨子里大都是水族人,而吴商这个天天和我睡在一起的人竟然就是个鬼师先生……一切的一切就像冥冥中的定数,我苦苦追寻的答案其实就在我跟前!
“吴商呢?”我突然抓住翠翠的手让她吓了一跳,“他今天回来吗?”
翠翠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少爷夜夜都跟您在一起啊,怎么可能不回来。”
第五十四章 只要能动就能保命
翠翠从条形柜里翻了药给千香喂下,边收拾药品和碗勺边对我说:“社会在发展和进步呀。这个寨子从最初的几百人到后来的几万人,人口越来越多。而且,整个寨子的人都要依靠族长来养活,换做是谁都有压力。慢慢的族长开始扩大寨子的区域,在凛江对面建起了和这边一样的山寨,将家人分两地而居,又修建码头,方便人员流动。族长在对岸设梯田、茶园,需要有人帮忙打理,高价雇佣家仆,就这样逐渐有人跟着在对岸落户建房,地域范围就这样扩大开来。
这边后山都是先人遗骨,前山都是居民,与这边相比,自然对岸风水更好。慢慢寨子里面的居民就都选择在对岸落户。直到旅游业发展起来之后,对岸的经济来源一下子多样化起来,当时的族长开设织坊、染坊又将酿酒技能传授族人,选一批手艺匠人开设银作坊,一时间吸引了很多寨民移居。
到少爷这一辈,他要管理的东西相对更多,除了内寨大小事务还有外债部分财务,所以他经常来往于内外。别看他不怎么说话,若是让人看见他出山,外寨总是要欢腾一两天。”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水全数倒进水盆,涮了毛巾敷在千香额上。
“赶上明星了。”我也拿了手帕泡在水盆里,然后拧干递给翠翠来帮千香擦身,“他也出去吗?我以为他永远都要守在这里。”
“确实永远都要守在这里。”翠翠边给千香擦脸、肩颈和手边跟我说话,“少爷每月朔望之日会回家看夫人,夫人会跟他聊一聊外面的事。其实外面湘西那边多半是夫人在管,因为那边多苗族;QDN那边的寨子是老爷在管,那边水族居民多而且规矩多。”
“跨两省啊!”我忍不住感叹,“合着这吴家是凛江的皇帝。”
翠翠掩唇轻笑:“没那么夸张,不过也差不多。两边的吴家大院都挺大的。”
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乔家大院、白家大院、王家大院等各种大院的模样来。想着各院家主的那些事儿,我忍不住浑身发颤。在这样的大院里生活,那不天天都是电视连续剧嘛!上来就娶俩姑娘回家,这家庭伦理剧和青春偶像剧以及宫斗大戏每天滚动播出,难怪雷婵那天说什么父亲不同意,这明智的父亲就是这样,女儿就算嫁给王子,他也觉得女婿不如一头猪。
千香是在翠翠点了艾草香之后大约一个小时才醒的,醒来后她先是感叹自己刚走到上次鬼打墙的地方,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自己竟都不知道。
我们告诉她她八成又是中邪了,她自己也好生郁闷:“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找我,天天艾叶泡澡。护身符一天不换一天就出事,我不就是懒点吗。”她坐在床上瞧着站在桌边的我,“姐姐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吴商哥哥就要砸自己招牌了。”
“他还有招牌?”我觉得好笑,“他出生都是含着金汤匙的吧。”
千香不爱听了:“我吴商哥哥文武双全,含着什么都挡不住他优秀!”
“好好好,你喝点茶祛祛邪,我接着康复训练啊。”我给她倒了茶,“小小年纪就爱慕老年人,他怕是比你要大十岁还多。”
“挡不住他看着年轻呀!”千香接过茶杯,“姐姐我跟你讲,邪门儿呢!那天我们就往前走,直直的往前走,那面山壁就一直离我们那么远,我开始生气想扑上去,后来被我哥拉住了。我们就顶着这山壁走啊走,最后竟然走到了腰路上!可是一回头发现你不见了,那山壁又挡在了身后。我哥说什么也不让我过去,他自己上山没走两步就被董刈挡了回来。”千香边说边比划,“今天又撞见邪门儿的事,我真是以后都不敢一个人走山路了!”
我总觉得那山壁是景虬为了隔开我和他们的障眼法,也不知我猜得准不准,不过他这一分元神之力最终葬送在鬼师刀下,不知他是不是还在吴商加固的结界里,还是他也被隔在外面再也进不来了。
“听说你和吴商哥哥跟那个恶鬼缠斗了很久。”千香说,“吴商哥哥也养了好几日才去找我哥商议雷婵姐姐的事。”
“雷婵?”我有点蒙,“他俩打算把雷婵劫走吗?”该不会雷婵爸爸不愿意两个女儿都嫁给吴商,不接受这种亏本儿的买卖吧……
“劫走恐怕是没戏了,明日就是他们问名之日,不知八字要送到谁家去核算。”千香饮了口茶,“若问名成了,礼就成了一大半,我就可以踏踏实实地等着吃喜糖了!”这丫头,一边念叨着喜欢吴商,一边想着吃人家喜糖,纯真无邪的小孩子心灵啊……
尤记得民俗文化课上,老师曾详细地讲述古代婚礼。所谓“问名”应该是男家行纳采礼后,再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及时辰,以便男家卜问,决定成婚与否,吉凶如何。也有说问名是男方遣使者问女方生母的姓氏,以便分辨嫡庶。后来问名范围扩展到议门第、职位、财产以至容貌、健康等多侧面。问名后把女方庚帖与男方生辰做了占卜,确定可以成婚之后再行纳吉礼。不过吴商和雷家二位姑娘算旧相识,估计这些早就了解到位了,问名就是走个形式。
说是走形式,也须携带礼物,中原一般用雁。都说西南少数民族常用槟榔作为问名携带的礼物,我以前随妈妈到湖南旅行时挑战过槟榔,就那么一次,晕眩至极。
我们正说着话,吴商推开了房门。
“吴商哥哥!”
“少爷。”
“吴小哥。”
我们三个人同他打招呼的方式都不太一样,千香冲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他俩说我又被抬脚了,怎么办。”
翠翠也走过去:“少爷,白姑娘来的时候是踮着脚上来的。”
吴商嗯了一声,越过她们眯起眼看着我:“你又捏剑诀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掐剑诀,我掐出来的是小鞭子!
他径直走向我,压人的身高直把我逼到墙角。我晃晃悠悠地往后退,腿脚还是有点发软,退到墙根无路可退,我抬起手推他:“别……你先看看千香。我真的没掐剑诀,我就是学着那天那人的指法掐了一条小鞭子。我还有话问你呢……”
“鞭子?”他拾起我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搭在我腕子上,“鞭子比剑还难,我都很少用。”他瞪着我,随后又换了手诊脉,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三个药瓶:“白色一日三粒随餐,绿色疼的时候吃两粒,黄色睡前一粒。我要出去两日,你照顾好自己。”
“哦。”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瓶,“谢谢你。”
“忘记吃回来要加倍。”他垂眼瞧着我,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把黑色的小匕首:“带着,防身。”
我摇摇头:“那是你师父给你的,就这一件。我没事,只要能动,我就能保命。”
第五十五章 那是不可能的
我抬起头,看到他一脸不放心。医者父母心,不论到哪里都如是。
“要不你给我几张特别厉害的符纸好不好。然后再派几个人保护我们仨。”我说。
他思考片刻,“嗯”了一声,然后让翠翠给他准备笔墨,他说他要画符。
当翠翠和千香端着一大堆东西从楼下上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吴商的笔洗。起先,我不动声色,看她们把笔墨纸砚摆在桌上。然后,我围着他桌子前面开始转悠:纸,是五颜六色的?吴商为什么用彩纸画符……我想动,他用笔杆子敲开我的手。我撇了撇嘴,把手收回来。朱砂一大坨,红红的,颜色很正。
据说朱砂原叫“辰砂”,是湖南辰州的特产,我曾经见过我大姐丁睿的收藏,她有一块辰砂长在白色的围岩上,就像宝石一样。吴商盘子里的朱砂就和我姐姐那块颜色很像,他该不会土豪到把那么珍贵的东西研磨成细粉来画画吧……
再看他手里的笔,我对毛笔的研究并不多,只知道湖州的笔以“尖、齐、圆、健”四德具备而著称。吴商手里这支笔我看就满足这些,不过笔杆更吸引我,他画符的笔杆是正儿八经的沉香木,看他握笔留下的痕迹就知道,他一定常用这支笔。
我直起身撇撇嘴,酸不拉唧地对翠翠说:“你家少爷可真讲究,画符都用沉香木。”
翠翠给我使眼色,让我看吴商画符。先前我和池月、八爷学画符的时候,就像……就像和我舅妈学国画,胡乱来几笔,想画啥就画啥。
那天雷媛教我画符,我学得格外认真。那算是我画得最认真的几张符了。现下看吴商画符,我只能说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
他坐得很端正,毛笔拿在手里显得格外和谐,仿佛这支笔他已经用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久。再看下笔,我自认为我奶奶、我爸爸、我大伯二伯都是业余书法家,但是他们都不如吴商这年轻人运笔如飞,他几乎是只用了我喘两口气的功夫,就画完了一张符。而且符头规整,符胆饱满,符角整洁,看着……像一幅即将展览的道家大作。
吴商画符很快,没一会儿几十张符就分门别类地放在前桌上。他最后画的是彩纸,蓝色、紫色他分别画了十张,最后画的是红褐色符纸,这一次他没有用墨,而是换了一支玉杆的毛笔,用水画符。
起先我还觉得他肯定画出来就干了,没想到笔尖运转在符纸上,那些水泛起莹莹白光,忽闪忽闪的像星星一样,只一瞬便消失了。
“这张符随身带,晚上压在枕头下面,不要丢了。”他边说边把那张红色的符纸叠成一个饱满的小三角塞进我的口袋,“遇到危险燃了它,董刈和我都会来救你。”
“要是没遇到危险呢?”
他瞥了我一眼,那个神情大概是在告诉我,我这种水平不遇到危险不太可能。
我默默低头,“哦。”了一声。
“我倒是希望你别遇到危险。”他一声叹息,说这话的时候瞧着我,神情有些复杂,眼里似乎有……水汽。
我的第一感觉是他家里有事,现下既不是朔日也不是望日,他这么急着回家,会不会是家中双亲中有一位快不行了吧……那他这挑大梁的角色肯定找不着人哭。
“你……没事吧……”我出于关心,小声问。
他攥紧拳头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俩出去。”声音很轻,却不容争辩或质疑。
大概千香和翠翠也没见过他这样,所以乖乖地出去了。翠翠带上门,我走到茶桌前放下药瓶:“是不是家里有事不……”
没等我说完,他突然从身后抱紧我,额头顶着我的后脑勺,悠悠地说:“丁灵……”这一声叹息里带着欲望,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无……”习惯性地回应,可他不是我心里想的那个人,“吴小哥。”我很久没这样叫他了,显得生分,目的是提醒。
他的下巴滑至我的额角,微摇着头,让我不得不侧过脸来。谢询也喜欢这样,每当我侧过脸去,他便会吻过来,然后将我压在他随手指化出来的床上,说着绵绵的情话,亦或和我进行一番无谓的争吵,更多的时候他会把我揉碎在他怀里,低声念着“三三……我的人……”
吴商没这样,他唇角碰在我额头上的时候我有意躲开了,他迟疑了一秒,收紧手臂让我不能动弹,我便想起骏叫我不要在男人面前反抗,不然很危险。我这次照做了,由他用柔软的唇碰了碰我的额头,果然,他没继续做别的事。我又很想让他重来一次,看看我要是反抗他会怎么做。
“婚事如果定下来我就必须要娶,丁灵……”吴商言语淡泊,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他不想结婚,可是不结婚他跟人家姑娘那么温柔干什么?
我有些不明白:“那……你是想娶,还是不想娶……”
“一个。”他下巴顺着我的头发滑过我颈侧最后压在我肩膀上,“我只想要一个。”
“那就娶那一个就好了,”我拍了拍他环着我的手,意思是让他松手,“不然也会耽误别人的幸福不是吗。”
“丁灵……”他欲言又止,“丁灵……”
“要不我戳你一刀,这样你受伤了,婚事就可以往后推一推,你再想想,怎么才能娶到想娶的那个。”我掰开他的手,“想娶谁就抱着谁满街跑就是了,这样大家都知道你想娶她,你抱着我也没用啊,我又不能帮你娶另外一个。已经不是女驸马的那个年代了。”我转过身,“不过我可以教你私奔,你先找个下家来接你族长的位置就行。”
根据既往经验,恐婚的人都会像吴商这样,在角色转变前会觉得娶不到的那个才是最好的,所以他把这些话说给我听,所以他会这样亲昵地抱着我,用我来逃避他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我会觉得不自在,除了谢询,谁这样抱着我都会让我觉得心里不舒服。即使他的声音和谢询很像。
我其实很害怕吴商亲近我,一方面我怕雷家二位姑娘误会,一方面我怕谢询因误会而对他做些什么,更多的是我在害怕与他过分相熟会让我把他和谢询之间建立起联系,因为他们声音很像,身型也很像,光线昏暗的时候,某个角度看模样也有一点点像。
不过好在吴商的严厉更真实,拒人于千里,不然这两个人气场如此相似,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吴商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中眼神略显复杂,像在恐惧更似无助,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忧愁。
“我不在,你别到处乱跑。”他说。
“那是不可能的,我肯定会跟千香一起去逛街。”我摆了摆手,“你就不要担心我了,赶紧想想还有谁能帮你挡一挡!”
第五十七章 幽居冥府
那抹黑影如昙花一现,虽不经意,却叫我出神。我总是缺乏安全感,往谢询怀里躲了又躲。他耐着性子,拉开一床软被,将我裹进无边的睡梦里。
“兮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禹州旧曲响在我梦里,迷雾中,我仿佛看见红色的光。
舞台上像是有人,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我心里怕,抬手捏诀。
“小家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在我身后。
我一惊,回眸寻找,但却无果。这声音我听过,这种毫无人情味的清冷……
“不必思,不必想。我只来告诉你,时辰未到,莫要急。光亦是火,冷暖亦是火,万物皆是火。”语毕,我只觉得有人拍了拍我的头,心中顿时一暖,眼前又黑下去。
我知是梦,却未曾醒,这很奇怪。
我醒在冥府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是被纸张的声音吵醒的。
“询……”我念着他的名字,只有我自己听得见。
“我在。”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滑回被子里,顺手将我环住,肩抵在我肩上。
“询……”
“我看一看他们的奏报,没丢下你。”他气若幽兰,然后那冰冷的手掠过我的眼。轻拂过后,我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眼世界。
室内陈设看上去三分熟悉:墙上挂着一幅丹青,画中的女子正偏侧着头扶着即将从肩头滑落的衣裳。画中女子慵懒、闲适,似是带着笑,可只是背影,是多么美好的一种存在。
我痴痴地看着那画,良久,我问:“珠儿。”
“那是你。”他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扭向他。
这样一张温柔又凛冽的绝世容颜,我有多久没见了……眼眶一热,眼前的脸模糊起来,我伸手去够,害怕那是一片虚无。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抹去我眼中的泪,凝眉看着我。
“是你吗……”我打量着他,仿佛离别了几个世纪。
“怎么不是我……”他把我搂进怀里,“只能是我。”
熟悉清冽的沉香味沁人心脾。那么久不见,我不知他是不是想我,自打相识我们总是聚少离多,我会奢求他日日陪着,出发去禹州前,他每晚都在,虽然我会冻得姨妈痛,但现在回想,那是我觉得最温暖的日子。
不过很快我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昨晚你房里有女人,”我说,“她叫你‘七爷’。”
“那是个纸人,丫鬟。”他说。
“你为什么弄个女纸人。”
“难不成弄个男纸人来看我给你上药。”他冰凉的手穿进我发间捧起我的头,眼含笑意。
“那画……也是女人。”
“那画是你。”他忽然笑了,眸似星海,“我只有你。”
我终是无言以对,只好告诉他:“昨晚我梦见有个人跟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他忽然紧张起来:“你做梦了?”
“我不可以做梦?”
“当然不可以,”他手指落在我眉心,“你在我结界之内,不该做梦。”
我看着那些白色的光从他指尖流出,满目痴迷。他眉头紧锁,像在探查什么,到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乌七八糟的脑子。”
“我想的都是你!”我嘻嘻嘻地笑,他也随着我勾起唇角。不过从他深沉的眼眸中我猜到,他定是不安的,只是不敢告诉我。
在冥府,日子过得比凛江更宁静。无常帅府庭院深深,除了无常、我、纸人丫鬟,再无他人。起先我有些不适应,跟着那个纸人在偌大的帅府里瞎转悠,她去厨房我就去厨房,她去洗衣服我就在她旁边看着她洗衣服。由于受不了这样的安静,我央求她带我到每个院子里转转,她有些为难,思虑再三最终答应了我。
帅府很大很大,比BJ的恭王府还要大上许多,可见无常在冥府的地位。这里的院子多得数不清,有些院子被他修缮得很很精致,亭台水榭别有洞天。有些好像还没有完全修建好,那些院落是空的,没有装饰,只有房子。
我喜欢帅府里一座叫做“玲珑阁”的小院,院子还在修缮,由于他把修院子的工人都赶走了,所以只剩下一堆修缮工具。廊下的粉彩和刷墙的笔未干,我拿起来依着图样描画,体验了一把古人造房子的乐趣。
玩累了我就在树下的秋千上坐着,偶尔会有奇怪的鸟从树上飞下来,落在我腿上跟我讨吃的。纸人丫鬟就在旁边陪着,她说这个院子是七爷亲绘,我猜是无常准备给我的。
“你知道珠儿娘娘吗?”我问纸人丫鬟。
她突然跪下来:“七爷不叫说,请夫人体恤。”
“不叫说啊……”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曾住在哪个院子,这个能说吗?”
“都不叫说。”纸人丫鬟显得很为难。
我没再问,笑自己痴傻的以为他真的在乎我能超过在乎珠儿。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晚了,无常因为外出办事回府找不到我而大发雷霆,扬言要把纸人烧了,后来他可能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小心眼,叫纸人回去休息了,还赐给她什么仙丹之类。我看不懂,在心里骂他昏庸荒诞苛刻无耻。纸人走后他勒令我不能不跟他打招呼就到处去玩,否则就要叫我腰酸腿软。我可不敢惹他,满口答应。
“帅府大,我不在时万一有野鬼擅闯,伤到你得不偿失。”他耐着性子跟我解释。
“哦。”我翻了个白眼,爬到床上准备睡觉。
“你不高兴。”他问。
“你叫我就在这一个屋子里呆着,无聊。”
“这几日要处理一些事,故而忙了些。”他坐到我身边,“带你去洗澡,洗完澡上药。”
说到洗澡,我忽然想起吴商总是帮我洗澡的事,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可我又不想瞒着无常,于是开口跟他说:“有别的人给我洗澡。”我不敢看他,觉得这是背叛。
“嗯?”他似乎没听明白。
“吴商。”我说,“在凛江,他给我洗澡了。”
无常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他声音里透着叹息,“又能怎样……”
是啊,又能怎样呢,他不在,我身边有没有自己人,自然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的选。
无常帅府的浴池没有吴商寨子里那个大,小小的一方池子适合一个五口之家使用,所以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并不算小。只是池水颜色可怖,是那种未来感十足的柠檬黄色。他把我搂在怀里,浓郁的药味弥漫整个房间,我问他水里放了什么,他只说是御赐的药,对我的症。
泡了一会儿后我发现池水的颜色变成了橘黄,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景虬偷习密咒,私练禁术,所使咒诀和所用武器都带着极其阴暗的力量,这种怨恨会化作毒深入骨髓,所以一定要用仙家至宝来清除。毒被逼出来,水自然就会变色。”
第五十八章 送我回去
说起仙家至宝,我很自然地想起了星主。每一次无常看到这些药都来气,大概他不愿我用别人给的东西吧。尤其是星主,作为情敌比他官大,比他药好,还要变着法地让他把药用在我身上。这事总归有些窝囊,他又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格。
洗过澡涂了药,他陪我一起睡下。冥府总是阴冷,我喜欢躲在被子里拉扯他罗衣的侧带。他很高,每一次我拉开那些带子,他便顺势将我裹进那薄薄的衣裳里。我会笑着把他变成暖的,然后沉沉睡去。
在冥府,我从不做梦,只觉得日子过得极慢极慢,我有大把的时间和他腻在一起,那感觉很好。
他更多时候在书房处理冥府军务,偶尔会有鬼差抬着文书过来,那些东西他只看一眼就叫我落印,他说冥府顺遂人间便顺遂,这是他们几千年来的所求。
我在书房呆累了,跑出去找纸人聊天。纸人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见我来很规矩地叫我:“夫人。”
我因这二字而脸热,悄悄问她:“你叫什么?”
“回夫人,奴婢没有名字。”她惨白的脸暗淡无光,看上去有点恐怖。
“那……你生前叫什么?”我猜无常一定是禁不住她可怜,偷收了人家银子,把一个孤魂野鬼骗回家当丫鬟。电视剧里常常这样演。
“回夫人,奴婢是帝君大人指给七爷的,没有前世。”
帝君大人?指给无常?“指”是几个意思。
我跑到他书房没好气地吼他:“谢询。”
他闻言放下笔,抬起头来看着我:“怎么又生气了。”
“你告诉我,帝君大人指给你的小丫鬟,是怎么回事?”我怕他听不懂,于是又加了一句,“是指给你成婚还是指给你做通房。”
无常愣住了,然后用手掩住额头,似笑非笑地回答:“帝君大人指化了一个纸人,赐给他的臣子……”
“对呀,皇帝赐给臣子女人,难道是为了给他家放个丫鬟吗?那是御赐的女人!”
“我家里没有女使,他赐给我……”
“你若真的缺女使,可以施法变一个出来。”
“我不行。”无常起身到书架上翻找着什么,“冥府在册鬼神均有案宗记录,我若随便指化,那就成了培植自己的私人力量。我要私人力量做什么。”他拿出一本很旧的书走到我身边,把书放在我手里:“冥府上下均为帝君大人臣属,连奴婢都是帝君大人所赐,这才合规矩。”
我低头看着书的封面,上面赫然写着几个紫金色的大字:《冥府吏治》。
“多看书,有益身心健康。多吃醋,有益夫妻和谐。”他说完横抱起我来,“你哪里不懂,我在床上慢慢讲与你听。”
我随便翻了两眼,合上书对他说:“她没有名字。”
“既然是女使,必是女主人赐名。我一个男人,管这些后院杂役做什么。”
“可你只有这一个女使。”
“你嫁进来,帝君大人会再赐。让她们给你洗衣服做饭哄孩子,你只管伺候我。”
我心情好了些,靠在他肩上:“我不要回凛江去。”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得回去,总在这里,阴气太盛会影响身体。不过暂住一阵子没什么坏处,在帅府,关起门我说了算。”
我不说话,想到有一天我会与他分开心里难免郁闷。若是珠儿,他一定不叫她走。
又一日,他早早的出门去了。我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纸人在屋里整理床铺,她很勤劳,就像《诗经》中的女子一样。
“我叫你采采行吗?”我问她。
她闻声直起身,转身来向我行礼:“采采谢夫人赐名。”有了自己的名字,她显得很高兴。
“有名字和没有名字有什么不一样?”我问。
采采从床头把那本书拿给我,双手呈上:“回夫人,没有名字,谢帅不悦可以烧掉。有了名字,夫人说烧才能烧掉。”
我低头看着那本《冥府吏治》觉得古人规矩实在复杂。
“夫人要看,将来帅府里会有各类下人,看了才能管理好帅府。谢帅常在军中,喜欢家里井井有条。”
我盯着那本书发呆:“珠儿在的时候帅府是不是永远井井有条的?”
采采沉默了半晌:“帅府是黄泉之乱后帝君大人赐给大人的,原先谢府在冥府里,自然比这阴阳界更规矩。”
“冥府里还有一座谢府吗?”我看着采采,“现在呢?”
“谢府是大人私宅,在冥府里。”她面露难色,“大人……每月朔望会回去。”
“回去整理旧物。”我满心失落地把书放在桌上,“我知道。”
“也不是……”采采掰着手指向我一一解释,“大人坐班的时候一般都不回帅府,直接宿在谢府。逢年过节,大人要陪着帝君大人巡视八方,若累了也宿在谢府。逢珠儿娘娘生辰、合婚日,大人也宿在谢府。再就近些日子搬家,大人整理旧物晚了会宿在那里。其余……”采采凝眉思索,“谢府是大人自己的家,自然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帅府是御赐,大人平时不怎么住,不然不会到今日还没修建好。”
我听她林林总总说了许多,心有些累了。于是爬回床上:“采采,我躺一会儿。你去忙吧。”
采采恭敬地退下后,我望着屋顶发呆,珠儿是刻在他灵魂里的人,他自然要回到冥府去。至于我,我是个人,就该在人间生活。
冥府没有阳光,我更加分不清时辰变换。有时候一睡就是许多日,醒来总逃不开他各种要求的强占。
采采跟我说的事让我心里总难平静,一连几天,我一句话也不同他讲,他似乎并不关心我理不理他,可见我也许根本不在他心里。
“采采跟我说你问她珠儿的事。”无常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很为难,因为本座不让她同你讲。”
我顿时火了:“送我回吴商那儿去吧。”
他也不恼,单手撑头很满足地看着我气呼呼的样子。
“你听见没有!”我朝他大吼,“我叫你送我回去!”
“回去有什么区别,吴商又不娶你,人家有妻子。”他轻描淡写地嘲笑道,“卫澄泱死了,骏散了,你又不喜欢沈星言,回去做什么。”
卫澄泱死了,骏散了……我的心猛地被戳中了要害。“卫澄泱到死都惦记着我,叫我别伤心,骏宁可散了也决不允许别人伤害我。谢询,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两个人,你又有多少付出是为了丁灵,而不是为了天下或为了你给自己标榜的‘忠贞不渝’?”我起身下床,穿好衣服洗了脸,他始终卧在床上一言不发。
采采为我梳头的时候他下床走到我身后:“我来吧。”他给采采使了个眼色,采采知趣地退下了。
“怎么不说了。”他问,“我以为你会用簪子来戳我。”
第六十章 方便扎针
他并不阻拦,双手枕在脑后,像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带笑地瞧着我。
“好吧,你懒得跟我废话。”我知趣地转身准备下床。
腰间一凉,他环住我的腰,下巴压在我肩膀上:“你怎么这样难缠,非要我说个清楚明白。”我甩甩身子,拒绝他的亲昵。他却笑出了声:“你喜不喜欢日日和我腻在一起?”
“不喜欢。”
“那你喜欢日日和吴商呆在一起。”
“他就是个大夫!”我又晃了晃身体想甩开他,可他就是挂在我身上怎么也甩不掉,“你不也是醋坛子,介意我身边所有男人。”
“我介意的都是还健在的,你介意的是看不见的。”
“健在的都能说清楚,看不见的才深埋心底。”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小丁灵,你这是逼着我把心挖给你。”
“我不要。”或许他也是直男癌晚期,这辈子都想不清我要什么。
“你身上有伤,要仔细养着。不要任性起来就乱晃,我可不愿再去天上求药,不是所有神仙都好相与。女仙们更是吓人,怕是我伤还没好,就被她们骗去天上做了上门女婿,到时候你只能嫁个乡野村夫,我也只能在天上看你日日思念我以泪洗面。”说着他抬手拉过那衣裳的一角,将我露在外面的脚盖好。
“你尽管去做上门女婿,我看你十分乐意。正好天上女仙多,你找个机会和她们灵修共进修为,我做个平凡人,随便嫁个乡野村夫也没什么不好。”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吃醋的样子特别可爱。”
“我不吃醋。”我拔下头顶的钗环,“我没那个资格。”
他起身再一次凑过来,从身后环住我:“我这个人素来小气,你既给了我,就别指望再有别人。”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度了炁给你,若你不老实去偷了人,小心那人暴毙而亡吓死你。”
“我偷人!?”我拿起枕头来砸他,“你偷一车人我也不见得偷一个!”
他又嘻嘻嘻地笑起来:“你也不用担心我去偷人,本座独身八百年,也就只觉得你算人间极品。”
“你……”我恼羞成怒,“谢询!”
“紧致。”他闭上眼自顾自地陶醉,“温暖……”
我听不下去了,举起枕头来砸他,却被他夺走一把将我拉进怀里,“害羞什么,你哪里我没见我。”
我在他怀里踢腾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他将被子盖在我身上:“盖好,你是人过来,伤未痊愈,要仔细着风。可觉得凉?”
我摇摇头:“不凉。”
“觉得冷了就告诉我,阴气过盛也不好。”
他又逃开了我的问题,最终他也没告诉他爱我还是爱珠儿。我总觉得他离我那样远,仿佛带我回来与我怎样就是为了完成他帮我养魂的任务。紫微大帝赐的两缕无根魂到底是什么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这两魂成了询他时常惦记的作业,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找我完成作业。可我需要的是他的心,不是他没日没夜这般耕耘。
“胎光稳固,不用我多费心。幽精一半属阴,一半属阳。阳那一半他以神识之力传递给了你,阴的那一半我填补上了。如此也算稳妥。”他将我拉进怀中,“爽灵完全属阴,需要我多一些耐心,多一些时间,多一些付出。”
“不要,天天折腾,你不累吗?”我钻出他怀里,“为什么要养魂啊,死了还不是要飘到别处去。”
“三魂归一才有生生世世。”他手指抚过我眉心,“我才能日日瞧着你,陪着你,听你吃醋,放你任性。”他这话说得让我心里有些怅然,我总在跟他计较眼前的得失,因为珠儿跟他置气。可他却怀着神的眼界,去保全往后的生生世世。于我而言,也许这一生我都等不到他,可他还是选择先来养我的魂魄。他早就知道人生苦短,几十年相比七八百年、相比千年不过是弹指一挥,他不在乎眼前这几十年见或者不见,他追求往后的生生世世,而我只看见了二十四岁的爱情。
一股凉风穿过衣缝,我打了个冷颤。他忽然起身用衣服将我裹了个严实:“得回去了。”
“无常。”我抓住他,“若今生都不能再相见,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爱上别人,你又拿什么跟我生生世世。”
他怔住了,冷峻的眸子迟疑了片刻,忽而冰霜一般俊美的容颜绽放出一个淡淡的笑:“知道了。”他回答得轻巧随意,我心里却空落落的。我需要他,需要他时时刻刻地陪着,需要他总在我身旁。这是我的依赖,也是我定魂的药。
醒来以后的我心情格外不好,翠翠问我梦见了什么,我说不清。
“我喜欢的人。”我说,“他结过婚,我在意他爱他的亡妻,他总能绕过我的提问和计较,从不掉进我提问和纠缠的陷阱。”
“他多大?”翠翠问。
“三十……”万岁。我吞掉了后两个字。
“你等少爷回来问问他啊,他也是三十岁的男人。”翠翠端着一盆衣服,“我们去河边洗衣服吧。”
我点点头,跑回房间拿自己的衣服,可是打开衣柜却发现柜子里没有需要洗的,都是干净的衣服:“翠翠,我之前换下来的衣服呢?”
“少爷都帮你洗了呀,他不让我们碰你的衣服。”翠翠跑进屋,“从里到外都是他洗的。”
“内裤呢?”我从头凉到脚,吴商,你可千万别碰我的内裤,不然我以后拿什么脸见你……
“你睡着的时候他好像没给你穿裤子,说是……不穿才方便。”
“方便干嘛?”我几乎是咆哮着尖叫,尖叫着咆哮。难怪无常会介意,我也很介意!光着身子在一个男人屋里,这是要我悬梁自尽的节奏啊……
“扎针。”翠翠弱弱地回答道,“他说他是男人,很多事情不方便打理,就叫了盘四婶来照顾你……月事。”
我一整个晕厥,难怪我大姨妈一直没来,合着是我躺尸的时候已经来了又走了……幸好有个盘四婶,不然我真的是要跳河才能洗刷这些尴尬。
“姑娘,我就说少爷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而且没回避我。你真的觉得他是要娶雷家姑娘吗……”翠翠声音压得极低,“他不会想着在大婚之前先让你给他生个小少爷吧……”
“翠翠!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我就把你带到后山去!”我气得不行,这种事让人怎么想都觉得别扭。不过翠翠劝我说吴商是有底线的,让我别满脑子胡乱想。
我们打打闹闹地下了山,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凛江山寨,原以为这是个繁华热闹的寨子,却没想到这里如此冷清。山里的人管那条横在山腰上略为宽阔的路叫“腰路”,走在腰路上看见路两旁阴凉地方坐的全是花甲老人。他们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会在我背后说着我听不懂的异族语言。